《江湖奇闻记》 第一章 夕阳悲凉一 当厚重的山门被劈开的时候,漫山遍野发出了叫声。(.无弹窗广告)不过,一个是欢呼,另一个却是充满了绝望。 魔教一支分部被我们攻破了,每个人的心里有说不出畅快,最终还是邪不压正。 我把剑从一名魔教教徒的尸体中拔出,鲜红的血液溅了我一身。望着身下之人瞪大了的双眼,我的心里却提不起丝毫胜利的喜悦,反倒是说不出的茫然。 我们跟随着大师兄冲到了山门上,身上带血的长衫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两个守山的魔教教徒提着大刀向我们冲来。尽管他们气势很盛,手上的功夫也是不弱,看他们稳健的步法就能知道平常时候也曾习武。但是这两个人在大师兄眼里,却不是那般厉害了。面对着两人无畏的冲锋,我们身前的大师兄冲势不减,手中长剑以雷霆之势向前探出,左右突刺之际便将两人头颅斩掉。 山门上还有几个受伤的魔教教徒,都被其他师兄弟联手杀掉,每个人脸上都多少带点敌人的血。 此时,山门已被推倒,大队人马也冲了进来。山门上,剩下的魔教彻底放弃了抵抗,在面对死亡时,他们竟然也会惊慌失措。 攻打两狼山一日一夜,到处都是火,血流了遍地,顺着山石汇成小溪,流向山下。 在砍翻了最后一名魔教之人后,我便将手中长剑收起,靠在一根柱子边,与师兄弟们一起休息,毕竟一日一夜的厮杀,我们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其他门派来处理了。师兄弟们都在炫耀着自己杀了多少多少人,身上的仍旧是兴奋劲,似乎还没杀够。但是我的心里却是一颤,凉的像一块冰。这时,山下跑来一名拳宗的弟子,一路叫喊着:“盟主有令,不留活口!” 尽管我已经十六岁,手上的人命也已经有不少,但是听到这句话时,我的身体还是不自主的颤抖一下。 我十二岁加入铁剑门,之后便一直跟着大师兄,每一次师傅分派的任务,我都会参加。无非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每日里不是去招收新弟子,就是去练剑,幸运一点的可以跟着师傅去坊间收收租金,参加门派喜事之类的事情,四年来过得倒也是有惊有喜,有滋有味。 但是,杀人,我却从未想过,也从未做过。 大师兄常常告诫我,江湖有正邪之分,正道与魔教是死对头,水火不容。我们铁剑门是正道,是为了降妖除魔而生,如果见到魔教中人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现在听来,这四个字却是这般让人毛骨悚然。 一日一夜间,我开了杀戒,而且杀了五个人。 也许,江湖就是如此。正道与魔道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人也就不算多大的事了。 大师兄看了我们一眼,笑道:“要不,我们再进山杀他几个来回?” 魔教中人行踪难以捉摸,神出鬼没,平常时候碰到魔教中人也只是三三两两,难得像这次一样碰到这么多。大师兄此次杀了多少人我都记不清了,这次要论功邢赏的话恐怕会得到不少的好处。现在的他,大概是杀红了眼。 我看了眼大师兄,他也只比我大了三岁,也许在他的眼里,杀魔教的人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大师兄,我就不去了,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浑身没力气。” “哦?昨天不是你说的要把魔教赶尽杀绝的吗?”大师兄侧过头,问道。 “就是,六师兄,你才杀多少人呀就喊着累了?”说话的是我们的小师弟,比我小两岁,十四岁。 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去!” 他吓了一跳,悄悄地把头缩了回去,低着头偷偷看了眼大师兄,道:“那…” 大师兄大笑了一声,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好吧,你就在此地等其他师弟前来接应,我们去去就来。” 接着他抽出长剑,挽了个剑花,道:“众师弟,随我来。” 其余师兄拥簇着大师兄而去,我的心里突然说不出的空虚。看着大批人马涌入山中,践踏着死人的残值断臂,远处不断地传来杀喊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我竟一时有些茫然,呆立在山门上。 这就是江湖么?师父曾说,君子应以身负天下苍生为己任,以正气驱邪,才是大丈夫所为。然而今日看来,所谓的正气驱邪也不过是以杀戮的方式捍卫正义吧。 我抓起长剑,转身朝山下走去。山门一侧的山坡上正有数十人厮杀,有一名拳宗的弟子让魔教之人割断了咽喉,滚落下来,正落在我身边。他双手捂住脖子,想要止住如喷泉流出的血液,身体不断地打着滚,想要竭力止住血,等到他脖子间的血流的少时,人也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瞪大的双眼里满是迷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也许,正道中人也是有贪生怕死之辈吧。 我不忍再看,转过头,向山下走去。 清理魔教余孽持续了一个下午,我们这边死伤数百人,但是魔教那边却是全军覆没。山中所有的财务都被后来进山的各门派普通弟子运到山下,交于暂代盟主职位的铁掌帮帮主潘长龙管理。各门派事先早已商定,剿灭这支魔教时所获得的财物会统一由铁掌帮掌管,事成之后再论功分配。 看着一车一车的珠宝箱从山上运来,我总觉得自己像是犯了错一样,心里更加的迷茫。 路过铁掌帮的驻地,一名精瘦老头拿着一本册子正在记录着这次的战利品,旁边几个身着麻衣的年轻人正有说有笑的搬运着清点好的箱子。还没请点的东西实在太多,堆在空地上像小山一样高。真不知道这一支魔教分部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金银财宝,大概都是抢来的吧。 这次围剿行动始于一个月以前,当初铁掌帮派人传信与我师父,说两狼山有大批的魔教中人频繁的出入,怕是有不小的阴谋诡计,会对我正派不利,信上还说如果这次行动胜利,我们铁剑派会得到不少的好处。 我们铁剑派本就是无名小派,如果能从这其中得到一星半点的好处,自然会对本派有利。一方面可以削弱魔教的势力,一方面可以壮大本派,我师父师娘也就欣然同意了。 在会师的途中,我听其他门派的弟子说,这次的行动是一名少林寺高僧发起的,还有的说是武当派掌门暗中组织的,为的是打魔教一个措手不及,让其元气耗损。 其他的就不是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能知晓的了。少林武当是当今中原翘首,传到我们耳朵中的时候也不知道被虚夸了多少。这次我杀了五个魔教中人,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赏赐。师傅会不会传我们新的剑法,或者可以到坊间待一段时间,享一享人间清福? 也许,我就不是一块练武的材料,对于打打杀杀的事情甚至有些厌烦,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凡人或许更适合我一些。 脑子里胡乱想着,把身上的衣服脱掉,换了件崭新的衣服,再把长剑放回架子上,闲来想着没事做,就把帐篷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本来这些事情都是由小师弟做的,但是脑子里就是想做一些平平凡凡的,不用舞刀弄枪的活。这些事情要是让师傅师娘知道的话,定会责骂小师弟没大没小了,不过我们几个师兄弟感情很好,有我们打掩护,师傅也一定不会知道的。 这时,帐篷的帘子被人撩了起来,是大师兄他们回来了。 小师弟看到我在收拾房间,立刻从我手中夺走衣服,笑道:“六师兄,让我来做吧。” 看这小子一脸的高兴,肯定是得到了什么好处。一群人浑身都是血腥味,有几个人身上都挂了彩,但是每个人都很兴奋。 大师兄走到床边,脱去早已被血浸红的长靴,对我说道:“老六,师傅有没有什么要告诫我们的?” 我突然醒悟,回来只顾着瞎想了,竟忘了去拜见师父,脑里转念一想,道:“大师兄,我还没有去拜见师父,我想等你们回来一起去拜见他老人家。” 大师兄看了我一眼,道:“恩,这样也好,不然师傅又要责骂你没有手足之情了。” 视同门为手足,是我们铁剑派第一条帮规。师兄弟之间手足情深,是我们正派之人要刻在骨子里的,到哪里都不能忘。不知道魔教中人也会不会跟我们一样,视同门如兄弟手足。 等大师兄他们收拾妥当,我们师兄弟十三人便出了帐篷,直奔师傅的帐篷而去。 我们铁剑派人员稀少,师傅总共就收了我们十三名入门弟子,其余的都是普通弟子,加上师娘和厨房做饭的,我们铁剑派总共还不到一百人。我们所搭帐篷占地很少,一个帐篷可容得下十几号人,不像铁掌帮和拳宗那样,四五百的弟子,占地要大上许多。比起我们的帆布帐篷,他们所搭的帐篷也是精美之极,不过在见到金刀流派只有两个帐篷时,我们心里才平衡点。 我们的帐篷与师傅的帐篷隔得不是很远,中间是普通弟子的帐篷。 正走着,前方传来哭喊声。 我们跟着大师兄凑了过去。只见铁掌帮的数十人手里拿着刀枪,正押送着七八个浑身破烂的人。是魔教中人。 走在最后面的一名魔教中人,脚步蹒跚,头发稀乱,满脸的伤痕。身后一名铁掌帮弟子嘴里咒骂着,一掌推在那名魔教之人的后背。那名魔教之人一个不稳,被推倒在地。好像他身上带着伤,这一倒地正牵动了痛处,哀嚎了几声。这个举动似乎勾起了那名铁掌弟子的凶性,又是一掌当头劈下。 好在这名铁掌帮弟子功力尚浅,只打了那魔教之人一个眼冒金星,若是潘长龙亲自来,怕是活活能把那名魔教之人劈死。 那名魔教之人被打的无处可藏,只好哭喊着爬起来,跟着队伍向前走。 这群人当中,为首的是一名黑衣女子。她一脸的平静,长得十分的俊美,比身后的大多数男人要坚强很多。 第二章 夕阳悲凉二 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铁掌帮帐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铁掌帮帮主潘长龙冷漠无比,对付魔教之人更是心狠手辣,一想到这些人的下场,我的心里一阵的失落。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想多了也是瞎想。我只是一名无名小子,我要做的就是跟随师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正义之事,除魔卫道,为天下苍生尽一些微薄之力。想到这里,我的心里轻松许多。 我们跟随着大师兄来到师傅的帐房,师傅正在案边看着什么书信,而一旁站着的就是师娘。 师傅姓吕,名长顺,今年刚刚四十岁。听大师兄说,师傅年轻时原本是一名书苑老师,后来一家人被魔教的人杀害,之后被一位剑道高手相中,习得几年的剑术,剑术有成时行走江湖遇到了现在的师娘苏琴,二人结为夫妇之后便建立了铁剑派。我们师兄弟十三人是师傅收的第一批弟子。 大师兄说师傅的师傅是武林大派中的一名高人,剑术非凡,为人侠义,所传授与师傅的一套剑法更是威力无比。如果能将师傅的剑法学会,那么在江湖之上就算是有一席之地了。 只怪这几年光景不好,四年的时间我们才扩展到不足百人,加上此次被魔教杀掉的十几位师弟,全部人员还有七十多名。但是我一想到金刀流派,我们这点牺牲就不算什么了。 我们进了帐篷,单膝跪下,道:“拜见师父师娘。” 师傅身材有些臃肿,抬眼看了我们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道:“张大胆,这次我们有多少弟子丢了性命?” 张大胆就是大师兄。 “启禀师傅,这次围剿魔教,有十六名师弟阵亡,另外有伤者数十人。” 师傅放下手中的信件,单手扶住额头,叹道:“不是告诉你们,要冲在大部队的后面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死掉?” 师娘站在一旁,脸色也很不好看。 大师兄抱拳,道:“师傅,魔教中人奸诈狡猾,竟然从后面偷袭,杀了我们几名后就又躲了起来,我一气之下,就带着师弟们冲了上去。对于死去的师弟,大胆甘愿接受惩罚。” 大师兄生性憨直,不懂师傅的意思,我看到师傅的脸都气的通红。其实师傅的意思是要我们加倍小心,魔教之人凶残,对拼起来更不会手下留情。师傅是想更大的减少伤亡。 师傅瞪了大师兄一眼,说道:“死都死了,责罚你有何用?” 大师兄又道:“是,弟子知错。” 师傅正了正色,道:“也罢。自古正邪不两立,死伤也在所难免。你去将死去的弟子就地安葬,另外收拾一下行礼,今晚庆功宴结束后我们就离开。” “是。” 这时,师娘笑道:“你们这次杀敌有功,回去之后自会有奖赏,现在都下去吧。.” 我们同声道:“是。” 不知道师娘所说的赏赐是什么。我想起回来时看到的那一车车拉的箱子,要是每个人分一些钱财,倒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这与做完案子分赃,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心里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喜悦也荡然无存。 回到我们的帐房前,看到房前一字排开的尸体,心里说不出的惘然。 我们在帐房后面挖了十几个坑,将死去的弟子埋了下去,因为条件有限,每个坟头前只插了一根木板,上面用朱红写着“铁剑派,某某某”。 江湖中人四海为家,就算是死了,也是随处埋葬。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的杀喊声。 我心里一惊,难道是魔教杀回来了? 丢下手中的工具,提起长剑,我们跟着大师兄奔了过去。那声音离我们不是很远,我们本就是驻扎在边缘处,只需要绕过几座帐篷就可到达。 我们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山壁下,正看到有不少的人在厮杀。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前方二十多名身穿黄色劲装的人,手里拿着大刀,正与几名衣着奇怪的魔教之人对峙着。周围更是有不少其他门派弟子准备接应。 大师兄拉住一名拳宗的弟子,问道:“这位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被我大师兄拉住的拳宗弟子脸上露出不快,甩开大师兄的手,有些怒气的说道:“几个魔教欲孽想要混入我们的大本营,被金刀流的弟子发现了。” 这时,前面有人喝道:“你们这一群所谓的正派弟子真是不要脸,竟然靠偷袭取胜,亏得整天喊着正气凛然,我呸!” 我在这边看得清楚,说话的是一名身材中等的老者,手里拿着一把奇弯的刀,与他交手的正是金刀流派掌门断金石。 此时,那名老者身上已有数处刀伤,其余魔教之人身上也已多处挂彩。虽已有败势,但是他们气势却是丝毫不减。 断金石隔开老者的一此攻击,脸色严峻,道:“哼,魔教之人也敢对我正派妄言?可笑之极!” 那名老者退了几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大笑起来,道:“正派?你们也敢称自己为正派??” 断金石冷哼一声,不再多说,提着大砍刀就冲了过去,再次与老者纠缠在一起。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正是铁掌帮的人,我们连忙让开了路。 铁掌帮的弟子个个威武高大,一身的本领自不必说,比我们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此次能顺利拿下两狼山,有一半的功劳是属于铁掌帮的。 潘长龙大步走了过来,正站在我的身前,看了眼前方,问道:“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人?” 我心想,他这句话是问的谁,这片点大的地除了他就是我。 正想着间,他竟扭头看了看我,眉宇间的凌厉之色让人不敢直视。 我心里一动,连忙单膝跪地,道:“禀告盟主,这几个人是魔教余孽,欲要从此地潜入大营。” 潘长龙点了点头,一招手,从他身后快步走出一名铁掌帮弟子,恭敬的立在他身后,接着潘长龙说道:“一个不留。” 那名弟子抱了一拳,招呼着身后几十名弟子就冲了上去。 远处那名老者见更多的人加入战团,大概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嘴里大叫道:“你们这帮卑鄙小人,就知道以多欺负人少,待我长生堂堂主杀来,定将你们碎尸万段!老夫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们!等着你们……” 老者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铁掌帮的加入终究是让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只那么一会,所有的魔教之人就被杀个干净,再无活口。 老者临死前说的话在我脑海里久久不散。这次围剿魔教是在晚间秘密行动,是在他们毫无防备之时开始的,说是偷袭也不为过。都说正道行事光明磊落,大丈夫坦荡荡,不耍卑鄙手段,可是这一次行动却并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 或许,正道与魔道之间根本不存在光明磊落,有的只是立场不同罢。厮杀结束,金刀流派和拳宗受伤的弟子都被抬了回去,那几个被杀的魔教之人就随意的被丢在山脚下,无人问津。 回到住处,大师兄与其他师兄弟开心的聊着,无非也就是这次杀了多少人,过程当中有多么多么的惊险。我坐在一角,擦拭着我的长剑,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我洗干净,但是冥冥中,我总能看到它剑锋上不断地流出血,鲜红滚烫的血。 这时,他们又哄笑一声,我实在有些厌烦,将长剑放到架子上,撩开帐篷帘子走了出来。身后,响起小师弟疑惑的的声音。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西方。山脚下有一处高地,我决定去那里坐一会。 路过金刀流派的营帐时,里面突然传来女子的冷哼声,接着又是一阵的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语,只听得几句“无耻”“报仇”之类的话。 我不愿再多听任何噪杂的声音,不禁加快了脚步。不曾想还没走几步,金刀流派的那个帐篷帘子被人猛地掀开。 我回头看去,潘长龙率先走出,身后陆续走出十几名身着光鲜的人,都是各门派的掌门。师傅也在其中。 只听潘长龙对看守此间的两名金刀流派弟子说道:“将这女人看好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说完便甩袖离去。 师傅看见我在,轻咦了一声,向我走来。 我连忙单膝下跪,道:“徒儿拜见师傅!” 师傅,点点头,道:“顾天,你不在帐中休息,跑这里来做什么?” 内心对各大门派的不满绝不能让师傅长辈们知道,否则不知道会被师傅惩罚成什么样。脑里灵光一闪,脸色微微变得有些难看,诺诺说道:“师傅,徒儿肚子不舒服,想要去茅房……” 我偷偷看了眼师傅,只见他脸上露出些无奈,但是语气中还是有些疑惑:“难道你们帐房旁边没有茅房吗?” “启禀师傅,那里的茅房被师兄弟们占了。” 师傅点了点头,道:“速去速回,一会就要庆功宴了。” 师傅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我驻在原地等他走远了才直起身,悻悻的向那高地跑去。 等到了高地上,我找了一块可以靠背的大石坐了下来,嘴里一贯的含着一根枯草。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山去,只剩下半个身子。远处天空上几只飞鸟展翅滑翔,不时地扇动几下翅膀,下面大本营里熙熙攘攘,传来阵阵的笑声,傍晚的味道扑鼻而来,清香之气久久不散。 师傅教我的剑决我已经全部学会,一套辟水剑法二十四式,每一式都取可以取别人性命,靠着这一套剑法,我才能连杀魔教五人。这一套剑法看似简短,但是每一式中又有数十种变化,招招攻击人体的软处,让对手难以招架。 辟水剑法可攻可守。攻,令敌人守不成守;守,让对手攻无可攻。师傅就是靠着这一套剑法创立的铁剑派。 但是我曾经见识过金刀流派的刀法,他们的刀法霸道凌厉,舞动时动作大开大合,气势比我们的辟水剑法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但是师傅说过,刀有刀的霸道之势,剑也有剑的灵动长处。 这般想着,我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开始舞动起来。 拿着手中的树枝,我对着身前的大树开始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好像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真正的剑,心中的闷气也全部朝身前的大树发泄了过去。 师傅教我们剑法时,常常告诫我们手中的剑是用来行侠仗义的,不得****掠夺,不得滥杀无辜,须以正气之身来剑证江湖。我练剑也已经有四年之久了,同门之中除了大师兄的剑法比我高超,就连二师兄的剑法也没有我耍得好。师傅说我是一块练武的材料,刻苦练剑,有朝一日必会在江湖小有名气。 一想到师傅说我将来会有大作为,我舞的更起劲了,不断地对着大树来回刺、削。但是不知为什么,正舞的起劲,脑子里突然出现那名老者的身影。他笑着指着我们,漫天里不断地响着他的声音:你们也敢称自己为正派?你们也敢称自己为正派…… “啪” 一声脆响,手中树枝应声而断,我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树枝,汗水早已湿透了我的衣衫。 我跌坐在大石旁边,大口的喘着粗气,心中更加的迷茫。 忽然,下面传来一声号角声,是铁掌帮的集合号令,宴会要开始了么?我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张嗤笑的脸孔,正对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地方。 …… 第三章 夕阳悲凉三 中央的营地已经被清空一大块,中间搭起篝火,十数位掌门以及掌门弟子都围在中间这个篝火外,我与师兄弟们就坐在师傅的身后,身前同样摆着案席,上面有酒还有肉。(.无弹窗广告) 我一向对酒是没有什么好感,味道辣不说,喝过之后头会晕的不行。不过我大师兄和三师兄倒是很喜欢喝酒,而且还很能喝,其他师兄弟或多或少都会沾一点。 这时,坐在我前面的大师兄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六师弟,来,咱俩喝一杯。” 看着大师兄脸上通红的像熟透的苹果,我心里一阵的好笑,道:“大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沾酒的。” 大师兄打了个酒嗝,笑道:“怕什么,来喝一杯,今日杀了这么多的魔教之人,就是高兴,来!” 我心里一凉,脸上的笑意退去,道:“不了,大师兄,待会我还要跟众位师弟搬运物资呢。”普通弟子是没有资格来参加这次的庆功宴的,依旧是守在各自的岗位,以防有变。 大师兄哈哈大笑一声,对着他身边的三师兄说道:“老三,小师弟从来就没有喝过酒,要不今日我们就让他破个例吧?” 前面的三师兄也转过头来,对我说:“六师弟,大师兄说的有道理,今日我们为武林除了两狼山的魔教,大大的削弱了魔教的势力,是件值得庆幸的日子,你多少喝一点吧。” 三师兄叫安在旭,比大师兄小了一岁。其实我们都知道他的酒量比大师兄好,只是门派之中规矩甚多,没有人点破,是怕大师兄不高兴。 我正要推辞,却听到正座上潘长龙的声音:“诸位同道,今日我们能够如此轻松的产出两狼山一带的魔教中人,全凭诸位兄弟的功劳。来,让我们共饮一杯,如何?” 铁掌帮帮主说的话,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加上又是此次会师的暂代盟主,没有人会反对。所有人纷纷站起身,举起酒杯。 我端着手中的就被,一时的苦笑起来,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辛辣于喉间流过,肚中滚烫发热。我连忙往嘴里塞了几块水果,这才好受点,只把酒杯推得远一些,体内的呕吐之欲才渐渐平静。 身边的师兄弟见我如此模样,不禁都偷偷笑了起来。不去理他们,继续吃着水果。 只听得对面忽然有人大声说道:“潘掌门,只是饮酒未免有些乏味了,不如我们找几个弟子比划比划拳脚助助兴,如何?” 潘长龙哈哈一笑,一拍身前案几,道:“好!如此才痛快。” 说完,他向身后使了个眼色,从他身后走出一身劲装的汉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汉子没走两步,忽的单足一点地面,猛地跳将进来,落在篝火旁,向四周抱拳,道:“弟子铁掌帮刘阳,请各位师兄弟赐教。” 我心里一阵的惊呼,这位铁掌帮的师兄这一跃竟然跃出近一丈的距离,这得要多大的劲?似乎师傅一跃也仅仅只有一丈远吧?心中不免对这个叫刘阳的人有了几分好感。 江湖纷争浑乱的年代,人人崇尚强者,连我也不例外。 “那我就来领教一下刘兄的高招了。” 话音刚落,只见人群中一道身影也是拔地而起,堪堪落在与那个叫刘阳的人身前。 那人个头与刘阳相仿,只不过就是瘦了一些,他抱拳笑道:“巨鹰门水泽,来领教刘兄高招。” 刘阳见对方面上和煦,同样还之一笑,抱拳道:“水泽兄,请。” 他做了个手势,二人于场中踱了几步,那名后来的水泽忽的双手变爪,脚下发力,向刘阳冲了过去。 刘阳似乎没有想到这水泽竟会在这时候突然进攻。只见他双臂张开,双手两掌竖起,左右抡起。从我这边看去,他身下的泥土竟然也随风而动。 轻喝一声,水泽的身影已经压了过去,右手成爪,探向了刘阳的中路。刘阳似乎看准了时机,侧身一掌,推开了水泽的这一抓。 但是这还没完,水泽一抓抓空,手腕一个翻转,堪堪迎上刘阳拍来的手掌,正抓在刘阳手腕处。命门被破! 这水泽练的是鹰爪功。 我从书上知道,练鹰爪功的人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功夫练到深处时,手指可洞穿岩石,可断金,可碎石,只要被抓到,轻者划破血痕,重者分筋错骨。鹰爪功的厉害,可见如此。 刘阳没想水泽的力气会有这么大,当下身体一沉,手腕猛地回带翻转,挣脱出来。身体一跃,向后跳开两三步。脸上换上了凝重之色。 水泽眉毛一挑,似乎没想到刘阳这么快就挣脱了自己的鹰爪。当下身子轻跃,探着步子再次向前冲去。其势当真有鹰击长空的模样。 刘阳这次没有那样大意了,身子微沉,后背做出虎式,在水泽冲上来的瞬间,左手立掌,朝着水泽下胸,一掌拍去。看到刘阳一掌打来,水泽没有太多的慌张,倒是比刘阳多了几分稳重。只见他冲势一顿,右臂弯曲之际,猛地向外一带,正格挡住刘阳斜批过来的一掌。紧接着,又见他肘部猛地一沉,右手探向刘阳喉间。这一爪要是被抓中的话,刘阳必败无疑了。 但是铁掌帮岂是浪得虚名?门下弟子也并非徒有虚表,那刘阳这般做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两人过招,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总是会有出人意料的招数变换出来。 果然,只见那刘阳突然嘴角微扬,身子一扭,身体猛地向前侧移过去,水泽的右爪正与刘阳的喉咙撇错开去。而此时,刘阳的右掌已然到了水泽胸前,水泽再想伸出左爪抵挡却是有些无力了。 刘阳右掌探出,震开水泽的左爪,重重的拍在水泽的左胸偏上。 嘭。滋拉~ 沉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衣服扯破的声音,水泽脸上一片的通红,向后退去。 刘阳看了看对面水泽右手中的破布条,再看了看自己的胸前,那里正少了一块衣领。 我看的正出神,这刘阳跟水泽竟是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占得便宜。 “好!” 两人短时间交手,赢得了一阵的喝彩声。 接下来又上来几名弟子比试,但我却没有再看,喝了一杯酒下肚,这时只觉脑袋晕忽忽的。告别了师傅师娘,我向回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喝彩声,我转过身看去,那里正高潮迭起。回转身来,继续朝着住处走去。如此热闹的宴会,我竟一时有些悲上心来。 路过金刀流派的那座看押魔教的帐篷时,那两个看守人员正有说有笑,不时地看向篝火旺盛的地方,见我走来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其实也对,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谁会去在意。 不知道帐篷里的那名女子怎么样了。 回到住处,我仰天躺在床上,只觉整个顶棚都在微微转动。唉,我这酒量,真的是差劲到家了。 账外不断地传来呼喝声,每一声都像一把尖刀刺进我的胸膛。 忽然,一个胆大的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猛然坐起,脑中立刻清醒过来。 趁着现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我可不可以将那个女人放走?但是刚想到这里,我又再次躺了下去。为什么要救?我是正道,她是魔教中人,正邪不两立,为什么要救她?即使把她救出来,万一铁掌帮追查到我身上,到时候该怎么办?师傅师娘会怎么办?铁剑派会不会被武林视为叛逆之教? 可是,不救她的话,今晚可能就是她的死期。 种种想法在我脑海里闪过,竟让我有些头疼。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过去一分,我的心里就更着急一分,但是到底我在着急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妈的,拼了! 我再次从床上坐起,从剑架上抽出长剑抱在怀中,掀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但愿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吧。 趁着黑夜,我假装在各个帐房前步履蹒跚绕了几个弯,故意让有些弟子看到我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实际上,他们也的确像我想象的那样,对我指手画脚之后,又对我嗤笑一番。 在连续饶了几次弯之后,我趁着金刀流派那两名弟子正在说笑之际,悄悄绕过了他们的视线,脸上换上正色,竖起耳朵仔细玲听起来。等到远处再次传来比试的喝彩声之时,我小心翼翼的拔出了我的长剑,对着那帐篷就是猛地一刺一挑,那帐篷顿时露出寸许长的裂缝来。 接着,我缓缓将长剑抽回来,小心翼翼的扒开那道狭小裂缝,向里面看去。 只见里面中间竖着个巨大木桩,一盏明晃晃的油灯正挂在上面,而木桩上则绑着那名黑衣女子。而此刻,那名黑衣女子正瞪大了双眼看向我这里。 她脸上煞白,一道血痕挂在左脸上,头发散乱,身上有几处已经皮开肉绽,甚至有一片地方都裹不住她雪白的肌肤。一身的柔弱模样,任谁都不会相信她是魔教中人。 这时,远处再次传来惊呼声,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双手趁着这时候猛地一发力,生生将那道裂缝又撕开了近尺许大小。 滋! 轻微的声音传了出去,我屏住了呼吸,她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当另一侧两名看守弟子的轻言笑语传来时,我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泛起莫名的兴奋。这种兴奋让我感觉既刺激又新鲜,要是经常能干这种事情还不会被抓到的话,我倒是乐意做这样的事。 胡思乱想间,欢叫声又一次从远处传来。我二话不说,又是猛地将裂缝向两边撕开去。不过这次太过用力,声音更是比前一次大了不少。我再次屏住呼吸,同时心里暗骂自己性子太急。里面的那名女子心脏似乎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即使竭力控制着自己,但是胸前剧烈的起伏还是出卖了她。 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笑声,接着又传来另一个人的笑声。我心里更加兴奋了,心里同样传来阵阵笑声。 帐篷上的裂缝被我刚才猛烈的一撕,此时已经有近三尺大小,刚好可以容一个人的身体通过。 我趴在地上,手里握着长剑,小心翼翼的从那道裂缝钻了进去,而直到此时,那名女子才看清了我的脸,满脸的不相信。 不知为何,此时的她确实有一种说不出的美。这种美诞生于凄凉。 我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她微微点头。在看到她同意之后,我便慢慢的想她爬去。每个帐篷里都有一盏油灯挂在支柱上,好在是挂在支柱上,要是放在案桌上的话,即使我现在匍匐着进去,也会被外人看得见。 嬉笑声再次传来,我猛然加速,几下爬到那名女子的身前,趁着外面还算噪杂,我开始给她松绑。 第四章 夕阳悲凉四 绑住她的是很细的麻绳,有三指粗细,正是我们搭建帐篷时所用的绳子。(.$>>>棉、花‘糖’小‘說’)这种绳子强行拆的话是不容易拆开来的,用刀剑割开的话也需要时间,这种情况下,我哪有时间帮她一剑一剑的划开?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绳结,给她松绑。 绳结在她后背,我不得不再绕过去。身子转动间,鼻间传来一阵阵的清香,惹得我心头一阵的局促。魔教女子身上永远都是充满了魅惑气息,不知为何,师娘的一句话竟在此时附上我的心头。 找到绳结打开之后,我小心翼翼的将她松开,她刚一动,突然额间渗出豆大的汗,脸上又惨白了几分。但是,她却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 这不禁让我对她刮目相看,她的身上有一种坚毅,一种只有在男人身上才能体现出来的毅力。 我示意她是否可以像我一样趴在地上,她艰难的点了点头。接下来,她费了好大得劲才学我一样,卧倒在地,身上的衣裳也已经被汗水打湿。 我们俩就这般趴在地上,等待着下一次的呼喊声。 这时,外面有个看守人员突然停止轻笑,说道:“不说这些了,都这般久了,我们要不要进去看一看那女魔头?” 放佛脑子里有道迅雷炸响,我与她瞬间呆立在地面上。不,应该是趴在地上呆木起来! 要是那两名弟子这时候冲进来看到我们俩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不会也会呆立在门口。要是这二人将此事禀告给潘长龙,那我的下场只有死。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的乱跳。再看看那女子,脸上血色丝毫不见,大概现在的心情跟我一样吧。 正当我们俩慌乱之际,帐外另一名弟子说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会看上那女魔头了吧?” “去去去,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只怕那女魔头身负重伤,死在了里面。”另一名说道。 “没听到潘盟主临走时的嘱咐么?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就连你我也不能进去的。” “说的也是,她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是!” “不过那女魔头长得还真好看…” “哦~你死定了,我一定要将此事禀告师傅,看他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那你就去吧…” …… 两人在此闲聊期间,我与那女子已经出了帐篷,她的左腿似乎已经断掉了,出了大帐便瘫在地上,根本不能自己行走。 我四下里看了看,此刻没有人经过,当下将长剑收起,背起她就往那片高地快步走去。 当我喘着粗气将她背上那块高地之时,身上同样被汗水打湿。[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把她放在大石上,我从怀中摸出一瓶金创药丢了过去,接着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她突然开口了:“为什么要救我?” 我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这样漆黑的夜里,她的脸竟然还是如此的白,不知道是失血过多的白,还是天生的白。 我顿了顿,道:“不知道。” 她似乎有些狐疑,这么黑的夜,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回答她,转身向营地走去。 为什么要救她,我是真不知道。我是正派,她是魔教之人,正邪不两立,这一次只是我一时的兴起,以后见面更是拔刀相见。 名字么?我摇头一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回到人多的地方,我仍是装成一副酒醉的模样,再次于几个营房前晃荡几次,最后再回到自己的住处。放好长剑,清理了一下身上的凌乱,我便倒在床上假装熟睡起来。 面上是假装熟睡,其实心里却是激动的不得了,回头想一想,自己就像是从刀山火海出走了一圈。原本阴霾的心情也似乎因为这件事儿重新变得明朗起来,看来自己很适合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好笑。 这时,账外响起了一阵的脚步声。是大师兄他们回来了,宴会结束了。 我假装睡觉,不去理他们。 忽然,一阵的酒气扑鼻而来,似乎有人在看着我,同时大师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来六师弟确实不能沾丝毫酒滴,你看他睡得跟头猪似得。” 三师兄的声音随之传来:“嗯,确实如此。你看他浑身都湿透了,却还睡的这般死气。” “嗯,赶快将他叫醒,我们这就离开此地。” “是,大师兄。” 说着,三师兄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拉扯着我,他力气极大,拽动着我的胳膊生疼,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扭着我的耳朵。我只觉得耳朵火辣辣的燥热,酒醉之后的三师兄下手也没个轻重,疼得我差点弹坐而起。 最后,在忍着一阵的疼痛之后,脸上忽然被人泼了一片冷水。我知道机会来了,猛地咳嗽几声,睁开眼来。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熟悉的面孔,最大的一张是大师兄的脸,此时他满脸通红,笑道:“你总算醒了,六师弟,哈哈哈。” 其他是兄弟也跟着哄笑起来。我慢慢坐起来,摸了摸脑袋,睡眼惺忪的看着大师兄,问道:“我们到家了么?”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的哄笑声。 大师兄笑道:“好了,你也醒酒了,我们这就开拔回去了,你也起床收拾收拾吧。” 我在床边坐了一会,这才起身收拾行装。不知道那魔教之女是不是已经远去。 正收拾间,外面忽然想起一声通天的号角声,这是铁掌帮的号角声,也是这一次联盟的紧急号召令。 我停下手中的活,跟着大师兄他们一道冲了出去,等我们到达大营中心地带时,师傅和师娘早已在那里等候,我们连忙赶了过去。 等所有门派集结完毕,铁掌帮帮主潘长龙出现在队伍的最前面,脸色铁青的扫视着我们。我知道,他已经发现魔女不见了。 大营中心处很是空旷,能容得下足够的人,此时篝火刚刚熄灭,又被人点了起来,甚至里面添了更多的木柴。 火光照应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火堆里不时地发出木棒爆裂的声音。 见我们集结完毕,潘长龙对身边一名弟子说道:“去,给我清点人数。” 那名弟子领命,带领着数十人向我们走来。每个门派均都有两名铁掌帮的弟子在清点人数,就连拳宗这样的大门派都要老老实实的跟我们站在一起接受检查。铁掌帮的势力之大,由此可见。 灭掉两狼山的魔教之后,铁掌帮曾清点过一次人数,那时我们正从师傅那里回来。但这一次清点人数大多数弟子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可能只有各门派的掌门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很快,清点就结束了,那名弟子抱着个册子跑到台上,在潘长龙耳边轻言了几句。潘长龙脸上表情不变,眼中的凌厉之色丝毫不减。 他在台上踱了两步,忽的停下身来,看着我们,怒道:“好,很好!” 后面两个字说得很重,我甚至都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是谁放走了那魔女。 真是可笑,我竟然在此时有那么一丝窃喜之意。 潘长龙,看着我们,忽然笑了笑。我心中突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他还是知道了些什么! 潘长龙收起笑容,道:“来人,把魔女拖上来!” 我的心里咯噔一跳。 完了! 心里顿时如跌进了冰窟窿里,瞬间凉了下去!那女子要是把我也供了出来,我今日肯定是要陪她一起死了。想到这里,我的双腿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果然,那名女子被两名铁掌帮的弟子拖了上来,被重重的摔在木台上。她一身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原本还算完整的肌肤也变得淤青泛紫,头发散落开来遮住了脸,活像一个叫花子。 我不忍再看,也不敢再看,心里像是有万般的刀子在割,痛得我气若游丝。 潘长龙在那女子身前蹲下,道:“现在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把那人指认出来,我就饶了你的命,你看如何?” 潘长龙说完,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悔不该这么鲁莽去救她,若是能回到一个时辰以前,我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可是,真的能回去吗? 那女子理了理额间长发,向我们扫视过来,当她的目光扫到我们铁剑派时,我恨不得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躲在里面,天亮以前都不愿出来。 还好,她只是一扫而过。 面对着潘长龙冷冽的目光,她突然笑了,道:“卑鄙小人!” 这四个字本是痛恨之时说出来,但是她面带笑容这么一说,反倒是更有杀伤力,就像是一把无形之刃,狠狠地刺向潘长龙。 我知道,她这一句话说出来,我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她的命,绝活不了了。 潘长龙脸上一阵的抽搐,这是我第二次见他这样生气。第一次是在昨天夜里,两狼山下巡视的魔教探子,当时那名探子也说了同样的话,被潘长龙一掌劈中脑门,当场气孔流血而死。 他冷笑了两声,道:“魔教贼子,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即使你不说出来,我也会把那人揪出来的,嘿嘿。” 我心里一动,潘长龙知道了?不对,他还不知道,他在做诈! 只见那名女子轻笑一声,喘着粗气,狠狠地看着潘长龙,道:“贼子?恐怕比我们还要贼的人是你们这些打着正道的小人吧?” 潘长龙怒道:“哼,你们在两狼山一带横行霸道,滥杀无辜,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平民百姓,不叫魔教贼子,又叫做什么?” 那女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笑出声来,道:“滥杀无辜?有你们这些人杀的多么?我两狼山的兄弟八百一十三口,一夜之间被你们诛杀干净……”话还没说完,可能是怒气上涌,那女子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同时嘴角溢出一道血流来。 潘长龙大怒,喝道:“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魔教之女给我丢进篝火里。” 我怔了怔,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这样一来,我们与魔道有什么区别? 看了看四周都在欢呼鼓动的师兄弟,我内心突然像是被一把巨锤击中,整个人如置身在嗡鸣的边缘。如果先前我不救她的话,可能她还能多活几天吧?或许这几天有生的转机也说不定。 那女子被铁掌帮两名弟子抬起来,被抛到空中时,她的嘴角竟还露出微笑。 嘭! 篝火火花四溅,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如我救她之时一样。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就要流出来。猛地仰头望着天,漆黑的夜深邃一片,不见任何亮光。但是我分明看到,那里有恶魔在对着我们嗤笑。 第五章 急于星火一 我们师兄弟十三人跪在师傅的帐房里沉默着,没有人说话。.大师兄在我前面,身上的酒气还很浓。 铁掌帮怀疑同盟中有奸细,说那个女子不可能自己解开绳子,身上更没有利器割开帐篷帆布逃走,认定了这奸细是我们当中的人。然而,铁掌帮这次的武断却遭到了其他门派的反对。如今奸细没有抓到,不能排除某个人或者某个门派,就连铁掌帮也不能例外。所以各派掌门商议,今晚就先在两狼山驻扎下来,离去之事再议。 除去攻打两狼山死去的弟子,同盟中还是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想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到奸细,也不是这么容易。除非用最笨的办法去一个个的盘查,两个守门弟子在这段时间碰见过什么人,各门派弟子又在这段时间去了何处。 仔细盘查或许能获得那么一些线索,小门派或许比较简单一些,比如那金刀流派,整个宗门的人数加起来才不过二三十人,一一盘查起来会比较容易一些。再比如铁掌帮、拳宗和巨鹰门,每个门派最少都有三四百人,盘查起来却是有些麻烦了。 再者,这次同盟之中有不少小门派是不赞同此次行动的,对铁掌帮更是有一些私怨,仔不仔细盘查还是两回事,或许有些门派做做表面功夫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会轻松很多,毕竟,他们所要找的奸细是我。要是换作平常,我一定不会想的这么多,但是铁掌帮都能将逃出去的魔女抓到,我心里肯定会有些不安,指不定这会抓我的人已经在帐门外了。 这时,帐门的帘子突然被打开,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偷偷向后看去。见是师娘走进来,这才又松了口气。 做贼心虚。此时此地,我才真正体会到。 师娘苏琴一身白裙打扮,身材高挑,容貌不算是多美丽,但是韵味十足。每次师傅不在的时候,她都会代替师傅教我们练剑,演示剑法套路之时,总是惹得师兄弟们一阵的脸红,大师兄更是红到脖子。但是不得不说,师娘手底的功夫却是不浅,一套莲花剑法耍的出神入化。 我自入门以来就见过两套剑法,一个是师傅传授给我们的辟水剑法,另一套就是师娘的莲花剑法了。这次围剿魔教,我也见到许多魔教之人使剑,但是他们耍的剑根本不堪入目,没有一点剑法套路可言,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劈砍动作,算不得会用剑。 在我心目中,师傅和师娘的剑法才是最厉害的,并且我听大师兄说过,师傅还有一门厉害的秘密剑法,这厉害的剑法只有师傅和下一代掌门才有资格练习,连师娘都不能修炼。(.无弹窗广告)真不知道大师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跟他一比,我就像一个孩童一般,孤略寡闻。 师娘来到师傅跟前,目光扫视我们一眼,在师傅耳边轻言几句。师傅忽的皱起眉头,道:“此话当真?” 师娘微微点了点头,道:“消息刚刚传来,潘掌门和路掌门已经赶过去了。” 师娘口中的路掌门是拳宗的掌门。 师傅眼光转动数下,对着大师兄说道:“大胆,你带着众位弟子先回营帐,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 大师兄连忙抱拳,道:“师傅,不知发生了何事?” 师傅道:“同盟之中果然有魔教奸细,而且那魔教奸细刚刚杀了金刀流派的一名弟子。” 师兄弟都是发出一阵吁声,说这魔教奸细好生大胆,这个时候还敢杀人。我心里也是疑惑,难道同盟之中真的出现了奸细? 看到我们左右议论,师傅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瞪着大师兄,怒道:“还不快去!” 我们立刻又把头埋了下去,不再作声。 大师兄回过神来,慌忙抱拳,道:“是,师傅。” 从师傅的帐房中退了出来,才发现外面早已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匆忙的身影。师傅师娘跟着我们一起出了帐篷,径直朝着铁掌帮的地盘走了过去。 而我们则跟着大师兄回到了帐房之中,各自收拾妥当之后便都躺在床上,没有人再议论什么,就连平时话最多的小师弟,此时也变得安静起来。又过了不久,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再到最后就只剩下铁掌帮巡逻弟子不时地脚步声。一日一夜的厮杀也让我们疲惫不堪,躺在床上不久,我便沉沉睡去。 梦中,我站在两狼山上。脚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身上沾满了鲜血,手上的铁剑更是豁口百出。整个两狼山已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看到师傅脖子被人扭断,身体垂在一处大石头上,师娘胸前插着一把长剑,瞪大了双眼望着我。铁掌帮帮主潘长龙被人倒插在一根很长的尖木桩上,尸体正在缓缓向下滑落。大师兄怀里护着小师弟,被吊在山门上,周围熟悉的身影横七竖八,残肢断臂散落一地。火焰漫山,映红了天空;血流成河,向山下奔腾而去。 我呼吸困难,举目四望,正撇到火海处那道黑色的身影。她正一步步从火焰中向我走来,焦黑的双手向我张开,皮开肉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我想挥剑逼退她,但是我突然感觉身体沉重如山,四肢更是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呼吸越来越困难,我奋力的朝她吼叫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猛然睁开了双眼,四周一片的寂静,黑暗中,我慢慢看清了帐房四周。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身体好像还处在梦中,似乎身边还躺着师兄弟的尸体。 良久,我渐渐平复下来,只觉得嘴里干燥异常,等我拿起水袋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汗流浃背。 往嘴里灌了几口水之后,我的睡意全无。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若不是师傅吩咐过不许外出,怕是这一会我早就溜了出去。 正躺在船上胡思乱想,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这叫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这般恐怖,就像是平静的水里被人突然丢进一块石头。 我猛然从床上跳起,伸手就要从腰间拔出铁剑,才发现剑已归架。我有个习惯,长剑不用时就把它放到专门的木架上,师傅说过剑是有灵性的,不用的时候要好好爱惜它,将它放到木架上。这几年来,不仅是我,我们所有师兄弟也都保持着这个习惯。 这时候大师兄他们也都翻身下床,我们拿起长剑,跟大师兄一起冲了出去。 账外已经乱作一团,其他门派的弟子都向着一个方向跑去,大师兄招呼我们一声,也跟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各门派掌门早已到场,师傅师娘也在其中。 透过人群,我看到地上躺着一名年轻的拳宗弟子。火光中,我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瞪大了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身体上看不出有什么伤痕,就只有脖子上有两个血窟窿,那里还在流着血,似乎刚刚死去。 有一个门派掌门突然失声道:“是吸血老妖的牙印!”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骚乱起来。 吸血老妖,穷凶极恶之人,是武林中的大魔头,也是我们正派当中谈论最多的魔教之人,人人见之必诛之。早年间,我随师父南下游历之时便听说过吸血老妖的名头。有的人说他不是人,长着一副蝙蝠的模样,是江湖中的异族,专门吸食人血,听说吸血老妖饥渴的时候,连动物的血都喝。还有的说法,说吸血老妖本来是一名俊美之极的年轻人,因为心术不正而投奔了魔教,入了鬼道,学了一些专门害人的妖术,只要被他盯上的人,绝活不过一晚。但是,没人见过吸血老妖的样子,即使是师傅也没有见过。 但是,每一个被吸血老妖杀吸干血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脖子间都会留下两个血窟窿!而这名死去的拳宗弟子脖子上正好有两个手指粗细的血窟窿。 拳宗宗主路径天脸色阴沉,向四周漆黑的天空大声喝道:“有本事明刀明枪的来,暗地里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这话是说给暗地里人听的。但是空旷的黑夜,哪里会有甚么人回应他。我想,即使吸血老妖就在我们附近,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他也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傻乎乎跑过来。 场中沉寂片刻,路径天缓缓低下身,伸手合上了那名弟子的双眼,两名拳宗弟子跑过来,将那名死去的拳宗弟子抬了回去。 众位掌门都在,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太好看。 潘长龙突然大声说道:“各门派普通弟子立刻回到自己的帐房之中,没有命令不得私自外出,铁掌帮的巡逻弟子每队加增三人,务必严加防范!速去!” 联盟还没有解散,潘长龙的话无疑是至高无上的,所有弟子听后,连忙跟随者自己的师兄弟往住处赶去。 我们跟着大师兄刚要转身离去,耳边又响起潘长龙的声音:“各门派掌门及核心弟子暂且留下,到我帐中商议要事。” 我心里一动,我们师兄弟十三人是师傅的第一代弟子,跟随师父也有几年光景了,比起加入剑派不足一年的普通弟子,我们十三个人自然算是核心弟子。同时心中转念又一想,同盟中的大事向来都是他们几个掌门在一起商量,怎么今晚却要我们这些弟子也要参加?一想到自己放走了魔女,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我们跟随着师父来到潘长龙的帐中,在师父师娘身后一一站好,其他门派也都相继进来,分列两侧。潘长龙的营帐很大,总共十一个门派数十人,容纳下我们所有人时竟还有空余之地。 我正好奇的四处瞄着,潘长龙挥挥手,道:“诸位正派同门,今晚我们连续死了两名弟子,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他说的自然就是那吸血老妖了。 一想到吸血老妖,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只巨大蝙蝠的身影,猩红的双眼,满嘴的尖牙。传言,吸血老妖长了一对翅膀,由于身体太重,只可以在低空飞行一段距离。还有的人说吸血老妖喜欢黑夜,是黑夜的影子,一旦他身体进入黑暗当中,再想找到他就是不可能的了。 我正胡思乱想时,身边巨鹰门的掌门赵川书已经迈步而出,朝着潘长龙抱拳道:“潘盟主,吸血老妖是杀人无数的大魔头,若是此次能将他除掉的话,岂不是为武林出了一大祸害?我巨鹰门愿为武林出一份力!” 他的这些话说的正气凛然,得到了许多别派掌门的支持。 第六章 急于星火二 潘长龙没有说话,但他仍然对着巨鹰门门主点了点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时,静心斋的一位女掌门也走了出来,同样抱拳,看了眼巨鹰门门主赵川书,柔声说道:“赵门主一身正气,为武林分忧解难,巨鹰门弟子更是武功高强,人才辈出,实有武林大派风范,令人佩服。只不过赵门主不要忘记了,两狼山地势险峻,吸血老妖又隐于暗处,主动出击的话怕是也很难抓到他。更何况此次剿灭两狼山魔教,众位弟子身心疲惫,若是此时魔教援兵到来,恐怕会出大事,还是尽早离开此地为上策。到时候不仅没有找到魔教的踪迹反而被灭了门,那就成了武林中的笑柄了。” 这次的联盟,静心斋是唯一一个女弟子门派。掌门秦媚娘武功高强,两把绣春短刀使的轻盈潇洒,这次死在她双刀下的魔教之人不下数十人。静心斋门下女弟子个个也都是天生丽质,婀娜多姿,手上的功夫并不比我们这些男弟子差,虽是女流之辈,但却不容小觑。 我们铁剑派与静心斋素来没有什么交往,但是秦媚娘的一番话却说到我的心里去了。 赵川书道:“秦掌门,除妖卫道是我们正派之人义不容辞的事情,我巨鹰门身为正派,理应如此,多谢秦掌门抬爱。不过,若是你们静心斋弟子怕死的话,就不要参和此事了,尽快离开此地吧,哼!” 我看得出来,赵川书与秦媚娘之间似乎有些怨恨,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眼里带着怒气。 突然,秦媚娘一跺脚,抽出腰间两把明晃晃的短刀,娇斥道:“怕不怕死领教了才知道,赵掌门,你可敢与我比划比划?” 这秦媚娘竟有如此暴脾气,而且我更相信他们两派之间肯定有很深的矛盾。 赵川书喝道:“我岂会怕你一个女流之辈?正好连着旧账一起算!” 说话间,这名巨鹰门的掌门已然从怀里摸出一个银灿灿的飞爪来,飞爪尾端连着一根银色锁链,另一端被赵川书抓在手里。正是赵川书的夺命兵器,锁魂爪。 死在这锁魂爪下的魔教教徒应该也有不少人了吧。 两人的举动引来众位掌门弟子的小小骚动,双方弟子也都纷纷上前一步,亮出了手中的兵器,有几位掌门已经上前阻住。[] 这时,潘长龙猛地一拍桌案,喝道:“无理取闹!” 那案桌发出一声巨响,应声断作两半。 我浑身一个哆嗦,这已是第三次见到潘长龙发怒。 场中气氛为之一窒,立刻安静下来。赵川书与秦媚娘四目怒视,退了回去。 潘长龙眉宇间凌厉之气露出,道:“已经有两名弟子被吸血老妖杀掉,凶手至今还没有下落,你们竟还在此地做口角之争,岂有此理!” 够魄力! 我心里对潘长龙不禁升起一些敬佩之气。 一时间,场中无人在说话。 半晌,潘长龙收回目光,对拳宗宗主说道:“路师兄,对此事你有何良策?” 拳宗宗主路径安年龄与我师傅相仿,他身材高大,长得一张国字脸,双手奇大,拳面上生出厚厚的手茧。对于此人,我没有多少好感。这人力气很大,攻上两狼山时,我曾见到他一拳就将一名魔教中人打的脑袋变了形,那名魔教之人身体飞出去很远,碰到坚硬山壁时还向回反弹回来,狠狠的摔在地面上,当场脑花四溅爆裂而死。那画面现在想起来仍让我浑身汗毛竖起,久久难平。 杀人当真是如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路径安抱拳,闷声道:“我以为,我们应该先离开此地为好。” 我愣了愣,这个路径安并非面上看上去那般没脑子! 潘长龙轻咦了一声,道:“路师兄有何高见?” 路径安略微一顿,又道:“不知各位掌门师兄还是否记得那魔教妖女?” 我们所有人一怔,潘长龙道:“接着往下说。” 路径安又说道:“吸血老妖的到来绝非偶然,放走那魔女的并非是吸血老妖,否则怎么会将魔女扔到对面高地上,对其不管不顾?” 众门派掌门点头,我则有一种又临深渊的感觉。 潘长龙皱着眉头,道:“我也在为此事奇怪,不过吸血老妖生性凶残,对同门冷漠也是可能的,魔教中人不都是这般残忍无情之人么?” 残忍无情?不知为何,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个魔教之女被铁掌帮两名弟子丢进篝火中的画面。 路径安摇摇头,道:“依我看来,吸血老妖并不是那解救魔女的奸细,奸细仍在我们当中,而吸血老妖的到来可能意味着魔教支援已经到来!” 果然,这个拳宗的掌门非同一般常人,分析的几如他亲眼目睹我救出那魔女一样。 这个人,不简单! 路径安的一番话引来一阵阵的哗然之声,潘长龙的脸色瞬间拉了下去。 不错,若是吸血老妖已经出现在我们附近,那么同样也说明魔教的支援大军即将到来。这个路径安,心思竟然这样细腻!吸血老妖轻功极好,脚下的功夫远非常人能比,魔教派他前来探探路也不是不可能的,不然的话,他孤身一人来此地,就不怕我们合力将其击杀?如此想不开的人,我倒还没有听说过。 果不其然,路径安再次开了口:“那吸血老妖定是在转移我们的视线,拖延时间,想要等到魔教大军到来时一举将我们歼灭!” 帐中再次传来惊呼声,各派掌门开始左右议论起来,师傅正在跟金刀流的掌门快速说些什么,两人好像都有些坐立难安。 这时,秦媚娘站了出来,道:“潘盟主,路师兄所言极是,眼下,我们还是尽快离去的好。” 同时,又有五名掌门站出来,道:“潘师兄,我等也是这个意思。” 师父和金刀流派的断金石也在其中。师傅一向持重,从不屈与魔教,这次就连他也同意离去,看来这件事情确实像秦媚娘说的那样,搞不好真的就会被魔教灭门。 一声长笑传来,巨鹰门门主赵川书笑道:“亏你们这几个门派天天以降妖除魔自居,没想到还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 旁边其他门派的几个掌门也随之附和的笑出声来。 我不禁嘲笑,真是个庸俗的人,关键时刻说这等尖酸的话,也难怪会令别的掌门厌烦。 只见秦媚娘嗤笑一声,对潘长龙说道:“潘师兄,此次我们有言在先,诛灭掉两狼山的魔教便可自行离去,如今两狼山魔教之人尽皆伏法,我静心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了,告辞!” 她这一走,顿时有几个掌门也跟着就要离去。我们见师傅师娘都已起身要走,也赶忙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 潘长龙的声音突然想起,我们的脚步也为之一顿。 潘长龙走了过来,道:“此次邀请你们来我帐中商议的就是关于撤离的问题,实不相瞒,在下也正有离去的意思。” 我眉毛一挑,他也同意离开? 秦媚娘说道:“你也有这想法?” 潘长龙点了点头,眉宇间的凌厉之气此刻看来少了许多,他对着赵川书几个掌门说道:“诸位掌门师兄弟,魔教既然敢来,必是有备无患而来,不可与其硬拼,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语气中,隐隐带着些无力。 巨鹰门门主赵川书还想再说些什么,潘长龙又道:“你别忘了那魔教老头临死前说的是谁!” 长生堂堂主!我猛然想起来,那魔教的老者临死前确实说过这几个字。 赵川书一听到这几个字,突然不做声了,似乎这几个字有种神秘的力量一样,让他想说的话又生生被自己咽了回去。 长生堂是魔教的什么地方?那老者嘴里的堂主又是谁?回去之后一定要问问师傅,或许他会知道。 看到赵川书不再说话,潘长龙摆摆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你们速速吩咐下去,命令弟子将物资收拾妥当,马上动身离开,迟则恐变。” 突然,一道声音在账外响起:“杀我两狼山的兄弟八百余人还想走?” 我脑中一阵的颤动,一阵的站立不稳,扶着身边的木桩,才没有一头栽倒,再看看其他师兄弟也同样如此。我心里已经惊骇到极点,只凭一句话就能让我们这些弟子站立不稳,此人练的是什么功夫? 潘长龙脸上阴沉,率先冲了出去,我们跟在师傅的身后,紧随而出。但是当我们冲到账外之时,那里哪有什么人! 正当我们所有人四处张望之时,潘长龙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可敢现身一见?” 是吸血老妖!我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竟是他。 忽然,天空上突然传来一阵桀桀怪笑,同时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铁掌帮帮主也能坐盟主之位,哈哈哈。” 我仰头望着头顶漆黑的天空,心里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什么样的人能在那个地方说话? 是鬼么? 我不禁伸手拉住了身边大师兄的胳膊,却发现大师兄的手臂有些颤抖。 这时候,所有的弟子都从营帐中走了出来,眼里带着迷茫或者恐惧,望着四周天空。 潘长龙再次说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却不过是一名见不得人的鼠辈,也敢在此地嚣张跋扈?真是可笑。” 不是鬼,是人!我心里稍微放松一些,松开了大师兄的胳膊。 漫天里再次响起了那人的笑声,笑声里带着放荡,又带着开心,甚至在我听来,里面还带着些苦笑。 笑声戛然而止,四周陷入沉静。 突然,眼前一阵缭乱,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一道身影从我们头顶越过,在前方空旷木台子上落了下来。那人转过身来,笑吟吟的看着我们,手里拿着一把白扇子,一身紫衣打扮,嘴里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们看个够罢,哈哈哈。”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俊朗的年轻人,看样子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我回头看了看,那里是潘长龙帐篷的顶部,那人定是躲在那里偷听到掌门的谈话。我又看了看前方那座搭建的木台,心里顿时一惊,那人站着的地方离帐篷足足隔了十丈之多! 他这一跃竟然跨出十余丈的距离!此人轻功比师父还厉害! 但是此人是从蓬顶落下,跳跃的距离肯定会比在地上跃的远,如果师父从帐篷顶上跳跃而下,即使师父体型肥胖跃不了这么远,也应该有七八丈的距离。 面对着我们这么多人,那人镇定自若,笑面从容。 潘长龙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第七章 急于星火三 那人摇了摇头,手中折扇猛然抖开,笑道:“我自然就是魔教中人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魔教之人?我们不由得纷纷拔出了腰间长剑,众弟子一副作势欲上的模样。 潘长龙冷笑道:“好一个魔教之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嘿嘿。” 那人洒脱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这里?这里自然就是两狼山了。” 这人在挑衅潘长龙,魔教中人果然没有一个是正经的。 潘长龙沉声道:“油嘴滑舌,你就不怕命丧于此吗?” 那人手中折扇顿了顿,继而大声笑了起来,嘲讽道:“就凭你也想要杀我?” 这人真的是狂妄之极!潘长龙的武功众所周知,是我们这里武功最高的人,他修炼的一双刀枪不入的掌法更是威力无比,比起巨鹰门鹰爪功的犀利和拳宗拳法的霸道,他的掌法多出了那么一些恢弘之势,大有唯我独尊的气魄。 这人敢在潘长龙面前叫嚣,无异于虎口拔牙。我看了看那人瘦弱的身体,心里不禁有些想笑,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教妄徒。 潘长龙怒极而笑,已然动了杀心,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性命吧!” 正魔两道,见面分外眼红,我们这些年轻弟子或许还有些优柔寡断,但是长辈们绝对没有心慈手软的人。 正如敌我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话间,潘长龙脚下已连踏五步到了那木台下,最后一步更是猛地发力,身体腾空而起,人在半空时身体微侧,右腿横踢过去,直奔那人门面而去。那人见此,手中折扇猛地合上,脚下足尖一点,向后弹射而去,同时右臂抬起,手中白扇点向潘长龙的右腿,这一招速度极快,攻守兼备。 潘长龙冷哼,人还未落下,腰身一扭,就要被那人手中白扇点到的小腿倏地收起,左腿紧跟着扫了过去。这是二段腿法,对手要是接了右腿横踢,必会被潘长龙的左腿击中,那人没有办法,只得收回白扇。 二人同时落地。 我们这边发出一阵喝彩,潘长龙武功的确厉害,只看那一出二段腿就能知道,我对他的崇拜之意又高了几分。 两人再次过招。潘长龙下盘稳健,舞出的双掌虎虎生风,似每一掌都有千钧之力,那人要是中了盘长龙一掌,肯定会受重伤。 但是那人似乎知道潘长龙的掌法厉害,不与潘长龙硬碰,他身法十分灵动,每一次都将潘长龙的掌法躲避过去,样子很轻松。 我心里暗骂,这分明是在消耗潘长龙的体力。(.无弹窗广告) 斗到急处,潘长龙攻势大增,双掌带着风声连续拍出;那人满场游走,身上紫衣随风鼓荡。台下对那人指指点点,就连师父都说这人虚张声势,只有躲闪的份,没有与潘长龙对招的可能。 又是一掌劈空,潘长龙怒道:“难道你就知道躲躲藏藏么?卑鄙!” 那人向后跃去,正站在台上一角,收起手中白扇,洒脱一笑,道:“那好,我就如你所愿。” 我心生惊奇,这人在台上左右闪躲这么久,还这样气定神闲,反观潘长龙,此时似乎有些微微喘气。 只见潘长龙又冷笑了一声,脚下螺旋走位,来到那人身前,两掌一上一下,向那人胸口和小腹拍去。这两掌力道极大,潘长龙手臂上的青筋已然爆出。 眼看那人就要吃潘长龙这凌厉的两掌,我心中正暗自得意。 突然只听得一声闷响,只见潘长龙的身体猛地向后跌落而去,并重重的摔在木台上,嘴里喷出鲜血。 台下顿时一片安静。 只见此时那人正抬着右臂,面色冷峻异常,右手食指正凌空指向前方。 冷酷! 这人前后反差很大,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块冰,浑身散发出阵阵寒气。 拳宗宗主率先冲了上去,师傅师娘拔出长剑,与其他掌门一道冲了过去,持剑横在那人身前。我们师兄弟同样奔到木台旁边,手里的长剑对准了那人,只要师傅一声令下,我们所有弟子就会冲过去,将那人乱剑砍死。 只是,连潘长龙都被这人一指击伤,那人要对付我们岂不是像切豆腐那样容易? 我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还在为刚才潘长龙突然遭此重伤而费解。刚才那人出手极快,我根本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潘长龙就被击落倒地。况且,潘长龙武功这么高,能在瞬间将他打败,甚至让潘长龙毫无还手之力,那么此人绝对是个高手! 我如此想着,眼睛不禁瞟了瞟潘长龙那里,此时,巨鹰门的门主赵川书正拿着一个瓷瓶,向潘长龙嘴里倒着什么药。 这时,那人手里再次出现那把白色的折扇,脸上换上笑容,道:“怎么样,潘盟主?我的功夫勉强还过得去吧?” 潘长龙脸色煞白,推开了赵川书手中的瓷瓶,艰难说道:“你是,你是鬼影手斩情?” 鬼影手斩情是谁?我一时有些懵。大师兄他们似乎也没听说过此人的名号,一个个面露疑色,但是当我看到师傅师娘他们脸上的凝重之色时,我便知道不妙。 此人应该极为厉害! 那人摇头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四周炸响:“嘿嘿,斩情兄弟,你的名头确实不小,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会有人知道。” 语毕,只见茫茫夜空当中,忽的落下一人来,砰地一声,正站在那个叫斩情的男子身边。 这次我看得清楚,他是从天而降! 我与他离得最近,也与他打了个照面,是一个身穿道袍的道人。此人身体肥胖,肚子极大,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葫芦,鼻子和两颊通红,头顶没有多少头发,胡乱的扎成一个小辫,挂在脑后。 我一时被他身后的葫芦吸引了过去,那葫芦竟然与我身高相仿,这天底下难道还真有这么大的葫芦么? 我正想着这个葫芦是不是假的时候,台上传来一阵的吁声,只听到静心斋的掌门秦媚娘失声叫道:“酒上道人!” 众弟子又是一阵交耳,台上几位掌门脸上却早已变了色。 那背着葫芦的胖道人,忽的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道:“喝,没想到我这个糟老头子还会有人认识,看来我这酒是应该戒了。”说罢,他解下身后的巨大葫芦,一屁股坐在了台子上,打开那葫芦塞,抱起那巨大的葫芦就猛地喝了起来,同时,我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味。 这个巨大葫芦里竟然装满了酒,这么看去,整个葫芦不下于两百斤吧!而那胖道人竟然背着这两百斤的酒葫芦从天而降。 我一阵的激凛,握住长剑的手始终不曾松开。 叫斩情的人笑道:“酒鬼,怎么只有你一人来了?其他人呢?” 那胖道人嘴里咂吧着,道:“他们接到了坛主的命令,半路折回去了。” 斩情笑道:“哦?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你也会跟着去的。” 胖道人又道:“我呸,我才不想过来,是坛主命我过来助你的。否则,那等好事我怎么会舍得错过?”说完,他又抱起巨葫芦大口大口的喝起酒来,那副模样真的是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酒喝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心中不禁有些恼怒。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铁掌帮的弟子于人群中慌忙跑出,道:“禀告师傅,外围有大批人马临近!” 果然,此人说完之后,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 魔教的支援大军终于来了! 潘长龙强行站了起来,脸色依旧很苍白,这时我才看到,他的胸口处已经被血浸红一片,他强忍着痛,道:“众位弟子随我杀出去,与魔教决一高低!” 他这般说着,身体却没有动,诸位掌门也没有动。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叫道:“各位正派弟子们,我们去与魔教拼了,走!” 他这一声走说完,众人才有了反应,纷纷拿着手中兵器向黑暗中那片杀喊声冲去。我们师兄弟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一起跟过去,但是在大师兄一声招呼下,也跟着冲了过去。临走之时,我回头看了眼,台上一众掌门背影傲立,那两个魔教之人谈笑风生,而师傅看着大师兄的方向,则是脸色铁青。 我们跟随者大师兄冲到了营地之外,身后跟着数十名普通弟子,另一边是静心斋的女弟子们和金刀流派不多的二十几名弟子。 前方火光亮起,我们看到了一片的黑色身影,而此时,铁掌帮与拳宗的弟子已经冲到了那些黑色身影的近前。 下一刻,激烈的打斗声杀喊声从前方传来。 前方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魔教弟子,铁掌帮与拳宗的弟子已经与魔教打在一起。等我们冲到近前时,正看到铁掌帮的一名弟子被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魔教弟子刺穿了心脏,在地上无力的翻腾着。 我咬了咬牙,跟着大师兄冲了过去。那魔教弟子的枪头还插在那名铁掌帮弟子的身体里,满脸的狰狞。 看到这样恶心的表情,我只觉脑中气血一涌,大叫一声,提着长剑刺了过去。 魔教之人,江湖正派见而诛之! 那名魔教弟子见我冲来,手中长枪猛然从那名铁掌帮弟子身体抽出,双手握枪,向我刺来。我脚下使力,探步向前,手中长剑顺势翻转,正将那枪头压了下去,同时手腕抖动,长剑随之而去,直取眼前魔教弟子的咽喉。 我本身力量不大,但是借助了身体的冲势,这一剑必能划破他的喉咙。 那魔教弟子反应也不慢,见我长剑袭来,猛地将长枪往左侧一送,想要封住我的长剑。但是我的速度比他的速度快了许多,他的枪刚一横过来,我的长剑已经到了他的近前。 如此短的距离,我有十足的把握击杀此人,即使他将长枪横移,我的长剑也能削掉他半个脑袋。他大概也知道了这一点,脸上露出惊慌。 这样的面孔我见了几次,是临死前的模样。 “噗”的一声,我的剑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那魔教弟子的右手。 他竟在这个时候伸手抓住了我这一剑,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这时,我的剑在他手上,只要我轻轻抽出长剑,就能将他的指头削掉。他突然厉色一闪,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细匕首,已然刺到我的胸前。 我心里大惊,生死之际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向后跃去,同时手中一紧,狠狠地拔出我的长剑。 那名魔教弟子惨叫一声,右手手指已被我全部削掉,正待他转身逃跑之际,我猛地再次前冲,手中长剑猛地向前一送,正刺入他的后心。 “噗呲”一声,他应声倒地,当场没了动静。 我拔出长剑,鲜血喷了我一身。 第八章 急于星火四 脑中那股岔气忽然退去,看了看身下的两具尸体,我突然不知所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眼前混乱一片,杀喊声已经到了高潮,我们正派弟子与魔教弟子挥舞着手中武器,咆哮着冲向对方。短短的时间内,鲜血已经再次染红这片土地,黑夜被火光映红,参着鲜红的热血。 有这么一刻,我的眼前突然变得朦胧,周围的师兄弟与魔教之人的杀喊声消失不见,每个人都定格在这么一瞬间。像是在梦中,亦真亦假。 正当我迷离之际,肩膀被人推了一下,回身看去,是小师弟。耳边渐渐响起他着急的声音:“六师兄你怎么了,快走啊!” 我猛然惊醒,眼前画面再度清晰,杀喊声重回耳边,小师弟拉着我的胳膊,正一脸的疑惑。 小师弟,急道:“六师兄,你到底怎么了?说句话行不行啊?” 我挣脱开他的手,道:“我没事,师弟,走,我们去找大师兄。” 我们躲开拼杀,在人群中猫着身子向前冲去,大师兄他们冲的太快,与攻打两狼山时的情形一样,此时正与几个魔教交手。 等我们到了大师兄跟前时,那几个魔教弟子也都被大师兄他们刺死,但是前方更多的魔教弟子冲了过来。 大师兄一马当先,举起手中长剑,大叫道:“各位师兄弟,随我一起杀过去。” 大师兄一呼百应,就连附近其他门派的弟子也都来了气势,纷纷向前冲去。 这时,场中已经彻底混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怒喝嘶吼声,脚下已经倒下了不知道多少人,有魔教的,也有我们正派这边的。 我本无心再去杀什么人了,但是看到身边师兄弟们奋力的身影,一种手足情深的念头油然而生,腿上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但我已打定主意,不到逼不得已,我决不再多杀一人,哪怕对面的人是凶残的魔教中人。 不知道师傅师娘这会儿怎么样了,以师傅的剑法,即便敌不过那斩情,自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有铁掌帮和拳宗等十几名掌门在,把那两人击杀也说不定。 耳边突然响起小师弟的声音:“六师兄,小心!” 我吓了一跳,只觉身后一股劲风扑来。 这时候是绝对不能回头的,一旦回头,我很可能就要死在这里。 这风声来的太急,我后颈已汗毛竖起。 危急关头,我抬起手中长剑向后甩去,人已借助甩剑之力转过身来,脚下用力一蹬,向前打了个滚。 “当”的一声,一把关刀正插在我刚才站的位置,入地数寸,把地上那块大石劈得粉碎。如果我在慢一步的话,怕是已经被劈成两半。 此人好大的力气! 我从地上爬起,心里一阵余悸,看着身后正握着关刀的魔教弟子。 他一身黑袍,鼻子以下遮了一层黑布。他有些惊讶,想不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躲开他的一刀,轻咦了一声。 这时,小师弟已经提剑跳了过去,趁那名魔教弟子去势未尽,手中长剑狠狠地刺向了那魔教弟子的胸口。 小师弟出其不意,离得他又很近,那魔教弟子若是此时再去拔那把关刀的话,必会中小师弟一剑。 果然,那魔教弟子反应也足够快,丢掉手中大关刀,向一侧闪去,同时腰间青光一闪,拔出一柄长剑,将小师弟的剑拨开。 小师弟一击未中,脚下步法变换,手中长剑再次刺向那名魔教弟子胸口,不料,他手中长剑飞至半空时,一道青光闪过,正击在他长剑中间。 “咔嚓”一声脆响,小师弟手中长剑应声而断,那魔教弟子再猛地向前,一脚踹向小师弟胸口。 闷哼声传来,小师弟被那人踹起,身体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重重的落在我的脚下。 “小小!”我大叫着,连忙扶起小师弟,不料他刚一坐起,就“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我只觉心中一阵怒火喷涌,先前要不是小师弟提醒我,此时我早已是地狱里的小鬼了。将小师弟放好,我咬着牙,提起手中长剑便冲了过去。 此人手中青色长剑锋利无比,既然能砍断小师弟手里的长剑,那么也就能砍断我手里的长剑,虽然心里愤怒,但我还不至于傻乎乎的与他硬拼。 脚下生风,我踏着步子贴近此人,手里长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他的手腕,既然中路难以攻克,那就从他偏处下手。 那人料想不到我会出此一招,不敢再举剑砍来,只见他手腕反抖,手中青色长剑往下一压,正压住我的剑尖,同时左手变掌,拍在了我的右臂上。我只觉得右臂像是碰到了石头上一样,一股钻心的疼传来,手中长剑险些没握住。忍住疼痛,我猛然转身,身体下沉,卸去他手上力道之时,左腿顺势横扫到他的小腿上。他一个不稳,向左侧趔趄,但他下盘很稳,速度也很快,身体往左横移数尺,堪堪停住。 我起身摆了个剑势,冷冷的看着他,脚下向右缓步移动着。 他看到我的模样,突然大笑起来,道:“这就是你们正派的基本步法么?不过你的身法倒是比那个小孩灵活些。” 他口中的小孩自然是小师弟。 我被他笑的心中大怒,只觉得被人羞辱了一样,喝道:“少废话,出招吧!” 说话之时,我人已冲出,手中长剑再次刺向他的手腕。他手中青色长剑又是一抖,就要将我的剑锋压下。我心中一喜,知道机会来了,就在他手上的青色长剑触碰到我的剑身之时,我手中长剑突然改变方向,改刺他的胸口。这一虚招变换太快,他决躲不过。我心里得意,甚至已经看到他倒下去的画面,刚刚立下的不杀人誓言早就不知道被我抛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在我以为这一剑必中之时,突然胸口传来轻微的刺痛,关键时刻哪能在乎这么多,就当是他抢了先机划了我一剑,但我这一剑定会要了他的性命。咬了咬牙,不顾胸口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我猛然再次发力,就要刺穿他的胸口。 “滋滋滋”声传来,我的长剑像是刺进了石缝当中,传来刺耳的声音。 我一惊,看到此人正抓住我的长剑,我这才看清,他左手上竟然戴了个黑铁做的手套! 一种不想的兆头在心里浮现,我想都没想就松开了手里的长剑,使出浑身的力气一脚踢在了那人的肚子。就在我向后倒去的同时,他手中的那把青色长剑贴着我的鼻梁划了下去。我只觉脑袋里一白,魂都快吓了出来。 倒在地上我惊魂不已,才发现自己胸前已经流了很多血,伤口是一道极细的剑痕,正不断地往外喷出鲜红的血,剧烈的疼痛顿时传来,让我一时难以坐起。 两人过招,生死只在一刹那,我知道我要死了。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死法,我不禁自嘲一笑,躺在地上望着黑夜,听着耳边传来的惨叫声和狞笑声,脑子里想起被我杀掉的魔教之人。 他们死的时候大概也跟我一样无所谓了吧。 人们都说人的大脑可以在一瞬间想出数百数千的东西来,没想到我竟会在临时之时想到这样的事情。 突然,前方一声闷哼声传来,我心里一动,艰难爬起来,却看到那人胸前插着一根尖锐的铁棍,正被挑在半空。 刺中他的,正是那把插在地上的大关刀! 我怔了怔,紧接着心头狂喜。我那一脚正把他踹到大关刀的把柄刺头上。 捂着伤口,我来到那人身前,捡起了那把青色长剑,只觉这把剑入手一沉,颇有分量,与我那长剑一般长短,我的那把长剑已被那人扭弯,就用这把代替吧,算是战利品了。 我将青色长剑插入剑鞘,大小刚好。 正要转身,忽然脑中眩晕,四周都在旋转。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大师兄的呼唤声,但我已听不清楚,眼皮上像是压了千斤重量,怎么也睁不开。 …… 我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好像是在站着走,又好像是在躺着走,黑漆漆的空间里,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直到走了前方突然出现一丝火焰,一丝正慢慢壮大的火焰。 我缓缓睁开眼,刚一坐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一种呕吐感瞬间到了喉咙,身体一软,我又躺了下去。这才发现,身下是用麦草铺成的草床。 “咦?六师弟醒了!” 我艰难的转过头,看见大师兄二师兄正走过来,身后跟着其他师兄弟。 大师兄来到我身前,将我扶起,说道:“六师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一只手支住额头,边说道:“我没事,小师弟怎么样了?” 大师兄怔了怔,说道:“他被人打断了胸骨,师傅师娘正在为他疗伤…” 我暗松了一口气,小师弟是为了救我而受伤的,他要是被魔教给杀了,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会内疚。 大师兄脸色很不好看,我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看了看屋子里其他四名师兄弟,我问道:“三师兄四师兄他们人呢?” 大师兄叹了口气,道:“都死了。” 刚才我粗略的数了下,房间里此刻有五个人,算上小师弟的话,我们还剩六名师兄弟,死了七个。 我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重重的躺在草铺上,眼中也涌出了泪水。 虽然我早有准,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是真的碰到了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毕竟是在一起四年的师兄弟。 大师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老六,别难过,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去为他们报仇!” 身后二师兄他们几个人使劲的“嗯”了一声,二师兄说:“是的,我们一定要给死去的师弟报仇!” 报仇么? 不知为何,听到这三个字时,我竟然一时有些茫然。死了这么多师兄弟,我竟然没有想到报仇这一点。 我抹去泪水,道:“好,等我养好伤,我们一起杀进魔教,为师兄弟们报仇!”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心里莫名自嘲起来,先前与魔教火拼的时候我还在发誓今后不再杀人,现在又当着这么多师兄弟的面说出那样的话。 大师兄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你先休息吧,我这就去禀报师父。” 说完,他就带着二师兄几人走了出去。 趁着火光,我四处看了看,这是一间寺庙,而且是一间很破的寺庙。 房顶上烂了两个大洞,断木枯草耷拉下来,完好的地方也都是一片黑色,散发着阵阵霉味。房间中间是一尊大佛石雕,这块石雕奇大,大佛的脑袋都快要贴着房顶了,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其他摆设的东西了。 外面已经黑了下来,房间里的那道篝火正无声的燃烧着,大佛的脸被火光映红,在火光摇晃中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时,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师傅走了进来。 我一惊,忍着脑中的不适,强行向师傅行了一礼,道了声:“拜见师父。” 师傅点点头,坐在我身前,笑道:“小天,身子好些了么?” 我有点不敢直视他,道:“禀告师傅,现在身体已无大碍。” 师傅道:“嗯,没事就好,给,这是大补丸,吃了它,你的伤势会好的更快些。” 说着,师傅递给我一颗拇指大的黄色药丸,一阵药香味扑鼻而来。 大补丸是疗伤灵药,里面参和着数十种珍稀药材,是师傅花了大价钱才找人炼制而成的。师傅也为炼制大补丸耗费了不少力气,整个铁剑派才十几颗而已。 我感激不尽,接过大补丸,又行了一礼,道:“谢师傅赏赐。” 师傅哈哈大笑,摆摆手道:“哪里话。” 接着我看到师傅脸色忽然沉了下去,言语中杀气外漏:“比起死去的弟子,这小小的大补丸又算得了什么!” 我一个颤抖,手中大补丸差点掉落,低着头不敢说话。 师傅深深地呼了口气,道:“小天,为师有些事情要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我心里一紧,脑子里不由得想起那魔教女子,抱拳道:“师傅问话,顾天自当如实回答。” 师傅顿了顿,忽然脸色严峻,眯着眼问道:“嗯,我且问你,你那青冥剑是何人赠与你的!?” 我打了个寒噤,第一次见到师傅如此模样。 师傅嘴里说的青冥剑应该就是我得到的那把青色长剑了,脑里这般想着,嘴上连忙说道:“禀告师傅,那把长剑是我击杀一名魔教弟子之后所得。” 师傅的小眼睛转了转,又道:“那人长什么模样?” 我一怔,道:“那人以黑布遮面,顾天没有看清,只不过…” “只不过他左手戴了一只铁手套,是不是?!”谁知我还没说完,师傅竟然这样说道。 第九章 斗折蛇行一 师傅突然说出铁手套着实让我吃惊。(.棉、花‘糖’小‘说’)当时师傅师娘与众位掌门在一起,并没有随着我们杀到前方,我与那名魔教弟子交手之际,小师弟已经昏了过去,大师兄他们几人离我颇远,除了我见过那人手上的铁手套之外,应该不会有人在那种情况下去关注一个人手上是否带着手套。难道师傅认识那名魔教弟子? 我有些意外,道:“回师傅,正是如此,那人左手上的确戴了一个黑色的铁手套。” 忽然,师傅脸上换了颜色,变得冷漠无比,对我喝道:“顾天,你好大的胆子!” 我心头猛地一跳,慌忙间跪了下来,道:“弟子不知做错了何事,惹得师父生气,请师父责罚!” 师傅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作一副无知模样么?” 我心里跳的厉害,脑子里在想着私放魔女那件事,说道:“弟子愚钝,请师父明示。” 师傅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此人? 那就是被我意外击杀的魔教弟子了。我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这样提心吊胆的事情着实让我心里苦闷,若我不被魔教弟子杀死,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被自己一惊一乍的吓死。 心里稍安,我低着头跪在地上,道:“弟子不知。” 师傅道:“哼!你不知?你不认得他怎么能从他手底下脱身?” 我一怔,师傅这样怀疑也是理所当然。毕竟那魔教弟子意外被自己的大关刀捅破胸膛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即便是我,现在仍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杀了他。 想到这里,我再不敢隐瞒,当下将击杀那人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师傅听完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沉吟片刻问道:“当真如此?” 我立刻抱拳,道:“徒儿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欺骗师傅!” 师傅沉默下来,小眼睛不断地在眼眶里打转。 良久,师傅长长舒了口气,将我扶起,道:“如此说来,是为师错怪你了,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与你赔个不是。” 我受宠若惊,连忙道:“弟子不敢!” 然而,我心里对师傅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只有师傅这样的宽仁心胸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论武功,师傅可能还不如路径安,但是论仁德,恐怕十一位掌门当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师傅。 师傅又道:“不过,你能在此人手里逃生并将他杀死,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有点莫名其妙,抱拳道:“师傅,此人到底是谁?” 师傅顿了顿,道:“此人名叫李剑,江湖人称青冥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青冥客?”我重复道。 师傅道:“不错,得此外号正是因为这把青冥剑。” 说话间,师傅从腰间抽出一把青色的长剑。正是我从那人身上得到的那把剑,青冥剑。 “噌”的一声,青冥剑发出悦耳的响声,剑身抖动声犹如翠鸟轻鸣,回荡在破庙里久久不散。 我看到师傅手里的青冥剑,剑身上青光灿灿,薄如布匹,剑柄处刻着青冥两字。 师傅忽的将青冥剑扬起,对准大佛像的一角劈了下去。 又是“噌”的一声轻鸣。 石像一角忽然滑落,石块切口光滑,整整齐齐。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剑竟然如此锋利!心中暗自庆幸,但同时一阵阵的后怕,若是当时青冥客那一剑划到我的话,恐怕我的鼻子已经不在脸上。 师傅收起青冥剑,道:“这把青冥剑削铁如泥,李剑更是练得一身的好本领,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好汉死在这把剑下,就算是为师与他过招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你却能将他击杀,不是万幸又是什么?” 我没有说话,但是汗水已从额头流下。 我无意间竟然杀死了魔教中的一名大人物,心里自得的同时却不禁感慨,人真的很脆弱,不知道哪一会就死了。 就像这青冥客,正当名胜之时,却死的莫名其妙,估计就连他自己也是稀里糊涂,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吧。 师傅又道:“行了,杀了就杀了,也算是为武林除了一大害。但是这把青冥剑你却不能带在身上,以免日后遭魔教报复。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伤势未愈,多休息休息吧。” 我心里感激,师傅的意思是由他来承担后果,当即拜道:“是,徒儿遵命!” 师傅对我点了点头,带着青冥剑走了出去,大概是去为小师弟疗伤去了。 师傅走后,我的胸口又开始阵阵作疼,我赶紧服下了那一颗大补丸,靠在佛像脚边坐了下来。 破庙里很安静,除了火中不时的爆裂声。 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又一次出现那魔教女子被扔进火里的画面,她就像是噩梦一般,无休止的缠绕着我。 心里不禁一阵苦笑。以前总觉得魔教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现在看来,在杀人这方面,正派与魔教没有什么不同。 继而,我自嘲一笑,笑自己愚蠢不堪,师兄弟的仇还未报,我竟然在这里为魔教找台阶下。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棒,死死的盯着大佛像身后那片黑暗。 身下的火光晃了晃,大佛像身后的背影也跟着快速左右移动几下,昏暗的房间里静悄悄的。 “谁?”我喝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我小心翼翼的移动着脚步来到大佛像的一侧,黑暗中看到了一道门,一道木门。 恰如此时,那门被风吹得左右晃了晃,又发出一声响。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一阵风。 摸了摸那旧的发黄的木门,我迈步走了出去。 门后面是一座小院,尽头是一间漆黑的大房子,房子前左右各自立着两颗高大的树,其他地方则是枯草遍地,再无其他房屋。 月光如水,正泄在这个小院当中,透过枝枝叶叶,将那座大房子照的有些阴森。不远处一块石碑,上面好像写着什么字,我壮着胆子走了过去,看到上面刻着“引泉寺”。 原来这破寺庙叫引泉寺。 这石碑早已破烂不堪,早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日晒,表面坑坑洼洼无棱无角,上面除了“引泉寺”三个大字外,还有几行小字,但是已经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了。 我正瞎猜,突然间,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你在做什么?” 我只觉得头皮猛地发麻,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心脏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猛地转身,竭力控制着自己,大喝一声:“谁!” 这一声带着我杀人时候的狠劲,扫去了我心中的惊悚,同时也壮了壮我的胆子。 身后不远处,一名女子正站在那,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身体抖了抖。她不知道,我却被她吓得半死。 她怒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声音很好听,即使现在她有些怒气,也比师娘的声音清脆娇嫩,听上去年龄也不大。 在确定是个人之后,我缓缓平复心情,低声道:“你是何人?” 她顿了顿,道:“你又是何人?” 我握了握手中的木棍,道:“我是铁剑派弟子。” 她道:“我知道你是铁剑派弟子,我问的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也是怔了怔,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救何姨?” 我被她搞的一阵糊涂,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何姨。” 我确实不知道何姨是谁,印象当中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个人。这女子来路不明,还是少跟她说话为妙。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即使月光能照亮引泉寺这块石碑,但始终照不到她的面孔。 我见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又道:“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谁知我刚移动脚步,她才又说道:“你在两狼山放走的那名女子便是何姨。” 我一惊,转过头来看着她,戒备道:“你到底是何人?” 这女子叫那魔女为何姨,意思就是说眼前的这位也应该是魔教中人了,我莫名的有点安心。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是我放走了那魔女的?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并且我一点察觉都没有? 刚刚放下的心,此时又被悬了起来。 她却没有回答我,反而调侃道:“你私自放走何姨这件事要是被你的师傅知道了,不知道你会有什么后果。是砍下脑袋呢,还是也将你扔进火堆里?” 她说得很轻松,就好像那个何姨的死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反倒是对我的死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是这件事情决不能让师傅师娘知道,否则我将再也不能呆在铁剑派了。 我握紧了手中木棍,沉着脸道:“你想怎样?” 大概我的举动有些滑稽,惹得她突然咯咯直笑。 不得不说,月光下,她一阵的花枝招展确实让人怦然心动,于此时此地此景中,像是一幅黑白画一样,美的不可方物。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她突然止住笑声,扔过来一物,道:“谢谢你救了何姨,这份情我记下了,后会有期。” 不知怎的,我竟没有躲闪,下意识的接住了那物件。 是一个木盒子,上面还带着幽幽的芳香。 她话说完,忽然纵身跃上那道矮墙,身子再一扭,便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就在这时,木门那边传来呼叫声,是大师兄在唤我。我收起盒子,向木门走去,心中却百感交集,琢磨着这件事情要不要向大师兄禀报。 见我回来,大师兄跑到我身前,道:“老六,你做什么去了?害得我们一阵好找。” 看到大师兄一脸的关切,我有些惭愧,决定先隐藏这件事,毕竟死了这么多师兄弟,大师兄此时的心情也很失落。 我道:“大师兄,我去后面散心去了。” 大师兄笑道:“我还以为魔教把你掳了去,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走,吃饭去,师傅师娘正等着呢。” 说着,大师兄就拉着我向外走去,一出了门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住的那院子才是后院,前面有一座更大的殿堂和几个更大的佛像。但无论是这殿堂还是那些雕像,同样是年代久远,破旧不堪。 第十章 斗折蛇行二 前院里,师傅师娘与剩下的师兄弟围坐一圈,那些普通弟子在旁边搭了两处火,十几个人一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扫了扫,我们竟然只剩下不到四十人,我的心里突然一阵的心酸。 我们坐下后,师傅朝我们点了点头:“好了,人到齐了,开始吃饭吧。” 小师弟受了重伤没有来,师傅说人到齐了指的是现在还能走动的弟子,但是我们却没有心思吃饭,一个个低着头。 以往在门派饭堂里,师傅也是这样说,那时候我们近百人,师傅说完话之后,饭堂里总是会一阵的哄抢,嬉笑声不断传来。 但是此时,我们却没有了那种气氛,反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味道。 人真的到齐了么? 此时,师娘说道:“都吃点饭吧,没了力气怎么为死去的弟子报仇?” 大师兄也附和道:“来来来,各位师弟,咱们多少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老二老六,来,吃块肉。” 我们中间架子上穿着一只小野猪,金色的油正滴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音,此时,大师兄递过来一块肉,并朝二师兄和我使了个眼色。 我与二师兄会意,抓起那块肉就啃了起来,不过说实话,这野猪肉烤的正好,不油不腻,香脆适中。 见我们动起嘴,其他师兄弟也都跟着吃了起来,甚至有几个普通弟子已经在狼吞虎咽。 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散了人心,不然的话,铁剑派就真的完了。 见师弟们吃的正香,我不由得放下了手中野猪肉,师傅给我的大补丸药力已完全发作,全身暖洋洋的,四肢渐渐恢复了力气,同时心里对怀中的木盒更加好奇,里面会不会也是大补丸之类的药丸。 草草的吃了点东西,我以身体不适告别了师父师娘。 回到了后院佛堂,关上门之后,我便迫不及待的拿出木盒。 这木盒上依旧残留着那一丝幽香,惹得我心头直跳。这木盒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材制作,并没有多少重量,捧在手里很轻。 小心翼翼打开木盒,一股浓重的药味传来,我看了看里面,果然也是一颗药丸。不过这颗药丸跟大补丸却是有些不一样,这颗药丸比大补丸整整大了三倍之多,而且上面的药色更加浑厚。 这女子是魔教中人,一定错不了,不然她怎么会叫那魔女为何姨?而且从目前的情形看来,魔教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师傅说的那样凶残无情,不然他们也不会想着来支援两狼山,这女子更不会送我这颗不知名的药丸。[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姑且不说这颗药丸有没有毒,单单这份知恩图报的心肠就很难得。 第一次,我的心里对魔教之人有了一丝好感。 不过,我心里还有些事情不明白,这个女子是怎么知道我放走了何姨的?我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就连潘长龙、路径安这样心思缜密的人都没有察觉到,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倘若当时她凑巧在场,又为什么弃何姨不顾,把她独自丢在高地上? 不对!我心里猛然一跳,当时这女子必定不在场,但是一定有另一个人在场! 鬼影手斩情! 一定是他,错不了! 我放走何姨时,他极有可能就在高地附近某处,但是何姨很不幸,被巡逻弟子发现并将其带回。驻扎在两狼山下时,外围巡视弟子为两人一组,分别由金刀流派和拳宗各出一名弟子,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死去的只是他们两派的两名弟子。那两名弟子一定是斩情杀掉的了。 但是下一刻,我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那两名弟子是被吸血老妖杀死,这么推测的话,那么斩情就是吸血老妖了,这完全不合逻辑,看他英俊的模样也不像那种嗜血残忍的人。 脑子里混乱一片,隐隐的有些疼。 合上木盒,我有些茫然,有些事情终归是我这样的小人物不能理解的,也轮不到我去刨根问底,徒劳伤神之时不免有些多管闲事。 这时,大师兄他们几人走了进来,与我坐在了一起。 大师兄捡了根树枝挑了下火,道:“老六,现在伤势如何了?” 我笑道:“恢复的差不多了,谢师兄关心。” 大师兄道:“那就好,待会你早些休息,今天就由我们来守夜好了。” 大师兄很照顾我,从我第一天加入铁剑派时就一直把我当做亲弟弟一样看待,对待其他师兄弟亦是如此,所以我们都很敬爱他。 我心里一阵的温暖,转念又道:“对了,大师兄,我们现在何处?其他门派现在又是什么情形?” 大师兄道:“我们现在沅州,往东走数日便会到达衡州,再走十数日便会到达福州了。” 两狼山位于辰州腹地,而辰州与沅州接壤,中间隔了百里距离。一日一夜里,师兄他们竟然赶了百里的路,并且还护送着我和小师弟。 我心里说不出的酸疼。 此时,二师兄叹道:“其他门派也好不到哪里去,金刀流派弟子死光了,只有断师叔一人逃了出来,潘长龙也死了,铁掌帮只有少部分弟子还活着…” “什么?!潘长龙死了???”我失声道。 二师兄点点头,道:“不错,是被那个背着酒葫芦的道人一掌拍死的。” 说到这里,二师兄身体不由得抖了抖。 不止是二师兄,我心里也被惊到,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二师兄那句话:一掌拍死的,一掌拍死的…… 以潘长龙的武功造诣,竟然还被那酒上道人一掌拍死,那酒上道人的武功得厉害成什么样? 连潘长龙都死了,其他门派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了。想想我们还剩下不到四十人的铁剑派,我突然觉得我们还是比较幸运的,最起码比金刀流派要幸运许多。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是阵阵酸楚,人真的很脆弱,说死就死了。 又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我才躺到草床上,不久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我起身来到门外,看到七师弟正靠在院里一棵树下打盹,脚下正躺着他的长剑。 大概是累了吧。攻打两狼山一宿没睡,紧接着魔教来袭又大战一场,之后再日夜兼程行了百里路到此地,神仙也扛不住。 七师弟名叫张翰,与我一般年龄,只不过比我晚入门一年,所以才叫我一声师兄。 我见他睡得正香,就没有叫醒他,反正我已经睡意全无,就帮他守夜吧。捡起地上的长剑,点了支火把,看了看四周,不知为何,脑子浮现出现那女子咯咯的笑声。 她会不会还会出现在那里?我不由自主的向小院走去。 小院依旧还是那副模样,阴森寂静,像是什么最邪恶的东西盘踞在此地一样,默默地注视着往来之人。 院子里没有出现那女子的身影,我不禁有些失落。 月已西垂,阵阵微风吹过,掀起了地上的枯叶。 那所房子被两棵大树遮挡,在幽暗中更显恐怖,就好像里面死过什么人,那鬼魂正望着我。 我壮了壮胆走了过去,手中的火把照亮了房子门前,抬头望去,只见门上方倾斜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守静堂”三个古字。大概是年代久远,我从这里都能看到木板上厚厚的灰尘。 门上的窗纸已经被风干,零零碎碎的贴在上面,我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闪开了一道缝隙。 嗯?没有上锁。不过转念又一想,这种破地方怎么会有人来,更别说锁上了。 我用力一推,将门推开,同时身上也落了一层灰。 看来这里真的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四处望去。 房间里很乱,地上到处都是石块碎纸,阵阵难闻的气息传来,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个房间里同样有一座石像,但不是佛像,而是一个男人的雕像。真不明白,寺庙里怎么会有一个男人的雕像。 我走了进去,房间顿时被照亮,而这个男子石雕也清晰的出现在我眼前。 这块石雕高出我大半个身体,这男子一身衣袍向后飘着,头上长发随意披散着,左手上握着一把未曾出鞘的长剑,他微微抬头望着上方,脸上英气外露,显出一股傲然之气。 栩栩如生! 雕刻这石雕的工匠绝非常人,不然怎么能将一个人刻画得如此形象! 我不禁动容。 这一个平凡男子的石雕之精妙,不知道比外面那两座佛像石雕细了多少倍。只是不知为何,这么精美的石雕竟然被放在这种脏乱破旧的地方。 也许此人生前很了不起,也许是武林中的一方霸主,再或许是江湖上一名德高望重之人,但是死后却被人遗忘,孤独的被搁置在这么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不知道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死后会不会有人也会为我雕刻一副像,或者把我安葬在一处好地方。又或许,我会和两狼山死去的师兄弟一样,被抛尸野外,尸体被豺狼撕咬。 伸手摸了摸他手中的石剑,我不禁有些感慨,学着他的模样,挺直了腰杆,目光似能穿透一切,我也微微抬起了头,尽量表现出豪气万丈的样子。 也许,以后真的会有人将我的模样雕刻成石雕。 突然,我眼角一亮,房子屋檐像是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我心中一动,带着好奇走上前去,却发现那里又什么都没有。 我回到石雕身边,再次望去,也正在此时,我看得清楚,那房檐下又闪烁了一下。这次我没有再上前查探,而是站在原地没动,眼睛盯着刚才闪着光的地方。 果然,数个呼吸后,那里又闪了一下! 紧接着,那点光又连续闪了数下,然后又突然消失不见。 我心里好奇,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地方走了过去,说来也奇怪,从我离开那雕像身边到我来到屋檐下,我就再也没有见到那闪烁的光。看来只有站在石像身边才能看到闪烁的光。 第十一章 斗折蛇行三 但是我已经认准那个地方,即使它没有再闪烁,我也知道它的所在。(.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我来到屋檐下,那里有一根粗大黒木支撑着房顶,闪烁着光的东西就是从那黒木顶端传来。 将火把插在一旁,我找了一块石头垫在脚下,爬到黒木旁边的窗户上,伸出手来正好可以碰到那黒木的顶端。我轻轻敲了敲,那黑木顶部传来“当当当”的响声,往下移了数寸再敲了敲,声音却变成沉闷的“咚咚”声。 我怕自己听错,又来回敲了几次,结果发出的声音确实不一样,一个是木头发出的声音,而另一个却像是石砖的声音。 我用力转了转黑木顶端,那里突然松动了一下,心中一动,咬了咬牙,猛地将那黒木顶部用力一拉。 那块特殊的黒木被我拉出,但却没有我想象的那般艰难,我自己这么一用力差点把自己甩下去。 我虚惊一场,赶忙下了窗户,来到石像前,仔细查看那块黒木来。 这不是黒木,而是一种特殊的夜光石做成的。夜光石我见了多了,以前跟着大师兄去坊间收租时,我就常常顺手买几块,串成手链戴在手上,晚上舞剑的时候很好看。只不过像这么大的夜光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这还是一块黑色的夜光石。 我将这块夜光石放在耳边摇了摇,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难道里面是空的? 我这般想着,好奇心在作祟,我已将长剑抽出,对准夜光石的一角猛地劈了下去。 “咔嚓”一声传来,夜光石顿时破碎了一角,里面露出一卷羊皮纸 我怔了怔,将那羊皮卷拿在手中摊开,也不知道这羊皮纸卷被封藏了多少年,散发出一阵阵恶心的腐臭味。 羊皮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面还有七个没穿衣服的小人图像,小人身上画着一条条细线条。最上面写着“开天”两个字。 好霸道的两个字! 我不禁来了兴趣,接着往下看。但是越往下看,我越是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有些荒诞。 这开天是一种内功心法。上面介绍了一种练功法门,需要练功者引天地之气入体,功成之后可有开天辟地的能力,那小人身上的线条就是引气路线。 再后面就是介绍一些引气方法之类的话语,但我此时已没了兴趣,这羊皮卷上面写的完全是一个笑话。 我跟随师傅已有四年,师傅教我们练武之人能做到三点便是奇才。一是要有强健的体魄,练武之人最根本的就是体力,体力越是旺盛的,出招才会有力道,才能跳得更高,跃的更远;二是要有灵活的身法,这身法可以认为掌法、拳法和兵器法,我们铁剑派是练剑为主,所以我们讲究的是灵活的剑法,剑法灵活了,才能在虚实之间攻敌人之不备;第三就是要有敏捷的应变能力。(.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只有做到这三点,才能在江湖上立足,而且这三点每一点增强一些,你的武功就会提高一个层次。当今世上,大到少林武当,小如我们这样的门派,都是以这三点为基本。这才是真正的练武。 而这羊皮卷上却说要引气入体,功成可开天辟地? 我不禁摇头一笑,忙活半天竟然捡了这么个东西。 刚想将此物扔掉,却发现羊皮纸背后还有一段话: 气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道。不可杀生,不可乱性。 不知为何,看到两句话时,我的心里小小的刺痛一下,脑子里不由得再次浮现出两狼山上与魔教厮杀的画面。 不可杀生么?但我手上分明已经沾了不少人的血。倘若万物真有阴阳两道,正亦有魔,魔亦有正,那么正派与魔教又有什么分别呢? 默默收起羊皮纸卷,我起身向前院走去。 身后的房子再次隐藏在黑暗当中,我放佛听见了幽幽的笑声,身后似有道目光正冷冰冰的望着我。 …… 回到院子里时,天已渐亮,七师弟正举目四望,见我回来,他搔了搔头,笑道:“六师兄,你回来了?” 他的嘴很大,此刻笑起来更是咧开,露出一排白牙。我不由失笑,道:“见你睡的正香,我就代你四处看看。” 他有些羞色,低声道:“也不知怎么搞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将长剑、火把递给他,道:“无妨,这几日大家都累坏了,不必放在心上。” 七师弟笑道:“还是六师兄最好了,嘿嘿。” 我被他说的有些无语。杀了两狼山这么多魔教弟子,不知道算不算好,背着师傅偷偷放走何姨,也不知道算不算坏。 也许,羊皮卷上说的真的有道理,气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由阴阳两道。 七师弟又道:“师兄,你说魔教还会不会追来?” 我道:“不知道,希望不会追来。” 七师弟道:“师兄,你昏迷的时候,我们一直在被魔教追杀,三师兄和四师兄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的…...”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小,我心里微微刺痛,道:“放心吧,师傅师娘自有安排,你也不必如此难过。” 七师弟道:“六师兄,我只是恨自己无能,武功低微,没有保护好大家,如果我的武功再高点的话,三师兄和四师兄就不会死了。” 我问道:“三师兄和四师兄是为了你而死的?” 七师弟看了看我,把头低了下去,没有说话。 这时,大师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三老四为了断后,被魔教弟子分了尸。” 我转过头,看见大师兄正站在佛堂门口伸着懒腰,他说的很清闲,但是我却感觉到了大师兄身上浓浓的杀意。 我心中一痛,眼中有些湿润。 这时,其他师兄弟也都纷纷从佛堂走了出来,大师兄来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逝者已矣,你不要难过,日后我们练好武功,定当报此仇!” 我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已大亮,师傅师娘也已经起床,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此地。小师弟仍然不能行走,他被李剑踢断了胸骨,没有几个月是好不了的,大师兄他们几个人重新做了副担架,由七师弟和九师弟抬着小师弟下山。 此山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从上往下望去并不是很高,但是山上的树木很多,风一吹来,传来阵阵的呼啸声。从远处看来,怕是很难发现这里还有座破旧的寺庙。 两狼山的魔教虽然全军覆没,但是我们正派这边也损失不小。盟主潘长龙被人打死,铁掌帮更是元气大伤,其他门派也是下落不明,或许与我们一样躲在某个山上休养生息。在引泉寺住了一晚,却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我们准备妥当,就要向大殿门外走去,忽然耳边传来师傅的低喝声:“你是什么人?!” 我一惊,探出头向前望去,只见庙门前石梯口处正坐着一年轻人,他带着一个笠帽,手上正握着一根竹竿挑在肩上。他对师傅的话不闻不问,顾自坐在那里。 真是狂傲之徒,面对着我们这么多人,他竟然还这么嚣张。 这时,大师兄走上前,道:“喂,我师父问你话呢,你是什么人?”说着就要去推推那人的肩膀。 熟料,大师兄的手还没碰到此人,那人手中竹竿已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大师兄反应也不慢,急收手臂,变掌为指,猛地朝那竹竿侧面点去,正点在那竹竿七寸处。 “啪”一声响,那竹竿被大师兄一指击偏,正打在石阶上,将石阶打出一道裂痕来。 这人竟然有如此力量!这一竹竿要是打在大师兄脸上,还不得把大师兄的头骨给敲裂?我心中一凛,来者不善。 大师兄倏地向后移去,“噌”的一声,长剑已出鞘,剑锋泛着寒芒,指着那人,道:“何人如此大胆,敢挡我铁剑派去路?” 那人嗤了一声,没有说话,再次将竹竿搭在了肩上,一副懒得理会的模样。 大师兄似乎来了兴致,舔了舔嘴唇,就要欺身上前。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从山下传来:“徒儿不得无礼!” 我们都吃了一惊,向山下望去。只见山下正飞奔上来一人,速度极快,于石阶上如履平地,几个起落间便到了我们身前。 此人一身道袍,头上挽着发髻,上面插着一根白玉簪子,下巴留着三寸胡须,手里拿着一根拂尘。 我眼中一亮,好一个道人,甚至感觉此人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地神仙一样,比起那酒上道人,眼前的人更显清新脱俗,更有道家风范。 那戴笠帽的年轻人摘下头顶竹笠,躬身朝着那道士行了一礼,道:“拜见师父。” 两人是师徒关系,我却怎么看着都不像。 那道人点点头,对着我师父笑道:“长顺兄,好久不见,不知你可还记得贫道?” 师傅眼睛转了转,突然大喜,连忙屏退大师兄,道:“原来是武当派的阳才真人呀!失敬失敬!” 我们又惊又喜,武当派乃当今武林大派,与少林并称武林双尊。武当派高手如云,这个阳才真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有他来支援的话,我们这次就不用再担心魔教的追杀了。 阳才真人笑道:“长顺兄不必多礼,你我正派,何须这般客套。” 师傅同样笑道:“自然要的,自然要的。不知舞阳真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阳才真人正色道:“你们围剿两狼山的事情早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掌门师兄更是接到消息,魔教长生堂会派大军支援,才命我等前来接应。只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 他话说到这里,摇头叹了声气。 师傅叹道:“阳才真人不必自责,我们也没有料到长生堂的支援大军会来的如此迅速,也怪我们一时疏忽,才会遭此厄运。贵派此次能及时援手,实在是令在下感激不尽。” 阳才真人道:“哪里话,我们正派之人自当如此。事不宜迟,你等赶紧随我下山吧。” 师傅道:“那就劳烦阳才真人了。” 说罢,师傅与阳才真人就要领着我们下山。 却在这时异变再生。 石梯下方忽然跑来数十个黑袍人,每个人的胸口都绣着一朵金色的花朵,堪堪堵在山下出口。 同时,一道声音从我们身后佛堂中传来:“想走?没那么容易!” 我们回身望去,只听得衣衫鼓动的声音,一人从大殿顶上烂窟窿上忽然落下,人在半空翻了两个身,稳稳地站在了大佛像头顶。 这时我才看清,是一名背着大刀的男子。 第十二章 斗折蛇行四 阳才真人与师傅师娘抢进大殿,阳才真人看了眼那人,道:“逆风者孙山?!” 那人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老子!你们见了老子为何还不下跪?”说完又大笑了起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真是个无耻之徒,我心里微怒,魔教之人说话都是这般无遮无拦么? 阳才真人却不以为意,手中拂尘耍了个圈,落在臂弯里,笑道:“孙山,你不好好在长生堂面壁思过,跑到这里做什么?难道你还要为我端茶么?” 谁知,这个叫孙山的突然止住了笑声,脸上变得阴魂不定,眼珠子在不住的打着转,道:“我不与你说,我今日是为了铁剑派而来。” 看来这孙山在阳才真人手下吃过苦头,不然不会这副模样。 师傅师娘微怒,但是没有说什么。我看到他们脸上似乎有些犹豫,想去跟这个孙山理论,但又有些不太敢上前的样子。 难道这个叫孙山的逆风者很厉害,师傅师娘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么?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知道哪来怨气,虽然我的武功不如他,但是还是想教训他一下。但是此时有阳才真人在,我心里安心许多。 这时,山下那数十个黑袍人已经冲了上来,将我们围在大殿里,我们也不示弱,纷纷拔出了长剑。 我看到身前一名身材矮小的黑袍人,他单手持刀指着我,脸上带着杀气。我同样不会无动于衷,长剑挽了个花,直指他的咽喉。 他心里可能在想着怎么杀我,但是我心里却没有要杀他的念头。 大师兄额头已经留下汗水,反观那阳才真人的弟子却镇定许多,抱着膀子站在阳才真人身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危机时候还能这样自若,不愧为大门派的弟子。而我们这边就不一样了,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严峻,就连师父师娘也一样。 这时,阳才真人笑道:“你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去的话,或许我还能留你一个活口,晚了的话,可就不要后悔了。”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大殿后面传来:“这些是我的人,不是他的人。你还没有那本事动我的人。” 说话间,一个身影从佛殿侧门走了进来。 正是鬼影手斩情!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碰见他!我们铁剑派只是一个小派,估计两个孙山这样的人就能将我们拿下,魔教也太无情了吧! 斩情能来,看来魔教下决心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了。我紧紧地握住了剑柄,看着眼前的那名黑袍人,心中已经起了杀心。 我还没有到那种菩萨心肠,即使是死也要带走一个。 阳才真人顿了顿,道:“原来是你!” 斩情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猜不透深浅。 他手中折扇扇了两下,笑道:“不错,正是我。” 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顿时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浑身打了个冷颤。[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阳才真人点头,道:“看来今日想要安然离开是不可能的了,但你若是想就这么轻易地留下我等,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斩情笑道:“容不容易试了才知道,难道你们正派之人都这么没自信么?”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时没有听明白。 阳才真人道:“那我就来领教阁下的高招了!” 只见他沉喝一声,突然纵起,手上拂尘在身前舞了个圈,猛地向斩情扑去。 速度极快!眨眼就到了斩情身前。 那斩情向一旁急闪,手中折扇探出,同时挥袖泄去拂尘,二人打在一起,只一会儿的功夫,二人就拆了数十招。 这时,只见阳才真人左手探出,中食二指并拢抵住斩情折扇,脚下却猛地向前移出,正踏在斩情小腿外侧,接着环膝内扣,就要拆散斩情下路。突然,那斩情脚下发力,身子跃起时一脚踢中阳才真人的拂尘上,二人各自向后退去。 阳才真人退出几步,脸上有些红润,而那斩情确实跟没事的一样的,面无表情。 只听见阳才真人呼了口气,道:“鬼影手果然名不虚传,阁下武功确实了不得。” 说话间,阳才真人再次欺身上前,与斩情斗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两人打斗之时,斩情身上竟隐隐的有风吹出,脚下更是卷动了灰尘。 这时,我身前的那名黑袍人动了,寒光闪动,他手里大刀向我劈来。 我一直保持着警惕,他这一动,我的剑也跟着动了起来,长剑一横,正抵住他那一刀。 “当” 随着这一声响,似乎拉开了厮杀的开始,所有人都打斗起来,场面一下变得混乱。 身前的黑袍人抽回大刀,猛地向我胸口砍来,刀还未到,一股劲风已然袭来。此人好俊的刀法,无论是力度和角度,都被此人拿捏得很恰当。 我手腕猛地一用力,将长剑送了过去,同时身体向左移出半尺,又是“当”的一声交击声传来,刀与剑碰撞出一丝火花,我则感觉被一股大力推了开去,虎口处已震出血来。 劲敌! 我再也不敢小觑他,与他拉开了点距离。此人个子虽然不高,但是力气极大,出刀必带着呼啸声,看来是下定决心要置我于死地。 这时,他脚下踏着步法,大刀于头顶转了个圈,压低了身体,再次向我逼来。我只觉眼前人影晃动,那把大刀已然劈向我面门来,他个子虽然矮,但是手中大刀却不短。我向后疾退一步,手中长剑急速于胸前挽了数个花。顿时耳边传来“叮叮当当”十几声脆响。 我俩又拆了数十招,均都没有将对方拿下。 再次拉开一段距离时,我的胸口传来阵阵的疼痛,那道剑伤又裂了开来,我甚至能感觉到伤口处流出滚热的血。 猛然间,我浑身一震,身体顿时暖洋洋一片,像是体内突然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活力一样,双手双脚充满了力量。而且这力量还在不断增加着。 人重伤之时,神志不清是常有的事情,虽然师傅给我的大补丸已在我体内消化,但是要彻底吸收药力的话还需要几日光景。即使我不再感觉到眩晕,但是也不能保证身体完全康复。 可能我又出现了幻觉吧。 正胡思乱想间,我眼角余光一瞥,发现小师弟被独自放在大殿门后,此时正艰难的爬起来,恶狠狠的看着身前拿着一把大刀的黑袍人。 而小师弟此时是手无寸铁。 小师弟有危险! 我心里大怒,不顾身前那名黑袍人劈来的大刀,猛地向小师弟方向扑去。 不说我们是兄弟之间的感情有多好,即使是很差,我也不会见死不救。况且那晚与魔教厮杀,若不是小师弟替我挡了李剑那一脚,恐怕我早已是死人了。此刻他有生命危险,我更要舍身相救了。 谁知我脚下刚一动,眼前突然变得缭乱昏花,紧接着“嘭”的一声,我撞到了什么人一样,脑子瞬间浑乱。 片刻,我恢复清醒,但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有些目瞪口呆。 我身前墙上贴着一个黑袍人,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像是看到鬼一样。我低头一看,我手里的长剑正插在他心口处。身下,小师弟同样在呆呆的望着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我正有些迷茫,突然想到身后还有那矮小的黑袍人,但当我扭头看去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数丈外,那名矮小的魔教弟子正望过来,举起的大刀还悬在半空,满脸的不可置信。 与眼前死去的魔教弟子一样,他也像是见到鬼一样。 突然,大殿一角传来一声惨叫,我寻声望去,只见那孙山正捂住半个脑袋,鲜血不停的从他指缝间涌出,他身前站着大师兄和那名戴笠帽的武当派弟子。 顿时,有三个黑袍人脱离战团,向孙山奔了过去,堪堪截住大师兄与那名武当弟子。先前我打斗的那名矮小黑袍人看了看那边,又看了看我,也跟着跑了过去。这些魔教弟子武功高强,大师兄他们二人怕是一时难以脱身。 眼前的这名魔教弟子已经断了气,但是仍瞪着眼看着我,我心里一阵寒意,就要抽出长剑,但是长剑却在这时怎么也拔不出来。我向他身后望去,发现长剑已经深深地插入大殿墙体内。 这下我彻底的惊住了,我这一剑刺穿这名魔教弟子不说,竟然还将大半剑身刺入墙里面! 来不及想这些,两名魔教弟子已经向这里奔来,我连忙俯下身,捡起那名魔教弟子掉落的大刀,横刀挡在小师弟身前。 远处,师傅师娘与阳才真人三人正在和斩情纠缠,其他弟子两三人一起对付一名魔教弟子,只有大师兄那里被四人围住,一时之间大殿里无人伤亡。 面对着探步向我而来的两名魔教弟子,我突然有些心虚,对付一个还勉强能应付得来,对付两个我就没有把握了。那斩情倒也厉害,面对着师傅三人竟还有还手的能力,甚至还游刃有余的样子。 我不擅长使刀,但是一些基本的劈砍动作还是会那么一点,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死撑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殿外突然一阵喧哗,同时一道声音在殿外响起:“阳才师弟可在里面?” 接着,另一名身穿道袍的道士跃了进来,与阳才真人不同,此人手里握着一把银白长剑。 我心头一喜,武当派的支援终于到了。 果然,继那人进门之后,又从殿外冲进来二三十名武当弟子,手里都拿着长剑。 场中局势瞬间扭转,魔教弟子不再与我们纠缠,纷纷退去,与我们铁剑派和武当派拉开了距离。师傅他们三人也与斩情罢了手,分了开来。 阳才真人面色通红,来到那名道人身边,抱拳道:“于师兄!” “拜见玄木真人!” 师傅师娘也赶了过来,朝那道士拜了拜。 玄木真人,我自然是没有听说过的了, 只见这位玄木真人点点头,便朝远处正悠然摇着手中折扇的斩情冷冷说道:“斩情公子武功高强,却对一个小门派纠缠不放,传了出去不免有些贻笑大方。不如就让贫道陪斩情公子练练手脚,如何?” 斩情突然大笑,道:“于兄真会开玩笑,能入于兄法眼,在下荣幸之至,不过在下还有要是在身,就此别过!” 说完,只见他脚下突然发力,几个起跳间便已跳上那尊大佛的头顶,身子再一沉,就要从房顶烂窟窿跃出。熟料这时,一把明晃晃大刀倏地从玄木脚下飞起,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奔斩情而去。 “噌”的一声,大刀插进大佛身后土墙里,上面带着几滴殷红的血液,而斩情也跃出大殿,房顶轻响几声,再无任何动静。 玄木真人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孙山一众魔教弟子。 那孙山此刻正捂住左耳,面部扭曲,正“哎呦哎呦”的苦叫着,见玄木真人望着自己时,顿时不再吭声,招呼着其他魔教弟子,灰溜溜的从我们身边匆匆离去。 师傅见孙山逃走,大叫一声:“追!”就要带着我们冲出殿外。 谁知那玄木真人喝道:“吕掌门,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么?” 师傅一听,顿住了脚步,收起了长剑站在一边,脸上仍带着怒气。 我知道,师傅一定很生气,这次被斩情围堵,我们又死了几名弟子,任谁都不会咽下这口气。 不过,这个玄木真人倒是有些与众不同,他这样的做法深深地打动了我。要是换做潘长龙或者路径天这等人物的话,孙山今日必死在此地,哪还能让他这般光明正大的逃走? 如果换做是我,我不知道会不会像师傅一样,率领弟子追杀出去。也有可能,我也会像玄木真人那样,放走这些人。 我看了看小师弟,发现他正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第十三章 矢石之难一 小道两边老树高耸,枝枝叶叶相互叠附,形如华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离开引泉寺已经有三日了。因为担心魔教还会追上来,阳才真人决定与我们同行,等到了衡州再和我们分开。衡州是巨鹰门的地盘,其宗门便坐落在月湖山。此行目的一是阳才真人想要去巨鹰门查看查看,二是师傅想要请求巨鹰门门主赵川书借几匹快马,也好尽快回到福州去。 引泉寺一战,我们又死去了几名弟子,算上师傅师娘的话,我们总人数也不过三十人,与当初的金刀流派一样,我们成了最小的门派。但即使是这样,我们依旧比金刀流派好了太多。玄木真人半道上折了回去,赶去支援其他的门派。小师弟的伤好了许多,脸色不再苍白,但依旧是对我问来问去。 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胸口处的那道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再过几天就能愈合。不过说来也怪,自从离开引泉寺开始,我就如同一头猛虎一样,体内精力旺盛,精神抖擞,力气似乎比以前大了许多。有那么几次,我甚至认为自己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牛。 但是想归这么想,我还没有傻到去找一头牛试试力气。 这几日一路奔波,沿途没有河流可以换洗衣裳,每个人身上都臭哄哄的,但是即使是有,可能我们也不会停下来。师傅说,魔教心狠歹毒,想杀的人没有他们杀不掉的,万一他们在河水里下毒,我们就会全死光。 “六师兄,你当时使得什么步法,你就告诉我吧。” 小师弟伤势有好转,但是仍不能下地行走,估计还需要一个多月才能下地,完全康复的话还要更长的时间。 我瞪了他一眼,学着大师兄的口气,道:“再罗里吧嗦的,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喂狼。” 其实现在已经有人烟,哪里还会有狼,有的话也早就被附近的百姓吓跑了,我这句话只是吓吓他而已。 他嬉笑一声,不再说话,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他肯定还会再缠着我。 这时,前面有个弟子高兴地叫道:“快看,前面有个茶摊。” 我举目望去。果然,前方路边正搭了个棚,一面写着“茶”的旗子挂在一根高杆上,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 师傅与阳才真人交谈片刻,决定在这里先歇歇脚,这样走下去的话谁也受不了。 我们坐下后,伙计高兴地拿来大腕,一一给我们倒满了水。另一边那七八个人正往我们这边看来,身上麻衣粗布,桌子边立着农具,看样子像是附近的村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见到我们同样望过去,慌忙低下头喝起茶来。寻常百姓见到我们时大都是这副模样,生怕我们江湖上的人一个不开心将他们全杀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细小卑微的举动。 但是往往就是因为这卑微,才能让他们活得更久。反观我们,死后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我们死了四五次,这些人的一辈子还都没有过完。 只见师傅从怀里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朝水里探了探,确定银针没有变黑后便朝阳才真人点了点头。我们这才敢端起碗来喝。 江湖险恶,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 我端着大碗喝了一口,只觉口中一片清凉,一口下肚,身体顿时轻松许多,心里不住赞叹茶摊师傅的手艺。 正大口喝着茶,远远地走来一壮汉,他身材特别高大,后背上背着一头黑色的大山猪。此人来到茶摊,将背后的山猪扔在地上,山猪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他却毫不在意,朝茶摊伙计要了碗水。 这只山猪奇大,项间鬃毛又黑又长,嘴边露出两根獠牙,看其样子,少说也有两百斤重。 这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们都是一奇,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而师傅和阳才真人却没有看过去,自顾自的喝着茶。 这时,那茶摊伙计提来一个壶,再次给那壮汉满上茶水,笑道:“客官,您这山猪恐怕有二百斤重吧?” 那壮汉咕咚咕咚喝完刚倒满的茶水,瓮声道:“可不是么?” 伙计又给壮汉满上水,笑道:“山猪不都是长在山上么?这附近平坦,也没有什么山,你这山猪是从哪里买来的?” 那壮汉“呸”了一声,吓得那伙计一抖,手中铁壶差点跌落,壮汉道:“你哪只眼睛见到我买的了?这是我自己打回来的。” 那伙计谄笑道:“客官厉害,以你这身体,别说是只猪,就算是一头牛也能一拳打死的。” 这壮汉又“呸”了一声,道:“什么猪呀牛呀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当心我连你这小摊给一起拆了。” 我们有些乐了,这个壮汉生的五大三粗,一看就是直爽憨厚的人。 “那你这山猪是从哪里打来的?回头我们也去碰碰运气,打一只回去做个山猪宴什么的,哈哈哈。”这时,那七八个农人中,一人笑道。 那壮汉道:“那衡州外有座月湖山,我便是在那里打的了。” 月湖山? 我心里一惊,月湖山不就是巨鹰门宗门所在么?他怎么能在那里打山猪?巨鹰门势大,在衡州一带是出了名的正道门派,深受百姓拥护,加上赵川书与衡州知府关系交好,任何人未经允许私自闯月湖山的话,巨鹰门可自行处置。 其实不单单是巨鹰门,其他各派多多少少也是如此。就如我们铁剑派,我们铁剑派在福州闽侯县就又不小的名气,虽然学剑的人很少,但是我们很受附近百姓的欢迎,知县与师傅的关系不错,我们也有自己的地盘和势力。 只不过我们不屑于跟官府打交道,与他们打交道也只是门面上的功夫。 那农人又道:“胆子不小,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还敢在那里打野猪?” 壮汉哼了一声,道:“我哪里管得着这些?我只知道它挡了我的路,我便将它一刀宰了。本想拿回去与我那兄弟一起吃了,但怎么也寻不到他。心想着我兄弟必会来找我,这才又回来的。” 突然,这壮汉回头看了眼师傅,笑道:“不知诸位在路上可曾碰见过我兄弟,告诉我一声,我也好知道他还活着。” 我心里一惊,不对劲,这人心里有鬼! 师兄弟们都安静下来,脸上表情严峻。 我这时才发现,师傅与阳才真人还在喝着茶,好像一直没有在意眼前壮汉讲打野猪的事情。 此时见壮汉问过话来,师傅才放下手里的大碗,冷冷说道:“不知你家兄弟长什么模样?” 那壮汉道:“说来惭愧,在下也好长时间没见过我兄弟的模样,不过他的名字你肯定听说过。” 师傅仍是很平静,但是语气已经越来越冷:“那你家兄弟叫什么名字?” 壮汉突然变得阴沉,一字一字的崩道:“青冥客-李剑!” 我心里大惊,果然被师傅说中了,魔教真的派人来报仇了! 师傅师娘与阳才真人猛然站起,阳才真人冷哼道:“早就看阁下有些古怪,原来正是擎天石李岩!” 李岩看着阳才真人,道:“不错,正是在下!今日我为死去的弟弟报仇,与你武当派无关,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说完,只见那茶摊伙计突然扯掉身上围裙,手上亮出一把八寸长的剔骨尖刀。同时,那七八个农人也猛然站起,除去外套,现出里面的劲装,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把武器。 当真是一个不寻常的茶摊! 我们再也坐不住,纷纷站起时,“噌噌噌”的拔出了长剑,冷冷的看着他们。 我心里涌现一丝不安,这个叫李岩的壮汉要为青冥客报仇,不就是找我报仇么?看他那高大的身体,肌肉一块块的隆起来,还不得一拳把我打穿? 想起他轻松扛着两百斤的山猪模样,我的后背传来阵阵寒意。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究竟是怎么知道李剑是被我们铁剑派杀死的,难道那晚在那种情形下真的有人看到我杀了李剑?可是他现在却又不是冲着我来,而是冲着师傅去的,难不成青冥剑可以自行通风报信不成? 我脑里顿时再次混乱。 见李岩如此出口叫骂,师傅大怒,对阳才真人说道:“阳才兄,你且退一边,待我铁剑派杀了这些魔教之徒,我们再赶往衡州!”说罢就要上前。 只见阳才真人伸手挡住师傅,道:“吕长门,你且不要动手,我倒要看看这蛮夷之人有什么本领!” 这时,那李岩怒极而笑,道:“如此甚好,我便先将你心脏挖出来,再将你们一个个都杀光!” 只见他大喝一声,身上衣衫竟无风自动,猛地朝阳才真人扑过来。 这次我绝没看错,他身上也出现了风! 与那斩情一样! 阳才真人猛地掀开木桌,抓起桌腿,掷向扑过来的李岩。那桌子半丈大小,实木做成,没有四五十斤也有二三十斤。 只听见“啪啦”一声巨响,那实木小桌在空中碎裂开,木屑向四周飞散而去。 我们一惊,退出茶棚。 我还没站定,茶棚里已经传来十数声拳脚碰撞声,两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拆了十数招。 那李岩好大的力气,每一次出拳,拳头上都会卷动着风,拳还未到,拳风却已经碰到阳才真人的身体。如此惊人的力气,我在旁边看的都心惊肉跳。不过阳才真人毕竟是经验充足,可能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如李岩,每每李岩拳至,阳才真人总是很巧妙地卸去李岩拳上力道,然后才敢去接李岩一拳。 阳才真人力量不如李岩,但是身法却大胜于他。 两人你来我往,左闪右突,又连着斗了数十招。此时,李岩又是猛地挥出一拳,直捣阳才真人胸口。阳才真人手上拂尘忽的向前一挥,身体突然跃起。 阳才真人这一跳,其小腹大开,正迎着李岩的拳头。我暗叫不好,阳才真人要吃李岩这一拳了。哪知,阳才真人忽然伸出左手拍在李岩的拳面上,人已借势再次向上跃去,刚好躲过了这一拳。李岩拳势被打偏,身子向前一个踉跄,一拳打在茶棚的那根柱子上。 “咔嚓”那根柱子应声断裂开。 好刚猛的拳力,这一拳要是打在阳才真人身上,恐怕骨头都要被打折掉。 第十四章 矢石之难二 茶棚原本被四根柱子撑着,此时断了一根,茶棚顿时歪了歪,但是还没有塌下来。[] 阳才真人落了下来,正落在一张长凳上,手里拂尘挥了挥,笑道:“擎天石,你力道虽大,但是身法却不如我,况且我也没有使出真功夫,若真的撕斗起来,你已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李岩怒道:“有本事和我拳对拳,硬碰硬,躲来躲去的算什么,那还不如不打!” 看到阳才真人一脸轻松,我松了口气,此次多亏了他出手,否则的话我不知道又要死多少弟子。武当弟子真是名不虚传,随便出了个玄木就吓跑了鬼影手斩情,而且这阳才真人武功也很厉害,比潘长龙还要厉害许多。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看了看师傅,如果师父的武功和阳才真人一样厉害的话,我们也就不用这样狼狈了。 此时,阳才真人笑道:“擎天石,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练得一身蛮力,偷窥那么点内功心法就以为很厉害了么?” 内功心法!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四个字。 那本开天讲的也是一种内功心法,只不过上面写的太过玄乎,说什么练成之后可以开天辟地,被我当做无稽之谈。之所以没有扔掉它,是因为皮卷后面几个字打动了我。 现在又听到阳才真人说道内功心法,我不由得想起了怀中的那部开天。 难道这所谓的内功真的存在?可是我从未听师父说过。 这时,只听见擎天石李岩怒道:“臭道士,别在那里假惺惺充高人,若是我身法如你一样,胜负还真的很难说!只要被我打中一拳,定会将你全身骨头打散!” 阳才真人突然笑道:“好!我就依你!” 那李岩一听,喜上眉来,紧接着他皱了皱眉,狐疑问道:“你要依我,怎么个依法?” 阳才真人笑了笑,左手拂尘交到右手,道:“我便坐在这里不动,你打我一拳,若是一拳将我打死,铁剑派随你处置,倘若你一拳打不死我,那你以后不得再寻找铁剑派的麻烦,你看如何?” 竟然将我们铁剑派当做赌注?我心里不禁有些怒气,士可杀不可辱,这样被人当做棋子来摆布,我们铁剑派颜面何在?!师傅也肯定不愿意。 谁知,意料中的阻止没有出现,师傅仍是很平静地站在那里,其余师兄弟大都低着头没反应,就连以往争强好胜的大师兄此刻也有些颓然。 反观那戴笠帽的武当弟子,此时怎么看怎么越是觉得他目中无人,看着阳才真人的目光满是崇拜。[.超多好看小说]就像以往我看师傅的眼神一样。 我突然一阵的失落,不禁握紧了拳头,与所有师兄弟一样,低下了头。 但是,这不是认命。 我这一低头,却发现坐在担架上的小师弟正笑眯眯的看着我,嘴角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怒瞪了他一眼,他慌忙把头缩了回去,这个臭小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笑出来。我恨不得走上去再往他胸口踹一脚,让他长长记性。 李岩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此话当真?!” 阳才真人点点头,道:“当真!” 不知为何,他们俩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我心里怒气增长一分。 李岩道:“道长,你是武当派有名道人,阳才威名更是武林皆知,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啊?!” 阳才真人道:“绝不反悔,我弟子张旭德可以为你我作证。” 说话间,那名戴笠帽的武当弟子立刻走了出来,向阳才真人抱拳行礼,并没有说话。 我嗤笑一声,心中复杂万千。 李岩又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跟你堵了!道长,坐稳了!” 这个李岩能扛着两百斤的野山猪行走自如,身上力气自不用说,刚才他打断的柱子也有小腿粗细,一拳的力道绝对比路径安还要大。那路径安一拳打在人的身上就如同打沙包一样,将人打出去碰到山壁再弹回来,这千斤石一拳还不得把人的脑浆给打出来! 难道这阳才真人还有依靠?我有些好奇。 李岩道:“道长,那就得罪了!” 只见他大喝一声,右手手臂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粗大的蚯蚓缠在他手臂上,脚下连踏两步,双臂大开,拉开架子,猛地一拳打出。 这一拳打出,李岩拳面上像是起了一阵风,地上忽的尘土飞扬,一股劲风呼啸间吹起了阳才真人的衣服,紧接着李岩的拳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阳才道人的胸口处。 我似乎已经看到阳才真人吐血倒飞的样子。 “咚”一声沉闷之极的声音传来,我不禁心头一跳,就像是那一拳是打在我身上一样。 紧接着“咔嚓”又是一声响。 阳才真人屁股下坐着的那条长凳却猛然爆裂开! 这下我真的被呆住了。 不只是我,师傅他们也都呆住了。 只见此刻的阳才真人扎着马步,脸上通红,就像是火炭一样。 李岩退了几步,失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竟然…你竟然…” 他连说了几次“你竟然”,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出来,但是仍旧没有说出口,满脸的惊恐。 我已经彻底的懵了。这是什么道理? 按照正常道理来讲,阳才真人被李岩正面打了一拳,即使阳才真人身体再能扛,身体也是向后倒去。但是现在阳才真人非但没有移动丝毫,反而将李岩的力量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转移到身下的长凳上? 这件事情太奇怪,我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武功,可以将力量转移的武功?我就像是一只井底之蛙,努力地想看到更广阔的天空,却怎么也跳不出这口井。 这时,阳才真人深深的呼出了口气,通红的脸渐渐恢复常态,看着一脸吃惊的李岩,笑道:“擎天石,大丈夫说话算话,可千万不能反悔啊。” 那擎天石李岩良久叹了口气,喃喃道:“阳才真人果然是名不虚传,江湖上传闻道长武功怎样厉害,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惭愧,惭愧!” 他最后两个字说的有些轻,像是身体没了力气一样。 接着他抬起头,铿锵道:“道长请放心,擎天石败在武当派道长阳才真人手下,在下心服口服,也定会遵守约定,今后不会再找铁剑派半点麻烦!” 接着他转过身看着师傅,狠狠说道:“鼠辈小儿,今天算你们走运,找到了阳才真人这样的高手,哼!” 他丢了句“告辞”,便带着那伙计和七八个人离去了。 我本来已是恼怒之极,但是心中想到那青冥客时,我便慢慢平复下来。毕竟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那擎天石要找的人是我,不应该由铁剑派来替我挡这一桩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会连累我的同门,更不会连累师傅师娘。况且那擎天石已经服输,师傅可能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不与他计较吧。 我心里暗自叹息,对师傅的那点埋怨也很快消失殆尽。 等擎天石几人走远了,我们纷纷走上前去,跟着师傅一起拜向阳才真人,师傅道:“阳才道长的大恩大德,我铁剑派记下了,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铁剑派绝对会义不容辞!” 谁知,阳才真人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暗红鲜血来,脸色瞬间煞白,身体一歪,就要朝一旁倒下。 我们都吓了一跳,赶紧涌上前去,师傅与张旭德将阳才真人扶住。 阳才真人缓了缓神,慢慢说道:“不碍事,受了点内伤,休息几日便好。擎天石走远了没?” 师傅有点激动,握着阳才真人的手,感激道:“道长,他们已经走了。” 阳才真人突然松了口气,道:“走了就好。那擎天石的力量竟然达到这种地步,贫道失算了。” 阳才真人这样说来,我心里有些愧疚。 阳才真人肯定是料定自己可以接擎天石一拳,才会与擎天石打赌,但是他没有想到擎天石的力量会大到这种程度,以至于被擎天石打伤。这么说来,阳才真人并没有将我们铁剑派当做赌注,而是把自己当做了赌注。 其实,是阳才真人输了,但是他却硬生生的忍住内伤没有表现出来。 我没有再想下去,心里对他已是敬佩之极。 …… 这里离衡州城已经不远,为了能尽快给阳才真人找一处安静的地方静养,我们加快了脚步,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进了衡州城,在一家客栈里暂住下来。 这家客栈名叫齐福,房间很多,地方也很大,我们到这里的的时候客房所剩不多。师傅向客栈掌柜要了四间上等客房,阳才真人一间,师傅师娘一间,我们六位师兄弟与阳才真人的弟子张旭德分两间,剩下的二十几名普通弟子则被客栈掌柜安置在客栈后面的草房里。 衡州城街道上车水马龙,往来之人很多。我们没有出去走动,师傅吩咐我们不得走出客栈,怕再次遇上魔教之人。 房间里,我给小师弟换好药,将他胸前重新包扎好之后,大师兄问道:“老六,小小的伤势怎么样了?” 我看了看小师弟的胸口,道:“放心吧大师兄,我已将和好的金创药敷在小小胸口,加上师傅方才又送来一颗大补丸,应该没有是什么大问题了。” 金创药外敷可以化瘀,师兄弟他们常常用唾液来和金创药,效果非常好,但是我实在受不了用唾液来和金创药,所以到楼下向店小二讨了点酒水来和金创药。 大师兄点了点头,道:“那人一脚可真够狠得,差点要了小师弟的命。” 大师兄指的是青冥客李剑,我击杀李剑的事情师兄弟们都知道了,没有怨恨我招来了擎天石的报复同时,反而很支持我。 可我依然担心。虽然擎天石不确定是谁杀死了青冥客,但是他认定是我们铁剑派所为,这次来了个擎天石,下次会不会再出现个万斤石来为青冥客报仇,这谁都不好说。万一真来了个什么厉害人物要为青冥客报仇,阳才真人又不在的话,后果会怎么样? 我不敢再想下去。 第十五章 矢石之难三 张旭德走过来,说道:“江湖传言青冥客与他的哥哥擎天石一样力气,他一脚没有把付师弟踢死,已是手下留情了,捡了条命已是万幸。[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大师兄道:“既然那青冥客有如此力气,何不干脆点直接杀掉就是,反而要手下留情?” 我嘴角动了动,与小师弟一起瞪了大师兄一眼,他这意思就像是巴不得我和小师弟被人杀掉。 张旭德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魔教之人个个性格古怪,天知道当时青冥客在想什么。” 我心里一动,问道:“张师兄,你认不认得一个背着大葫芦的道人,人家叫他酒上道人?” 有些疑惑我早就想请教师傅了,无奈师傅一直在忙,无暇理会我。正好现在有个武当派弟子,他应该知道的多一些。 张旭德一怔,道:“酒上道人!你也识得此人?” 大师兄道:“我们并不认识此人,但是在两狼山下时与此人见过一面。” 张旭德道:“原来如此。这酒上道人可是大有来头,我不曾见过,但是常听别人说起他。” 大师兄道:“哦?愿闻其详。” 大师兄好强,此刻又听到厉害人物,顿时来了兴趣。 张旭德顿了顿,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魔教长生堂?” 我们点头。这名字已经听了好几次了。 张旭德道:“那酒上道人便是长生堂朱雀分坛副坛主。” 我一时茫然,我看了看大师兄,他好像也听得云里雾里。 张旭德似看出了我们的疑惑,失笑一声,道:“长生堂里有四大坛主,分别是青龙坛、白虎坛、朱雀坛和玄武分坛,但凡是能坐得上坛主之位的绝非常人,论武功智谋,绝对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厉害人物。每个分坛自坛主下还有数名副坛主,这下可清楚了?” 我们被他笑的一阵的脸红,大师兄问道:“副坛主武功很厉害么?” 大师兄最近几天与张旭德走得很近,大概是听多了江湖上的厉害人物,动辄就问谁谁谁武功怎么样,谁谁谁武功是不是很厉害。可能这样的事情知道的多了性格也会变,大师兄这几天性子收敛很多。(.棉、花‘糖’小‘说’) 张旭德点点头,笑道:“十个擎天石都抵不过他一人,你们说厉不厉害?” 我顿时无语,一个擎天石就有如此力气,十个擎天石都打不过一个酒上道人,那这酒上道人一拳打出还不得有千斤的力道? 难道江湖上真的有人拥有这么大的力气? 张旭德又道:“那晚两狼山下,要不是我几位师伯赶到,你们的师傅只怕性命难保,就连你们能不能活下来还很难说。” 他提到我师父性命难保时,我有些不快,师傅要是生在武当派,武功一定会比阳才真人高许多。 这时,小师弟叫道:“这有什么,我六师兄武功强着呢,早晚会比那臭道士厉害。”说着,他一脸笑嘻嘻的看着我。 张旭德好奇的打量我一番我,道:“哦?原来你们铁剑派还有这等英雄少年。” 他那眼神里尽是不相信,我不禁有些生气,但是又不好发作,毕竟阳才真人刚刚为我们解围。 我使劲拍了拍小师弟的脑袋,训斥道:“休要胡说,我有什么本事超越那酒上道人,我们铁剑派要真的能出个大英雄,那也应该是大师兄才对。” 小师弟被我这么使劲一拍,更来了劲,对张旭德说道:“我说的是真的,那日在寺庙大殿里我看得真切,六师兄身形诡异,就像鬼一样,一下子就到了我的身边,还把那黑衣人杀死了呢。” 我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当时确实是杀了那个黑衣人,但小师弟说的有些夸张了,怎么可能像鬼一样。 大师兄愣愣问道:“鬼?什么鬼?” 小师弟得意道:“当然是六师兄啦,他速度快的都把我吓到了,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只有鬼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呀。” 我听小师弟这么一说,登时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当时确实有些奇怪,但是我也只是认为自己救人心切,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师兄与张旭德转过头看了看我,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看的我身上一阵的不自在。 突然,两人一起大笑起来,大师兄道:“六师弟,小师弟所言可属实?” 我知道大师兄又要消遣我了,抢道:“大师兄,那天小小生命危急,我才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我若是鬼,那你们又是什么?” 说完,我自己又瞪了小师弟一眼,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小师弟一路上早就不知道被我杀了多少次。 看到大师兄和张旭德这样取笑,小师弟似乎不甘心,就要做起来说什么,谁知他人刚一动,正牵动了胸口的伤,又“哎呦”一声躺了下去,额间瞬间出现豆大的汗水。 我们一惊,连忙凑上前去,大师兄一脸紧张,道:“小小,你没事吧?” 小师弟喘了喘气,有些困难的说道:“大师兄,我说的都是真的…” 大师兄说道:“好了好了,为兄相信你便是,你不要再说话了,好生休息。” 小师弟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朝我们点了点头,看我的眼神里带了些埋怨和不甘。 我们三人走出房间,大师兄和张旭德与我招呼一声,就要一起下楼去喝酒,我不喜喝酒,婉言拒绝了他们,自己朝着客栈后面的澡堂走去。 此时已近晌午,这时候洗澡的人很少,我到地方时根本没有人。客栈里人多,客栈里也只有一间混澡堂,每一间之间都隔着木板,遮得住身体,但却遮不住头和脚。 几天没有洗澡了,浑身都是汗臭味,内衣贴在后背上很不舒服。小心翼翼的脱去外衣,突然一张暗黄色的纸卷从衣服里掉落,正是那部开天卷。 我这才想起,它一直被我放在胸前内衣里,此时若不是脱下衣服,我还真差点把它给忘了。 这开天里写的尽是胡说八道的东西,虽然提到内功心法之类的字眼,但是我还是接受不了上面说的开天辟地神功,如果这开天能是一套剑法之类的书卷,或许我还能有些兴趣。 打开纸卷看了看,上面还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但是纸卷下方那七个小人图像却不见了踪影。我将羊皮卷举过头顶对着天空看了看,确实看不到那几个小人图像。 难道被我的汗水浸湿掉了? 我有些奇怪,翻过来纸卷看到后面写的那一行字。 气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道。不可杀生。不可乱性。 再次看到这两句话时,我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擎天石。 擎天石虽为魔教中人,但是应该是一个义气之辈,不然也不会找上我们为青冥客报仇。换句话说,魔教之人也有侠义之人,不正应了“万物皆有阴阳两道”这句话么?还有在引泉寺后院出现的女子,不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么? 我叹了口气,将纸卷收起放在一旁。 不愿再去想。 我把新衣服脱完搭在木门上,抓起墙上的胰子时我就傻了眼,我胸口的那处剑伤竟然消失了。 是彻底的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我呆了呆,有点不敢相信。 被剑划伤,伤口最少要七天才能愈合,然后结疤,最后留下疤痕。而我的胸口出现那道剑痕不过五天时间,即使我身体愈合能力再怎么好,也不可能不留疤痕的。 难道师傅的大补丸竟然神奇到这种地步? 我想到这伤口最后一次裂开是在引泉寺与那矮小黑袍人打斗之时,我还记得当时胸口流出了血。 对了,血液!我推开木门来到衣服旁,顾不得自己没有穿衣服,抓起那开天纸卷仔细看去。 那上面没有血迹! 怎么会没有血迹,当时这卷纸就在我的胸口贴着,只把它当成是药布使用。 当我掀开换下的衣服时,我就像被擎天石一拳打中脑袋一样,脑里瞬间空白。 衣服上竟然也没有血迹! 血呢?难道是被开天卷上那七个小人吸走了不成?! 突然,一声女子的尖叫声传来:“啊!泼贼!” 我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见门口一名中年胖妇人正捂着眼睛乱叫着,另一只手臂夹着一个木盆。是伙房里的洗菜下人。 我像是被人踩了一脚,慌忙冲进浴棚里,弓着身子不敢露头,心里突突直跳。 只听到那妇人叫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耍流氓!看我不叫伙计抓了你去见官。” 妇人说完噔噔噔跑远了。 我哪里还有心情再洗澡,赶紧的冲了一下身子,胡乱的穿上衣服,灰溜溜的窜了出去。 回到房间里关上门,我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脸上一阵的发烫。 小师弟见到我这模样,有些奇怪,问道:“六师兄,你怎么啦?” 我趴在门缝上向外瞅了瞅,确定没有人之后,才道:“没什么。” 小师弟不信,笑道:“看你气喘的样子,肯定又在练你那神奇的步法吧?” 我心里一动,道:“小小,师兄有件事要问你,你可不许唬我。” 小师弟奇道:“甚么事情?” 我正了正色,道:“小小,那日在大殿里,你当真见到我反常的模样么?” 小师弟来了精神,用力点了点头,道:“嗯!当时你就像是一阵风,先前人还在与那矮个子跳来跳去,接着就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了,当时真的把我吓坏了。” 我学着师傅阴沉的样子看着他,道:“当真?” 小师弟果然被我吓住了,点了点头。 我缓和下来,走到床边,对他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吃了师傅的大补丸,我就像浑身长出了力气一样,使都使不完。” 没办法,只能先骗一骗他了。 难道我要对他说:有几个画中小人吸了我的血,我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么? 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何况是小师弟。这件事情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说出来恐怕没人会相信。要不是亲眼看到自己胸前的伤口和衣服上的血液消失,我根本不会往开天卷上想,甚至就算那道剑伤已经愈合,我也会首先想到大补丸的神奇。 第十六章 矢石之难四 果然,小师弟半信半疑道:“六师兄,真的么?师傅的大补丸真的有这样神奇?” 我突然有些脸红,心跳又开始加速跳动,道:“嗯,真的。(.无弹窗广告)这次师傅炼制的大补丸很特别,是专门用来对付魔教坛主的,谁知被我俩吃了。” 小师弟兴奋道:“我就知道师傅最厉害,那些什么坛主啊酒上老道啊痴情啊什么的,怎么能和师傅相比,哼哼。” 我一阵的无语,沉声道:“不过,小小,师傅他曾告诉过我,不让我将此事告诉第三个人,连师娘都不能告诉,否则的话我们铁剑派将会有大难!你懂我的意思么?” 小师弟脸色忽然严峻起来,用力点了点头,生怕有人知道一样小声说道:“放心吧六师兄,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突然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脑子一转,又道:“除了大补丸,师傅还传我一套口诀,等到你病好了,我便将这套口诀传给你,到时候你一念这套口诀,你就会有我那样的身法了。” 小师弟大喜,叫道:“真的?!”接着突然皱起了眉头,脸色又变得煞白,他这一叫又牵动了伤口,但还是兴奋地小声说道:“那好,等我伤好了,六师兄可不许耍赖。” 我看着小师弟,同样用力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泛出各种情绪,有关心,有不忍,还有同情。尽管我答应他,但是一点底气也没有。 草草的跟师兄弟们吃完饭,师傅带着大师兄二师兄去了月湖山,身上带着阳才真人的传信,要到傍晚才能回来。临走时,师傅嘱咐我们,务必要保护好阳才真人,不要让魔教趁虚而入。 我们师兄弟原本十三人,两狼山一战还剩下六人,师傅又带走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小师弟不能下床,看守阳才真人的任务就落在了我和七师弟九师弟身上。 本来想着从普通弟子当中找来两人轮流看守,但是师娘不同意,只好由我们三人和张旭德轮流来守在阳才真人门外。 晌午过后,客栈里清闲下来,只有寥寥的几个过路人进来吃了些饭,又起身离去。 我与七师弟守在阳才真人门外也不敢乱走动,生怕阳才真人呼唤不到人。而我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开天纸卷和纸卷上消失的小人图画。 楼下,客栈门口出现几道人影,三男一女,四人径直走进客栈,寻了处角落坐了下来。 七师弟看着那女子,笑道:“师兄,你看那女子身段真好,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的,真好看。” 我瞪了他一眼,道:“不要胡闹,小心师娘责骂。” 我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看向楼下四人。 那女子确实婀娜多姿,一身丽装打扮,脸上涂着浓浓的胭脂水粉,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她身后立着的三名男子,一定是她家护卫了。 我瞥了一眼就没去再看,没兴趣。 回想起这几天身体的异状,我实在不敢去想一件事,那就是我会不会中了巫蛊? 想起巫蛊我就头皮发麻。 我曾经听闽侯县的老人们说起过巫蛊,巫蛊不是一种武功,而是一种非常残忍的诅咒,传自苗疆,很早以前就出现在中原武林了。所谓巫蛊,便是将蝎子蜈蚣之类的毒虫放在一起饲养,让它们彼此以自身的毒性撕咬对方,到最后活下来的才是毒性最强的毒虫,也被称为蛊。(.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蛊一旦碰到人血就会疯狂的撕咬体内血肉并在人体内产下后代,轻松一点的会直接被毒死,严重的则体内长满毒虫,最后被毒虫啃噬而死。 施术者往往下蛊很巧妙,可以在饭菜里下蛊,也可以在物件上下蛊,人只要吃了饭菜或者碰了那物件,就会中蛊,让人防不胜防。 总而言之,巫蛊就是一种非常邪恶术法! 而我碰了那开天密卷,结果开天卷上那七个小人却不见了踪影,这不正是和巫蛊之术大同小异吗? 想到这里,我便隐隐觉得有无数个小人正在我的血液里游荡者,身上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开天卷被放了很久,被我拿出来后见了光或者空气,卷上的图画消散掉了。 仔细想一想还真有可能,古墓里被挖出来的面容完整尸骨,被搁置几天不也会慢慢变得干枯么? 但是我此刻却更相信前者,毕竟巫蛊那玩意才是最要命的。 此时,楼下传来一声娇喝:“你要做什么?!” 我心里奇怪,向下望去,却见客栈里又来了五人,正盯着粉裙少女嬉笑,掌柜和店小二已远远躲了开去。 一名执绔子弟衣衫松垮,半靠在桌子上,笑嘻嘻的看着那名粉裙女子,道:“张大小姐,你我早晚会成为夫妻,你为何总是对我爱理不理呀?” 那粉裙女子冷冷说道:“谁要嫁给你这无赖,爹爹答应了,我可没有答应。” 我一怔,不觉多看了那女子几眼。这女子虽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骨子里却是这般倔强。富家子弟中大都是娇滴滴多柔弱,但是她却不同,隐隐看得出还有些武功底子。 那青年道:“这可由不得你,我家的聘礼,你爹爹可是已经收下了的。” 那女子脸上露出厌恶,道:“他收了你家聘礼,你将他娶回家就是,我可没有收你的聘礼。” 我不禁失笑。身边七师弟“扑哧”一声,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是这一声却被楼下那两帮人听见了,纷纷抬起头来看着我们,那女子更是好奇的看了看我们的衣服,又看了看我们手里的剑。 那青年沉喝一声,道:“谁在那里,给老子滚下来。” 我嗔了七师弟一眼,怪他鲁莽。 七师弟缩了缩脑袋,不敢看我。 但是我却不能容忍那青年,抱着剑笑道:“人家不愿意嫁你,你又何必为难这位姑娘呢?” 那青年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道:“你是什么人!” 我学着他的模样,半个身子倚在栏杆上,道:“我就是我了,还能是谁?” 那青年身后一人喝道:“敢这样跟我们少爷说话,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这衡州城谁人不知我家少爷震彪的名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不由一笑,道:“我不想知道你家少爷是谁,他就是他,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震彪沉声道:“那你们为何在那里偷听,听见就听见了,还要笑出声来。” 我心里有些不快,道:“怎么?这衡州城里还不让人笑了?你刚才不也是对着那姑娘笑了么?” 真是岂有此理,这震彪未免太霸道了些。 震彪的脸色有些阴沉,道:“这是我与这小姐的私事,与你这野小子何事?” 他这句话却让我有些不爽,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这样的怨气,耳中听到的尽是些江湖小派无名小儿之类的冷嘲热讽。此刻被他这执绔子弟又这样说道,心里实在有些恼怒,嘴里说的话也带了些冰冷:“你们的私事我不想管,但是闹了这里的清静,我就要问上一问。” 震彪脸色阴沉,伸手朝后招呼了一下,道:“去将这小子的舌头给我割下来!” 说话间,他身后已然有两名精瘦汉子冲了上来。 我心里一冷,好狠心的家伙,一言不合就要割我的舌头。 这时,那两人已经到了我近前,一人张开双臂两手成掌,前后向我的门面拍来。我欺身上前,身体微微快速侧闪,躲掉了他第一掌,接着我双脚一扭,身子转了个半圈,弓起后背猛地顶向他的肋下。他后一掌还未到,便被我顶到一边去,撞到墙上“哎呦”一声,捂着胸口坐了下去。 人还未转正,眼角瞥见后面那人已一脚踹来。 这样一群无赖之徒打起架来也就这么几招,我在福州时早就领略过好几次,以多欺少是他们的长项。但是市井之徒毕竟还是市井之徒,即使练得了一身好拳脚,又怎么能与我们真正的门派相比。 虽然我们铁剑派是个小门派,但归根还是个门派。 就在这一脚就要碰到我后腰之际,我猛地将剑鞘顶端戳向他的膝盖,身后之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颓然倒地,抱着右腿使劲的揉搓着。 要是我的剑出鞘的话,他的腿已被我挑断。 我用剑柄指了指下面,对着两人喝道:“滚!” 那两人一个凛冽,连滚带爬的跑了下去。 看着自己的两名手下如此狼狈,震彪脸上已经铁青,突地又唤道:“阿九!!!” 我心里刚刚有些莫名其妙阿九是谁?忽然间身上寒毛立起,身体猛地向一侧翻去。 “咄”一声轻响,我原先站立的地方后面柱子上,正钉着一根细细的黑针。 暗器! “小心!”楼下传来那女子的惊呼声。 我心知不妙,刚一落地,再向一侧翻了两个跟头。 “咄咄咄”又是三声传来。 我注意到,震彪身后突然走出一名劲装少年,年纪跟我相仿,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名叫阿九的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他一眼。 突然,他猛地一扬手,手臂正指着我。 我想也没想,身体一闪,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 “咄咄”两声闷响,两枚泛着青光的三寸细针正插在我身前的柱子上。 这飞针上竟然涂上了毒!真是好狠心的家伙,果真是想要我的命。不知道那震彪是什么来路,但是光天化日之下在衡州城里如此霸道,出手便要置人于死地,背景绝不简单。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个叫阿九的人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把飞针打入柱子里,手上是有些功夫的,与他拉开距离的话我必吃亏,但是近战的话,他肯定不如我。 想到这里,我便不再顾忌房间里的阳才真人,朝七师弟使了个眼色,纵身跃了下去。 稳稳落地,那几人退了一步。 我看着那名使暗器的阿九,笑道:“你的飞针仍的极准,但我若与你近战的话,你可要小心了。” 阿九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回头看了看震彪。 震彪看了看那张姓女子,又看了看我,眯着眼道:“你俩认识?” 一定是刚才那女子道了声“小心”让他误会,我看了眼那女子,发现她正望着我,明眸里闪动着光芒。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怒喝“还看!”,紧接着一道身影已经欺到我近前。 此时我已经再也忍不住。 “噌”的一声轻鸣,一道寒光亮起,我已然拔出手中长剑。 震彪的身体停在身前,惊恐的看着他脖颈间的剑尖,手里还握着一把金色的匕首。 我冷冷道:“再往前一步,我便杀了你!” 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他,吓唬他罢了。 震彪身体有些颤抖,将手中的金色匕首扔在地上,他身后的那些人也呆住了,只怕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拿剑指着他们的少爷。 真是个不服软的家伙,这种时候竟然没有向我求饶,若是换作福州那些富家子弟,此刻早就向我讨好了。 我不禁有些意外。 我冷冷道:“你走吧,我不想杀你,也请你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他不要再来打搅这张姓女子,但是我越是这样说,这震彪似乎越是愤怒,脸上的皮肉甚至不自主的抖了抖。 他缓缓向后退去,退到门口时又恢复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着我冷冷说道:“有本事别走。” 我心想,这下不好了,看这震彪的样子就是子睚眦必报之人,他一定还会再带人回来找我算账的。我刚刚还在骂七师弟鲁莽,没想到自己比七师弟更鲁莽。 这时,客栈掌柜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对我说道:“少侠,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你可知道你惹上什么人了么?” 我疑惑道:“这震彪到底是什么人?听他的口气倒是很不小。” 客栈掌柜道:“他是大通钱庄的三公子,大通钱庄在衡州城里势大财大,你这次惹恼了他已经是大难临头了,你还是跟你的同门赶紧离开这里吧,我这小小客栈经不起这样的闹腾。” 我有些不知所措。 师傅让我们不要惹是生非,阳才真人又身受重伤,若那震彪真的带人来报复的话,岂不是又给铁剑派带来麻烦?擎天石那事我一直心存愧疚,要是再闯祸的话,我怎么向师傅师娘和众位师兄弟交代? 我抬头看了看七师弟,他没有我想那么多,正一个劲的朝我跟那女子使眼色。 我向客栈掌柜抱了抱拳,道:“掌柜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闯的祸我自己来承担,不会给你的客栈带来麻烦的,还请……” 谁知,那客栈掌柜不愿,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不成不成,你们还是赶紧走吧,我这就去找你们师傅去。” “李伯,就让他们住在这里。”这时,那张姓女子突然开口道。眼里神采奕奕,正望着我。 那客栈掌柜脚步一顿,苦笑道:“张小姐,不是老朽不愿意,可是你们两家的事情闹到我这小小客栈里,我纵有天大的能耐也经受不起的。” 那张姓女子莞尔一笑,走到我身边一侧,道:“你开个价,你这家客栈我买了。” 第十七章 燕雀处堂一 这女子出手竟然还这么阔气,当即从怀中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到那掌柜手里,那掌柜眼睛一亮,收起银票不再做声,跑到柜台前自顾打起算盘来。[] 我一时无所适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女子在我身边走了半圈,道:“少侠好功夫,多谢为小女子解围。” 不得不说,她长得姣好,眼睛似乎可以溢出水来,我被她看的有些局促,不去看她,道:“姑娘想错了,在下无意替你解围,只是你们在此大吵大闹,扰了我师伯静养。” 她一怔,忽的笑了笑,道:“不过你还是把他打发走了,不是么?” 我没有说话,她这么说也不错。 她又道:“他家有位门客,武功极为厉害,你要小心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家客栈已经被我买下,你们爱住多久便住多久,不会再有人赶你们走。” 一百两足够开好几家这样的客栈了,她眼睛却眨都不眨一下就买了下来,她家里也一定很有钱吧。 不过她嘴里说的门客,却让我小小的咯噔一下。一般来说,能作为门客的一般手底下都会有些真功夫,不然就不能被称作门客。大通钱庄在衡州势大财大,所收容的门客自然也非等闲之人,只看那个叫阿九的少年就知道。阿九发出的飞针长三寸许,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将飞针刺入木头一寸,只这一点功夫就已经很难的了,何况他飞针的准头也很精确。 我看了她一眼,她正好奇的看着我,我微微低着头,抱拳道:“多谢姑娘好意。” 她忽的一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方便告诉我么?” 她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我,我突然脸上一阵燥热,心跳竟有些不稳,道:“在下姓顾,单名一个天。” 她眼睛又转了转,嘻嘻笑道:“这名字好,名字简单。我叫张雨蝶,很高兴认识你。” 她看上去不像是活泼的人,但是一说起话来却像变了一个人。 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楼上的七师弟已经笑弯了腰,我道:“你赶紧回去罢,待会那震彪带人过来,你又要走不了了。” 她忽然收起了笑容,满脸的心事,顿了顿道:“那雨蝶就告辞了。” 说罢就带着那三名男子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时,她又回头看了过来,道:“你我算是相识了,我明天再来…再来…”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脖子上已经红了一片,她也随即低头跑开。 我呆呆的望着门口,心里莫名泛出一丝欣喜。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上一次在引泉寺后院当中碰到那黑衣女子时,我心里同样有这样的感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们俩身上的味道和笑声,像是一种什么药一样,让我心里泛出莫名的冲动。 这时,师娘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人都已经走了,还看什么看?” 像是被人揪住小辫一样,我连忙转身,抱拳道:“拜见师娘。” 此时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 师娘看着我,忽然笑出声来,道:“老六,你使得什么功夫,脸怎么会这么红?” 师娘在取笑我了,我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道:“师娘,我…...” 师娘抢道:“你看上那小姑娘啦?” 我失声道:“不是,不是,徒儿没有。” 但我心里已经慌乱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慌乱,想要掩盖什么,却又找不到掩盖的事由。 师娘眉开眼笑,从楼上走了下来,道:“那就是那姑娘看上你了?” 我忙低下了头,耳朵热得发烫,道:“师娘误会了,刚刚有人在吵闹…...”说话间,我偷偷看看了七师弟,恨不得把他从楼上揪下来。 师娘正色道:“不必说了,我已经知晓。你没有做错,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本来就是我们正派之人应该做的,我不会责怪你的,你师父更不会责怪你的。” 我稍稍松了口气,抱拳道:“谢师娘。” 师娘又道:“你也不必担心,这衡州城也不是那姓震的,他们要是做得太过分了的话,我必不会轻饶他们。” 师娘这一番话彻底扫去了我心中的顾虑,我心里一阵的底气十足,有师娘在,我是不会怕的了。 师娘路过我身边,看着我突然又笑道:“我们老六也长大了。” 我本以为师娘不会再调侃我,怎知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脸又开始发烫起来。好在师娘并没有在我身边驻足,很快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师娘走到柜台旁,对着掌柜说道:“刚才那姑娘是不是已经买下这家客栈了?” 掌柜收了张雨蝶的银票,此时正喜不自胜,见师娘问话,当即笑道:“回女侠,正是如此。张大小姐顾我继续留在此店,光是开出的月奉就有足足三十贯钱呢,嘿嘿” 师娘又道:“那你一定知道我家老六与你们的新老板关系匪浅了?” 那掌柜伸头看了看我,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谄笑道:“啊!是,是的,关系匪浅!” 我上前一步,刚要解释些什么,却看到师娘回过头来说道:“站那别动,不许说话!” 我一惊,连忙止住脚步,道了声“是”。 师娘转过头去,对那掌柜又道:“你也认为是关系匪浅,对吧?” 掌柜的样子有些猥琐,搓着手谄道:“是关系匪浅,极好,极好。” 师娘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在这里住宿吃饭是不是都不用付账了?” 客栈掌柜瞬间脸色难看起来,我心里却乐开了花。 先前这客栈掌柜要赶我们走,师娘一定在房间里听到了,所以才会刁难这小老头吧。师娘平日里话少,但是她相当护短,看不得别人欺负我们丝毫。 看那客栈掌柜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师娘道:“你不说话便是认同此事了?” 那掌柜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最后看了看我,颓然点了点头。 师娘笑道:“好吧,看在你家那位小姐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去给我们弄些酒菜,待会我要招待一些客人。” 我心里一惊,师娘虽然说得轻松,我却知道她要会一会那震彪家的门客了。 那客栈掌柜身体一个哆嗦,看都不敢看师娘一眼,道了声“小人这就去准备酒菜”就与店伙计一同跑向后厨。 师娘找了个中间位置的桌子坐了下来,并招呼我一同坐下。 师娘说道:“老六,跟师娘说说,那姑娘脸蛋长得怎么样?” 张雨蝶走出客栈时师娘并没有出现,所以并没有见到张雨蝶的模样。 我怔了怔,敷衍道:“回师娘,顾天没有看清…...” 师娘嗔了我一眼,道:“看到了便就看到了,什么叫做没看清?” 我一时有些心虚,又道:“回师娘,当时顾天只想着教训那震彪,不曾在意张姑娘…...” 说完这句话我暗骂一声自己太笨,说谎都说的很假! 师娘有些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师娘不问了就是,再问下去的话,恐怕你的头就要缩进胸膛里去了。” 的确。如果师娘真的再问下去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师娘又道:“不过你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跟以往变了模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变了么? 自从两狼山与魔教一战之后,我变得不怎么说话了。十三名是兄弟里面除了小师弟性格开朗之外,就属我最活泼了。尤其是这几日,脑子里总是浮现出死人面孔,有魔教的,还有正派的。饶是我怎么努力想让自己开心,可偏偏就是高兴不起来,越是开心不起来,话自然就越来越少。 仿佛这几日,我突然重新认识了这个江湖,重新认识了自己。 师娘明察秋毫,最善察言观色,她一定看出了我的异常。 我有些惘然,道:“师娘,顾天最近总是梦见死去的人,茶饭不下,顾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实话,但是我真实的想法却隐藏了很多。 师娘道:“第一次杀人都是这样,你大师兄当初可是吐了好几天,你们几个比他好得多了,只可惜老三老四他们…...” 师娘说到此处,神情有些黯然。 是啊,这一次与魔教的较量虽然打了个平手,但是我们还是输了,输得是这样的狼狈,以至于被魔教追着打。要不是武当派及时施以援手,恐怕死的就不止三师兄四师兄他们了。 魔教死了个全军覆没,我们似被打了个丧家犬。 想到这里,我说道:“如果魔教与我们正派之间能和平共存,或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师娘忽然喝道:“老六,你在说什么?!” 师娘这一声说的很大声,我突然惊醒,知道自己犯了正派大忌,当即跪在地上,我道:“顾天知错,请师娘责罚!” 师娘表情严肃,沉声道:“你这句话要是被其他武林门派知道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有些不安,道:“弟子愿承担一切后果,望师娘息怒。” 这时,客栈那名伙计端着一木盘走了过来,匆匆将酒菜摆放好,又匆匆跑向后厨。 师娘气到:“真是没大没小,这样逆天的话你也能说的出口?魔教之人奸诈狡猾,残忍阴险,于民于国都是祸害,人人见而诛之。我正派浩气长存,为的是解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解救黎民于水火之间,怎能与他们和平共存?老六,师傅师娘平日里教你的东西,难道你不记得了么?” 我不敢抬头,跪在地上道:“弟子无心,惹师娘生气,还请师娘责罚!” 师娘没有说话,良久叹了口气,道:“师娘知道你无心,你才十六岁,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师娘不会责罚与你,你起来吧。” 我忙道:“是,师娘。” 起来后我便不敢再坐下,乖乖地站在师娘身后。 师娘又道:“这次师娘就当你有口无心,下次不许你再胡说。” 我垂下头,道:“弟子谨记师娘教诲。” 师娘点点头道:“你三师兄四师兄他们尸骨未寒,你要努力练剑,将来像你大师兄那样能独当一面,为死去弟子们报仇。” 我道:“弟子一定加倍练功,为死去的师兄弟报仇。 这时,九师弟和张旭德来换岗,两人见到我们时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刚刚吃过午饭,这又摆了一桌。 七师弟兴冲冲地从楼上跑下来,人还没到,嘴里就在叫着:“六师兄走了桃花运,以后我要多了个嫂嫂了。” 第十八章 燕雀处堂二 这件事全是由七师弟那一声笑惹的祸,若不是他,或许我还不会出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但是他这句话说的我心底一阵心慌意乱,对他提不起任何怨恨。 七师弟走到师娘身边,双手抱拳,道:“拜见师娘。” 接着,他朝我挤了挤眼睛,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 我苦笑一声,七师弟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却没那个心情。 这时,客栈门外传来小小的骚动,路边的行人像是看到鬼一样,纷纷闪到路边。 门口出现几个人,正堵住客栈门口。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个头不高,眼睛极小,上唇留着两撇胡,身后站着脸色阴沉的震彪和其他几名生面孔。 震家的门客终于来了。 我本来还在想他们会不会等到天黑之时才会来,没想到这桌酒菜刚刚被端上来没多久,他们就找上门来了。大概他们是怕我们逃跑,才会如此急着找上门的吧。 师娘的心思,果然细腻。 震彪指着我,狠狠说道:“白师傅,就是那小子!” 我心中一冷,看震彪那模样,后悔刚才没有一剑宰了他。 师娘没有动,我和七师弟也没有动。 那姓白的中年人顺着震彪的手指看了过来,歪着头望过来,突然一笑,道:“女侠真是热情,竟然备了酒菜迎接我们,真是费心了。”说罢,他人已经坐在师娘对面,一点也不客气。 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怒气。这人长得像是一个老鼠一样,比那震彪还要猥琐些,说起话来左摇右晃,丝毫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的意思。 师娘倒也不生气,道:“你既然已经坐下了,这桌酒菜就算是迎接你们的了。” 白姓男子失笑,掸了掸衣袖,道:“哎呀,只可惜我吃不惯这里的粗茶淡饭,不过这酒我倒是很喜欢喝。”他说完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他伸出手来我才注意到,他的那一双手很厚实,又粗又短,指肚上凸起厚厚的老茧。 师娘看了眼他的两只手,道:“既是如此,那这里的美酒都归你了,你把他们喝光我也不会介意的。” 白姓男子忽然大笑道:“在下来此地可不是为了喝酒,夫人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但是我有些话是要说清楚的。” 师娘道:“但说无妨。” 白姓男子把玩着手中酒杯,说道:“我白有才平生只好两样东西,一个是金银,一个便是这酒,除了这两样,再好的东西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师娘笑道:“白兄真是好兴趣。” 这人竟然不好女色,我小小的吃了一惊,看他的样子,怎么看也像是个酒色之徒。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以面取人的话,师娘看起来更像是一名深院贵妇人。 白有才提着酒壶再次将酒杯倒满,仰头喝下,砸了咂嘴,又道:“但是在下既然是震府门客,即便在下不喜欢,也肯定不会遇事不管的,什么人欺负到震府的头上来,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这句话,他眼中寒光乍现,冷冷的向我看来。同时,他手里原本还被他把玩的酒杯“咔擦”一声响,竟被他握在手心里捏得粉碎,他五指紧紧攥紧间,一片片粉末从指间落下。 我的脸有点变色。那酒杯上面度了一层釉,破碎开了就像刀子一样锋利,这白有才竟然视之不见,还将那酒杯捏成粉末,他的那双手当真如钢铁一样坚硬。他这般做,却是在威胁我了。 看来,今天这事是不能善了了。 师娘脸上换了副冷冽,缓缓说道:“哦?那如果有人欺负了震府的人,你又会怎样?” 白有才道:“若那人聪明,自废一双手,或许我能饶了他,若是他偏偏不肯,那我就只好砍掉他的双腿双脚了。” 师娘冷笑道:“若是我不肯呢?” 那白有才忽然站起来,道:“那就,得罪了!” 他猛地掀翻桌子,上面的酒菜顿时满天飞了出去,他身后几人连同那震彪同时向后退了几步。 我和七师弟也随着师娘向后退了几步。 “噌”的一声,师娘已拔出手中长剑,左手捏了个剑诀,指着白有才,眼里冷的像寒冰。 楼上的九师弟和张旭德已经发现这里的异动,二人同时探身望来,嘴里叫道“师娘”“苏师叔”就要冲下来,我与七师弟也拔出了长剑。 师娘喝道:“你们都到一边去,不要过来,今日就给你们上一堂‘白莲饮水’。” 白莲饮水是师娘莲花剑法里面的一招,曾经在教我们练剑的时候耍过一次,只道是这白莲饮水招式很繁杂,剑法变换很多。那时候我刚入铁剑派不足一年,哪里还能记得这白莲饮水,只是偶尔听师兄们说起这招式威力很大,易守难攻。 谁曾想,师娘今天要施展给我们看,我与七师弟既兴奋,又紧张。 只见白有才冷笑一声,沉声道:“有什么招式就都使出来吧。”他本来这样笑是很严肃的样子,但是他嘴上那两道撇胡却硬生生的改变了他的模样。显得贼眉鼠眼,很滑稽。 师娘娇喝一声,脚下轻盈,手中长剑刺向白有才右肩,剑势未尽,手腕一抖,一剑划向白有才面堂。这一虚招变换太快,白有才侧身避过师娘那一虚剑,但却没想到师娘剑锋陡转,直取他胸口。 但他反应不慢,身体突然一个后仰,腾起身子向后翻去,正躲过师娘那一剑。落在柜台前时,白有才眼中愤恨,道:“你当真要杀我呀!”说话时,只见他双手成爪,一左一右,摆出了个架势。 师娘冷冷喝道:“少废话,看剑!” 话还没说完,她持剑已经刺到白有才身前,师娘出剑的速度之快,不知道比我们快了多少倍,我心里不禁发出一声喝彩。 剑已到跟前,白有才又手无寸铁,铁定不会与师娘硬碰硬的。师娘上砍下撩,白有才左右闪避,师娘再前后迂回,白有才便又上蹦下跳,活像个猴子一样,被师娘牵来牵去。就连二楼的张旭德也忍不住赞道“好剑法”。 只这么一会,师娘与白有才便交手数十个回合。 这时,我看到白有才脸上突然现出一股厉色,只见他连退三步,身体忽然斜着冲向师娘,但他人还在半路之时,师娘的长剑已然封住了他的去路。但也就是在此时,白有才忽然俯身猛拍地面,身体竟转了个圈躲过师娘一剑,同时他双手又再地上拍了两下,人已经冲到师娘脚下。 我心里一急。不好,师娘的“白莲饮水”要被破掉了。 果然,师娘身体疾退,但还是晚了半步,被那白有才一把抓住右手手腕,师娘脸上一白,手中长剑不由跌落。 我再也忍不住,脚下已经跨出一步,就要去帮师娘解围。 谁知此时,只听得“啊”的一声,那白有才左手抓着右手,脸上吃惊之余,身体向后退去。 我不由一怔,随即欢喜。却看到师娘那原本掉落的长剑竟落在了手里,此时是右手成剑决左手持剑的姿势,而那白有才也是因为疏忽,才会被左手持剑的师娘划伤右手的。 但是师娘却是吃了些苦头,我看到她的右手有些抖动,眉头也紧紧皱在一起。看来白有才刚才那一下力道不小,师娘的手腕很可能已经伤了筋骨。 我心里大怒,就要上前刺白有才,却被师娘横剑拦住,我只得再次退后,狠狠地瞪着白有才。 师娘右手已伤,白有才右手也被师娘划破,虽然流出了血,但是如果他再和师娘过招的话,师娘怕是打不过他了。 白有才脸上有些扭曲,怒道:“我看你还怎么接招!” 说罢,他飞身跃起,脚尖点在身侧柜台上,向师娘扑了过来。他身法很灵活,人已经离地,人在空中却还能扭动身躯,一个翻滚之后,他已临近师娘头顶,一只粗糙的手直抓师娘面门。 师娘手腕虽然受了伤,身法依旧很轻盈,长剑支在地上一用力,人已闪到一旁,移动间,她手里的长剑已撩向白有才那只手,但是下一瞬间,师娘身体一滞,硬生生的停在半路。 只见师娘的长剑剑身正被那白有才捏在手里。 这白有才手上的功夫当真了不得! 白有才笑道:“你的功夫也不过如此,这把铁剑也是相当的脆。” 话音方落,他手上猛地发力,“啪”的一声将师娘手上的长剑捏断。 他扔掉那半截铁剑,笑吟吟的道:“我说过,他要是不愿意,我就亲自动手将他双手双脚砍下来。” 他说完就转过身来,阴侧侧的望着我。 我不由得握紧了长剑同样看着他,连师娘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要是对付我的话,易如反掌。明知道胜算很小,但我绝不会任他宰割,万一胜了他呢?就像那晚我无意间击杀青冥客一样。虽然心里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我还是想放手一搏。 师娘扔掉手里那把断剑,忽的笑道:“不过,你还是杀不了他。” 我一惊,看向师娘。她此刻恢复了常态,但是右手还是有些抖,此刻手上无剑,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师娘还有什么后手? 那白有才轻咦了一声,脸上笑意不减,道:“这么说,你是不信了?” 突然,客栈门外传来一声沉沉的声音:“不信!” 我们吃了一惊,纷纷向门外看去。 只见当门口正站着巨鹰门门主赵川书和师傅,大师兄和二师兄也刚刚出现在门口,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个巨鹰门的弟子,水泽也在其中。 我们满心欢喜,向师傅跑了过去,师娘笑道:“赵师兄,你终于来了。”我和七师弟则同声道:“拜见师父,拜见赵门主。” 师傅与赵川书朝我们点了点头,赵川书更是看了我一眼,笑道:“二位贤侄不必多礼。” 心里大安,有师傅和赵川书在,恐怕这白有才要倒霉了。以巨鹰门在衡州的实力,就算是震家也要忌惮几分。 果然,白有才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震彪的脸更是拉的像块木板,几个人蓦地不做声了。 这时,赵川书看着白有才,又看了看震彪几人,笑道:“刚才是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说要砍人家手脚的?” 白有才脸上阴魂不定,忽的跑过来抱拳,谄笑道:“原来是赵门主,失敬失敬,原来这都是赵门主的朋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真是该死,在下这就告辞,这就告辞。” 白有才说完就要带着人从我们身边离去,却在这时,他的右手腕猛地被赵川书抓在手里,他身体一个哆嗦,继而僵硬的笑道:“赵门主,还有什么事吗?” 说话时,他脸上已经留下豆大的汗水。 赵川书出手极快,我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白有才的手腕已被他扣住。 赵川书笑道:“我知道你是震家的门客,但是门客都有自己的江湖原则,做事之前要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要瞎参合。” 赵川书本来就是一副鹰鼻深眼,眼光锐利,此刻这么笑起来,竟有那么一些阴沉。 那白有才连忙陪笑道:“是是是,小人知道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赵川书说这句话时眼角余光似乎看了我一眼,他这句话后半句我怎么听着都像是说给我听得。也许师娘说得对,我这几天确实有些变化,变得神经兮兮,喜欢胡思乱想了吧。 我看了看师娘的背影,心里的佩服已经是五体投地,她肯定早就知道师傅和赵川书会在这个时间段回来,才会那样镇定自若。师娘的心思果真细腻。 赵川书抓着白有才的手没有松开,又道:“另外,回去告诉震一虎,这衡州城还不是他震家说的算。” 只听“嗝吧”的一声闷响,那白有才脸色忽然变得煞白,汗水如雨一般从他脸上滑落。 白有才的腕骨竟被赵川书硬生生的捏断! 直到此时,赵川书才将手松开。白有才面带痛苦,抢出门去,带着震彪几人,惊慌离去。 第十九章 燕雀处堂三 师傅也发现了师娘的不妥,训斥了我几句之后,便带着师娘与赵川书进了阳才真人的房间,我跟着大师兄与巨鹰门几名弟子则是在客栈里坐了下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心头像是卸去一颗巨石,有巨鹰门的帮忙,那震家绝不敢再来了。 巨鹰门在衡州城的势力果然很大,我不禁暗叹,只想着能早点回到福州,过我们的小日子去。 客栈伙计将客栈收拾一番,又给我们端来一桌酒菜,大师兄与水泽他们喝起酒来。 水泽道:“张师兄,你们既然来到衡州,就在衡州玩几天,不用这么着急回去。” 大师兄苦笑了一声,道:“我们这次元气大伤,死了不少弟子,恐怕师傅师娘不会在此停留多久的。” 水泽的鹰爪功也十分厉害,当日在两狼山下,他与铁掌帮弟子刘阳比试时,我曾见过他出手。 水泽道:“你们还算是幸运的了,比起金刀流派和静心斋要好上万倍。” 我心里一奇,问道:“静心斋出了什么事情?” 一路上我只听说金刀流派弟子全部被杀死,只剩下金刀流派掌门断金石逃了出来,对静心斋至今是丝毫不知。 大师兄喝了一杯酒,道:“静心斋弟子同样被魔教杀光,静心斋掌门秦媚娘失去左臂,从此这个江湖上不会再出现静心斋三个字了。” 什么?! 我心里翻了天,这静心斋竟然比金刀流派还要惨。秦媚娘一身功夫不再师傅之下,耍的两把绣春刀让江湖之人敬佩,门下弟子百十号人,即使再不济,也不可能落得如此下场,断金石还能有个全身而退,她却被人打断左臂。 我有些不信,道:“那秦媚娘弟子一百多号人,她自己功夫也很了不得,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水泽的酒杯停在嘴边,看了我一眼,道:“因为她们很不幸,半道上遇到了酒上道人,秦媚娘的左臂是被此人生生撕下的。” 酒上道人!又是他! 我顿时被他这句话噎住,脑子里响起酒上道人背着大葫芦的身影。听张旭德说,酒上道人是朱雀坛的副坛主,武功极高,看他的样子并不像那样凶狠,我甚至觉得他比那个斩情要有些人情味。斩情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杀人无数的魔头,而酒上道人则像一个弥勒佛一样,脸上没有一点狠劲。 这么看来,人真的不可貌相。 水泽将手里酒一饮而尽,又道:“幸亏武当派真人及时赶到,秦媚娘才没有被酒上道人杀掉,捡了条命回来却没有了用,已是残废之人,再也不能在江湖上立足,静心斋自然也就不会在武林中出现了。” 我喃喃道:“就这样了么?” 这几天事情变化太快太突然,我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连潘长龙被人打死这件事,我至今也不愿相信。[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此时听水泽这样说,我像是仍处在梦幻中,心里早就想到我们这次损失肯定不小,却没想到这次竟然两个门派被魔教灭了。 这样的局面,可能师傅师娘他们也没有想到吧。 大师兄猛地一拍我的肩膀,道:“臭小子,想什么呢?” 我被他吓了一跳,道:“没什么,大师兄。” 水泽笑道:“顾师弟,你们还没有在衡州城里逛过吧?” 他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大师兄告诉他的。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来到这里还不足一天,师兄弟与阳才真人身上有伤,下午又出这么一档子事,哪有空闲出去。即使有时间出去,没有师傅师娘的允许,我们也不敢出这客栈门口半步。如今师傅已经找到赵川书,相信我们也会很快离开这里的。 水泽道:“那就可惜了,衡州美景多,城里更是热闹,我们巨鹰门在衡州城里有几处大的酒楼,你们要是不走的话,我一定带你们去玩玩。” 跟魔教的恩怨还没结束,不知道出了衡州城还不会遇到魔教之人,这个水泽看上去很持重,但是没想他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也可能大门派中的弟子都是这样子,生在得势之门,生活上无忧无虑,日子也比我们过的舒坦。此次巨鹰门应该损失极小,不然也不会个个脸上无忧,那赵川书更不会毫无虑色。但我们铁剑派却与他们不一样了。 我突然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一股深深的自卑感在心头徘徊,什么时候铁剑派也能像武当派哪怕巨鹰门这样,成为武林中的一个大帮派,到那时我们也能高傲的抬起头跟别的弱小门派弟子说: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铁剑派的威风。 大师兄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 这时,九师弟突然叫道:“六师兄,师傅唤你。” 我不敢怠慢,慌忙跑上楼去,在门口抱拳道:“弟子顾天,拜见师父师娘。” 房间里师傅说道:“进来吧。” 我正想着师傅叫我有什么事,人已经走进房中,身后九师弟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阳才真人正闭目打坐,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师傅师娘坐在一边,赵川书坐在师傅师娘对面。几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进来,都没有说话,我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心跳加速了一些。 我连忙抱拳道:“拜见师父,师娘,阳才师伯,赵掌门。” 师娘道:“顾天,赵掌门有些话要问你,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 心里莫名出现一丝不安,但我还是镇静的抱拳道:“是,师娘。” 这时,赵川书笑了一声,道:“顾贤侄,你是怎么杀掉青冥客李剑的?可否与我详细道来?” 我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事,事情的所有经过我都已经如实禀报给师傅,只怕这赵川书有些不信,所以才会叫我过来的吧。 当下,我再次将那晚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赵川书听完后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反而笑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一把剑?” 他忽的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往地板上一掷,长剑顿时插在地板上晃动不已,发出轻轻地鸣声,不是青冥宝剑又是什么。 我有些意外,看了看青冥宝剑,抱拳道:“回赵门主,正是此剑。” 师傅此时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师娘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只有阳才真人一直没有说话。 赵川书看了我一眼,忽然冷冷说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放走那魔教妖女?!” 赵川书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我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空白。突然跪在地上,我连忙叫道:“弟子不敢!”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赵川书会冷不丁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竭力不让自己露出马脚。他现在极有可能知道是我放走了那魔教女子,只不过他可能还不确定,不然的话,我进门之时就已经被他打死,何必再跟我说这么多废话? 脑海里瞬间千回百转想着,我决定赌一把,赌这赵川书在诈我。 赵川书喝道:“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说,你为何要放走那妖女?你与那妖女又是什么关系?!” 赵川书一连串的问话让我脑里有些乱,他话刚说完,师傅紧跟着大声喝道:“孽徒,亏我这么多年抚养你长大,没想到你竟然做出勾结魔教之事,还不从实招来!” 我只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 即使我没有放走魔教之女,在听完师傅说这句话时,我也会认为自己放走那魔教之女。 师傅这句话声音很大,我差点没有挺住,但我仍不甘心,不相信赵川书会如此肯定,当下垂下头道:“师傅,弟子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情,请师父明察。” 赵川书突然提高了嗓门,道:“还敢狡辩!看我不把你头砍下来!” 我抬起头,看他正将青冥剑拔起,眼中露出一丝凶芒,这样的眼光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赵川书铁定是知道那件事是我做的了,我终于变了脸色,这次是真的慌乱起来。 就在赵川书就要挥砍下来之时,阳才真人开口了:“好了,赵门主,内奸不是他。” 这时,师傅突然长长舒了口气,接着笑道:“我早就说过,老六不会做那种事情,他杀死青冥客完全是个意外,哈哈哈。老六,你快起来吧。” 师娘右手上包着药布,连忙将我扶起,一脸的得意:“我们家老六一身正气,下午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可能会是奸细?赵掌门,这下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我从地上爬起,背上已经被汗水打湿,朝着师娘抱拳,苦笑道:“谢师娘。”表面上我还勉强带着微笑,但是我心里却是冷得像块冰。 这时,阳才真人开口道:“我也认为顾少侠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下午他为张家小姐打抱不平时,贫道从头观察到尾,顾少侠一身正气,侠义心肠,实为我正派弟子所为。赵门主,这次你错了。” 我心里一惊,听阳才真人这么说的话,这赵川书一定是得到什么消息,才会认定我就是内奸,但是他自己又不敢确定此事,所以才会有刚才那一出戏。而他此次来,绝大部分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这事而来。 想起刚刚在楼下他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我更加确信心中所想。 但是,他为什么这么肯定,我就是内奸?他就不怕错杀好人,惹师傅师娘与阳才真人生气?亦或者说,他并没有得到什么蛛丝马迹的线索,纯粹就是试探?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赵川书也太阴狠了些。 想起他眼中刚刚露出的凶芒,再看看他此时微笑的样子,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赵川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师傅师娘,最后看了看阳才真人,笑道:“赵某过错,赵某过错,在这里跟顾贤侄赔个不是了,哈哈哈。” 他此时这样笑道,我却不能真的要他赔不是,忙抱拳道:“弟子不敢,赵门主言重了。” 赵川书大笑一声,对着师傅说道:“这样如何?在下就在衡州城做个东,恳请吕掌门和苏女侠在我衡州作客数日,怎样?” 师傅道:“这就不必了,我们还是尽早赶回去的好。” 赵川书笑道:“吕掌门此言差矣。” 师傅师娘对视一眼,师娘问道:“莫非赵掌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铁剑派帮忙的么?” 赵川书摇头一笑,道:“非也,两狼山一战非同小可,两狼山的魔教虽然被我们诛杀干净,但是之后魔教派出大批高手支援,也令我等正派弟子死伤无数,途中不知道又死了多少弟子。所以在下斗胆,希望你们能多在此地修养几日,等这几天事情平息下去之后,再回福州。” 我虽然已对赵川书没什么好感,但是他说的话确实没错。魔教为了报仇,派出了酒上道人这样的高手,为的就是能够将我们这一批围剿两狼山的正派之人斩草除根,算是对得起他们死去的魔教弟子了。如今两狼山一战还没过去多久,衡州城外面不知道还有没有魔教弟子虎视眈眈,如果这时候离去的话,谁也说不好会不会碰到魔教之人。 毕竟,金刀流派和静心斋已经落的惨重的下场。 这时,阳才真人说道:“赵掌门所言极是,吕掌门和苏女侠还是多住几日再离去的好。” 师傅点了点头,笑道:“既然阳才真人也这样认同,那我铁剑派就要在此地打扰赵兄了。” 赵川书摆摆手,笑道:“一来你们可以在此地修养,二来也就算是跟顾贤侄道了歉。” 师傅哈哈一笑,对我说道:“老六,还不快谢谢赵掌门。” 我当即抱拳道:“谢谢赵掌门。” 第二十章 燕雀处堂四 走出阳才真人的房间,我心里空落落的,浑身没有一点精神。[.超多好看小说] 回到房间里,小师弟睡得正酣,我来到窗前坐了下来。 窗外是衡州城热闹的街道。 已近傍晚,街道上人很多,往来买卖,络绎不绝。 一时间,我有些恍惚。 自攻打两狼山至今已经快一个半月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在我心里放佛过去几年一样。回想杀掉第一个魔教弟子时我的手还颤抖得不得了,现在如果再让我去杀人,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师娘说得对,做什么事,只要习惯就好。杀人,也是一样。 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我可以杀人,也有能力去杀人,但是我根本不能习惯,甚至越来越反感。或许我根本不该练剑,也不该踏入江湖,只适合跟下面的普通人一样,做一个普通的百姓。然而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自从我砍掉第一个魔教弟子的脑袋时,我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从怀里取出开天卷,暗黄的皮卷背后正写着那两句话:气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道。不可杀生,不可乱性。 也许,写这两句话的人也厌倦了杀戮的日子吧。 这时,我心里一动,阳才真人与那擎天石李岩交手时曾经提到过“内功心法”四个字。 这内功心法到底是什么武功,竟能让擎天石有那样的力气?师傅曾说天下武功为坚为快方能不破,练武之人只需招式精通,体格健壮,并没有跟我们说过什么内功心法之类的武功。 这开天也是一部内功心法,但是上面讲述的与师傅讲的完全不同。开天卷要求修炼者必须要先学会吐纳,气入体内时还需以意念引之,循着那七个小人身上的经络路线,将气引向身体各个部位。我似乎记得,开天卷上有一副小人图画,小人头顶也有勾画线条,照卷上所说,难不成这气还能跑到头顶去不成!不说能不能将吸入的气引到头顶,即使是引到了头顶又有什么用,还是说这所谓的气是其他类似于大补丸之类的补品,被人吸收后可以强身健体? 我实在想不通。 这时,七师弟在门外叫道:“六师兄,师娘说让我们去街上买点物资,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我打开门,看到七师弟一脸的兴奋,对我说道:“六师兄,师傅师娘决定在衡州城多住几日,大师兄现在要出去买点东西,问你要不要同行?” 我笑道:“行,我跟你们一起去。(.无弹窗广告)” 出去走走吧,或许心情能好一些。 与我们一起的还有水泽几个巨鹰门的弟子,这是赵川书特地吩咐的,要水泽一定要好好招待我们。 走在大街上,我才体会到衡州城的繁华热闹。街上的人很多,服装各异,有本地人,也有嘴里说着土语的外地人,甚至我还看到几个穿着奇怪服装的异域人。街边摆卖的物件也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 大师兄买了很多药材和补品,等回去给受伤的弟子服用,所需的钱财都是由水泽出的,不是说水泽很慷慨,而这也是赵川书安排的。 我抱着一袋草药,跟在大师兄后面,与街上大部分的人一样,悠闲地逛着。 水泽指着前方一座二层楼房,对大师兄笑道:“张师兄,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呀。” 我举目望去,只见那楼上挂了一块匾,上面写着:春风楼。 我不禁撇了撇嘴。 大师兄哈哈一笑,道:“早就听说过衡州城里有个春风楼,这次来到衡州城一定要进去看看的。” 他话说完,突然转头朝我和七师弟眨了眨眼。七师弟没说什么,只是嘿嘿一笑,接着与大师兄一样看了看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不由苦笑,道:“要去你们去,我不去。”这种场所,我一向不感兴趣,甚至心里厌恶。 大师兄他们进了春风楼,我则在衡州城街上瞎逛,等他们出来。 就在我信步街头、走马观花之时,突然有个人拦住了我的去路,嘴里说道:“少侠请留步。” 我脚步一顿,看了看他,道:“何事?” 他头上挽着发,上面插着一根木枝,身上穿着退了色的道袍,边角处还有些破损的地方。 他笑道:“少侠面相清奇,器宇不凡,眉宇间暗含磅礴之势,实为百年难得一见,若不嫌弃……” 我看到他身后摆了个摊,一张椅子,一张桌子,上面搭了个白布遮棚,一旁立了个竹竿,挂了面白布条,上面写着“未卜先知”四个字。 原来是个算命先生。 我不由失笑,不再理会他,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往前走去。 谁知,没走两步,那算命先生叹道:“没想到这么年轻,却命不久矣……” 这种街边算命的我从来都不信,如果他们能算得准,就不会在街上摆摊算命,而早就跑到皇宫里发财去了。 但我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脑子里想到的不是他算得准不准,而是想起了消失在开天卷上的七个小人图画。 他正笑呵呵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着他的算命摊,道:“请。” 这样的江湖术士全靠一张嘴招摇撞骗,我对这样的人一直都很不屑。但是有一点却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知道很多一般人不知道的奇闻怪事。 或许,他对巫蛊之术有些了解。 我将两袋药材放在地上,坐在他摊子里,道:“不知先生何出此言?” 如果他说的与我的身体毫无关系的,我会转头就走,再不会理他。 他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说道:“少侠近几日是不是与人打斗过?” 我心中一奇,道:“正是。” 他又道:“而且不止一个人?” 我道:“不错。” 他抚了抚须,道:“而且你还杀了一个武功极高的人,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尽管他这一就话让我有些意外,但我心里还是不信,只当他是碰巧猜到,嘴上说道:“是的。” 他先前一直盯着我,此时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对了,啧啧啧,没想到你长得这般英俊,果然是一表人才。” 这句话我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不是算命的么?他一不问我生辰八字,二不问我姓氏姻缘,三不问我财势气运,更没有提我身体状况的事情。反而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给人算命的? 我心里乐了,笑道:“先生这句话,在下没听懂,难道你说的我命不久矣跟这些有关系?” 他摇了摇头,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说道:“少侠即将有一场大灾临身,若能及早离开此地,或许还有得救,若是晚了,只怕你性命不保。” 我不以为意,心里已不再信他,笑道:“哦?那照你这样说,我该逃往何处呢?” 他看出了我眼里的戏谑之色,但是他没有生气,道:“少侠这样问,自然是不信我了。” 我笑道:“你若能编出个真实的事情来,我便信你。” 他笑了笑道:“当真?” 我摇头一笑,已经有离去之心,看了他一眼,算是别过,低身就要抓起脚下的两袋药材。 不想,他却在此时说道:“两狼山,何姨!” 我身体一震,直起身子看着他,沉声说道:“你是谁?!” 他大笑一声,似乎很开心,紧跟着小声道:“不要妄动,你身后有人盯着。不要回头!” 我听到他说身后有人盯着时就要回头去看,但是他又说了句“不要回头”时,我才忍住没有回头。 他又笑了笑,小声道:“少侠不可妄动,否则你回去便再无性命。” 一定是赵川书派来的弟子! 好阴险的人! 此时我才真正确定,赵川书一定知道是我放走了那魔教妖女!但是他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奸细,所以当时在阳才真人房间里时,他没有下手,他是怕惹怒了我师父和阳才真人!这么说来,他当时是真的起了杀心要杀我了! 他将师傅师娘留住,其目的不是真正的让铁剑派在衡州城休养生息,而是将我这个内奸留下。但是他手上没有证据,将我们留下来也无用,他这么做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后背渗出汗水,只觉得冷飕飕的。 而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他既然能说出两狼山,又能说出那魔教女子的名字,只怕他也是魔教中的人。 我已无心再笑,道:“是赵川书的弟子?” 他表情不变,道:“正是。” 我沉道:“你怎么会知道,你又是谁?” 他道:“少侠不需多问,你回去自当没事发生,到时自有人搭救少侠。” 我心里一阵冷冽,道:“我顾天一身正气,不用你们魔教之人出手相救。” 他有些惊讶,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死么?” 我看了他一眼,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怎么会怕死!” 他又道:“难道你师父要你杀了,你也不怕?” 我怔了怔,一时无语,这个问题我倒还真没有想过。 他摇了摇头,笑道:“吕长顺心胸狭隘,实乃小人一个,你死在他的手里的话,那就可惜喽。” 我心中一怒,沉喝道:“胡说八道!我师父乃胸怀坦荡,高风亮节,你休要胡言!” 他的这句话已经触碰到我的底线。我与师傅相处四年,深知师傅的为人品性,绝不会是他嘴里说的那样。 他则叹道:“你不信也罢,到时候死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我已站起身,冷冷说道:“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不用你们来操心。” 我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第二十一章 金花大盗一 我们回到齐福客栈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晚饭过后,赵川书带着巨鹰门的弟子离去,我们也回到了房间里。 此时的我全没了心情。赵川书已经知道我是内奸,只是他还没有证据来证明,我知道,他既然敢留下我们在衡州城,肯定还有后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现在的处境无异于等死,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以赵川书的性格,相信也不会需要太长时间,就会将我揭发。 那名算命先生的话早已被我抛在脑后,因为我相信,师傅是绝对不会杀我的,即使阳才真人和赵川书要杀我,师傅也绝不会坐视不管,况且还有师娘和大师兄他们在。 他们是我唯一敢留下来的倚仗。 不过,即使我这样想,我依然还是有那么点害怕。害怕结果不是我想的那样美好。 而我现在也终于相信,魔教之中也并非都是凶恶之人,还是有知恩报恩的人存在。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魔教之人比赵川书还要光明磊落。 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有那么点可笑。 在床上躺了半天,我毫无睡意,心里突然想起那开天卷上面说吐纳可以让身心放松,可以令人心旷神怡。 反正睡不着,就照上面所说的试试吧,说不定真能让我心静如水,能睡个安稳觉。 我闭上双眼,试着让身体放松,照开天卷上说的那样,缓缓呼吸起来,同时尽量放空思绪,将注意力放在吸进和吐出的气上。 一开始我很难平静,也很难控制思绪,一会儿动一下胳膊,一会儿又想到其他事情,但是慢慢地慢慢地我就放松下来,注意力也慢慢地慢慢地全放到吸进去的气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朦朦胧胧中出现柔柔的光。我想要睁开双眼去看一看,却发现我的眼皮只能睁开一条缝隙,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再睁开一丝一毫。 自己的意识还在。我就像是飘在天上的白云,浑身软绵绵轻飘飘,好像一阵风就能把我吹走。我想努力的看一看自己的身体,然而我却办不到,全身上下能动的就只有我的双眼。 我开始慢慢上升,不断地上升,速度很慢,也不知道上升了多久,直到脚下的大地变成可笑的一颗球。紧接着我又开始慢慢降落,我再一次看到了大地,甚至这还没有结束,我仍在缓缓降落,落在了地上,钻进了泥土里,直到我看到一片火海时才停下。接着,我又再次开始上升。 不知道这样来回过了多久,像是一瞬间,又像是过去很多年,直到某一刻我突然停在天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接着,我的身体像是在膨胀,慢慢的在膨胀,一点一点的向四周扩散。 就在我感觉很舒适的时候,身体好像膨胀到了一个极限,我只觉的浑身一疼。 突然间,眼前模糊柔和的世界变成了血红的模样,无穷无尽的血水向我袭来,成千上万的尸体堆成了山,在血海中沉沉浮浮。忽然间,我的身体像是着了火。火焰充斥了我的双眼,一个被烧得焦黑的人爬到我的身前,在我来不及躲避的时候,突然张开大嘴朝我眼睛咬来。 呼! 我猛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跳得厉害,身上湿漉漉的一片。 我瞪大了眼睛,好大一会儿才缓缓平复下来。房间里,大师兄他们三人仍在睡觉,均匀的呼吸有一声没一声的传来。 又做噩梦了。 那最后出现在火中的人应该是何姨吧。 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我不认识她,却总是梦见她。 暗自叹了口气,翻出一件新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路过阳才真人房间时,两名普通弟子正在守夜,见我过来,两人脸上都是怔了下。 两人朝我抱拳,轻声道:“六师兄好。” 我则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刚要走过去,其中一名弟子笑道:“六师兄真是身强力壮,这么晚了还有这样的精神。” 这名弟子叫冯海,入门不足两年,长得很清秀,我认识他。另一名我就叫不上名字了。 我笑了笑,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冯海道:“回六师兄,已三更。” 我笑道:“好好守夜,我去沐浴。” 时间过得可真慢,感觉那个梦却做了很长时间。 正值初秋,天气有些凉,一轮明月高挂当空,又圆又大。 走出浴房,换了件新衣服,只觉得自己好像连续吃了好几颗大补丸一样,浑身充满了力气,说不出的轻松。可惜了那个好觉,最后要不是突然出现那样慎人的画面,也许我会一觉到天明,这时候再回去睡觉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睡着,估计躺在床上也是睁着眼睛睡。 心中一时没了杂念,我不禁伸了个懒腰。 后房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张旭德走了过来,他手上没有拿着那根竹竿,而是背上背了把长剑。好像他们大派弟子无论是在什么时候,身上总是剑不离身,就算是上一趟茅房,也会带着随身兵器。 我有些讶然,没想到他也没有睡着,他已笑着走了过来,道:“你怎么还没睡?” 他此时的语气很和善,没有了白日里的趾高气扬,这让我有点意外,道:“做了个噩梦,浑身都湿了,过来洗洗身子。张师兄怎的也还没睡?” 他打了个哈哈,笑道:“本来是睡着了的,不过又被人吵醒了。” 他说的那人一定就是我了,我不由羞赧,笑道:“没想到在下扰了张师兄的美梦,还请张师兄不要见怪。” 他摆了摆手,笑道:“这有什么,顾兄弟不要如此客气。不知道顾兄弟梦到了什么,竟然连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定是我刚才梦醒时惊动了他,我道:“没什么,一个梦罢了。” 他又道:“我常听说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顾兄弟做了噩梦,那么你现实中一定会有好事降临,而且应该是很大的好事。” 我不由一笑,道:“好事哪能轮得到我。” 好事,我几乎已经忘了什么才是好事。这几天来唯一让我觉得是好事的,可能就是刚刚做的那个梦。梦里面的我放空了自己,心里没有任何压力,心里几日来的烦恼也在那里消失无影。比起现实中来说,那个梦算是一件好事吧。 我不由得想起开天卷,要是我没有按照开天卷上的方法去放松身体,可能也就不会出现那个梦。开天卷上的内功心法一直困扰着我,正巧张旭德是武当派的弟子,应该对内功有些了解,我可以先问问他。 我朝着张旭德抱了抱拳,道:“张师兄,在下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方不方便?” 张旭德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 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就是想问一问张师兄知不知道内功心法这样的武功?” 张旭德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道:“你们当真不知道内功心法是什么武功?” 他说我们,我不禁一怔,问道:“难道还有铁剑派弟子问过你?” 他有些哭笑不得,点了点头,道:“你们的大师兄也问过,对了,还有那个姓张的弟子也问过我。” 原来大师兄和七师弟也问过他。看他笑得如此开心,我心里疑惑更重,道:“不知这内功心法到底什么武功?” 他笑的更欢了,像是看着傻瓜一样看着我,我顿时有些恼怒,他也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忍着笑,说道:“真不知道教我怎么说你们铁剑派才好。” 我眉头一皱,隐隐觉得像是受了耻辱一样,他却又说道:“内功心法当然是修炼内功的功法了,你们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疑惑的看着他,嘴里重复道:“内功?” 他止住了笑,摇摇头,道:“也罢,我就再演示一遍给你看。”说着,他往花园方向走去。 我有些奇怪,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说是花园,其实也就是种了些零零落落的花草,并没有种多少花,这些花草外被一圈青砖围起,姑且也算是花园。 只见他从花园一角搬过来几块青砖,将一块青砖斜着搭在另一块青砖上,笑道:“顾师弟,你来试着将这块青砖劈断。” 我看了下,这青砖大概有八寸长,三寸厚,劈断它并不难,笑道:“这有何难?” 我蹲下身,对准青砖中间部位,一掌劈了下去,青砖“啪”的一声,应声断成两半。 吹去掌上的泥土,我看着张旭德,道:“怎样?” 张旭德笑了笑,这次放上两块青砖,又道:“顾师弟,请你再将这两块青砖劈断。” 我皱了皱眉,劈断两块青砖自然是没事么问题,只不过多费点力气。 我没有说什么,又是一掌将两块青砖劈断,掌上微微有些涨红。 这一次,张旭德不再一块两块的放青砖,而是将十块块青砖叠在一起,放在平地上。 他指着叠放好的青砖,笑道:“顾兄弟,你再试试将这些青砖劈断。” 我嘴角动了动,这些青砖叠在一起已有一尺,底下也没有垫什么东西,完全是平放在地上,我自然没有那个力气来劈开。 我苦笑道:“张师兄莫跟我开玩笑,这么劈下去,即使我的手劈折了,也不可能将这些青砖劈断的。” 张旭德笑道:“你也不认为能劈得开?” 我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他又笑道:“那你认为,我能不能劈开这些青砖?” 我有点不信,道:“张师兄有如此大的力气?” 他道:“我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不光是我,擎天石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但是我要劈断这些青砖却是易如反掌。” 我有些糊涂,问道:“怎么劈开?” 他突然脸一变,道:“顾师弟,你且看好了。” 我不由得一惊,仔细看着他。只见他闭上双眼,双腿做马,身体下沉,两手臂在半空抡了几圈,双手再放在小肚子前,两掌心朝上,缓缓抬起。他的这幅样子像是在托着什么很重的东西一样,额间青筋也已暴起,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通红,双手开始抖动起来。 忽然间,他沉喝一声突地睁开双眼,右掌向着那一摞青砖猛地拍了下去。 “哗啦啦”一片碎石落地声响起。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青砖竟然被他拍的四分五裂,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我张了张嘴,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此时,张旭德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马步扎在原地,双掌掌心向下,嘴里缓缓地吐着气。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汗水,脸色潮红,对我笑道:“顾兄弟,我的内功还可以吧?” 我喃喃说道:“这就是内功?” 第二十二章 金花大盗二 张旭德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正是。内功也是一门武功。只不过,与外在的武功招式不同的是,内功修炼的是筋脉。” “筋脉?” 他笑道:“不错,是筋脉。其实说白了,内功就是气劲。修炼内功就是修炼气劲,气劲越强,体内筋骨越充实,内力就会越强,武功自然就会越高……” 他在那滔滔不绝的说着,我却没心思听了,此刻满脑子都是那部羊皮卷:开天。 开天就是一部内功心法!而它此刻就在我的怀里。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擎天石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为什么他挥拳时拳头上会有风吹动,那根本不是拳风,而是内功。还有那斩情,还有酒上道人和阳才真人,他们之所以这么厉害,也正是因为他们修炼了内功! 我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定在原地。可笑我真是一只井底之蛙,不只是我,还有铁剑派。心里有惊喜有悲愤,惊喜的是我得到了开天心法,悲愤的是我们铁剑派竟然如此的卑微,竟然连内功都不知道。 现在再看看师傅和师娘的辟水剑法与莲花剑法,当初我心里自以为傲的两套剑法,此刻这么看来却是这么的不堪。 师傅师娘一定知道内功的存在,可为什么他们不告诉我们呢? 这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我浑身抖了抖,看到张旭德正好奇的看着我说:“顾兄弟,你没事吧?” 我努力的挤出一点微笑,道:“没事。” 张旭德笑道:“跟你的大师兄表情一样,他知道内功的事情之后也是这副模样。” 是么?可能在张旭德眼里,我们铁剑派就是个笑话吧。他笑的越是开心,我莫名的越是愤怒。 顿了顿,我道:“张师兄,内功是不是很难练?” 他恢复了白日里的高傲模样,笑道:“确实很难练。看个人资质,资质好的话,五年八年的或许小有成就,资质差的话嘛,三五十年也能有成就了。况且,内功心法何其难得,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修炼的。”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话中带刺,言语中尽是针对我们铁剑派弟子。而他嘴里的资质好的和坏的,大概也暗指他自己和我。 我已经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了,平白增加我心中的火气。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道:“张师兄,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歇息吧。” 他似早已知道我会这么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便向后门走去,我连忙跟上。 我俩一前一后,正要打开后房的木门。忽然,破空之声从头顶急速传来,一道黑影在草房顶踏了数步,紧接着身体高高跃起,翻过了围墙,速度不可谓不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张旭德已大叫一声:“什么人!”人也追了上去。他脚下功夫也很了得,冲到围墙边上一个纵跃,手上在墙头借势一撑便翻过了围墙。 这时,客栈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门外人声混杂,大叫着“快开门,衙门办案!”。 原来那黑衣人是盗贼。 我咬了咬牙,打开后院后门同样追了出去。 后院外面是一片小竹林,我冲出来时正看见张旭德的身影疾驰在小竹林另一侧,他速度极快,我也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向他跑去。等我到了小竹林那一边时,张旭德已转身拐入不远处的一个巷口里,我连忙再次跟上。 他的速度很快,我勉强还能跟上。但是我一直没有追上他,每次跑到拐角处我都要缓住脚步去寻找他的身影,而他也好像总是只比我快那么一丝,留下转身的背影。我们就这样七拐八拐的追着,也不知道这衡州城到底有多少暗街小巷,我也记不清自己转了多少个巷口。 四周漆黑,只有偶尔的那么几处屋檐下还挂着昏黄的灯笼还亮着光。街上空无一人,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打更人的低声叫喝。 正疾跑间,前方张旭德的身形一顿,转身冲入一座房子里。 我不由得有些着急,怕失去的他的踪迹,加快脚步跑到那房子前,看也没看便一头跟着扎了进去。 等我冲到房子里时,张旭德背对着我站着,手里握着冷剑。 与他面对面站着的,正是那个黑衣人。 房子里空落落的,四处挂满了蜘蛛网,地上除了有零散的砖块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这是一处荒废之所。 我跑到张旭德身边时有些气喘,道:“张师兄……” 张旭德抬手示意我不要说话,我堪堪将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同时开始打量那黑衣人。 此人个头比我高出半个脑袋,与张旭德相仿,他身上穿着一套黑布劲装,背上背着一个红色包袱,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颗细长的眼睛。 看其模样,肯定是小偷盗贼了。 这时,张旭德沉声说道:“阁下是哪路朋友,可否留下名号?” 那人哈哈一笑,道:“真是可笑,你认为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么?” 他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从胸口里发出来的,听起来很闷,很沙哑。 张旭德笑了笑,道:“你今晚一定偷了不少好东西了?” 那人道:“这你就错了,我这是拿,不是偷。” 张旭德道:“你脸皮还真是厚,明明是偷,却非要说是拿,可笑,可笑。” 那人又大笑一声,道:“你没见过我拿,怎么就说我是偷了呢?” 张旭德顿时无语,我则说道:“你离开齐福客栈不久,官差就已经来寻你,你不是偷了东西,还会是什么?” 说话时,我看了看他后背的红色包袱。 他瞧见我的目光,笑道:“官差寻到那客栈,也不一定是来追我。” 这人真会狡辩,脸皮当真很厚,我被他一句话说的也不知再说什么。 张旭德上前一步,道:“休要狡辩,乖乖地束手就擒,或许我不会把你打得太惨。” 那人哈哈一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小毛头,也敢留住我?不自量力!” 张旭德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语音方落,张旭德已经冲了上去,手中的长剑泛着蓝光吟吟作响,直刺那人肩头。 我刚想跟着他一起冲过去,才发现我的长剑并没有带在身上,正要四下寻找趁手之物时,他两人已经交手。 张旭德身为武当派弟子,一身武当剑法比我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只看他挥剑自如的样子和稳健的步法,我已自惭形秽。而那蒙面人当然也不是傻子,在张旭德冲上来之时,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柄软剑,与张旭德斗在一起。 房间里连一根木棒也没有,我只得随便捡起一块青砖,在二人外围伺机砸向蒙面人。而此时,二人已“叮叮当当”不知道拆了多少招。 武当剑法当真精妙,张旭德每一次出剑必会带着轻轻地剑鸣声,本是一把普通的寒光长剑,却被他耍的好似有好几把长剑同时攻击。看似要攻蒙面人中路,剑锋却冷不丁的出现在蒙面人下路,以为张旭德要直刺蒙面人左路,长剑却出乎意料的划向蒙面人门面。 我在一边看的惊奇,张旭德的剑法确实要比我的剑法高明的多,无论是身法还是出剑角度、力度,都远远地超过了我。而张旭德又修炼内功,真的打起来的话,恐怕大师兄也不是他的对手。 二人又交手数十招,我则在他两人远处绕来绕去寻找机会。 此时,蒙面人一声冷哼,手中软剑与张旭德连碰三下,当当当三声传来,他已向后跃去,与张旭德分开。 我本就在他们二人一侧找机会,此时他与张旭德分开,正是大好时机,手上的青砖猛地向蒙面人砸了过去,他刚刚脱身退去,定料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嘭”的一声传来,谁知那青砖还在半空,竟被蒙面人在此时反手一剑击中,顿时四分五裂。 我心里咯噔一下。 软剑不比寻常之剑,讲究的是飘逸灵动、轻快敏捷,其柔韧性和灵活性常常能让对手吃大亏,是让对手出其不意的首选武器。但是软剑有一处弊端,它身虽轻巧,灵动万变,但是却不适于刚猛之道,不能像一般的长剑那样劈砖砍石,即使非要以刚猛之力来使用软剑的话,效果甚微。 而我刚刚扔向他的青砖并未受潮,却被他一剑劈砍成四五块,他的软剑功夫不可小觑。 蒙面人身形向后跃下,道:“大爷没心思陪你们玩,告辞!” 他大概是知道张旭德剑法高明,在比下去可能要吃亏,况且我还在一旁捣乱,这才心生退意。 他说完就往后门急闪而去,我与张旭德就要追上去,就在此时,前方突然尖啸声响起,两道金光突然乍现在眼前。 “小心!” 耳边传来张旭德的疾呼,我来不及多想,身体向左翻了个跟头,紧跟着就听见两声清脆的金铁碰撞声。 “叮叮!” 我蹲在地上望去,只见张旭德正将手中长剑舞了个花,他脚下掉落两枚金色的镖。 我起身就要再次追那蒙面人,却被张旭德叫住:“顾兄弟,不用追了。” 我疑惑道:“张师兄,难道就这么放走他了么?” 张旭德收起长剑,蹲下身子将那两枚金色的飞镖拿在手里看了看,道:“不用追了,再追的话,你我性命不保。” 我心里一突,停下身,望向张旭德手上的金镖。 只见他手上捏着的是两朵金色的六瓣花朵,边缘处泛着寒光,两寸大小。 我看了看张旭德,问道:“这是什么?” 张旭德皱着眉头,低声道:“暗器。” “暗器?” 张旭德道:“不错,正是暗器。” 我有些奇怪,暗器我见得多了,这样的暗器还是头一回。 张旭德站起身,道:“顾师弟,我们先回去吧,将此事禀报给师傅他们。” 看样子张旭德认得这两只金镖,他不去追那蒙面人也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便没有再多说,点了点头。 衡州城里的巷子很多,我们已记不清来时的路,拐了很久才看到衡州城主道。 回到客栈时,客栈门口聚集着数名衙役,手里提着大刀,见我们过来,一名手持火把的衙役喝道:“什么人?!” 张旭德道:“我们是这里的房客。” 那衙役看了我们一眼,哼了一声,道:“房客不在客栈里,怎么会从外面回来?分明是有鬼!” 我不禁有些恼怒,道:“我们师门就在里面,你不信的话大可去问问。” 这名衙役喝道:“在这等着!” 他回头跟另一名矮小的官兵轻语几句,那小个子匆匆跑了进去,不多时又匆匆跑了回来并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道:“进去吧!” 我们再不迟疑,冲进客栈。 客栈里灯火通明,师傅师娘和大师兄他们都在,旁边还有几名衙役。 我来到师傅师娘面前,抱拳道:“顾天拜见师傅师娘。” 张旭德抱拳道:“拜见吕掌门、吕夫人。” 师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旭德,道:“你们做什么去了?” 我道:“禀告师傅,我与张师兄去追黑衣人去了。” 师傅师娘都吃了一惊,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我与张旭德追黑衣人的事情。 这时,旁边一名头戴幞头的中年汉子问道:“可曾追到那人?” 这人身材魁梧,腰间挎着一把大刀,双目如炬,浓眉大眼,与其他捕役不同,他的左臂上盘着一圈圈银色的绳索。 看样子,他就是这里的捕头了。 我看了他一眼,道:“与他交了手,但还是被他逃了。” 这人忽的左手拍在右手上,愤愤道:“真是该死,又被他逃了!” 我心里奇怪,看他的样子像是已经与那黑衣人打过几次照面。 张旭德道:“虽然他逃走了,但是我们却找到了这个。”他话说完,便从怀中取出那两个金色的飞镖交到这大汉手上。 这大汉接过这两个金色飞镖左右看了看,道:“那便是他了,错不了。”说完,他竟然也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的飞镖,与张旭德递给他的那两枚一模一样。 师傅道:“蓝捕头,此人是谁?” 我看了看这名蓝捕头,只见他摇了摇头,道:“不怕吕掌门笑话,我也不知道此人是谁?” 这时,张旭德突然开口道:“我知道此人是谁。” 我们都是一惊,蓝捕头追问道:“你知道此人?” 张旭德笑道:“我不认识他,但是听说过他。” 师傅道:“张贤侄,此人到底是谁?” 张旭德道:“金花大盗。” 第二十三章 金花大盗三 金花大盗我自是没有听说过,不止是我,师傅师娘和那蓝捕头也都皱着眉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张旭德又道:“此人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清楚,但是此人在渭州却是出了名的盗贼。我曾经去过一次渭州,在那里知道了此人的名头。听说此人轻功极高,偷盗手法及其神乎,世上就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而且他每次做完案都会留下一朵金色的花镖,所以被当地人称为金花大盗。但是此人常年在永兴一带出没,从没听说过他南下,这次怎么跑到衡州城了?” 蓝捕头道:“不错,这人这几天来每次作案都会留下这金色的飞镖,这么说来,此人就是金花大盗了!” 原来这金花大盗在衡州城里已经做了几次案了,怪不得蓝捕头这么生气。 张旭德踱了两步,道:“可是,刚才我与顾师弟追那人的时候,却又发现此人的轻功并不是很出众,恐怕……” 我心里一动,他嘴里的轻功,大概就是内力发出的腿上功夫了。内力的强大我刚刚已经见识过,内功深厚的人轻功也一定极好。就像那斩情,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简直是身轻如燕。当初斩情从潘长龙帐篷顶跃下时,我还以为他的腿上力气很足,现在看来,是他的内力深厚。还有那酒上道人从天而降时的情景,即使我现在对内功已经有些了解,我也无法理解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张旭德这句话我却是很赞同。金花大盗若是这么轻易被我和张旭德追上的话,那这其中就有些不蹊跷。张旭德的内功若是和斩情的内功一样强的话,就不会追出去那么远,只怕几个起落间就可以追上那人,而张旭德硬是追了好远才追上那黑衣人。这也就说明张旭德与那黑衣人的内功都不怎么样,那黑衣人的内功甚至要比张旭德还要差,又怎么会是轻功绝顶的金花大盗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自嘲一笑,自己现在连内功都不会,竟在心里说张旭德内功不怎么样。 蓝捕头深深地锁起眉毛,道:“张兄弟的意思是,有人冒充金花大盗?” 张旭德摇了摇头,道:“我不确定,也有可能金花大盗是在故意耍笑我和张师弟,才会故意让我们追上。” 师傅突然道:“可曾注意他的武功招式?” 张旭德道:“他的武功招式很奇怪,旭德看不出什么名堂,不过他使的是一把软剑,而且使的精练。” 蓝捕头道:“那金花大盗可使用软剑?” 张旭德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蓝捕头面沉似水,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今夜多有打扰,望诸位不要见怪。” 蓝捕头说完,招呼着部下离开了客栈。看样子那金花大盗连着几晚作案,把他们折腾的不轻,恐怕今晚也是个不眠之夜。 告别了师傅师娘,我们回到了房间,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天明,我索性也不睡了,躺在床上开始学习吐纳。 睁开眼时,天已大亮。我有些惊喜,虽然一夜没睡,但是我丝毫不觉得疲累,隐隐更加有精神,而张旭德却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无弹窗广告)这内功心法果然是神奇。 不过张旭德说过内功很难练,最少也要三五年才有成就,我也不用着急。 慢慢来吧。 来到后院,七师弟正端着水盆走过来,见到我出来,他笑道:“六师兄,你起来啦?” 我笑着点了点头,道:“师傅师娘起床了么?” 七师弟道:“师傅师娘一大早就跟赵掌门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 原本大好的心情,在听到“赵掌门”三个字时,我的心还是沉了下去。 这个赵川书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但是绝对对我是不利的。他已经怀疑我是放走何姨的内奸,所以才会拖着师傅师娘留在这里,为的是将我逼出来。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来的? 抬头看了看天,阴沉灰暗。雨季似乎要到了。 与大师兄他们一起吃了早饭,我便带领二十余名普通弟子去后院练剑。 在门派之时,一向都是三师兄督导我们练剑,那个时候我也跟着普通弟子在下面一招一式的练,八九十号人一起舞剑的场面也很壮观,让人忍不住喝彩。而现在对着剩下的二十一名普通弟子,我却怎么也找不回那时候的感觉。 一样是练剑,却怎么也舞不出那样的气势。 三师兄他们的尸骨被抛在野外,我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将他们掩埋。 心里说不出的痛楚。 或许要不了几天,我也会死,但我希望我死后会有人把我的骨灰带回铁剑派,不要让我死后也成为山中猛兽的腹中餐。 脸上传来一点冰凉,我抬头望了望天。 下雨了。 将师弟们安排好,刚回到客栈前厅,就听见有人叫我:“老六,快过来。” 是大师兄。 我转身望去,此刻大师兄他们正在喝酒,张旭德和巨鹰门的水泽也在。 大师兄这几天不仅跟张旭德走得很近,现在好像也跟水泽聊得很欢。 我本不想去,但还是走了过去。 我走到他们桌子前,抱拳道:“拜见大师兄。” 大师兄摆摆手,挪了挪位置,道:“行了行了,老六,快坐下。” 我坐了下来,向店小二要了壶清水。 大师兄端起酒杯,朝着张旭德和水泽笑道:“不知这内功到底怎么修炼?” 我恍然大悟,原来大师兄是想从张旭德和水泽嘴里得知内功的修炼方法。 水泽笑道:“张师兄,你就别问了,这个真不能告诉你。” 我心里一惊,原来水泽也修炼内功,那也就是说巨鹰门也有修炼内功的法门。 大师兄笑道:“就透露一点点,也让我们长长见识呗。” 水泽抿了口酒,道:“张师兄,不是在下有意不肯,而是我们巨鹰门有规定,凡私自将本门内功心法传授他人的,一律废其武功,逐出师门呀。” 大师兄道:“真的不能?” 水泽道:“真的不能!” 大师兄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一旁的张旭德笑道:“大胆兄弟,水泽师弟讲的确实如此,不是我们不肯讲给你听,而是真的不能讲。门派有门派的规矩,我们也不敢违抗。” 不知为何,看到他们俩的笑容,我心里却是有一团火。 大师兄又道:“罢了,你们不说,我也能知道,既然你们能吐纳,我也能吐纳!” 水泽摇头笑道:“张师兄,盲目的吐纳,若没有心法经络指引的话,怕是会适得其反,筋脉尽断。你可要慎重呀。” 我不由想到开天卷上原本有七个小人,每个小人身上都有乱麻一样的线条,大概就是心法经络了。可是那七个小人已经不见了,如果我这样盲目的吐纳,会不会像他说的一样,筋脉尽段? 可是我吐纳之后神清气爽,并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对。 大师兄喝了一大口酒,道:“所以我才要请教两位的嘛。” 张旭德与水泽同时摇了摇头。 大师兄见两人不说话了,也不再纠缠,大笑一声道:“好了罢,既然此事让两位如此难以启齿,那我就不再问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张旭德和水泽也笑了起来,张旭德道:“张师兄莫怪,今日咱们不去说那些武功的事情,只说喝酒。” 水泽接道:“对对,来,喝酒。” 他们又喝了几杯,大师兄与他们笑成一片。 但是我从大师兄的眼里,分明看到了不甘。 我将手中清水一饮而尽,却尝到了酒的滋味。 外面突然雨声大作,稀里哗啦的遮住了所有的声音。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跑了进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雨水,一边骂道:“这该死的天气说下就下,害得我淋了一身,白白换了件新衣服。” 我眼中一亮,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这人长得极其俊美,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他的美近乎于妖,就像是鬼故事里的狐狸精。 此时客栈里只剩下一张桌子没人坐,他走到那张桌子旁坐下,叫来了店小二,点了壶酒。 却也在这时,三名大汉也跑了进来,嘴里同样在咒骂,边骂着边去寻找空桌。 三人在客栈里扫了扫,眼睛停在那名白衣男子身上,三人当即踏步走了过去,其中一人脸上带着刀疤的大汉对着那白衣男子喝道:“给我滚一边去,大爷我要坐这里。” 他这一喝,顿时吸引了大片的目光,大师兄他们三人也寻声望了过去。 只见那白衣男子理了理潮湿的衣服,哼道:“这座位是我先坐下的,凭什么让给你?” 那大汉顿时有些怒了,冷笑道:“我说这座位是我先看到的,那就应该由我们弟兄三人坐!” 我不禁有些愤怒,好不讲理的一个人! 那白衣男子瞪着那名大汉,沉声说道:“真是笑话,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么?” 不得不说,他生气起来竟然更加英俊,虽然瞪着眼,但是丝毫看不出他是在生气。我心里不由得想笑,这世间当真是什么人都有。 那大汉冷笑道:“道理?我们西南三虎从来不讲道理,还不快滚!” 他说话间伸手去抓那白衣男子的胳膊,但是却抓了个空,那白衣男子早已闪到桌子对面,手里的酒杯一扬,将酒水洒了那大汉一脸。 大汉勃然大怒,叫道:“哥几个抓住他,非狠狠地揍他一顿不可!” 那白衣男子一听,惊叫着就开始四处乱跑,他那惊恐的样子让我再次忍不住暗笑。 他这一闹腾,客栈里顿时炸开了锅,四人在客栈里你追我跑,掀翻了不少桌子,许多客人不顾外面的大雨,夺门而去,客栈掌柜气的直拍柜台,嘴里叫着“不要打不要打”。 看他长得很英俊,却是一点武功都不会。 这时,水泽突地站起来,喝道:“住手!” 客栈里顿时安静下来,那三个大汉六只巨目瞪着张旭德,那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叫道:“谁!!!” 那名白衣男子见此,慌忙跑到水泽身旁,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侠救救命,救救命……” 水泽则道:“丁老大,你好大的威风啊,竟然跑到衡州城里撒野。” 那叫丁老大的汉子一怔,上下打量着水泽,狐疑问道:“阁下是?” 水泽笑道:“巨鹰门,水泽。” 那三人突然变了脸色,那刀疤汉子忙不迭的抱拳道:“原来是巨鹰门的大弟子水大侠,失敬失敬,在下有眼无珠,扰了水大侠的朋友,实在该死。我们这就走。” 看到那三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的痛快,虽然借着巨鹰门的名头,但是最起码现在水泽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的。 三人抱拳就要离开,却又被水泽叫住:“站住!” 丁老大三人脚步一顿,丁老大笑道:“不知水大侠还有何事?” 水泽笑道:“你们刚才这么一乱,把这里的客人都吓走了,桌子凳子都被你们砸烂了,就想这么走么?” 丁老大笑道:“大侠说的是,我这就赔,这就赔。”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双手递了过来,道:“小小意思,请水大侠息怒。” 我看的真切,那银票上写着“一百两”,两张就是两百两,我不禁心中一动。 水泽没有说话,看着丁老大笑了笑。 丁老大“哦”了一声,又从怀里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笑道:“水大侠,我兄弟出门就只带了这么点银票,不知道够不够?” 这下不仅是我,大师兄也微微有点动容,整整四百两银票! 水泽接过银票,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那丁老大三人忙抱了一拳,夺门而去。 这时,水泽又走到柜台前,将整整二百两银票拍在柜台上,对掌柜说道:“这点钱就当是赔偿了。” 那掌柜喜上眉梢,连忙躬身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好一个水泽,好一个巨鹰门! 巨鹰门在衡州城里的威望竟然高到了这种地步,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与巨鹰门在衡州城里收敛的钱财相比,这四百两只怕是九牛一毫。而水泽这样做也极有可能是做给我们看的,一方面显示巨鹰门的实力,一方面赢得民心,难怪连衡州知州也要礼让巨鹰门三分。 这个赵川书绝对不简单。 我隐隐的有些发虚,心里冷的像块冰。 第二十四章 金花大盗四 客栈里几张桌凳被砸烂,掌柜正招呼着店伙计在收拾,被那丁老大这么一闹,客栈里的其他客人全跑光了,就只剩下我们这一桌。. 我搬了条长凳,与那白衣男子坐在一起,我给他倒了一碗水。 他喝了一口水,缓了缓神,道:“多谢诸位好汉出手相救,不然在下今天又要遭殃了。” 他一副书生虎口脱险的样子,我们全乐了。 水泽笑道:“你也真是不害怕,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练武之人,竟敢跟他们三人叫起板。” 白衣男子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人,他们要是好话好说,我或许还会把那一桌让给他们,他们越是蛮横,我就偏不让给他们。” 我不禁讶然。看他一身瘦弱的样子,没想到骨子里倒是挺硬。 水泽点了点点头,笑道:“阁下说的不错,对付这样的人就应该比他们还要横,不过下次你可要小心了,毕竟你的运气不会总是那么能遇到我们这样的人。” 白衣男子哼道:“恐怕没有下次了,下次再来衡州的话,不知道又要被人劫走多少钱。” 我们都是一奇,听他的意思,像是遇到了劫匪,水泽道:“兄台此话何意?”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道:“不瞒诸位,在下郴州人士,这次是特地带来衡州游玩的。本来大好的心情,谁知半路遇上了劫匪,将我身上的钱财全都掠了去不说,还杀了我的侍从,幸好我跑得快,不然早已没命了。现在又遇到这样的憋屈事,你们说我下次还会来么?” 原来是遇到劫匪了,也难怪会这么生气,我又给他倒了一碗水,他感激的看了我一眼,道:“多谢。” 水泽皱起了眉头,自语道:“有我巨鹰门在,衡州一带怎么还会有劫匪?” 白衣男子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会没有劫匪?不止有劫匪,而且杀起人来很吓人,他手里的软剑甩的跟蛇一样,只那么一甩,就把人的脑袋割下了。” “什么?!” 他话刚说完,我与大师兄、张旭德猛地站了起来,张旭德看着他,喝道:“你说那人手上拿着把软剑?!” 白衣男子吓了一跳,看着我们三人,诺诺道:“是,是的,是一把软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道:“他可曾向你们发一种金色的花瓣暗器?” 白衣男子有些不知所措,道:“当时我跑的急,不曾注意这些……” 我看了张旭德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我,可能他与我一样,同样想到了金花大盗。 水泽好奇的望着我们,道:“你们认识那劫匪?” 恐怕水泽还不知道金花大盗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问。 大师兄道:“水师兄有所不知,昨晚顾师弟与张师兄遇到了一名盗贼,此人也是使用软剑,并且投放一种金色的暗器,张师兄说此人是金花大盗,并且听蓝捕头说,此人已在衡州城作案多天了。” 水泽沉声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我们巨鹰门的地盘撒野,找到他定要叫他好看。” 水泽这句话说得有些夜郎自大了。江湖中高手众多,不会因为衡州城有个巨鹰门而却步。巨鹰门虽然在衡州城里一手遮天,但是在江湖上顶多也就算是一个中等门派,算不得有多厉害,江湖高手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会不会把巨鹰门放在眼里还是两说。 张旭德看着这白衣青年又问道:“你们是何时、又是在什么地方碰见此人的?” 白衣青年道:“昨天夜里三更时分,衡州城南二里处。” 我和张旭德又是一惊,他所说的时间正与我们追金花大盗的时间吻合。 我急忙问道:“那你可曾见到他背上有一个红色的包袱?” 白衣青年叫道:“哦,对了,他身上确实背了个红色的包袱。” 我和张旭德又惊又喜。 本以为那金花大盗会就此断了线索,没想到这次又给了我们这么大的意外,说不准那里就是金花大盗的临时据点。只消将这个情报告知蓝捕头,或许这次就可以守株待兔,抓到金花大盗。 想到这里,我不禁沉默了下去。蓝捕头守株待兔或许可以抓到金花大盗,而我却像是甘愿做那一只兔子,等待着审判的到来。虽然我相信师傅不会那般无情,但是迫于巨鹰门的威势,恐怕师傅多半会把我逐出师门。 我顿时一阵颓然。 如果师傅将我逐出师门的话,我将何去何从? …… 吃完晌午饭,水泽给那白衣青年安排了间客房,只待蓝捕头过来审讯,接着他便带着大师兄和张旭德出了客栈,去寻那蓝捕头。 我给小师弟换了块药布,等他熟睡后,我便躺在床上开始吐纳。本来开天上说吐纳需要盘坐,但是我实在不想像大佛一样坐在那里,还是躺着比较舒服。 开天卷上说的吐纳方法,其实就是呼吸,只不过这呼吸却是与平常的呼吸不同,还有那么一些不同。上面说吸气的时候要用鼻子来吸气,呼气要把气体从嘴巴里呼出来,吸气的时候没有讲究,呼气的时候还要以不同的方式呼出。开天卷上列出了四种呼出方法,即吹、呼、唏、呵,呼出气时要时缓时快,时粗时细,且不管缓快粗细,都要均匀吐出。 开天卷上说吐纳之时要保持四周安静,精神要集中,虽然我窗外就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但我还是慢慢静下心来。 一呼一吸间,我像是慢慢睡去,窗外的杂声越来越小,四周越来越安静,直到最后时,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随着我的呼吸正不断地变大变小。每一次火团变大时,火苗就会窜到我全身各处,身体一片暖洋洋,每一次火团变小时,火苗像是又回到那团火中,而我的身体外也会感觉到一阵凉意。一暖一凉中,体内体外说不出的舒畅。 而我也深陷这舒畅之中,不能自已。 就在我享受这美妙的状态时,耳边突然有一道声音在炸响,这声音像是从天上传来,不断地在天地间徘徊道“六师兄六师兄六师兄……” 我浑身一个哆嗦,猛地睁开眼来,看见七师弟正捏着鼻子望着我:“六师兄,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啊!” 我坐起身,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七师弟尖声细语道:“已经戌时了,六师兄。” 我瞪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捏着鼻子想什么样子!” 他松开捏着鼻子的手,扭头使劲呼吸了几口,转过头来时再次捏住鼻子,道:“六师兄,我也不想这样,只是你,呼呼,只是你身上的味道实在太臭了。” 他说完就跑到门口,快速说道:“吃饭了六师兄。”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连门都没有关上。 这小子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过他了解我的脾气,知道我不会怪他,所以才会这么随意。 我站起身时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再一次被汗水浸透,而直到此时,我也终于闻到七师弟所说的臭了。 我身上确实很臭。 臭的我自己都快要吐了。 忍着臭味,我拿了件新衣衫,匆匆离开了房间。离开时,小师弟还在熟睡。 一路小跑到客栈后院混澡堂,上上下下洗了好几遍才把身上的那股恶臭味去掉,衣服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斑点,实在不堪入鼻,被我丢进粪桶里。 将身上冲洗干净,换上了新的衣服,我的心沉了下去,徘徊在心底的巫蛊之术再次浮上心头。 得到开天心法固然开心,但若是因为这开天卷而中了巫蛊之术死掉的话,那未免也太荒唐了,巫蛊之事必须尽快弄明白才行。 抬头看了看天,明月已挂夜空,皎白却带着些惨淡。 回到客栈前厅,与师兄弟们一起吃了晚饭,阳才真人伤势好转,与我们一同吃了饭。 吃饭时候,七师弟说张雨蝶下午时候来找过我,得知我在休息便又回去了,还让七师弟转达说明天还会来。 大师兄他们都知道了此事,笑着说以后铁剑派会多了个女弟子,我被他们说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其实男女之间的事我并不是很明白,从来也没有经历过,对张雨蝶更谈不上喜欢,顶多称得上是好奇。 吃完晚饭,我们被师傅叫到阳才真人房间。 师傅说巨鹰门过几天要举办比武大会,到时候我们也会参加,只不过我们不去比武,而是去观赏。衡州城每一年都会在重阳节前举办一次比武大会,其目的是为衡州城招纳武功高强之人来守护衡州城。而往届的比武大会的胜出者大都来自巨鹰门,这也是赵川书与衡州知州关系交好的根本原因。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巨鹰门在衡州城里势力有多大,不仅仅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现在的衡州城恐怕大部分都是巨鹰门的人。而我现在无异于被巨鹰门囚禁起来,想要有任何动作怕是都在巨鹰门的眼皮子底下。 从阳才真人房间里出来后,我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一方面迫于赵川书带给我的压力,另一方面就是一直困扰我的巫蛊之术。 回到房间里,草草的收拾了下衣物,我便躺在床上,再次吐纳起来。 我似乎渐渐地喜欢上了吐纳,它可以带给我片刻的宁静,让我心静如水。但是同样的,它也每次都给我带来不好的结果。 第二十五章 变生不测一 黑暗中我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四下平静,推开房门,我走了出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和上次吐纳一样,我最后还是梦见了那个浑身焦黑的身体,梦里依旧是尸山尸海,血流成河,一片人间炼狱惨象。 两狼山一战我至今仍历历在目,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山上无数的鬼魂在空中飘荡,尤其是那个叫何姨的女子,更是在我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她临死前的眼神,就像是一把火一样,总在我不经意的时候然燃着我的灵魂。 草草冲洗掉身上的汗迹,我坐在后院凉亭里,望着依稀可见的明月怔怔出神。 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但是从被我杀死的人的眼中我可以看到,死很可怕。虽然我在这里想着死不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正派弟子谁都不怕死之类的话语,但是他们眼中流露的绝望和恐惧还是欺骗了我们所有人,甚至欺骗了他们自己,直到自己死去那一刻才发现,原来活着是这么的好。 至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能人杀多了,也就变得怕死了吧。 远处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我转头望去,是那白衣男子,他看到我时脚步一顿,好像有点意外。 他走到我跟前坐下,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淡淡一笑,道:“睡醒了,出来透透气。” 他笑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说话时凑了过来,歪着头望着我,我不禁有点失笑,被一个大男人这样盯着着实让我有些恶心,我道:“在下顾天。” 他“哦”了一声,嘴里重复道:“顾天……” 接着他笑道:“我叫林楠,幸会幸会。” 他抱拳的样子有点好笑,与他英俊的脸庞一点也不搭配。 我笑着回道:“幸会。” 林楠又道:“我听水泽说你们是铁剑派弟子,从福州来的,是吧?”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 林楠道:“福州景美人和,是一个大好的地方,你们怎么跑到衡州这样的混乱地方?” 衡州混乱么?我不知道,在我看来,衡州比福州要繁华,衡州城里也比福州城里热闹,可能是林楠刚刚遭遇了劫匪,才会这么说的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我笑了笑,道:“我们随着家师出来游历来了。” 林楠叹了口气,道:“我下次绝不会再来衡州了,这次回去不知道要被父亲怎么责罚,恐怕又要在药山思过了。” 我有些好奇,道:“药山是什么地方?” 他笑道:“药山也不是什么地方,就是我们家常常采集药材的地方,后来家父租下了那座山,被家父专门用来种植草药,方便让我们学习医道,家里的伙计们都称它为药山。” 我有些意外,看他的相貌举止,怎么看都像一个娇生惯养的文生,没想到他竟是一名医者。 我心中一动,道:“林兄既然是一名医者,不知道对巫蛊有没有了解?” 林楠惊叫了一声,道:“巫蛊?!” 我被他吓了一跳,道:“正是,有什么不对么?” 他道:“巫蛊之术乃是苗疆邪恶之术,被朝廷严令禁制,于我们医术更是忌讳之术,难道你不知道么?” 关于朝廷的令法,我们一向是置之不理,朝廷有朝廷的治国之策,我们有自己的江湖原则,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道。但是难免会出现一些例外,就比如那金花大盗,触犯了官府就要被缉查,而我们与魔教在两狼山火拼死了这么多人,恐怕朝廷也是当做没看见。 我道:“不怕林兄笑话,在下的确不知。” 他好奇的看着我,身子也向后撤了撤,道:“你中了巫蛊术?” 我到底有没有中巫蛊之术我自己都还不清楚,如果贸然告诉他真相的话,难免会惹出一些麻烦。如果开天卷真是一门厉害的内功心法,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定会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我们铁剑派无疑就是众矢之的。 我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中巫术,只不过听说过巫蛊术,心里好奇罢了。” 林楠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顾兄弟,你可把我吓坏了,你要是中了巫蛊的话,那我也跑不了了。” 我道:“林兄,此话怎讲?” 他道:“中了巫蛊之术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中蛊者全身皮肤臃肿溃烂,身体里长满了蛆,不出两天就会被毒虫食尽血肉而死。再者,凡是接触过中蛊的人也会被传染巫蛊,死法跟第一个人一样。” 他说话时的脸色很严肃,说道中蛊之人的死法时也很吓人,但我的心里却是大喜,抓着他的胳膊道:“林兄确定中蛊之人会在两天内死去?” 他被我抓的一阵苦叫,我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松开了他,他有点不高兴的说道:“这有什么稀罕的,巫蛊毒辣阴险,哪有人中了巫蛊会没事的?” 接着他眼里露出惊慌,指着我道:“你不会真的中了巫蛊之术吧?” 我心里顿时安心下来,悬着的那块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笑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中了巫蛊之术的么。” 但是下一刻我又担心起来,既然我没有中巫蛊之术,那么我身上怎么会散发出那样的恶臭味道?我又问道:“林兄弟,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请教你?” 林楠道:“顾少侠请说。” 我有些惭愧,实在不喜欢他这样叫我,道:“在下昨日傍晚起床时,发现身上臭气熏天,衣服上都是些黑色的斑点,不知道这是不是中了巫蛊之术?” 他霍的站了起来,脸上有些失色,道:“你身上可是奇痒难耐,老想着去抓痒?” 他说着,身体一点点的向后移去,像是很害怕我一样。其实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表现,如果换做是我,有人突然跟我说出这样奇怪的事情,我也会离他远远地。 我摇了摇头,道:“非但没有,反而更觉身体轻松。” 他身体一顿,皱眉道:“身体轻松?” 我看着他,道:“正是。不仅是身体轻松,就连整个人也是前所未有的精神,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这些我倒是没有骗他。自从逃离引泉寺之后,我就一直觉得身上突然长了不少力气,浑身精神劲足的不得了,就好像即使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不会困一样。 林楠上上下下看了我几眼,又坐了下来,道:“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中了巫蛊之术,你将胳膊伸出来,我与你查探一下。” 我当即伸出了左手,他从怀中拿出一块丝帕垫在了我的手腕上,接着他伸出三个手指头搭在了我的手腕脉搏处。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拿出的丝帕竟然是女孩家用的那种薄薄柔柔的手帕,而他却毫不在意。 只那么一会儿,他皱起了眉头,将手从我的手腕处拿开,左右看了看我,自语道:“奇怪,真是奇怪。” 他这幅模样让我有些局促,我道:“怎么了,林兄?莫不是我身体得了病?” 他摇了摇头,道:“顾兄此言差矣,你身体不仅没有得病,反而健康得很。” 他说这句话时,我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但是他仍在皱着眉头,就让我有些奇怪了,我道:“难道我身体还有其他毛病?” 他脸上有些茫然,道:“顾兄请放心,你的身体很好,没有任何毛病,但是你的脉象却是和平常人大有不同。” 我有点莫名其妙,道:“什么不同?” 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你好像多了一道脉象,这脉象很奇怪,似脉象又不是脉象,浮浮沉沉,虚虚实实。” 我被他说的云里雾里,一句也没有听懂。不过他既然出身医门,搭脉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会懂一些,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也应该不会欺骗我。 如此看来,我并没有中什么巫蛊之术,所有的担心只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罢了,但是他说我身体很好,那么我身上的那股恶臭味以及被我扔掉的衣服上的黑色斑点又是怎么回事? 他沉思了片刻,又道:“顾兄,你最近可有服过什么药没?” 我想了想,最近并没有吃什么药,如果师傅给我的大补丸算是药的话,那我确实服用过,我当即点了点头,道:“前段时间我曾服下一颗大补丸。” 他有些惊奇,又有些想笑,道:“大补丸???”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大补丸。是师傅花费了很多珍贵草药炼制的,当时我受了点伤,幸得师傅的大补丸才恢复的这么快。” 谁知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顾兄弟,不瞒你说,我家世代行医,见过的药丸数不胜数,就连武当派炼制的丹药也略懂一二,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大补丸这样的丹药。莫不是你诚心拿大补丸来谈笑的不成?”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股怒气,站起来喝道:“林兄,你这话是何意?” 他笑我拿大补丸来说笑,意思就是师傅炼制的大补丸是个笑话,师傅炼制的大补丸精妙无比,否则我的伤口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愈合,他又怎知其中的好处。 即使师傅炼制的大补丸再差,我也不允许别人来指指点点。 第二十六章 变生不测二 果然,他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脸色变了变,道:“顾兄,在下失礼了。[.超多好看小说]” 我心里有些不快,但也不好继续任性下去,毕竟他刚刚替我解了心中疑虑,我叹道:“林兄没有见过大补丸,我也不怪你,等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吧。” 林楠脸上有些愧色,道:“江湖上能人异世多不胜数,没有见过的并不能说不存在,或许顾兄说的大补丸真有奇效也说不定。” 没有见过的并不能说明不存在么? 林楠想了想,又道:“顾兄,你身体里的臭味极有可能与那大补丸有关。” 我道:“此话又怎讲?” 林楠道:“丹药自古盛传,大都是皇室宗亲才能享有,我们寻常人家所炼制的丹药无非就是外用及内补,所用的药材也是远远不能和皇室比的。听说我大宋皇帝所服用的丹药就有化神奇为腐朽的功效,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可以将人体内的毒物排出体外。说不定,令师也精通炼丹一道,炼出的丹药有驱毒的功效。” 我点了点头,道:“林兄的意思是,我服用了大补丸,而大补丸又将我身体内的毒素给排了出来,所以我身上才会出现恶臭味?” 林楠道:“正是。” 我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很高兴。师傅的炼丹术虽然谈不上多厉害,与武当派的炼丹术也差了很远,但是放在我们这样小门派当中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江湖中大门派很少,小门派却是很多,像师傅这样精通炼丹术的却是少之又少。 如今得知身体无恙,我心情大好,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就放心了,多谢林兄为在下解开心中疑惑,在下不会喝酒,否则今晚定要跟你干上几杯。” 林楠笑道:“在下只是一介庸医,不喜爱喝酒。我平生的愿望就是救死扶伤,做一个流芳百世的医者。顾兄,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细很好听,但是传到我的耳中时却像是一声冷喝,我的心脏像是被人使劲的捏了一下,疼的我气若游丝。 我的愿望是什么? 我竟一时有些茫然。 第二天张雨蝶果然来了,但是当她看到林楠的时候,还是把我冷落在一旁,拉着林楠开开心心的出了齐福客栈。(.无弹窗广告)比起男人的善变,女人的善变更让人不舒服。不过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和她深交,这次接待她也是为了感谢她上次的慷慨之恩,正巧林楠又与她相谈甚欢,就由他们去吧,倒也省去了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里倒也平静,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大师兄他们和水泽、张旭德处的相当融洽,关系比之前要好得多,连一向都不怎么爱热闹的九师弟也混在他们当中。小师弟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是仍需要调养,不能做些幅度过大的动作。 而我则每天监督门内弟子练剑,休息的时候坚持吐纳,倒也清静。不过私放何姨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底,赵川书带给我的无形压力反而越来越强,总让我有大祸将至的感觉。 住进齐福客栈的第十天。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阳光洒下,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我与往常一样,早早的起了床,开始与门内弟子一起练剑。这些普通弟子受的只是皮外伤,现已好了大半,舞出的剑也带了那么些往日力道,不像前几天那样软绵绵。 当我们练完剑,我刚走进客栈前厅时,正看见蓝捕头带着两名衙役从门外进来,我道:“蓝捕头,早啊。” 蓝捕头看到是我,笑道:“顾少侠,是你啊,又在练剑吗?”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每天都要练剑。” 他找了个位置,与那两个衙役坐了下去,同时招呼我过去,向店伙计要了壶茶,对我说道:“你们可真自在,每天练练剑喝喝酒,比我们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我苦笑一下。如果他参与了两狼山那一战,一定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他却不知道,我倒是想去当一名小衙役,过着简单而又辛苦的生活,我笑道:“不知道蓝捕头追查那金花大盗可有进展了?” 蓝捕头叹道:“毫无进展。我们在城南二里处守了几天,也不见那盗贼的影子。” 我道:“那这几天金花大盗可有再作案?” 他一拍桌子,碗里的水荡了荡,道:“最可气的就是此事。” 我一惊,道:“怎么了?” 他哼了一声,道:“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我带着几个兄弟去城南堵金花大盗,结果连着几天都不见他的踪影。就在昨晚,那盗贼又一次作案,我们整晚都在追查,可还是一无所获。” 我看了看那两名衙役,见他们脸上带着倦意,道:“他可是往城南方向逃去?” 蓝捕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那时城门已经关闭,南门的守兵并未见到有人出没。” 我想了想道:“他会不会还在城内?” 蓝捕头道:“州衙里已经去派人查此事,衡州城里人口众多,一户一户的查需要很长时间。等等吧,或许真能查到。” 张旭德曾说过金花大盗轻功极好,躲过守城官兵的视线,翻跃城墙不是不可能,最棘手的就是金花大盗并没有出城,而是仍然躲在城里。衡州城里龙鱼混杂,随便找一个地方落脚就能躲过衙差的耳目,想要挨户询查,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蓝捕头喝了口水,我道:“不知这次又是哪家被盗了?” 蓝捕头道:“震府。” “震府?”我有些意外,心里却乐开了花,道:“听说那震府里门客不少,而且有几个武功还很高,难道他们也追不上金花大盗?” 蓝捕头道:“不知道。白大侠说与那金花大盗交了手,但是因为白大侠伤势未愈,让金花大盗跑了。” 他嘴里的白大侠多半就是白有才了。只不过以白有才的为人来看,他说的与金花大盗交手肯定是假的,金花大盗那一柄软剑耍的厉害,他要是能与金花大盗交上手的话,就不会被师娘划伤手腕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暗笑。白有才先是被师娘划伤手腕,接着又被赵川书捏断腕骨,也真是够倒霉的。 我道:“不知道金花大盗偷走了什么东西?” 蓝捕头道:“其实也没有偷什么宝物,也就是一些金银罢了。” 我不禁撇了撇嘴,他说的很轻巧‘也就是一些金银罢了’,恐怕于震府是冰山一角,但是我知道,这些金银对于我来说,足够让我花半辈子的了。 这时,一名巨鹰门的弟子匆匆跑了进来,四处张望时看向了我,来到我近前将一个金色的帖子交到我手上,道:“这位师兄,麻烦你将这份请帖交到贵派吕掌门手里。” 我接过帖子,朝他抱了抱拳,道:“好的,在下一定交到师傅手上。” 他朝我抱了抱拳,又匆匆离开了客栈。 我看了看手上的请帖,既然是交给师傅的,我自然不敢怠慢,当下辞别了蓝捕头,向师傅的房间跑去。 来到师傅房前,我敲了敲门,道:“弟子顾天,有事拜见师父。” 里面传来师傅的声音:“进来吧。” 师傅的房间里,阳才真人和师娘也在,我立刻抱拳道:“拜见师父师娘,阳才真人。” 阳才真人面无表情,正在闭目打坐,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我。师娘也是微微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师傅。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师娘今天有些不太正常,以往见了我们总是笑脸相迎,今日却似乎不愿与我搭话。 师傅看了我一眼,背着手转过身,道:“什么事?” 我心里一沉。师傅很少这样对待我们,有一次大师兄犯了错,向师傅请罪之时,师傅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我做错了什么,惹师傅师娘不高兴了?还是师傅已经相信了赵川书? 没有再往下想,我将请帖双手递了过去,道:“禀告师傅,巨鹰门派人送来请帖,请师父过目。” 师傅接过请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冷声道:“下去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抱拳道:“弟子告退。” 出了师父的房间,将房门关好,我整个人像是失足掉进深渊,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呐喊:师傅已经知道了,师傅已经知道了…… 虽然我一直在劝着自己不用担心,师傅不会对我这么无情,但是真的面临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害怕。前几日的那些自我安慰像是泡沫一样脆弱,无风自破。 蓝捕头已经离开客栈,此时客栈里没有什么人,大师兄他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时见不到他们的身影,我像是失去什么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房间里,小师弟笑道:“师兄,练完剑了?” 看到小师弟脸上的笑容,我心里有了那么一丝安慰,强笑着点了点头。 我已经不想再说话,只想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着师傅的雷霆震怒。甚至我现在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及早在半路逃离铁剑派,或许早些离开的话,我就不会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怛然失色,寒毛卓竖。 但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来不及了,做都已经做了,来也已经来了,只希望师傅师娘不要将我处罚的太狠。 第二十七章 变生不测三 门外响起大师兄的声音:“老六,快下来,出发了。(.)” 艰难的站起身,只觉得浑身无力,道别了小师弟,我推开门走了出去,身后响起小师弟的声音:“六师兄,我等你回来跟我讲讲比武的精彩,嘿嘿。” 大师兄他们已经在楼下集结完毕,不算小师弟,加上师傅师娘,此时整个铁剑派参加比武大会的一共是二十八人。 我们一群人出了衡州城北门,向巨鹰门门派方向赶去,沿途中也有不少衡州城里的百姓也在赶往巨鹰门,大概是和我们一样看热闹的。大约行了半个时辰的路程,我们便到了月湖山脚下,而此时的巨鹰门大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多是背剑挎刀的江湖中人。 巨鹰门外人声鼎沸,远远地一道声音响起:“阳才师伯,你们来了。” 我们抬头看去,正看到水泽跑来,他跑到阳才真人和师傅前面说了几句,我们便跟着他朝大门里走去。 远离了大门,四周不再吵嚷,石阶两边山林葱郁,微风吹来,荡荡漾漾。巨鹰门总堂设在月湖山半山腰,我们沿着石阶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才走到地方。回头望去,山下的人已变成蚂蚁一般大小。 巨鹰门总堂外是一片大广场,由青色大理石铺成,广场上没有任何雕像标志,一览无余。 大堂门外摆了一排椅子,赵川书正坐在当中和几个人说着什么,见到我们过来,连忙抱拳道:“阳才真人和吕兄大驾光临,真是令我巨鹰门蓬荜生辉啊。” 师傅师娘与阳才真人同样抱拳,阳才真人道:“赵掌门不必多礼,这次能看到贵派召开的比武大会实在是荣幸。” 赵川书大笑一声,伸开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阳才真人,吕兄,苏女侠,请坐。” 师傅师娘同样回礼,道了声“请”便和阳才真人相邻而坐,而我们则与张旭德站在了他们三人身后。 广场上陆续来人,不多时便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我注意到,广场上除了零零散散的武林人士,还有一些其他的门派,他们与我们一样穿着门派里的衣服,身后普通弟子扛着大旗,再者就是来参观的普通百姓,唯独没有看到官府之人。(.) 这时,林楠小声道:“顾兄,你们当真不参与比武么?” 本来林楠今天不想来看这比武大会,谁曾想在客栈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张雨蝶的影子,后来他听李掌柜说我们去了月湖山,这才半道上追上我们,要和我们一同参观这比武大会。 他一脸的兴奋劲,我却提不起半点心情,小声道:“师傅说这次我们是来观赏的,不参与比武。” 其实就算是我们参加这比武大会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名次,巨鹰门人才济济,随便出来一个像水泽一样的弟子就能将我们打败。况且巨鹰门弟子修炼内功,远不是我们铁剑派可以比的。 林楠道:“那多可惜呀,万一得了个头名,说不定还有银子奖励呢。” 他白玉一样的脸,正点着脚尖四处望着,我则撇了撇嘴,道:“你要是想要参加的话,没人拦着你。” 他转过头来笑道:“那好,我要是赢了,银子分你一半。” 我不禁失笑。看他软手软脚的样子,只怕连只蚂蚁都踩不死。 这时,身后巨鹰门总堂后面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钟声,响彻整座月湖山。随着这阵阵的钟声,广场上逐渐安静下来。 这时,赵川书缓缓走到广场中央,四下里扫了扫,大声道:“承蒙各路英豪驾临我巨鹰门,在下荣幸之至,各位武林英雄能不远万里来参加此次比武大会,赵某也感激不尽。如今魔教猖獗四处为祸,扰的民心惶惶,日夜不得安宁,吾等正派人士更要齐心协力,团结一致,择武艺超群者,以抗魔教妖人,护我衡州百姓。” 说罢,赵川书坐了回去,一名巨鹰门弟子叫道:“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看着赵川书的背影,我不禁再次心虚。这赵川书不止武功高强,就连说的话也是字字珠玑。什么“择武艺高强者”“护我衡州百姓”之类的话,乍一听没什么,仔细想一想不正是为衡州官府招募强兵么?也不知道衡州知州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让武林中的一个掌门来替衡州招兵买马。这其中的缘由我自然是猜不到的,也只能在心里好奇罢了,但是我总觉得我还是小看了这个赵川书,他身上像是隔了一层纱,总让我捉摸不透。但是赵川书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找到了什么证据。对于师傅那里,我宁愿逃避也不敢再想,生怕脑子里再次浮现师傅大发雷霆的样子。 广场上一名矮壮青年和一名满脸胡子的汉子已经比试起来,所持有的武器也是由巨鹰门专门制定的木制武器,两人矮壮青年持木棍,虬髯汉子握着把木刀,你来我往时,赢得了一阵阵的喝彩。 二人拆了数十招,那名持木棍的青年舞出的棍子呼呼有声,以长取短,逼得那握刀中年连连后退,根本无招架之力。最终,那名青年挑掉中年汉子手里的木刀取得了第一场的胜利。 本次比武采取淘汰的方式,二人一组,胜负二人各自回到指定的地点,输者自然不能再参加比试,而胜者则可调整一番,等待着下一轮的比试,全程皆由巨鹰门的弟子登记在薄。 场上再次上去两人,二人自报姓名之后便相互拆招起来。 这时,大师兄凑到我的耳边,说道:“六师弟,待会趁他们比武的时候,你随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我一怔,道:“什么东西?” 大师兄表情神秘,道:“去了你就知道,老二和老七已经去了。” 我转头看了看,果然看不到二师兄和七师弟的身影,我不禁疑惑,朝大师兄点了点头。 身边传来林楠的喝彩声,他抓着我的手臂,叫道:“顾兄快看,那两人跳的真高。”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场中第四轮比武开始的时候,大师兄朝我使了使眼色,同时他向巨鹰门总堂侧门闪去。 我心领会神,追着大师兄而去。 进出巨鹰门大堂的人有不少,我和大师兄这样进去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巨鹰门的大堂很大,中间挂着一幅雄鹰展翅的巨大水墨画,正上方写着“鹰临天下”四个大字,笔势苍劲有力,震人心魄。 远处,大师兄朝我招了招手,我来不及欣赏,连忙追了上去。 也不知道大师兄到底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我们穿过巨鹰门大堂来到巨鹰门后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的阁楼台榭。 这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巨鹰门竟如此有财。只是建造这些房屋,就花了不少的人力财力吧?更何况巨鹰门在衡州城里还有大片的资产,赵川书似乎越来越神秘了。 四下无人,我们又穿过了几道围墙,转了个弯,一个二层阁楼出现在我们眼前,抬头望去,只见门上牌匾上写着“练功房”三个字。 我心里一动,拉住大师兄,道:“大师兄,我们跑到这里做什么?万一被巨鹰门的弟子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是小偷呢。” 大师兄嘿嘿一笑,道:“放心吧六师弟,是巨鹰门的弟子邀我们过来的。”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从练功房里传来:“张师兄,快来,就等着你们俩呢。” 是水泽的声音! 我顿时一惊,大师兄已经跑了进去。 还未等我迈开脚步,练功房里传来大师兄的惊呼声:“水兄弟,你这是何意?” 我心里一跳,迈开脚步冲了进去,但是眼前的一幕让我大吃一惊。 练功房里,二师兄和七师弟被绑在角落里,嘴上被人塞着麻布,水泽和几个巨鹰门弟子站在房间一侧,水泽正背着手望过来。 而在水泽身边则立着一个木桶,木桶上盖着木盖,上面露出一颗脸色铁青的人头。 我吓了一跳,大师兄沉声道:“水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师兄说着就要去解开二师兄和七师弟身上的绳子,但却被水泽伸手拦住,并笑道:“张师兄,你不要急,一会你就知道了。” 大师兄甩开水泽的手,冷笑道:“原来你根本不想让我们看你们巨鹰门的内功心法!” 我恍然大悟,原来大师兄嘴里说的好事就是这个,怪不得大师兄一脸的神秘和得意,但是水泽为什么要把二师兄和七师弟绑起来?还有这个木桶里的人又是谁? 水泽笑道:“张师兄,你以为我巨鹰门的内功心法是什么人都可以看的么?” 大师兄怒极而笑,道:“这么说这几天你一直在骗我了?” 水泽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开身体。 我虽然不知道大师兄与水泽达成什么协议,但是眼前的事情让我不能无动于衷,看着水泽,我冷冷说道:“水师兄,不管我们中间发生什么事,还请你放了我二师兄和七师弟。” 水泽笑了笑,看了看我,道:“魔教贼子,也敢在此造次?” 第二十八章 变生不测四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无弹窗广告) 这一刻终于来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而且是从水泽嘴里说出来,我想了千遍万遍,偏偏没有想到眼前这样的场景。既然水泽已经知道了,那么也就是说巨鹰门弟子也都知道了,听大师兄刚才所讲,这个水泽应该一直在戏耍大师兄,以巨鹰门内功心法引诱大师兄到此地。其实,水泽真正想要引诱到此地的人是我吧? 我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冰凉一片。 大师兄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水泽,沉声道:“水泽,你这话又是何意?谁是魔教贼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水泽抬头朝我点了点,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张师兄,你去问问你家老六就知道了。” 大师兄冷笑一声,道:“我看还是问问你巨鹰门弟子比较好。” 说罢,大师兄就要再次冲上去,水泽忽的双手变爪抓向大师兄,大师兄身体一侧向后躲开,“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剑,指着水泽一众巨鹰门弟子,道:“再敢拦我,我便要不客气了。” 水泽身后几人纷纷亮出了家伙,我来不及惊呼。正在此时,练功房外远远地传来师傅声音:“大胆,不得无礼!” 我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人也像跌入无尽头的深渊。 师傅来了。看来赵川书今天就要将我揭发,只是这厄运来的太突然,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我一直提心吊胆,但是事到头来还是把我打了个惊慌失措。 远远地,赵川书带着一群人匆匆赶了过来,在他身后有阳才真人,师傅师娘,还有张旭德等人。 我突然想逃,不管躲到哪里,只要不见到师傅师娘就行。可偏偏身体不由自己,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远远地看着师傅师娘的临近。 赵川书领着师傅师娘走了进来,我还是抱了抱拳,与大师兄道:“拜见师傅师娘。” 赵川书走过我身边,脸上带着冷冽,看了我一眼,道:“水泽,还不快松绑?” 此时,师傅师娘和阳才真人等人也都进了房间,师傅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大师兄一眼,便对着赵川书道:“赵师兄,现在人都已经到齐了,你可以拿出证据了吧。” 师傅这句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已经得知是我放走了那何姨。可能师傅始终无法相信私放魔教之人的是自己的弟子,所以一直没有贸然询问我,只待赵川书将证据拿出来,再另行处置我吧? 二师兄和七师弟被松开,狠狠地瞪了眼水泽,连忙向我们跑来,一起向师傅师娘打了招呼边站在我身边。 赵川书哈哈一笑,道:“吕掌门既然如此说了,那在下也不再隐瞒了。[.超多好看小说]” 大师兄他们大概以为赵川书所说的是跟他们想要窥觑巨鹰门内功心法有关,登时把头低了下去,而他们不知,我的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赵川书的目光扫了扫我们,走到那木桶旁边,又道:“你们可知这木桶里的人是谁?” 我看了看那木桶里的人,他的头发被剃光,脑袋上横着一道沟壑似得裂痕,铁青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生机。不过这人似乎有些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师傅走到木桶边,来回的看了几眼,沉吟了片刻,斜着头看着赵川书,询问道:“铁掌帮的弟子,刘阳?” 刘阳?!果然是他,我就觉得他有些面熟,当日在两狼山下,他与水泽切磋武功之时还留着头发,现在却变成了光头。 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大师兄他们都吃了一惊,师娘脸上也有意外之色。 赵川书道:“吕掌门好眼力,此人正是刘阳!当日魔教大军反扑,潘盟主为了拖住魔教,好让我等能有充分的时间撤退,但他自己却惨遭妖人毒手,铁掌帮上下四五百人,如今只剩下不足五十人!潘盟主这等大仁大义、舍身忘己的英雄,试问武林中又有几人能做得到?” 原来潘长龙是这样死的。我记得当日潘长龙与斩情交手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之后二师兄告诉我潘长龙是被酒上道人一掌拍死的。当时我身受重伤,中间发生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但是我们能逃离魔教的追杀,大部分的原因是出于铁掌帮出手阻拦吧? 我不禁苦笑。铁掌帮力抗魔教,我们却只顾着逃。 此时,阳才真人上前一步,道:“潘掌门舍生取义,实在让人佩服。” 师傅道:“潘师兄侠义胸怀,在下钦佩不已,不过赵师兄,潘掌门已死,此人又是将死之人,你如何说我弟子是魔教奸细?” 此言一出,大师兄他们惊呼了一声,大师兄上前一步,抱拳道:“师傅……” 师傅猛然喝道:“闭嘴!” 大师兄颓然退了回来,师傅又道:“顾天,还站在那里干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出来不成!”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大师兄二师兄他们瞪大了双眼,满脸的讶然。 我身体打了个冷冽,走到当中,抱拳道:“弟子顾天,拜见师父师娘。” “师傅,六师弟绝不会是魔教奸细,这赵川书含血喷人!”这时,二师兄急道。 同时,大师兄和七师弟、九师弟的声音纷纷响起,但我已没有心思去听,满脑子里想得是如何应对赵川书。 耳边再次炸响师傅的喝声:“混账!都给我闭嘴!老六,你自己说,你到底有没有放走那名魔教妖女?” 师傅叫我老六,那就是说他到现在还不相信我是内奸,我当即跪在地上,抱拳道:“师傅,弟子冤枉……” “哼!还敢狡辩!”谁知赵川书冷冷的看着我,道:“真是不知死活的贼子!我这就让你死心。水泽,将七转还魂丹拿来。” 武当派乃当今武林大派,与少林寺并称中原二尊,武当派起源久远,其中以剑术和丹术闻名天下。武当派的炼丹术是通过秘法烧制各种灵石草药,借助炉鼎烘焙方可炼成灵丹妙药,听闻武当派炼制的丹药神奇莫测,好的丹药人服下之后可以升天。而世上没有人能真能白日升天,只不过是世间传闻罢了,我也从来不相信这样的说法。但是武当派在丹药之道上造诣非凡,虽然没有炼制飞升丹药,却是炼制出各种固本扶正的丹药,这七转还魂丹便是其中之一。我曾经听师傅提到过这种丹药,知道这种丹药有起死回生的奇效,只要人还没断气,服下这七转还魂丹,便可再续几日生命。 只是这种逆天的丹药被武当派严加管制,门派中只怕也只有寥寥数人才能服用,这赵川书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心里一惊,只见水泽向赵川书抱了抱拳,道了声“是”,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猩红的瓶子交到赵川书手上。 赵川书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笑,打开瓶塞,从中倒出一粒拇指大小的血色丹药。 “七转还魂丹!”有人惊呼起来。 赵川书笑道:“不错,正是七转还魂丹,这还要感谢阳才真人的帮忙,不然我绝不能得到此丹药。”说完,赵川书掰开刘阳的嘴,将七转还魂丹丢了进去。 我只觉得背后冷汗直流,原来阳才真人也早已怀疑我,这么说来,张旭德也在暗中监视着我了?难怪那天夜里我会在后院碰到他。 刘阳服下七转还魂丹后,脑袋不由自主的晃动起来,青色的脸上皮肉颤抖,嘴里发出阵阵的呻吟,木桶里传来沉闷的“砰砰”声。 我屏住了呼吸,直直的盯着刘阳,心里却在想着他服下七转还魂丹立时毙命的情景。 然而下一刻,刘阳停止了颤抖,死鱼一样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在周围一片的惊呼声中,赵川书急声问道:“刘贤侄,当晚铁掌帮巡逻弟子看到的可是此人!?”他说完一把指向了我。 刘阳眼皮微微抖动着,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心里一跳,这个刘阳此刻看起来像是一具活僵尸一样,被他这么看着,我只觉得浑身抖了一下。 他看着我,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同时艰难的点了点头。 赵川书似乎不敢确定,又急忙问道:“你确定是铁剑派的顾天?” 刘阳又缓缓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像是泄了气一样,头一歪,再没了动静。 赵川书在刘阳脖子上摸了摸,道:“诸位放心,刘贤侄只是昏迷了过去。但是刘贤侄刚才的表现,相必大家都看到了。顾天,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被他喝的一个激灵,咬了咬牙,道:“赵掌门,如果单凭如此就可以证明在下是内奸,未免有些草率了吧。” 我已打定,在没有看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我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内奸的,即时这赵川书像上次一样举剑刺我,我也绝不承认。况且就算他举剑刺我,在没有看到证据之前,师傅师娘也会阻止赵川书。 大师兄他们也替我叫道:“就是,口说无凭,怎么能说我师弟是内奸?” 师傅面色阴沉,道:“赵掌门,我弟子说的不错,单凭刘阳贤侄指正,恐怕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看到师傅这样为我说话,我顿时一阵感激。 这时,阳才真人道:“诸位莫要急躁,赵掌门既然如此肯定顾天是内奸,相信也不是无中生有。” 我心里咯噔一下,冷冷的看了阳才真人一眼,他一定暗地里与赵川书商量好的,不然赵川书怎么能从武当派手中获得七转还魂丹。 赵川书笑道:“阳才真人说的不错,大家请看,这是什么?” 他说完就从怀中拿出一个两寸大的瓷瓶,瓷瓶上一面印着一把青色的长剑,另一面印着“铁剑派”三个字! 我的脑中,一下子“嗡”的一声炸响。 他手中拿着的竟是我送给何姨的金创药药瓶!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特殊的标记,我们铁剑派也是一样,金创药瓷瓶上的青花剑就是师傅专门派人印上去的。 赵川书又道:“当晚你放走那魔教女子之时,恰巧被金刀流派和拳宗的弟子发现,潘盟主不想打草惊蛇,知你背后定还有人指使,所以才会演火烧魔女那出戏,想让你背后之人现身。没想到,哼哼,你竟然能如此沉得住气。潘盟主本想立即杀了你,却不曾想你背后之人在那时出手连杀金刀流派和拳宗两名弟子,之后魔教大军来袭,才将你搁置在一边。” 赵川书说到此处,突然又冷笑两声,道:“潘盟主将你放在一边,但是赵某却一直记在心里!幸得苍天有眼,铁掌帮损失惨重,潘盟主身死,但是他的弟子刘阳却被及时赶到的阳才真人救下。我将所有的事情与阳才真人和盘托出,阳才真人这才与你们一路同行,我俩决定在衡州城,揭露你的真面目!”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我早已败露了行踪,可怜我还不自知,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张了张嘴,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师傅接过那瓷瓶,仔细看了看,沉声道:“顾天,真的是你?!” 我道:“师傅,我……” 第二十九章 变生不测五 人证物证具在,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不管我怎么说都于事无补了。[]我抬头看了看,大师兄他们已经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师傅手上的瓷瓶,师娘脸色终于还是变了,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师傅喝道:“当初来到衡州城,赵掌门告诉我你就是内奸时,我还替你开脱,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以你的武功怎么可能杀的了那青冥客!到了现在你还不承认吗?!” 何姨是我放走的,但是那青冥客确实是被我误杀。 我苦笑了一声,低声道:“弟子知错,请师父责……” 忽然,一只手掌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就在我嘴里“罚”字还未说出口时,这只手掌重重的拍在我的胸口处,我人一下子倒飞而去,耳中甚至听见胸口处骨头的断裂声。 “嘭” 我身体撞在墙上,又重重跌坐在地上,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我瞪大了眼睛望着身前那一点地方,脑子里眩晕一片。 身边传来大师兄他们的惊呼声:“师傅,手下留情啊。” “师傅!” “六师兄!” 师傅的喝声再次响起:“都给我滚回来,不许靠近他!” 我想要站起身,身体刚一动,胸口传来刺骨的疼,忍着剧痛,我再一次跪了下来,道:“师傅,弟子知错,弟子看那女子太可怜,一时起了妇人之心,所以才放走了她,请师父恕罪。” 这时,赵川书的声音传来:“吕掌门,这下你相信在下了吧?顾天就是放走那魔教妖女的魔教贼子,若不是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潘掌门也不会惨死,金刀流派和静心斋也不会落得灭门的下场!” 我只觉得心中怒火奔腾,拳头被我握的嘎吱嘎吱直响,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他,他正笑着看过来。如果我现在手上有剑的话,即使不是他的对手我也要上去刺他几剑。 “噌”的一声,师傅已经拔出了腰间长剑,剑声余音袅袅,回荡在房间里。 正是那把青冥剑。 我不由呆住。师傅这是要杀我了? 可笑自己还在想着师傅会不会把我逐出师门,自己真是异想天开。看着师傅手里的青冥剑我终于明白,正魔两道终是势不两立,犹如水火永远都不可能相融,两狼山死去的魔教弟子是一个警示、何姨的死也是一个警示、潘长龙的死亦是个警示,而现在这个警示轮到了我的身上。(.无弹窗广告) 师傅喝道:“勾结魔教者,死。” 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要喊出来,不过这一生怕是没有机会了。 耳边传来师娘和师兄弟的呐喊哭泣声,我闭上了眼睛,泪水喷涌而出。 颈背上突然一冷,又听得“叮”“当”的两声,我闭着眼,但是还是听到了第二声是青冥剑落在地上的声音。 房间里顿时一阵怒喝,师傅叫道:“什么人!竟然管我铁剑派之事!” 这时,门外远远地一道声音响起:“吕长顺,你可真够威风的!” 冷汗已经打湿我全身上下,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滑落,与嘴边的血混合在一起,尝不出是血还是汗水的味道。 喘着粗气,我转头看向门外。 只见远远地山林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正踏着树梢,向这边急速跳跃而来。他速度极快,身子也很轻,踩在树枝上几乎只是让那枝叶轻轻低了低,人却如离弦之箭,跃出数丈。 轻功!真正的轻功! 我怔了怔,竟一时忘了胸口传来的疼痛。 来人竟然是斩情!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看到有人施展轻功。斩情身体轻盈,起如飞燕掠空,落如蜻蜓点水,潇洒自如,于树林上奔掠,如履平地。 练功房门前空地上,斩情从天而降,手中折扇一弹而开,淡淡的看了过来。 不知为何,见到斩情,我竟有那么几分死里逃生的欣喜。刚刚师傅要杀我时,我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能死在师傅的剑下也算是对师傅和铁剑派有个交代了。但是当我在死亡边缘转了一圈又回来时,心里突然产生了对生的极度渴望。我不怕死,但是此时此刻我同样也不想死。 阳才真人和师傅师娘、赵川书等人已经冲了出去,与巨鹰门的弟子一起,将斩情团团围住。 大师兄他们四人没有冲出去,而是跑到我的跟前,大师兄急道:“快!快拿金创药来!” 九师弟不爱说话,此刻眼里却是噙着泪水,慌忙从怀中取出瓷瓶,往我嘴里倒出几粒暗黄色药丸。 大师兄扶住我,一脸的关心,道:“老六,你没事吧。” 我强忍着痛,道:“大师兄,对不起……” 我不禁黯然失笑,最起码我有一点没有猜错,就是我的这帮师兄弟们依然还把我当做兄弟看待。虽然平日里看不出什么真感情,但是到了危急关头,他们终是向着我这一边。林楠说的对,没见到过并不等于不存在,此刻我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份感情的存在。或许,三师兄四师兄他们死的时候也感受到了这份感情吧。 这时,门外响起阳才真人的声音:“你又是何人?” 我们都吃了一惊,阳才真人这句话不是对斩情说的,而应该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紧接着,他们一群人又退回到练功房里,大师兄他们也都站了起来,被师傅呵斥到一边。 人群分开,我被孤立在放中间,三个人影也进入我的眼帘。 当先一人正是斩情,他脸上表情淡淡,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站在斩情右侧的一人正是与我见过一面的算命先生。 站在斩情左旁的是一名拄着拐杖的老者,他衣衫褴褛,头上垂下稀少的长发,此时怪笑道:“我是何人?你们这些小娃娃还没有资格知道。咦?这位小兄弟怎么啦?好端端的干嘛要吐血呀?杏林人最不喜欢别人生病,罢了罢了。” 他说的话有些奇怪,我还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时,他手中拐棍已经挑住我的下巴。 我被他突然这么一挑,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巴,等我反应过来想要闭上嘴时,他手里突然弹出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正打入我的喉间。我不禁咽了口口水,将那黑色的东西吞了下去。 我心中一怒,喝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那老者嘿嘿一笑,道:“当然是给你疗伤的药呀,你不知道,想要吃我这药的人多了去了,可我偏偏不给,嘿嘿。” 我心里一惊,一句“谁要你的药”刚要说出口,突然觉得胸口处火热一片,疼痛感大减,胸口一口闷气突然上升至喉间,忍不住张嘴吐出一口黑血来。 这时,大师兄踏出一步,喝道:“老头,你给我师弟吃了什么?!” 这一口血吐出来后,我顿时觉得胸口处不再那么闷,虽然依旧疼,但也没有刚才那样彻骨了。 这老者没有理会大师兄,看着我笑道:“怎么样?我这药灵不灵?” 他与斩情站在一起,那么也肯定是魔教之人了,也就是我们正派的敌人,我自当视他如仇。但是他分明在为我治伤,将我胸口处的淤血排出,减少我断骨之痛。他虽为魔教之人,但是此时是在救我,阳才真人和师傅他们身为正派之人,可是师傅刚才却要杀我。 我一时语塞,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师傅喝退大师兄,嘴里却说道:“混账!到了这个时候还认他这个师弟做什么?没看见他家长辈在为他疗伤吗?” 我心里一惊,道:“师傅,我……” 师傅道:“闭嘴!孽畜,谁是你师父?!” 我道:“师傅……” 师傅扬起手中青冥剑,猛地在身前划出一道痕迹来,冷冷说道:“顾天你听着,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铁剑派弟子,我也不再是你师傅,今后我铁剑派与你再无任何瓜葛!” 师傅的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我的胸膛,在我胸膛里不断地散发出阵阵冰凉。 看着身前那一条划痕,我一阵颓然,身体似乎被掏空,没有一点力气。 那老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师傅,突地笑道:“既然你们再无瓜葛,那么这人我们可就带走了,嘿嘿。” 师傅的脸色很难看,他身边的阳才真人则冷冷说道:“怎么?来到了这里,你还以为你们能走得掉吗?” 斩情看了眼阳才真人,淡淡道:“我若想走,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赵川书突然大笑一声,道:“鬼影手的名头,江湖上谁人不知?只可惜今天你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离开。” 赵川书说话间,远处隐隐的传来喊叫声,似乎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赶来。 这时,那个算命先生皱了皱眉,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官府的人?” 官府的人?!我恍然大悟。此次比武大会由衡州城主办,照理应该由官府的人出面与巨鹰门一起召开这比武大会,而方才比武大会上并没有看到官府官兵,原来都跑到这里来了。赵川书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救我,才会有如此一招的吧? 只怕今天揭露我只是个诱饵,抓住前来的魔教之众才是今天的真正目的! 我心里一阵冰凉。真是好心计! 赵川书冷哼一声,道:“不错,正是官兵,看你们今天往哪里走?今天就先拿你们的人头来慰藉我死去的两狼山兄弟!” 拄拐老者冷笑一声,道:“卑鄙小人,看我如何先取了你的小命。”说罢,他就要欺身上前。 赵川书脸色一变,向后退去。 第三十章 变生不测六 熟料拄拐老者身子刚动,斩情已止住了他,道:“莫大哥,此时不是动手时机,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为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拄拐老者似很不甘心,狠狠地看着赵川书,笑道:“若非杏林人答应斩情兄弟一切听他指挥,今日非宰了你不可,哼!” 这时,那名算命先生来到我的身前将我扶起,我刚刚站起来,胸口像是被人刺了一刀,突然一阵剧痛。 被他搀扶着向门口走去时,师傅正冷冷的看着我,大师兄他们一脸的茫然。 我刚走几步,阳才真人突然叫道:“哼,想走,没那么容易!” 他挥着手里的拂尘,伸手向我抓来。 阳才真人的武功我见识过,即使我没有受伤,他这一抓我也决计躲不过的。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挡在阳才真人身前,在阳才真人冲过来之际,先是一掌拍在阳才真人的胸口,紧接着变掌为拳又打在阳才真人胸口,最后变拳为指再一次重重的戳在阳才真人的胸口。 “砰砰砰砰”四声闷响传来。 直至此时,阳才真人的身体才向后倒飞而去,人在空中吐了口鲜血。 师傅、赵川书他们都吃了一惊,出手之人正是斩情。 我倒吸了口凉气。斩情出手时我离得最近,几乎是与我只有一人之隔,但是即使离的我这般近,我也只模模糊糊的看到他变换三次手法,但是他击在阳才真人身上却有四次闷声传出。 出手之快,简直不是人能做得到的。 阳才真人跌落在地上面无血色,嘴边留着血,此时瞪大了双眼看过来,颤抖着指着斩情,硬是一个字没有说出来 张旭德将阳才真人扶起,师傅和赵川书他们都向后退去,脸色难看。 斩情缓缓放下手臂,道:“我说过,我若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 说罢,他便朝门外走去,拄拐老者和算命先生搀住我连忙跟上。 回头看了眼师傅师娘和大师兄他们一眼,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复杂万千。 也许此时离开就真的与他们再无瓜葛了吧。 巨鹰门大堂那边已经冲来数十个官兵,距离我们已有数十丈,我被那拄拐老者和算命先生一左一右提着,往月湖山后山奔去,身后赵川书已经带着巨鹰门弟子远远的追了过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拐过了一座阁楼,我们到了月湖山后山,那里已经有十几个官兵守候,每个人手里都握着长枪,见到我们过来,不由分说的举枪刺来。 拄拐老者冷声一笑,道:“顾兄弟,你且在此等候片刻,待杏林人将他们脑袋拧下来,再带你离开。” 我不禁苦笑,遇到他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已经以兄弟相称,若不是他先前出手相救,恐怕我早已呵斥于他。 只见他手上木拐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高高跃了过去,正碰上两柄长枪向他刺来。也不见他在空中如何借势,人还未落下,两腿已经将长枪踢开,接着手中木拐自左向右挥向那两名官兵。那两名官兵似乎没有料到他的身法如此灵活,刺出的长枪还待收回时就被老者的木拐击中头部。只听得“啪啪”两声,二人如遭重击,人向后倒去,在地上翻腾几下身体便没了动静,不知死活。拄拐老者身体这才落在地上,狞笑一声,再次向另外几名官兵扑去。 我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拄拐老者武功竟然这么高,另一边,斩情身边也已经倒下四五人。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这十几个人便被斩情和拄拐老者击倒在地,有昏迷过去的,有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甚至我还看到有个官兵正瞪大了双眼躺在地上,眼里已没有丝毫光彩。 身后,赵川书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巨鹰门弟子听令,务必将孽贼诛杀,杀死一人者赏黄金百两。” 也不知道赵川书带了多少人过来,只听得一片叫喊声越来越近,听这声音,少说也有三四百人。 我心里不禁苦笑,道:“你们放下我吧,带着我,你们定逃不掉的。你们的好意,顾天心领了。” 那算命先生道:“把人救出来,哪有再丢下的道理?顾少侠请放心,翻过这座矮山我们就出了巨鹰门,我们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我再次苦笑。他们左一句顾兄弟右一句顾少侠,就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经把我当成了他们魔教之人一样。不过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自从我放走那个叫何姨的女子时,大概就已经被他们看做是魔教之人了吧?我现在跟他们在一起,总感觉自己正做着背叛师门背叛正道的行径,心里有种深深的罪恶感,但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他们出手,可能我现在早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心里同样有着感激之情。以前总是叫着“除魔卫道”“与魔教之人势不两立”的话语,没想到今天会变成这样的局面,现在这么想来,我甚至还有那么一些愧疚感。 此时他又这样说着,我竟无言以对。 还有那何姨,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竟使得魔教如此对我? 身后的喝声已经越来越近,拄拐老者和算命先生再不迟疑,提着我就要往前冲去。 却在这时,一声冷哼在我耳边炸响:“哼!斩情,哪里走!” 说话间,一道身影于矮山腰间纵跃而下,于林间几个起落,便落到了我们的身前。 来人正是玄木真人。在引泉寺时,我与他见过一面。 玄木真人背上背了一把剑,嘴上挂着三道长须,冷冷的看着我们,道:“还想往哪里去?” 斩情面上看不出情绪,淡淡道:“你们先走。” 他这句话是跟我们说的,拄拐老者“嗯”了一声,就带着我和算命先生想要绕过玄木真人。 谁知那玄木真人突然拔出长剑,嘴里说着“还想走?”,人却已经跃了过来,长剑在半空挽了个花,刺向离他最近的拄拐老者。 拄拐老者松开我的肩膀,左手一划,右手木拐呼的一送,荡开玄木真人的长剑,人又欺身向前,左手变掌,拍向玄木真人。 玄木真人手上长剑顺势带回,同样的伸出左掌拍了过来,正与拄拐老者的左掌碰在一起。 只听得“啪”的一声闷响,二人两掌相对的地方猛地爆出一股气浪,两人也同时向后退去。 被这股气浪及身,我与算命先生不由得也向后退去,而此时我心里的骇然已经到了无法言喻的地步。 玄木真人退出数步后,面无表情的看过来。而拄拐老者同样退出数步,但是面上却是变得微微红润。 斩情忽的闪了过来,手里的扇子在另一只手上敲了敲,对玄木真人道:“你的对手是我。” 这个玄木真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说话,斩情的话音刚落,他话都没有再说,左脚猛地一踏地面,左手捏了个剑指,右手长剑直刺,腾地扑了过来。 他脚下似乎盘旋着气劲,与我们中间隔了数丈,眨眼便到了我们头顶。 面对着玄木真人,斩情不退反进,闪过了玄木真人的长剑,左手作掌,拍向了玄木真人的手腕。玄木真人一剑刺偏,斩情左掌已经到了手腕处,当即抽剑回带,堪堪躲过了斩情那一掌。 这时,阁楼拐角处涌现出一大批人影,有巨鹰门弟子,有官兵,还有师傅师娘和阳才真人他们。当先一人是赵川书。 玄木真人和斩情突然对了一掌,又是一阵热风袭来。 拄拐老者道了声“快走”,便和算命先生夹着我,向矮山跃去。 我莫名的有些担心,道:“那个人怎么办?” 我本来想说“斩情怎么办”,但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总感觉那样叫比较亲切了点,还是“那个人怎么办”来的比较生疏,比较合适。 拄拐老者道:“放心,斩情自有脱身之计。” 我没再说话。 回头望去,正看见斩情边打边退,浑身鼓荡着气劲,远处更多的人已经冲了过来。 …… 我被拄拐老者和那算命先生提在林间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二人体力极好,带着我一路飞奔,中间没有停过。 山路不同于寻常路,但凡爬过山的人都知道山路的坎坷和艰难,而他两人却如履平地,脚下步子飞快。我几乎是被他两人架空,脚下根本没有使出什么力气。 月湖山往北,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山中古树横生,罕有人迹,时不时地翻过一处高地,总会惊飞山林中的大鸟。树林茂密处往往幽暗深邃,即使现在大亮的天,也让人心生胆怯。 临近傍晚时,我们到了一座落院前,而拄拐老者和算命先生此时才将我放下,两人靠在树边大口喘着气。 我四处望了望,这里是一处山谷,四周飘着丝丝雾气。我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有些疼痛,但是比之前好太多了,也不知道那名老者给我吃了什么药丸,尽然有如此奇效。 坐在树下的拄拐老者看了看我,笑道:“顾少侠莫要担心,你虽然断了根肋骨,但是只要服下杏林人的百草灵花丹,不出三十日便可痊愈。” 我有些不信。断骨之伤少说也要百十来天才能好转,服用药丸固然能让身体尽快好转,但是三十天就好转的话,未免也太夸张了些。即使现在我已经见识到内功的厉害,心里也为武当派的七转还魂丹感到惊叹,但是我还是觉得他说的有些虚假。 心中一动,我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他比我年长,又救了我一命,但是我仍不肯叫他一声前辈。我放走那个何姨,算是救她一命,虽然她还是死了,但是我放走她却是事实,如今他们三人又救了我,一命换一命,算是扯平了。 还是划清界限的好。 拄拐老者笑道:“杏林人只记得自己姓莫,名字却已经记不得了,不过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鬼医,你也就叫我一声鬼医吧。” 我怔了怔,天下哪有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真是个奇怪的老头。 我又看了看那算命先生,他正看着我,笑道:“在下邓燕飞,与你已是见上一面的。” 我道:“不知我们身在何处?” 鬼医笑道:“仍在衡州境内,不过玄木老道是找不到这里的,就算是找到这里,他也不敢来。” 我想了想,起身抱了抱拳,道:“今日多谢二位出手相救,顾天感激零涕,二位的大仁大德,顾天没齿不忘,如今已脱离险境,顾天不便在此久留,告辞!” 现在虎口脱险,难道我还要留下来加入他们魔教么?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离去。 我转身,就要离开此地。 邓燕飞拉住我,道:“顾少侠莫慌,还有一人你必须要见,见完此人再走我们绝不拦你。” 我心里惊奇,道:“谁?” 第三十一章 身体异变一 这时,院子大门突然被打开,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我不由得一惊,鬼医与邓燕飞已经抱拳跪下,齐声道:“属下参见小姐。” “进来吧。” 邓燕飞当即拉住我,笑道:“顾少侠,请进吧。” 我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跟他们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一颗三人怀抱的老树,一个脸上遮着黑纱的女子正看过来。 正是在引泉寺后院,赠我丹药的女子。 我怔了怔,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鬼医与邓燕飞早已跑在她身前,鬼医道:“小姐,没想到你早就来到此地,我还以为你要晚点才会来。” 这黑衣女子看不出表情,道:“斩情人呢?” 鬼医道:“回小姐,我们来的时候斩情兄弟正缠住玄木老道,这会儿应该在来此地的路上。” 黑衣女子眉头皱了皱,道:“斩情不是那玄木道贼的对手,他如何能脱的了身?” 我一阵无语,正派之人视魔教为眼中钉,嘴里常挂着“贼”“盗”的话语,但是正派之人却不知魔教之人亦是如此,不仅视正派为肉中刺,嘴上同样骂正派之人“盗”“贼”言语。可能在我没有救那何姨之前,大概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个小贼吧。 而现在他们却待我如恩人一样。 鬼医道:“小姐请放心,斩情身上有七步索命,即使不敌玄木老道,但脱身不难。” 那黑衣女子点了点头,又道:“原来你叫顾天。” 她这句话是对我说的,我道:“正是。” 她缓缓走了几步,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救何姨?” 我顿了顿,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其实我很后悔当初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当初没有放走那何姨,我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那黑衣女子一怔,明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哈哈哈” 突然,院子外面响起一阵大笑声,声音洪亮之极,震动周围的树木哗哗作响,树叶飘落。 同时,两道身影越过小院土墙,落在了那黑衣女子身前,二人同时抱拳,道:“参见小姐。” 来人一个是斩情,另一个竟然是酒上道人! 鬼医笑道:“酒鬼,你怎么才来呀?” 那酒上道人摘下背上的大葫芦,喝了口酒,笑道:“我与小姐早就来此地等候,只可惜迟迟不见你们,正巧肚子又饿,想着出去能不能打点野味,谁知半道上碰到了斩情兄弟,这才一同回来的。[]” 说罢,他又喝了一口酒。 他此时是坐在老树下,正与那酒葫芦一样高,这样抱起来喝酒,看起来似很轻巧。 好大的力气! 我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 擎天石扛着两百斤的野山猪尚还气喘吁吁,这酒上道人竟然轻飘飘的就将他手上的酒葫芦托起放下,毫不费力气一样。二师兄曾经说潘长龙是被这人一掌拍死的,现在这么看来,别说是一个人了,就算是一头牛也扛不住他一掌之力吧? 酒上道人砸吧着嘴,突然看过来,我不由得心里一冷,他却笑道:“何姨是我们小姐的奶娘,你有心放她,却落了被逐出师门的下场,若是斩情老弟晚到那么一刻,恐怕你已命丧黄泉,那还能站在这里说话?你说与我们有没有关系?” 我一时无语,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他们却一起笑了起来,唯独那个黑衣女子正闪动着目光静静地看着我。 这时,邓燕飞突然对那黑衣女子笑道:“小姐,顾少侠仁义心肠,在齐福客栈时打抱不平,我已观察他数日,实乃江湖豪杰,不如就让他跟随我们,如何?”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邓燕飞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连忙喝道:“邓先生言重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的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日后定会报答!后会有期!” 我说完就要转身离去,熟料酒上道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娃娃,你已经被正道之人踢出门外,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你是魔教之人,你还能去哪里?回到铁剑派么?” 我猛然间醒悟,如梦幻影。就像很久以前的一个梦,在一道惊雷炸响时猛然把我拉回到现实。 原来,我已不是铁剑派弟子。 同时,我也不再是正道之人。 我已转过去的身体顿时停在原地,双脚再难以迈出半步。即使迈出去,我也不知道该迈向何处? 身后又想起大笑声,鬼医的声音传来:“顾少侠,你还是留下来吧,你身上还带着伤,不方便一个人行走。” 心里一阵颓然,转过头来正看见他们在望着我,我缓缓抱了一拳,道:“告辞。” 他们止住笑声,一个个脸上露出惊奇。 我转过身,就要离去,身后响起那女子的声音:“且慢。” 我不由得再次停了下来,她已经来到我的身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包裹和一把剑,道:“既然你无心留下,那我等不再挽留。这个包袱本来不是给你的,想必你能用得上。至于这把剑就,送给你了。出了此门往右一直走,七八里地有个小镇,你脚步快的话或许还能住上客栈。”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想想还是点了点头。 心里不由得一酸,出了这个门,或许就真的孤身一人了吧。 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接过包裹和长剑,朝她抱了一拳,道:“多谢……” 我再也不停留,打开小院大门,向右走去。 …… 山谷中雾气弥漫,四周是参天的大树。 天已经黑了下来,我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拨开草荆,身上还是被带刺的草枝划伤。胸口再次传来疼痛,不知为何,一种深深的忧伤突然涌上心头。 我想大声喊出来,但是还是忍住了。 脑海里熟悉的面孔一一闪过,离我远去。 透过林间缝隙,我看到一轮苍月低挂在近空。 清冷,惨淡。 树林里被月光照亮,我低着头一直走着,直到看到前方隐隐传来点点火光我才停下身。 那里应该是那女子说的小镇吧? 我加紧了脚步,又走了一段路,当我摸着黑走下山时,小镇已经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两边零零散散的摆着小摊,远处几栋酒楼正传来喧哗。 我找了家客栈,走了进去。 客栈楼上的房间已经被沾满,只有靠近柴房的地方还有几间低等客房,我一向对吃住没有讲究,能睡好吃好就已经满足,所以当店伙计说只剩下低等房时,我想也没想的就同意了。 房间里点了一跟蜡烛,店伙计去准备饭菜,我将包袱长剑放在桌子上,一时间有些迷茫。 打开黑色的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叠放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令我吃惊的是,里面还有一叠银票和几锭银子。银票是一百两一张的,厚厚的一叠怎么说也有个四五千两,足够我花一辈子的了。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大方。 收起包袱,我又将那把长剑握在手里打量起来。 “噌~~” 长剑被我拔出鞘,只觉得耳中犹如脆鸣萦绕,又如卧龙低吟,拖带的余音悠长清明,徘徊在房间里久久不散。 好剑! 我不禁有些动容。直到此时才认真看清手上的长剑。它与我原来用的长剑不同,我原来使用的长剑长三尺,宽一寸,由精铁打造而成。而眼前这一把剑长度甚至已经达到了四尺二的长度,宽度也略微宽了那么一些。整个剑身通体紫青,丝毫不显张扬之色,但是此剑却让我有一种阴冷的感觉。剑柄的设计也有独到之处,比寻常的长剑同样长一些,双手可以同时握住。剑身临近剑格处刻着“追影”两个字。 追影。好名字。 我不由得握着追影剑,在半空舞了个花,只觉得一阵吟吟声荡在房间里,甚是好听。 可是突然,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追影虽好,但在我心里却怎么也比不上铁剑派的长剑。 长叹一声,将追影入鞘。 店伙计将饭菜放在桌上便匆匆离去,我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吹灭了烛火,躺在床上开始吐纳。 脑海里总是盘旋着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实难定下心来,躺在床上很久才渐渐平复心情,人也慢慢放松。 与往常一样,我开始慢慢的调整呼吸,按照开天卷上的吐纳方法呼吸起来。一开始的时候很顺利,吸到肚子里的气在体内徘徊片刻又被我缓缓吐出,可是渐渐的我就发现了一丝异常。以往吐纳与呼吸没什么两样,而随着我不住地吐纳,我发现吸进去的气体很多吐出来的却越来越少,我甚至慢慢感觉到,有部分吸进体内的气竟然钻到我的双腿和手臂上。我以为我即将进入梦境,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有些目瞪口呆,甚至我觉得有些诡异。 就在我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窜流着气的时候,我吸进体内的气竟然不再往小腹聚集,而是全部聚集在胸口那断裂的肋骨处,那里似乎有一团气,正随着我的呼吸不停的涨缩。我心里惊奇,但仍保持着正常的吐纳,脑子里的意识开始关注胸口那团气。谁知不去关注还好,胸口的那团气还不怎么显眼,但是当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胸口处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觉得胸口断裂的肋骨处,那团气忽的旋转起来,现象之明显吓了我一跳,我吸气的时候,那团气自左向右缓缓转动,当我呼气的时候,那团气便又自右向左转动。同时胸口那片疼痛的地方开始变得****起来,就像是有无数个小虫子在断裂的骨头处不断地爬来爬去,疼痛感顿时又减了不少。 我心里又惊又喜,只道是修炼的内功发出的奇特作用。张旭德曾经说过,内功修炼其实就是修炼气劲修炼筋脉,气劲越强则筋脉越强,而内功也就会越来越高,并且修炼内功还可以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那么我现在体内的那股气大概就是在帮助我修复伤口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配合上鬼医的百草灵花丹,我的伤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不禁心里一阵激动,原来内功还有这样的好处。 其实想一想也对。当初阳才真人接了擎天石那一拳受了内伤,后来在齐福客栈连续几天都不见他出门,大概他那时就是在运用内力疗伤。只是那时我还不曾知道内功有这样的奇效,还以为阳才真人在房间里服用着大补丸之类的疗伤妙药。 想到大补丸,我心里再次一阵的失落。 谁知我这一分心,胸口处的那团气竟然堪堪停了下来,我连忙摒除心中杂念,将注意力放在胸口那团气上面,它才又开始缓慢旋转起来。 我再也不敢多想,当即专心吐纳起来。 第三十二章 身体异变二 第二天早早起了床,胸口处仍隐隐的感觉到有些阵痛,但是比昨日要好的太多,想要彻底恢复的话还需要些时日。[]反正自己已经是无处可去,倒不如就在这家客栈住下来,等养好了伤再作打算。 这家客栈叫八方客栈,大概是因为此地偏僻,四周多山,来往之人杂乱,才取的这样的名字。店伙计知道我是武林中人,对我也颇为客气,他告诉我此镇为东关镇,是隶属衡东县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官府对此地不是很重视,一年到头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一次府衙之人。东关镇地小人稀,四面环山,处地偏僻,但是这里的生意还算过得去,主要是迷途山路的商贾和一些行走江湖的人比较多。 小镇上不算怎么热闹,这也正适合我在此养伤,每日里除了睡觉吃饭的时间,我都会练习吐纳。当日在齐福客栈时,阳才真人大概也是这样为自己疗伤,他内力深厚,我自是比不过他,但是十几天下来也小有成果。 住进八方客栈的第十九天。 我胸口处的伤已经基本恢复,只有偶尔的时候还会有那么一点疼痛,断骨差不多已经自愈,但是还需要调养稳固几天才能彻底恢复。鬼医的百草灵花丹当真神奇,如果没有他赠与我的丹药的话,即使我再怎么吐纳疗伤,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清晨,我从市集上买了些药材,回到客栈里,将草药交给店小二,我便回到房中继续吐纳。 中午的时候店伙计送来汤药,我喝完汤药后又继续吐纳,店伙计临走时摇着头,嘴里念叨着“年轻人怎么会这样颓废”的言语。 我不禁失笑,他每次给我送饭菜的时候我都是躺在床上,他大概以为我是在睡觉,所以才会这么说的罢?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最近吐纳不像刚开始学习的时候会流一身的汗水,如今吐纳完后一身的清爽,浑身自在。 点亮一根蜡烛,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越来越凉了,半缺明月像是一只眼睛,正遥望西方。 四下无人,我不禁有些怆然。 师傅他们已经回到福州了吧? 或许师娘这会正在教新进门的弟子门规,大师兄他们也许正在刻苦练剑,铁剑派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或许以后铁剑派会一鸣惊人,成为江湖大派也说不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到时候师傅和大师兄他们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行事,铁剑派也有了自己的内功心法,再也不怕别人骑到头上来。 我摇头苦笑,我已经不是铁剑派的人了,心里却还自作多情,当自己是铁剑派弟子。 低头间,眼角余光无意扫到柴房门口处的几块青砖。我心里一动,来了兴致。 当日张旭德为我展示内功的时候就是劈的这些青砖,如今我也开始修炼内功,不知道我现在能劈几块砖。 身上的伤已无大碍,我便抱着试玩的心思,拿了一块青砖。张旭德内力比我高,一掌下去可以劈开十块青砖,我则修炼内功没多久,就先拿一块青砖试试。 我将那一块青砖平放在地上,学着张旭德的样子,双手摊开,掌心朝上,浑身蓄满了力气,猛地朝地上那块青砖拍去。 “嘭” 沉闷的声音传来,青砖完好无损,我的手掌却有些疼痛。 看着地上的青砖,我不由得自嘲一笑。 张旭德修炼内功已有很多年,才有今日的内力,我一个初学者不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刚想将青砖放回去,突然我又顿在原地,张旭德劈开青砖是以内力劈开,而我刚才却只是用了蛮力去劈,如果我也能使用内力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把青砖劈开。 这样想着,我又把青砖放了下来。张旭德劈砖时拉开的架势,无疑是在凝聚气劲,而我不一定非要学着他的样子凝气,只要将气劲凝聚在手掌上即可。开天卷上也讲到,气到极处可开天辟地,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看着地上的这块青砖,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同时开始缓缓吐纳。 这些日子连续不断的吐纳,我已经能做到即时在体内凝聚那一团气,所以只那么一会儿,我的小腹中便出现了那一团气旋。 那团气缓缓旋转,随着我的呼吸一张一缩。 我试着将腹中那团气引到手掌上,令我惊奇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艰难,与张旭德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不一样,我竟然轻松之极。 等我将那团气引到手掌时,我的手掌突然涨得难受,似乎血管就要爆裂开来一样,感觉手掌上乃至整条手臂突然涌现出一股莫大的力气。 我再不迟疑,对准那地上的青砖,猛地拍了下去。 “噗!” 这声音与张旭德劈碎十块青砖的声音不可同日而语,在这个安静的夜里也是这么的不起眼,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却发生了令我吃惊的一幕。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还未落下去的手掌,脑里一片空白,我就像是被奔雷击中,呆在原地。 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刚刚发生的一幕,令人咋舌的一幕。 就在我手掌刚刚落下那一瞬间,手掌上的那团气竟然…… 竟然凝聚成一个手掌模样,冲了出去! 而那青砖被那团气掌击中,眨眼间变成一团粉末。连一块完好石块也没有留下! 我浑身一个冷冽。见鬼了不成? 我不禁退后了几步,看着自己的双手,脑海里却一直在翻着过往。最初斩情与阳才真人、师傅他们在引泉寺一战之时,我就看到斩情身上鼓动着气劲,那时候只以为是他身体移动带起的,后来阳才真人与擎天石在茶棚交手,张旭德为我展示内功,我才知道他们体内修炼的内力。但是无论是斩情、阳才真人还有那擎天石,他们所使用的内力都是暗含在体内,并没有如我一样将体内内力施展出体外。张旭德告诉我修炼内功就是修炼体内筋脉,他们修炼内功,我也同样修炼内功,同样是内功,按理说不可能出现异样。 还是说开天内功与其他内功截然不同? 我心里这样想着,就要再次拿一块青砖试试。谁知我刚一动,脑袋里突然传来一种深深的眩晕感,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一个踉跄就要栽倒。 我大吃一惊,连忙扶着石凳坐了下,闭目吐纳,同时心里暗骂自己太笨。内力本就是养精蓄锐,强筋健骨,像我这样突然将体内内功全部施展出体外,难免会出现气血不足,头晕脑胀。练剑还有疲累之时,修炼内功大概也是这个道理。 坐在石凳上吐纳一会,脑里的眩晕感很快消失,身体也不再那般乏力。我带着好奇又激动地心情,再次拿了几块青砖。 这次我不在心急,也不再鲁莽。 我将一块青砖平放在地上,体内开始凝聚气旋,这次我没有将小腹中所有的气引到手掌上,而只是引了一小股到手掌上。 手掌上不再有那样的炸裂感,反倒是有些微微膨胀感,待得手掌上气劲充盈,我沉喝一声,再次拍向地上那块青砖,这次那股气劲没有冲出体外,而我的手掌也结结实实的拍在青砖上。 “啪” 地上青砖应声化作碎石。 果然,如我想的一样。体内的那团气不能全部引出,需要之时引出一小股即可,否则会体内气不足,人也会跟着乏力。 我又搬来十块青砖,叠放在一起平放在地上,同时手掌上仍是凝聚了那一小股气,对准青砖又一次劈了下去。 “哗”的一声,石块青砖顿时四分五裂,与当初张旭德劈砖时一模一样。 搓了搓双手,我兴奋不已,从今天起我算是真正会了些内功,而且看样子比张旭德还厉害几分。张旭德劈砖时尚且有些吃力,我比他要轻松许多,虽然比不上斩情和酒上道人,但是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心里一动,内力可凝聚在双手,也就是说同样可以凝聚在双腿上,看那斩情和酒上道人他们几人施展的轻功,大概就是将内力提到了腿上才那样身轻如燕的吧? 想到这里,我试着将一小股气力提到腿上,同时脚下发力,猛地向上一跃。 虽然我已经想到肯定会跳得很高,但是我却没有想到我这一跃竟然跃过了柴房,甚至我的脚刚好与那柴房屋顶持平。 落到地上时,我不小心一个趄趔,险些再次栽倒,但是我已不去在意这些了,心里此时已经乐开了花。 假以时日,说不定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像斩情那样在树枝上疾行。 回到房中,我从怀中拿出开天羊皮卷,再次看了起来,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内容,我也终于知道开天内功的好处。但是看着看着,我就不再那般高兴了,也没有了那股兴奋劲。才想起来,铁剑派至今还没有一套内功心法。 如果师傅他们也修炼了这开天内功,相信铁剑派会在短短的几年内重新崛起,甚至比原先还要强盛。可是我已分明被赶出铁剑派,临走时师傅在地上划得那条线仍历历在目,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赠送开天内功心法? 如果能用开天内功换取铁剑派一个名分,我宁愿不要开天卷也要再回到铁剑派,更不要像现在这样茫然,孤身一人。 怕就怕再见面时,我与他们只能用剑说话。 我心里一阵痛楚,一如何姨在我心里留下的那道烙印,在不断地灼烧着我。 吹灭蜡烛,我躺在床上开始吐纳起来。 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 第三十三章 身体异变三 我在八方客栈住了下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除了修炼内功,我每天都会带着追影剑跑到附近几个山头练剑。追影剑与寻常长剑不同,舞起来时总会伴随着阵阵的剑鸣声,看着不怎么起眼的剑刃,实则锋利异常。因为追影剑比我以前用的铁剑要长,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使用起来很别扭,有些剑招和基本动作舞的很僵硬,甚至有些动作不得不省略,但是几天下来后,我便逐渐得心应手。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流畅,但是多了几分刚正的气势。 这一天傍晚,我从山上回来,已是浑身汗水。在房间里洗了个澡,我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把玩着手中的木盒。 天色还早,昏昏黄黄。客栈里的客人不是很多,小院里还算清静。 这个木盒还是当初在引泉寺时,那个黑衣女子所赠,我一直留在身上,里面的褐色药丸我也一直没有服用。 魔教真的比正派狡诈么? 我怎么都不觉得如此。从引泉寺接触那名黑衣女子之后,我便改变了对魔教之人的看法,甚至在我看来,他们比某些正派之人要光明磊落的多。而那赵川书,虽然他揭露我并没有错,但是他在齐福客栈和月湖山上的用心良苦却让我心惊胆寒,要说狡诈的话,非他莫属。 又或许是我有些偏激,大概在赵川书心里,对付我这样的人跟不谈不上狡诈吧。 这时,客栈伙计走了过来,看到我时笑道:“顾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怎么不去街上看热闹呀?” 我笑道:“街上有什么热闹可看的?” 客栈伙计这些日子与我关系交好,他性情淳朴,见我的时候总是有说有笑。 他笑道:“镇上来了几个卖药的人,卖的圆药丸神奇无比,当场就能将人的病治好。对面街的王掌柜患耳疾已有多年,吃下了那一颗药丸,立刻就能听到了声音。” 我虽然来到此地不是很久,但是常常与客栈伙计聊天时也知道了那么些个人,这王掌柜便是对面街的布料店掌柜,双耳失聪已七八年,店里现在全由他夫人打理。 我笑道:“立刻就能听得见?” 他嘿嘿一笑,道:“立刻就能听见!好多人都亲眼看到了,现在街上都围满了人,都是求药丸的,你不信可以去看看。” 听他这么一说,看样子那外来的几个人手里像是真的有什么灵丹妙药,我来了兴趣,收起手中的木盒向外走去。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这条街原本也不大,但是街对面一角此时已经围满了人。[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我走进了一些,向那看去。 那里拉开了一个场子,五个人穿着青色袍子,打扮的倒像个样儿,三个青年人正在场中来回走着,手里高高举着一颗黄色的药丸,嘴里吆喝着“西域神药,药到病除,只需十两银子”。 场子中间摆了张长桌,上面摆放着瓶瓶罐罐,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坐在里面。他闭目摇头,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念些什么,声音时而长时而短,忽急忽缓。念了许久之后突然瞪开大眼,嘴里喝了一声“现”,站起身,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忽的向桌子上一个小瓶子里一指。说来也奇怪,那个小瓶子被他这么一指竟然从瓶口里冒出丝丝雾气。 那大汉再次闭目坐了下去,嘴里有开始念念有声起来。 大汉身边站了个中年妇人,矮小的个子,脸上抹着粉,两眼隔得很开。这时,她将那瓶冒着气的瓶子拿到一名老妇人手上,大声道:“老婆婆,你将这瓶子里面的药丸给你家将死之人吃下,他就能多活三年。” 我一怔,摇头苦笑。吃一粒可以多活三年,吃十粒还不得有三十年的寿命!武当派乃中原正统,不是西域那些旁门左道可以比的,武当派在追求长生之道上更是源远流长,所炼制的七转还魂丹尚且只能够续几日的命,她倒好,竟然说可以让人多活三年。 这些人行骗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真是让人想不到。 那名老妇人如获至宝,付了些碎银子,欢喜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小跑的去了。 我则不愿再看,回到客栈里吃了晚饭,我便回到房间里开始吐纳起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专注体内的那团气旋的时候,耳中传来零零碎碎的话语声。 我皱起了眉头,缓缓睁开眼,虽然此时房间里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还是朝着隔壁房间望去,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客栈里的低等房间一共就只有三间,并且还都是连在一起的,除了我现在住的这一间,另外两个房间很少有人来,一个半月的时间也只住过一个赶路人。现在应该是深夜了,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住店? 我被他们吵得有些心烦意燥,但是偏偏低等房的隔音效果很差,越不想听,他们的谈话声越是往我耳朵里钻。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细小清晰地传了过来:“大哥,尸毒散已经用完了,我们要不要……”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后面没有再往下说,但是前面那句“尸毒散”却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侧耳倾听,一个汉子的声音低低响起:“附近的山上坟墓很多,待会带上家伙,我们去炼几具尸体,还怕缺了尸毒散吗?” 房间里传来几声笑,又有一道声音道:“还是大哥厉害,想到来此地发财,现在这么看来,果真是来对了地方。” “那是,怎么说大哥也曾经是武当派的弟子。” “就是。” “行了,都别说了,准备准备,我们这就出门。” 他们那边话说完没多久,隔壁的房门就被打开,一阵脚步声后,房门又被关上,紧接着一阵风动衣衫的声音过后,外面才安静下来。 我沉思片刻,穿好衣服,拿起追风剑就出了房间,等我翻跃围墙时,远处几道黑影正向山上奔去。 我握了握追风剑,连忙跟了上去。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明亮,他们的身影在远处模糊的黑色里显得有那么一丝诡异和神秘,不过他们的速度不是很快,我只要稍微提气就能追上他们。 翻过了两座山头之后,他们的速度不再那般急,走一段路停一段路,时不时的分散开来走那么一段路又聚集到一起。我不由得有些奇怪,不是说要掘坟墓么,怎么跑这么远?山下的人死后大都会被葬在山上,一般都是葬在邻近的山,很少有葬的很远的山上,但是现在已经翻了两座山,坟墓已经基本看不到了,他们却还在寻找着。 又转过了一座山,他们又和先前一样,四处分散开去寻找坟墓,而这一次他们似乎找到了想要的坟墓。 我小心翼翼的摸了上去,半蹲在一处凸起的山石旁,拨开草丛望去。 两座矮山上空,弯月如钩,两片灰色长云正缓缓飘过。弯月下,一座矮山腰间,那五道黑影正在一座坟墓前挥舞着手中的锄头,不断地刨着坟墓。他们手中的铁器插入泥石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山里显得那样响亮。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突然觉得后背冷嗖嗖的。 那几道黑影挖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停下,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低下身,伸手像是抓到了什么。 紧接着,又有两道黑影同时蹲下身,也像是在抓着什么东西。下一刻,三道黑影猛地向后一拉,一道尸体被他们硬生生的从那座坟墓里拉了出来。 远远的一道笑声传来,那五人没有停留,其中三人抓着刚从坟墓里拉出来的尸体,一同向两座矮山间的那片树林跑去。 直到这时,我才闻到飘在空中的那股难闻的腐臭气息。捏着鼻子,我再次跟了上去。 五人进了树林后不久,就在树林深处生起了一堆火,而我则慢慢靠得近了,借着火光,我看清了火堆旁的那五道身影和一具尸体。 那五道身影正是白天在街对面卖药丸的四男一女,不过他们此时穿的不是青色长衫,而是穿着兽皮制作的衣服,乍一看就像是没开化的蛮族人。躺在地上的是一具女尸,身上穿着冥服,脸上的肉刚刚开始腐化,应该是被埋下没多久。 这时,那满脸横肉的大汉从背后卸下一只木箱,并从木箱里拿出三支香火。大汉点燃三支香火并将香火举到头顶,朝着天拜了拜又朝着地拜了拜,最后又朝着那具女尸拜了拜,拜完之后又将那三炷香插在离火堆比较近的一处地方。 我不由得吃惊,他们偷尸不就是为了炼化那个尸毒散么?怎么还拜起天地来了。 像是应和我的心声,一个薄嘴细眼的青年此时笑道:“高大哥,直接把这尸体炼化得了,还费那功夫做什么?” 那个被称作高大哥的大汉脸上映着火光,坑坑洼洼的,笑道:“还是小心点为好。你们快把锅支起来,我们这就动手。” 那个青年道了声“好嘞”,便和另外两名年轻人开始在火堆旁忙活起来。 这时,那满脸横肉的高老大来到那女尸旁,又道:“二妹,拿腐尸散来。” 那矮个妇人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交到高老大手里,同时解开那女尸身上的衣服,露出女尸惨白的胸口。 我不由奇怪,却看到高老大打开瓷瓶,往那女尸的胸口倒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突然间,那女尸胸口腾地跳起了一团阴绿绿的焰火,同时发出火烧眉毛的滋拉声。 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那阴绿的火焰跳动数下,忽然大作,瞬息间遍布那女尸全身上下,我闻到了一股腥骚的焦臭味。 高老大和那个妇人同时退了一步,高老大塞紧瓶塞,笑道:“这腐尸散极为霸道,只要沾到皮肤上一星半点,水也灭不了它,以后你们使用的时候要小心些。” 那妇人笑道:“这个也是高大哥从武当派带出来的吗?” 高老大道:“这倒不是,这是我花高价从万尸门购来的,花了我不少力气。”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听这“万尸门”名字就不像是名门正派,应该是魔教中的小门派,就像正派当中的铁剑派一样,在江湖上毫不起眼。没见过并不代表不存在。 不知为何,我竟然突然想起林楠的这句话。 矮个妇人道:“多亏了高大哥这腐尸散,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捞这么多钱。” 篝火旁边的那三名青年已经支好铁锅,其中一人笑道:“这一回炼制的好的话,或许能挣得更多的银子。” 第三十四章 身体异变四 我与他们中间只有八九丈的距离,他们说的话我都能清楚地听到,一旦被他们发现的话,只要我提起内劲向山中曲折之地跑去,加上我对这片山林比他们熟悉,他们绝追不上我。(.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姓高的大汉嘿嘿笑了一声,道:“这女尸刚下葬没多久,阴气未散,此时正是炼制尸毒散的大好机会,只要尸毒散炼的好,一定能炼制出好些品质上等的药丸。” 我心中一凛,虽然早有猜测,还是不免有些寒毛倒竖。 他们白日里买的药丸竟然是用死人的骨头做成的。 我忽然想起,这个姓高的大汉是出自武当派,难道武当派里会有这样的邪恶丹术? 那女尸身上的阴绿绿火焰渐渐小了下去,只见那姓高的汉子从腰间拿出一柄长钩,往女尸身上挑了挑。那女尸身上的衣服已经化为灰烬,此时被高姓汉子这么一拨,顿时散出一阵灰黑,那点阴绿火焰也终于熄灭消失。 几人脸上露出欣喜,那姓高的汉子手上突然一用力,手上的长钩猛然一提,堪堪从那地上灰烬里挑出一具惨白的人骨架来。接着他将那具骨架放在地上的一块长布里,嘴里叫道:“快,将骨头碾碎,不可耽误。” 其余四人三男一女连忙将那具骨架裹了起来,同时手里握着棍棒,开始砸向那包裹骨架的长布。 我看的心惊,如果那个女的死后真的会变成鬼的话,在看到自己的身体被这五个人这样折腾,恐怕还要再死一次吧?而令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骨头还要被当成药丸,喂给人吃。 我握了握手中追影,心中已有一丝厌恶。 几人将那具骨架砸成粉末,抬着长布走到火堆旁,将骨灰一点点的倒进那口已经煮的沸腾的锅里。接着姓高的汉子又拿出几个小瓶,往那口锅里倒出了一些粉末和液体,做完这些后,几个人便在篝火旁有说有笑起来。 恐怕等到锅里的水干的时候,就会炼出那所谓的尸毒散了吧?我不再多想,缓缓向后退去,这件事情必须要尽快告诉东关镇的百姓才行。 对方有五个人,我虽然修炼了点内功,但也没有自大到与他们一打五,如果对方只有两个人或者三个人的话,或许这会我早就上前将他们杀掉。 突然,我的小腿上像是碰到了什么,紧接着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在左边一颗树下响起。 我心里大惊,暗骂自己江湖经验不足,肯定是碰到了他们设下的暗哨。 耳边传来一声怒喝:“谁!” 我想也没想,拔腿就要向外跑去,熟料我这刚一抬腿,只见一张麻绳编织的大网忽的从身前地面上掀起,我身体一顿,急速向后跃去,落在地上时,身后那五人已然冲了过来。 我不由心寒,“噌”的一声拔出追影剑,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五个人影。 这五个人手上也都已经亮出了兵器,此时那姓高的汉子手里握着那柄长钩,率先跃了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手中的长钩已经探了过来,直取我脖颈。 我心里突突直跳,手中追影剑舞了个圈,将身微偏,让过他的长钩,手上追影剑自左向上撩起。“叮”的一声拨开他的长钩,同时一点火花自他铁杆上现出。姓高汉子长钩一偏,身子也一个不稳,向一侧踉跄了一下,背着火光,我看到他的眼里亮的发黑光。 我退出一步,虎口处微微发热,同时心中一安,他的力道并没有那般大,我可与他一战。 姓高大汉突地喝了一声,手中长钩划了个势,连人带钩就地一滚,窜到我的身下,长钩直奔我的下体;我向一侧闪去,脚下踏着步子,追影剑连忙格挡,“叮叮叮……”火花四溅,与他手上的长钩碰撞了数声;趁他去势已尽,我猛然欺身上前,一脚踢在了他的门面上,他被我踢中,嘴里“哎呦”一声,身体向后翻去。 我微微惊讶,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看到机会,心中一横,就要追上前去,熟料左侧风声响起,一把大刀已劈到我的左肩。 我咬了咬牙,硬是停下身,身体向右转了个圈,追影剑顺势横削了过去,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那把大刀应声断作两半,我就势一闪,闪到一棵树下。 此时,那姓高汉子已经站起来,与身后三人成包围之势将我围住,左侧一名青年手里握着断作一半的大刀对着我,脸色凝重,正缓缓向后退去。 那姓高大汉看了看手上已经有数道豁口的长钩,沉声道:“你是何人?” 我没想到追影剑竟然这样锋利,看了看那青年手中的断刀,刚想说“在下顾天”,但是转念又一想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冷冷道:“追影。” “追影?” 那姓高大汉眉头轻轻皱起,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其实追影就是我手上长剑的名字,我不想暴露自己,于是灵机一动,就想到了用追影来回应他。 他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武功,在下佩服。不过,你来此地做什么?” 他大概是知道了追影剑的厉害,眼睛不时地瞥我手中的长剑,我道:“夜行此处,看你们几个人鬼鬼祟祟,就想过来瞧个明白。” 他脸上抽了抽,又道:“那你都瞧见了什么?” 我不禁暗笑,他这副模样像是如临大敌,心里愤怒却又不敢贸然上前,他却不知我心里同样有些虚,毕竟他们是五个人,而我是一个人。 我道:“你们做了什么,我便都瞧见了什么。” 他又道:“这么说,你全都知道了?” 我道:“全都知道了。” 他突然笑了笑,道:“兄弟既然全都知道了,那在下也不藏着了,要么你当作没看见就此离去,要么……” 他话说到一半,手中长钩突然发力,猛地朝我脖颈再次探来。 他笑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于是不敢大意,早已暗中提气于全身,此时他突然出手,我心中一寒,手臂气劲鼓荡,追影剑朝着伸过来的长钩猛地一挥。 只听得“当”的一声传来,那大汉突地向后退去,手中长钩已被我齐跟削断! 他突然有些呆,似乎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而我,同样呆住,盯着半空中那半截弯钩。 那半截长钩映着篝火,在半空缓缓跌落间闪动着光,就像很久以前的某个地方,似也曾出现过相同的一幕。 我像是突然回到了两狼山,耳边再次响起漫天的杀喊声,眼前被血水染红,脚下似乎堆满了尸体,大地苍茫,四野厉啸,身边的人满身是血,挥舞着手中的大刀。 疯狂的杀喊,震耳欲聋。 我如身临其境,只觉得脑子里被一股杀戮的欲望充斥着,一片的血腥,心里那一股凶气似已按捺不住,就要破体而出。 却在这时,先前被握逼退的那名青年突地出现在我的身前,手中的断刀向我砍来。 我猛然转过头去看着他,心中涌出莫名的暴躁,眼里所看到的一切似乎充斥着血色,猛地提起体内早已沸腾的那团气,不退反进,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追影剑猛地朝他头顶劈去。 “噗嗤”一声,追影剑掠过了他的身体,重重插进地面里。 周围传来惊呼声,我身体不由得一顿,心中的那股怒火登时熄了下去。 我眼中恢复了清明,再次呆了呆,左手还扣着这名青年的手腕;他则一动不动,瞪大了双眼,转动着眼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时,他的胸口处突然迸溅出一道血柱,另一半身体忽然缓缓地软了下去,体内脏器肠子淌着血水流了一地,而我此时正抓住他这一半没有倒下去的身体。 我吓了一跳,松开他这一半身体,抓住追影剑急速向后跃出。 他的血迸在我的脸上,还带着点热气。 耳边突然传来几道声音:“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死,真该死。” “饶命啊少侠……” 我怔了怔,看着手中的追影剑,风一吹来,它正吟吟作响。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云里雾里,像是一瞬间的一个恍惚,又像是眨眼间的一个隐约,两狼山上的血腥犹如一道流星,在脑海里划过。 但是我清楚地记得,是我将那个青年人一剑斩作两半。我突然开天卷上那两句话来。 不可杀生,不可乱性。 刚才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两狼山混战的画面,体内的那股气团似乎就是在那时突然变得狂躁,以至于我自己都没有控制住,趁我那一瞬间的恍惚,才让我有如此杀戮的欲望的吧? 我只觉得背后冷嗖嗖的,寒毛也已经竖了起来。 我刚刚确实乱了心性,所以才会这样冲动,旁人看不见,我却有了那么一丝感触。 我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内功心法! 远处,那姓高汉子高声叫着:“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我缓缓地吐了口气,平复下心里的震撼,道:“你们不用再求饶了,我不会杀你们。” 那几人如得大赦,忙高声叫道:“谢少侠,谢少侠……” 我收起追影剑,暂不去想开天内功的事情,走到篝火处,道:“你们过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第三十五章 身体异变五 那姓高汉子几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抱拳道:“少侠有何吩咐,在下定会竭力去办。[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道:“你们是什么人?尸毒散又是什么?” 其实一开始在客栈里听到他们说尸毒散的时候,我才决定跟出来。开天卷上消失的七个小人图像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一天不解决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每每想起都会感觉身体里有虫子在爬。林楠曾经说过我经脉里多出了那么一股特殊的脉象,身体倒没有甚么异状,但是他不知道开天卷上那七个小人的事情,所以我对此事仍有一些担心。被赶出铁剑派的这些日子,我只顾着修炼内功,渐渐地把这事抛在脑后,若不是今晚听到他们说尸毒散,说不定我还真的会把这事给忘了。 我不知道这尸毒散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是听这名字就觉得应该与巫蛊之术能沾上点关系,如果我刚才的不正常恰巧与巫蛊之术有关的话,那么我也不枉此行。 那姓高汉子低着头,道:“回追影少侠,在下高风裂,他们四人是我江湖上的朋友,我们,我们……”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大概是想说“我们到此地做些买卖”,但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可能是他们的“买卖”被我“碰见”了,他有些难以启齿。 我道:“你只要告诉我那尸毒散是什么。” 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直接,高风裂怔了怔,道:“回追影少侠,那尸毒散是,是一种毒药……” 我道:“我知道是毒药,你尽管说出来就是。” 高风裂忙又抱了一拳,道:“回少侠,尸毒散是一种毒药,配合着毒虫毒液和一些特殊药材,从死人骨头里炼化出来的。” 巫蛊之术也是使用毒虫,我盯着他又问道:“这尸毒散是不是巫蛊之术的一种?” 高风裂身体一震,道:“尸毒散并非巫蛊之术,只是一种毒药。” 我不禁有些失望,又道:“人服了这尸毒散会怎么样?” 高风裂大惊,与身后三人连忙跪倒在地,道:“少侠饶命,我等罪该万死,不该将尸毒散参杂在丹药当中,实在该死,请少侠网开一面,放我们兄妹几人离去……” 他们大概以为我要让他们服用尸毒散,才会这样说的吧。(.$>>>棉、花‘糖’小‘說’) 我不由失笑,道:“你们且放心,我追影说话算数,说不杀你们便不杀你们。” 高风裂他们又拜了拜,道:“谢少侠不杀之恩,小人必当重新悔过。” 我想了想,道:“你们明知这尸毒散有毒,还要放进丹药中?” 如果刚刚我没有听错的话,他们还要在东关镇呆几天,如果白天里买他们丹药的人回去服下丹药中毒身亡,那他们定脱不了干系,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风险回去呢? 高风裂道:“少侠有所不知,万尸门有一种丹药叫做三笑回春丸,这种丹药如果参入尸毒散的话会药效大变,尸毒散的毒性也会被中和掉,所合成的新三笑回春丸并没有毒性。” 又是万尸门,他们嘴里的万尸门究竟是什么样的门派,莫非是专门炼制毒丸毒散之类的帮派? 我道:“那这丹药有何用处?” 高风裂顿了顿,又道:“这个,可以起到麻痹作用,减缓伤疾之痛,不过这药力只有三天的时间。” 他这样说着,我却有些不信,那王掌柜患的是耳疾,难道也可以减缓? 这么说来,是他在撒谎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冷哼一声,道:“还敢嘴硬!” 他被我吓了一跳,浑身颤抖起来,连忙说道:“少侠见识过人,小人该死,吃了那新的三笑回春丸之后会有回光之象,三日后,三日后……必死……” 我心里一寒,我只当天下的丹药大都是可以强身健体,祛除百病,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丹药,先是尸毒散,又是腐尸散、三笑回春丸,都是我没听说过的。看来丹药一道确实诡异复杂。 我冷冷道:“你们既然知道会害死人,还要炼制这丹药,难道要将东关镇的百姓都要害死不成?”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这不等于告诉他我是刻意跟随他们而来,并非路过此地。看来自己的江湖经验真的很不足。 果然,高风裂他们四人一齐怔了怔,接着高风裂似反应过来,道:“小人该死,我等这就离去,再不去那东关镇,望少侠网开一面,以后我等绝不再做这等事了。” 篝火上的那口锅里,此时已经烧干了水,里面正噼里啪啦的响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我不禁皱了皱眉。高风裂几人似看到我的不悦,忙起身将那锅抬了下来,接着又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再说话。 想到东关镇过几天就要死几个人,我心里一阵的痛恨,但是眼前这几人我却不能杀,杀了他们,我又与他们有什么分别? 看着篝火良久,我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们走吧,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们,如若有下一次,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高风裂几人大喜,连忙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地上的木箱以及其他东西也都不要了,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高风裂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几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握在手里,恭敬道:“多谢少侠不杀之恩,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望少侠收下。”说着,他便摊开手掌。 只见他手掌上躺着几片金色的花朵,花朵分六瓣,边缘锋利。 我顿时一惊,这不正是金花大盗的飞镖么?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他被我吓的身体一颤,就要再次跪下,脸上也流出冷汗,远处那三人见此也不由得呆在原地。 我喝道:“这几只金镖你是从何处得来?” 高风裂脸色煞白,嘴里吸着凉气,半句话也说不上来。我连忙松开他的手腕,竟一时忘了我如今的力气已是今非昔比。 高风裂擦了擦脸上的汗,诺诺道:“回少侠,这几片…枚金镖是小人在永州卖药时,一名官爷付的赏钱。” 原来他们还去过永州,那付钱的官爷多半现在已经死了。 我道:“什么时候?” 高风裂道:“就在前几日……” 金花大盗不是在衡州城么?怎么这会又跑到永州去了?但是我转念又一想,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金花大盗是盗贼,想去哪就去哪,他能在衡州城里作案也就能在永州作案,谁还管得了他? 我不禁暗笑自己大惊小怪自作多情。 这时,高风裂小声道:“追影少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等就,就……” 我将他手上的几枚金镖拿在手里,道:“你们走吧,不许再回东关镇。” 四人闻言,当即不再逗留,匆匆向山里跑去。 在确定他们没有往东关镇方向跑去之后,我将那篝火用泥土掩埋,至于那个被我一剑劈作两半的青年我看都没有看,看了之后恐怕忍不住要呕吐。 提着追影剑赶向客栈。 回到房间里时,我已无心再睡,闭上眼开始吐纳起来。 不多时,小腹中再次出现那团气,虽然我看不见它,但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它在我腹中缓缓的转动着,一想到刚刚这团气突然的暴躁,我心里一阵阵的冰凉,就好像那时候它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受我控制。 难道这开天内功真的与心性有关?若真的是如此,那么这个开天内功心法就是一个双刃剑,给我带来内功的同时又占据了我的心性。 想着那被我劈开两半的青年,我浑身打了个冷颤。 开天卷背后那两句话不是无的放矢:气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道;不可杀生,不可乱性。现在这么看来,确实暗含修炼开天功法的精要,看来以后修炼开天内功时,要谨慎保持自身心性的修养。 还有那金花大盗,这次能再见到他的金镖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张旭德曾经说过金花大盗轻功过人,非一般的大盗,而我们那晚追踪的那名金花大盗轻功明显不如张旭德,也就是说那个金花大盗是假的。那么那人又为什么要冒充金花大盗在衡州城里作案,而现在却又跑到永州了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张旭德曾提到过,金花大盗常年在永兴一带出没,从未下过南部,那么如果真的是金花大盗的话,他南下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偷盗? 我隐隐觉得这里面并不是这么简单,同时再次自嘲多管闲事。 突然,我心里一动,反正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追着那金花大盗走。一来省的我在这里独自迷茫,就算追不到那金花大盗,去各地游玩游玩也是件不错的事情,那林楠不就是四处游玩么;二来南方地理条件恶劣,正是苗疆之人常出没的地方,此次正好南下四处打听巫蛊之术,以解我心头隐患;三者我可以多走一走,算是一种历练。 我不由得苦笑,刚刚与高风裂他们几人打了个照面,还是自己江湖经验不足,如果不是自己粗心大意,也就不会与他们交手,那名青年也就不用死了吧。 铁剑派已经将我逐出师门,我心里虽有牵挂,但还是要有着自己生活。既然我已是孤身一人,倒不如痛痛快快的闯荡一番,总比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好。打定主意之后,我便不再多想,吐纳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向掌柜询问了永州所在,丢给他一锭银子,背着黑色包袱,提着追影剑向南行去。 第三十六章 山中偶遇一 山路崎岖不平,蜿蜒曲折;远处高山叠嶂,云雾缭绕。 东关镇位处衡州城北部,去永州的话就要穿过衡州城,而我则没有这样做,我选择走山路,绕过衡州城去永州。我私放魔教弟子的事情被赵川书揭发,巨鹰门更是视我如魔教之人,这个时候去衡州城的话无疑是去送死,山路坎坷,不好走,也浪费时间,但是比走衡州城要安全。 临行前我带了充足的干粮,但是三天下来后便被我吃光,我最近饭量很大,山中又没有市集,只有偶尔的那么一户人家,我也不愿去打搅。好在山中长有野果,虽然吃起来有甜有苦,往往吃完一整颗树上的山枣还会感到肚中空空,勉强算得上充饥,但是最起码不会饿着自己。 在山中又走了两天,前方山势不再那般险峻。想必现在已经到了衡州南部,衡州本就是以高山险峻出名,其中北边衡山更为雄健,而横州南部的山就比较平缓,四处丘陵。衡山有名,其脚下的衡山派更是在江湖上出了名,大宋中原少林武当位居双尊,这是人人皆知的,接着便是正道五大门派:青城派、峨眉派、崆峒派、昆仑派、衡山派,再之就是像铁掌帮、巨鹰门、铁剑派之类的中小门派了。衡山派弟子众多,在衡州举足轻重,往来衡州的江湖中人大都是去拜访衡山派,久而久之衡山那一带变得繁闹起来,就连衡州本地人也大都迁居那里。而衡州南部则山平人稀,远没有衡州北部繁华。 这些事情都是我从八方客栈里听来的,攻打两狼山以前,我只道武林中有少林武当,后来别人说的多了,我也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当我知道衡州里实则卧着个衡山派时,我就觉得铁剑派更加渺小,随随便便来了个巨鹰门就能将铁剑派给灭了。 而我,则更加渺小。 此时刚过晌午,太阳虽大,但是天气凉爽。我行走一段路之后觉得有些乏,便躺在树下的一块山石上休息,拿出摘来的野枣吃了起来。(.无弹窗广告) 我有点想笑。自己包袱里空有数千两银子,自己竟然在这种荒野之地吃野枣,甚至运气不好的时候还要挨饿,等到永州的时候定要大吃大喝一番。 我将嘴里的枣核吐掉,刚想再到包袱里抓一把野枣,忽然一声野兽的吼叫声传来。 老虎! 我心头猛地一跳,翻起身来,追影剑瞬间被我拔出,冷冷的看着四周,这绝对是老虎的声音,也只有老虎才能发出这样威慑的声音。 此地四面环山,老林深邃,这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只觉得刚刚那一声吼叫四面八方都有回声。 我绷紧了神经,体内气劲依然运转,只待下一声虎啸。山林多猛兽,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选择走山路绕道而行也并非盲目前行,山林深邃的地方我是绝不会去的,往往走的山路都是开阔之地,虽有崎岖,但并不险恶。 在山里遇到山猪恶狼我倒是不怕,凭借着我现在的轻功和追影剑,足可轻易宰杀。怕就怕遇见山中的老虎。古人云平原之虎凶悍矫健,但是山中的老虎却是霸道刚猛,狠辣敏捷,力道大的惊人,非人力所抗。 我双手握住追影剑,背后冷汗直流。 这时,西南方向突然再次传来一声吼叫,同时伴随着一声沉沉的怒喝声。 我一惊,后面那一声明显是人发出来的。 看来那人遇到了猛虎。 我再不迟疑,事不关己走为上策,趁着那人没有被老虎吃掉之前,抓起包袱就要转身向山下跑去,而就在此时,一人一虎的呼喝怒啸声再次传来,让我的心为之一紧。我甚至都能想到那人被老虎撕杀的画面。 我堪堪停下脚步,可笑自己还要行走江湖游历自身,师父曾说过正派之人应以解救百姓苦难居身,而我现在竟然想着逃跑,还谈什么以正道自居?如果是这样,倒不如在东关镇买一处院子度过余生吧,还修炼内功行走江湖作甚。 可笑! 丢下包裹,我猛然转身,提剑向西北方向跑去。 路见不平,定当出手相助! 我提起气劲,奔跑迅疾,沿途举剑劈开挡路的枝枝叶叶,一路冲了过去。打斗声越来越近,我却怎么也看不到人影,四周环山,这声音传过来时就像是四面八方都有老虎一样。 那人的喝声越来越急了,而我也开始有些着急,生怕自己晚了那么半步。 声音越来越近,我又加快了脚步,当我冲出一片树枝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一人一虎正在对峙着。 这人身体极其魁梧,胳膊上的肌肉弯起来有我小退一样粗,胸前后背肌肉凸起,想两座小山一样,个子比我高出大半个身体。此时他已受了伤,身上几乎都是抓痕,衣服上脸上都是血,小腹处正不断地涌着血。在他对面,一只体型巨大的斑斓老虎正张着嘴,来回踱着步子,一只虎头堪堪比我半个身子还要大。 我突然的出现让这一人一虎都吃了一惊。 那头猛虎朝我低低吼了一声,那人则脸上一呆,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我心脏跳得厉害,跃到他身边,手中追影剑指着那只猛虎,那只猛虎见我跃了过来,突然压低了身子对我掀了掀獠牙,我道:“阁下受的伤是否严重?” 我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猛虎,他道:“不碍事。” 我怔了怔,眼角余光瞥向他,他脚下已经流了一滩的血,身体似乎已经有些站不稳,他却完全不知一样,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忽然,那只斑斓猛虎动了,我们与它隔了三四丈的距离,它只是两只前肢点了一下,后肢猛地发力,便如小山一样向我扑了过来,虎身还未到,一阵阴风已经扑面而来;我来不及去想,身体闪到一边,手中追影划砍了过去,谁知那猛虎身体硕大,动作却是异常的机敏,追影剑刚到它的胸前,它便堪堪停下躲了过去,同时一爪向我面门抓来;它的一只前爪都快与我的头一般大小了,这一抓来的迅急无比,正封住我的去路。 若是被它这一爪抓到,恐怕我会顺势被它拖在胸前,它也会咬断我的脖颈。我咬了咬牙,脚下猛地用力,向后翻了个跟头,还未等我落地,头顶突地袭来一阵寒风,我想也没想的将手中追影剑舞了个花,只听得“茲茲”两声,这猛虎的右爪被我划出两道极深的伤口来。 追影剑削铁如泥,即使它的虎皮再厚也要吃些苦头,况且刚刚我出剑极快,怕是已经削断了它爪子上的筋肉。 果然,这只猛虎吃痛,忽的深深地吼了一声,那只右爪也被它提在半空,但是此时它已凶性大发,即使右爪已不能再动弹,但是它还是扑了过来,张开了血盆大口向我的小腿咬来。 我双脚一点地面,人再次向后跃出半丈,刚一落地又是点了两下,跳到了一棵树下,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能摆脱这只猛虎;我刚站定,只觉眼前一花,一颗狰狞的虎头已经到了我的胸前,一股腥臭味传来,我已经能看得清他满嘴的牙齿。 我心中骇然,却看到它突然转过虎头,身躯呼的一声跳转过去,却在半空之时突然一个不稳摔落在地,我向这只山虎后面望去,不由得深深震撼,只见那人手里正拽着这只老虎的尾巴往后拖着。 他竟然硬生生的将这五六百斤重的大虫从半空拉了回去,而且他身上还带着伤,脚下也已经蹒跚。 那只老虎猛地吼了一声,声震山野,震得树叶哗哗直落,只见它钢尾猛地一带,将那人拉倒近前,虎躯突然直立,两只前爪猛地朝那人抓去;那人也不敢硬碰,松开虎尾,身子一低,猛地侧向滚了出去,但是他速度明显慢了,后背被那老虎抓了一道,“滋拉”一声衣服被那老虎撕烂,后背上也被抓了个皮开肉绽。 那人嘶了一声,就要从地上站起来,却在这时一条虎尾“嘭”的一声扫过他的双腿,将他掀翻在地。我咬了咬牙,提起体内气劲,猛地冲了过去,在那只老虎就要扑向地上那人之时,狠狠地将追影剑刺进它的腰间;那只猛虎再次吃痛,皱着上唇,裂开大嘴,突然一个急转身猛地将我扑倒在地,我猝不及防,手中追影剑还未来得及横在胸前,它已张口向我脖颈要来。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下子变的空白。 完了! 却在这时,一声喝声从身边传来,紧接着一道人影硬生生的撞到我眼前猛虎的身上,那猛虎犹如遭到重击,哀叫一声连同那人一同滚在一起。 只见那人赤手空拳,一手揪住那猛虎的耳朵,另一只手提起来不断地朝那猛虎脑门上捶打,每捶打一次都会传来低沉的“咚咚”声,只打了那么七八拳,那只猛虎鼻子里便流出血来。 我只觉两腿发软,刚才差一点就成了这老虎的腹中口粮,现在只觉得心脏已不受我控制,突突直跳。这只山虎的强悍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而那人一身的巨力也让我瞠目咋舌,这哪是一人一虎在肉搏,这分明是两只猛虎在撕斗。 这时,那只猛虎突然一个翻身,将那人死死压在身下,同时张口就要咬向那人的脖颈,谁知它刚一张嘴,那人竟闪电般的伸手抵住它的下颚,让它再难将头低下丝毫。 好大的力气! 我再也不迟疑,提气跃了过去,趁那猛虎无暇顾及我之时,追影剑狠狠地刺向它的后心。 “噗嗤”一声,追影剑剑身整整一半没入了猛虎的后背,我没有将追影剑全部刺进去,就怕伤到猛虎身下那人,但是足以刺破它的心脏了。 “啊呜” 这斑斓猛虎哀嚎一声,松开那人,忽的向一边跳去,我大吃一惊,我那一剑瞅准了它心脏的所在,没想到它还有力气跃走。 谁知,那猛虎没走几步,身体突然摇摇晃晃起来,再走了数步,忽的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胸口腰间不断地喷着鲜红的血,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第三十七章 山中偶遇二 我长长舒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浑身已被汗水打湿,看着此时正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壮汉,良久才道:“这位仁兄,你不碍事吧?” 他喘着粗气,似乎也累得不轻,此时缓缓坐了起来,像是一块山包一样,一边摸着自身上伤,摇了摇头笑道:“没……没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身上的伤口很多,小腹上不停地流着血,他此时竟还能笑得出来,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要是换做是我的话,早就已经疼的直冒冷汗了,他嘴上说着没事,但是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了。 我莫名有些着急,道:“兄台再次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我的包袱里有些金创药,是我来的时候在草药房里购买的,想着哪一天受伤的时候用,他身上流的血很多,不尽快帮他止血的话他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我匆匆跑了回去,熟料我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包袱,刚刚救人心切,我一路冲的太快,一时间忘了来时的路。 直到七转八转的拐了数个弯,我才看到被我仍在半山腰的黑色包袱,抓起包袱我便匆匆赶了回去,再回来的时候他依旧是坐在地上捂着伤口,但是面色白的有点吓人。 我打开包袱从中拿出金创药,对他说道:“你且忍一忍,擦上金创药可能会有点疼。” 其实我这句话说的有点多余,他小腹上几道伤口很深,肯定会很疼,只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罢了,这点金创药带来的疼能算的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我打开金创药瓶塞,在那伤口处倒满了粉末,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新衣衫,将他的小腹围紧,这样一来他肚子上的伤口才慢慢不再流血。我又在他身上其他伤口处撒上金创药,一一替他包扎好。 我突然想起包袱里还有那黑衣女子赠送的黄色丹药,当日我受了剑伤她才送我那丹药,那女子出手不凡,送我的那把追影剑吹毛断发,想必那黄色的丹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赶忙将那木盒拿出来,打开木盒,取出药丸,给他吃下。 他吃下药丸不久,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僵硬笑道:“多谢兄弟出手相助。” 我从那边半山腰处跑过来用了大概盏茶的时间,那只山中老虎体长近一丈,少说也有五六百斤重,他却能与这山中老虎徒手肉搏这么长时间,这让我既惊叹又佩服。如果换做是我,没有了手上的追影剑,恐怕那只老虎片刻间就能将我撕成粉碎。 这时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内功还是修炼的生疏,体内那团气虽然可以即时吐纳成型,但是运转起来却不是那样迅速,往往要等几个呼吸,腹中那团气才能被我引到腿脚上。(.$>>>棉、花‘糖’小‘說’)若是真的与人厮杀起来,提前运气况且还要出其不意才有可能将对手击杀,否则出手之后气劲消散,再提气就晚了,与人撕斗时并不能发挥优势。除非我能不停的将体内那团气引到四肢上,但是这样一来体内那团气就会很快消耗掉,我也会因为体内气不足而身体虚弱,到了那时,不但不能发挥优势,却更是一个累赘。 当日东关镇山谷里跟随高风裂他们几人时,我也是提气跟上去,但是那时他们走走停停,留给我一些时间充盈体内耗损的那团气。所以之后与他们打斗起来时,我体内那团气并没有耗损多少,将体内气劲提到四肢与高风裂以及那个持刀青年打斗,之后又将那青年斩杀时,我体内那团气仍还有保留。高风裂他们虽然会些招式,但是力气怎么能和这只老虎相比,我虽然同样提前提气与老虎周旋,但还是出于内功生疏,只那么一两招就将我体内的气几乎用完,根本来不及再吐纳聚气。 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兄台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既然遇见,我岂有不来帮忙的道理。” 能杀掉这只猛虎全是依仗着他,若不是他两次将那猛虎拖住,恐怕我这次就要栽在这里了,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起来。 他看着我,突然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兄弟为何如此高兴?” 刚刚虎口脱险,我俩算是共患难过了,此时他叫了我一声兄弟,我心里顿时有些豪情,道:“不瞒兄台,在下前不久还在想着在江湖上闯荡闯荡,适才就这么死了的话,不就等于还未出门便身先死,还谈什么闯荡江湖。” 这是我的心里话,前几天在东关镇时还豪情万丈要出来闯荡,万一刚才真的被这只老虎吃掉的话,我岂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了么。 他听完哈哈一笑,道:“不过我们还是把它给杀了。” 他笑起来很洒脱,很爽朗。 我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他缓缓将身上的衣服理了理,怕牵动了伤口,笑道:“鄙人复兴百里,单名一个徒字。” 我抱了一拳,道:“在下顾天,幸会。今日能见到百里大哥这样的英雄,小弟倍感荣幸。” 他看上去有三十出头,叫他一声大哥自是应当,况且他打虎时的气魄也着实让我折服,比起擎天石徒手打死山猪不知道英猛了多少倍。擎天石已经够强壮的了,但是与他一比,恐怕还要矮上一头。 他却笑道:“我哪能算得上什么英雄,不过一介粗人罢了。不过顾兄弟你侠义之心,能冒死来相救,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我不由苦笑。我是大英雄么?他要是知道我一开始是想着逃跑的话,就不会说这话了,我道:“百里大哥,你就坐在这里休息,我去将那老虎剥了皮,今晚你我就在此地搭个火,吃老虎肉,怎样?” 百里徒脸色已经有些红晕,大概是那黄色药丸开始发挥了药效,只不过他嘴唇已然惨白,他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顾兄弟了。” 天色虽然尚早,但是百里徒今天是不能行走了,若是将他一人留在此地,唯恐有变,而我本来也就没打算再往前走,想着今晚能在此地露营。况且那只老虎身躯庞大,割皮切肉很费时间,这个时候切了它,恐怕要忙活到日落。 我与他打了个招呼便来到那猛虎尸体旁,那猛虎早已气绝身亡,身下流了一大滩血,渗在泥土中,招来了几只飞虫。我将追影剑从它身上拔出,便着手将它扒皮。 追影剑虽然锋利,但是我为了能切到一张完整的虎皮,手中追影剑并没有大起大落,只是一张虎皮便费了我小半日的时间。等我将一张还算完整的虎皮扒下来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追影剑刺入虎肉中如入败腐,极为轻松。这只猛虎身上的肉极多,我取了它四条腿上的腱子肉和它身体上重要的一些内脏,其余的虎肉都被我撇在一边。 在山中寻了处小溪,将这些腱子肉清洗一番,回来后生起篝火,我便和百里徒坐在火堆旁烤起虎肉来,此时天也已经黑了下来。 秋凉气冷,山上的风还是有些大,我们处的地方正好在两块大石的空隙处,风吹不到这里。 我们将虎肉烤熟,开始大口的吃了起来,不得不说虎肉当真肉质鲜嫩,一口咬下去,满嘴想喷喷的。我饿的不行,连日来吃的都是些山中野果,半点荤腥未碰,早已馋了,只道是虎肉肥嫩,恨不得自己多长一张嘴。而百里徒更是能吃的很,我手上的虎腿还未啃到一半时,他已经开始吃第二条虎腿了。 吃了一条虎腿我便已经饱了,而百里徒硬是一人吃了三只虎腿,看来他也饿的不行,看他肆无忌惮的吃相,厚重的身躯估计就是这么吃出来的。 只消一会,那些虎肉就被我们吃光。 吃完了虎肉,我的心情大好,他的气色也有所好转,我们坐在虎皮上,他道:“顾兄弟此次去永州,所为何事?” 我笑了笑,道:“不瞒百里大哥,顾天此次出门是为了金花大盗而来。” 他道:“金花大盗?他偷了你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吗?” 我摇了摇头,道:“他并未偷我什么东西,与我也没有任何瓜葛。” 百里徒突然笑了笑,道:“那你是想请他为你偷些东西,那就是了。” 我一怔,苦笑道:“百里大哥误会了,我之所以去寻他,实则是为了自己游历江湖,长长见识罢了,并非是请他出手帮忙。” 百里徒喃喃道:“寻着金花大盗而行走江湖,确实是件很不错的选择,不知道这金花大盗是何方神圣?” 我道:“在下也不是很清楚,只道是他轻功极好,偷盗手法及其高明,前些日子在衡州做了案,如今又出现在永州。” 我不知道金花大盗的轻功好不好,这些都是张旭德说的。我也并未见过真正的金花大盗,只是觉得金花大盗很神秘,才会寻他而去,对于能不能寻得到他,我一点也不关心。说是追着金花大盗而去,实则只不过是为自己浪迹江湖找些借口罢了。 百里徒笑道:“这倒有些意思,比我一直呆在山里要痛快得多。” 我心里一奇,道:“百里大哥一直住在山里?” 他脸上本来就有几道抓痕,此时看去更添一丝凄苦,他长叹一声,道:“不怕顾兄弟笑话,我自幼被山里农人抚养,没怎么出去闯荡过,养父养母西游后,我便在山中住了下来。这次出来本想打些野味,却不想遇到这只大虫……” 突然,他抬起头看着我,道:“顾兄弟,你是出来闯荡之人,不如算上我,咱俩一起去闯荡,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如何?” 我一怔,他说的没错,我孤身一人去闯荡江湖不免有些单薄,两个人在一起好歹能有个照应,他大概也如我想的那样,不愿在山里过一辈子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想了想,道:“如此也好,百里大哥若是一辈子待在山里的话可就有些屈才了,出去闯出个名堂来也是人生中的一件快事。” 江湖尚武的年代,像他一身的巨力,也肯定能混出个名堂来。 百里徒笑道:“那么你我二人以后便一起去寻那金花大盗,行侠仗义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百里徒有些莫名其妙,我则想起在齐福客栈时遇见的丁老大,他们也是出来闯荡江湖,结果碰了一鼻子的灰。若是有一天我与百里徒也到了那种地步,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如丁老大一样狼狈开溜。 百里徒不知我心中所想,我笑道:“若是以后你我二人混成了叫花子,那就惹人嗤笑了。” 百里徒乐了,笑道:“顾兄弟真会说笑,以你的剑法,想要在江湖中混出一些名气来应该不难,大不了再回到山中就是。” 我则笑了笑,没有说话。百里徒一直在山中生存,应该不曾见过厉害的剑法,若是他见过了玄木真人的剑法,恐怕就不会这么说我了,况且我的剑法并不怎么样,只不过是追影剑厉害罢了,心里更是没有想着要闯出什么名来。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出了名的话,不知道师傅师娘是该高兴还是更加痛恨我。若是没有出人头地,百里徒可以回到山中,而我又将回到哪里? 第三十八章 山中偶遇三 第二天,我便和百里徒一同上路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也不知道那黑衣女子到底给了我什么样的药丸,百里徒吃完药丸之后,身上的小伤口竟在一夜之间开始愈合,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结疤的现象。就为这事,我被百里徒称赞了好一段路,而我只能含糊的回应他几句。在见识过武当派的七转还魂丹和万尸门的腐尸散以及尸骨散之后,我深知丹药散剂的厉害,所以并没有像百里徒一样大惊小怪。 不知道那黑衣女子和酒上道人他们现在正做些什么事情,大概正暗中酝酿着与正派的下一场厮杀。不知道下一次铁剑派还会不会参加,以师傅的性格,他一定会积极响应吧。 百里徒小腹上的伤还很严重,虽然服下了那颗药丸稍有好转,但要是在短时间内就恢复的话还是有些不可能,不过他倒是能忍得住,一路走来没有皱一下眉头,与我总是有说有笑。饶是如此,我依旧放缓脚步,与他慢慢走着。 走了一天的山路,百里徒带着我来到了他住的地方。 他的房子很简陋,像是很久以前就存在的旧土屋,下面是用大块山石垒起来,往上直到屋檐下则糊着一圈泥土,屋顶则是典型的茅草搭建而成。在看到他的土屋时我小小的吃了一惊,山里风急,不似城中,他的土屋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是他却说这个土屋已经垒起来近百年了,从没有倒塌漏雨过。 我看到土屋上有新添的泥土,应该是百里徒糊上去的,若非他的照料,恐怕这个土屋早就被风吹塌了。不过他的房子位置很好,背靠着山,门对着河溪,周围一片树林,倒也真没有什么大风能吹过来。 土屋里,我将他小腹上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拿掉,给他换上药布,他笑道:“顾兄弟,你若是还有那样的黄色丸丸,就再给我一粒,说不定我的肚子晚上就能好。” 我不禁笑了笑,微微用力将那药布绑紧了,道:“百里大哥,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郴州?” 路上我已经与百里徒商量好,这样走山路的话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永州,到那个时候或许金花大盗早已离开永州,倒不如从郴州乘马走官道来得快些。 百里徒道:“放心吧,翻过这个山头,再走半日就可到达郴州。” 我对地域不是很了解,八方客栈掌柜告诉我永州其实离衡州并不远,穿过衡州西行便能到达永州地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但是东关镇在衡州东部,北有衡山,我很难翻跃,绕道而行的话只能南下绕道。如果不是百里徒提醒我到郴州走官道,恐怕我会一直走着山路到永州。 给百里徒换好药,他人轻松很多,开始在房间里东翻西找,我有些奇怪,道:“百里大哥,你在找什么?” 他似乎有些兴奋,笑道:“马上就要出门闯荡了,我总得有个像样的兵器,就像你一样。” 我不由苦笑,百里徒在此地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大概也是厌倦了,所以才会要求跟我一起出去闯荡,看他将房间里翻得乱七八糟,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道:“百里大哥,你别找了,等到了郴州,我与你买一把长剑就是了。” 他将木床底下的东西翻开来,道:“你那长剑太轻,不适合我。啊,顾兄弟,我找到了。” 我正奇怪,只见他突然从床底下摸出一把六尺长的大刀来。我吓了一跳,这把刀异常的宽厚,刀身上坑坑洼洼的,黢黑一片,只有刀刃处还泛着依稀可见的寒光,整个刀身竟然比我还要高出那么一些。 百里徒人本来就很高大,已近八尺的身高站在哪里都像是一块小山包,此时手里又握着六尺的大刀,活像一尊下凡的杀神。 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柄刀了,如果说酒上道人背后的酒葫芦算是一件武器的话,那么与百里徒手里的大刀比起来却差的太远。 百里徒道:“若是这次进山时带着这把刀的话,我也不会被那只猛虎伤成这个样子,定要一刀将它劈成两半。顾兄弟,我的这件武器还不错吧?” 他这样说着,猛地将大刀杵在地上,刀柄朝上,递了过来。 看他轻松的模样,这把刀像是没有多重,谁知我接过这把刀,只觉手上一沉,大刀就要倾倒在我身上,我连忙双手握住刀柄,才堪堪将它稳住。同时心里暗暗吃惊,这把刀少说也有七八十斤,没想到百里徒竟然有如此的力气,如果他也修炼内功的话,握着这把刀当真能开天辟地吧?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道:“百里大哥你修炼过内功?” 他笑了笑,道:“并没有。我曾几次去过郴州城,倒是听几个道士提起过内功,听说内功很难修炼,但是练成之后就有很大的威力,我虽然没有练过,但是我的力气大,也不比他们差,内功于我也无用。” 我有些失望,如果他练过内功的话,我可以与他交流一番,省的我自己摸索这么久到现在还稀里糊涂。当日擎天石打那阳才真人一拳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一直就搞不明白,阳才真人到底是如何将擎天石的内力转移到座下板凳上的,如果百里徒修炼过内功,我或许能向他讨教一二。内功的好处远远不是蛮力可以比的,我在东关镇时就已经知道,如果不是我内功还比较生疏,提气缓慢,恐怕前几日那只猛虎只消吃我一剑便会丧命,百里徒也不会这样小看内功。 想到这里,我看着百里徒,笑道:“百里大哥,你看我能不能单手举起你这大刀?” 百里徒一怔,突然笑了笑,道:“顾兄弟,你还是使你的那把长剑的好,这把刀不适合你。” 我不由暗笑,百里徒没有见过内功的厉害,不怪他如此小看我,我也有心向他展示一下,当即道:“百里大哥,你且看好了。” 他脸上露出惊讶,我则暗暗凝气于腹中,待得那团气旋在腹中出现时,我引出四小股至双腿双脚,只感觉手脚上登时充满了莫大的力气。当日我运气能劈开石块青砖,其力道之大可想而知,现在运气要举起这七八十斤重的大刀,不难。 我身体一阵轻松,浑身充满了力道,当即右手一个翻转,将杵在地上的大刀握在了手里。 一旁的百里徒失声叫了一声,道:“好本领!” 这柄大刀太重,我体内那团气急速消耗,我将大刀在空中舞了个花,又将它再次倒插在地上,而此时我体内的那团气已经堪堪消耗了近半。 百里徒接过大刀,道:“没想到顾兄弟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百里看走眼了,顾兄弟真是少年英雄。” 缓缓散去体内那团气,我笑道:“百里大哥抬举了,论力气我是比不过你的,若不是在下修炼内功,这柄大刀我是万万举不起来的。” 我是凭借着内力才将这把刀拿起来,而百里徒却是真刀实枪的靠着蛮力举起来的,如果我再多舞那么几下大刀的话,体内那团气就会消失殆尽,到时候自然会颓象毕露。而百里徒,恐怕持刀舞个三四趟刀法都不会觉得累吧? 百里徒笑道:“没想到内功这样厉害,顾兄弟,有时间你一定要教我修炼内功。” 我笑了笑,道:“好,等百里大哥伤好了,我便教你内功心法。” 张旭德说过修炼内功并非容易,有天赋的话三五年会有小成,资质差一点的话则三五十年也未必能练好内功,而我应该说是比较幸运的,得到了开天卷这样神奇的内功心法,修炼近两个月就应经使出内力,这让我始料未及的同时不由感慨开天的奇妙。若是百里徒修炼了开天内功的话,很难想象他的力气会大到什么地步。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声惊呼,我与百里徒一惊,抢出门外。只见,远处山脚一人正慌不择路的向我们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着。我有些奇怪,登高向他身后望去,却又看到三个汉子正追着他。 我与百里徒相视一眼,均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疑惑,这穷山僻壤处竟然还有人。 四人你追我赶,只那么一会儿就到了我们的近前,而当我看清那人的样子之后不禁大吃一惊,来人竟然是林楠! 而他身后那三人竟然是丁老大三人。 江湖有云:有缘千里自会相见,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他。 林楠大概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看清我的模样时先是一惊,之后便是大喜,慌慌张张的朝我们跑了过来,嘴里叫道:“顾兄弟,救命呀,快救救我,丁老大三人要砍掉我的双腿……” 他本来就俊美之极,穿着也很有讲究,若是站在那里定会被人当做是一代天骄的存在,可偏偏他每次出现的时候似乎总是这样狼狈。我心里乐了,他已跑到我们身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余惊未定,喘着粗气道:“顾兄弟真是你,谢天谢地,上苍保佑,这下有救了。” 这时,百里徒说道:“那三人为何追着你?” 林楠这才抬头看了看百里徒,他可能是被百里徒强壮的身体吓住了,登时手上一抖,往我身边靠了靠,道:“你又是何人?” 被一个大男人这样抓着胳膊,我实在不习惯,脱开他的手,我笑道:“林兄,这位是我在山中赶路的时候遇见的好汉,百里徒大哥。” 百里徒笑着朝林楠抱了抱拳,道:“幸会。” 林楠也抱了抱拳,白皙的拳头上下晃了晃,道:“幸会幸会……” 这时,丁老大三人冲进院子里,与我们隔开四五丈,丁老大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百里徒,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之后,接着又看着林楠,冷笑道:“怪不得一路朝这边跑,原来是请了两名帮手,不过就算如此,我今天也要将你的双腿砍断!” 第三十九章 山中偶遇四 百里徒笑道:“这小兄弟与你有什么深仇,你却要将他双腿砍断?” 丁老大道:“不关你们的事,你们两个最好少管闲事,否则大爷连你们一起剁了。[.超多好看小说]” 我心里有些恼怒,林楠小声道:“顾兄弟,这三人对那天在客栈里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在山上遇见了他们,被他们追到此地,丁老大要我还那四百两银子,不然就要砍掉我的双腿,可我,我哪有四百两银子给他们。” 我一怔,心里却笑开了花,这林楠别的本事没有,单单逃跑的功夫却是练到了家。上次在金花大盗手底下逃了出来,这次又被丁老大他们追着砍,他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可偏偏丁老大三人硬是追不上他。 这时,百里徒将手里的大刀提起来抗在肩膀上,笑道:“哦?这么说你们是想将我们三人都砍了?” 百里徒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是要管这闲事,丁老大脸上的肉抽了抽,看了看百里徒肩膀上的大刀,又看了看他小腹上的药布,冷笑道:“阁下受了伤,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否则即便是乘人之危,我兄弟三人也不会手下留情!” 我暗暗运气,体内那团气已经在缓缓运转,上前一步,道:“丁老大,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我林兄弟并没有将你们怎么样,何必如此纠缠?” 丁老大瞥我一眼,冷笑道:“我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铁剑派的叛徒,怎么,你也想多管闲事?” “叛徒”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响,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 “噌”的一声,追影剑发出一声轻吟,如一条细流,萦绕开去,我冷冷的看着丁老大,道:“有什么本事就都使出来吧!” 丁老大阴笑道:“好剑!老二老三,宰了他们!” 他这样叫着,人已经朝我冲了过来,手上的大刀劈到我的门面上方,我连忙将追影剑在头顶一横,他的大刀劈在追影剑上,我只觉得手上一沉,心里也随之一颤。 在拔出追影剑之时,我已暗自提气,双手双脚上早已充盈着气劲,熟料丁老大一刀之力并非我想的那样轻巧,反而力道大的惊人。我手上用力,将他的大刀格挡开,他狞笑一声,道:“好内力!再吃我一刀!” 我心里一惊,他只凭这一刀就能判定我修炼内功,看来他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无头无脑,甚至有可能他也修炼内功。(.无弹窗广告)他手中大刀也并非普通的大刀,与我手上的追影剑碰了一下竟然丝毫无损。 看来这次是我轻敌了。 他的大刀拦腰砍来,速度极快,我连忙出剑格挡,又与他的大刀相击一下;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刀的力道极大,即便我手臂上提气也没有挡住,被他连人带剑荡到一边。 我心里沉了下去,这个丁老大很厉害! 他将我荡开之后,又狞笑一声,弃我直奔林楠,手中大刀劈向林楠脖颈,却听得“当”的一声炸响,百里徒已然出手,与丁老大的大刀僵持在林楠头顶。 林楠脸色苍白,急忙向后退去,我则就要上前帮百里徒一把。他虽然一身恐怖巨力,但伤势未愈,又久居山野,远不是丁老大这样江湖经验老练之人的对手,况且丁老大刀法奇特,手上的力道也很足,恐怕不用几个回合就会将百里徒打出败势。 我身体刚一动,忽然身后两道冷风袭到我的后背,我来不及多想,身体一蹲,手上追影剑向后扫去;身后那两人一击未中,连忙一左一右跳开,将我夹在中间。 身后传来“当当当”三声,每一声都响彻在山谷里,同时也像是一种预示,三声落下,我身旁一左一右那两名汉子突然同时挥刀向我砍来。 如果此时我向前急冲或者向后翻滚的话,虽然可以暂时退避,但是却摆脱不了他二人。他二人身法也是敏捷,只怕会一直将我夹在中间,必须想办法跳出两人的包围才行。 我想定了,突然出剑朝左侧一名汉子刺了过去,他没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刺过来,身体收势向一侧闪去却晚了那么一步,被我的追影剑刺穿了左肩,“哎呦”一声滚落在地。 追影剑吹毛断发,刺进他的骨头里不难,但是我这一剑虽然将他肩膀刺穿,我的身体却为之一顿,而此时我后脑勺忽的一阵劲风袭来;我就地一滚,躲过了身后那人一刀,同时我双手撑地,就要倒翻而起,谁知后背一阵巨痛传来,身后大汉一击未中,却一脚踹中我的后背。 他这一脚力道很大,我只觉得后背被木桩击中一样,浑身内脏都为之颤了颤,体内那团气旋也似一阵散乱,人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耳边传来林楠的惊呼声,那名汉子已经欺身跟了过来,手中大刀再次砍向我的头部。 我此时是半躺在地上,体内那团气也所剩不多,恐怕接住他这一刀,又会消耗一些气劲,再多来几刀的话我定会气竭,到时候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了。 当下,我不再往手上提气,而是守住腹中那团气,后背猛地顶在地面,双脚凌空踢出,正踢在他的小臂上;他的刀被我踢得偏了偏,砍到了我身边的泥土里,但是他反应丝毫不慢,又是飞起一脚踢在我的腰部,我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人也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身上没有提气,我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追影剑支在地上,我不顾头脑里的眩晕,迅速强撑着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倒下去的话,无疑就是死亡。 果然,我刚站起身,那个大汉已经再次冲到我的身前,手中大刀已经举了起来,这画面我见得太多,知道此时已是生死关键时刻。当即我再也不保留,身体后退的同时就要缓缓将小腹中的那团气全部引向我的手臂。 但是我是这般想的,那个大汉却没有给我留丝毫的时间,他的大刀猛地朝我砍来。 我心里一颤,体内的那股气也随之缓了一缓,追影剑被我横在头顶,就要去挡他这一刀。 却在这时,这名大汉身体猛的一震,林楠突然出现在他的后背上,让他身体一个不稳,手中大刀又是偏了一偏,堪堪从我身体一侧砍了下去。 林楠手里亮出了一把银色的匕首,猛地在大汉的脖子上连续插了七八下,速度之快,让那大汉来不及反应。 等我和眼前的大汉反应过来时,那大汉猛地将林楠甩在地上,而我手中的追影剑也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口。他此刻脖子上喷出血水,心口又被我刺破,手上大刀掉在地上,人也向后一仰,挣扎几下登时断了气。 短短的时间里,我就像经历的很久,浑身冷汗淋淋,林楠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正喘着粗气。 不远处,那被我刺穿肩膀的汉子突然叫道:“大哥!”他扭头看向丁老大,胳膊却指着我们。 我向他身后看去,只见丁老大正将百里徒逼退扭头望来,当丁老大看到我和林楠身前的尸体时,猛地大吼一声,忽的向我们这边跃来。他身体本来就宽厚,此时犹如那山中老虎一般,携势而来。 百里徒在他身后叫道:“顾兄弟快走,此人不可力敌!” 我心里骇然,想也没想,赶紧将体内剩下的那一小团气毫无保留的提到手臂上,整个手臂顿时如炸裂一般,同时一股莫大的力道涌现而出。不知道什么原因,此时手上的追影剑竟突然颤抖起来,发出吟吟剑鸣声。 我无暇顾及这些,那丁老大已经跃到我们身前,手中大刀带着气旋,猛地朝我劈了过来;我推开林楠,手中追影剑带着银声,自下朝上用力斜挡。 “当” “噗嗤” 我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耳中传来两道声音。 只见身前的丁老大手中大刀应声断裂,而他则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惊讶。就在这时,他的右半个脑袋忽然掉在地上,脑浆鲜血突地迸溅而出,两眼一翻,身体软了下去。 “大哥!” 远处传来一声怒吼,那名被我刺穿肩膀的大汉猛然提刀冲来,却在半路被百里徒横刀拍在地上。但他仍不甘心,瞪着双眼望着我,眼里充满了血丝。 我再也支撑不住,脑里一片眩晕,身体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没有一丝力气,身体一歪就要仰头摔倒。林楠惊呼了一声,忙将我扶住,把我扶坐在地上。 不远处传来那名汉子的惨叫声,百里徒正将大刀从那汉子的身体上拿起,刀上面还带着滚热的血。 我不忍再看,只觉腹中如翻江一般,作势欲呕。谁知我没有吐出来,身边的林楠倒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脸色惨白。 这时,百里徒走了过来,我苦笑道:“你为何将他杀了?” 百里徒一怔,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道:“顾兄弟,你是不是脑袋烧坏了,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我们。” 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我们么? 百里徒又道:“顾兄弟,你没有受伤吧?” 我摇了摇头,不忍再看这三具尸体,道:“百里大哥,我现在浑身没有力气,劳烦将他们都埋了吧。” 其实仔细想想,丁老大与我们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只是因为座位那么一点小事情,没想到因为那点事会闹到今天这一步。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恨当初吧。 百里徒怔了怔,接着点了点头,道:“顾兄弟说的不错,还是将他们埋了的好,若是被官府发现的话,我们就成了通缉要犯了。” 我不禁语塞,一旁的林楠感刚刚吐完,此时却失笑起来,道:“百里大哥你害怕这个呀?” 百里徒抓了抓头发,笑道:“我这就将他们都埋了,你们进屋等一会吧。” 他说完就将丁老大三人的尸体向树林里拖去,而我则和林楠回到了百里徒的土屋里。 第四十章 山中偶遇五 百里徒的房间很简陋,一张桌子几个木凳,一张床,其他的就是些布袋瓦罐之类的杂物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体内那团气被我消耗完,身体一下子空虚无力,我只得坐在凳子上闭目吐纳,将亏损的气补回来。 林楠给我倒了一碗水,我端起碗来将水喝光,林楠看着我,道:“顾兄弟,你身体好些了吗?” 我笑了笑,道:“没事了,一会就能恢复过来。” 他抱了一拳,道:“此次多亏了顾兄弟出手相救,否则的话,林某性命不保。” 我连忙也回了一礼,道:“林兄弟哪里话,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我怎么能够见死不救?” 想了想,我又道:“对了,林兄,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你不是早就应该回到郴州了么?” 林楠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吃了一惊,道:“我?” 林楠点了点头,道:“正是。当日月湖山上比武大会正举行时,从山下突然杀上来一群魔教弟子,比武大会被迫停止,巨鹰门连同衡州官兵共同对抗魔教,在月湖山上打的不知道多厉害。后来武当派弟子赶到,魔教之人这才退去。之后,衡州突然封城,严禁任何人出入,我听你师弟说之所以封城全是因为你……直到数日前衡州城门才开放,而我也就是那时候从衡州出发的,本是走的官道,谁知在半路就遇到了丁老大他们三人,我心里大惊,就一路逃到了此地。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看见了。” 我突然想起当日斩情、莫鬼医和邓燕飞三人救我之时,邓燕飞曾跟我说过他们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当时我只道是他们安排了逃跑的路线,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率领魔教弟子冲上月湖山。而最让我惊讶的不是魔教此次的劳师动众,而是赵川书的心计。我早就想到,赵川书既然料到会有人来营救我,肯定在月湖山布置好了一切,我虽然惊讶他可以调动衡州官兵,但是我却没有想到他此次要对付的不是我和斩情三人,而是魔教之人。换言之,赵川书早就算准魔教会有大批弟子来月湖山搅事! 可能正是因为此事,赵川书才迟迟没向我下手,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将所有前来营救我的魔教弟子一网打尽!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个赵川书胃口还真不小。 魔教弟子当中肯定也有奸细,这一点可以肯定,不然赵川书不会早有安排。不过我有一点没有弄明白,赵川书既然知道斩情三人会来月湖山,他何不派人将我们堵死在巨鹰门后山,连同武当派玄木真人活捉了斩情三人,反而派人去对抗魔教弟子。[.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以玄木真人的武功,加上赵川书以及阳才真人、师傅师娘等人,足以将我们四人制住,到时候以我们作为要挟,那些魔教弟子自然就会束手就擒。赵川书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这其中恐怕另有原因。 我脑袋有些晕,只觉得心乱如麻。 这时,百里徒从门外走了进来,将手中大刀靠在门边,笑道:“顾兄弟,你们俩没有受伤吧?” 我摇了摇头,笑道:“我没事,休息片刻就好,丁老大三人的尸体埋好了?” 百里徒道:“山脚有个坑,我便将他们丢了进去,再找了些碎石将他们压在下面,省去了些麻烦。” 他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碗水,笑道:“顾兄弟,我越来越佩服你了,没想到你的内功这么厉害,能将那人半个脑袋都削掉,日后你可一定要教我内功呀。” 我苦笑一声。厉害?如果丁老大一直追着我不放的话,我来不及运气,铁定是打不过他的。我道:“百里大哥放心,等你的伤好了我一定教你。” 林楠道:“顾兄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内功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他的意思是铁剑派门内没有内功心法,而我又是从哪里修炼的内功吧?林楠没有挑明铁剑派,大概是顾及到我的感受才会这么说的。 我笑了笑,道:“我机缘巧合之下,无意见得到一部内功心法。” 林楠“哦”了一声便没有继续往下问。 这时,百里徒站了起来,道:“顾兄弟,林兄弟,你们在此等候片刻,我去打些野味回来,今晚就在我这里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再出发去永州。” 百里徒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我刚想将他叫住,他却从墙上摘下一把长弓走了出去。百里徒生性豪爽,性子耿直,他既然说要去打野味,恐怕谁也拦不住他。 林楠道:“顾兄弟,你们去永州作甚?” 我笑了笑,道:“不怕林兄笑话,我们这次去永州是为了寻那金花大盗。” “金花大盗?” 林楠愕然道:“你们寻他做什么?他偷了你们的东西?” 我摇摇头,只觉心里一阵迷茫,叹道:“想必林兄早就听说过我的事情了,如今我已是孤身一人无处落脚,与百里大哥说是去寻那金花大盗,实则四处闯荡。” 哪知,林楠突然拍了拍手,兴奋道:“如此甚好,若是能寻得到那金花大盗,倒也是为百姓除了一害。顾兄弟,林某也有此意,不如我们三人同行如何?正所谓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我们三人联手,定能捉到那金花大盗。” 我哑然失笑,林楠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这次肯定又勾起了他的兴趣,我笑道:“郴州就在眼前,难道你不回家了么?” 林楠摆摆手,道:“不回不回,回去定要被父亲责罚,我还是跟着顾兄弟一起闯荡闯荡。啧啧啧,有顾兄弟的地方,肯定会有好看的热闹。顾兄弟你可知道,如今你在衡州城可是出了名的。” 我有些奇怪,道:“怎么?” 林楠笑道:“巨鹰门在衡州城里到处贴了告示,捉到你赏金五百两,顾兄弟,你现在可是一个香饽饽了。” 他说完对我坏坏一笑,我不禁瞪了他一眼,他与我年龄相仿,有些玩笑倒也能心照不宣。赵川书竟然在衡州城里贴了告示追拿我,让我有些诧异,而且我的身价还不高,只有五百两。 不知道师傅他们看到那张告示之后,心里会有什么感想。 晚间,我们在百里徒院子里生起火堆,百里徒打了一只山猪,林楠与百里徒手忙脚乱的烤着。 我将房间整理好,便坐在门槛上。 丁老大他们三人的血凝在地上已经变得漆黑,正闪闪泛着火光,一阵凉风吹过,传来一股血腥味。 我的内功还是太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腹中的那团气就会被消耗完,况且打斗时身体精神都紧绷着,消耗的会更快。看来我要加紧修炼内功了,若是以后遇到更厉害的对手,或许我还能有一战之力。 山上漆黑一片,比夜空还要黑,层层山影中呼啸着风,吹到这里时已不再那般急。 但,风依旧是那股风。 与他二人吃完烤山猪,我们便准备就寝,林楠却不愿与我们睡在一起,说我们身上都是汗臭味,非要自己一个人到外面打铺。他身体单薄,一个人在外面睡只怕会被野怪叼了去,我与百里徒无奈,只得抱来枯草睡在屋外。 我一躺在草堆里便不再想其他的事情,开始吐纳起来。 体内的那团气很快就被我凝聚,缓缓左右转动间,似乎比之前又大了那么一圈,但是即便如此,在与丁老大拼了几剑之后,堪堪只剩下大半,以至于之后与另外两名大汉打斗时我不得不将气劲收回。如果我体内的那团气能够取之不尽就好了,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会落得浑身空虚乏力的下场。 突然,我心中一动,脑子里突然闪过张旭德说过的一句话。他曾经说过内功主修筋脉,内功就是气劲,气劲越强,筋脉越充实,内功就越高,开天卷上也说到气行经络,滋养筋骨。而我现在虽然将气凝聚出来了,但是我的筋脉却并没有增强,也就是说我现在只修炼出了气,筋脉却没有修炼出来,所以我的内功并不完整! 想到这里,我登时心中一亮,眼前犹如有一扇门,我打开了一条缝隙,却忘了将那门推开。难怪我的内功总是消耗的这么快,原来是这里出了错! 然而,还未等我高兴起来,我的心头却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将我心里刚要燃起的兴奋火苗又生生浇灭。气行经络,滋养筋骨,开天卷上那七个小人身上画的大概就是经络图了。 但是那七个小人已经消失不见,我到哪气行经络去? 我不禁苦笑,睁开了眼,望着夜空久久发呆。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坐起来,打掉身上的枯草,身上湿漉漉的。 远处,百里徒正在河边洗漱,林楠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我时,笑道:“顾兄弟,早啊,昨晚睡得可否安稳?” 我笑了笑,道:“还好。” 这时,百里徒走了过来,边擦着脸上的水边道:“你们都起来了?” 百里徒小腹上的药布似乎刚刚换过,我道:“百里大哥,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百里徒搓了搓手上的水渍,道:“我正要感谢顾兄弟,你那颗黄色的药丸当真奇效,方才我换药布的时候,小腹上已经结了疤,现在正有些痒。估计再过两天就会完全愈合了。” 林楠看着我,道:“什么黄色药丸?” 我笑道:“没什么,一个朋友赠送的丹药罢了。” 百里徒将大刀抗在肩上,道:“顾兄弟,林兄弟,我们这就上路吧。” 百里徒年龄比我和林楠要大上许多,被他兄弟长兄弟短叫的我有些过意不去,我道:“百里大哥,以后你就叫我小天即可,还有你这把刀就这样拿出去会不会太显眼了?” 百里徒手上的大刀确实很显眼,走到哪都会引来目光,我如今被赵川书追拿,很难说能否被人认出来,还是低调点的好。 百里徒倒也有办法,他将床褥都拆开来裹住这把刀,然后在上面系上两道麻绳,将刀背在身上。他的身材高大,这把刀也不短,背在背上刚刚好。如果是换作我或者林楠背上这把刀的话,恐怕我们要拖着这把刀行走了。 第四十一章 始料未及 我们翻跃百里徒家南面那座山,又走了小半日,远远地看到一条宽阔大道和一条大江,路旁一侧立着一道地界碑,上面刻着“郴州”两字。 林楠告诉我们,郴州四周山岭,地处两岭与两江地带,自古有“北瞻衡岳之秀,南峙五岭之冲”的美名,既是兵家必争之地,又是人文毓秀之所。郴州城地广,但是大部分都是被山林丘陵覆盖,所以又有“林中之城”的美誉。此地之人好酒,腹地又纵穿耒水,太祖开宝年间,朝廷大兴水利,将耒水彻底整治,耒水虽是大江支流,如今却比大江还要宽阔,水源充足,百姓自然欢喜,酿酒之所也变得数不胜数。 沿着大道走着,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看我们的眼神也有些奇怪。百里徒身材高大,难免会引人注意,若是他把背后的那把刀亮出来的话,还不得把人生生吓跑。 这时,走在前面的林楠道:“百里大哥,顾兄弟,你们看,前面就是永兴县了。” 我往前望了望,远处果然出现了一道城门,城门口有几个官兵正在盘查着出入的行人。 我想了想,对百里徒道:“百里大哥,你且在此等候,我与林兄去县城里牵几匹马回来。” 百里徒太惹人眼球,守门官兵肯定会严厉查他。 百里徒笑道:“也好,你们去就是了,我在此等你们,正好歇歇脚。” 我们辞别了百里徒,向城门走去。 城门口站着六个守兵,左右分开,腰间挎着大刀。城门下摆了张桌子,一名监门正坐在桌子前喝着茶。出入县城的行人和赶着马车的商贾有很多,身上背着剑手里拿着刀的江湖人士也有不少,那些守兵除了对拉着货物的马车仔细查探外,对我们进城倒是没有仔细盘问。 我们顺利进入永兴县,里面很热闹,虽然没有衡州城那样繁华,但是该有的也都有,自然少不了马市。我们四处打听下,很容易就找到了马市的所在,买马的人有不少,大都是如我们一样的人,三三两两结伴。 马市里吆喝声一片,马贩子们都在叫嚷着“良驹宝马”“价格公道”之类的话,每个马棚前大都围着买马人。 我与林楠来到一座马棚旁,一名青年乐呵呵的跑了过来,道:“大爷,是来买马的吧?” 我不禁暗中失笑,他看起来比我们要大上五六岁,此刻却这样称呼我们。 林楠道:“嗯,我们想要买三匹快马。” 那青年笑道:“您来的可真是时候,我这里今天早上刚到了几匹快马,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 林楠转头看着我,道:“顾兄,我们去看看吧?” 我不懂马,挑马更是无从下手,去了也是瞎参合,我只负责出银子,马就交给林楠去挑。我笑道:“林兄去看马即可,我在此等你。” 林楠点了点头,随着那青年一同去了后棚马厩,我则在四周马棚间闲逛起来。 有些骏马可一日千里,有些马可驰骋沙场,甚至有的马还可以下地耕田,不同的马种有着不同的作用。但是这些马棚里的马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模样,除了有一些马身上的颜色不同以及个头有所差异之外,我实在看不出这些马的优劣。 我正四处观望间,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叫嚷声,同时很多人围了过去,我心里好奇,也跟了过去。 只见一座小木棚前,三名劲装青年正围着一个老者,当中一名身体较矮的青年此时正说道:“就你这匹瘦马,竟然还敢收二十两银子,真是可笑。要我说,顶多也就值五两银子。” 矮小青年腰上挂着一把二尺短剑,剑鞘打造的极为精美,另外两名青年腰间则挎着大刀。 木棚依墙而建,那名老者衣服很干净,正蹲在墙边不紧不慢的抽着旱烟。 老者吐了口烟,一指木棚外,道:“这匹马跟了我很多年,它的脚力我最清楚,二十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这位少侠若是不买的话大可离去,为何非要强人所难?” 我向老者身后望去,那里正拴着一匹很瘦的马,可能是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那匹马皮下的肋骨都已经凸了出来。我不由得多看了那名老者一眼,这样的一匹马,别说五两银子,就算是白送给人家,恐怕都没有人要。 那名矮个青年又道:“可是我就是看中了你这匹马,今天就要买你这匹马。” 来围观的人已经有不少,那老者将烟锅里的烟灰磕掉,起身去解马缰,一边道:“真是个不讲理的年轻人,我老头子想要卖马混点饭钱而已,罢了罢了,这马我不卖了。” 他说完已经解开马缰,牵着马就要离去,谁知那矮小青年突然抢上前抓住马缰,另外两人也同时围住那老者,矮小青年笑道:“老先生别急着走,我们还没有讲好价格,这么着急走做什么?也许我心里一高兴,就真的出二十两买这匹马也说不定。” 那老者气道:“你……” 我心里微怒,就要上前替这老人解围。 突然,我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好啊,那你就拿出二十两银子出来吧。” 三名青年和那老者都是为之一顿,转头看过来。 我回头看去,只见林南走了过来,他对我笑笑,又对着那矮小青年道:“不是要买马么?怎么还不拿银子呀?” 我心头一喜,林楠涉足江湖比我要久,他脑子转得快,人也很机灵,处理事情来定会比我圆滑。 矮小青年看着林楠,又看了看我,道:“你们是什么人?也敢管我的事?” 林楠道:“来到马市当然是买马了,我们可不是来抢马的。” 围观的人已经不少,林楠嘴里的“抢”字说的更是很重,周围响起了一阵阵的议论声,矛头大概都指向那矮小青年。 那矮小青年左右看了看,三人松开了那名老者以及老者的马,朝我们走了过来,矮小青年看着林楠,冷笑道:“阁下很喜欢管闲事?” 林楠那句话已经惹怒了这三人,这矮小青年说话间,另外两人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我心里一冷,这两人面无表情,眼睛精亮,眉宇间透着杀气,直觉告诉我这二人绝非常人,只怕林楠再多说一个字,这二人恐怕就要朝我们动手了。 我想到这里,体内开始缓缓的凝气。与丁老大一战,我再也不敢轻视任何人,不管眼前三人是何身份,还是小心点为好。 林楠似毫无察觉,仍旧笑道:“你不是要买马么?买马当然要付钱了,难道你真的要抢那名老伯的马呀?” 果然,眼前的矮个青年脸色登时变了,他身后两名青年“噌”的一声将腰间大刀拔了出来。我也不再迟疑,背上追影剑同样被我握在手里,几乎是与他们二人同时拔出。 缓缓将气引出一小股至双腿双脚。我已经想好,只要动起手来就先将这名矮个青年拿住,他看样子是这三人中的小头目,只要将他制住,那两名青年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这名矮小青年看到我拔出追影剑时脸上一呆,接着兴奋道:“来得正好,我最近刚刚练了一套剑法,就与你比划比划!常文、常武,你俩暂且退下。” 我一怔,眼前这个矮小青年明显不如他身后二人精练,但是颇有一些气魄,他个子比我矮半头,双手也很白嫩,不像我满手是黄茧。我虽然已经将他当做厉害的对手,但是他怎么看都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感觉我两招就能将他撂倒。 他身后一人道:“公子,这样恐怕……” 矮个青年道:“闭嘴!”他身后两人一听,连忙抱了一拳向后退了退,但是手里的刀却没有收起来,依旧是指着我和林楠。 只见他“噌”的一声,将腰间短剑拔了出来,将短剑舞了个花,摆出一个剑势,对我道:“请!” 不管他是真的有两下子还是只会一些剑法套路,此时我绝不会轻敌。 我伸手屏退林楠,双腿做了个虚步,左手捏了个剑指,右手中的追影剑在头顶同样舞了个花,接着被我剑柄朝下反握在背后。这一招正是师傅的辟水剑法起手势。 追影剑遇风则鸣,周围人群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我沉声道:“请!” “且慢动手!” 却在这时,马市大门处传来一声叫喝。 我为之一顿,转头望去。 只见一人骑着一匹马奔了过来,周围人群纷纷让开,那人到了我们近前一带马缰,那只马双足着地,人立嘶叫一声。来人身上穿着细鳞甲,背上背着一把长弓,马鞍上挂着长枪和横刀,脸上满是汗水。 矮小青年以及他身后的常文常武连忙朝此人拜了拜。 “大哥。” “属下参见左大人。” 此人在马背上看了看我和林楠,抱拳道:“两位少侠,我三弟年少未经事,得罪了两位少侠,在下向二位陪个不是,请二位多包涵。” 此人其貌不扬,不问是非便向我们道歉,寥寥几句话就让我心生好感。我连忙收起剑势,与林楠同样朝他抱了一拳,我道:“阁下言重了,只要此人不为难那名老伯,我们自然不会纠缠于他。” 他坐在马上点了点头,突然朝着那矮个青年喝道:“还不快点回去!” 这名矮个青年连忙抱了一拳,道了声“是”便带着常文常武二人匆匆离开。 三人刚刚离开,一名士卒便从马市门口跑了进来,来到这人身前,单膝跪在地上,道:“参见左将军,郴州城来使已到南门,知县大人命你前去接应。” 这名左将军,道:“有这么快?” 那名士卒道:“回左将军,正是。” 左将军点了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南城门。二位,告辞了。” 不等我和林楠开口,他已策马扬长而去,后面跟着那名士卒。 第四十二章 始料未及二 我与林楠牵了三匹马,向北门走去,林楠道:“顾兄弟,那名守将倒也是条汉子,若是换作其他守将,恐怕我们今天很难脱身。” 那名守将也是个心胸豪放之人,我心里暗生敬佩。州县驻军大多行事霸道,生性刚烈残暴,很少能有像他这样是非分明且又为百姓着想的,况且他官职想来也不低,那就更难得了,永兴县之所以景象荣华,大概多多少少与有这样的守军有关系。林楠说得对,若非此人胸襟阔海,通情达理,恐怕今天难免会有场纠缠了。 我道:“赶紧出县城吧,百里大哥还在等着我们呢。” 林楠嘿嘿笑道:“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我们还要去追那金花大盗呢,那名左将军在此地保土一方,我们就为江湖除害,哈哈。” 他笑得很开心,我却没有他这样的心情。追不追那金花大盗我本就没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回到铁剑派才再重要的了。虽然我知道要回到铁剑派的可能性很渺茫,但是我心里仍旧有那么一丝侥幸和深深的期待。 我们牵着三匹马,走得不是很快,来到北门的时候正顺着人流往外走。 这时,马蹄声传来,一兵卒骑着马冲了过来,来到城门下对着那名监门叫道:“知县大人有令,关闭城门,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此时出入城门的人很多,他的这句话顿时引起了周围过路人的不满与咒骂声,那名监门随即关闭了城门,将城里城外的人隔在内外。 我与林楠都吃了一惊,一名商贾朝马上的那名兵卒说道:“这位官爷且通融一下,我这里急需赶送一批货,今天不出城的话,恐怕血本无归啊。” 这名商贾说完,周围顿时叫嚷声四起,出不了城门,便把所有的埋怨都撒到这名兵卒身上。 “就是啊,我这里也有一批货急着送出城,请官爷通融通融。”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封城了?” “真他娘的点背,老子刚从南门进来,这就要封城了,真是走了煞运!” …… 有一人高声叫道:“这位兄弟,不知道县城里出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封城了?” 这可能是城门口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这人声音又大,这么一叫,城门口登时安静许多,齐齐看向马背上的那名兵卒。 这名兵卒倒是一点也不慌张,面无表情,昂起头道:“这是知县大人的命令,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们要问的话就去找知县大人吧!” 他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与那姓左的将军完全不同。 林楠突然喝道:“我们要是能找知县大人,还问你做什么!” 我拉了拉林楠,道:“林兄,不要多事,我们在此等着就是了。” 林楠被封在衡州城里一月,刚刚出城没多久,现如今又遇上封城,心里自然很不满,但是他的话也惹来了众人的赞同。 那名兵卒看了我们一眼,道:“那你们就别问,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兴县。” 他不说这话还好,话刚一说出口,周围众人似乎来了气,指着这名士兵骂骂咧咧起来,气氛一下子涨高,一片吵闹。 我没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瞪了林楠一眼,那名士兵此时却“噌”拔出腰间大刀,喝道:“干什么,难道你们想造反吗?”他这样说着,城门口那六名守兵和监门也同时拔出了腰间大刀。四周人群登时安静下来,一个个噤若寒蝉。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只见左将军骑着马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队士兵,左将军来到我们近前,朝那士兵和守城官兵喝道:“混账,把刀收起来!” 那名士兵和守城官兵当即将大刀收入鞘中,低着头不敢说话。 左将军眼睛扫了扫四周,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永兴县封城,实为县城中出了盗贼,为诸位乡亲带来不便,待得抓到那盗贼,自当开放城门放你们离去。” 他身边两名士兵走到城门下一侧,将一张告示贴了上去,然后两人便站在了告示左右。众人心里一奇,纷纷往那告示上望去。 我望了望左将军,发现他正看着我们,他笑道:“怎么又是你们俩?” 我和林楠朝他抱了一拳,我道:“左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左将军笑道:“不必多礼,今日封城,给你们带来了不便。” 林楠道:“不知道那盗贼偷了什么贵重宝物,竟然惹得知县大人要封城?” 左将军道:“知县大人并未丢失贵重宝物,封城之事乃是知州大人下达的命令。” 我心里一惊,知州大人?知州府向来都是守卫森严,侍卫武功高强,怎么能进了盗贼?而且看样子郴州知州被盗走的东西非同小可,不然就不会下达通告封城,永兴县被下令封城,附近几个县恐怕也会封城。 左将军看了看我背后的长剑,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二位是行走江湖的豪侠,不知道你们是否见过这样的暗器?” 被他说成豪侠,我一时语塞。我充其量就是一名落魄的小剑客,林楠也只不过是一名爱管闲事的小郎中。要说豪侠,左将军当真无愧,可偏偏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虽是一句赞扬的话,但是却让我觉得自惭形秽。 他说话间,从怀里取出一卷白纸递了过来。 林楠接过纸卷打开来,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六瓣花朵,下面还有文字注释:金花镖,方圆二寸,通体铸金。 “金花镖!” 我与林楠忍不住惊呼道,这枚金镖再熟悉不过了,虽然这纸上画的金花镖比较大,但是模样却与那金色花镖一样,况且下面写得很清楚:方园二寸,通体铸金。正是金花大盗惯常使用的飞镖! 左将军一怔,连忙下了马,道:“你们果真认得此物?” 我们点了点头,我道:“不错,此物是金花镖,是金花大盗所使用的暗器!” “金花大盗?” 左将军显然没有听说过金花大盗,而且也没有马上就相信我们说的话,我看到眼中的迟疑,当即从包袱里取出一枚金花镖递给他,道:“左将军请看!” 左将军接过金镖,皱了皱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接着又看着我们道:“二位,此事关系体大,可否随我到府上走一趟,到府中详谈?” 林楠惊喜道:“如此最好,那我们就到将军那坐一坐。顾兄,你说可好?” 我道:“既是将军邀请,那我们去就是了。” 其实在看到左将军手里的金镖画时,我心里很不解,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茫然。这些日子里我总能碰到有关于金花大盗的痕迹,他就像是一个影子一样,无处不在却又让人难以捉摸,我本无意去寻他,可偏偏他的事迹却总是出现在我的身边。 城门被封,县城里立时显得拥挤起来,街上喧闹,客栈酒馆的生意一下子热腾起来。我们随着左将军到了左府上,将马匹拴在府前,左将军的仆从领着我们来到一处房间里。 他的府上并不是很奢华,与寻常宅院差不多,只不过占地大了点,院子里有假山荷池,四周三三两两种着垂柳。不像是守军办公的地方,而像是一个清净之地。 不多时,左将军一身便装走了进来,手里正捏着那枚金镖,看着我们笑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我抱拳道:“在下…追影。” 林楠则道:“在下林楠。” 左将军点点头,道:“不知二位少侠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盗贼?” 我抱拳道:“回将军,我在衡州城时与他有过一面。” 左将军毕竟是一名守将,该有的礼数我绝不会少。 左将军一顿,道:“此人也去过衡州城?你可曾见过此人模样?” 我摇了摇头,道:“金花大盗蒙着面,我并未见过此人真正面目。”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名精瘦汉子,抱拳道:“小人参见左将军。” 左将军笑道:“黄捕头不必多礼,这两位是我新结交的江湖朋友,他们从衡州城里来,知道些有关盗贼的线索。”说罢,他将手里的金镖递给那名黄捕快。 黄捕头眼睛精光闪动,打量了我与林楠一眼,又朝我们抱了抱拳,接过金镖看了看,又道:“回将军,此暗器正是那盗贼所使用。” 他随便这么看了看就知道这是金花大盗的金镖,难道他曾经见过?左将军似乎看出了我与林楠心里的疑惑,笑道:“两位少侠有所不知,黄捕头乃是郴州城所属,并非我县捕快。知州大人特遣黄捕头来此查办那盗贼的。” 林楠道:“原来如此,幸会幸会。” 黄捕头道:“幸会。不知二位少侠是如何得到这一枚金镖的,又怎么会在衡州城里碰上那名盗贼?”他眼中露出精芒,盯着我们不放。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太自然,当即缓缓道出了在衡州城里遇见那金花大盗的情形。 我讲完之后,黄捕头皱着眉头道:“那人剑法竟然能挡住金花大盗的金镖?我们可是有三名兄弟被那金镖所伤呀。” 他的话里满是不信,我不由得有些恼怒道:“那人乃是武当派弟子,剑法超群,金花大盗投放暗器时幸得他出手,否则我也躲不掉那金镖。” 张旭德的剑法确实过人,他与金花大盗打斗时,我在旁边瞧得清清楚楚。 黄捕头又斜着头望着我,道:“不过此盗贼轻功甚好,你们也能追得上他?” 其实那晚若不是张旭德紧追着金花大盗不放,我根本就不可能追上金花大盗,但是这个黄埔头说话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眼神中尽是不相信的神色,让我有些厌恶,我道:“你们追不上,并不代表我追不上。” 林楠也看出来这个黄捕头有些不讨人喜欢,立刻接道:“就是就是,我追影大哥的轻功厉害得很,你们功夫差劲追不上,并不代表他追不上。” 林楠的这些话让我有些哭笑不得,他可能是想要气一气这个黄捕头,所以才会这么说,连追影大哥都叫出来了。 黄捕头脸色一沉,道:“你们……” 我霍的站了起来,对着左将军抱拳道:“谢左将军款待,我兄弟二人就此别过,告辞!” 左将军叫我们来府就是想要多了解一下金花大盗,我敬佩左将军的为人,才会随他而来,现如今事情已经交代完,也没有我们什么事情,还是尽早离开,省的听这黄捕头冷机嘲讽。 这时,左将军突然大笑一声,将我们拦了下来,道:“两位少侠请留步,黄捕头与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两位莫要生气,那名盗贼狡猾异常,黄捕头在那人手下吃过亏,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的。” 我心中疑惑,看了看林楠,林楠也看了看我。 左将军看着黄捕头,笑道:“黄捕头,还是你来说吧。” 第四十三章 始料未及三 黄捕头笑了笑,道:“实不相瞒两位少侠,我正是追着那盗贼到此地,刚到永兴县没多久。” 这时,左将军笑道:“说起来,黄捕头刚刚到达永兴县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我碰见你们二人的时候。” 我恍然大悟,左将军将我们带回府上,其本意并不是要向我们询问有关金花大盗的线索,而是怀疑我们就是金花大盗!难怪左将军会这么热心将我们请到他的府上,而这名黄捕头又总是咄咄逼人,左将军原来是想让这名黄捕快识别一下我们。我脑袋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里再一次暗骂自己笨蛋,当我拿出金花镖的时候,恐怕左将军已经怀疑到我了,而我却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只道是能为这位守将提供些线索,谁曾想被这名左将军摆了一道。 林楠气冲冲的说道:“哼!这么说,我们反倒是被你们当成了那金花大盗了?” 果然,左将军又笑道:“若是方才你们不答应与我回府,恐怕是如此,不过现在这么看来,我们确实误会你们了。” 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傻瓜,被人蒙在鼓里还犹未察觉。 黄捕头又道:“不错,刚才左将军拿出这枚金镖的时候,我真的以为那盗贼已自投罗网,而我见到你们的时候,却发现你们与那盗贼身高相差太远,为了探明虚实,所以……” 他说是追着金花大盗而来,刚到这里时永兴县就封了城,我想了想,道:“左将军,你们的意思是?” 左将军道:“那盗贼现在就在永兴县!” “果然!” 虽然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是左将军亲口说出来时,我还是吃了一惊。 林楠道:“你们确定?” 黄捕头道:“确定!” 左将军又道:“左某平生最喜好结交江湖上的朋友,与二位也是有些面缘,于是刚才在城门下时才会贸然询问二位,谁知,哈哈哈……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他说到最后竟然大笑起来,可是后面的话不言而喻,谁知这么巧合我与林楠又刚刚好认得金镖,而且我怀里还有一枚金镖。我本来心里就很憋屈,但是转念一想也确实是如此,如果我是左将军,有个人在我面前突然拿出一枚金镖时,恐怕我也会将此人带回来审问。 我不禁默然,林楠却有些气恼,道:“既然二位已经弄清楚事实,我们也不在此地逗留,告辞!” 我不由苦笑,朝左将军和黄捕头抱了抱拳,道:“告辞。” “二位少侠且慢!请听我一言。” 这时,左将军叫了一声,我与林楠都停下脚步看着他,左将军走到我们身前,笑道:“追影少侠、林少侠,方才我在马市的时候见你们两人力护那名老者,虽然胡闹之人是在下的三弟,但是二位的侠义心肠却是不容置疑。” 这个左将军将自己的身份摆的很低,我心里奇怪,林楠道:“左将军有话就直说吧,不用像方才那样藏着掖着。” 左将军哈哈一笑,道:“两位少侠果然快人快语,那我就不说废话了。在下恳请二位少侠能留下来,帮助黄捕头去捉拿那盗贼,不知二位可否愿意?” 我心里豁然开朗,这才是左将军将我们带到府中的第二个目的吧?我向门外看了看,杨柳树正随风摇摆,左将军若真的是只把我们叫过来审讯,就不会把我们带到这样一个清净之地。 林楠道:“你们把我们当成盗贼,我们为何要帮助你们?” 我拉了拉林楠,小声道:“林兄,不得无礼。” 左将军出此下策也是于情于理,怪不得他,如今搞清楚了,我们没必要对左将军二人冷言冷语,更何况左将军已然是连番道歉。 黄捕头笑道:“在下追随那盗贼而来,深知那名盗贼轻功厉害,非同寻常。追影少侠在衡州时能追得上那盗贼,想必轻功了得,若是追影少侠肯相助的话,我们必会抓到这盗贼。” 第一次追金花大盗时,我的轻功确实不怎么样,现在修炼了内功,或许在黄捕头眼里能称得上“轻功了得”。 左将军则不以为意,道:“不错,难道二位不想抓到这盗贼,为百姓除一害吗?” 我与林楠对望一眼,均都看出了对方的犹豫。对于金花大盗,我是心里好奇,而林楠恐怕是瞎凑热闹。 我道:“永兴县里驻守厢军,能人必是有不少,我二人又何德何能,左将军抬举了。” 厢军非正规军,比不上朝廷禁军,军中之人大都是招募而来的杂役兵,军队虽然杂乱,但仍是一方军马。福州闽侯县便驻有厢军,守将万人福便是身怀绝技之人,一身长枪耍的出神入化,就连师父都要忌惮三分,我曾经见过万人福舞枪,知道他的厉害,若是说永兴县厢军中无能人,我是有些不信,他又何必请我们帮忙? 左将军叹了口气,道:“追影少侠有所不知,我永兴县虽驻守厢军,但是大都是朝廷的老弱残兵,再者就是些发配此地的配军,实则是役兵。近几年太宗大兴水利,我所率领的役兵也都参与了修建河堤,若是说修堤坝,我军中或许还有些能人,若是说追捕盗贼,恐怕无人。远不是追影少侠想的那样。” 我心里一惊,左将军说话时,脸色顿时没有刚才那样神采奕奕,反而有那么一些失落之色。没想到永兴县的常备军会是这等样子,闽侯县的守军可不是像永兴县这样干杂役活。 左将军又道:“我为永兴县守将,自是要强兵守民,但是实在是无可奈何,所以才斗胆邀请二位到寒舍一叙,希望二位少侠能相助捕贼。” 想起刚刚见到左将军时,他一身的汗水,恐怕是在努力练兵。被他一席话说的我也有些迟疑,我道:“为什么要找我们,永兴县里不是有很多过往江湖豪杰么?” 左将军笑道:“这就多亏了我的两名手下,常文常武了。方才他二人向我提起过你,说追影少侠剑术精湛,若是能将少侠留住,抓住金花大盗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我登时想起在马市时碰到的那两名眼露精芒的汉子,疑惑道:“常文常武?” 左将军道:“不错,常文常武二人追随我多年,看人从未看走眼过,我对他二人也是深信不疑。况且追影少侠又凑巧对这金花大盗有些了解,所以鄙人才会有此要求。” 我不由苦笑,我并没有与常文常武过招,他们却说我剑术精湛,这恐怕是左将军找的托词吧。 这时,从门外匆匆跑进来一名兵吏,手里托着一封信道:“左将军,刚刚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交给黄捕头。” 黄捕头一怔,从那兵吏手中接过那封信,打开看了看顿时脸色一变,叫道:“金镖!” 我们都吃了一惊,只见黄捕头从信封里捏出一枚金镖,不是金花大盗的金镖还是什么? 金镖上面还系着根布条,上面写道:今晚,知县府。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金花大盗果然在永兴县内,而且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如此猖狂! 偷东西前,还要通告一声? 黄捕头一把抓住那名兵吏,急道:“送信的人呢?” 那兵吏吓了一跳,喏喏道:“已经离开了。” 左将军道:“可看清他长什么模样了?” 那兵吏道:“这……” 左将军喝道:“混账!还不快带人去追!” 那名兵吏连忙抱拳道了声“是”,接着匆匆跑去。 现在去追,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永兴县如今人多,那人恐怕往人堆里一钻,想找他的话等同于大海捞针。这名兵吏也太疏忽大意了,连来人相貌都没有看清楚,也难怪左将军会如此生气。左将军部下若都是这样的人的话,也不怪左将军会要我们帮忙。 黄捕头和左将军大概也想到这一点,并没有出门去追。 左将军一拍桌案,沉声道:“真是大胆,竟然明目张胆的找上门来!岂有此理!” 我想了想,道:“没想到那金花大盗会猖狂到如此地步,左将军,我兄弟二人愿助黄捕头一臂之力,去捉拿那金花盗贼。” 我们本是要去永州追那金花大盗,现如今金花大盗就在永兴县内,那我们也不用去永州了,不如就依了左将军,在永兴县追捕那金花大盗。 林楠兴奋道:“对对,这盗贼太猖狂,我们看不下去了,孰可忍士不可忍!” 左将军笑道:“如此最好,有二位少侠帮忙,那金花大盗定跑不掉了。来人,为二位少侠准备房间。” 我则道:“将军,我的一个朋友还在城外等候我二人,还请将军派人将他也接过来。” 左将军笑道:“这个好办,我这就命人去将你的朋友接来。” 这时,门外进来一名仆从,朝着左将军抱拳道:“将军有何吩咐?” 左将军道:“你去为追影少侠他们准备三间卧房。” 那人道:“是。”接着转身看着我们道:“二位,随我来吧。” 告别了左将军,我与黄捕头随仆从往厢房走去,林楠则随着左将军去接百里徒。 不多时,那名仆从就将我们领导一所院子里,院子里一共四间房,当中两间,两侧各一间,院子中间种着花草矮树。黄捕头也住在这个院子里,那名仆从走后,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随着我来到了我的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但是很干净,我们俩坐在桌子旁,黄捕头倒了两杯茶,递给我一杯,道:“追影老弟,既然你已答应帮忙追捕那金花大盗,我也就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不知你对那封信有什么看法?” 黄捕头的年龄大概已经三十出头,叫我一声老弟也是应该,对于他所问的,其实我来厢房的路上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道:“金花大盗这么做,就是想告诉我们今晚他将会去知县府偷一样东西,而我看来此事并非这么简单。” 黄捕头道:“追影老弟,何出此言?” 我道:“县内已封城,南北门都有守兵把守,他这么做,要么就是他真有这个本事,能从知县府里偷走东西。要么,他就是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故意为之。” 黄捕头一拍桌子,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我点了点头,道:“我只是猜测罢了,他这样做未免太张扬了,恐怕有诈。” 黄捕头沉吟片刻,站起来道:“我与你想的一样,恐怕这其中必定另有蹊跷。若是我一个人这样想,我可能还会有些犹豫,现在看来,这件事情必须要向知县大人汇报。这样,追影老弟,你且在此稍作休息,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便再不逗留,匆匆离去。 看他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有些奇怪。郴州知州到底被偷了什么珍贵的东西,竟然闹到要封县城的地步,还有那金花大盗,不是在永州么?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郴州?算上衡州的话,金花大盗已经连续在三个州内作案,而且似乎一直没有停过。难道这人真的是贪得无厌,财迷心窍? 我不由苦笑一声,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推开窗户,正看见夕阳西沉,染红了半边天。 第四十四章 始料未及四 百里徒的到来着实让左将军吃惊不小,看着百里徒的眼光带着惊叹。百里徒来到左府后,我们三人在厢房里寒暄了一阵,我将事情的原委给百里徒讲了一番,百里徒对金花大盗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很乐于帮助左将军抓盗贼,所以他也没有反对,爽快的答应下来。 与左将军吃了顿简单的晚宴,我们便蹲在知县府附近,等候起来。 永兴县知县杨柏熊为新官上任,去年才到永兴县,管理永兴县已经近一年的时间。左将军说杨知县文采斐然,饱读诗经,常与人吟诗作词,写了一手的好字。而杨柏熊最拿手的却又不是诗词字赋,而是管理能力。杨柏熊初到永兴县时,永兴县人口不过两千户,而经过杨柏熊一年的打理,永兴县硬是从上县跨越一个等级上升到紧县,永兴县似乎也从那时起变得热闹起来,往来商贾翻了一倍,县内各行业繁茂,百姓也渐渐富裕起来。时至今日,永兴县内十里长街,实则与杨柏熊有莫大的关系。 师傅说过行走江湖要处处为百姓着想,行侠仗义、救人于苦难才是正道之人应该做的。我之所以答应左将军,多半是出此原因,而我从未与官府打过交道,这次是头一回。 左将军说起杨柏熊时脸上充满了敬佩,他身为人臣,深知为官艰难。而我只是一名被逐出门的江湖子弟,对他嘴里说的杨柏熊更是毫无感觉。此时,我心里只想着能尽快抓到金花大盗,为百姓做点好事。 知县府里里外外已经布下了人手,府外四周已经安插了不少的暗哨,我们三人与左将军躲在知县府大门前方的巷子里,黄捕头与本县的捕快则堵在后门。为了防止金花大盗声东击西,左将军亦是在南北城门增派了守兵,只待那金花大盗到来。 此时月入中天,知县府门外两名守兵直挺挺的站着,一片的安静。 我们藏在的巷口是一个死胡同,能进但是不能出,里面有几颗槐树遮挡,从外面看进来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百里徒小声道:“追影老弟,你说这知县府四周安排了这么多人,那金花大盗会不会有所察觉?” 百里徒与林楠他们私下里叫我顾天,当着人面的时候叫我追影。我勾结魔教的事情怕是已经有不少江湖之人知晓,虽然现在不是衡州城,也不是巨鹰门的地盘,我没什么好怕的,只不过不想多出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街上静悄悄的,只有知县府门外挂着两个大灯笼,我道:“他既然放出话来,就肯定会想到这一点,谈不上察觉不察觉。” 百里徒笑道:“这个金花大盗也真够有胆,竟然还要提前通知一声,就像是生怕我们抓不到他一样。” 左将军哼了一声,道:“知县府里外都有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进入知县府。” 我小声道:“就怕那金花大盗如黄捕头猜测一般,意不在此。” 左将军道:“放心吧追影少侠,金花大盗无非就是偷东西,逃出城,我们们在此埋伏,城门口又增加了守军,他若是敢来偷,定会成为瓮中之鳖。” 林楠笑道:“到时候我们就来一个棒打王八,哈哈。” 我不由失笑,这里面要说最开心的,恐怕就属林楠最开心了。我们都紧绷着神经,他却如没事一样,一会儿理理衣服,一会儿叉腰望着夜空似乎在数星星,像是一个孩童一样,活蹦乱跳。要说追金花大盗,他比谁都兴奋,这会儿又漫不经心起来。 我们轻声笑了起来,我看了看百里徒,道:“百里大哥,你身上的伤好了么?” 百里徒笑道:“已无大碍,估计明天就可以撤下药布了。” 我道:“那山虎爪子锋利,怕是再深一点就要将你内脏挖出来。” 左将军小声的惊道:“山虎?” 我点了点头,道:“我与百里徒在山中杀了只山虎,百里大哥腹上的伤口就是被那山虎抓伤。” 左将军看了看百里徒,喃喃道:“真是好本领……” 这时,街上远远地传来一阵铜锣声,同时一阵喊声传了过来:“子时三更,防盗防偷。” 我们都是一惊,左将军猛地一拳垂在槐树上,道:“真是可恶,怎么将这事给忘了!” 我没想到打更的会在这时出现,远远望去,朦朦胧胧夜色中一个人提着一杆灯笼,手里敲着铜锣,正往这边不紧不慢的走着,嘴里不时地叫唤一声。 这个时候派人将打更的赶走无疑是暴露行踪,万一被金花大盗发现我们,恐怕今晚的一切计划就会化为泡影!我们屏住了呼吸,在暗处看着那打更人缓缓走动的身影,他的声音和锣声在此时显得那样震人心魄。 我望了望漆黑黑的四周,密林遮掩处似乎有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知县府。 我紧紧地盯着那个打更人,他已缓缓走了过来,走到知县府门口的时候,又敲响手中的铜锣,嘴里依旧是叫喊道:“子时三更,防盗防偷。”他脚下没有停顿,缓缓走过知县府大门口,又缓缓的远离知县府大门口,直至消失在大街的另一头。 又过了一会儿,打更人的声音终于再也听不到,我们都松了口气,左将军道:“还好只是虚惊一场,真是百密一疏啊。” 我笑道:“说不定那名打更人就是金花大盗。” 左将军笑了笑,道:“这倒不会,那更夫我认识,是后面街上的王伯,他已经在县内打了很长时间的更。” 林楠抢道:“说不定金花大盗会易容术,特地假扮更夫的模样来打探虚实也说不定。” 我没好气的笑了笑,瞪了林楠一眼。 却在这时,一道极为愤怒的喝声从知县府里传来:“快来人,抓贼啊!” 我们都是猛然大惊,一起蓦地站了起来,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向知县府大门。那知县府守门的两名兵吏也是大吃一惊,还没等我们冲到门口,他们已经打开知县府大门冲了进去。四周被左将军安插的暗哨也纷纷跑了过来,与我们一起冲进知县府。 一时间,知县府里顿时外喊叫声一片,四处冲来手里举着火把的兵吏,嚷嚷闹闹。 我们冲进知县府里时,地上十数人正倒在地上不断呻吟,身上或多或少带着血痕,一名身穿常服的老者气急败坏道叫骂道:“快去抓贼,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黄捕头此时也从后门赶了过来,看到地上受伤的兵吏时同样大吃一惊。 一名兵吏大腿上扎着金镖,正往外喷着血,他见到我们冲进来,伸手一指东面的围墙,道:“那人往那边逃去了!” 从呐喊声响起,到我们冲进来,前后不过片刻,想必那人也跑不远。 我咬了咬牙,再也不管其他,提起腹中那团气,运到双腿之上,冲到围墙之下猛地一跃,待到力尽之时猛地单手一撑,翻跃了外墙。与张旭德翻越围墙时一模一样。 落在地上时,四周顿时安静不少,此时所有的人都冲进知县府,外面已经在没有其他人。 我蹲在地上,瞪大了双眼扫向四周,忽的看到远处闪过一道黑影。 我瞅准方向,提气追了上去。 如今我的速度已是今非昔比,自从修炼了内功,我就一直在修炼轻功。在东关镇那里时,我常常黑灯瞎火在山中练习轻功,此时在街道巷中更是轻快如飞。 我冲到那黑暗处,只见那道黑影已然上了房顶,正踏着房顶向远处奔去。身后有几人已经追了过来,我已能听见百里徒的喝声。 我脚下一紧,在巷口墙上左右各踏一步,纵身跃到屋顶,脚上气劲激发,踏着房屋继续追了上去。 那黑影速度很快,在房顶窜来窜去,身法极其轻巧,逃跑选择的路线也很顺畅,像是之前已经预谋好的一样。我随着他的逃跑路线追了上去,他翻跃屋脊,我也跟着翻跃屋脊;他跨过高墙,我也跨过高墙;他纵身跃上下一间房屋,我亦是学他跃起。不得不说,虽然是在房顶上追逐,但是我却感觉极为容易,房与房之间的空地,墙与墙之间的间隔似乎变得不是障碍。 看来此人先前的确探查过,否则不会逃跑的如此轻松随意。不过好在,我发现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在缓缓拉近,我心里惊喜,便追的更凶了。那人似乎发现了我,跑的也更快了。 在屋顶上不知道追了多久,我们之间的距离始终都在缩短。漆黑的夜里,耳中只有我与他脚踏瓦片的声音,身后百里徒他们早已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 又追了片刻,前方蒙蒙中突然出现一道城墙黑影。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人既然能事先探查过逃跑路线,那么他逃亡此地并非盲目而来,左将军的守兵都聚集在城门口,城墙其他地方却是无人把守。 难道他想从那里翻跃城墙? 可是这城墙有十数丈之高,人怎么能翻跃的过去? 我心里这样想,但是脚下丝毫没有放松,又提了些气到双腿上,与那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此时他与我之间仅仅只有十丈左右的距离。 那人回头看了看我,似乎没有想到我能追上来,脚下拔力,堪堪跃过了一道高墙;我追了片刻,脚下发力,同样也翻跃了那道高墙。此时,那人已经冲到城墙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捆绳索。 我心里一惊,原来他早已准备绳索翻越城墙!当下我咬了咬牙,再次提了些气劲冲了过去。 那人手中绳索上带着钩,只见他将那钩子在手上转了转,接着猛地抛向城墙,那钩子被他这么一抛,顿时如流星一样冲到城墙顶部。那人手上再一拉,登时将那绳索拉紧了,那钩子已然牢牢扣住城头垛口! 我飞身冲到城墙脚下,他已攀绳爬了上去,只这么一会儿,他就已经爬到一半。 第四十五章 始料未及五 我心中一冷,若是再迟疑半分,怕是他就要翻跃城墙了。 当即双腿猛地发力,身体拔地而起,直往上跃出一丈有余,待得去势已尽,我猛地一把抓住那根绳索,双腿蹬在城墙上,向上爬去。此时他已经爬上城墙大半之多,我与他之间隔了五丈距离。 此时,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我心知不妙,却见他突然向我甩了下手。 忽然,我眼前猛然间亮起一道金芒,我心里大惊,知道这是金花镖,当即双腿侧蹬城墙,身体向左侧荡去;就在我身体刚刚荡开的瞬间,那枚金镖“咻”的一声与我擦肩而过,我人还在腾空,头顶突然又传来一声轻微啸声,我想也没想,双腿猛地又直蹬在城墙上,人也向后弹去,也就是在这时,一枚金镖擦着我的头皮飞了下去。 “噗” “噗” 两枚金镖落地的声音先后于身下传来。 而此时我的双脚再次贴在了城墙上,与那头顶之人一起荡在了左侧,我心中一横,将手上的绳索猛地向上一掀。 他方才向我投出两枚金花镖,此时正是一只手握住绳索,我这么一掀绳索,正将他双脚掀离城墙,而此时绳子又开始往回荡,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做,手上也一个没抓稳,人向下滑来。 我心中一喜,就要拔出追影剑,等他滑落下来先刺他一剑再说。谁知他在距离我两丈的时候突然停住,身体不再往下落,同时快速的再次向上爬去。 我一怔,也不再去拔背后的追影剑,双手双脚运气,抓紧绳索急速向他爬去。 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已接近城头。我心里焦急,若是他上了城头,反手将绳子割断,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非把我摔残不可。我心中一狠,将腹中那团气分出小半至双腿,接着猛地向上跃出,堪堪与他又拉近一丈距离。 但,还是晚了一步。 此时他已经跃上城头,正冷冷的看着我,手中多出了一把寒光匕首。 “不好!” 我心里暗叫,同时“噌”的一声拔出了背后的追影剑。 却见他手中匕首猛地划向那绳索,那绳索应声而断,我则突地将追影剑插进城墙,堪堪握住追影剑挂在半空,追影剑削铁如泥,插进城墙里并不困难。 他身形顿了顿,并没有向我投放暗器,而是转身跃了下去。 我吃了一惊,这么高的城墙跳下去的话,当真能把人摔死,而他却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我心有不甘,如果这次要是让他跑了,下次就不知道何时才能碰到他。 此时我距离城头也仅仅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我全力一跃定能跃上城头。我不再停留,脚下再次发力,人向上冲去的同时猛地拔出追影剑,另一只手堪堪扒住城头顺势一带,人跳上了城头。 站在城头上向下望去,那人刚刚落在城墙脚下,手里正松开另一条绳索。 原来他在另一面城墙上也事先挂上了绳索! 好聪明的一个人,行事果然有一手!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是一顿,紧接着再次飞奔起来,远处山林里奔去。 我想也没想,抓着绳索滑了下去,到了城外地面时,手上已磨得火辣辣的疼。我顾不得手上的疼,提剑再次紧追了过去。 山林中树木很多,草丛荆棘遍布,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带刺的藤草划破皮肤。前方的那个人并不在乎这些,对于他来说,此刻逃跑才是最重要的;而我则更不去在乎这些,以前在东关镇山里练习轻功的时候,早已习惯这些挡路的杂草。 月光迷离,如水一样。山中有些倦鸟被我们惊醒,发出了几声鸣叫,此时三更已过,又值初秋,草枝叶子上都上露水。不知不觉间,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我全身已然是湿漉漉的,而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也仅仅只有七八丈之遥。 又追了他一柱香的时间,在穿过了一片小树林之后,前面那人突然停了下来,缓缓的转过身看着我。 我心里一惊,也停下脚步,站在空地上冷冷的看着他。 我们站在一处空地上,四周围了一圈黑漆漆的树林,月光没了遮挡,将我们脚下这片空地照的惨白。微风轻轻吹过,空中飘落几片黑色的树叶,脚边草丛里恰在此时,发出几声虫鸣。 他一身夜行衣,蒙着面,背负着双手,冷冷道:“阁下真是好轻功!” 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却看到他一双明亮的双眼。 我暗中恢复着体内消耗的内力,腹中那团气缓缓再一次膨胀起来,我道:“你更是好手段!” 我心里有些奇怪,他的声音怎么变了?与在衡州城里我听到的沙哑声一点都不像。 他轻轻笑了笑,道:“与你一比,我的那点伎俩又算得了什么?” 我道:“想必你就是那金花大盗了吧?” 他道:“不错!” 不对,他不是金花大盗! 声音明显不对! 我心里一冷,道:“哼,阁下说谎的功夫也太高明了吧!” 他笑道:“怎讲?” 我道:“你的声音不是他” 他却摇头一笑,道:“我做的案太多,见的人也不少,若是能每次都让人认出我的声音,那么我也不配叫金花大盗!” 我顿时一呆。本来我是想套他的话,先是指出他的声音是假的,再接着问他是否对我有印象,然而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硬生生的将我心中盘算好的话打乱。 我想了想,又道:“你是怎么进入知县府的?” 他道:“给你们那名捕头送信的时候。”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他竟是在那个时候进入知县府的。 我沉声道:“果然是好计谋!不知道你这次又拿了什么宝物?” 他偷东西不会说自己是偷,而硬是要说自己是拿,在衡州城里的时候我就听他狡辩过。 他一顿,既而笑道:“既然你也认为我是拿,这么说来你并不认为我是偷盗,那你也不应该追过来。”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心里有些厌恶,冷冷道:“即便你是拿,今天也休要离去。” 他却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没有再说话,体内暗中运气至双腿双手,手中追影剑缓缓地饶了个圈;他也不再背着双手,正缓缓地活动手指。 微风再次吹过树林,空中再次飘起黑色的落叶,趁着月光,缓缓落在地上。 突然,我们俩同时动了。 我压低身子,左手捏着剑指,右手追影剑横在一侧,直直向他冲去;他双手插在背后,同样压低了身子,向我冲来。 “叮叮” 两声脆响传来,我们俩僵持在一起,我的追影剑正横在他的脖颈再难向前削入一分,而他手里则突然亮出两把短剑,正抵住我的追影剑。 我顿时一惊,喝道:“你不是金花大盗!” 我在衡州城时遇到的金花大盗使用的是一把软剑,而他却使用的两把短剑。 他冷笑道:“晚了!” 只见他猛地弹开我的追影剑,手中短剑一前一后刺向我的胸口和面门。他这一招与当日潘长龙在两狼山下踢斩情那二段腿法有同工异曲的效果,如果我挡开他前面一剑,那么他的后面一剑必会刺穿我的脑袋。 我来不及多想,脚下连续点在地上,身体向后跃去,同时手中的追影剑左右划动,与他手中短剑击在一起。 “叮叮叮……” 十几声清脆声音响起,我人方落在地上,他已贴身刺了过来,双手上的短剑齐齐桶向我的双肩;我将追影剑在胸前自下而上挥出,将他的短剑荡开,人就地往一侧翻了个跟头。 他使用的是短剑,必须与我贴身才有取胜的可能,而我是用的是长剑,也只有与他拉开些距离才能发挥追影剑的长处。追影剑又比寻常长剑长了近一尺,如若是被他贴了身的话,我将会很被动。 我跃到他身体一侧,与他拉开了距离,他却在此时笑道:“果然好身手!” 他话音刚落,又一次压低身体,贴身刺了过来;我这次不等他近身,就往后面疾步退去,追影剑刺向他的面门;他人在低处,手中两把短剑往胸前一架,将追影剑打偏,同时两臂忽的抡了个圈,两把短剑再次刺向我的双肩;我心头一喜,我等的就是他将我的长剑挡开,所以只是用了个虚招,他这一档开追影剑,我手上登时发力,被挡开的追影剑堪堪由上而下劈了下来,而他此时也正抡着手臂,面门大开! 他此时只有收身躲开,追影剑吹毛断发,否则这一剑下去必会切入他的脑中,而他也不敢将两把短剑刺到我的双肩。 但是想象当中的画面没有出现,面对着我劈下去的追影剑,他左手上的短剑陡然一转,正好将我的追影剑拨开,而他右手上的短剑却没有停顿,直直刺了过来;我心里一阵发憷,他这一剑正刺向我的心窝。 危急时刻,我强行扭身,手中追影剑顺势被我带了回来,划向他的手臂。 “噗嗤”“噗嗤”两声传来,我已与他擦身而过,拉开距离。 再一次站在空地两边,我冷冷的望着他,他也在冷冷的望着我。 这时,我的左肩忽的一辣,疼痛瞬间传来。 刚才错身之际,他的短剑刺破了我的左肩,而我的追影剑却划破了他的左臂,如果他闪的慢一点,我会将他的整条胳膊都削掉。而刚才如果我慢了一点,变会被他刺穿心脏。 而此时我也知道,他一定也修炼了内功,否则刚才那一剑他绝不会这么轻易躲开。 我看着他,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第四十六章 始料未及六 与丁老大霸道的刀法相比,他手里耍的短剑却极为阴柔,他身上似乎也有那么几分冰凉的气息。丁老大的刀法很刚烈,直来直去间没有任何花哨,而他手中短剑却像是一条毒蛇,出手时必会留有一暗手。 他伸手摸了摸受伤的胳膊,抬起头看着我,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过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号。但是我却知道,你所使用的剑法是福州铁剑派的辟水剑法!” 我一怔,没想到他竟然认出我的剑法,这么说这人也认识师傅了?我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 他又笑了笑,道:“天下间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区区一个铁剑派算不得什么,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我心里又惊又怒,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到了舌头!” 他摇了摇头,笑道:“真是愚蠢……” 我还在想着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是四个字时,突然,只见他猛地将右手上的短剑射了过来,那把断剑带着呼啸声,眨眼就已经逼到我的额头前。 我吓了一跳,全身寒毛倒竖,大急之下猛地向后仰面腾空翻了个跟头。 “咄” 我双脚落地,身后大树上响起一道闷响,而我头顶处忽的袭来冷风,一道寒气直窜我的脑门;我来不及抬头,手中追影再次被我扬起,只听得“叮”的一声,我手上被一道大力压迫,胳膊顿时不由得一弯,追影剑死死抵住,人也向后退出数步。 抬头望去,他此时手上多出了一把八寸长的寒光匕首,与那把短剑正压在追影剑上。追影剑被他压得离我的脖颈只有寸许距离,我脖间甚至能感觉到追影剑上传来的冰凉气息。 他手上力道很大,我被他逼得直往后退,脚下忽的一顿,碰到了一颗树干上。我当即咬了咬牙,脚下运足气劲,猛地点在地上,借助他的力道,下半身跃起,在身后树干上踏了两步,双腿弯曲盘住树干,追影剑连挥三剑。 “叮叮叮” “噗” 他没想到我会盘身上树,手上也是缓了一缓,但就是因为他缓了这么一下,我已将他左手上的短剑挑落在地上。 我心里大喜,追影剑又连挥数下,同时两腿一松,紧接着猛地一蹬树干,人也向他跃了过去;他匕首短小,远不如我手中追影剑刚猛,他只得向后退去。 “叮叮叮……” 我人在半空,追影剑又与他的匕首连碰十数下,落在地上时,我又刺出十数剑,再次与他手上的匕首击了数下。 他此时已经被我逼得节节后退,我已能看到他手上的颓势和眼中的惊恐。我心头一喜,又与他手中的匕首碰了一下,我瞅准机会,手上运气,追影剑猛地朝他面门挥了过去。 这一剑我用的气劲很大,他很难格挡得住,即使他挡住了这一剑,以追影剑的锋利,定会将他的匕首砍断。 我心里甚至已经开始有些胜利的欢喜。 突然,只见他匕首上寒芒一闪,猛地现出一股气劲,追影剑还没到他门面之时,他忽的向前冲来一步,在半空将追影剑格挡住;我心里大惊,没想到他会在此时突然发力,刚想抽剑身退,却见他的左手突然一甩,向我射来一道金镖,我身体一侧躲过这枚金镖,刚想回身,却被他一掌结结实实的按在我的胸口。 “嘭” 我胸口传来闷声,只觉得有一股阴冷气劲钻入我的体内,瞬间将我体内的那团气打散,身体立时无力,我人也被他一掌打的向后退去;我脚下一个踉跄,手中追影剑就要举在胸前,他却在这时欺身上前,连续在我胸口腹中拍了三掌。 “嘭嘭嘭” 又是三道阴冷的气劲入体。我再也忍不住,喉间一甜,喷出一口黑血,人倒飞而去,重重的落在地面上。 “咣当” 追影剑掉在地上,我捂着胸口,艰难的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眩晕。体内似乎有道阴厉的气体在不断地乱窜,我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身体又冷又疼。 他缓缓走了过来,手里的匕首泛着寒光,走到我跟前,将追影剑踢到一边,看着我,冷笑道:“内功不错,剑法也很精秒,就是人太年轻,江湖经验太少。不过,你好像知道的有点多,所以你必须死。” 我体内两股气体在不断地碰撞,每一次撞击都会让我全身五脏六腑震颤,疼的我半句话也讲不出来。脑袋里越来越晕,只感觉那两股气直冲脑门,眼前看到的一切也开始缓缓变得模糊,眼皮像是有千斤力道,想要闭上。 但是我依然是努力瞪着双眼,尽管已经看不清,我还是冷冷的看着他。 我突然想起当日两狼山下那名被割断咽喉的正派弟子,他死时也是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恰如此时我瞪着双眼的模样,可能在这名黑衣人眼里,我也是满脸的不相信吧? 百里徒他们或许还在追赶的路上,他们却不知道,我就要死在这里。 眼前的黑衣人摇头笑了笑,手上的匕首挑了挑,就要上前划破我的咽喉。 “嘎嘎嘎……” 突然,四周响起一阵桀桀怪笑声,那黑衣人身体一顿,猛地转身喝道:“谁!” 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天气晴朗,暖日洒辉,山里枝繁叶茂,鸟啼虫鸣,谷中一片祥和自然。 我走在山林间的一条小道上,望着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林,鼻尖传来阵阵林间清新之气,我竟忍不住高声叫唤一声。 不知为何,我突然开始狂奔。眼前的山谷刹那变了模样,变成漆黑无比,天空变成血色,耳中传来阵阵的杀喊声。我跑到一处悬崖边,下面是滚烫的岩浆,岩浆中有无数人在挣扎,溃烂的手臂遥遥抓向我。我突然很害怕,就要止住脚步,但是我却停不下身,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身体突然失重,我掉了下去,浑身一阵酥软。 “呼” 我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着气,额间的汗水已进了眼眶,眼角处一阵刺疼。 我愣愣的看着房顶,缓缓地平复呼吸。 脑海里的情景缓缓淡去,我的眼前也渐渐不再模糊。 直至过了好大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苦笑一声,心知又做了个噩梦! 我不是昏倒在林间了么?怎么会躺在房间里? 这般想着,我轻轻转过了头,而就在我转过头看过去的时候,我的心脏差点就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在我的床边有一颗半腐烂的人头,脸上的烂肉正在这时脱落一块,脓血渗了出来,露出里面正不断蠕动的蛆虫。这人两颗滚圆的眼珠子露在眼眶外,直直盯着我,竟在这时候咧开腥臭的流着黄色涎水的烂嘴,对我笑了笑。 “喝” 我猛然间睁开双眼,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瞬间看清了房间里的一切。转头看了看床边,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前胸后背,黏糊糊的。胸口处传来阵阵疼痛,我缓缓的吐出口气,重重的倒在床上。 能感觉到疼,说明此时我不再是做梦。 慢慢的平复了身心,我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身下的被褥不知道被垫了多少层,很柔软。 这时,我才看清如今的处地。伸手摸了摸头,脑袋还有些眩晕,我不是昏倒在林间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厢房当中?那名黑衣人跑哪里去了,还有那最后出现的笑声,又是谁? 突然,我只觉得身体一冷,刚刚那暖洋洋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不见,同时,我小腹中蓦地出现一团气。 我心里一惊,我并没有吐纳,腹中怎么会出现那团气? 随着一个呼吸,体内那团气在腹中盘旋一圈,在我能感觉到的情况下,忽的急剧压缩变小,同时我身体外出现了风,齐齐钻进我的鼻口。 我大吃一惊,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体内那团气则转的更厉害,再次变小,直至变成拇指大小的气旋才停下来,缓缓飘荡在小腹中,散发出阵阵暖气。 变小了! 怎么回事? 我登时有些呆滞,小腹中则立时变得暖洋洋一片。虽然此时那气旋变小了,但是此时的气旋所散发出的气劲,竟然要比先前那一大团气散发的气劲还要大三四倍。 紧接着,在我目瞪口呆之时,小腹中那点气旋忽的钻进我的经脉当中,并顺着某种轨迹,在我身体上下游走起来。 我瞪大了双眼,似能看到那团气在我体内游走。那团气先是钻到了我的左臂当中,在左手五指间绕了个圈,又从反面游了回来。令我惊讶的是,我的手臂并没有涨裂的感觉,反而变的暖洋洋,整条手臂轻便了那么一些。 接着,这团气又顺着经络轨迹钻到了右臂,再接着是左腿、右腿。最后,这团气回到小腹当中,在小腹中停留片刻,再一次钻进我的经脉当中,按照先前的轨迹游走起来。 开天内功经络线!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开天卷上那七个小人竟然真的钻进了我的身体中,并打通了我体内的经络;喜的是,那七个小人身上的经络线已然存在于我的体内! 我登时想起那天在引泉寺时身体的异变,逃亡路上自己莫名的增加了很多力气,齐福客栈身上渗出的恶臭污秽,张旭德说的筋脉与内功……我如醍醐灌顶,往日发生的事情被我一一连在一起,让我恍然大悟,脑海里久久徘徊着“开天”两个字。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随即欢喜涌上心头,从今天起,我才算是真正的修炼内功了吧?握了握拳头,我只觉得充满了力气,比之前又大了不少,现如今如果再让我与丁老大打一场,我应该不会再那般狼狈了。而且隐隐约约中,我感觉自己的内功已经超过了张旭德,甚至要高出不少。 以后行走江湖就多了些自保的能力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张旭德,我恐怕到现在还不会知道内功这一说。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当面感谢他才行。 这时,我的房门被推开了,林楠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在看到我时,惊喜道:“顾兄,你醒啦?” 再次看到他,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笑道:“嗯,刚刚醒来。” 他来到我身边,道:“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着实让我们担心一场,不过醒过来就好。” 我一怔,道:“两天?” 他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与那金花大盗倒在一起,是百里大哥将你抬回来的。你这次为郴州抓到了盗贼,知县大人一定会重谢你的,嘿嘿。” 我登时想起那金花大盗,心里不再去想开天内功,一把抓住林楠的胳膊,急道:“林兄,那金花大盗的尸体呢?” 第四十七章 始料未及七 谁知林楠“哎呦”一声,道:“顾兄弟,你……你的手劲儿真大……” 我一怔,连忙松开了手,随即笑道:“对不起,林兄,在下失礼了。不知那金花大盗现在何处?”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我心里有很多疑问需要那人来解答。 林楠揉着手臂,瞪了我一眼,道:“死了!” “死了?!” 我惊呼道:“怎么死的?” 林楠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左将军带人正在存尸房验尸,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我道:“现在才验尸?” 林楠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仵作前些天出城办事,今天才回来。” 我想了想,起身下了床,从桌子上拿起追影剑,道:“林兄,走,随我去看一看那金花大盗。” 林楠点了点头,道:“好!” 县衙存尸房并不是设在县衙内,而是设在了离县衙不远的地方,派有专人看管。尸房距离左府有些路程,我与林楠走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才到存尸房。 尸房外面有两名士兵在把守,大概左将军吩咐过,也可能这两名士兵晓得我与林楠,所以当我们进尸房的时候,那两名士兵并没有阻拦。 我们来到尸房后院,左将军和黄捕头正和几个人在说着什么,见我们过来,左将军笑道:“追影少侠,你醒来了?身体没有大碍了吧?” 黄捕头脸色有些难看,朝我们抱了抱拳,我回了一礼,道:“身体已无大碍,多谢将军挂念。左将军,那金花大盗的尸体是否就在房里?” 左将军他们身后有一间破旧的老房子,房子上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年久失修已经泛白了的朱红木门。木门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左将军点点头,笑道:“不错,刚刚仵作验完尸,我与黄捕头正在看验尸笔录。” 左将军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头上戴着纱帽手上端着纸笔的官吏,一个头扎幞头双手插入双袖的中年人。 我抱了抱拳,道:“左将军,不知可否让在下去看一眼那盗贼?” 左将军笑道:“那有什么不可以,人都是你抓回来的,追影少侠尽管去看。” 我受他的邀请去抓盗贼,这次将盗贼抓住,林楠说知县大人会重重赏赐我,想来左将军也会有褒赏,他自然很高兴。不过他却不知道,这盗贼并不是被我打死,我虽然追上了盗贼,却差点丢了性命。 我苦笑一声,没再多言,与林楠走进房间,左将军他们也跟着走了进来。 刚一走进尸房,只觉得温度都下降了不少,一股难闻的药味扑鼻而来,我不禁皱了皱眉头,林楠则赶紧捂住了嘴巴。那仵作提了盏油灯,从后面抢到前面,将尸房照亮。我看到尸房一角,一具尸体正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遮盖着白布。屋梁上挂着一个长柄铁钩,正垂在尸体上方。 即使现在是大白天,青天高阳,但是在看到这具尸体时,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们来到尸体旁,仵作将手里的油灯挂在尸体上方的铁钩上,登时将尸体四周照的通明。仵作又对着尸体作了一个揖,这才将白布掀开,露出一具尸体。 这尸体浑身土黄。 尸体面上铁青,头发散乱,双眼似闭非闭,毫无血色的唇似张非张;双臂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青色血管周围红丝交错,曲张杂乱;他的胸口处有一道紫黑的五指印,左臂上有一道入骨伤疤。 我心里不禁感慨,这人那晚还生龙活虎,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时,他已是一具尸体。 这时,左将军道:“追影少侠请看,这就是你打死的那金花大盗。啧啧,少侠果然是好功夫,左某真的没有看错人……” 我勉强笑了笑,他们不知道,若不是最后有人出手相救,恐怕现在躺在这木床上的人,是我。 这具尸体左臂上的剑痕是我划破的,他胸口处的五指掌印想必就是最后出现的那个人留下来的了。但是此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出手相救? 现在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死去的这人不是金花大盗,因为那晚我道出他不是金花大盗时,他并没有否定。他不是金花大盗,但却使用了金镖,这又是怎么回事?而他到底又是何人? 这时,左将军继续道着:“这盗贼实在太猖獗,被少侠扒了层皮,算是他活该,如若换做是我,定将他全身皮囊通通扒下。” 我怔了怔,道:“左将军,此话怎讲?” 左将军也怔一怔,既而笑道:“追影少侠昏迷数天,大概忘了你将那人后背的皮囊扒下的情景,其实也对,追影少侠一心想要击杀此人,定也不会去在乎这些……” 我心里一惊,对着那仵作道:“你将这具尸体翻个身,让我瞧瞧。” 左将军和黄捕头都是一顿,看着我有些莫名其妙。 那仵作点了点头,与一人合力将这尸体翻了个身,露出了尸体没有皮囊的后背。 我定睛看了看,这具尸体后背上的皮果然已经消失不见,看这手法,不像是刀割,而像是被人生生撕下来一样。 我后背一阵冷汗,尸体后背上已经见了骨头,只怕连筋肉都被人扒了去。 好狠! 我想了想,又道:“团头,这盗贼是死于胸口这一掌,没有错吧?” 那仵作道:“回少侠,正是。少侠这一掌震断了此人胸口所有的骨头,打碎了盗贼的心脏。” 我心中一凛,那人果然心狠手辣。人都打死了,还要将此人的皮给扒下来,未免有些凶残。不过,那人之所以出手,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这个“金花大盗”?若是因为我的话,那么那人肯定认识我,而我恐怕也认识他;如若是单纯的求财,我身上只有追影剑和开天内功算得上最宝贵的东西,可那人又分明没有取走。若是因为这个盗贼的话,那我就无法猜测了。 我抱着臂膀,看着这具尸体,脑子一时间有些凌乱。 …… 回到左府厢房,百里徒已在房间里等候,见我和林楠进来,他笑道:“顾兄,你们去哪里了?害得我一阵好找。” 我们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林楠道:“我和顾兄弟去了躺尸房,去看那金花大盗去了。” 百里徒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去了药房,我还专门跑去药房找你们。顾兄弟,你的身子好些了么?” 百里徒是爽朗之人,骨子里总是透着那么一股执拗的劲儿,我与林楠知道他心地和善,可偏偏他生的强壮异常,笑起来总是给我一种憨厚的感觉。 我不由得笑了笑,道:“多谢百里大哥关心,我的身子好多了。” 这次因祸得福,原本我一直苦于体内气劲消耗的太快,修炼内功找不到运气经络方法,现如今竟在无意中得到了开天内功的行气经络路线,并且解开了开天卷上消失的七个小人图画之谜,实在让我惊喜。那七个小人想必就是一种极为神奇的丹药,只不过却被人以图画的方式保存在开天卷上。 一开始我心里早有些猜测,只不过我不敢妄想,这种事情太让人匪夷所思,只当在民间传说中才会发生的事情。不过在见识过武当派的七转还魂丹和万尸门的丹药散剂以及那个黑衣女子所赠的丹药之后,我便不再觉得这种事情只是传闻。甚至我现在也开始有一丝怀疑白日飞升的说法。 感受着体内的那团气流正随着我的呼吸不断地在我四肢间游走,我心里又是一阵激动。以后我不光是在吐纳的时候可以练气,就连寻常之时也可以随心所欲的修炼内功了,只要我还在呼吸,那股气就不会停。 这时,房间外响起黄捕头的声音:“追影兄弟,你在里面么?” 我道:“黄捕头,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话音刚落,木门被推开,黄捕头半个身子探了进来,看到我们时顿了顿,似乎在犹豫。 我道:“黄捕头,进来坐吧,不必客气。” 黄捕头脸上挤出了些笑容,在桌子前坐了下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百里徒和林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看到他的眼神有些拘谨,便笑道:“黄捕头,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这两位都是在下的兄弟,黄捕头不必避讳。” 黄捕头犹豫片刻,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突地又站了起来,朝我抱拳道:“追影少侠,还请将八宝玲珑珊瑚交还与在下,我好回去向知州大人复明!” 我一怔,道:“黄捕头这是何意?” 黄捕头摇头苦笑,道:“追影兄弟,这件东西是知州大人最喜爱的宝物,若是在下带不回此物,将无颜再回郴州城,还请追影兄不要为难。”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道:“黄捕头,你可否将话讲的明了些?” 百里徒和林楠也是一头雾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黄捕头。 黄捕头面色难看,道:“追影兄何必明知故问,那金花大盗盗走知府大人的八宝玲珑珊瑚,可是我们找到你与那盗贼时,那八宝玲珑珊瑚并不在盗贼身上……” 我恍然大悟,黄捕头定是认为是我拿了郴州知州的宝物! 难怪今天第一次看到黄捕头时,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别扭,脸色也不好看。他一定认为是我抓到的金花大盗,而我则将那八宝玲珑珊瑚私藏了起来。永兴县知县和守军左将军因为此事也正在兴头上,我也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黄捕头顾忌到我的武功和势头,所以才没有当面向我追讨。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出了声,道:“黄捕头误会了,在下并没有拿郴州知州的宝物。” 黄捕头又苦笑一声,道:“追影少侠何必如此难为在下,我自知武功不如你,不过为了寻回那八宝玲珑珊瑚,在下也会拼上一拼的。” 他说话时脸上慢慢冷了下去,就好像要与我即将进行一场厮杀一般,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百里徒向我投来疑问的目光,林楠则是拖着下巴,看着茶杯里的水不语。 我当即摇头一笑,不再隐瞒,道:“金花大盗不是我杀的。” 第四十八章 幽云山庄一 “什么?!” 百里徒三人几乎同时看向我,黄捕头更是急道:“追影兄弟,这件事情并非儿戏,你可不能这般戏弄在下?” 我道:“黄捕头,在下并没有欺瞒,那盗贼确实不是死在我的手上,而是另一个人杀了他。” 黄捕头道:“另一个人?!”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 百里徒这时候说道:“那人是谁?” 我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那人到底是谁,那晚我被盗贼打伤昏迷了过去,是另外一个人出现救了我,那盗贼大概也是被他所杀。并非你们看到的那样。” 黄捕头仍不相信,道:“可是我搜过那片树林,除了你与金花盗贼的足迹外,我并没有找到第三个人的痕迹。” 黄捕头说这句话,大概是仍在怀疑我,我道:“黄捕头,在下自问行事还算有些良知,绝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情,你若是不信,大可去追查。”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那魔教的何姨,我出手救她,大概也是因为心里的那点良知吧? 百里徒道:“黄捕头,我追影兄弟的为人我最清楚,我可以为他担保,他绝不会做出私藏赃物的事情。” 黄捕头看着我,道:“追影兄弟,当真不是你?” 我道:“不是。” 黄捕头一下子沉默起来,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我也觉得不会是追影兄弟。”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林楠缓缓说道。 我吃了一惊,看向林楠,黄捕头连忙问道:“林少侠有何高见?” 林楠看了看我们,突然道:“你们可还记得金花大盗胸前的掌印?” 我们点了点头,黄捕头道:“这个在下记得,金花大盗的尸体上,除了后背消失的皮肉,就属他胸前那一掌让我印象深刻。” 林楠看了看我,道:“先前仵作验尸的时候说,金花大盗胸前的那一掌震断了所有的筋脉,并且将金花大盗胸前的骨头全部打断,只是这一点,就不是追影兄弟能做得到的。而且,能打出这一掌的也并非凡人。” 我心里疑惑,问道:“林兄,你能看出这一掌的不平凡?” 我对掌法是一窍不通,唯一见过的掌法是铁掌帮帮主潘长龙的掌法。 林楠道:“不错,我家世代行医,对于这些身体伤痕略知一二。首先,出掌之人必须手上力道极大,方能一掌将金花大盗胸前骨头全部震断;次之,这一掌必是暗含了寸劲和内功,才能将金花大盗体内筋脉震断,甚至将心脏打碎;再之,出掌者的掌力必须均匀,方能在死者胸口留下如此清晰的五指掌印。” 他顿了顿,又道:“也就是说,出掌之人内功极高,且掌法刚猛,内含寸劲,力道均匀。” 我惊奇的看着林楠,没想到这名俊美的郎中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可是一点武功也不会,但是几句话却将这掌法分析的如此简单明了。 百里徒眨着圆眼,同样看着林楠,道:“没想到林老弟竟然对掌法有如此研究。”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看了眼百里徒,他说这句话好像他对掌法很了解一样。 百里徒大概也知道我笑出声的原因,捎了捎头,笑道:“其实我对掌法是一窍不通,我只是奇怪林老弟对掌法为何如此了解,嘿嘿。” 他这一笑,我们全都乐了,纷纷笑了出来,紧张的气氛也松弛下来。 林楠笑道:“百里大哥,我家是医馆,家里人世代行医,平日里来我们医馆里抓药的江湖中人也有不少,这些瘀伤见多了自然也就有些了解了。” 林楠家里行医,这些事情他早已跟我说过,作为一名医者,林楠自然能知道这掌法的奥妙,否则还怎么给人看病抓药。我不禁对林楠有些刮目相看。 百里徒“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我想了想,道:“林兄,既然你能说出那一掌的玄妙,恐怕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吧?” 林楠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就是我要说的。江湖上武功庞杂,掌法亦是多不胜数,其他的掌法我不敢说,但是有三套掌法却可以做到这三点,第一个便是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 “少林寺大力金刚掌?!” 我心中一惊,我虽未见过大力金刚掌,但是曾听师傅说过这掌法。大力金刚掌是少林寺七十二艺当中的一套掌法,掌法异常霸道,气势凌厉,是少林寺绝不外传的掌法。 难道救我之人是个少林寺的和尚? 不过话又说回来,少林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又怎么能有人做出杀人越货的行径? 林楠道:“正是。我曾经见识过大力金刚掌的厉害,那时候是一名小和尚所使出,掌力虽没有这般深厚,但是掌法却与金花大盗身上的掌印如出一辙。” 这时,沉默一阵子的黄捕头,看着林楠道:“除此之外,另外两套掌法又是哪两套?” 我与百里徒也很好奇,看向林楠。 林楠道:“另外两套掌法一个是酒上道人的追风掌法,一个是幽云山庄程富海的流云二十四掌。” “酒上道人!” “幽云山庄!” 林楠的话几乎刚刚说完,我与黄捕头几乎是同时惊呼起来。并且此时,我惊奇的看了看林楠和黄捕头,黄捕头讶然的看了看林楠和我,而林楠则疑惑的看了看我和黄捕头。 林楠眼睛扫了扫我,道:“你认识那酒上道人?” 我缓缓点了点头,道:“曾经与他有个两次面交,但并不熟悉。” 林楠说出酒上道人着实吓了我一跳,那个背着巨大酒葫芦的恐怖胖子,在我印象中极为深刻。 林楠道:“那你一定见过他的追风掌法了?” 我摇了摇头,道:“虽与他见过两次,但是从未见过他出手。对了,林兄是怎么知道此人的?” 林楠瞥了我一眼,道:“这算什么,江湖上谁不知道他的名号,也就是你见少识窄。” 我一阵的脸红心跳,林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见识少。 林楠又看了看黄捕头,笑道:“想必幽云山庄的程富海,黄捕头是再熟悉不过了吧?” 只见黄捕头点了点头,道:“林少侠说的不错,岂止是我,整个郴州有谁不知幽云山庄?” 我道:“黄捕头,这幽云山庄是什么地方?程富海又是何人?” 黄捕头摇了摇头,道:“没人知道幽云山庄里面是做什么的,也从没有人能活着从幽云山庄出来。而幽云山庄庄主程富海更是神出鬼没,没人见过他的真正模样,而且,就连知州大人都要对程富海礼让三分,严禁我们踏足幽云山庄半步。不过,程富海的流云二十四掌却是名震江湖,追影少侠行走江湖,难道没有听说过?” 我脸上又是一红,道:“在下初入江湖,对幽云山庄知之甚少……” 黄捕头看了看我,忽的一展愁颜,开心的笑了起来,道:“追影少侠真是有意思,黄某方才失礼了。”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硬是怔了数个呼吸,接着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在怀疑我在说谎,认为是我偷了那八宝玲珑珊瑚! 想通这点,我心里不禁有些怒气。 这种被人一直怀疑的感觉很不好受,我已有过一次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 此时,林楠道:“程富海虽然神秘,但是他的掌法却不容置疑的厉害。少林寺远在嵩山,酒上道人又行踪飘忽,黄捕头,你若是要查的话,不如就从这幽云山庄查起。” 黄捕头顿时脸色难看起来,道:“幽云山庄神秘莫测,知州大人有明令禁止不得踏入幽云山庄;只是寻不回八宝玲珑珊瑚,知州大人也一定不会轻饶我。我虽有心,但是横竖为难,只怕……” 去幽云山庄就是违抗郴州知州的命令,不去幽云山庄查探又放弃了寻找八宝玲珑珊瑚的线索,黄捕头着实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我心中虽然有些怒气,但还是想了想,道:“黄捕头,若是你不方便出面的话,就让我们帮你查探好了。” 黄捕头登时笑道:“如此甚好,如果有你们三人帮忙的话,定能找回那八宝玲珑珊瑚。追影兄弟,看来这次又要麻烦你们了。” 我笑道:“黄捕头不必如此,我们本来就是答应你们,帮你们寻回丢失的宝物,如今盗贼是抓回来了,但是宝物却仍然下落不明,我们理应如此。” 我们答应左将军帮助他们捉拿盗贼,寻回丢失的宝物,但是现在盗贼是抓到了,宝物却下落不明,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黄捕头没有直接挑开来说,就是怕我们开口拒绝继续追查,到时候找不回丢失的八宝玲珑珊瑚,郴州知州怪罪下来,不止是黄捕头要受罚,只怕就连永兴县知县都要受牵连。黄捕头心里明白,左将军也明白,永兴县的知县恐怕也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他们没有开口说出来罢了。 其实他们不说,我也会继续追查下去,只是这次不是为了永兴县,也不是为了郴州知州,而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一直在奇怪,那人为什么没有杀我,反而留下我一条活口?最让我不解的是,那人为何要将这盗贼背后的皮扒下来,而不是其他地方? 亦或者说,为什么要扒皮? (最近几天心情有些波动,也许不能连续更新,但是我会尽力一天至少一更......) 第四十九章 幽云山庄二 夜幕降临,空中薄云飘动,遮掩了半闭冷月。 从宴席上退出来,我脑子里眩晕一片,肚子里像是翻江倒海。我不胜酒力,只喝了两小杯,便感觉浑身不舒服,不像百里徒和林楠。百里徒就算了,他体壮如山,估计将那五坛子酒都喝光,恐怕也不见得会醉酒。而令我想不到的是,这个看似身体孱弱,相貌俊美的病态林楠,竟然也那样能喝。我喝了两小杯的空档,他已经与百里徒连续干了数大碗酒。也不知道左将军给我们喝的什么酒,辛辣异常,只是闻着就能把我醉倒。 我摇摇晃晃的一路走回厢房小院,经过一处草地时再也忍不住,俯身吐了起来,只道是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吐在了草地上,甚至肚中的难受让我有一种将五脏六腑也要吐出来的感觉。 吐了一会,感觉整个人好多了,我来到厢房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这时,林楠从拱门外一步三顿的走了进来。他脸色微红,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时不时地扶了扶额头,手里还握着一小瓶酒,看到我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我笑了笑。 他来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小白脸凑了过来,道:“顾兄弟,你怎么……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他话说说到一半,突地打了个酒嗝,他竟还有些羞赧,连忙捂住了嘴,接着看着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时候满嘴的酒味。我不由得往旁边侧了侧身。 我脑袋有些眩晕,看着他的酒态不由得笑了笑,道:“我不胜酒力,所以才逃了出来,坐在此地吹吹风。” 林楠笑道:“吹风有什么好玩的,顾兄弟,不如你耍一套剑法来助助兴,也让我大开眼界,怎么样?” 我看了看夜空,寒月被希云覆盖,只照亮月边那一圈,心里顿时来了兴趣,点点头,道:“好!” 我站起身来到厢房中,从剑架上抽出追影剑,趁着这一丝醉意,来到了小院中,朝着坐在石阶上的林楠笑道:“林兄,看好了。” 说罢,也不看他的样子,我手中追影剑已被我挽了个花,堪堪摆出一道辟水剑起手势,待得我全身蓄力,便开始舞起师傅的辟水剑法。 追影剑开始在我手上不断地轻鸣着,随着我手上的力道和灵巧,发出阵阵的吟声。 当年我拜入铁剑派门下时,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如今一晃数年,我也到了成人的年龄,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身体却是长得飞快,比那三十出头的黄捕头还要厚实一些。想当年师傅教我们辟水剑法时曾经教导我们,修炼剑法乃是身外,最主要的是修心,江湖正道之人若无一颗侠义心肠,就算是剑法再怎么厉害,也算不得一个好的剑客。辟水剑法讲究的是快、准、稳,不仅要求身体素质要高,并且对身法的要求也很严苛。只有体格健壮,身法灵活,刺出的长剑收放自如,才是耍好辟水剑法的精要。 此时,我猛地一个跳跃,身体向前腾空时,追影猛地一个摆尾,一边的林楠叫了声“好”,接着我双脚落地,身形飘洒,剑法陡然一转,由刚猛顺势转变成轻柔。 剑势转变只在招尽之时,把握住的好了,可令对手措手不及,把握的不到位也能由攻变守,这一点我一直转的不怎么和谐,远远比不上大师兄。大师兄的剑法已经极为接近师傅,他比我早入门几年,跟着师傅的时间也比我长,所耍的剑法比我要高明。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手中的追影剑也为之一缓。 不知道大师兄他们怎么样了,师傅师娘是否还在生我的气,小师弟的伤大概也好了吧? 我缓缓停了下来,不再舞剑,站在院子里,心中此时竟一时的有些茫然。 一边的林楠轻咦了一声,道:“顾兄,怎么不耍了?” 舞出了一些剑法,我身上微微有些汗水,脑袋也有些清醒。看了看林楠半倒在石阶上的样子,苦笑一声,道:“没什么。” 林楠爬起身,来到我身边,左右看了看我,忽的笑道:“又想起你的铁剑派了?” 我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此时我就想一个人站着,不想说话。 林楠顿了顿,又道:“顾兄弟不必徒自伤心,等我们从幽云山庄回来,我和百里大哥陪你去那铁剑派看看就是。” 我心里一阵的感激,看着林楠道:“谢谢林兄。” 林楠道:“顾兄哪里话,你与百里徒救我性命,我还未曾报答,这点小事能算的了什么,等这边事情一了,我们就动身去福州,嘿嘿。” 他脸上微红,人本来长得又很英俊,此时笑起来却另有一番味道,身上哪里还有半点的郎中气息。 我想了想,道:“林兄,那幽云山庄在什么地方?” 林楠道:“郴州城城西,幽云山,那整座山都是幽云山庄的领地。” 我将追影剑杵在地上,刚想问话,这时,黄捕头与百里徒从院门外走了进来,黄捕头笑呵呵的说道:“追影兄弟,林楠兄弟,你们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笑道:“宴席结束了?” 百里徒脸上也有些红晕,走到我们近前,一身的酒气,笑道:“左将军喝的烂醉,已经去休息,你二人又迟迟不归,我与黄捕头二人喝酒不免有些无聊,便回来了。” 我道:“我正在向林兄请教幽云山庄的事情,所以就没有再回去。” 黄捕头脸色通红,笑道:“追影兄弟,我已命人备好快马,明日便可到达郴州城,路上我会将幽云山庄的事情告诉追影兄弟你的。” 明日就要出发?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个黄捕头未免太心急了些,去追查那程富海需从长计议,毕竟程富海武功高强,幽云山庄又神秘莫测,草草行事怕是有些贸然。 黄捕头又道:“现在嘛,我们都去睡觉,养足了精神,明日好一早赶路。” 百里徒叫道:“就是就是,黄捕头说得有理,现在我们都去睡觉,天明了再说。” 他说完,便和黄捕头回了各自的房间。 我告别了林楠,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追影剑归架,躺在床上开始吐纳,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蒙蒙发亮,我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到院子里舞了两趟剑法。等我练完剑,百里徒他们也都起了床,我们简单吃了早饭,便骑上快马,朝郴州城赶去。 我们这次走的是官道,又骑着快马,速度不知道要比在山里快了多少倍。黄捕头迫不及待要我们出发,也许是寻不到八宝玲珑珊瑚怕夜长梦多吧。不管怎么说,他不再怀疑是我偷了八宝玲珑珊瑚,而选择相信我,总归是一件好事。 骑马行在路上,见到最多的就是树林,郴州有“林木之乡”,并非是传言,行走在官道林间,我更能体会到郴州树林的繁茂。百里徒与林楠走在前面,我则和黄捕头随在他们身后,黄捕头跟我讲了许多关于幽云山的事情。 幽云山位于郴州城西面,与桂阳监接洽。衡州南山,广袤千里,正与郴州接境,而自衡州延伸向南的山脉正将郴州城与桂阳监隔开,幽云山便是这自北向南山脉中的一座险山。幽云山地处扼喉,虽属郴州境内,但同样处在蛮猺的领地。蛮猺是一个极为罕见的族类,很少与外界接触,蛮猺人大都居住在山谷地洞里,大宋对蛮猺的态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自己发展繁衍,并明令各州县不得干预。郴州知州严令部下不得踏入幽云山庄,便是因为这幽云山中居住着蛮猺。 蛮猺者居山谷间,不用向大宋朝廷缴纳赋税,所以也被很多人称为“化外之民”。但这并不是说蛮猺人不与外界接触,只不过很少与外界人接触,而且只在边界处与寻常商贾做些往来买卖。而幽云山庄,便是建在这边界处。 但是一提到幽云山庄,黄捕头顿时摇起头来,只告诉我幽云山庄太过神秘,凡是进入幽云山庄的人都死了,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看到黄捕头皱着眉头,我笑道:“难道从来没有人能从幽云山庄里活着出来么?” 黄捕头道:“那倒不是,从经有几个人从幽云山庄活着出来过,但是,那几人从幽云山庄出来后无一例外的全变成了疯子。” 我一怔,道:“被人下了毒手?” 黄捕头道:“并非遭人毒手,倒像是被吓疯的。” “吓疯的?” 我不禁有些吃惊。能活活把人吓疯,这幽云山庄里到底有什么? 黄捕头说完这些就没有再说什么,加了一鞭,将我甩在身后。他没有再跟我多说,恐怕是担心我心生胆怯,半道上改变了主意折回去。 我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傍晚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高亭镇,准备在高亭镇休息一晚。高亭镇是郴州城外的一座小镇,从此地骑马不需半日就可到达郴州城,实则离的不远。但是林楠实在是受不了在马背上颠来颠去,一路上吐了好几次,脸色早已变得苍白。 黄捕头无奈,只得在高亭镇落脚,带着我们来到常来客栈。 第五十章 幽云山庄三 高亭镇距离郴州城并不远,所以还算热闹,比东关镇要热闹许多。 常来客栈里很热闹,在客堂吃饭的人很多。我们将马交给客栈杂役,挑了四间客房,将东西安放妥当之后,我们四人便来到前客堂,准备吃顿晚饭。 我们找了处相对来说比较僻静的桌子坐了下来,店伙计给我们切了壶茶,我们点了几道菜,店伙计甩了下白巾,欢喜的去了。 百里徒笑道:“我以前自己住在山里,很少出来走动,以为外面的世界很乱很不安全,没想到这次跟顾……追影兄弟一起出来,我却不想再回那山里了。嘿嘿。” 黄捕头一身行装,看着百里徒道:“百里兄弟力大无比,若是能在城里谋个差事,定能一飞冲天。” 百里徒笑了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黄捕头,道:“我比较喜欢自由,习惯了,不爱城里那样的管束。” 我不禁苦笑,这黄捕头想拉拢我们加入捕快行列,一路上已经劝说我与百里徒好几次,都被我们拒绝了。 我看了看身边的林楠,他的脸色稍有好转,不过还是没有精神。我给他倒了杯水,道:“林兄,喝点热茶,身子会好受点。” 林楠点了点头,道:“多谢。”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现在身体不适,还是让他自己安静一会为好。 看着林楠,我心里不由得想起在衡州城里认识的张雨蝶,也不知道那位慷慨女子现如今怎么样了,再次遇见林楠时,他并没有向我提起过张雨蝶,我也没问。他俩初见那会儿感情极好,张雨蝶每天都会来找林楠玩耍,对林楠颇有些意思,而林楠似乎也对张雨蝶有那么些兴趣,两人一见面就是有说有笑,形影不离。只是不知为何,两人似乎就这么渐渐疏远了。 男女之间的事,我是不懂。 或许他俩早就在暗中有白发之约,只是林楠没好意思说出来,又或许他俩只是朋友关系,并非我想的那样复杂。 总之,男欢女爱这种事情很复杂。就像师傅师娘他们,有时候看上去很恩爱,师傅对师娘很体贴,师娘对师傅也很照顾;但是有时候却大吵特吵,动起手来,甚至有一次师傅师娘竟然持剑打斗。不过后来又重归于好。 我不由得失笑。 搞不懂。 店伙计很快就将饭菜给我们端了上来,两荤两素,四碗白面,没有酒。 我们三人也不客气,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林楠大概没什么胃口,有一口没一口的夹着菜,白面倒是没有吃。 就在我吃着正香之时,只见客栈门口突然出现三名身穿道袍的人,他们身后均都背着长剑,脚下穿着清一色的十方鞋。 正是武当派弟子。 我大吃一惊,为首之人正是张旭德! 我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连忙把头压了下去,心里顿时慌乱起来,衡州城里发生的往事如潮水一般再次袭上心头,心也跟着突突直跳。 生怕他会看过来,我将碗高高举起,遮挡住几乎整个脸庞,虽然碗里的面还很烫,但是我却管不了那么多,统统往嘴里塞,只要碗能遮面就行。眼角余光瞥向他时,他正四处打量,当他的目光扫过我们这一桌时,我才松了口气,但是仍没有将碗放下。 林楠此时是背对着张旭德,张旭德并没有看见林楠。 这时,林楠的小白脸凑了过来,我眼角余光瞥了瞥他,他脸上带着疑惑,指着我的碗道:“追影兄弟,你这是……” 我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差点将嘴里的面全都喷了出来。努力朝林楠使了使眼色,林楠顺着我的眼光看了过去,紧接着又突然转了回来,瞪着眼睛看着我,像是在说:张旭德? 我点了点头,便不再去看林楠,眼角一直瞥向张旭德。 张旭德不是应该在武当山么?他怎么会跑到郴州来了?难道连武当派都下了命令,要捉我? 只见,张旭德目光一定,看向了客堂中的一角。 我随着他的目光瞥了过去,只见客堂那一角摆了张桌子,桌子边坐着两个人,两个带着笠帽的人。 张旭德径直走了过去,站在那两人不远处,开始与那两人似乎说着什么。客栈里吃饭的人很多,一时口杂吵闹,哪里能听得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突然,只见那两个戴笠帽的人猛地站了起来,倏地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枪一刀来。 客栈里登时安静下来,紧接着所有人都慌乱起来,纷纷往客栈外面跑去。 我心中一喜,拉着林楠和百里徒就往二楼房间跑去。林楠知道我的意思并跟着我一起冲向二楼,但是百里徒和黄捕头却不知道,两人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跟我跑到了二楼。 趁乱之际,张旭德定不会注意到我们。我们跑到百里徒的房间,我松了口气,拉开些门缝,向下望去。 百里徒在我身后,道:“追影兄弟,发生了何事?我们为什么要跑回来?” 我没有说话,林楠道:“那几个武当派弟子与追影兄弟有些恩怨。” 百里徒“哦”了一声,黄捕头却在背后说道:“以追影兄弟的武功,还会怕这几人?” 林楠又道:“黄捕头,我们现在当紧的是追查八宝玲珑珊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么?” 身后黄捕头没有再说话,我也没心思去管他们,眼睛直直的看着下面。二楼并不是很高,现在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吵闹,张旭德几人的谈话我能清楚地听到。 此时,张旭德三人已经拔出了背后的长剑,正指着那两名戴笠帽的汉子,他们之间拉开了些距离。 只听得张旭德说道:“二位,还是跟我走一趟吧,不然伤了和气对谁都不好!” 两名戴笠帽的汉子一个体型偏瘦,一个体型肥胖,此时那名身体瘦弱的汉子冷哼一声,道:“怎么?武当派的弟子难道也学会了蛮横跋扈?你武当派虽是武林大派,但是我们漠北双雄也不怕你们!” 那名肥胖汉子接道:“不错,就算是你们天一掌门来了,我们也决不会怕你们的。” 张旭德脸上一冷,道:“既然二位如此固执,那在下只好得罪了!” 他话说完,手里的长剑在身边挥扫一下,便与已经将长枪横在胸前的瘦弱汉子打在一起,而张旭德身后的两名武当派弟子也没有闲着,举剑与那名肥胖汉子纠缠在一起。 客栈里登时一阵的怒喝喊叫,刀剑枪相击的声音连续的传来,桌子椅子被打翻,四散在一边。那客栈掌柜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躲在柜台里不敢露头,原本还在后房门口偷偷张望的店伙计也赶紧关上了房门。客栈门外原本还有些人向里面望着,此时也纷纷散去,只有一些胆子比较大的人还在朝这边偷偷观望。 再次见到张旭德的剑法,我心里仍是自愧不如,以往我看人功夫都是从表面上去下定论,而如今修炼内功之后,我就不那么看了,此刻看张旭德舞剑更是剑剑精髓。 张旭德似乎并没有要取这二人性命的意思,出剑从不下狠手,也不攻对手身体致命部位,而是以防守的剑势,时不时地卸去那名持枪汉子的枪势。而另外那两名武当派弟子同样如此,只是纠缠,并未下杀手。 “叮叮叮……当当当……” 五人在客栈里左右晃动,上蹿下跳,你来我往已然拆了数十招。那名精瘦汉子挥枪弹开张旭德一记格挡之后,横枪于胸前,怒道:“阁下为何只守不攻,你们武当派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张旭德被这一枪闪到一边,道:“我们无意与二位为敌,只是师命难违,希望二位能随我走一趟,莫要让在下难做。” 我一怔,张旭德师命难违,那就是说阳才真人也在郴州? 此时,那名精瘦汉子喝道:“休想!” 说罢,只见他将枪在手上一扣,脚下探出弓步,枪尖猛地刺向张旭德喉间。这一枪我看的真切,迅猛,狠辣。只怕这精瘦汉子已然动了杀气。 那枪缨在半空兜了个红旋,刺到张旭德喉前;张旭德忽然动了,只见他身子一偏,让过枪尖,手中长剑一提,弹开长枪,身体猛地一个急冲,手中长剑打向这名精瘦汉子的双手处。 “叮”“叮”两声响,那精瘦汉子长枪脱了手,掉在地上。 我心里暗中喝彩,张旭德的剑法果然还是那样灵动,我看不清那精瘦汉子的表情,但是他的身体却是一顿,我知道他一定很惊讶。 那汉子又动了,他忽的向一侧跃去,右手往腰间一探,掏出两枚红尾菱镖,手臂一甩,两枚飞镖拖着红尾,直奔张旭德;霎时间,我只看到张旭德手中长剑在身前挽了个花,“叮叮”两声,将那两枚飞镖打落,他身体又是一个急冲,长剑已然点在了那精瘦汉子的脖子下。 好剑法!我心里再一次叫道。 楼下其他三人也罢了手,一个武当派弟子手背上挂了彩,但是面色却不改,与另一名武当派弟子站到张旭德身后,而那肥胖汉子也来到那名精瘦汉子身旁,嘴里急道:“大哥……” 那精瘦汉子一摆手,打住了肥胖大汉的话,看着张旭德,又看了看那名手背挂彩的武当派弟子,道:“张少侠果然好剑法,武当派也果然有大家风范,不愧为武林双尊之一。” 张旭德收起了长剑,归鞘,抱拳道:“在下无意冒犯,还请二位随我走一趟罢。” 那名汉子想了想,忽的一笑,摇头道:“真是没想到。也罢,我兄弟二人就相信一次武当派,随你走一趟就是。不过,若是真无此事,你武当派定要还我二人一个公道!” 张旭德道:“二位英豪请放心,家师早有安排。请!” 说完,张旭德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自称漠北双雄的一瘦一胖二人当即也不再犹豫,与张旭德身后两名武当派弟子走出了客栈。张旭德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柜台上,道了声“多有打扰,还请包涵”便也匆匆离开了此地。 第五十一章 幽云山庄四 我关上了房门,与林楠三人在房间里坐了下来。 百里徒此时道:“追影兄弟,那个武当派弟子你认识?” 我点了点头,道:“此人名叫张旭德,是武当派阳才真人的弟子。” 黄捕头点了点头,道:“怪不得他的剑法看起来有些眼熟,原来是阳才真人的弟子。” 我看了看这名巡捕房的捕快,道:“黄捕头也认识阳才真人?” 黄捕头笑道:“武当派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字,所炼制的丹药具有延年益寿的奇效,阳才真人每一年都会来郴州城给知州大人送来丹药,我见过此人一次罢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武当派底蕴深厚,历史悠久,连当今皇帝都在服用武当派炼制的丹药,可见武当派在江湖上的轻重,实在不是我能妄加想象。对于阳才真人和张旭德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就像黄捕头说的那样,是来郴州城送丹药的。 我暗自松了口气。 客栈已被张旭德几人弄得乱七八糟,几个伙计正在收拾,我们也没有再下去吃东西,于是便回了各自的房间。 回到房中,我将追影剑挂在了床头床帐上,便开始吐纳起来。 筋脉中的那气流正在我身体四肢间游走,速度不快,散出阵阵的暖流,很舒服。自从昨日开始,我感觉自己身体似乎有了那么一些变化,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畅。虽然我说不出这具体的变化,但是一定与这游走的气机有关,可能这筋脉中的气正在锻造着我的筋脉,才会让我有这样舒服的感觉。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团气自从钻进筋脉中之后,就一直在经络中飘荡,没有再回到小腹中,即使我这一天没有吐纳,它也在自行游走。以往吐纳时,我小腹中都会出现一团气,而昨日与今日吐纳,体内没有再出现那团气,吐纳的时候如石沉大海。小腹没有出现气团,但是经络中的那气流却是有些变化。不吐纳的时候,这气流游走缓慢,吐纳的时候,这气流游走的则快一些。而且我对这气流的控制力度似乎加强了那么一些,这气流在筋脉中,我提气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这总不是一件坏事情,修炼内功本就是修练筋骨,而我可能刚刚进入修练筋骨的门槛吧。 …… 我们第二天继续赶路,于晌午时分赶到郴州城。 郴州城四周被山岭茂林覆盖,不穿过这片密林,很难想象这里就是郴州城所在,“林中之城”的盛名也非虚传。 不过我们并没有进入郴州城,而是沿着小道,向幽云山庄而去。原因无他,黄捕头没有追回八宝玲珑珊瑚,无颜回到郴州城里,而我则是怕遇到阳才真人。所以,当黄捕头提出不进城时,我便爽快的答应了。 与郴州擦肩而过,我们向西行了数里地,便远远地看到了深山处那只露出些许屋脊的幽云山庄,而我也终于明白,为何黄捕头会说幽云山庄处地险恶了。 幽云山并非是我想象的只有一座,而是有三座。这三座山紧紧地靠在一起,虽处在南北山脉之上,但却并非与山脉相连,而是独处一地。幽云山高耸,从这边望去只看到青黑一片,三座山被树林覆盖,其四周环水,与我们现在站的地方中间隔着一条很宽的山河,大概三十丈宽。放眼望去,幽云山至此地,仅有一条细窄的长索桥连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入幽云山之道,除非从河水中游过去。 偌大的树林中此时就只有我们几个人,我站在崖边看了看下方奔腾的河流,黄捕头在我身后说道:“追影兄弟,下面的河水表面上听不出什么动静,实则暗中汹涌,想要从河水中渡过的话,恐怕很困难。” 黄捕头的打算是他们三人从正门过,而我则从暗中潜入幽云山庄。幽云山庄以及庄主程富海既然如此神秘,倘若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过去的话,不一定能进得了幽云山庄,即便进入幽云山庄也不一定能见得了程富海。况且听黄捕头与林楠说,进去的人要么是疯着出来,要么就是死在里面,如果我们全部一起进去的话,万一出现了意外,那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我本来不这么想,我的打算是直接一起进去,但是仔细想一想黄捕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我在暗处的话,或许还能有个照应。四人当中,我的轻功最好,万一出现了意外,我可以及时退回来,到郴州城里去报信。但是我又担心那程富海不会这么轻易让我离开,流云二十一掌都可与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一比高下,程富海想要留住我们,实则不难。到时候我自己都顾不上,怎么还能搬救兵去救黄捕头三人。 最后想来想去,我们四人商定好由我进去打探,黄捕头三人则在此地等候,若是三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回来,黄捕头会立刻回去搬救兵,并将这件事情上报给郴州知州。丢了八宝玲珑珊瑚,郴州知州甚至下达了郴州全境封城的命令,可见这八宝玲珑珊瑚对他很重要,黄捕头若是去报信,只消说八宝玲珑珊瑚在幽云山庄,恐怕那知州定会派人来幽云山庄查探,到时候即使我被程富海抓住,也能全身而退。 对于程富海会不会杀我,林难说可能性也不大。若是那晚真的是他拿走八宝玲珑珊瑚,他要杀我早就在树林里将我杀掉,绝不会等到我自投罗网时再杀我;若不是他拿的八宝玲珑珊瑚的话,林楠说也好办,我只消说我是郴州知州派来向他询问的,料他也不敢惹怒郴州知州而将我杀了。 这些商议出来的结果都是黄捕头和林楠想出来的,我和百里徒则没有出半点主意,要是以我的想法,也只能想到四个人一起进去。但是我的想法一开始就被林楠和黄捕头否定了。 我看着河流,想了想,道:“若是不从水路过的话,就只能从那索桥走过去,而一旦我走上索桥,那幽云山庄里的人定会发现我。” 百里徒道:“我去砍些木头来,这样的话,你在水里就不必这么费劲。” 百里徒说完,便和黄捕头转身离去。 天空阴沉沉的,林间吹过一阵风,卷起落叶。 等我们把砍好的木桩抬到河边上游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最不幸的是此时竟下起了小雨。 这木桩很大,也只有百里徒能扛得起来,我们俩合力将木桩送到水中,我道:“你们在林中等候,切莫让人发现,我去去就回,若是三个时辰我没有出来,就照商议好的计划行事。” 林楠道:“追影兄弟,你当心点。” 我点了点头,抓着木桩下了水。 天很黑,河里的能见度很低,我在浅水处没走几步,便看不到林楠他们的身影了。 抓着木桩又走了几步,忽的一脚踩空,人也一下子沉了下去,我手上一紧,堪堪抓住木桩,浮出水面,将脑袋露在水面上,我也不停留,踩着水向对面游去。 雨水落在木桩上哒哒作响,河水流的很急,黄捕头说的没错,这河水确实暗流汹涌,只这么一会儿,我已随河水飘出七八丈丈。 三十多丈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河水漂流的快,我游的也不慢,从上游顺流漂下,以我这样的速度,只需盏茶时间便能到达幽云山庄大门正下方。 河水里的温度似乎要高那么一些,我并没有感觉到凉,反而天空中飘落的雨水让我有些寒意。等我到达对岸时,再回头望去,对面山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刚从河水中走出来,我身体一阵发冷,暗中运气,让气流快速在体内游走两圈,身体才渐渐暖和。 我将衣服拧了拧,转身向这漆黑的山林走去。 山林中雨打枝叶的声音一片,四周黑漆漆的,只能摸着路往上走,不过还好,路上并不是很坎坷。 也不知道爬了多高,正爬着间,前方出现一道围墙,我心中一喜,就要迈步上前。但是我还是忍住了,探着步子往前挪动着脚步,果然,在我离围墙还有两丈的时候,我的小腿上碰到了一根很细的线。 我反应也不慢,刚一片碰上那细线,我就将腿收了回来,地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瞅准那细线所在的地方,轻轻跨了过去,直到我来到墙边时,我才松了口气。 腿上提气,我踏在围墙上,上了围墙旁边的一棵树,向幽云山庄里望去。 幽云山庄很大,山庄里静悄悄的一片,层楼叠榭,或傍山,或独处一地而建,具体的我看不清什么模样,黑暗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许多凸出来的房屋棱角。 冷雨纷纷扬扬,四周林木缓缓作响。 山庄里漆黑一片,只留有风声,雨声。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翻身下墙,我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贴着墙,我缓缓的向山庄深处走去。 越过了几处空房之后,远处现出了几道灯火,我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些声音。 第五十二章 幽云山庄五 我小心翼翼的向那几处明亮之地摸去,耳中渐渐地传来若有若无的琴声。 当我翻过一道矮墙,落在一小片树林里时,那琴声已经近在耳边。 环顾四周,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大园子当中,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绛霄楼,楼台前有一池不是很大的池塘,池塘里只有水。 而此时,阁楼一层亮着灯火,一个女子对着池塘正弹着古琴。 我不怎么懂音律,但是她所弹奏的古琴,却让我有了那么一丝触动。 她的琴声很幽远,像是山涧里的溪流,潺潺而动,又像是回荡在山窟里的水滴,叮咚透明。 很轻,也很柔。 黑暗的夜空里飘着细雨,这琴声像是从高空处传来,带着黑暗,凄凄婉婉,哀哀怨怨。 似连空中飘下的雨,都落得缓慢。 我不由得想起了铁剑派,心里忽的一阵的空虚,迷茫。那股深深的忧伤再次袭上心头,让我情绪难以控制。 却在这时,那琴声戛然而止,我恍若如梦,也瞬间清醒过来。 只听得那女子幽幽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这女子声音很好听,在这个夜里清晰地传了过来,落在我的耳中让我吃了一惊,我与她中间最起码也有十五丈的距离,况且我还是躲在漆黑小林中,她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女子又道:“怎么?阁下既然来到此地,还不敢出面一见么?” 她肯定发现了我,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在此地躲躲藏藏的了。 “哈哈哈……” 正待我要走出小树林之时,突然一声大笑从园子另一边的围墙上响起,而我也为之一顿,已经迈出一半的右腿又收了回来。 还有一人! 我心里一松。只见一道身影从围墙上高高跃起,人落在在低空处时在池塘里的水上点了两下,又再度跃起,下一刻便落在阁楼门外。 我来不及惊叹此人的轻功之高,那人已被阁楼里的灯光照亮,却让我大吃一惊。 来人竟是武当派的阳才真人! 我的心咯噔一下。 却听见阳才真人笑道:“诗琪姑娘,别来无恙,可还记得贫道?” 那女子顿了顿,忽的笑道:“原来是武当派的阳才真人驾到,小女子有礼了。” 他们是旧识?这倒让我有点意外。不过好在他们都没有发现我,若是被阳才真人发现我的话,恐怕今晚的所有计划都会化为泡影。 我隐藏在一棵树后面,仔细听去。 阳才真人道:“诗琪姑娘不必多礼,贫道不请自来,实属冒犯,诗琪姑娘不责怪贫道已是格外开恩了。” 那女子轻声笑了笑,道:“阳才真人乃是武当派七子之一,能来到鄙庄已是我们的荣幸,又怎么会责怪真人。” 阳才真人也笑道:“哪里,哪里。” 那被称为诗琪的女子道:“不知阳才真人这么晚来山庄有何事?” 阳才真人道:“贫道此番前来是想要见上一见程庄主,不知程庄主是否方便?” 那女子笑了一声,道:“看来是有些事情了,不然阳才道长不会冒雨前来。小青!” 我心中一奇,偷偷望去,只见一个丫鬟从阁楼后面跑了出来,朝那女子一躬身,道:“小姐,有何吩咐?” 那女子道:“去通报庄主,就说武当派的阳才真人求见。” 那名丫鬟道声“是”,又向那女子躬了躬身,转身向阁楼后走去。 阳才真人笑了笑,道:“多谢诗琪姑娘。” 那女子笑道:“道长太客气了,就是不知到底因为何事,竟让道长亲自前来?” 阳才真人说了声“这……”却并没有往下接着说。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既然不便告知,诗琪便不再追问了。” 阳才真人道:“贫道此次是奉了掌门天一师伯的命令而来,实有要事与程庄主相商,贫道不敢马虎,请诗琪姑娘见谅。” 那女子又笑道:“无妨。不过,既然来了,不如就让诗琪与你弹奏一曲,如何?” 阳才真人道:“如此甚好,能听得诗琪姑娘弹奏琴曲,乃是贫道的荣幸。” 那女子笑了笑,并未搭话,低头挽袖间,拨动了琴弦。她的琴声此刻听起来没有了刚才那样凄楚,犹如行云般轻快,甫一听来让人心里轻悦,说不出的舒服。只是拨动琴弦三两下,却已引人入境。 我不由得靠在了树干上,虽然浑身已经湿透,身上犹带着阵阵寒意,但是再次听到她的琴声时,我就不再感觉那般寒冷,上山时身体里的疲累也渐渐不再疲累。 琴声悠扬,如珠落玉盘,又如出谷黄莺,像初秋中的一阵清风,在夜雨中来回轻饶。 有人说琴声亦是心声,我以前也听人弹过古琴,从未从琴声中听出心声,听在耳中的也不过是一阵琴弦震动的声音。但是现在听来,却让我别有滋味。 听琴良久,我不觉心驰神往。 她这首曲子弹得时间不长,在我脑海里翻动着过往记忆时,她的琴声又一次戛然而止,接着我便听到那丫鬟的声音响起:“阳才道长,庄主有请,请随我来。” 我不由得探头向阁楼望去,只见阳才真人已经随着那丫鬟走进阁楼后方。而阁楼里那女子却没有离开,正在抚摸着琴弦。 我看了看阁楼后面,却什么也看不到,不过那里应该就是程富海所居住的地方了。 我缓缓退到墙边,脚下提气,就要翻跃围墙。 阁楼里那女子却在此时道:“就这么走了么?来到便是客,何必躲躲藏藏?” 我脚下一顿,不知道她这次是不是跟我说的。 静静等了几个呼吸,她又道:“你浑身都湿透了,站在墙边就不怕得了风寒?” 我心里一惊,她这次果然是对我说的了,看不出来她年纪轻轻,耳力竟然这般灵活。 我想了想,缓缓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站在池塘一边看着她。 她依旧是在低头抚摸着古琴,没有抬眼看我,却似已经知道我在看着她,她道:“你是何人?” 我顿了顿,抱拳道:“在下追影。” 她又道:“嗯?原来是位少侠。” 我心里奇怪,她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是个年轻小伙子。 我道:“不敢当。” 她笑道:“不知少侠来幽云山庄,又是为了何事?” 她的声音像她的琴声一样,婉转动听,不过她还是没有抬头看我。 我道:“在下也是来找程庄主的。” 她道:“也有要事?” 我道:“正是。” 她又道:“那么山庄里的规矩,想必你都知道了吧?” 规矩?什么规矩? 来的时候黄捕头和林楠可没有跟我说见程富海还有规矩,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俩并没有来过幽云山庄,怎么可能知道这里的规矩。 我皱了皱眉,道:“不知姑娘指的是?” 那女子手上停了停,道:“进庄需闯三关才能见到庄主,出庄需跨黑蛇潭,方能出庄。” 我一怔,这幽云山庄当真古怪,进庄还要闯关,出去还要跨蛇潭? 那女子又道:“不过对于偷偷进庄者,格杀勿论!” 她那个“论”字说得很重,话音一落,只见她突然弹奏起身前的那张古琴,声音之急促,直如泄洪之势。 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道她为何这样说,又为何忽然弹起琴,正要开口解释时,却只觉得周围空气像是突然结了冰一样,寒气直逼我的身体。 杀气! 我脑袋里刚刚冒出这两个字眼时,却看见一道透明的气旋猛然间从她琴弦上发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我冲来。 我大吃一惊,来不及拔出追影剑,身体猛地一低,那道气旋恰在我身子刚刚低下去的瞬间,贴着我的后颈而过。 我只觉得后背一阵寒冷,耳中响起“咻”的一声,人还未完全伏在地上,背后已经传来一阵闷响。 “嘭” 直到此时,我才刚刚伏在地上,回头看去,身后一颗大腿粗细的垂柳,正缓缓歪倒。 垂柳被拦腰切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好锋利的气劲! 我心里骇然,“噌”的一声拔出追影剑,体内那气流快速在我体内流转,浑身登时充满了力道。 我站起身,冷冷的看着那女子,身后垂柳“哗啦”一声,倒在地上。 这女子此时停下了手里的弹琴动作,但是依旧没有看向我,而是微微侧头,自言道:“反应倒是挺快的,不过你还是得死。” 我心中一紧,脑子里千回百转,思索着她身前的那张琴。 她刚刚弹琴的时候,能从琴弦上发出气劲,我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我想到了在东关镇我试练内功劈砖的那一晚。那一晚我劈砖的时候,体内那团气被我全部提到手臂上,劈下去的时候也出现了一气劲形成的手掌,是以将那块青转劈得粉碎,那块青转也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小堆砂砾。而这女子刚刚那一道气劲,正与我那晚发出的气劲如出一撤,只不过我凝聚的是手掌模样,而她的琴弦弹射出的气劲却像宽一点的飞刀。 她话音刚落,她又是猛地拨动身前那张琴,琴声骤然响起,我心里一颤,一道气旋猛地从她琴弦上弹跳而出,直奔我而来。 这次我有了准备,待那道气旋刚一出现的时候,我身体向左急冲而去,而那道气旋也在我身体刚刚移开时,从我身边划了过去。 带着轻微的吟声,那道气旋再次打在身后的墙上。 第五十三章 幽云山庄六 我转头望去,身后的那道墙上有两道一尺宽的裂纹,寸许深。 我怔了怔,这女子看上去很柔弱,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强的内功。 尽管我知道那脱离身体的气劲力道很强,但她发出的气劲未免也太强了,使用古琴发出气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事实上我是第二次见到气劲离体的事情。不过与她一比,我的那点气劲就算不得什么,我与她之间隔了一池水,十五丈开外的距离,她的气劲能冲出这么远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而她此时并没有急着向我再出手,依然是侧着头,手指搭在琴弦上,一动不动。 我将全部心神集中起来,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握着追影剑紧紧地盯着她。 她刚刚发出一道气劲,只怕现在是内力空虚,她没有急着弹出下一记气劲,也许此时正暗自调息。 园中吹过一阵冷风,让飘落的细雨急了那么一些。 我浑身早已湿透,此时雨点打在我身上已经听不到清晰地啪嗒声,不过好在雨很小,不至于让我更加狼狈。 冷风吹进阁楼里,摇曳了灯火,我看到她的裙摆微微晃了数下。 昏黄灯光下,她像是一座雕像,纹丝不动。 她刚刚发出一道离体气劲,恐怕调息的时间要久一些,我也没有贸然逼近她。她没有动,我也没有动。 园子里萧瑟一片。 除了风声,就是雨声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脚下微微移动了半分。 忽然,她动了,手上琴声陡然炸响,两道气劲倏地向我弹射而来。 这琴声来的太突然,我的头皮一阵地发麻,身体一跃而起,让过第一道气劲,人在半空时强行扭了下腰肢,手中追影剑撩起,与那第二道气劲碰在一起。 只听得“叮”的一声,我只觉握着追影剑的手猛地一沉,身体也微微偏了偏,紧接着眼角余光看到那第二道气劲竟然折了个方向,射进小树林之中。 我心中一喜,看来从她琴中发出的气劲并不是不能格挡。 树林中连续倒下数颗小树,我落在地上,追影剑在胸前挽了个花,她却在此时又向我发出两道气劲。这两道气劲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带着轻轻地鸣声,卷动了池水,掀起了长长的涟漪。 “咻” “咻” 直到这时,我心里再也忍不住骇然起来。她竟然连着发出四道离体气劲,而且看她的样子还很从容,身体丝毫没有因气衰而出现的身体空虚。气劲离体的感觉我切身体会过,那种身体无力的感觉直让人头晕欲吐,只发出一次就能让我瘫倒,而她却没有出现那种症状。足以可见她的内力要比我深厚的太多,甚至更多。 她绝对是一个高手,一个我无法相比的高手。 心里这样想着,我人却没有闲着。我脚下成马步,左手抵住右手腕,追影剑被我带回身体右侧,荡开一道气劲,紧接着我后撤一步,追影剑被我拉回左侧,猛地一撩,又荡开一道气劲。 两道气劲被追影剑荡回,直直的向夜空中急速飘去。 我再一次停在原地,冷冷看着她,她却在此时也没有出手,仍保持着抚琴的姿势。 我没动,她也没有动。 她琴弦上发出的气劲虽然力道极大,但是琴声响起才能发出气劲,我只需听着琴声,盯紧她身前的琴弦便可提前躲闪掉她琴弦上发出的气劲。 想到这里,我将追影剑在胸前挽了个花,追影剑顿时响起吟吟轻鸣。 忽然,阁楼里琴声拔高,蓦地急促起来,伴随着的是更多的刀型气劲向我飞来。 我咬了咬牙,不去想她的内力到底有多深厚,除了自我施加压力并没有什么用,当下最重要的是挡住她琴弦上发出的气劲。脚下急速移动,手中追影剑被我如疾风一般舞出,与那飞过来的气劲碰撞在一起。 “叮叮叮……” 顿时,园子里落雨纷飞,阁楼琴声骤然如雨,一道道刀型气劲向我飞来,而我则不断地舞出追影剑。 我像是在独自舞剑。如果那琴弦没有发出气劲的话,或许这将是一幅很唯美的画面。可偏偏身后围墙上不断增多的裂痕和树林不断歪倒的小树,却让我明白这不是赏琴舞剑。 阁楼里的琴声越来越急了,那女子似乎不知道疲倦,向我射过来的气劲也越来越多,我不断地出剑格挡,追影剑持续响起银铃般的声音。 “叮叮……” 耳中不断传来“咻咻”声,我舞剑也开始变得紧密急速起来,同时心里已经骇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的内力像是一处活水,源源不断,所释放出的刀型气劲更是没完没了。 我体内的气劲在筋脉中快速游走,我丝毫都感觉不到累,而她也似乎没有感觉到累,但是我知道,我的内力与她相差了不是一个档次,说是天壤之别都还是轻的,若是时间久了的话,我必然会支撑不住。也不知道她弹得是什么曲子,听起来毫无章法,但是听久了却隐隐的听得到那股深藏在琴中的杀伐之意,而我越听却是越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处沙场之中,周围隐隐的传来士兵的冲喊声。 没想到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竟然能够弹奏出这样的一首琴曲,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的内功竟然如此之高,如此之深。 我不断地左右闪躲,上下跳窜,身上的衣服已经在这期间已然破损多处,甚至小腹上已经被划出三道血痕。追影剑与那琴弦上发出的气劲碰每撞一次,我体内就震荡一次、体内气机也为之一缓。 “咻咻咻……” “叮叮叮……” “滋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我知道时间肯定不长,我已经显出疲态,她琴弦上发出的气劲当真很厉害,不是我一开始想的那个样可以抵挡。 又是一阵急促的琴声,我连忙挥剑格挡,在将最后一道刀型气劲弹开之后,我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将追影剑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没想到我竟然被她逼成了这副模样。 此刻,只听见她的琴声突然一收,紧接着猛然爆发出如细雷炸响的声音,而她的琴弦上也在此时突然弹射出一道两丈宽的巨型气劲来。 “啪” 巨型气劲如同一柄阔刀,带着深深地呼啸声,急速向我冲来;我心里一紧,猛然提气于右臂,追影剑似知道我的心声,忽然发出一阵轻鸣。下一刻,手中追影剑劈向那急速削来的巨型气劲。 “当”的一声震响。 我双手握着追影剑,向后滑去,双脚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道沟痕,身体重重撞在身后的围墙上。而那道巨型气劲则忽的一分两半,从我左右贴身掠过,打在身后的围墙上。 “哗啦” 身后的围墙再也支撑不住,立时坍塌,掀起了一阵烟尘。 我再也忍不住,体内气机已乱作一团,身体一软,半跪在残垣边。 喘着粗气抬头望去,她身前的古琴此时有一根弦断开,耷拉在琴身上,随风晃动着。 漆黑的夜,冰凉的雨,园中终于安静下来。 若是她此时再向我发出一道巨型气劲的话,我必会被拦腰切成两半。 而她却没有再弹琴,缓缓抚着琴弦,道:“不知少侠是武当派哪名道长座下弟子?” 我怔了怔,有些缓不过气的说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武当派弟子,所练剑法也不是武当派剑法。” 疑惑归疑惑,同时我心里暗中松了口气,她既然这般问了,或许就不会再为难我了。 不过她似乎认错人了,错把我当成武当派的弟子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声气,道:“这古琴一直陪伴在诗琪身边,曾经也断过几次,没想到今日又断了一次……” 我有些错愕,想了想,道:“姑娘武功之高,在下望尘莫及,若是姑娘不嫌弃,日后在下便赠与姑娘一张琴。” 诗琪依然没有抬头,摇头笑道:“公子有心了,不过此琴于我意义非凡,天下间没有第二张古琴能代替得了它的,诗琪在此谢过公子美意。” 她说话时,低垂着脸庞,一身柔装打扮,坐在烛火旁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 她道:“公子请到阁间一坐,站在雨中不免伤了身子。”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碎布条带着些血迹耷拉下来,除了小腹上那三道细伤口,双腿双脚上也都挂了彩,甚至脸上也有一道火辣的擦痕。浑身又破又脏,一身的狼狈相。 我将追影剑入鞘,拖着身子走到阁楼里一旁,朝她抱拳道:“多谢姑娘。” 近距离看着她,我竟然有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柔弱,一点都不像是会武功得样子。在没有见识过她的武功之前,我定会将她当成一个深处闺院的弱女子。 但是谁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位弱女子,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她低头抚着弦,道:“入庄需闯三关,而诗琪这里就是第一关,琴关。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经过诗琪这里都要听诗琪弹奏一曲,听完一曲方可进入下一关。诗琪不才,没能杀掉公子,只好放公子进入下一关。” 我点了点头,难怪刚才阳才真人来到此处时,这个叫诗琪的女子要为阳才真人弹琴,原来她这里就是第一关。阳才真人与她有旧,是以诗琪只是简简单单弹奏了一曲轻快的曲子,而我是偷着溜进庄,所以她才会弹奏那带着杀伐意境的琴曲。不过,她这第一关就如此了得,那后面两关岂不是更危险? 也难怪很少有人能活着从幽云山庄里走出来,只怕单单困在这第一关的人就不在少数吧。 她嘴里说着“不才”,我却苦笑一声,道:“姑娘琴艺高超,在下自愧不如,若是那琴弦未断的话,恐怕在下已死在姑娘的气劲下。” 第五十四章 幽云山庄七 事实也确实如此,以我刚才的状态,她只要再多来几道刀型气劲,只怕我小命不保。 她突然一笑,道:“气劲?公子真是风趣,不过一曲终了,小女子未能将公子杀死,自然是诗琪输了。” 我不禁微微脸红,她琴弦不断的话,恐怕我这会儿已经魂归地府了,我抱了抱拳,道:“在下并非是来闯关的,找程庄主是有要事相问,不知姑娘可否通报一声?” 她微微欠了欠身,道:“来到幽云山庄,必须要闯三关,这是庄主定下的规矩,任何人不得违反,否则见不到程庄主。通往第二关的入口就在诗琪身后,公子走好,诗琪不送了。” 我心里一顿,看来想要通过她走捷径是不可能的了,阳才真人与程庄主有旧,所以可以不用比试就可以去见程富海,而我却不一样。 我看了看她,她已不再理会我,正闭目养神。我朝她又抱了抱拳,向她身后的屏风走去。绕过那道屏风,我看到一扇门,当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外又是漆黑一片,树影婆娑,随风晃动,正哗哗作响。走出阁楼,细雨又飘洒在我的身上,让我身体一冷。脚下有一条小道,我沿着小道慢慢向前走去。 幽云山庄确实很大,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房屋暗影,每一座房屋阁楼占地都很大,虽然看不清这些房屋的具体样子,但是我想,这些建筑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这些房屋建筑里却毫无亮光,没有一丝生气,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是很久以前就被人遗弃一样。 周围幽暗一片,好像偌大的地方此时就我一个活着的人。 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前方又出现一处火光,独自在黑暗中走了这么久,实在让我浑身不自在,总感觉四周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正看着我。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一会儿,那点火光突然被围墙遮挡,消失不见,而我也来到另一处园子外。 我在园子门口顿了顿,推开门走了进去。 园子里出现了一个池塘,围墙四周有一小片树林,池塘对面也同样有一座绛霄楼,园中的建造摆设竟与诗琪姑娘那个园子中的建造摆设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此时阁楼一层里站着的是一个背着长剑的中年男子,那池塘里也多了处亭台。 木门在我身后随风关闭,那男子向我看来,忽的笑道:“没想到诗琪那丫头竟然没有拦住你,少侠真是好剑法。” 我低头看了看破损的衣服,上面还带着血迹,苦笑一声,道:“诗琪姑娘琴艺超群,在下侥幸过关罢了。” 他一身挺拔,身板很健朗,笑了笑,道:“过了就是过了,何必再说这些话?少侠出招吧!” 我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心里不禁有些犹豫。那诗琪已经如此厉害了,这第二关恐怕还要难。这男子相貌平平,站在那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势,一身素装穿着,但却给我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我看着他,缓缓地拔出了追影剑,道:“那在下就得罪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拔剑,就这么站在那里淡淡的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心里诧异他为何如此,但是我人还是跃了过去。 这次的主要目的是要见一见程富海,既然已经来到幽云山庄,哪里还有不战退缩的道理,况且我已经闯过了第一关,这个时候就更不能退却了。 阳才真人内力深厚,当日将擎天石的内力转移到座下凳子上的画面至今让我难以忘怀,他能在水面上借力跃起,远远不是我能做得到的。不过好在这里的池塘中心有座亭台可让我借力。 我奋力一跃,人高高跃起,落下来之时正落在亭台边角处,疾跑几步,脚上提气,踏在亭台另一边上,身体再次高高跃起,再一次落地时,我已经到了他身前一丈距离。 即使到了此时,他依旧是没有要拔剑的意思,仍是站在那里毫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心里有些怒气,这人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些,诗琪姑娘是个女子,她不抬头看我我并没有感觉到她很无礼,反而觉得那时女子特有的气质。而他虽然此刻在看着我,但是迟迟不拔出背后的长剑,如此近的距离,我速度又不慢,难道他不怕自大到闪了腰? 挥去脑海里的杂念,我将追影剑持在身后,压低了身子向他冲去,到了他身前六尺左右之时,身后的追影剑猛地朝他劈去。 “簌” 追影剑遇风则吟,带着风声劈向他的左肩。 我已想好,此次只是过关罢了,没必要下狠手,我劈他左肩,他也应该能看明白我心中的意思。 追影剑眨眼即到,在距离他左肩还有一尺的地方时,他忽然动了,上身一偏,闪过了追影剑。他上身虽然偏了偏,但是下身却是没有动,两只脚死死的黏在大石铺成的地面上,追影剑几乎是沿着他右侧的身体,贴身劈下。 我心里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的身法竟然如此灵活迅速,我从这个角度劈下,即使劈不到他的肩膀,以追影剑的长度,也定能擦破他的侧身。 但是他却硬是躲开了这一剑。 “呼” 追影剑劈了个空,但是我没有停顿,身体一转再回旋,右手缓劲一带,生生将追影剑撩向他的右腿。 他这次终于是离开了原地,但却是向我急冲而来,只见他脚下连续探出三步,忽的提起右腿,我只觉得右臂肘外忽的一麻,他的膝盖已顶在我的手肘处,紧接着在我来不及抽身退去之时,他的脚尖点在了我的小腹外侧。 “嘭” 我只觉小腹突然传来剧痛,人一个踉跄,追影剑杵在地上,人也疼的弯下身。 他出招干脆,利索。 一招,我已败阵下来。 耳中传来他淡淡的声音:“你败了。” 这三个字犹如一张撒开的渔网,将我牢牢捆住,让我毫无反抗之力的同时,又让我深深地自惭形秽。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使我脑子里能跟得上他的速度,身体却远远跟不上他,恐怕他比斩情的速度还要快一些。如此的速度,即使我再怎么提气也是无用,他嘴里说的“你败了”,大概就是指的这个意思。 我忍着痛缓缓站了起来,小腹上的疼痛让我的手臂都有些颤抖,没想到他仅仅是简单的一脚,竟然让我如此狼狈,说我毫无还手之力也不为过。况且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剑。 我不是他的对手,远远不是。 细雨被凉风吹偏,斜斜的落下。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依旧是那么弱小,还是那么不堪一击。 他看着我,道:“庄里的规矩,想必你也都知道了,自己选一个吧。” 我一怔,诗琪姑娘只是告诉我幽云山庄里有三关要闯,出庄要过黑蛇潭,并没有告诉我具体的细节。他这么一说,登时让我一时语塞,带着深深地惭愧,呆在原地。 他见我没动静,又道:“阁下已经败了,还望做出选择?” 我道:“什么选择?”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询问了。 谁知,他突然双目一凝,背后的长剑竟在此时如被他召唤,自行出鞘,高高窜向夜空五六丈之高,他也在此时猛地高高跃起,在半空中稳稳接住那把长剑之后,紧接着猛地向我劈来。 我瞪大了双眼,只觉得周身被一股无形的气锁住,很难动弹半分,而他手中的那把剑泛着蓝光,劈来之时尚距我有五六丈之遥,但是我却看到一道剑型气劲“嗖”的一声,向我冲来。 我心里大骇,咬牙使出浑身力道想要闪躲,但是却怎么也移动不了半步,而这道剑气已然到了我的头顶。 我来不及惊呼,不禁猛地一歪头,闭上了眼睛。 只听得“噹”的一声于我脑袋上方传来,我的头顶一阵疾风掠过,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于远处传来。 身体一松,我恢复了自由,大惊之下,我连忙睁开眼,不顾身前出现的一道身影,提气向后跃去。落在远处之后,我已是冷汗淋淋,心里狂乱不止,有一股寒气自双脚直冲脑门,魂都快吓了出来。 围墙边,一棵大树缓缓倒下。 只见身前此时站着一个很瘦弱的人,正背对着我,那持剑劈我的中年男子此时也落在地上,将长剑插入剑鞘,淡淡道:“此人不知山庄规矩,是夜闯之人。” 我心中奇怪,诗琪姑娘知道我是夜闯进来也就罢了,而我进入此地园子是从大门走进来的,他是怎么知道我是夜闯之人?难道仅仅是刚才我说的那一句“什么选择”? 那瘦弱之人此时开口道:“我知道,你先退下吧,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 那中年男子在原地顿了顿,面无表情,没有说话,转身向阁楼后面走去。 我心中诧异,看着眼前的瘦弱之人,他却在此时转过了头,登时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此人正是在永兴县马市里,那名卖马的老头!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却笑道:“追影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我喃喃道“你就是程富海?”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老夫。” 虽然我心里已有猜测,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看着他良久,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似看出我的心思,做了个手势,笑道:“追影兄弟,里面请。” 第五十五章 幽云山庄八 阁楼里点了两盏烛火,我与程富海坐在了桌子边,他笑呵呵的给我倒了杯热茶。 直到此时我仍不敢相信他就是幽云山庄的庄主程富海,他前后的反差是在太过突然,我一时还接受不了。幽云山庄的名头在郴州城是出了名的响,黄捕头说在郴州没有人不知道幽云山庄,更没有人不知道程富海的名号。而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扮成马贩,到永兴县里去卖马?而我竟然在机缘巧合下见到程富海,并于此时正坐在他的山庄里,与他坐在一起。 这件事若是让林楠和百里徒他们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不会相信。 我抱拳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程富海抿了抿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笑道:“不知道老夫是称呼阁下追影好,还是顾天好?” 我一惊,原来他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当即道:“晚辈顾天,拜见前辈。” 他笑着摆了摆手,道:“顾兄弟侠义心肠,老夫十分敬佩,若非上次顾兄弟替我解围,恐怕我这个糟老头就要遭殃喽,来到我幽云山庄就不必如此客气了。上次你救了老夫一命,如今我救你一命,咱俩算是扯平啦。呵呵。” 我不禁脸上一红,道:“晚辈不敢。” 上一次在永兴县见到程富海时,他乔装成一马贩,我是看不惯他被左将军的三弟欺负,所以才要出手替他解围,况且替他解围的并不是我,而是后来赶到的左将军,真正说起来,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与他嘴里说的“救命”相比,我那点出头实在微不足道,更谈不上扯平。 程富海又道:“不知顾少侠来到我幽云山庄,所为何事?” 我想了想,道:“晚辈斗胆,贸然闯进幽云山庄,请前辈海涵。不过晚辈确实有要事,想要向前辈讨教。” 程富海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我想了想,道:“四天前的夜里,三更时分,不知前辈在何处?” 他抚了抚须,笑道:“少侠是想问老夫,有没有杀掉那名盗贼吧?” 我一怔,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是很想问他这个问题,但是直接问出来我又怕他一口否定。黄捕头说的很对,程富海确实很神秘,武功之高我已见识过,性格似乎真有那么一点古怪,不然怎么会装扮成一个落魄的老马贩。若是我一句话惹他不喜,他一怒之下一掌拍死我也说不定。倒不如委婉点问他比较合适,如果他不承认的话,那我接下来也能给自己留个后话,不至于与他撕破脸皮。 但是我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替我将心里话说出来,而且还很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所想? 我连忙抱拳道:“恕晚辈冒昧,正是如此。” 程富海点了点头,道:“那晚我的确在永兴县,但是那盗贼却并非是老夫所杀。” 我微微一顿,最怕他说出这么一句否认的话,如此一来,我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开口询问了。 程富海却在这时突然笑道:“顾少侠脸色如此难堪,定是不相信老夫说的话了?” 我苦笑一声,抱拳道:“晚辈不敢。”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道:“顾少侠,你觉得我的武功怎么样?” 我不觉有些奇妙,道:“前辈所练流云二十一掌名震江湖,武功自然高深莫测。” 他笑了笑,道:“你见过老夫的武功?” 我一顿,脸上又是一红,道:“这……” 刚才程富海出手相救,虽然离我很近,但是我却没有真正看到他出手,林楠嘴里说的流云二十一掌,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哪里谈得上见到。不过他能徒手荡开那中年男子一剑,其武功定然很高。 程富海看出我的窘态,并不在意,笑道:“顾少侠请看。” 他面上带着微笑,右手忽然伸出,掌边陡然间气劲喷发,齐齐凝聚到他的手掌之上。阁楼里突然风声响起,我心中惊奇,却看他轻飘飘的一掌推出,对准那池塘隔空按了出去,只见一道气劲凝聚的掌印猛然间从他右手上冲出,直奔那池塘而去,速度之快直追奔雷,刹那便到了那池塘水面上。 “嘭” 池塘里水突然爆裂开,溅起了一道高高的水花。 我心中哑然,今晚的所见所闻已经超乎我的想象,我虽然知道气劲可以离体,但是他们三人带给我的震撼却远远超过了我对气劲离体的惊叹。与他们相比,我却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他这一掌,拍在人身上的话,恐怕会把人直接拍成四分五裂吧? 他却缓缓收起右掌,神情自然,笑道:“顾少侠,老夫的掌法还可以吧?” 我不由得顿了顿,道:“前辈的掌法果真厉害……” 他点了点头,道:“呵呵,实不相瞒,老夫之所以会出现在永兴县,亦是追踪那盗贼。” 我一惊,失声道:“前辈为何也会追踪那盗贼?莫不是郴州知州也将盗窃案嘱托于前辈?”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道:“非也,老夫是偶遇那盗贼。前些天老夫于永州游历之时,便碰到了这盗贼。当时我只道是奇怪,那金花大盗与老夫有旧,他的身手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那盗贼明显不是金花兄弟,而他却使用了金镖。老夫心里奇怪,便暗中跟随他一路来到郴州,那盗贼身手倒也不凡,做事缜密,知州府固若壁垒,他竟也能从中盗走八宝玲珑珊瑚。接着他一路北上,老夫便随他北上,直到永兴县马市时,那盗贼或许体力不支,想要买一匹马,所以老夫才会摇身一变,装扮成马贩的模样。也就是在那时,老夫遇到了顾少侠。” 我又吃了一惊,原来程富海与金花大盗也相识,而且听他所称,他俩关系似乎匪浅。 程富海接着说道:“以我的掌法,别说是那个假冒的金花大盗,就算是真的金花兄弟碰见了老夫,也会退避三分。我若是想要杀那盗贼的话早就可以杀了他,何必等到那晚?” 程富海说的不错。以程富海的掌法,要杀那盗贼的话早就在永州下手了,何必要等到那盗贼到达永州?我想了想,道:“敢问前辈是否知晓杀那盗贼的是何人?” 程富海既然跟踪那盗贼,那么也定然知道在树林里发生的一切,我昏迷之时,他肯定就在附近。 我手头上没有证据说明程富海所言真假,不过以目前我对程富海的观察,我隐隐觉得这次好像找错了人。程富海虽然古怪,但他绝非盗贼,幽云山庄占地很大,里面房屋建造数不胜数,不说阁楼建造如何精美奢华,光是这气派,就足以表明程富海身家不菲,他怎么会是盗贼?郴州知州丢失的八宝玲珑珊瑚我并没有见过,但是程富海若是为了这个而费尽心思得罪郴州知州,这怎么也说不通。 程富海看着我,摇摇头道:“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那人武功极高,掌法很厉害,我与他大战了近百个回合,丝毫不能见分晓,况且此人轻功极好,我不及他,让他逃了。” 这话一出,我又是一惊。果然,程富海与那人已经交过手,如此看来,救我的人必定是这程富海了。 我想了想,道:“连前辈都不知道那人是谁的话,看来那八宝玲珑珊瑚是再也寻不到了。” 程富海笑道:“顾少侠放心,那八宝玲珑珊瑚现如今正在那永兴县马市当中。” 我心中一喜,道:“此话当真?” 程富海点了点头,道:“你这小娃娃,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我不禁有些羞愧,当即抱拳道:“前辈莫怪,晚辈失礼了。” 程富海道:“那八宝玲珑珊瑚就在老夫卖马处,马槽下的石缝中,顾少侠到了那便可找到。” 我连忙站起身,抱拳笑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程富海不仅帮助我们找到了八宝玲珑珊瑚,还救了我两命。看来这次真的是找错了人。 谁知,程富海却摆摆手,笑道:“理应如此,少侠不必讲太多的礼数,不过有一件事我确实需要顾少侠帮忙跑一趟。” 我道:“前辈但说无妨,只要在下办得到,自当竭力而行。” 程富海收起笑容,道:“老夫想让少侠替我送一封信。” 我道:“不知前辈要送去哪里?” 程富海道:“少林寺。” 我想了想,道:“前辈放心,晚辈定将信送到少林寺。” 程富海突然脸色严峻,小声道:“顾少侠,此事非同小可,这件事务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你我恐怕性命不保!” 他说的如此严重,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道:“不知......是何事,连前辈都如此慎重?!” 程富海道:“此事关乎甚大,少侠最好不要过问。只需将这一封信交给少林寺主持本空大师即可,信封一旦交到本空大师手上,少侠务必马上离开少林寺,迟则恐变!” 我听得心惊肉跳,隐隐感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想了想又道:“晚辈斗胆再问一句,前辈庄中高手如云,此事又如此重大,为何要让我一个小辈去送信?” 程富海长长舒了口气,道:“人心险恶,如今这江湖能信得过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我皱了皱眉,低声道:“那前辈又何以信得过在下?” 他却在此时看了眼我身后的追影剑,露出了些笑容,道:“小姐看中的好汉,必定是可信之人!” 我恍然大悟,失声道:“是她!” 阁楼外忽的吹来一阵冷风,卷着几滴细雨,洒在了我的身上。黑暗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蒙面的女子,正闪着目光,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第五十六章 幽云山庄九 程富海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她!小姐深明大义,侠女本色,老夫深深佩服。老夫姑且不管你与小姐是什么关系,但是她能将随身佩剑赠送与你,那就足以说明顾兄弟是位重情重义之人,所以老夫才会敢将这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你。” 如此说来,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自从我坐在这个阁楼里之时,我就一直在奇怪,为何程富海会对我如此客气,又为何如此几次三番出手救我,现在看来,这一切原来是与赠我追影剑的那女子有关。 我不禁苦笑,道:“原来程庄主也是魔教中人。” 程富海突然脸色变了变,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竖耳倾听一番,小声道:“顾少侠此言差矣,老夫并非魔教中人,乃是闲云野鹤罢了。只不过数年前梦寒烟曾在西北大沼泽救我一命,所以老夫才会认得她。后来我为了报答她,便四处寻她,只可惜,老夫竟然至今都没有寻到她的下落,真是惭愧。于是老夫便如她身边的人一样,在心中尊称她一声小姐,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她,以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所以让顾少侠误以为老夫是魔教中人。但是这件事情绝不可让正魔之人知晓,否则我幽云山庄必遭武林正派报复。顾少侠,请慎言!” 我怔了怔。 眼前的程富海倒真的如江湖上传言的那样,古怪异常,重情重义。寻不到人家便在心里称她一声小姐。他如此谨慎,恐怕是堤防山庄里的其他人,而且他似乎很担心自己与魔教之间的那缕恩怨被人知道,生怕正派之人来找幽云山庄的麻烦。 想必那阳才真人还未离去,阳才真人的手段我见识过,表面上看不出他有任何的异动,但是一旦动起来却是最要命的。就像当初在月湖山上之时,若非赵川书道明,我恐怕一直都不会知道阳才真人早已知晓我私放魔教之人的事情;程福海也说道现如今值得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也就是说他的山庄里亦是有不可靠之人。阳才真人隐藏的太深,幽云山庄中亦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值得信任的人,程富海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谨慎,而找我这么个外人去送信吧。 正魔两道势如水火,我已知晓这其中的厉害,程富海肯定也知道。 就是不知道那梦寒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程富海对她如此深信不疑,甚至只因为追影剑也对我也如此信任。 我抱了抱拳,道:“顾天失礼了,前辈莫怪。” 程富海道:“哪里话,老夫已经说过,顾少侠能大驾光临,实在是老夫的荣幸,顾少侠再跟老夫讲些客套的话,老夫可就不高兴了。” 是荣幸么?我不禁再次苦笑,程富海分明是看在梦寒烟的情分上,才会如此荣幸的吧? 既然八宝玲珑珊瑚已经有了下落,我也没必要再呆在幽云山庄了,算算时间,三个时辰也差不多快到了,还是赶紧出去与林楠他们汇合才是。 我站了起来,朝程富海抱了抱拳,道:“既然真相已经大白,晚辈就不在此多留,请程前辈将信交于晚辈,顾天定当不负前辈嘱托。” 程富海道:“少侠在此稍等,老夫去去就回。小青!” 这时,那个丫鬟又一次从阁楼里缓缓走出来,抱拳道:“老爷。” 程富海道:“去拿一件干净的衣服与顾少侠换上。顾少侠,请稍后。” 说罢,程富海起身向阁楼后走去,小青则道:“公子,请随我到二楼。” 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确实有些破烂不堪,于是便欣然的点了点头。 等我换了一身新衣服下楼时,程富海正坐在桌子边等候,见我下楼,程富海递给我一封信,正色道:“顾少侠,这封信务必在一个月之内送到本空大师手上,切莫耽误了时间。” 我看了看手上的这封信,信封口已用火漆封上,上面什么也没有写。我抱拳道:“程前辈请放心,在下定在一个月之内送到。告辞!” 程富海看着我,点了点头道:“有少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小青,送顾少侠出庄。” 小青走到我身前,躬了躬身,道:“公子,请随我来。” 我随着小青没走几步,身后程富海又道:“路途遥远,少侠一路小心。” 我转过身看着程富海,他朝我点了点头,我再次抱了一拳,道:“前辈,告辞。” 我跟着那丫鬟走出园子,那丫鬟朝我笑了笑,道:“公子小心,下雨天庄里路滑。” 我点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 小青笑了笑,没有说话,提着灯笼往前走去,我则连忙跟上。 我们撑着雨伞原路返回,在经过诗琪所在的园子时,诗琪并未在园子中,阁楼里只留有一张断了根弦的古琴。 我看了看那古琴,对小青道:“小青姑娘,不知这古琴对诗琪有什么意义?” 小青笑道:“不瞒公子,诗琦小姐是为盲女,自幼父母双亡,这张古琴是小姐父母留给诗琪姑娘唯一的物件。” 我一顿,怪不得我与她交手的时候我会感觉如此奇怪,原来她是个瞎子。 也难怪她说这张琴对她意义非凡,我喃喃道:“诗琪姑娘当真是了不得……” 小青笑道:“那是自然,我幽云山庄里的人个个都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只因为走投无路,才投奔老爷的。” 我一怔,道:“走投无路?” 小青仰起头,道:“正是。我家老爷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倍受武林中人的敬仰,诗琪姑娘便是老爷捡回来的弃婴。那第二关的元大侠只因勾结魔教,为躲避江湖纷争,才投奔老爷而来的,庄里好多人都是如此。” 我点了点头,程富海说怕正派之人报复,恐怕多半是与投奔幽云山庄的这些人有关。我看了看四周,又道:“姑娘说幽云山庄里有很多人,那为何这幽云山庄里如此人迹稀少?” 小青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每年入秋,老爷都会派人前往蛮猺之地送些棉衣口粮,好让蛮猺能度过寒冬,这几天庄里大部分的人都去了蛮猺之地,所以庄里才显得这般清静。” 我不禁感慨。朝廷对蛮猺人不理不问,任其自行繁衍,甚至就连生活上的必需品都概不提供,蛮猺人长居山野中,生活艰难,程富海会有如此心肠,实属难得。 小青很健谈,我们俩走了一路,她便跟我说了一路,大都是些幽云山庄的一些趣事。当我问起第三关的守关者时,她只是笑了笑,说以后有机会的话让我自己去见第三关的守关者。不过我想,我这大半辈子可能是无法见到那第三关的守关者了,毕竟第二关的元大侠就如此厉害了,我若是想要打败他去见第三关守关者,不修炼个几十年是没指望的。 到那时候,也许我已经是个垂暮之人了吧。 小青将我送到幽云山庄大门外,和我道了别,便关上了大门,而我则不再迟疑,匆匆赶向对面树林。 见到我回来,林楠惊喜道:“追影兄弟,你果然能全身而退!咦?你怎么换了件新衣服?” 我笑了笑,当即将进入幽云山庄里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因为黄捕头在场,我并没有将追影剑和送信的事情说出,其他的事情只是简简单单的糊弄了一番。 黄捕头大喜,道:“追影少侠当真本领高超,黄某没有看错人,现在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赶回永兴县找到八宝玲珑珊瑚再说。” 黄捕头说的没错,我们也都没有异议,当即骑上快马向山林东面小道赶去。 此时距离天亮也仅有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树林中漆黑异常,细雨仍没有停,路上泥泞不堪,我们骑在马背上也不敢加快速度。 林楠笑道:“追影兄弟,程富海当真是我们在马市遇到的那老头?” 我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我们遇见的那名老先生。” 黄捕头在后面笑道:“早知如此,我们当时就应该一起进幽云山庄,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害的追影兄弟从水路摸过去。” 百里徒也笑道:“就是,早知如此,我们也都进去,到幽云山庄里讨几碗酒暖暖身子,要比呆在又黑又冷的林子里好,顾兄弟一身新衣服出来了,我们却淋了个落汤鸡。” 百里徒心直口快,我们都笑了起来。 正与他们三人说着笑,只听我身前一棵大树上“咄”的一声,一支箭正射在树干上。 我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呼喝,耳中则突然响起“嗖嗖”的箭矢飞啸声,更多的箭矢从身后射了过来。 “咄咄咄……” 黄捕头大叫一声:“不好,快走!” 我们连忙伏在马背上,管不了四周漆黑,也不管路上的泥泞,策马向前冲去。 脑中突然想起临走时程富海对我说的话:少侠一路小心! “喝!” 我使劲扬了扬马鞭,心里冷得像块冰。 第五十七章 刀光剑影一 我拔出追影剑,侧身劈断一支飞来的箭矢,同时双腿猛夹马肚,急速向前奔驰着。身后射来的箭很快,我们在马背上躲来躲去。 程富海所说的性命之忧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我几乎是刚刚出了幽云山庄就遭到了攻击,着实让我措手不及。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有多少人,看射过来的箭矢,至少不会少于十个人。 看来的确如程富海所说,幽云山庄里确实有不可靠之人,身后这群人只怕就是潜伏在幽云山庄里的人派来的。我终于明白程富海为何不能亲自将信送往少林寺,他身边有人监视,走到哪恐怕都会有人跟着,想要去少林寺,只怕会有人百般阻挠。但是这封信里到底写的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交到少林寺方丈手里?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摊上了很严重的事情。 程富海不能去少林寺送信恐怕是有苦衷,但是我送信去少林寺难道就会很顺利?连程富海都被人监视起来,那么这封信肯定很重要,既然很重要,那么也就是说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 我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心中对程富海充满了埋怨的同时深深的恨自己答应的太快。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回去将信交给程富海,跟他说此事太危险,我顾天做不到? 我越想越气,程富海说此事关系重大时我就应该想到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偏偏意气风发之时我硬是得意的忘了形!以至于现在只能暗自责骂自己,自己的阅历和经验终究还是我的软肋。 身边的林楠伏在马背上躲过一支箭失,惊呼道:“追影兄弟,这些是什么人?难不成是那程富海反悔了,想要杀我们灭口?” 我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此刻心中所想偏偏说不出口,只觉心中有股闷气,憋了半天硬是说道:“在下也不知晓!” “嗖嗖嗖……” 黑暗的树林里正下着下雨,我们看不见箭矢,只能集中精神听飞箭的细小呼啸声去躲避箭矢,稍微有些大意就有可能被箭射中。而我们的马却没有这么灵活了,几乎每匹马身上或多或少的插着箭矢,马的生命力极强,中了一两箭短时间内并不会倒下,但是时间长了,中的箭矢多了的话,再好的马都会支撑不住。 正疾驰间,百里徒忽然叫道:“前面有人!” 我心里一惊,抬起头努力朝前方望去,果然看见前方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同时耳中响起了熟悉的古琴声。 诗琪! 我的心登时沉了下去,难道程富海说的不可靠之人是她? 我们速度很快,几个呼吸间便已经到了这道白影身前,待我看清来人相貌时,登时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前方坐着的,果然是诗琪。 我们硬生生的执僵停在诗琪身前,我冷冷的看着她,刚要开口,谁知却被诗琪抢先道:“你们还不闪到一边去,难道要诗琪连你们也杀掉么?” 我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她这么说必定不是来阻拦我们的了。我连忙招呼着林楠他们下了马躲到一边,而也就在这时,诗琪腿上的古琴被诗琪幽幽弹起。 琴声一开始两三弦还很柔和,但是当黑暗中突然响起十数声呼啸声之时,琴声也恰在此时陡然大作,林中登时间响起了呼啸声,一道道尺许宽的刀型气劲倏地从诗琪身前的古琴上猛然弹射而出,将所有射来的箭矢悉数斩断,刀型气劲斩断飞射而来的箭矢之后并未消散,而是眨眼没入前方深深地黑暗当中。 诗琪手指顿时止住,琴声戛然而止,刀型气劲一起一落,林间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林楠三人瞪大了双眼看着诗琪,满脸的骇然,尽管我跟他们说过诗琪的厉害,但是当他们真正亲眼看到时,还是呆在原地。 冷风吹过,树林微微作响,细雨洒在了诗琪的身上,琴上。 她再一次的,没有动。 我们也都屏住了呼吸,冷冷的看着前方黑暗处。 隐隐的,我听见密林深处有尸体倒下去的声音,夹着大树缓缓倒下去的声音。 此地顿时平静了几个呼吸。 忽然,诗琪身前的琴声骤然响起,一道巨型的刀型气劲猛然从琴弦上弹射而出,直奔前方。 恰在同时,树林深处猛地冲来一道巨型的剑型气劲,与刀型气劲猛地在半空碰撞在一起。 “当~~~” 刀型气劲与剑型气劲登时炸裂开来,所产生的震荡如一股无形之波,让树林似乎都震了震,紧接着两股气劲消散在半空中。 同时,一道深沉的男子声音自林间传来:“此人留下,我可放你们离去。” 我心里一冷,不由得握紧了追影剑。 诗琪幽幽道:“阁下到底是谁?为何屡次三番的要为难我幽云山庄?” 那男子冷哼一声,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我只要此人!” 诗琪笑了笑,柔声道:“此人是庄主的贵客,恕诗琪难以从命。” 黑暗深处,那男子又道:“这么说,你是要当我的道了?” 诗琪道:“是。” 那男子道:“那我会将你杀了。” 诗琪拨弄了一根琴弦,道:“阁下若有这个本事,尽管动手罢。” 漆黑的树林里看不清到底有谁在那,树枝微微晃动,我听见树叶的落地声。 那男子等了几个呼吸,接着声音又响起:“他逃不掉……” 那男子说完,便没有在说话。 我们站在诗琪身后等了一会儿,那男子依旧没有再说话。 这时,诗琪松了口气,道:“他走了。” 我忍不住问道:“诗琦姑娘,此人是谁?” 诗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连诗琪都不知道这些人的来路,看来在幽云山庄里的那些人隐藏的很深,程富海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正如我猜测的那样,这件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我看着诗琪,又道:“诗琪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此时,林楠来到诗琪身前,上下打量了诗琪一番,嘿嘿笑道:“诗琪姑娘长得真好看,是不是程庄主派你来搭救我们的呀?如此最好了,我们的小命就保住了,回永兴县的话就不必提心吊胆了,啧啧啧,越看越水灵……” 我怔了怔,心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拉过林楠,瞪了他一眼,道:“林兄,休要胡闹,诗琪姑娘怎么会护送我们!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谁知诗琪此时道:“这位公子说的没错,庄主正是派诗琪护送追影少侠的。” 我一惊,看着诗琪道:“诗琪姑娘的意思是?” 程富海告诉我,送信的事情只有我与他两个人知晓,也就是说诗琪并不知晓信封的事情,诗琪说要护送我们,不知道是把我们送到永兴县,还是少林寺。 诗琪幽幽道:“庄主只是让诗琪护送公子,并说公子心里明白。” 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程富海是信任诗琪的,他让诗琪护送,大概就是要她护送我去少林寺,只不过诗琪并不知道我去少林寺做什么。 林楠笑嘻嘻的道:“明白明白,我们都明白,是吧,百里大哥?” 说罢,林楠朝百里徒扬了扬头。 百里徒似乎明白什么,同样笑道:“啊!对,对对,明白,都明白。” 我一时语塞,心里暗道“你们明白个屁”,却听诗琪此时柔柔道:“公子,那我们便出发吧。” 尽管她看不见,但是我还是朝她抱了抱拳,道:“那就有劳诗琪姑娘了。” 我这般说着,就要扶诗琪上马,谁知手还没碰到她,她却轻轻一跃,跳上了我的马匹,那马也在此时,缓缓向前走去。 我心里惊叹的同时,上了林楠的马,百里徒和黄捕头也纷纷上马,只听得黄捕头在身后笑道:“英雄配佳人,追影少侠不虚此行呀。” 我摇头笑了笑,执鞭拍在马背上,向前赶去。 有诗琪姑娘在,我们走的很慢,等我们到达郴州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黄捕头进城换了四匹马出来,我们便朝永兴县赶去。 第二天傍晚时分,我们赶到永兴县,黄捕头在马市果然找到了丢失的八宝玲珑珊瑚。一开始我还以为八宝玲珑珊瑚是件多了不起的宝物,当黄捕头给我看的时候,我不禁有些意外。这八宝玲珑珊瑚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光彩夺目,霞光万道,反而是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珊瑚,为此,他们几个着实笑话我一番,说我不识货。 为郴州知州找回八宝玲珑珊瑚,盗贼也已伏法,知县府失窃的银两早就在抓到盗贼那天在盗贼衣服里寻回,三件事加在一起实在让永兴县知县高兴不已,当晚邀请了永兴县大大小小的官吏,在知县府为我们大摆了宴席。 从知县府出来时,我脑袋已经有些晕,本来不想喝,但是盛情难却,仍就喝了那么一些酒。林楠他们喝的有点高,林楠还好一些,仍和那天一样,半醒不醉。而百里徒宴席期间喝了两大坛陈酒,却是已经高了头,与我们回左府的路上竟然拔出刀,要为左将军施展刀法。我和林楠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拖回房中休息。为了安全起见,黄捕头今晚没有赶回郴州,而是打算明天一早出发去郴州城。 夜深人静,众人都已睡去。 天气越来越凉了,刚下过雨,有些寒意。 我洗了把脸,准备上床休息,却在这时,隔壁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琴声。 琴声亮丽,徐徐响起,如潮水一般,萦绕在我耳边。 我不禁有些触动,打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小院,来到诗琪所在的院子时,她正在亭子里抚琴,似知道我到来,诗琪停了下来,轻声道:“公子为何还不歇息?” 我心里虽然惊讶她何以知道是我到来,而非旁人,但还是笑了笑,道:“在下睡不着,听见姑娘弹奏古琴,便过来瞧瞧。” 第五十八章 刀光剑影二 诗琪抿嘴一笑,道:“公子对琴律也有了解么?” 夜空冷清,静谧中带着些丝丝的凉意,柔月溶溶,正洒下清辉。凉亭里,诗琪一身绿裙端坐,两屡青丝分挂在额间两侧,垂至嘴边。 我看着她的脸庞,不由得呆了呆。 她很美,美得不可方物。 带着些柔弱,带着些悲伤,让我有一种止不住的想要保护她的感觉。 她微微俯首,拨弄了一声琴弦,空洞的双眼默默无光,朝我侧耳过来,似在等我的回答。 我反应过来,登时一阵脸红心跳,抱拳道:“在下……在下对音律并不是很懂。” 其实我根本就不懂什么音律,这么说也是为了不让诗琪取笑我,挣点颜面罢了。 诗琪道:“公子不懂音律也能接下小女子这么多招,足以见公子剑法了得。” 我不由苦笑,剑法若真是了得的话,我就不会被她逼得如此狼狈了。看了看石桌上的古琴,我道:“对了,诗琪姑娘,你的古琴是怎么发出那样的气旋的?” 其实这是我最想知道的,我虽然知道内气可以离体,但是我实在想不通一张琴一柄剑也能发出那样厉害的气旋。 诗琪掩嘴一笑,道:“公子真会说笑,公子修炼内功,难道不知气运外物一说?公子宝剑可挥出剑气,诗琪古琴自然也能弹出琴气,只不过诗琪一身琴功乃是不外传的武功,恕小女子不能相告。” 她说的本是句拒绝的话,但我心头还是一喜。我并不是想学她的琴功,我也不是那块料,也许诗琪口中说的琴功很玄妙,但是我更在意的是她嘴里说的“气运外物”一说。她的琴可以发出琴气,那么我的追影剑亦可以发出剑气,气运外物大概说的就是内气运载兵器上的说法了。这四个字对诗琪来说平平无常,对我却非常重要,我修炼开天内功苦无门路,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在琢磨,无人教导。开天内功上只教会了我修练之法,并没有运用之法,而“气运外物”这四个字,对我来说无疑是句真言。 回去定要拿追影剑试试。 我喜不自胜,朝她抱了抱拳,道:“多谢姑娘提醒。” 诗琪道:“公子哪里话,琴功不能相传,不过诗琪愿为公子弹奏一曲《青山忘云》,以表歉意。” 我不禁失笑,她以为我是想学她的琴功,可却不知我想知道的已经被她无意间说了出来。 我笑道:“那就有劳诗琪姑娘了,能听到诗琪姑娘的琴声,在下倍感荣幸。”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垂着双目,开始拨弄琴弦。我则在她的对面石凳上坐了下来。 她抚琴的样子很柔美,手指也很灵动,弹出的琴声清脆婉转。琴声如泉似水,叮咚有声,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一声一声的敲打着我的心。 我渐渐放松下来,她的琴声很美妙,似乎也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拂过我的身体时,带走了这几天来的奔波劳累。耳中听着琴声,我闭着眼睛不断去臆想。 恍恍惚惚间,我像是又被她的琴声拉进一副画面中。 我像是置身在高山之巅,远处云海茫茫,烟雾缭绕,丝丝云雾间露出了几许山峰,天际苍苍,与云雾接洽,竟让我分不清那里到底是天,还是云雾。耳中琴声婉转,清灵欢快,几只飞鸟缓缓地自云海间飞了上来,扑扇了一下翅膀,于云海之上滑翔而行。 乐器音律什么的,我很少接触,但是我知道好的乐曲能让人深感其中,能让人如临其境,能让人去深深地回味,百听不厌,甚至匆匆很久之后再次回首聆听时,仍觉得啧啧有味。这大概才是真正的乐曲吧? 琴声袅袅,亦挫亦扬。 深沉,悠远。 这首《青山忘云》一开始很唯美,让我感觉很舒服,弹到中间之时琴声直下,我隐隐的听出了些伤感之音,放佛心中突然涌出了些难舍难分的情怀,待得最后之时,我不禁睁开了双眼。琴曲最后表达的意境,已然不是我能体会得到的了。 一曲终了,我一阵惘然,喃喃道:“真是个好曲子……” 诗琪微微一笑,道:“这首《青山忘云》乃是江湖中一位前辈所创,若是唱起来的话更是好听,只可惜诗琪不会唱。” 我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忽然院子门外听得有人叫道:“这有何难,找个歌伎来唱不就行了。” 林楠的声音?我寻声望去,只见林楠从院子大门出探出半个身子,脸上还带着酒晕,看着我们笑道:“追影兄弟,诗琪姑娘,没打扰你们弹琴赏月吧?” 我笑道:“林兄,你也来了。” 林楠走到我们身边,笑道:“是呀,我来了,看看大半夜是谁在这弹琴,没想到是追影兄和诗琪姑娘在这里。” 他说话时,眼睛在我和诗琪身上来回看着,笑意中带着诡异的味道,我不由得有些局促,道:“在下无心睡眠,听到诗琪姑娘的琴声,所以过来看看。” 林楠脸上酒色红彤彤的,道:“原来如此。” 他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瞪了他一眼。如果诗琪能看得到的话,估计这会儿已经红了脸。 林楠在我身边坐下,笑呵呵的道:“既然大家都睡不着,不如就请诗琪姑娘再抚琴一首,也让在下欣赏欣赏,诗琪姑娘以为如何?” 诗琪欠了欠身,道:“这恐怕要让林公子失望了,诗琪有些倦了,想去歇息了,就不奉陪二位公子了,诗琪告退。” 说罢,诗琪抱起琴,缓缓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林楠怔了怔,看着诗琪的房间,道:“这……” 我心里微微惊讶。我见过瞎子,他们身边要么是有人搀扶,要么就是手里拿着拐杖,眼睛看不见,行动自然很不方便。这个诗琪却不简单,双眼看不见,行走却与常人无异,并且还能准确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就跟没有失明一样。我曾听大师兄说过,武功高强的人感觉、嗅觉、听觉都很灵,即使闭着眼都能知道别人在哪里,甚至是闭着眼都能轻松行走。以前我只当是大师兄胡吹,现在看来,江湖中确实有这样的人。 林楠还在嘟囔着,我笑了笑,道:“林兄,我们也回去吧,莫要打扰了诗琪姑娘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林楠道:“去哪?” 我道:“衡州。” 这可能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选择。晚宴期间,左将军他们跟我说起地域问题时,我便已经想好去衡州。 太宗在大宋共设八府,八府共掌管两百五十多个州,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属于江陵府管辖,其下掌管多达十六个州,而我也只是知道其中的四五个州,并且相比较熟悉的也就衡州和郴州。我这次是要去少林寺送信,少林寺远在北方,属于河南府境内,从这里到河南府,中间不知道隔了多少个州县,要走的直线路程恐怕就很遥远。况且中间路途高山险阻,亦是有官道到不了的地方,到时候免不了一路翻山越岭,程富海要我在一个月内将信送往少林寺,我初始判断这路程,一个月只怕有些紧迫。 选择去衡州并不能减少路程,但是相比较而言会比较让我放心些。走官路,必会经过衡州城,而衡州城里我最不想碰到的就是巨鹰门的弟子,以及那赵川书,但是比起昨天拦截我的那群黑衣人,赵川书的威胁却又有些不足为患了,而这里最主要的便是,衡州,是衡岳派的天下。衡岳派虽位居江湖七大门派之末,终究是个大门派,我们要是路经衡岳派地盘时,那群黑衣人想来也不会太张狂,我们会比较安全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且不说能不能碰到衡岳派弟子,但是最少能让我安心些。 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们来到我的厢房,林楠道:“衡州?顾兄弟,你没有说错吧,我们刚从衡州回来没多少天,这就要回去?那赵川书可是在衡州贴了追捕你的告示的,难道你不担心被他抓到?再说,我们为什么要去衡州?” 我想了想,只是将程富海托我送信的事情说了一遍,程富海说切莫要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我与他有性命之忧,但是我们在幽云山庄已经遇到了危险,所以这事我也不打算瞒着百里徒和林楠了。是去是留,就由他们来决定。 说完了,却见林楠脸色凝重,道:“那程富海倒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但是以我们的武……武功,恐怕凶险异常。” 林楠不会武功,说到武功时顿了顿,我道:“林兄,此行很危险,依我看,你不如就先回去,免得路上遭遇不测,我与百里徒大哥办完事就来找你,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福州。” 林楠瞥了我一眼,道:“那怎么行?说好的一起闯荡江湖,这还没刚刚开始,顾兄就要赶我走了?不管怎么说,林某是不会走的。” 我道:“万一路上遇到了危险,我与百里徒大哥顾及不上林兄怎么办?” 林楠嘿嘿笑道:“顾兄请放心,在下打不过还可以跑,况且还有个诗琪姑娘在,大不了我寸步不离她就是。” 我心里一阵感动,与林楠相识时间并不是很长,他却待我很真诚。 他又道:“顾兄,你且稍等,在下有件东西要送你。” 不等我询问,他已匆匆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又匆匆跑了回来,手上捏着一张很薄的皮纸,道:“顾兄,请看!” 我接过他手里薄薄的皮纸,只觉入手很滑,很轻,而且上面还有几处大大小小的破洞,整个皮纸有两个手掌大小。 我心里奇怪,翻过来看了看,道:“这是何物?” 林楠神秘一笑,道:“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 我吓了一跳,忙捏着这面具递到林楠手上,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林楠笑道:“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了,我们这次要去衡州,顾兄戴上它,别人便认不出来你了,到时候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 我心里一阵厌恶,道:“这......从人身上扒下来的皮,在下忍受不了......” 林楠却哈哈一笑,道:“顾兄啊顾兄,真不知要在下怎么说你才好,人皮面具并非真的人皮制作,不信,顾兄可以闻闻。” 我心中诧异,但还是捏着他手上的人皮面具闻了闻。 第五十九章 刀光剑影三 这人皮面具上面有一种淡淡的兰花香的味道,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腐烂味,我接过来正反看了看,道:“好像真不是人皮做的。” 林楠笑了笑,道:“顾兄,人皮面具分很多种,你说的人皮做的人皮面具也有,但是人皮不易保存,用不了太久,何况其上的臭味也很难消除,已经很少有人用了。现如今的人皮面具用的都是牛羊之皮制成,经过多次的打磨,才能制作的出。看似很简单的一张皮,其中的技巧却非常人能掌握。而我这张人皮面具是用树皮制作,可以说是上品中的上品。” 我一听说不是人皮制作的,稍微松了口气。我曾见过大师兄拿过一张人皮面具,他那张人皮面具所用的是实实在在的人皮,以至于从那以后我一听说人皮面具心里总是冷嗖嗖的。一想到手里端着另一个人的皮,我总感觉太别扭,更别说贴在脸上了。 关于人皮面具,我只是略懂一二,并不知道具体的制作方法。但光是想想制作人皮面具所用的质材,便让我隐隐觉得其中的差异应该很大。 我拉了拉手上的人皮面具,又道:“林兄是从哪里得来这么优质的人皮面具?看这质材,恐怕价格不菲吧?” 林楠笑道:“不错,这张人皮面具是在下费了好大的功夫,几经周折,方从万尸门弟子手中买到的,确实花了些银子。” “万尸门?” 我有些讶然,没想到这个万尸门竟然还做这样的买卖。 林楠道:“顾兄,要不,戴上试一试?” 我笑道:“也好,不过要麻烦林兄一下了。” 林楠道:“小事一桩,顾兄不必多礼。” 我坐直了身体,林楠小心翼翼的将人皮面具贴在我脸上,我只觉脸上一阵清凉,鼻间传来一阵幽香。接着林楠又端来水,在我脸上洒了些水,脸上的人皮面具遇水之后便缓缓收缩,贴在我脸上更紧了。 最后,林楠将洗脸布沾了水,在我脸庞四周以及鼻梁嘴巴周围轻轻摁了摁,退后几步看了我几眼,笑道:“啧啧啧,奇妙,真是奇妙!在下都快认不出顾兄你了。” 这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几乎没有那种窒闷感,我心里好奇,便俯身看了看盆里的水,只见水中映出了一张陌生的脸孔,哪里还有我半分的模样。 我心里惊喜,道:“果然是神奇,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林楠笑道:“顾兄,这人皮面具一旦戴上之后便很难脱落,但是再次遇水时便会自行脱落,遇到了大量的汗渍也会变得松弛,所以顾兄要仔细些,莫让人皮面具碰到水渍。” 我往脸上又洒了些水,轻轻在脸上揉了揉,脸上忽然一松,人皮面具果然缓缓滑了下来。 我接住人皮面具,仔细看了看,笑道:“果然是好东西。” 林楠道:“这张人皮面具留在我这里也是无用,本来我以为它将会成为我的累赘,这次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有了这张人皮面具,再回到衡州城的话,我自然不会再担心被人认出来。赵川书视我为魔教叛奸贼,在衡州城里贴了告示,我此番前去衡州城若是被巨鹰门的弟子认出来的话,免不了会招惹麻烦。不过有了这张面具的话,情况就不同了。 我一阵欣喜。林楠站起身来,笑道:“顾兄,时候不早了,在下回去休息了,明日见吧。” 他说话间,已向门外走去。 我将他送走,又仔细看了看这张人皮面具,面具上此刻还沾着水渍,触手滑润。 收起人皮面具,我来到床边,拔出了追影剑。 追影剑轻吟一声,剑身一阵微颤,被我横在胸前。诗琪说气运外物,意思就是说将内力运到兵器上,不知道我将内力运到追影剑上,会不会出现剑气。 我有些迫不及待,当即运转筋脉中那一点内力,将内力运到手臂上,手臂经过这团气每日不停的游走,已经增强了不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那种疼痛撕裂的感觉了,只隐隐感到有些胀。 但是当我将手臂上的那团气往追影剑上引导时,筋脉中那拇指大小的气团此时似乎不听了使唤,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游到追影剑上,竟是在右臂筋脉中转了个弯,又沿着手臂经络折了回来,并没有丝毫要离开手臂的意思。 我心里诧异,又试了几次,结果同样如此。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筋脉中的这团气变小之后,便不断的在我四肢筋脉中游走,至今都没有停过,只几天我也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增加了不少,人也精神许多,这大概是气行经络的好处。但是按理来说它不该出现这种情况。以前这团气未变小之前,在我腹中形成的那大团气旋时,我以意念引导,可以将它引到全身上下,甚至在东关镇劈砖时,我都能将它运出体外,劈碎青砖。气团凝聚变小之后所散发的内劲比先前要大上三四倍,怎么此时我竟不能将它引出体外? 出了什么状况? 难道我要挥出剑,如顺势甩出一样,才能将内力甩出体外? 想了想,再次引导那气团至右臂,待得手臂传来膨胀感之时,我猛地一挥追影剑,追影剑“簌”的一声,被我挥到身体一侧。 忽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想象中的剑气并没有出现,反而我的整条右臂却在此时忽的传来胀痛,右臂手腕处束着的腕带突然“啪”的一声断裂开来,紧接着我的整条右臂猛地膨胀,将右臂上的衣服高高撑起。 “滋拉” 眨眼间,右臂衣袖已被撑裂,我的整条右臂猛地一沉,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瞬间涌现而出。 我吓了一跳,霍然站了起来,追影剑跌落在地上。只见此时,整条右臂上青筋浮起,通红一片,已经有大腿般粗细! 房间里莫名的出现了一阵风,直奔我的右臂而去,而我的右臂似乎因为这股风的到来,堪堪就要再次膨胀。 我只感觉整条手臂就要炸裂开,甚至我都能清楚地看到右臂皮肤下那一根根细红的血管。 我心里突突直跳,呼吸登时乱了,大惊之下连忙引导着右臂筋脉中这团气向回游走。这团气此时有了回应,在右臂又来回游走一圈,接着才慢慢的从右臂退出,退到腹中停留片刻,又如平日一样缓缓地再次于体内游走起来。 这团气退出我的右臂之后,房间里的那股风缓缓消散不见,我的右臂如泄了气一样,缓缓变细变小,直到几个呼吸后才变成原来大小的模样。 我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右臂有些怔怔。体内的那团拇指大小的气团犹若无知,正缓缓地游走在我的双腿上。 “怎么回事?” 我心里突然莫名的害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臂,此时仍还有些红肿疼痛。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我的手臂为何会出现那样的异变? 气运外物,为何我的内力不能运到剑上,反而会让我的右臂变得如此模样?开天卷上并没有说身体会出现如此异变,诗琪的内力都可以运到琴弦上发出琴气,怎么我的内力却不能? 难道我的方法错了,气运外物要有特殊的功法辅助,还是什么?可即便是我用错了方法,我的右臂出现的异变也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我渐渐平复呼吸,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 自从修炼开天内功,我看到了以前我看不到的武功,腹中凝聚内气,内力疗伤,气离体外,甚至我已经见识过剑气和琴气的威力。对于内功的好处,我已经不会再感到吃惊和无知。但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解释,难道也是内功的一种威力,还是开天内功的特殊引起的? 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从怀里拿出开天卷,又一次仔细的阅读一遍。上面除了介绍开天内功“气到极处,可开天辟地”的用处之外,便是介绍修炼开天内功的吐纳方法,并没有提到其他任何事情。 难道真的是我气运外物不当,用错了方法? 在床头坐到后半夜,我思来想去,始终还是认为是自己使错了方法。对于右臂的异变,我琢磨了很久,想想对自己并无害处,甚至刚刚手臂增粗变大时,我的力量也变得惊人。虽有些骇然,但是慢慢地我便不那么看了,反而觉得是一件好事。当日阳才真人接擎天石一拳,硬生生的将擎天石拳上的内劲转移到座下长凳,这是内功神奇的一面;诗琪、程富海可以将内气外用,能发出琴气和掌气,这也是内功神奇的一面。 况且内功可以疗伤,诸多神奇之处或许我并不知晓,又怎么能轻易的下结论说我右臂的异变是件坏事?很有可能是内功另一个神奇的用处也说不定。 最终,我长长的呼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房间,便沉沉睡去。 气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道。 福兮祸所依,开天内功于我带来了好处,即使内功有弊端,我又何必如此担惊受怕。 第六十章 刀光剑影四 第二天一早,我们拜别了左将军,黄捕头与一群驻兵出发前往郴州城,我与林楠三人则骑马出了北门。 我们沿着耒江一路北上,走官路快,小半日的功夫我们就已经出了郴州地界。 绕过了一座山,人迹已经稀少,我们也放缓了脚步,准备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高阳当空,林间寒螀低低的啼叫,路地上的落叶已有很厚,马蹄踩上去响起沉闷的声音。 百里徒左右看着我,惊叹道:“这人皮面具当真了得,连我都快认不出顾兄弟来了。” 出了郴州城,我便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了诗琪,并将我戴上人皮面具的缘由也告诉了百里徒和诗琪。我本来是想一直隐瞒下去,只有我和林楠知晓就足够了,但是想想还是不妥,毕竟要一起前往少林寺,一直隐瞒这些小事的话就有些无礼了。不过在有其他人的地方,他们还是会叫我一声追影。 诗琪知道后并没有多大反应,她双目失明,我戴不戴人皮面具对她来说都一样,对我说出真实名字时表现的也很平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百里徒就不同了,跟在我左右看了我一路。 我笑道:“这多亏了林兄,这张人皮面具就是林兄赠送给我的。” 百里徒道:“林兄弟?” 我点了点头,道:“林兄担心我到了衡州城被巨鹰门的弟子认出来,所以才赠送我这张人皮面具。” 百里徒转过头来,看向林楠,笑道:“林兄弟,还有么?有的话也给我戴一张。” 林楠不善骑马,走了小半日脸色早就变得苍白,此刻大概正肚子里不舒服,捂着嘴道:“百里大哥,你不能戴人皮面具。” 百里徒道:“为何?” 林楠道:“人皮面具太……有些小。”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诗琪也轻轻笑了起来,林楠说人皮面具小,意思就是百里徒脸太大了,只不过林楠说的委婉,没有直接道出。 百里徒也不生气,笑道:“那有时间,林兄弟给我找一张大的就是,嘿嘿。” 我们都笑了,百里徒耿直,只言片语间总能让我们笑个不停,与他同行,路上少不了乐子。耿直归耿直,但是我们都知道,百里徒并不笨。 我偷偷的看了眼诗琪,她正掩着嘴轻轻笑着,如玉的脸庞透着红晕,说不出的美。这种美是与生俱来的,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美,不需要衣服胭脂做搭配的自然美。只是,她却看不见我,空洞无光的双眼里没有一丝色彩。也许,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模样,对于美,也可能无法去衡量吧。 我不禁有点失落,莫名其妙的情感轻绕心头,轻带马缰,往前快走几步。 这时,百里徒叫道:“顾兄弟,你们看,那里有家酒店。” 我坐直身子往前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路边有一处房屋,房屋门前挑着一面招旗,上头写着“出入往来”四个字。 我笑道:“走,正好进去歇歇脚。” 说话间,我又偷偷瞄了一眼诗琪,她已经恢复了常态,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我们快走几步,在这家酒店门口下了马,酒店伙计将我们的马牵到一旁,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掌柜。 一进入酒店,一股浓浓酒味扑鼻而来,我不禁皱了皱眉头。我们找了一处坐下,那掌柜四十出头,迎笑道:“几位客官,要喝点什么酒?” 我道:“掌柜的,劳烦给我们上四碗茶就行,我们不喝酒。” 那掌柜笑了笑,道:“这位少侠对不住了,我们酒店里只卖酒,不做茶水买卖。我们店里的酒品种多,甘甜可口,保证让客官满意。” 我一怔,道:“不卖茶水?” 那掌柜的点了点头,道:“回少侠,正是如此。” 林楠笑道:“你们酒店里都有什么酒?” 这掌柜的往身后一指,道:“客官请看,我家酒店里的酒都在此地,想喝什么尽管挑罢。” 他手指正指着墙边数十口大酒缸,外面一排大酒缸身上都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大大的“酒”字,酒字下面一角还写了些小字,大概写的是酒名。我进酒店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些大酒缸。 百里徒看了看那些酒缸,笑道:“店家,你这酒缸里装的都是什么酒?味道这般浓。” 那掌柜的笑道:“那可就多了去了。” 他说完便指着酒缸,又道:“我这里有酒浆,有素酒,有白酒,有荤酒、村酒、社酒、色酒,有村醪水白酒、茅柴白酒、浑清白酒、浑白酒,客官若是想喝好一点的也有,我们这里的好酒也有不少,有碧水秋月,玉壶春,透瓶香,上好的官酒也有,还有……” 我不禁有点意外。他这家小酒店不是很大,没想到他这里酒的种类竟然会有这么多。寻常客栈里的酒我见过,种类多一点的客栈也就那么十几样酒,这家酒店倒是不凡,比城镇客栈里的酒种还要多。怪不得闻起来又弄又杂。 掌柜的还在介绍着酒店里的酒,我却没心思去听了,再好的酒我也没兴趣。我往门外看了看,看见那酒店伙计坐在门前长凳上,手里正缠绕着些绳索,似察觉我的目光,转头看过来,对我笑了笑。山里人多淳朴,很少言语,大多的时候就像他这样简单一笑,一笑里包含的东西实在太多,胜过千言万语。我不禁也笑了笑,算是回礼,他不再看过来,又继续往胳膊上缠绳索。 林间的寒螀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啼叫,风吹过来,吹散了些酒的味道。 此时,林楠笑道:“既然如此,这位掌柜,我们不要水了,给我们上四碗面就是了。” 谁知,那掌柜的笑道:“这位客官对不住了,方才小人已经说过了,小店只卖酒,其余茶水饭菜一律不做。” 我有些奇怪,别的酒家卖酒还会给客人上一盘下酒饭菜,这家酒店却只卖酒。不过想了想也对,毕竟这是一家酒店,想做什么生意由店家自己说了算,他们不做其他生意,也可能是这家酒店的规矩吧。 却在这时,诗琪幽幽道:“公子,我们还是离开此地罢,或许前方会有茶摊。” 我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们就多走些路,到前面看看。”林楠和百里徒也没有反对,我们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我们出了酒店,就要去寻马,可是酒店一旁的拴马桩上此时哪里还找得到马的踪迹? 我心里一惊,马不见了! 我隐隐的觉得事有蹊跷,百里徒已朝着那酒店伙计喝道:“你将我等的马匹牵到了何处?” 只见那伙计扭头看了看我们,忽然又对着我们一笑,我只觉背后一阵凉意,这时候再看他的笑容,已没有了半分的淳朴之意,反倒让我有一种阴森森的味道。 他并没有说话,仍是不紧不慢的将那数根绳索缠成圈,我这才看清,他手里握着的,竟是我们马匹上的绳缰! 我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百里徒和林楠的脸色已经拉了下来。 百里徒上前踏出一步,沉声道:“你这小厮,我再问你话,你听不见是么?” 那酒店伙计仍不搭话,不理会我们,自顾摆弄着绳索,好像当我们不存在似的。 百里徒大步走道那名伙计身前,厉声斥道:“你这泼贼,难道聋了不成!” 他说话间,大手抓向那酒店伙计的衣领,谁知那伙计身体微微一撤,堪堪躲过了百里徒的大手,双手在长凳上一撑,人已翻身而起,还未落地,一脚将那长凳踢向百里徒。 百里徒脚下未动,只见他单手一挥,轻轻巧巧的将那长凳接在手中,笑道:“原来手上还有两下子。”他双手握住长凳,往中间猛地一折,那长凳登时如朽木一般,“咔嚓”一声断成碎屑。 那店伙计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伸了个懒腰,这才说道:“原来手上也有两下子。” 接着他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指头,朝我们点了点,嘴里嘀咕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咦?还有个女子,啧啧啧,这下有趣了。” 他说到“还有个女子”之时,我心里已经恼怒。他这副嘴脸当真是目中无人,我们四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他竟还要数一数? 不过,他的身手也确实灵活。百里徒可与山虎撕斗,这酒店伙计却能轻巧躲开百里徒一抓,我虽然心中愤怒,但还是对这个酒店伙计另眼相看,并且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一个荒野酒店的伙计的武功就已经这么好,那酒店掌柜恐怕武功更高,甚至这两人极有可能是幽云山庄里的那神秘人派来的。 却在这时,诗琪忽的说道:“没想到阁下轻功竟然如此之高。” 我一怔,不由得看向诗琪。这名酒店伙计并没有施展轻功,光从他翻身而起这一手就能判定此人轻功很高,只怕有些臆断了。 那酒店伙计没有说话,站在那里正恰着腰看着我们,也正是在此时,一道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姑娘听力果然灵敏。” 我大吃一惊,猛地转过身来,只见身后五六丈的地方,一名蒙面人负手站在那里,正冷冷的看着我们。我这才明白过来,诗琪说的不是那个酒店伙计,而是这个蒙面人! 我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他距离我们这么近,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正在这时,那酒店掌柜也从酒店里走了出来,与那酒店伙计一起朝那蒙面人抱了抱拳,道:“拜见叶大哥。” 第六十一章 刀光剑影五 树林间落叶纷飞,屡屡阳光透射在地上,本是大好的天色,可此时我竟然隐隐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仿佛这个蒙面男子的到来,带着一股冰寒之气。 诗琪微微侧了侧头,道:“还未请教?” 那蒙面人道:“你不需要知道。” 我看着他,沉声道:“阁下为何拦住我们?” 他看了看我,道:“杀了你们。” 我道:“因为何事?” 他的眼睛很锐利,露出精芒,像是鹰的眼睛,看了看我们,道:“因为你们必须死。” 他话一说完,身体忽然动了,脚下像是生了风,卷起一阵落叶,直向我冲来。与此同时,那酒店伙计和那酒店掌柜也扑向百里徒。 我猛然拔出了追影剑,身边的诗琪突地将琴一横,左手托住古琴,右手指尖勾住古琴外面最粗的一根弦,接着猛地一松手指,只听得“铮”的一声,一道琴气猛然从琴弦上弹射而出,直奔那蒙面人。 她已先我一步出手。 那蒙面人单脚一点地面,身形往一侧大树方向闪去,人还未碰到那棵大树,身边诗琪琴声又起,再一次从琴弦上弹射出一道琴气,直奔人还在半空的蒙面人而去。 我心头一喜,诗琪的琴技超凡入圣,所发出的琴气力道刚猛,快速无比,这蒙面人手上寸铁皆无,只怕要被诗琪的琴气划穿身体。 果然,那蒙面人双脚还未碰到那棵大树,诗琪的琴气已经逼到了他的胸前,他来不及躲闪,只得将双臂架在胸口。 “当” 一声脆响传来,那蒙面人向后落在地面上,双脚踏在地上,拖着一道痕迹,向后划行一丈许。 我一惊,却看见他双手腕处衣袖已然破碎开,露出暗黄色的皮肤,手臂上并没有我料想到的流血伤痕。 我心中正疑惑,却见诗琪已盘腿坐在地上,悠悠琴声响起,诗琪柔柔道:“好身手。” 那蒙面男子扯掉破损的衣袖,露出粗壮的胳膊,又绕了绕手腕,道:“姑娘也是好俊的琴技。” 诗琪不紧不慢的弹着古琴,缓缓道:“阁下就此离去,小女子还可放过你等,若是不然,今日诗琪便破了阁下的铁布衫。” 铁布衫?我双目一凝,仔细盯着那蒙面人的手臂。 江湖门派林立,武功繁多,而其中最为众所周知的便是这铁布衫。铁布衫是少林武学,其厉害之处便是炼成之后可令浑身筋骨如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我曾远远见过那些街头杂技表演的,其中便有这铁布衫的绝技功夫。 那蒙面人道:“姑娘不免有些托大了,你的琴技确实了得,但是想要破在下的功夫,只怕还差了那么一点。” 身后传来怒喝声,我不禁回头望去,酒店门口处已经狼藉一片,百里徒挥舞着手里的大刀,正与那酒店掌柜以及那伙计厮打在一块。诗琪道:“公子去吧,诗琪一人对付此人即可。” 我顿了顿,朝她抱了抱拳,道:“那诗琪姑娘小心了。” 说罢,我不再停留,转身向百里徒那里奔去时,诗琪的琴声却在此时陡然大作,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当当”声。 百里徒手里的大刀着实有劲,被他握在手里极为轻巧,我还未到他近前,他已与那两人又拆了数招。 此时那掌柜趁百里徒刀势尽时,从侧面挥刀砍向百里徒右肩,他个头只到百里徒肩膀,举起刀时,刀尖已高出百里徒半个刀身。我猛的提气跃了过去,在那掌柜刀落之时,追影剑堪堪抵住他的刀。 “叮” 我在百里徒身边稳住身,那酒店掌柜和那年轻伙计纷纷退了几步,与我们拉开了些距离,百里徒左右晃了晃六尺大刀,笑道:“追影兄弟,你来的正好,你先帮我拖住这持刀老贼,待我将这小娃拍成肉酱,再回来将这老贼撕了。” 我们身体一旁,林楠从一棵树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此时叫道:“对,撕了这两个山贼!” 林楠胆小,百里徒与这两人打斗之时,只怕早就躲在那棵树后面了。我不由失笑,百里徒小声道:“追影兄弟小心了,这两人身法极其灵活,比那山虎动作还要敏捷。” 我心里惊奇,道:“有那么好的身法?” 百里徒点了点头,来不及与我道来,那名酒店伙计已持刀逼了过来,百里徒沉喝一声,持刀劈向那伙计。 而我面对的这名酒店掌柜则嘿嘿一笑,挥刀向我面门砍来。我同样冷笑一声,追影剑挽了个花,脚下向前疾步探出,追影剑对准他手里的大刀横了过去。 谁知,他手里的大刀忽然收回,他身体压低,身子一侧,那把大刀竟折回到我的小腹处。 这种虚招我见过很多,以虚探实的手法我也有应对之策。 他折刀劈向我的小腹,我当即手腕扭动,身体右移之时,追影剑已经在他头顶折了个弯,他的虚招若是没有压低身体的话,我的这一剑便已经划破他的喉咙;谁知,等我的追影剑就要拦住他大刀去路之时,他的刀势又是一变,身体向下俯身之时,将大刀猛地向上一提,直削我的左臂。 又是一记虚招? 我来不及多想,大惊之下强扭腰肢,追影剑被我向外挑去,正与他的大刀触碰在一起,但是还是晚了一步,他的大刀沿着我的追影剑,还是向上削了过来。 “滋滋滋~~~” 我只觉左臂一热,疼痛顿时传来。左脚发力,身体跃起,右脚点在他的刀身上,人向后落去。 与他拉开了些距离,我看了看左上臂,那里衣服已经被划破,里面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往外面冒着血。不远处传来林楠的惊呼声:“追影兄!” 我没去看他,只是摆了摆手,眼前这个酒店掌柜虚招太多,出招也很阴险,只怕我回过头之时,他的大刀已经到了我的脑门。 我体内那团气此时正游走到左臂,此时竟突然变缓速度,在左臂伤口处徘徊起来。 我心里讶然,就要低头望去,却在这时,那名掌柜再次持刀劈来,这次他的大刀劈向了我的右臂。我不敢怠慢,身体微微后撤,追影剑再度被我提起,在胸前转了个圈,剑身移到右侧,就要招架他的大刀;谁知他手里大刀在此时又是一变,同时身体向左侧压低,手里的大刀也在此时转了个方向,削向我的大腿。 我心里又是一惊,连忙将追影剑带了回来,想要格挡他这一刀。怎想他手上大刀虚晃,又是向上一划,直削我的右臂。 “滋~~~” 与刚才一样,我仍是强扭腰肢,追影再次与他手中的大刀贴身划过,刀与剑摩擦出了些火花的同时,我的右臂紧跟着又是一疼。 第二次与他拉开一些距离之后,我看了看右臂,同样多出了一道伤口,血流不止。 他却在此时冷笑道:“怎么样,小兄弟,在下的刀法还可以吧?” 左臂传来一丝丝痒,百里徒正与那客栈伙计“叮叮当当”打个不停,不远处诗琪的琴声已经拔高了许多,我不知为何,心头有些莫名的烦躁。 我看着他,道:“也不过如此,除了有些花哨,阁下的武功勉强还算过得去。” 我这样说着,脑子里却在千回百转。 他的虚招太多,我根本防不胜防,如此这样被动的话,恐怕要不了几个回合,我身上定会刀伤淋淋。如此一来的话,即使他不会内功,只要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会将我耗死。 却在这时,林楠喏喏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追影兄弟,莫要管他,直接……直接刺他就是!” 林楠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窘迫,只是他也看不出这酒店掌柜的深浅,所以才会说的这般无力,不过却让我灵机一动。 他以虚招对我,我何不干脆直接点,以攻为守,已实探虚?即使做最坏的打算,他虚招砍伤我,我刺他一剑,也能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比起我单方面的受伤要划算的多。 那酒店掌柜对林楠的话犹若罔闻,此刻冷笑道:“还在嘴硬,一会儿就让你好看!” 他说完已经再次跃了过来,手里的大刀劈向我的脑门,我握紧了追影剑,咬了咬牙,同样朝他冲去,追影剑在头顶挽了个花,直刺他的面门。我看到他的眼神有些愕然,登时心里一喜,不顾他砍来的大刀,追影剑直直刺了过去。 “叮” 我的追影剑与他的大刀碰到一起,又溅开一道花火,他果然收住刀势,回身带刀,将我的追影剑挡偏一分。 我心里暗松一口气的同时,手上追影剑并没有停下,身体向左侧急速移动,追影剑顺势一挑,正挑在他的右肩上,而他的反应速度并没有我快,我划破他的右肩之时,他的大刀才堪堪移了过来。却是晚了半分。 “噗嗤”一声传来,我感觉追影剑像是划到了他的骨头。 他倒吸了口凉气,向后退去,脸色也变得煞白,右臂的血喷洒了出来。追影剑削铁如泥,如果我在用力一分,只怕他的整条手臂都要被我削掉。 我将追影剑舞了个圈指向他,学着他的口气,道:“怎么样?在下的剑法还可以吧?” 第六十二章 刀光剑影六 他脸上抖了抖,冷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刚才是我大意了。” 他将大刀挽了个圈,沉声道:“这一次,我将不再手下留情。” 说完,他脚下忽然拉开一个侧步,双手握刀,将大刀竖在右侧,冷冷的看了过来。 我见他额间青筋暴起,想来是在蓄势,当下我不敢怠慢,脚下虚步探出,追影剑横在右肩一侧,左手捏了个剑指,抵在了右手腕上。 他的右肩受的伤比我两个胳膊所受的伤加在一起还要严重,仍在不断地喷着血,但是我没有贸然去刺他。在永兴县追捕那假冒的金花大盗时,我已经上过一次当,谁知道这个酒店掌柜会不会像那盗贼一样,冷不丁的藏有后手。 他缓缓移动着步子,我亦是如此,但是我却发现了些不同。他的眼睛里越来越红,充满了血丝,脸色也越来越红,两边太阳穴上的青筋已经高高鼓起,像是两条微微鼓动的蛐蟮。 不止如此,我与他对峙的这几个呼吸间,我竟然隐隐的觉得他身体外像是出现了风,这风很微弱,若不是现在我与他都没有动手的话,我丝毫察觉不到这细微之处。 看来,这人也修炼了内功。 我心中一紧,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于体内提气。体内筋脉中的那拇指大小气团,原本正于我左右两个胳膊受伤的地方来回游荡,此时我提气时,这团气登时脱离现在的游走路线,开始在体内四肢筋脉中快速的游走起来。 顿时间,我只觉得双腿双脚微微发热,浑身说不出的轻巧劲儿。 忽然,眼前之人动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只觉的他的身体似乎出现了模糊的虚影,手上的大刀也是如此,大刀劈过来时,我隐隐可以看到刀身上的层层叠影。 他的大刀仍是劈向我的脑门,刀身还未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已经袭到我的头顶。 我沉下脸,手里的追影剑从侧面挥出,正与他的大刀碰在一起。 “叮~~~” 他这次没有在使用虚招,而是实实在在的与我的追影剑击在一起,我本以为以追影剑的锋利,定能将他手里的大刀劈成两半,但却没想到追影剑与他的大刀接触之时,我的手上忽的一沉,他的大刀上忽的传来一股莫大的力气。 “嘭” 我急忙抽回追影剑,起身闪到一侧,虎口处隐隐发麻,而他的大刀则是砍在了地上,将埋在山地里的岩石劈成两半。 地上忽的震了震,冒出一股烟尘。 我的心凉了半截,方才我看着真真切切,他的大刀刚刚贴着我的身子劈下去的时候,刀身上竟然隐隐的露出些刀气。 他的大刀已经可以凝聚成刀气了,尽管刀气还未离刀,但是已经比我高出太多了。 却在这时,他又冲了过来,手上的大刀再次猛地劈了过来,刀身上的刀气卷来一阵凉风,直奔我面门;我已经知晓我与他的差距,并不与他硬碰,身子一侧,让过他这一刀,追影剑从下方撩起,划向他的小腹。 他反应也不慢,一刀未中,左腿忽的抬起,膝盖抵在追影剑剑柄尾端,让我难以划出的同时,忽的横着左掌向我拍来。我虽然提气,手上力道亦变大了不少,但是他也在运气,而且他的内力远远高于我,追影剑已被他左腿抵住,我却万万不能接他的一掌。 我脚下用力蹬在地面上,向后跃去,但是他的左掌还是轻轻地接触到了我的身体,只不过顺势之下,并没有伤到我。 向后跃出丈许距离,我落在地上。 我摆了个剑势,冷冷的看着这个毫不起眼的酒店掌柜,他已再次拉开那个架势,正看着我,阴侧侧的道:“好剑法,好身法。” 我冷笑一声,道:“阁下也是好刀法。” 他嘿嘿一笑,道:“正好,再接我一刀!” 我没有说话,心里想着如何去破他的刀法。 他手中大刀忽的舞动,带着呼啸声,直取我的左臂伤口处。 我咬了咬牙,提起追影剑,“叮”的一声与他的大刀再次碰到一起,手上再次一沉,我顺势低身,向前翻滚过去,横腿扫在他的小腿上,同时追影剑带回,挑向他的胯部。 他力道变大了,但是身体却不再那般灵活,直到追影剑挑向他的胯部,他小腿被我扫中,登时身体一歪,强行转过身,手中大刀一横一荡,便将追影剑格挡开,紧接着突然一脚踹向我的肩部。 我只觉肩膀处一阵钻心的疼,人也一个踉跄,向酒店内退去。 他在此时却笑道:“身子骨倒挺硬朗,再吃我一脚吧。” 他这么说着,再次冲了过来,我连连后退,直到退到那数十口大酒缸前时,他的大刀正迎头砍了下来。 我瞅准他的大刀,同时身体一偏,让过他一刀,追影剑斜着挑向他的手腕,他却在这时又是横出一脚,正踢在我的侧身。 我左身吃痛,追影剑划出的力道顿时大减,我人跌出去的同时,他的手腕也被我划破。 “哗啦” 他那一刀劈在一个大酒缸上,刀上刀气浮动,那口大酒缸登时破裂开,混酒洒了一地,同时一具皮肤泛白的尸体随着酒水滚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余光瞥向这具尸体。 这是一个女子的尸体,全身衣服皆无,身上被酒水浸泡的惨白,头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向一侧,半张着嘴。 回想起那酒店伙计说的那句话,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们竟然用女子的身体来泡酒,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数十口大酒缸里都浸泡着女尸? 我没敢再往下想,脚下移动,人跳到门槛处,他却冷冷一笑,道:“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忽然,一声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我手上顿了顿,与这酒店掌柜同时向后退出几步之后,扭头看过去。 只见酒店门前数丈外,百里徒的大刀缓缓抬起,那酒店伙计此时正躺在地上不断地打着滚。他的左腿已被百里徒从膝盖处斩成两半,一半不断地喷着血,另一半横在那酒店伙计身体一侧。 “啊~~” 却听百里徒道:“无耻小贼,我这就撕了你!” 说罢,只见百里徒忽的将大刀丢在一旁,一手抓住那酒店伙计的右腿,一手抓住那伙计的脖颈,猛地将那伙计举过头顶。 那酒店伙计此时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被百里徒扣住咽喉,再难发出一丝声音,左腿断开处正不断地向下流着血。 我忽然感觉心里毛悚悚的,心里不知为何传来一声呐喊,让我的心又猛的一跳,嘴里不由得叫道:“百里大哥,住手!” “你敢!” 与我同时叫出声的是我身前的酒店掌柜,叫出声之时,他已经提刀冲了过去。 我们俩这么一叫,百里徒手上停了下来,脸上带着疑惑之色向我看来,像是在询问。也就是在百里徒怔怔的时间里,那名酒店掌柜已经欺身到百里徒身体一侧,手中大刀猛地劈向百里徒。 百里徒双手举着那名酒店伙计,身体一动,向一边跃去,但是那名酒店掌柜的大刀却是擦着百里徒的胳膊,滑了下去。百里徒落在地上时,我看到他的胳膊上出现一道伤口,鲜红的血顿时流了出来。 “混账!” 百里徒脸上突然现出狠辣之色,大叫一声的同时,双臂猛地向两边一拉,硬生生的将那名酒店伙计的脑袋揪了下来,鲜血洒落,喷了百里徒一身。 我只觉背后冷嗖嗖的,心里凉的像块寒冰。 “啊!” 那名酒店掌柜如同疯了一般,提着大刀胡乱的砍向百里徒;百里徒沉喝一声,高大的身子并不笨拙,俯身躲过那酒店掌柜劈出的一刀,单手一抄,将地上的那柄六尺大刀握在手里,起身之时与那酒店掌柜拼了一刀。 “当~~~” 两刀相接,声震山林,压过了诗琪的琴声,震落了林间的树叶。 “咄” 又是一声传来,那酒店掌柜手中的大刀脱手而飞,深深地插进了他身后的一棵树上。 紧接着,百里徒手上的大刀猛地扫向那名酒店掌柜,那酒店掌柜身体一跃,向后退去,不想他人还在半空之时,百里徒手上的大刀忽的转了个弯,硬生生的将他拍落在地上。 “嘭” 那酒店掌柜落地时“哎呦”一声,却是再没有爬起来,怕是浑身的骨头被百里徒拍散了架。 这时,百里徒又一次扬起了手中的大刀,对准那掌柜就要砍下去。 百里徒力大无比,那柄刀虽然很大很重,但是在他手上却轻如鸿毛,他这一刀下去必会将这名酒店掌柜斩成两半。 我忍不住叫道:“百里大哥,住手吧。” 百里徒一怔,看着我道:“顾兄弟,你……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两次阻止我,难道他们不该杀么?” 百里徒此时应该很疑惑,不然也不会当着那酒店掌柜的面成我“顾兄弟”。那名酒店掌柜此时也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单手横在身前,不住地向后退去。 第六十三章 鬼面雕青一 我有点茫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放那掌柜一条生路,方才我看到那具女尸的时候,我确实动了杀心。但是当看到百里徒扯掉那酒店伙计的人头之时,心中杀气顿时消失不见,反而出现莫名的犹豫。 百里徒和林楠此刻都在看着我,我竟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铮铮铮” “当当当” 远处琴声陡然连续高涨,我抬头望去,只见那蒙面人前身的衣服破碎,胸口露出暗铜色的皮肤,他在半空硬接了诗琪三道琴气之后,顺势向远处奔去,方一落地便再度跃起,人往树林里一钻,消失不见。 诗琪并没有去追,她双目失明,即使是追也极为不便,我本来想提剑追过去,快走几步时便停了下来,转即一想,还是选择放弃。那叶姓中年身练铁布衫,这酒店掌柜和伙计都要尊称他一声“叶大哥”,武功之高还在这酒店掌柜之上,我的武功更是远远不及他,即使追上了他,恐怕我也会有性命之忧。 我看了眼地上那酒店伙计的脑袋,他的双眼正瞪得滚圆,我不禁微微侧头,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这酒店掌柜脸上皮肉皱起,瞥了我一眼,轻笑一声之后并没有理会我,而是看向百里徒,接着猛地咬了咬牙,颠笑道:“壮士好本领,马某佩服,佩服之极!能死在你的手上,那也值了!” 百里徒舞了舞大刀,朝他喝道:“少说废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酒店掌柜突然冷笑,“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两眼一翻,瘫倒在地,人在地上胡乱的抽动起来。 我心里一惊,连忙冲到他身边,蹲下身,正看到他嘴里涌出白沫,我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句话无疑是等于白问,他瞪着双眼望着我,身体缓缓软了下去,脖子一歪,没了动静。我伸手在他脖颈间探了探,已然没了脉搏。 身后,林楠的声音响起:“顾兄弟,他说了什么?” 我站起身,看着脚下的尸体,道:“他死了?” “死了?” 林楠惊呼一声,与百里徒围了过来,林楠在这酒店掌柜身前看了看,用树枝挑开他的嘴,忽道:“是中毒而死的!” 我心里一惊,顺着那树枝望去,只见这人牙齿缝间正溢出漆黑的液体,正顺着他嘴里的血液往外流出。林楠道:“这人早在齿缝间藏了毒。” 我心头不禁一阵寒意。 这是为什么?杀不死我们,难道就要服毒自尽么? 这时,诗琪缓缓走了过来,道:“公子没有受伤吧?” 体内那拇指大小的气团正在两臂之间来回游走,我感到伤口处有些痒酥酥的,伤口处已经不再流血。我道:“无妨。只是可惜了,这掌柜已经服毒自尽了,否则我们就能问出他的来路。” 诗琪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林楠道:“会不会是那晚在幽云山庄外伏击我们的人派来的?” 林楠说的极有可能,与我想的一样。这三人要杀我们,并没有指名道姓,除了山贼之外,我便想到了幽云山庄和幽云山庄外的那个神秘人。但是我不明白,幽云山庄里到底出了个什么人物,其派来的人宁死都不愿走露半点消息。 难怪连程富海这个庄主都摸不清这人的身份。 我看了看诗琪,道:“诗琪姑娘,方才那姓叶的蒙面人可是你们幽云山庄里的人?” 诗琪摇了摇头,道:“幽云山庄上上下下两百零四人,倒是有一个是叶姓的人,不过叶伯是伙房挑柴夫,并不是方才那个叶姓中年人。” 我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这点可以肯定了。” “啊!” 林楠惊呼一声,我不由得好奇,看向他,他道:“在下明白了,派这三人来刺杀我们的一定是顾兄弟说的第二关守关人,那晚伏击我们的神秘人用剑,那元汉子也是用剑,一定是他,错不了!” 我曾怀疑过幽云山庄外伏击我们的是幽云山庄第二关的守关人元大侠,伏击我们的那神秘人用剑,元大侠同样是用剑,但是诗琪却告诉我们说不是他,并说元大侠已经十多年没有出过幽云山庄了。我领教过那元大侠的剑法,以诗琪的琴法和内功来看,绝非那元大侠的对手,他若是想留住我们,易如反掌,何必中途任我们离去?况且那晚那神秘人的声音也与元大侠的声音极为不符,怎么可能是他。 从幽云山庄回永兴县的路上,诗琪便将这事与我们说过,我们也深表赞同。林楠此刻又提起这事,我看到诗琪脸色有点难看,不由得瞪了林楠一眼,林楠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这时,百里徒叫道:“顾兄弟,你们快来看看这里。” 我和林楠连忙跑过去,只见百里徒正站在那数十口大酒缸旁,指着两口酒缸道:“顾兄弟,你们看,这两口酒缸里也有尸体。” 我绕过地上的那女尸,伸头往那两口酒缸里望了望,里面果然有两具男尸,不过与地上的女尸不同,这两具男尸均穿着衣服。 我道:“百里大哥,其他酒缸里可有尸体?” 百里徒道:“没有,就这两口酒缸里有尸体,看样子是这里的掌柜和伙计。” 算上地上这具女尸,一共是三具尸体,我喃喃道:“那就是了,这两人应该才是这里真正的掌柜和伙计了。” 对于地上的这没穿衣服具女尸,我不由想起方才那名伙计看向诗琪时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登时不敢再往下想。 林楠捂上了嘴巴,细声道:“那三人真是大恶之人……” 酒店门外,诗琪说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路罢。” 我点了点头,我们的行踪已经被人发现,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三人的来历,不能妄下定论,但是我们被人盯上了却是事实。诗琪说的不错,尽快离开此地才行。 想到这里,我便招呼着百里徒和林楠,与诗琪一起向前赶去。马已经不见了,我们只能徒步前行。 …… 此间山势险恶,林间苍松翠翠,这官道修在山林之间,周围除了险石便是幽林,官道修的很宽,四下里只有我们四人在赶路,前后再无其他行人。 大白天的,我走在此间官道上,竟然感觉四周阴森森的。可能也正是因为此地幽深,那叶姓三人才会选择在此地埋伏我们的吧,不过我一直很纳闷,他们三人是如何知道我们要走这条官道的?出发去衡州,是我今天早上才告诉百里徒和诗琪的,郴州通往衡州的官道有很多条,走这条官道要是我临时决定的,那三人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们要走这条官道,而且提前做好了准备? 看了看四周幽深的山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也许这树林深处,正有几双眼睛看着我们吧。 我们沿着官道向前匆匆行了两个时辰,两边山势忽然变得开阔起来,地上也多出了些车轮印和足迹,又往前行了数里地,便远远地看到一座黑瓦白墙的四方大院。 这大院被树林遮掩了大半,处在山脚之地,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地势比较高,从这边望去,那大院里的围墙围了一圈又一圈,像是一个迷宫。 我们下坡走了过去,路过大院院墙时,我才发现这座大院远远要比我们在高处观望时还要大,光是这一侧围墙便足足有百丈之长。 路上已经有一些行人,我们随着行人一起走着,百里徒身材高大,不时的引来行人的目光,不过我却暗自松了口气。好歹见到了人影。 那大院大门上挂了块很大的黑匾,上面写着“花府”两个金色的大字,大门口两边蹲着两座两人高的石狮,两名司阍分站大门两侧。 我望向这大院之时,那两名司阍也望了望我们,眼光在百里徒身上顿了顿便撇过头,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 我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正往前走着间,忽然前方冲来一骑快马,那马跑到这大院前忽的人立而起,前蹄落地时,一名背着刀的中年汉子跃下马来。 我一怔,此人四十出头,满脸虬髯,身体壮硕,背后的那把刀柄泛出着金色的光,竟是那金刀流派掌门断金石! 我心里吃了一惊,惊讶能在此地碰到他的同时,心里像是如见到老伙计一样,泛出莫名的情愫。 我与他虽然只是见过几次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但是毕竟我们曾经一起并肩杀上两狼山,共同患难过。那种情怀也许是我一厢情愿,对他来说,我也许已经成了他的敌人,可我还是没来由的一阵欢忻。 那两名司阍喜笑颜开,忙跑了过去,一人牵着马,一人笑道:“断大侠,您来了,我家老爷已经久候多时了。” 断金石道:“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竟然敢偷花老爷的东西!” 那名司阍谄笑道:“这下好了,有断大侠在,想来那金花盗贼再也不敢来了。断大侠,请!” 他们说完便匆匆一起进了花府,而我和林楠、百里徒却是顿在原地。 第六十四章 鬼面雕青二 诗琪脸上毫无表情,她应该还不知道金花大盗的事情,林楠和百里徒则吃了一惊,林楠道:“顾兄弟,我没有听错吧?刚刚那看门人说‘金花盗贼’?” 百里徒道:“不错,我也听的清楚,那人刚刚的确说了‘金花盗贼’,哎?奇怪,那金花盗贼不是已经在永兴县死了么?怎么听他们所言,这金花盗贼好像还活着一般!” 林楠道:“是啊,怪哉!难道金花大盗的死还未传到衡州,这人以为金花大盗还会来,所以才这么说的?” 金花大盗有两个,这事林楠和百里徒并不知晓,在永兴县抓住那金花大盗时,我也并没有向他们二人道来原委,此时他两人问过来,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俩说起。 林楠看了看我,又道:“顾兄弟,你好像并不在意此事?” 比起再次听说金花大盗的名字,在此地碰到断金石要让我更在意的多。两狼山一战,金刀流派弟子被杀光,只有这断金石从魔教手底下活了下来。我本以为断金石会一振不起,隐于民间,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遇到他,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仍在江湖上走动。 我道:“并非如此,关于金花大盗的事情,在下也是知道的不多,不过我却见过两个……两个金花大盗。” 林楠奇道:“两个金花大盗?” 我点了点头,道:“嗯,林兄可还记得衡州城里的那个金花大盗?” 林楠缓缓点了点头,道:“当然知道,当时我的仆人就是被金花大盗杀死的,我也因此逃到了衡州城,再后来才遇到了顾兄你们的。”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当时,林楠正是遇到金花大盗才跑到衡州城里来的,我道:“我们在衡州城遇到的金花大盗使用的是一把软剑,而我们在永兴县遇到的另外一个金花大盗使用的却是两把短剑。” 林楠点了点头,道“顾兄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了起来,两人使用的武器确实不一样。顾兄弟,你可记得还有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登时有些语塞,这两个金花大盗轻功都很好,除了使用的兵器不一样,还有就是声音不一样,其他的身材个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我正想着,突然百里徒大声道:“顾兄弟,林兄弟,你们快看,前面有个小镇!” 抬头望去,果然看到远处山脚有一座小镇。此时,夕阳已落下山头,昏灰中,小镇里已亮起数盏灯火,距离此地大概有七八里地的距离。 我们不再多言,当即加快了脚步,向那小镇赶去。 当我们赶到小镇之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我们找了家客栈,走了进去。 客栈伙计将饭菜放在桌子上之后便匆匆离去,待得房门关上之后,林楠则从包袱里取出一根银针,在饭菜中一一探了探。 看到林楠拿出银针,我不由得想起了师傅,心头一阵失落。 林楠收起银针,笑道:“饭菜里没毒,可以放心的吃了。” 我苦笑了一声,看了看诗琪,道:“诗琪姑娘,请用饭吧。” 诗琪点了点头,开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很斯文。百里徒就不一样了,我这次要了很多饭菜,大都是荤肉,百里徒就像是一头饿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毫不在意房间中还有个女子。 我们今天就早晨吃了一顿饭,这顿晚饭是今天第二餐,百里徒饭量很大,一顿没吃恐怕早已饿得不行。我不由得笑了笑,与林楠也开始吃了起来。 林楠吃的也很斯文,喝了口汤,道:“顾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们,你说的那两个金花大盗还有哪里不一样?” 我想了想,道:“他们二人声音也不一样。” 林楠道:“顾兄弟,若是从这一点来判断的话,恐怕有些臆断了。不知你与他二人交手时,是否能感觉得到他们的内功也是一样?” 林楠恐怕仍不相信我见到过两个金花大盗,心里仍以为金花大盗已经死了吧。 在衡州城里遇到那金花大盗时我并没有修炼内功,所以我无从判断,不过那金花大盗能与张旭德打个平手,想来内功也不弱。当日张旭德舞剑之时,剑身上也是出现了叠影,与今天遇到的那名酒店掌柜一样,已经可以凝聚出剑气,只不过还未练到剑气离剑的地步,既然衡州城里的金花大盗内功与张旭德相仿,那也就是比我内功要高了。而我与永兴县那个金花大盗的内力却是相仿。 我道:“他们俩的内功确实也不一样,一个比我高,一个好像比我低了那么一些。” 林楠道:“如此说来,金花大盗不止有两个,还分别在衡州和郴州同时作案?那就奇怪了。江湖上金花大盗只有一个,而这两个盗贼都是用金花飞镖,其中有一个必定是假的。顾兄弟,我们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 我瞥了他一眼,笑道:“林兄似乎对这金花大盗很感兴趣,不管他们哪里不一样,也不管到底有多少个金花大盗,总之与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如今我们最重要的是尽快赶到少林寺。” 关于送信的事情,我最后还是没有告诉诗琪和百里徒。林楠心思缜密,人又机灵,我将送信之事告诉林南,或许林楠能给与我一些帮助和意见。毕竟程富海说此事太过重大,我一人恐怕承受不住。 林楠似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当即笑道:“顾兄说的是,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百里徒嘴里塞得满满的,瓮声道:“管他什么金花大盗银花大盗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对,顾兄弟,林兄弟,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诗琪却在此时说道:“公子,有些话,诗琪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看了看她的脸庞,她的脸上有些微红,怕是与我们三个大男人在一起吃饭有些不好意思,我道:“诗琪姑娘,但说无妨。” 诗琪道:“不瞒公子,那金花大盗小女子是认识的。” “什么?” 我惊得合不拢嘴,林楠也有些愕然,我道:“诗琪姑娘见过金花大盗?” 说完这句话,我不由得暗骂自己愚蠢,诗琪双目失明,怎么可能见过金花大盗。 诗琪却毫不在意,道:“诗琪并没有见过金花大盗,那金花大盗乃是庄主的好友,他曾经来过山庄一次,诗琪认得他的声音。” 我不由得一阵脸红,诗琪接着道:“听庄主说,金花大盗轻功极好,武功也很高,善于伪装易容,但是此人却并非恶人,只偷盗,并不杀人。先前林公子说金花大盗杀了林公子的仆人,只怕这其中有些误会。” 我心里咯噔一下,道:“不知诗琪姑娘有何高见?” 诗琪顿了顿,道:“金花大盗与程庄主是旧交,所以诗琪知道他一些事情。先前公子说见过两个金花大盗,一个使的软剑,一人耍的两柄短剑,但是据诗琪所知,那金花大盗的兵器只有一个,便是那金花镖了。所以诗琪斗胆揣摩,公子所见到的两名金花大盗都是他人冒充的,其目的诗琪就不知晓了。” 果然,诗琪所说的与我心中所想的一样。 自从第一次张旭德告诉我们金花大盗的事情时,我就很疑惑,金花大盗既然轻功这么好,怎么会轻易地让我们追上,还有那永兴县出现的金花大盗,轻功就更差了,连我都能追的上他。诗琪这句话点醒了我,金花大盗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其身上必是有过人之处,或许轻功极好,或许武功极高,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人追上或者杀死。 诗琪所说的话印证了我心中所想,但却不足以让我惊奇,让我惊奇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程富海曾说过,程富海之所以出现在永兴县,是因为追那假的金花大盗而来,但是那晚山林中除了我们三人之外,还有一人!那人手段残忍,武功高强,连程富海都奈何不了他。令我奇怪的便是此人。 那人又是谁?他与那名假的金花大盗是什么关系?人都已经被他打死了,为何还要将皮扒下来? 林楠笑道:“就算那两人是假冒的金花大盗吧,一个已经死了,相信衡州的这个假金花不久也会死,总之与我们是没有半点关系。对吧,顾兄弟?”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送走了他们三人,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本来想吐纳一会儿,但总是静不下心。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尽快将信送往少林寺,以报答程富海的两次救命之恩,不想再节外生枝。但是林楠和诗琪的说的话以及杀掉假金花大盗的人,又让我不由得担心起那断金石。 断金石被那花府请去捉那金花大盗,断金石会不会和我一样,经历同样的遭遇?或者他运气更差一点,被人杀了,身后的皮也会被扒掉? 这根本就与我毫无关系,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许那断金石为了赏钱,正在寻我也说不定,我又何必操这份心?况且幽云山庄里的神秘人已经盯上了我们,我又何苦为自己找麻烦? 心头烦乱不堪。 实在睡不着,我来到了窗前,打开了窗户。 四下里野林茫茫,寂静无声。夜空中正有一弯沉月,昏昏的撒着黄光。 我不由得发怔。 师父曾经说过,正派之人自当除魔卫道,以身作则,无论走到哪都要行侠仗义,为民为国。 我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提剑,跃出窗外。 第六十五章 鬼面雕青三 月光暗淡,夜色暗的什么也看不清。小镇里,有几处酒楼还灯火通明,不时地传来男男女女的嬉笑声。 小镇外面便是山林,衡州南部高山不多,丘陵遍地,最多的就是山林。我挑了条山林小道,一头扎了进去。 七八里地,不远也不近,以我现如今的轻功,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到那白墙大院。奔走在山林中良久,四周凉气忽重忽轻,我感觉到脚上已经一片潮湿。也许金花大盗做完案也像我这样,在黑暗的山林间穿行。只不过他的轻功比我好,或许他与那斩情一样,能点在草木枝上飞跃。我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我用布条包扎起来,体内那团气已不再两臂之间徘徊,伤口上也感觉不到疼痛,此时提气奔走时传来一阵阵的痒。 也许以后,我也能像斩情和金花大盗那样,有一身的好轻功。 这次将信送往少林寺之后,我一定要再回到福州去看一看师傅师娘,看一看大师兄他们。 但愿师傅师娘不再生我的气吧。 正胡思乱想间,我已来到矮山脚下。那座白墙大院就坐落在此山的另一面,我只需绕过这座矮山便可看到。 矮山不高,此时抬头望去正看到山头遮挡住半边弯月,乍一看那弯月,就像是插在山头一样。蒙蒙夜色中,我打量了下左右,向左侧奔去。 山间石缝中传来了虫鸣。我刚刚转到矮山一侧,忽然,前方不远处闪过一道灯火。那灯火只是一闪便又熄灭,紧接着我听到一声轻微的木门“吱呀”声。 有人! 我连忙停下脚步,身形一闪,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极目望去,不远处山体边有一个小石屋,道道黄光正透着石缝射出来。 这小石屋与我相距不远,但我仔细倾听时,却又什么也听不到。 我想了想,缓缓向后退去,打算从矮山另一边绕过去。好在我没有走出太远,此刻返回并不需要走太多的路。 我刚刚转身,只听得那石屋处突然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紧接着我听到一阵微弱的惊呼声。 “断……” 猛地转过身,我看到那石屋里的灯火已经熄灭。我竖起了耳朵极力听去,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此间山势较缓,但是四处茫茫,那声惊呼来得突然,去的也快,在这罕有人迹的山脚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断? 断什么? 断金石? 正在我疑惑之时,只见远处石屋里走出一道模糊人影,在石屋前站立一会儿,突然弯下身,像是在拖着什么东西,接着退进那石屋当中。又过了一会儿,轻微的木门转动声再次传来,那道模糊的人影又走了出来,紧跟着他像是忽然钻进地下一样,消失不见。 我等了一会,再确定石屋那里没有人之后,我躬身摸了上去。还未接近那石屋,我问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奔到石屋前。 石屋前的泥土散乱一片,有一根断裂的木棒,透着微弱的月光,我依稀能看到木棒边星零的黑色的血迹。我转身轻轻地推了推木门,却没有推动,皱了皱眉头多用了几分力气去推,却不想那木门发出一声很大的“吱”声。 我吓了一跳,连忙停下手中动作,没想到近距离听这木门声竟然如此响亮。 等了几个呼吸,我托住木门,将木门缓缓推开,木门发出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虽然仍有些响,但也没有刚才那般大。 石屋里很黑,迎面扑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不禁心头一冷。 脚下刚一动,便像是踢到了一个沙袋上,我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触手所及,我摸到了一张长着胡须的脸,他的鼻尖已没了呼吸。 断金石死了? 我再不迟疑,摸准这人的肩膀,缓缓地将他拉出石屋,透着微弱的月光,我仔细看去,才发现此人并不是断金石。 我有些莫名奇怪。 忽然,远处传来很轻的呼喝声,有人向这边冲来。我当即不再迟疑,将这具尸体又拉回了石屋,轻轻关上木门之后,躲到了石屋后面。 几乎就在我躲在石屋后面之时,只见两个人一前一后从矮山一侧奔掠过来,伴随着一声金属交击的声音,两人停在了石屋前。 一人冷笑道:“哼哼,你这泼贼轻功倒是还可以,只可惜遇上了我!” 是断金石的声音! 此时,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嘿嘿,阁下好大的口气,追上了我又能怎样?你以为你能杀的了我么?” 这声音沙哑异常,像是从胸口发出来的,难听之极。 这个声音我听到过!那晚我与张旭德追的假金花大盗嘴里发出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没想到我竟然能在此地同时遇到断金石和这个假的金花大盗,这个假金花大盗向此处逃来,想比这石屋中的人就是被他所杀的了。他刚刚杀了此人,然后去那白墙大院里作案,接着断金石追了过来,刚好被我撞到。 一定是这样子了。 断金石道:“真是自不量力,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说,你为何假冒金花大盗!” 断金石也知道了有人假冒金花大盗?我不禁怔了怔,不过随即释然,断金石行走江湖已经多年,况且又是一派掌门,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来?相比较我这种经验浅薄的江湖小辈,只怕断金石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真实虚假。 我心中一阵佩服,那人却冷笑道:“我金花大盗行不更名,做不改姓,何来冒充一说?” 我心里嗤笑,真是个脸皮厚的人,到了这时候还要说自己是真的金花大盗。 似与我心中想的一样,断金石突地笑道:“你?就你这二两轻功,也敢自称是金花大盗?可笑,可笑之极!” 那人又道:“是不是真的金花大盗,阁下试了才会知道!” 断金石突地收住笑声,喝道:“断某正有此意!” 他话一说完,我便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我小心探出头望去,断金石与那人已然撕斗在一起。 夜色太黑,我看不清他们俩是如何交手的,只觉得他们周身隐隐传来风声和刀剑相击的声音。不过他们交手速度很快,“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刀剑相碰产生的星火也是一下接一下的亮起,不曾断绝。 二人在石屋前你来我往,身影交错,掌声、剑声、刀声连连不断,时而跃到树上,时而翻落在大石边。甚至打斗期间,他们二人跃到了石屋顶上,我不得不贴身在石屋石壁上,屏住呼吸。 二人打斗盏茶的功夫,那假的金花大盗忽的一招落空,被断金石抓到空档,一掌按在了那人胸前。 “嘭”的一声。 那人跌落在地上,手中的软剑也掉落在一旁。 我心头莫名的一阵振奋,正派掌门个个好身手,对付一个假金花大盗简直易如反掌,师傅的武功与断金石不相上下,如果师父前来的话,也定能轻易打败这假的金花大盗! 这时,我看见断金石一脚踏在那人胸口,猛地往那人脸上一扯,然而却惊呼道:“是你!” 我心里一怔。 谁? 却听得那人此时声音变了,变得一个正常中年人的声音:“不错,正是我!断兄,好久不见!” 我不由得呆住了,他们俩竟然认识! 断金石收回那只脚,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是你?你不是……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人笑道:“是啊,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断金石忽的退后几步,语无伦次的道:“不……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你断气的,我与赵门主亲自将你埋葬,绿色的火,对,绿色的火将你烧成灰烬。” 我吃了一惊,听断金石这么说,这人已经死了?可是此人不是活生生的在眼前么? 断金石到底看到了谁?他嘴里的赵门主想必就是赵川书了。还有那绿色的火,又是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笑了笑,道:“断兄,你没有看错,我并没有死!而是苟且偷生,活了下来!”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很重,说的咬牙切齿。 断金石好像犹处在不敢相信当中,指着那人,道:“不对,你不是刘兄,你一定是假冒的,或许脸上戴着人皮面具!你不是他!” 我打了个寒噤,断金石似乎突然失去了理智,说话间叫了起来,声音在这漆黑的矮山上响起,惊起了一处飞鸟。这声音带着些凄厉,让我背后不由得一冷。 那人突地叫道:“大西北,死亡沼泽!” 只见断金石突地怔在原地,手上的金刀也跌落在地上,重复道:“大西北,死亡沼泽……” 那人缓缓站起身,来到断金石身边,缓缓道:“断兄,这下你相信我了吧。” 断金石忽的转过身,抓着那人道:“你当真是我的刘兄……” 那人突然笑了声,任由断金石抓着,道:“断兄,确实是在下。” 断金石突然没了声音,双手缓缓松开了那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人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心里好奇,他们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断金石竟然会如此失魂落魄,而且看他垂头的样子,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却在这时,那人突然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断金石说道:“我活了下来,但是你却活不了。” 像是应了那人的话一样,断金石突地人一歪,倒在了地上,再无任何动静。 我大吃一惊,断金石死了?! 第六十六章 鬼面雕青四 是死了,还是昏了过去? 我的呼吸微微有些乱,天色太黑,我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影子,他这样倒在地上,我不敢妄下结论。 这时,那人双手放在胸前,在断金石身旁低头站立着,没有说话,像是在看着断金石的尸体,又像是在默默哀悼。 良久,他突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忽的低低笑了一声,自语道:“断兄,希望你在九泉之下莫要怪我,要怪的话,就怪那赵川书去吧!” 他说完,俯身捡起地上的软剑,将软剑插入腰带中,又四处张望了一番。 我双目一凝,而看这人的样子,这是要逃走了?当下咬了咬牙,在他还没有迈开脚步之时,我人已经跳了过去。 他似乎吓了一跳,向后连退数步,刚刚插入腰带中的软剑再度被他拔了出来,持剑指着我,嘴里叫道:“谁!” 我同样拔出追影剑指着他,却并没有说话,缓缓低下身,用手搭了搭断金石的脉搏。 断金石的脖颈还有点温度,但是已经没了脉搏跳动,我的手指沾到了一些黏糊糊的液体。我眼角余光望去,发现这些液体是从断金石双眉之间留下来的,而那里正有一个黑色的孔洞。 这时,身前这个人突地喝道:“你是何人!” 我缓缓站起身,警惕的看着眼前之人,沉声道:“你又是何人?” 他背对着那弯月牙,一身漆黑,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况且夜色深沉,就算是他面对着月光,我可能也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他顿了顿,道:“你的声音,我听过!” 我脑子里一阵发麻。此人假扮金花大盗已有一些时间了,只怕追捕他的人应该不在少数,他竟能只凭一句话就能认定听过我的声音。 我不由得再次暗骂自己疏忽大意,尽管每一次我都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但是好像每一次我都会犯一些简单愚蠢的错误。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跳也已经跳出来了,只能顶着头皮硬上了。 我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告诉我,你为何要假扮金花大盗?” 他手上的软剑向上挑了挑,我心里登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他,他却沉声道:“这么说,你也知道了?” 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是他手上的软剑却是泛着寒光,我冷笑道:“不错!” 其实这句话是我在诈他了。他假冒金花大盗我已知晓,但是断金石说他已经死了,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假扮金花大盗的动机,以及与赵川书之间的关系,这些我通通都不知晓。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回答我,能让我从他话中得知更多的消息。 他又顿了顿,摇摇头道:“不,你并不知晓!你到底是谁!” 他摇头时我就已经知道他没有上当,而且他似乎已经不愿再与我多说什么,他的软剑已经被他横在胸前,只怕我下一句还未说完,他的剑就会刺过来。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些血腥味。 我握紧了追影剑,道:“抓你的……” 果然,我嘴里的“人”字还未说出口,他突然跃了过来,身体在半空翻了两个圈,已然到了我近前,他人还未落下,我便看到一道寒光直射了过来。 我只觉脖间一寒,当即心中一紧,人向一侧闪去的同时,追影剑朝那道寒光刺了过去。 “叮” 追影剑与他手里的软剑碰撞,我感觉追影剑像是碰到了一根有弹性的绳索,一沉之时便猛地向外弹射而回。 他落在地上轻哼一声,旋即身体又是一转,他手上的软剑泛着寒光袭向我的左身。 这样的黑夜中能见度实在是太低,我与他离的这般近,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清他脸上的轮廓,除非像断金石那样,贴近他身体才能看得清他的长相。此时夜空中只有一轮暗黄的弯月,我与他打斗实在有些困难,只能盯着他手中软剑泛出的微微寒光,才能判断出他的出招方向。 我连忙向后撤了一步,身子向后微偏,追影剑向那道寒光劈了过去,谁知追影与他手上的软剑再次碰撞之后,我的右手背上忽然一辣,紧接着传来一阵燥热之痛。 来不及去在意这些,我收身前冲,追影剑被他手中软剑荡开之时,顺势刺向了他的胸口,他想往一侧闪去,但还是慢了一步。 “滋拉~~” 追影剑像是划破了他的胸口,同时我的后背又传来一股热辣的疼痛。 与他错身越开,追影剑被我甩了两个花,我拉了个剑势,冷冷的看向他,手上后背此时疼得厉害。 他也摆了个架势,压低了身体。 与他缓步游走片刻,我和他同时再次动了。 “叮……” 他的软剑灵动异常,夜色中像是吐着蓝光蛇信的黑蛇,我不能与他像刚才那样硬拆剑招,否则最后吃亏甚至死在此地的人将会是我。 突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晌午时分遇到的那名酒店掌柜。 既然此人手上软剑如此灵动,让人防不胜防,我为什么不已虚招对他,也让他防不胜防? 又与他拆了数招,我向石屋门前退去,他手上软剑甩了个轻响,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得,剑法竟然只有这样的水平,哼!” 我心中冷冽,并没有回答他,手上追影剑被我横在一侧,提气跃了过去,追影剑猛地劈向他的脑门;黑暗中,他似乎顿了顿,紧跟着如我想象的那样,他手中的软剑忽的横过来,人却侧了侧身;我见他手中的寒光正向我横来,当即咬了咬牙,手腕一转,追影剑划了个弧形,横劈他的脖颈。 这一剑他若是不躲,我的追影剑便会划破他的脖子,而我的胸口则会中他一记软剑;他若是躲开的话,那么我俩便会相安无事,我则再会出第三剑,前两剑是虚招,只有这第三剑才是实招!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收回软剑,移到脖颈间的同时,身体再一侧;我心中一喜,等的就是他收剑撤身,当即身体一沉,手臂猛地一带,左手变掌抵住追影剑尾端,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小腹。 “噗嗤”一声传来,追影剑直接穿透了他的小腹。 我心里咯噔一下。按理说我连续使用两次虚招,他即使再料想不到,以他的内功和身法,也应该能反应过来,再次躲开一些,如此的话,我也只能轻伤于他,而不是将追影剑刺穿他。 而他,却没有躲开。 脑海里刹那想到这里,我握着追影剑,人已贴近了他。待我能看清他的长相之时,我不由得心里一惊。他长了一张方脸堂,淡眉薄唇,鼻梁挺直,很英俊。但是,他的嘴边已经是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我俩堪堪停住身形,却在这时,他两腮忽的一鼓,“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黑血来,正喷了我一脸。 我怔了怔,不禁向后退后几步,追影剑也从他小腹中抽了出来。 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只见他忽的跪了下去,手中的软剑掉在了地上,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护着胸口,急促的轻喘了几口气。 我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来断金石方才拍他的那一掌,大概刚才拍中他的,就是他的胸口吧。我怎么说与他撕斗会这么容易,以他的身手,不可能只是微微略胜我一筹。 原来他早已受了伤。 而且他在受伤的情形下,还与我过了这么多招。 我手上一松,追影剑剑尖垂了下去。 他半伏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忽的轻笑了一声,艰难道:“好……好俊的剑法……”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在夸奖我,还是在讥讽我,吐了口气,我不由苦笑道:“阁下的功夫,当真……了得,现在可以告诉在下你的来历了吧?”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暗白的牙齿,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我刘开世竟然会死在一名无名人的手里,可笑……咳咳咳……” 他忽的剧烈的咳喘起来,又吐了几口黑血,身体像是失去了力气,喘息艰难。 我想了想,还是抱了一拳,道:“在下追影。” 他顿了顿,摇摇头强笑道:“果然是少年英雄。” 我有些惭愧,不知该如何去说,这次对上他,我可以说是占尽了便宜。 少年英雄?实在算不上。 他却又道:“少侠,可否……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他说话间又剧烈的咳喘起来,人也卧在了地上。 我蹲了下来,道:“何事?” 他此时身体几乎是趴在地上,说的话也很无力:“我死后……请将在下的尸体烧了......” 我一怔,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之时,却听得一声极其细小的声音又从他嘴里传来:“远离……” 还未等我将耳朵凑过去,却见他呼出了一口沉沉的气,身体一软,没了动静。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死就死了,哪有人还拜托敌手将自己烧了的? 这人假冒金花大盗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终究还是没有能从他嘴里得知,本来想助断金石一臂之力,结果却弄得这个结果。他们二人与赵川书之间的恩怨,我无从知晓,但是断金石似乎对此人很好,再见到他真正的面目时并没有下杀手。但是这人却…… 我缓缓站起身,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宿命,此时正一左一右,躺在我的身前。 叹了口气,我将他二人的尸体拖到石屋里,叠放到石屋最早那具尸体上。将石屋里星零的枯草捡起来盖在他们三人身上,又在他们身上摸索片刻,我从假金花大盗身上翻出一个火折子。 吹燃火折,扔到了那堆枯草上,火焰登时烧了起来。我冲到石门旁,再回头看过去时,火焰已经大盛。短短的眨眼间,烈火就已经撕裂了最上面假金花大盗的衣服,匆匆一瞥间,我看到他背后露出一个伸着舌头的鬼脸雕青。石屋本来就空间狭小,那火在三人身上烧的凶猛,直往我身上扑,我来不及细看,便被烈火逼出了石屋。 站在石屋外,此间顿时被火光照亮,石屋缝隙间窜着火舌,灰色的浓烟从石屋里冲了出来,升至高处时便又变成了黑色。我呆立片刻,朝着来时的山路,奔了下去。 第六十七章 鬼面雕青五 这一带是无人的山岭,四周全是漆黑的大树,没膝的草丛处时藏着深坑,我虽是按着原路返回,但仍是免不了一些跌跌撞撞。 回身望去,漆黑的半山腰仅有那么一片殷红,那火像是从地底下冲出来一样,在石屋的石缝间一张一缩,红的像血。 我转过头,不禁加快了几分脚步。 大概往前行了有二里路的样子,我渐渐放缓了脚步,放缓脚步不是因为自己疲累,而是不知为何,我的脑袋有些沉。 我甩了甩脑袋,只当是林间湿气入体引起的一些不良反应,继续往前行了不久,当我提气跃过一道浅坑的时候,我才发现了些不对劲。 此时连续的奔走,我的脑袋已经很沉重,心脏也跳得厉害,当我察觉时,体内的那团气早已在筋脉中游走迅速。我吃了一惊,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身体也停了下来,伸手扶住一棵大树,只觉得浑身有些无力,脑子里眩晕一片。 前方不远处,我模模糊糊的已经可以看到黑暗中的小镇,甚至还有一两点灯火,应该距离我已经不远了,咬了咬牙又往前行了一段路。这期间,我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脚下开始有些踉跄,只不过比起喝醉酒,现在的感觉更加难受。 扶着一颗颗树没走多远,我身体一软,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去,眼前已经模糊,眼皮控制不住的耷拉下去。 迷迷糊糊中,我仍保持着那一丝仅有的意识,身体像是不断地下坠,越来越冷,只觉得身体处在一处漆黑的空间里,什么也看不到,一直往下坠落。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四周黑暗中传来阵阵的回荡声,有水滴的声音,也有轻微的金属交击生,甚至还有几声若有若无的呼喊声。这些声音在我身体坠落之时一晃而过,来得很突然,去的却相当缓慢。我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办不到,那些呼喊声时高时低,如梦如幻。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我分明还有意识,可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下坠的身体。 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个呼吸,我的身体开始不再下坠,身体上也缓缓有了暖意,背后像是有两个熔炉,正不断的驱散我身体里的寒气。 耳中渐渐有能听到了声音,一声一声的,很急促,又过了不久,那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顾……兄……弟……” 体内再次感觉到那股气团,只是在我刚刚能感觉到的时候,筋脉中那团拇指大小的气团应经在高速游走,像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穿梭在我的体内。 脑子里不再那般沉重,我缓缓的睁开了眼,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脸庞,耳中也在这时响起几道声音:“醒了醒了,追影兄弟醒了,百里大哥,追影兄弟醒过来了!” “当当当……” “喝!” “太好了,顾兄弟,你终于醒了。嘶~~混蛋,看我不把你们剁成肉泥!” 体内那股游走的气流快的不成样子,像是在横冲直撞,让我浑身燥热一片。我的眼前渐渐清晰,脑子里也不再眩晕。 待得我看清林楠焦急的脸色时,我如梦初醒,像是许久没有换气一样,不由得猛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我感觉到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我忍不住低头呕吐了起来,鼻间登时传来腥臭的味道。 此时依旧是黑夜,只不过周围有几把火把,趁着火光,我看到了被我吐出的那一团黑色的粘稠物,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我道:“我这是怎么了?” 林楠高兴道:“追影兄弟,你中了毒,倒在了此地,幸好我们来的及时,诗琪姑娘说再晚一步的话,你可能就死在这里了。” 我有些茫然,道:“中毒?” 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刘开世的软剑,我抬起手臂,看了看右手背,手背上有一道细微的伤口,伤口处黢黑一片,正往外渗出丝丝的黑色液体。此时我体内闷热一片,体内那团气正在筋脉中快速游走。远处,百里徒正与几道身影正来回交错,不断地传来金鸣声。 刘开世在软剑上涂了毒,他刺伤了我,认定我必会中毒身亡,我虽然将他刺死,恐怕在那时,我在他的眼里也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我不由苦笑一声。 林楠道:“正是,诗琪姑娘在为你疗伤,顾兄弟回头看看便知。” 听林楠这样说着,我才感觉到有两个滚热的手掌正贴着我的后背,转头就要回头看去,耳中这时传来一声柔柔的声音:“公子莫要妄动,你体内还有一些毒淤,待诗琪为你逼出来。” 以往在铁剑派里,小师弟曾经有一次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中了毒,那时,师傅是以草石混炼的丹药为小师弟排除体内之毒,而我也一直以为中毒之类的事情乃是属于医道范畴,要化解身体毒素就要靠草药或是高明的医术之法。内功可以疗伤,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内功可以将毒逼出体外,我却未曾往这方面想过。 我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诗琪姑娘了。” 这时,远处再度传来百里徒的怒喝声,我抬头望去,百里徒正与两名蒙面持剑汉子撕斗,刀剑不断碰撞出火花,地上已经倒下几道尸体,残肢三三两两洒落在一旁。 百里徒出手太过凶残,我不忍再看,别过头道:“那些是什么人?” 林楠道:“我们赶到时,这几人已经将你围住,幸好诗琪姑娘武功高强,将他们击退,这些人大概是幽云山庄那神秘人派来的。” 想来应该是如此了。我不由得咬了咬嘴唇,真是一帮阴魂不散的人。 忽然,我只觉背后一阵大力袭来,一股暖流从后背直奔我的胸口,我一低头,再次吐出一些黑色的粘稠物。 又是一阵恶臭传来,我嘴里一阵苦涩,忍不住唾了几口口水,身后那两片柔掌撤去,诗琪吐了口气,道:“公子,你现在觉得身体如何?” 体内那团气流正快速游走,但已不像先前那般在筋脉中横冲直撞了。此时,我脑袋仍有些眩晕,浑身还是有一些软绵绵的,但总的来说,我还是醒了过来,身体里不再那般难受。我扶着树站起身,朝诗琪抱了抱拳,苦笑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好多了。” 诗琪道:“区区小事,公子何必多礼?不过公子还须静养几日,方能将体内的毒尽数排除。” 我道:“多谢姑娘提醒。” 林楠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笑道:“诗琪姑娘出手救你自然是轻而易举,姑娘内力深厚比那大补之物还要神奇,怎还要静养休息?顾兄弟,你看,诗琪姑娘为你以内功疗伤,你如大补一番,整个人都高了一些呢。” 我哭笑不得,百里徒还在那边与人厮杀,他却在此时与我们说起了玩笑。突然,我身体猛地一震,左右臂膀以及双腿忽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紧接着,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双臂双腿正在缓缓膨胀,似乎下一刻就要重演那晚在左将军府上离奇的一幕。只不过上次是右臂,而这一次却是我的双腿双臂。 我吓了一跳,连忙调整呼吸,极力控制体内那团气,欲让其平缓下来。那团气流登时游走渐趋迟缓,我也感觉到身体停止了膨胀,但是先前这细微的变化,却也让林楠吓了一跳。 林楠突地将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缩回,退了一步,惊奇的看着我,上下打量了我一周,喃喃道:“顾兄弟,你……” “走!” 正在此时,与百里徒正打的火热的其中一人忽然喝了一声,高高向后跃起,人在半空时猛地向百里徒甩出一物;百里徒正与另一人拼了一刀,此时闻言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大刀也被他带到身体一侧,只听得“叮”的一声,一根菱镖正从百里徒手中大刀刀身上弹落;也就在百里徒挥刀格挡之际,那名与他拼了一刀的蒙面人已借着拼刀之势,同样向后掠去,人在半空时,手臂亦是一甩,甩出一枚菱镖。 只听得“噗”的一声,百里徒身体晃了晃。 我双目一凝,这两人的配合竟恰到好处,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先前那人喊出“走”时,与百里徒近身扛刀的蒙面男子已然脱身,那两枚菱镖一左一右几乎是同时向百里徒射来,待得百里徒转身格挡时,第二枚菱镖已然击中了他。百里徒虽然一身神力,而刀法身法却不是那样娴熟灵活,况且他身材高大,就算他反应再快也不能同时接下两枚菱镖。我看了看远处逃窜的两道身影,这两人手上的暗器功夫应该还不是很高,若是换作厉害的人,恐怕百里徒早已被刺破了喉咙。 百里徒想要去追,林楠叫道:“百里大哥莫追,当心有诈!” 百里徒身形顿了顿,跑了过来,他看了看我,笑道:“顾兄弟,你没事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臂膀上拔掉那几乎已经悉数射入他膀子里的菱镖,血水也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却丝毫不在意那点疼痛,扯了块布,将伤口扎了起来。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道:“已经好多了,百里大哥你还是小心些,看看那菱镖上是否有毒。” 林楠捏过百里徒手中的那枚菱镖看了看,又闻了闻,点点头道:“放心吧,这上面没有毒。” 林楠出身医药世家,想必对毒有一些了解,他这么肯定说没有毒,想来那菱镖上应该无毒。我心里一阵心悸,若是刘开世那两剑刺到我的脖颈的话,恐怕我还没下山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百里徒哈哈一笑:“顾兄弟,你没事就好,害得我担心一场。” 我道:“谢百里大哥关心,我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诗琪道:“公子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这句话本来是我想问他们的,谁知却被诗琪抢先一步,我不禁失笑,道:“走吧,先回客栈。” 第六十八章 鬼面雕青六 地上狼藉一片,林中飘来血腥味。我身体里的毒虽然被诗琪逼了出来,身体还是有些无力,不过好在此地离小镇已经很近。 百里徒扶着我回到房间,林楠为我端来了热水,将面巾沾湿了水捏成一团,替我擦拭后背的伤口。伤口处的血大概已经干了,但是林楠擦的时候还是让我倒吸了口凉气。 林楠停下手中的动作,道:“顾兄弟,你忍着点,伤口处还有些毒液,不擦干净的话会让伤口化脓的。” 我笑了笑道:“林兄尽管擦就是,这点伤我还是能忍得住的。伤口很大么?” 林楠是个郎中,他自然知道怎么清理伤口,只不过后背、手上的伤口实在疼得厉害,像是刺骨的疼。也不知道那刘开世剑上到底涂的什么毒药,仅仅划破了皮肉就这般疼。 林楠道:“伤口并不是很大,不过已经肿了很高。顾兄弟,你大半夜的跑那里做什么?” 我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背上的黑色伤口,道:“我去追那金花大盗去了?” “结果如何?” 林楠和百里徒同时看着我。在yx县我们已经抓到了一个假金花大盗,现在到了衡州又遇见一个金花大盗,林楠和百里徒自然迫于知道事情的真相。此时,他们俩一前一后,疑惑的看着我。 我道:“两个都是假的,而且此间的假金花大盗也已身死。” 林楠笑道:“果然被诗琪姑娘说中了!这下好了,这两人假冒金花大盗四处为祸,他们也是死有余辜,顾兄弟算是为百姓除了一害。” 林楠说的轻巧,我却远没有他轻松的心情。刘开世与我交手时已经受了重伤,我能杀死他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若是他先前没有被断金石打伤的话,谁生谁死还真不好说。不过我想,他软剑上涂了毒,即使没有一击必杀的剑法,我若再与他纠缠下去,恐怕先倒下去的人就是我了。现在想想,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头阵阵悸噤。若真的是在那个地方倒下去的话,恐怕林楠他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吧? 林楠替我缠上药布,我旋了旋臂膀,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林楠抢道:“我们发现你不见了,便出来寻你,诗琪姑娘说你可能是寻那假金花大盗而去,我们担心你身陷险境,便向那大院赶去,谁知没走多远就发现了你和那群蒙面人。对了,那些蒙面人是假金花大盗的同党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清楚。” 杀死刘开世之时,我并没有见到附近有他的同党,或许真的有只是我没注意到,但也极有可能是幽云山庄神秘人派来的,刚好被我碰上也说不定。 林楠清洗了一下面巾,道:“不管怎么说,总之这次全靠诗琪姑娘,若非她听力过人,我们也发现不了你们。” 我看了看诗琪,她正抱着琴静静地坐着,灯火映照下,她的脸庞柔嫩润红,微微侧头间有说不出的魅惑。手上在这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我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林楠道:“顾兄弟,忍着点。这种毒叫半生醉,如果不擦干净的话,毒液沾到其他皮肤会很麻烦。” “半生醉?” 林楠点点头,道:“半生醉是西域的一种阴毒,中毒之人就如喝醉酒一般,浑身无力,头重脚轻。一旦昏迷,半生都不会醒来。毒液一旦遇到伤口便又如烈酒一样,灼烧皮肉,所以一定要擦干净。”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么阴毒的毒药竟然还有这般好听的名字。怪不得我从山上下来时,脑子晕的不行,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喝醉酒一样,手上那道伤口也肿的厉害。 我正楞脑,诗琪忽然道:“公子以后莫要一个人行动了。” 我抬头看了看她,她的双眼水汪汪的,像是带着迷茫,一眨不眨。我心头泛起莫名的欣喜,应了一声。 她一脸漠然,起身走了出去,开门关门的动作很自然,就好像她能看得见一样。 百里徒看着房门,笑道:“诗琪姑娘真是好本领,我若是双目失明的话,只怕连走路都成问题。” 林楠将药布系紧,笑道:“百里大哥,那是因为诗琪姑娘的武功高强,可以听声辩位。”接着,他又看着我,道:“好了,顾兄弟,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等到了天明,我去为你买些好的药材回来,到时候喝些汤药,身体会好的快一些。” 我体内那团气流正在身上几处伤口处缓缓游荡,体内的毒液也被诗琪以内功逼了出来,即使不喝汤药过几天也能自动恢复。我笑了笑,道:“林兄不必这么麻烦,我休息几日便好。” 林楠忽然道:“顾兄弟,你的身体没有什么……不对劲吧” 我摇摇头,道:“没事了。” 林楠“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端着水盆与百里徒走了出去。 我知道林楠指的什么,在树林中他发现了我身体膨胀的事情,开天内功之奇异实在让我不知道怎么去跟他解释,况且我自己都还没有弄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如今也只能像诗琪那样,归咎于功法特殊。 我脱掉破损的衣服,上面已经占满了血迹。这件衣服还是程富海所赠,没想到还没穿几天就破成这样。从包袱里取出一套内衣小心的穿上,顿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盘腿坐在床边,我开始吐纳。 体内那道气流登时变得欢快起来,在筋脉中畅快的游走时,带给我一阵阵的暖意。自从上次这团气变成拇指大小后,就一直在我的双臂双腿之间游走,我每次吐纳至丹田的气也是从那时起如石沉大海,小腹中不再出现气团。 不过我却更觉身体舒畅,身心怡然清爽,原先吐纳时还要努力全神贯注,现在闭上眼几乎就可以轻巧吐纳。 缓缓收心,我人也跟着沉静下去。 第二天睁开眼时,我正侧卧在床上,坐起身活动了下身体,说不出的轻松,精神百倍。昨夜不知道吐纳到什么时候,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心穿好衣服,简单洗了把脸,我提着追影剑和包袱走出房门,来到客堂时,林楠他们早已坐在一张桌子边。桌子上摆着几碗粥,正冒着热气。 林楠见我过来,笑道:“追影兄弟,早啊,气色不错呀。” 我走到桌子前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在林楠身边坐下,将包袱搁在长凳上,追影剑立在桌腿处,笑道:“快吃吧,吃完还要赶路。” 百里徒将碗放下,擦了擦嘴,道:“追影兄弟,你的伤好些了么?” “已经好多了。” 昨晚中毒醒来之后,我将腹中所有杂物都吐了出来,此时肚子里早就咕咕直叫,匆匆应答百里徒一声,我便端起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百里徒似乎没有我这般心情,道:“追影兄弟,要不,我们在此地修养两天再出发吧?” 我一怔,没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道:“怎么了,百里大哥?” 百里徒看了看林楠,又看了看我,捎了捎头,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从郴州出发还没有几日,就应经出了这两档子事,去少林寺还有很多……很多路要……要走,我是怕追影兄弟身体受不了,所以担心而已。” 他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不时地瞥向林楠,而林楠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我不由失笑,道:“林兄,有话直说就是。” 诗琪在此时轻笑起来,林楠叹了口气,道:“就知道百里大哥会把我卖出来!追影兄弟,实不相瞒,我们三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在衡州城暂时落脚,等你养好了伤,我们乘快马去少林寺也不迟。” 我摇了摇头,道:“程庄主救我两次性命,他委托我务必在一个月之内去往少林寺,还是尽早赶到少林寺为好。” 林楠道:“可是,你的伤……” “已无大碍。”我将碗里剩下的一点粥喝完,道:“林兄莫要担心。” 林楠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他是郎中,深知中毒之后的隐患,大概是想为我煎几服药吧?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心里一阵温暖。 又喝了两碗粥,我们便走出这家客栈,沿着街道向北走去。 这个小镇人不是很多,街上摆摊叫卖的也很少。衡州人口十数万,大都集中在衡州北部,而南部遍布山岭,人很少。 正行走间,身后远远传来一阵铜锣声。我们回身望去,正看见数名衙役向这边走来,当先一人手里提着个铜锣,身后数名衙役抬着一块大木板,木板上躺着三具皮开肉烂的尸体,木板上还有一把软剑和一柄金把大刀。 我怔了一怔,人却随着街上行人退到大路两旁。一名衙役一路小跑着,嘴里叫着“金花大盗已伏法”,他人从我们身边跑过,到了远处又叫唤了一声“金花大盗已伏法”。 这名衙役跑过去之后,那敲着铜锣的衙役以及身后抬着大木板的几名衙役也走到了我们身前。 周围传来唾骂声,人群稍有嚷动。这三具尸体自然就是昨晚我拖到石屋中的陌生人、断金石和刘开世了。 只不过不知为何,他们身上只是部分被烧烂,更多的地方也只是脱落一些皮而已,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变得焦黑。我心中奇怪,石屋里的大火我是知道的,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块铁也能在里面溶化,这三人怎么没有被烧成灰? 就在我差异之时,我瞥到刘开世的尸体,登时大吃一惊。刘开世头发已经烧光,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掉大半,他后背上血肉淋淋,背上的皮却,不见了。 清晨的太阳露出第一缕阳光,照在了我的脸上,我不禁眯起眼望去,双眼隐隐生疼。 第六十九章 夜雨激斗一 看着这几名衙役抬着断金石和刘开世的尸体渐渐远去,我的心头有些沉重。 我想起刘开世死前与断金石提到了赵川书,但是我想应该不是赵川书,在yx县那晚击杀那名假金花之人使用的是掌法,而赵川书所修炼的是鹰爪功,况且如果真是他,以他的武功又怎么能敌得过程富海。扒去两名假金花背后的皮之人一定是一个熟练掌法的人,而且武功极高,轻功也极好。 这个人为何要这么做,我实在想不通,也不愿再去想。 小镇中没有马市,也没有卖马的地方,我们只得徒步前行。旭日初升便被天上的灰云遮挡,天际蒙蒙,秋阳暗淡,只怕今天不是个好天气。 衡州的南边确实没有多少人,我们走了小半日也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不过好在路上有个林楠,一路上吵吵闹闹个不停,倒也不是那般无聊。 临近晌午的时候,我们找了片干净之地生了火,我与百里徒抓了几只山鸡回来,腿毛开膛后便串在树枝上烤了起来。本来我们是带着干粮的,只是这点干粮还不够百里徒一个人吃的,这才去打的野味。 荒山野外,我与百里徒也没有准备佐料,烤着烤着便渐渐烤出了焦味,幸好中间林楠即时夺过我们手上的半焦烤肉,否则照我们这般烤下去,这几只山鸡恐怕最后会成为几块焦炭。林楠是这方面的好手,烤起肉来很熟练,烤出来的肉也很好吃,虽然这次烤出来的肉没有什么味道,但也滑嫩爽口。 吃完了东西,我们继续赶路,一路之上除了有一名官兵骑着快马飞奔而过之外,我们仍没有再见到其他行人。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远远地我们看到一座木屋,几乎就在我们踏入木屋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木屋里似乎有人在此驻留过,房屋一角铺着些杂草,地上也有一处早已不知道搁置多久的黑色烧痕。我们也不客气,找来了些木柴,又生起了火。 外面的雨声大了那么一些,木屋上有几处已经开始湿润,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滴下水来。 我们三个男人围在火堆旁,我将追影剑拔了出来,用白布沾了些雨水,擦拭着剑身。追影剑通体紫青,白布抹过,响起吟吟之声。我很久没有擦剑了,追影剑上残留着的血迹已经黏在上面,要来回多擦几次才能擦掉。 林楠看了看我手中的追影剑,道:“真是一把好剑。” 我笑道:“一个朋友送的。” 林楠笑了笑,道:“不知是什么朋友,竟然会赠送如此贵重的宝剑。” 我手上顿了顿,脑子里浮现出梦寒烟的身影。是啊,她是我什么朋友?救我一命,我却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只看到过她半张脸。 我看了看林楠,道:“林兄认得此剑么?” 林楠忽的一笑,道:“此剑追影,我见到顾兄弟以前是没有听说过此剑的,不过铸此剑所用的质材,我还是认得的。” 我一惊,道:“此剑是用何材料铸身的?” 林楠道:“此剑是以紫风铁为主要材料,混合了极北寒铁以及深海矿石,长期锤炼而成。顾兄,这紫风铁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材料,千金难买,甚至是有市无价呀。” 极北寒铁我听说过。师傅热衷于炼丹,有一次我为师傅送药材的时候,却碰上了炸炉,当时师傅嘴里嘀咕的,就是说的这极北寒铁。对于林楠嘴里讲的紫风铁以及深海矿石,我却是第一次听说,紫风铁贵不贵重,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再贵重,也还是一把杀人的剑罢了。 不过饶是铸剑材料,我心中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林楠似乎知道的远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 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林兄果然博学。” 林楠笑道:“顾兄抬举了,我只是对一些稀奇古怪好玩的东西好奇罢了,也都是瞎钻研的。” “林楠兄弟,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你看看我的这把刀是什么铁铸成的?” 百里徒在听到林楠道出追影剑的铸剑材料时,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此时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林楠看了看立在门外的大刀,道:“百里大哥,你的大刀是……是用黑铁铸造的……” “这……” “哈哈哈……” 木屋外的雨像是被拉成一条晶莹的线,如一道帘子一样,挂在木屋门口。冰凉的风透过木屋空隙,将篝火吹得左摇右摆。 正说笑间,木屋一角传来阵阵的琴声。 我转头望去,看见诗琪正盘坐草铺上,古琴搭在双腿上,十指正缓缓拨动着琴弦。 琴声如柔风,拂过了我们身前的篝火,让正在摇摆不定的焰火变得不再晃动;琴声又似细雨,掠过那柔风之后,飘落的更加轻缓。 琴曲入耳,轻鸣欢快。 我不由得呆了一呆。 她此时坐在木屋一角,昏黄的火焰正映在她的脸庞上,她本就面白如玉,长得姣好,添上这一抹昏黄却有种淡淡的哀伤神色。 但就是这一抹哀伤之色,才更显她此时的柔美,堪称绝色。 我正听得入神,忽然她的曲调一转,突地拔高之后,她指间的动作堪堪停了下来。 这时,木屋外突然袭来一阵冷风,带着些凉雨,让我身体颤抖了一下。 一道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姑娘好琴技。” 我吃了一惊,提剑猛然站了起来,百里徒也取过大刀。 只见屋外不远处,火光所及之地,正站着一个男子。他背负着双臂站在雨中,身上潮湿一片,额前正垂着几根湿发,背后竖着一把长剑。 我握了握追影剑,道:“赶路的?” 他却摇了摇头,笑道:“并非赶路。” 他的声音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不禁心中一凛,道:“那,阁下是?” 他仰了仰头,似在望着天空,又似在以面迎雨,道:“杀人。” 我心中一冷,与百里徒挡在门外,诗琪的声音却在此时从屋里飘了过来:“又是你!” 谁? 我恍然大悟,此人的声音与幽云山庄外伏击我们的神秘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竟然是他! 百里徒似乎也认出此人,手上的大刀在身前轻轻舞了舞,卷动了些落雨。 这时,诗琪从木屋里走了出来,在门槛上坐下,古琴再次搭在双腿上。 那人看了看百里徒,又看了看我,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百里徒笑道:“怎么?上次没杀死我们,这次专门跑来送死的么?” 那人突地又是一笑,摇摇头道:“真是个不开化的蛮子。” 百里徒冷笑一声,就要提刀上前劈这人,我连忙抓住他,将百里徒拦了下来。百里徒那一句话提醒了我,这人与诗琪的武功不相上下,他今晚前来,恐怕是有准备而来。 我四周望了望,漆黑的细雨中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我们站在明处,黑暗中的人看我们却看得清楚。 诗琪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既是再次相见,也好让诗琪认得阁下。” 细雨中,这人身体挺拔,脚下像是生了根。他点了点头,道:“也罢,反正今晚你们都要死,我也就不再隐瞒了,也不让你们做个冤鬼。” 我心里一寒,他既然这么说定不是无中生有,只怕附近早已被他设下重重埋伏。他却在这时,缓缓说道:“在下沈兵。” 我与百里徒自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诗琪也是顿了顿,道:“恕小女子孤略寡闻,阁下大名小女子耳生,不知阁下师承何处?” 这沈兵隐匿在幽云山庄外恐怕已有些时日,程富海一直寻他寻不到,自然将沈兵当成心中隐患,这次沈兵主动送上门来,诗琪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才会一直追问。 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慌,感觉要大难临头一般。 沈兵笑了笑,忽的拔出背后的长剑,我只觉身体一寒,周围的细雨也似错乱几分。沈兵道:“这些姑娘就不用知道了,好了,名字说完了,那我就来取命了。” 他话说完,忽然扭了扭脖子,手中长剑泛着寒光,被他垂在身体一侧。 突然,我知觉空气骤然一凝,似乎要结成冰,落下的细雨也是突然一缓。紧接着,我的耳边忽然想起急促的琴声,只见那沈兵身体忽的模糊,再次出现时已然到了我身前,他手里的长剑离我的咽喉已不到一寸。 我心里骇然之极。早在他说话期间,我就已经提起了十分的精神,体内也已经提气,心道他武功高强,一会儿动起手来该怎么去配合百里徒和诗琪。可饶是如此,我竟然没能看清他是如何欺身到我近前的。 “当” 脖间传来一声炸响,我几乎可以清楚的看到诗琪的琴气擦着我的脸庞掠过,正打在沈兵的长剑上。 沈兵的长剑偏了一偏,但仍没有脱离我身体的范围,已经朝着我的胸口刺去,而我在这时才堪堪反应过来,身体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当” “滋拉……” 千钧一发之际,诗琪的第二道琴气紧跟着第一道琴气而来,再次打在神兵的长剑上,沈兵长剑一歪,擦着我的胸口写着刺下。 我吓了一跳,挥剑横在胸前,急速向后退去。低头看了看胸口划开的衣服,我的心再次骇然,他的剑竟然快到这种地步,我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百里徒刚刚反应过来,冲到我的身前,道:“没事吧?!” 第七十章 夜雨激斗二 雨水打在脸上,人皮面具已经松动,我摘掉人皮面具,摸了摸胸口被划破的衣服,盯着那人沉声道:“百里大哥,我没事。” 这个叫沈兵的人身法剑法竟如此之快,眨眼的时间里连续刺了我两剑,直到衣服破碎时我才做出反应,倘若诗琪出手再晚一点的话,此时我恐怕已经受伤。 我的后背一阵寒冷,脊骨像是冻成了冰。 他出剑很快,身法也很快。快的不可思议。 我本来距离他有五丈左右,这点距离我还是自忖能躲开他的剑气,即使自己再不济,也顶多落得个狼狈不堪。可还未等我手上有所动作,我已经中招。 细雨淅淅沥沥,淋在我们三人身上,木屋顶上发出“哒哒”的敲打声。 诗琪的琴声缓缓响起,没有发出琴气。沈兵对我戴了人皮面具丝毫不感到惊讶,也没有向我们出剑,站在细雨中微微甩了甩脸上的雨水。他像是在听着琴声,又像是在感受着细雨带给他的欢快,一副极为随意的样子。 我浑身已经潮湿,头发上的雨水汇成一股,从头顶流了下来。追影剑被我提在右身,右手食指紧紧顶着剑格,我紧紧盯着他,只要他一动,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将追影剑舞起。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冰冷的气息,一时间,我们都没有动,耳中除了诗琪的琴声就是这雨声。 这时,沈兵笑了笑,道:“有意思,你的杀气竟然少了许多。” 他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我一时间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时诗琪的声音便从我身后传来幽幽传来:“阁下依旧是好计谋,若是阁下以为只凭这些人就能杀了我们,恐怕还有些自大了。” 果然,就在诗琪话音刚落的时候,我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林中有几处草丛晃动了数下,紧接着,十几名披着黑皮袍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这些人微微躬着身,手里端着漆黑锃亮的窝弓正指着我和百里徒,从树林出来后便迅速成合围之势,将我们连同木屋包围起来。 这些人的脸孔都隐藏在皮袍下,看不清长什么模样,但是他们窝弓上泛着寒光的箭头却在这夜雨中清晰可见。窝弓的威力极大,准头比弓箭精确数倍,加上轻巧便携,是暗杀的首选兵器。这些人本是想在林中趁机放冷箭,但他们不知诗琪耳力过人,早已发现了他们。 此刻,沈兵笑道:“姑娘的耳力还是那么好,在下佩服得很。不过姑娘放心,在下杀不了你们,有人能杀的了你们。” 我心头一沉,还有人? 诗琪道:“这么看来,阁下今日是非要取我等性命了。不过小女子有一事不明,公子为何三番两次拦我等去路?” 沈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大笑起来,并没有回答诗琪,而是轻轻摆了摆手。 他这一摆手,那十几名黑迫人突然扣动窝弓悬刀,我只听见十数声轻微的呼啸声传来,目及之处,十几支泛着寒光的箭矢朝我们急飞而来。 “咻” 我一咬牙,追影剑在身前舞了个花,就地滚了一棍,只听得“叮叮”两声,两支箭矢已被我打掉在地,只是射过来的箭矢足足有十几支之多,我能打掉两支,再挥剑格挡其他箭矢已经是来不及了。未等我起身,我的身体数处传来阵阵寒风。我心中凛冽,想着身上定要被射上几个窟窿了。 一弹指顷间,耳中琴声忽然大作,声到之时我只觉浑身被一阵风拂过,紧接着耳中传来十数道“叮叮”声,我也在此时抽身,撑地跃起。定睛看过去时,只见小木屋外细雨交织成了一层薄薄雨幕,那八九只箭矢尽数被挡在雨幕外,下一刻箭矢跌落,雨幕缓缓消失。 我心中惊讶之极,来不及感叹诗琪的琴技,她的声音以传入我的耳中:“两位公子,现在不出手,待到何时!” 窝弓一次只能发一根箭矢,发完一根箭矢之后才能再次拉弦搭箭,而这拉弦搭箭的时间要稍微长一些,大概要数个呼吸的时间。诗琪的意思是让我和百里徒趁着这些人换箭的空档,去与他们近身肉战,窝弓在远处可以发挥极大的优势,他们一旦被我和百里徒近了身,窝弓也就没了用处。虽然只有数个呼吸的时间,但对我和百里徒来说,已然足够。 我不再多想,追影剑一横,与百里徒左右跃出。这些黑袍人一共有十二人,我这一边有五个黑袍人,百里徒那边也有五个,沈兵身边站着两个。我已想好,只要冲进眼前五个黑袍人中间即可,沈兵身边那两名黑袍人自不用去管,只要我与这五个黑袍人撕斗在一起,量他们也不敢贸然放箭。 耳中古琴声陡然再起,我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道淡淡琴气剑气于空中碰撞,空爆声随之传来;恰在空爆声传来之时,我也冲到了这五名黑袍人身前,瞅准一名黑袍人,一剑刺了过去。 这名黑袍人原本已经在后退拉弦搭箭,只不过他的速度却比我的速度慢了一分,几乎是他的箭刚刚搭好,追影剑便到了他的胸前;然而此人反应倒也不慢,搭好的窝弓来不及对准我,忽的被他挡在胸前。 他大概是乱了阵脚,没想到我会来的如此快,将窝弓横过来时几乎已经脱手。我左手一探,抓过窝弓,追影剑已刺进了他的胸口一寸;追影剑切金断玉,此时我去势已尽,手上只需稍稍用力,追影剑便可刺穿他的胸口。 还不等我再次刺剑,左右两边已有寒风袭来,我只好连忙抽回追影剑,左手扣动窝弓悬刀,将箭射出,那中剑的黑袍人此时却没有反应过来,正被我射中咽喉。 “叮叮”两声传来,追影剑向下被荡去,我人就地一翻滚,落在了四名黑袍人的包围圈当中。 一声闷哼传来,先前被我刺了一剑的黑袍人倒在了地上,正捂着脖子翻腾着身体,身前这四名黑袍人手上的窝弓已然换成了四柄大刀。我蹲在地上冷冷的看着身边四人,心里微微惊讶,他们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换刀也换得快,知道窝弓在近距离之处难以发挥窝弓的强势。 细雨再急了一分,我与他们中间如同隔了一圈雨帘。 体内的那气流已在筋脉中快速游走,虽然衣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黏糊糊的,但我仍感觉到身体一阵的轻巧。不知道是不是这雨的缘故还是什么,我心中竟燃起战意。 突然,我脑后吹来一阵寒风,我想也没想,追影剑在头顶舞了个圈。 脑后传来“叮”的一声,我猛然转身,一脚踢在一人的手腕上,他大刀险些掉落,我趁此机会虚步上前,就要刺向他的脖颈,却在追影剑突刺过去之时,一左一右两柄大刀劈了过来,直奔我得左右两耳,同时身后也传来一股劲风。 我心中一喜,当即双脚点地,猛地向后翻身跃去,我等的就是身后这个人。四个人将我围住,我若攻守不当,必会被动挨打,甚至有可能瞬间被击杀,唯一可行的便是声东击西,先发制人。这也是多亏了那名服毒自尽的马姓老者提醒了我,虚招诱敌,指东打西,这时反身刺向身后之人,他必会措手不及。 果然,当我翻身向后跃起,追影剑刺过去的时候,他的大刀只举到一半,黑袍下的圆脸有些惊慌失措,再想横刀格挡时却是晚了半拍。追影剑划过他的脖颈,我与他已错开身,脚下再一点,我向前跃出半丈,身后两道劲风正擦着我的后背划落。 我落地转过身,一个黑袍人正缓缓跪在地上,朦胧中我看到他脖间喷出黑色的血液,眼看是活不了了。剩下的三名黑袍人顿了顿,举刀再次向我砍来。 这次他们不等我先出剑,三柄刀先我一步,分别砍向我的面门和两肩,我急身后退,追影剑横着撩起。 “叮叮叮” 他们手上的力道很大,三个人加起来的力道更大,我手上的追影剑并没有将他们的大刀荡开,而是微微向下沉了沉;他们三人此时想将我包围,我哪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左边一人一直想绕到我的左侧,我便随着他的方向,先他一步,挥剑将他逼退,他却怎么也绕不过来。 “叮叮叮” 他们见不能将我包围,便又是同时举刀砍向我,大刀砍来之时,脚下急跨,仍想将我围住。这三人如此的攻势已经连着两次了,似乎只认定将我包围便可击杀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正在此时,左边那人再一次的想要绕过来,我下意识的身体往左侧横移,同时追影剑已刺向了他,但是想象中他的格挡没有出现,我的追影剑却是刺了个空。 突然,中间那人一刀砍向我的左臂,大刀寒光闪动,来得很快。我心里一惊,咬牙抽回追影剑,但就在这时,先前左边那名黑袍人不知怎的,已经滚到我的左侧,手里的大刀正劈在我的左腿上。 “噗嗤” 他的大刀像是砍到了我的迎面骨,我甚至都能听到大刀划过骨头的声音。 第七十一章 夜雨激斗三 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来不及去想腿上的伤,右侧一人已挥刀砍来。 我的追影剑正格挡中间这人的大刀,左侧那人砍了我一刀之后,手里的大刀已经再次举了起来,如此近的距离,右边这人速度快一点的话,只怕我将会被他们三人乱刀砍死在此地。但我绝不会束手就擒,任他们宰割。 咬了咬牙,猛地憋着一口气,双腿用力,人高高的向他们身后跃去,人在半空时,追影剑直刺右边一人,剑势未尽之时,我又强行扭腕,追影剑转了个弧度,斜着划向中间一人的脖颈。 这一招我是学着师娘莲花剑法中的其中一式,白莲饮水。当初在衡州城里的齐福客栈,师娘与那白有才过招之时,使用的就是这一式白莲饮水。在铁剑派门内之时,师娘曾督导我们练习这莲花剑法,只不过当时在练这套剑法时我是依壶画瓢,并没有真正想过去修炼这套莲花剑法,在我心中,师傅的辟水剑法比师娘的莲花剑法要厉害许多。但是此时我人在半空,斜剑挥下的时候,我才真正发现这白莲饮水的厉害。 跃过他们头顶时,我先是一剑刺向右边那一个黑袍人,待我追影剑刺到他身前时,他忽的向后撤了撤身,手中的大刀就要劈开我的追影剑。但是我的追影剑只在他身前点了点,又斜着劈向中间那一名黑袍人,而中间这名黑袍人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将追影剑斜劈他,他也没有做任何的防御。结果右边这一个黑袍人挥刀劈了个空,中间这黑袍人被我划开了咽喉。 我落在地上走了个踉跄,小腿处已经皮开肉绽,趁着微弱的火光,我可以看到小腿上露出一道漆黑宽厚的伤口。我向后退了退,追影剑指着此时仅剩的两名黑袍人,他们似乎在犹豫,此时并没有紧跟我冲过来。 冰凉的细雨打在我腿上的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的痒,但是我能感觉更多的是刮骨的疼,血不停地流下,流到脚上时,脚上传来一阵温热。体内那股气流此时已经在我四肢筋脉高速游走,也许是我的错觉,我竟在这么一恍惚之间,有那么一丝的兴奋感。 木屋前面的琴声已经连续拔高,一波又一波,随之传来的是连续的空爆声,一阵又一阵。百里徒那边应该也快结束了,拼刀的声音已不再那般急促。 眼前两名黑袍人在原地顿了顿,突然再次动了,一左一右,缓缓向我拢来。我心里暗暗吃惊,他们的武功比我差了不少,但是他们却毫无畏惧一样,他们五个人奈何不了我,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还是向我冲了过来。大概是看到我受了伤,他们以为会有机可乘吧? 正缓步倒退间,左手边这名黑袍人忽的朝我踏了两步,手中大刀拦腰砍了过来,他的刀还未到,右手边一人已再次就地翻滚,一刀劈向我的右腿。 我左腿疼得厉害,稍稍动一下身子便会牵到伤口,此时两柄大刀劈向我,我又不得不去迎。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人,我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倘若刚刚没有击杀一人,我负伤之下要同时应付他们三人,只怕有些无力。 我咬了咬嘴唇,身体不退反进,在左边这人大刀就要砍到我的腰际之时,左手突地探出抓住他的手腕,同时追影剑向下递去,刺向身下另一人的面门。 “叮叮” 追影剑连续刺出均被那人挥刀挡住,我左手一带,右手追影剑已经舞出了花,又与身下那人拼了两剑;正当我松开左手这人的手腕,欲要抓住他的脖颈时,他却抢先了我一步,一掌拍在我的脸上。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鼻子又酸又疼,不由得扬了扬头,也就在此时,“嘭嘭”两声闷响传来,两股大力打在我的胸口,我只觉身子一轻,人也向后跌去。 “哗” 草地上已经积了些雨水,我摔在地上并没有感觉到疼,反而将身下的雨水压得四溅开来。 刚一滚落在地我便猛地翻身而起,此时脑袋有些眩晕,但还没有让我出现迷茫,就此倒在草地上的话是最大的忌讳,不管怎么说,决不能待在地上。低头看了看胸口处,那里多了两个带着泥土的脚印,不过他二人似乎力道并不大,揣在我胸口这两脚并不疼。 我来不及低头细看,两柄寒刀已掠至我的头顶,我左手引了个剑指,追影剑舞了个圈,“叮叮”两声过后,我人再次急退,同时再一次使出了“白莲饮水”这一式剑法。 “噗嗤”一声,右边一人猝不及防,被我划破了肩头,他二人身形一缓,我稳稳落地。 我大口喘着气,擦了擦流在嘴上的鼻血,他们二人似乎累的不轻,胸口也一起一伏的。 雨水打在我们三人身上,啪嗒啪嗒的响,我握紧了追影剑,他们二人也将手上的大刀向上微微挑了挑。 这时,那名被我划破肩头的黑袍人道:“想不到铁剑派竟然出了个如此了得的人物,顾天,你的武功倒是比吕长顺要高得多。” 我心里咯噔一下,上下打量他一眼,他身披着黑袍,此时我们又站在木屋后方,我这么看过去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脸庞,不过他能说出我的名字以及来历,着实让我此时吃惊不小。 我沉声道:“我与二位素不相识,阁下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铁剑派只是一介小门派,远没有少林武当的名头大,江湖上人崇尚追捧强势之门,铁剑派名微人寡,甚至比不上巨鹰门的十分之一,他们知道铁剑派可能并不稀奇,但是他们能知道我的名字,这就让我意外了。 难道我私自放走魔教之女的事情和被逐出铁剑派的事情,真的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而且人人都知道了我的名字? 他冷哼一声,就要开口说话,而左边这一个黑袍人却喝止住了他:“老七,莫要多言!趁他行动不便,你我合力先将他宰了。” 右边那人点了点头,手上大刀被他拉在一侧,与右边这名黑袍人一起踏着步子,缓缓向我靠了过来。 我心知也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当即摆了个架势,追影剑横在胸前。他们现在只剩下两人,其中一人已经受了伤,我虽然腿上受了伤,行动有些不方便,但是他们二人想要杀我,却也没那么容易。 谁曾想我身体刚一动,我的双臂双腿忽然传来一股深深的膨胀感,紧接着皮肉撕裂的疼痛霍然游遍全身,这种钻心的疼竟让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而且身体也不知为何,在这时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我大吃一惊,知道身体又要像上次那样出现异状,身体向后退去之时当即深呼吸了几口气,想要稳住筋脉中的那团气流。但是这一次,我却没有成功压制住那团气流,非但没有压制,反而随着我这几口呼吸,四肢上传来的膨胀感愈加明显,疼痛也加深了一分。 短短的几个呼吸,我脸上便出现了冷汗,冷汗刚一出现便随着雨水向下滑落。 我咬牙忍住疼痛,身体不断退后之时握住追影剑指着身前这两名黑袍人,身体的颤抖控制不住,就连抬起的追影剑也跟着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了。我心里出现了一丝慌乱,向后退去的同时不断地调整呼吸,但无论我怎么调整,此时都是无济于事,体内那团气流已经停不下来,像是要破体而出一样。 这时,右边被我刺破肩头的那名黑袍人忽然叫道:“四哥,这小子撑不住了!” “快,宰了他!” “滋拉~~” 突然,我举着追影剑的右臂衣袖猛地破碎开,露出了已经变得粗大异常的手臂,紧跟着,身体上又传来三声“滋拉”声,双腿和左臂上的衣服同样破碎开来。 这种情况我已见过两次,心中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但是身前两人却是硬生生的停下脚步,呆在原地相互看了看。 昏暗中,我看不清他两人的表情,也看不清手臂上具体的模样,但是模糊之中,我却看到我的手臂已经变成大腿粗细,人也像是长高了一些。 右边那名黑袍人手里的刀颤了颤,道:“四哥,这小子怎么了?他好像......好像有点不对劲。难道我们的追星箭伤到他了?” 左手边这一名黑袍人脚下动了动,道:“这个我也……” 雨夜昏暗,想来他二人并没有看到我身体奇怪的变化,趁此时间,我暗暗调整内气,极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和身体,先前两次身体异变我都是靠的这种方法。也许是这次运气时间太长,又同时对付五个人,所以这次的内气乱上不少。他们自然是不知开天内功的奇特,此时他两人必是心中迟疑,只要我有充足的时间,身体这异变会慢慢恢复正常。 可是,就在左边这一名黑袍人嘴里那个“也”字刚说出口时,我的身体却是猛的一震,脑子里突然像是被一阵清风拂过,突然变得神清气爽,眼前的一切霎时间变得清晰异常。 细雨飘落的的速度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冷风吹在我身上似乎也没有那么凉,空中飘落的雨滴此时如蠡牛下树一般,变得不疾不徐。 耳中的雨声不再那般急,落地有声且极为清楚,我怔了怔,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不是木屋里的火光照亮了此地,我此时已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长相,右边一名黑袍人脸色苍白,浓眉大嘴,一脸的坑洼,肩膀上有一道深深地伤口正缓缓流着血;右边这名黑袍人长脸膛,翘鼻薄唇,此时正缓缓转过头,嘴唇微微动着,嘴里的声音也拉得极长:“也……不……知……”。 我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谁知这一退,正牵动了腿上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疼的同时,眼前的一切又忽然转为正常。 细雨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冷风呼呼地吹着,四周昏暗,茫茫一片。 而那左边的黑袍人仍在说着:“道,追星箭上涂了半生醉,这小子若是中了毒,绝不会坚持到现在的。” 我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右手这名黑袍人将大刀挽了个花,道:“不管这小子中了什么毒,想必此时已是内功耗尽,我们……哎?四哥,这小好像又没事了。” 第七十二章 夜雨激斗四 的确如他所说,我的身体此时已不再颤抖,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浑身说不出的有劲。握了握拳头,关节处响起了哒哒的声音,只感觉我这一拳下去能将磨盘打个稀巴烂。 我不由得怔了怔,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突然,我左手边的那名黑袍人喝了一声:“老七,废话少说,先宰了他!” 右边这名黑袍人点了点头,顾不得自己肩膀上的剑伤,两人举起大刀便向我冲来。 此时我看不清了他们的模样,但是他们大刀上泛出的寒光却是照的我双眼生疼,两把刀一左一右砍向我的双肩;我咬了咬牙,顾不了身体的变化,右手上的追影剑猛地被我横在头顶。 只听得“啪”的一声,左边一人的大刀劈在我的追影剑上登时断作两半,半个刀身贴着我的头皮向后飞去,而右边这名黑袍人却故技重施,滚至我的右腿处挥刀砍来;我来不及去想,抬起右腿,就要躲过这名黑袍人的大刀,谁知他竟使了个虚招,大刀转了个弯,直砍我的小腹。 我心中一急,想也没想,右腿猛地探出,蹬在了他的胸口,只听得“咔嚓”几道断骨声传来,他突地向后飞去,手里的大刀也脱了手,人猛地撞在两丈外的一颗大树上,闷哼一声,头一歪,没了动静,他的大刀落在地上,在我的脚边滚了滚。 我不禁一呆,却听得身前这名黑袍人突然惊呼一声“妈呀,妖怪”,丢掉只剩半截的大刀,人猛地向后跃去,落在地上时忽的一个没站稳跑了个趔趄,脚步瞒珊的往木屋前方跑去;他这一叫,我顿时反应过来,这时候哪能让他逃了?当即脚下发力,就要追上去。 谁知我脚下刚一发力,眼前突然变得缭乱起来,耳中顿时风声大作,他身体倒像是向我冲来一样,眨眼间便撞到了我的身体上。 “噗嗤” 追影剑刺穿了他的胸口,他的黑袍滑落,突地一只手搭在我的右臂上,转过苍白的脸庞,瞪大了双眼望着我,缓缓的倒了下去。 看着地上的尸体,我将追影剑垂了下去,心中冰凉一片。 木屋前的琴声仍在炸响,呼哧呼哧的剑气于我头顶上空掠过,飞向黑暗中。 站在雨中片刻,我深深的吐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摸了摸手臂。触手所及,我摸到了一块块隆起的皮肉,甚至摸到了暴起的青筋。 手指一弹而开,我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壮着胆子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继而心中渐渐变得欢喜起来。 这大概就是开天内功的特殊之处吧?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修炼内功时出了差错。 张旭德说过,内功修炼主要就是修炼筋脉骨骼,筋脉骨骼越强,内力就会越深厚,武功自然就会越高。开天内功上讲的“引气入体,可开天辟地”,虽然这句话有些夸大了,但是现在想一想,这一句话内在的含义并不是表面上讲的那样夸张,而是讲内功淬炼筋骨这样的一层意思。我虽然有些懵懵懂懂,弄不明白是不是我猜想的这个意思,但是转念再想,即便是开天辟地,怎么说也得有个结实的身体吧? 我不由得被自己逗乐了,想着双臂上传来的莫大力气,我越摸越觉得欢喜,忍不住低头看去昏黑中却又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手臂比平常大了四五圈,差不多有大腿粗细。 似乎这样也不错,最起码比百里徒的胳膊要粗。 力道也会比百里徒大不少吧?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体内那团气却在此时忽的游走迟缓下来,紧跟着我感觉到双臂双腿开始缓缓变小变细,只是几个呼吸间就变回了正常模样。 顿时,我的小腿处再次传来刮骨的痛,身体也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只觉力气突然被掏空,人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我不由失笑,缓缓爬起身,我拄着追影剑,一瘸一拐的朝木屋前走去。 我这边五个人已经尽数被我杀掉,诗琪与沈兵的打斗还没有结束,自我与这五个人厮杀在一起到现在,她的琴声就没有停过。也不知道她和百里徒有没有受伤。 我绕过小木屋,来到百里徒这一侧,百里徒正将他那边最后一名黑袍人砍翻在地,此时看见我,连忙跑了过来,惊道:“顾兄弟,伤到哪了?” 我笑了笑,道:“没事,小伤。” 我看到他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肩膀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却视若不见,反而来关心我。 心里一阵触动,我不由得抓住百里徒的手臂,道:“走,百里大哥,去那边看看。” 我俩相互搀扶着,奔到小木屋近处,诗琪与沈兵正打得不可开交,一道道琴气正与沈兵长剑上发出的剑气不断地碰撞。即使我知道了开天内功的奇特之处,但是再次见到他们二人所施展的功夫之时我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们二人也发现了我和百里徒,我看到沈兵的脸色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匆匆瞥了我们一眼便不再看我们,他身边那两名黑袍人似乎也没有要向我和百里徒出手的意思,默默地站在沈兵身后。 这时,沈兵突地轻喝了一声,身体忽的高高跃起,人在半空连挥三剑,前两剑并没有出现剑气,直到第三剑挥出时,一道弯月形状的晶莹剑气猛地从他长剑上冲出,直奔小木屋而去。 这道剑气比他之前挥出的剑气大了三倍,速度极快,眨眼便到小木屋前。却见诗琪十指连动,琴声骤然大作,从她的琴弦上同样冲出一道巨大的琴气,正与沈兵那道剑气激碰在小木屋前。 “嘭” 小屋门外像是出现了一道猛烈的风,卷动了一大片的飘雨,顿时啸声大作。 待得琴气剑气消散,我与百里徒慌忙跑到诗琪身边,我看了看诗琪,她的脸色有些红润,呼吸也有些急促。 林楠也跑了出来,看着我和百里徒,惊喜道:“顾兄弟,百里大哥。” 我朝他笑了笑,看着诗琪道:“诗琪姑娘,有没有伤到?” 她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可是琴气剑气这样内气离体的武功实在太玄妙,我不敢妄定她是否受伤。 诗琪微微吐出一口气,道:“公子放心,诗琪并没有受伤。” 我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沈兵,沉声道:“阁下还要再打下去么?” 他身边虽然还有两个黑袍人,但是我并不认为那两名黑袍人是我和百里徒的对手,沈兵与诗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这么打下去,恐怕最后只会剩下沈兵一人。 “当然要打!” 我吃了一惊,回答我的却不是沈兵,而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但此间雨中除了我们七人之外,哪里还有其他人? 正在我茫然四顾之时,一道灰色身影忽的从高处落下,站在了沈兵身前,沈兵与那两名黑袍人见到这名灰衣人之后,突地齐齐抱拳,道:“拜见副门主。” 此人鼻子以下遮了块黑布,腰间系了跟铁腰带,落地便道:“沈兵,你说的就是这几个人?” 我一下子慌乱起来,背后直冒冷汗,这人应该就是沈兵心中的底牌,沈兵的武功已经高成这样,那这被称为“副门主”之人的武功会高成什么样子? 我不敢再往下想,刚刚心情还有点轻松,此时的心却凉了半截。 只见那沈兵仍抱着拳不敢抬头,道:“回副门主,正是这几人!” 那灰衣人忽的转身,一巴掌扇到沈兵脸上,冷冷喝道:“废物!” 沈兵被打了个踉跄,脸上现出五个手指印,半个脸也微微鼓了起来,但仍没有抬起头,急声道:“属下无能,请副门主责罚!” 那灰衣人冷哼一声,道:“你确实无能,罚自然是要罚的,但不是现在!” 他忽的转过脸来,在我们四人身上扫了扫,眼睛停在我身上。 细雨似乎突然急骤了一些,他的眼光像是一束冷光,我浑身打了个冷颤,一身的不自在。 大概我现在狼狈的样子在他眼中就是个笑话,他突然嗤笑了一声,道:“这么说,那两件事是你做的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咬了咬牙,沉声道:“不知阁下说的是哪两件事?” 他又笑了笑,我只觉空气都冷了下去,他道:“我在江湖上混迹数十载,你那点伎俩对我没用,还是从实招来罢。” 我一时间被他搞得有点糊涂,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哪两件事,道:“在下愚钝,还请阁下明示。” 他突然大笑起来,忽的向我奔来,他的笑声还在原地回荡,可他的人已经到了我的身前,右掌向我的脑门劈来,其速度与那沈兵一样快。 只是他人还未到我近前时,忽的一道身影从侧面冲向他,堪堪与他对了一掌。 “嘭” 一股劲风吹到我身上,我不由得眯起眼睛,人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身后传来惊呼声,百里徒连忙扶住我,道了声“小心”。 我站稳了身体,心脏跳得厉害,背后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水,一阵的冰凉。 再次朝木屋前望去,场中已多了一个黑衣人,脸上同样遮了块黑布,正与那灰衣人相对而立。 这时,那灰衣人沉声道:“你是谁?” 那黑衣人同样沉声道:“你又是谁?” 灰衣人突地笑道:“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是谁,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黑衣人也笑道:“你最好告诉我你是谁,否则今天你走不掉。” 第七十三章 吸血老妖一 他二人站在雨中,一个背负着双臂,一个双臂抱在胸前,谁都没有先动手。 我与百里徒三人退到了木屋里,临近了篝火,我也不再感到那般寒冷,木屋上哒哒哒被雨水敲打个不停,但他二人的声音仍能清晰地传到这里。 雨中,那灰衣人突然大笑起来,道:“口气不小,江湖上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第一个。” 那黑衣人也跟着笑道:“江湖上大能之辈数不胜数,我也不知道跟多少个大能之人说过狂妄之言,但你却不是第一个。” 他二人说话很奇怪,像是在唱一出双簧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二人站在雨中,我竟然隐隐觉得他们的身体像是在晃动,看着是在原地未动,可恍惚中他二人又离我们很远。 突然,这名灰衣人大笑一声,忽然一掌劈向那灰衣人的面门,速度之快直如奔雷。他的身体像是出现了一道虚像,拉得很长,笑声还是从他先前站立的地方传来,他人却是硬生生的早已移出数丈。 我吓了一跳,那这速度也快的太离谱了,简直不是人可以做出来的。我心里隐隐有些后怕,他方才向我劈来那一掌,恐怕亦是如此动作,若非是那灰衣人出手阻拦,后果我不敢想象。 而此刻,他的手掌已经劈到那黑衣人身前,我瞪大了眼睛看去,他这一掌速度极快,那黑衣人却仍抱着臂膀站着不动。如此距离,难道那黑衣人与我一样,也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我惊讶之时,那黑衣人忽然动了,身体忽的向后移去的同时,身体竟然也出现了模糊的虚像,也不知他二人如何交的手,只听得“嘭”的一声,二人中间猛地乍现出一圈雨幕,雨幕登时携着劲风雨滴向四周荡开。 “呼” 即使我们四人此时站在木屋里,但那雨幕还是袭了过来,我只觉一阵狂风骤雨打在身上,我们四人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禁骇然,定了定睛向外看去,只见那二人已再一次站在雨中相对而立,一个仍背负着双臂,一个仍抱着臂膀。远处,沈兵以及那两个黑袍人与我们一样,早已躲到一边。 他们二人的速度实在太快,手上的力道也大的惊人,光是过招外泄的内气就能将我们逼退,那他二人的内力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我头皮有些发麻,暗道今日算是见到了真正的高手对决。与他们想比,诗琪和那沈兵的内力却又显得有些不足为道了,或许程富海的武功可以与他们二人一比,但是胜负却很难说。 不知道斩情的武功能不能比得过他们俩。 我正出神间,那灰衣人突地笑道:“好俊的腿法!” 接着他缓步走了两步,又道:“武林中除了少林和武当的武功能让我侧目之外,剩下的五大剑派的武功我连瞧都不瞧上一眼。阁下能连续接我两掌,本尊眼拙,看不出阁下使用的哪家内功,不知道是少林武当哪家门派弟子?” 从内功可以看出所属门派? 我心里一惊,不过想想之后,随即释然。天下武林门派众多,想来所修炼的内功也是各有千秋,内功有内功的特殊之处,不同的门派内功有不同的特殊之处。就如我修练的开天内功和诗琪修炼的琴功,不也是有各自的独到之处么?我突然想起在郴州与那个假金花大盗打斗时,那名假金花最后打在我胸口的那几掌。当时他的手掌拍在我的胸口时,我只觉得有几道阴冷的气被他拍到我的体内,想来那假金花掌间的阴冷之气便就是他所修内功的特殊之处了。 这时,那名黑衣人冷笑道:“你倒是能掐会算,不过你说的都不对。阁下既然问我,那我也问问阁下,你为何派人纠缠幽云山庄?”说话间,他瞥了眼沈兵三人,沈兵此时没了先前的气焰,不由得退了一步。 他说的话正中我的心思。沈兵潜伏在幽云山庄外,想来便是这个灰衣人指使的,那也就说明幽云山庄确实被人暗中监视,而且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冲着我包袱里的那封信而来。 忽然,一道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就要问问程富海本人了!” 话音刚落,只见茫茫细雨中,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左侧树林中跃了过来,人在半空凭空踏了两步,下一刻便落到那灰衣人身旁。 我一怔,暗道不好。 这时,百里徒小声道:“又来了一个,二对一,顾兄弟,看来那个黑衣人恐怕要吃苦头了。” 我道:“百里大哥,警惕点,必要的时候我们出手去帮那个穿黑色衣服的人一把。” 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此时被这个红衣女子打破,若是她与灰衣人联手的话,且不说这女子的武功怎样,但那个黑衣人绝不会那么轻松了。 万一他被杀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四人了。 百里徒面色有些难看,道:“只怕我们上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的武功……” 我知道百里徒心中的顾虑,叹了口气道:“拼一把吧,或许有转机。” 我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诗琪或许能帮上忙,但是对面还有个沈兵,真动起手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程富海给我的那封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让这些人死追着我们不放? 此时,那黑衣人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玄铁门的黑寡妇蔡月茹,这么说,你们也都是玄铁门的人了?” 玄铁门?我有些莫名其妙,那灰衣人却突然扯掉面上灰布,笑道:“不错,我们正是玄铁门的人,在下马千里,不知阁下现在可否露出真容?” 那黑衣人忽的仰天笑了起来,并没有摘掉面上黑布,道:“你们玄铁门门主罢中原嘴里常常念叨‘闲来寻莺啼,莫道江湖事’,连他自己的名字巴中原也改成了罢中原,现在看来,罢中原也只不过是一个满口胡言的小老儿,玄铁门难道要重出江湖了么?可笑,可笑之极!” 他说的话我一时没有听懂,但是那马千里却变了脸色,怒道:“大胆贼子!竟敢对我玄铁门如此不敬,看我不把你活刮了!” “马大哥,住手!” 他说话间,人就要挥掌劈过去,但却被他身边的女子蔡月茹拦了下来:“马大哥,不可妄动,还是先弄明白事情再说,倘若此事真的是幽云山庄所为,我玄铁门绝不会心慈手软。” 她说到“心慈手软”四个字时特地加重了语气,并且冷冷的看向了那名黑衣人和我们四人。她转过头来时,我才看清,她的嘴唇竟然是黑色的,像是涂了一层黑色的染料,此时红衣白面黑唇的样子倒是有点吓人。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好在她只是扫我们一眼,转头看着那名黑衣人,语气一缓,道:“我玄铁门隐匿江湖二十六年,二十六年间从未过问江湖上的事情,没想到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玄铁门。不过,既然阁下知道我玄铁门,那你定是知道我玄铁门的规矩了?” 那黑衣人仍旧是抱着膀子,点点头,道:“不错,当年玄铁门叱咤江湖,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当年的少林寺方丈了慧大师都要敬让巴中原三分,巴中原的为人我也是佩服得紧,你们的门规我也略知一二。不过……” 他话音一转,突地变冷,道:“不过你们的门规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与我说作什么?” 蔡月茹同样冷笑,突然一手指向我们,道:“他们四人杀了我玄铁门的弟子,我玄铁门要找他们报仇,你又出手救了他们,你说这事我该不该与你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大为不解,我们什么时候杀过玄铁门的弟子?我与百里徒、林楠相互看了看,均都看出了对方脸上的茫然之色,一旁的诗琪似乎也很疑惑,侧了侧脸庞,黛眉皱起。 那黑衣人转头看了看我们,又转过头去,道:“不知他四人杀了你玄铁门哪名弟子?” 这时,马千里突地冷冷道:“家兄,马向东!” 他说的咬牙切齿,脸色有些通红,简直要将我们吃掉一般,而我也终于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衡州边境上,那名酒店掌柜!那酒店掌柜临死前道出“马某”,而我们一路上除去刘开世是被我杀死的,一共也就遇到一次伏击,而那酒店掌柜便是那次伏击中三人当中的一人,况且年龄上也与这个马千里相仿,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百里徒似乎也想起来了,喃喃道:“原来是他……” 马千里怒极而笑,道:“嘿嘿,想起来了?” 突然,他脚下移动半分,我心知不好,只怕他要冲过来杀了我们,当即上前一步,急道:“阁下的兄长出手在先,与要杀我等性命,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会还手,况且你家兄长是服毒自尽,并非被我等杀死。” 马向东并非是被我们杀死的,而是他自己服毒自尽的,况且期间我曾阻止百里徒去他性命,说起来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马千里顿了顿脚步,狞笑道:“还敢嘴硬!叶志清,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跟我滚出来!” 却见沈兵身边一名黑袍人忽的走了出来,扯掉了皮袍,抱拳道:“属下叶志清,拜见马副门主,拜见蔡执事。” 看到这人的面孔时,我不由怔了怔,此人竟是那天逃走的叶姓中年人。 这时,马千里道:“你将那天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看他们还有何话说!” 我看着远处的叶志清,心道当天他逃走的时候并没有亲眼看到马向东死去,即使他去而复还,看到了马向东死去的情景,也定然知道马向东是服毒而死,他此刻又能说出什么一二三来? 第七十四章 吸血老妖二 隔着霏霏细雨,我注意到叶志清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朝马千里抱了抱拳,道:“是!回马副门主,当日属下赶到那酒店时,马兄弟与另一名本门弟子已成功将这几人拦下。” 他说到这里时伸手指了指我们,马千里忽的看向我,冷笑道:“不知是不是如此?” 当时马向东虽然没有向我们动手,但的确拖延了我们些许时间,叶志清说的倒也没有错。我道:“不错,的确如此。” 马千里看了看叶志清一眼,道:“你接着说!” 叶志清身体抖了一下,抱拳道:“属下本想只抓住顾天,将他交与沈公子,但他们几人不肯,我们便在那酒店门口大打出手。结果……结果我们不敌,那名弟子身死,马兄弟也被他们毒害,属下……属下……” 我心里一惊。马向东死的时候,叶志清正与诗琪纠缠,看到我们过来之后便逃之夭夭,我们离去之后他定是去而复返,所以才会认为是我们毒死了马向东。但是他那“毒死”两个字说的很重,不知他这句话说得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脸色一沉,道:“马副门主,叶志清说的话大半属实,但是那马向东却不是我们杀死的,而是他自己服毒自尽的。” “啪” 谁知,马千里却并没有理会我,手一扬,一巴掌扇在叶志清的脸上。叶志清一个没站稳,向一侧趔趄而去,直至退了四五步才停下身,再转过脸来时,鼻子里已经冒出了血。 这个马千里似乎脾气很暴躁,打叶志清这一耳光很响,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打叶志清一巴掌,身体也随着这耳光声抖了一下。 只听马千里怒斥道:“混账!玄铁门第十三条门规是什么?!” 叶志清突地单膝跪地,抱拳道:“本门门规第十三条;弃同门不顾者,斩一手一……一脚。” 突然,马千里从沈兵背上拔出长剑,一剑削开了叶志清的左手腕。 我们都是惊呼一声,林楠则是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叶志清此时正抱着拳,鲜血突地从他左手腕上喷出,他脸上一白,右手抓住断掉的左手,却说道:“谢……谢马副门主。” 这马千里性情太暴躁,出此一举着实让我目瞪口呆,也说不出的紧张。 这时,蔡月茹看了一眼叶志清,道:“马大哥,现在不是执行门规的时候,剩下的那一脚还是等回到门内再执行吧。” 她说的轻轻巧巧,我的手心里却是已经冒出了汗水,就好像砍掉叶志清一只脚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样,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同门,我却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任何的感情存在。 难道这就是曾经叱咤江湖的玄铁门? 沈兵接过马千里手上的长剑,连忙俯下身为叶志清包扎,马千里看都不看叶志清一眼,朝蔡月茹点了点头,接着看向我们,冷冷道:“我家兄长可是被毒死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心要解释,道:“那马向东……” “是不是被毒死的?” 我话还没说完,马千里忽的呵斥一声,我被他这一喝顿时吓了一跳,说的话也被打断。 他脸上已经通红,我莫名的有些惊慌,连忙道:“那马向……” “我只问你是不是被毒死的?” 谁知我还没说两个字,他又是怒极喝道,这一次的声音比前一句的声音更大。他的脸庞已经红的不成样子,这一次不等我开口,他却已经再次厉声叫道:“回答我!是不是被毒死的?!” 我心里虽然惊讶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暴躁,但还是咬了咬牙,趁他还未开口,猛地说道:“是毒死的,但……” 忽然,我只觉空气倏地冷了下去,那雨滴也似乎变得缓慢起来。紧接着,我看到他的脸突然缓缓变了形,原本是一张普通的长脸,脸上皮肉扭曲几下后,下巴缓缓变得又尖又长,鼻子也跟着向前突出,那嘴巴像是跑到了下巴处,嘴唇也裂到此时变得尖尖的耳朵下面。 他的脸色如血,一双眼睛却在此时突地亮起绿光,像是黑夜中的两盏绿色的烛火。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里“轰”的一声,变的空白,嘴里的话硬是再也说不出来。 这,还是人么?! 百里徒也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林楠的身体也是抖得厉害,指甲像是要抓进了我的肉里面一样,在我身后大气不敢出。 “唧~~~” 马千里突然朝着天空嘶叫一声,我看到他的上面一排牙齿中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而他此时的叫声也根本不是人可以发出来的,倒像是天蝠的叫声,比天蝠的叫声更大。 我瞪大了双眼,心中的骇然已经无以复加。 真的不是人么? 这世间真的有妖怪存在,还是我眼花了?我使劲闭了闭双眼,想要努力看清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眨了几下眼睛再看去,马千里的脸确实已经变成了一副丑陋的嘴脸。 这时,蔡月茹忽然道:“马大哥,不可冲动,事情还没有问清楚啊!” 马千里突然转头看了看蔡月如,嘴里突然发出尖细的声音:“蔡执事,事到如今还要再问什么,那顾天已经亲口承认了!待我杀了他们四人,吸干他们的血再说!” 他的声音很难听尖细不说,并且磨得人耳朵隐隐生疼,心脏也像是被这道声音轻轻地揪着。 他却在这时转过头望着我们,两只阴绿的双眼一眨不眨,他咧着嘴,不知是笑还是哭。我浑身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只觉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且慢!” 突然,远处那一只没说话的黑衣人此时叫道:“马千里,请听我一言!” 马千里身子顿了顿,但是这次他却已经有些不耐烦,猛地转过头看着那黑衣人,嘶道:“杀完这四人,第五个人便就是你!” 他说完便朝我们冲了过来,他的速度没有刚才那样快了,并且他冲向我们时并不是脚踏在地上奔过来,而是脚尖贴着地面滑过来的。我心里突突直跳,体内那团气也跟着渐渐游走加速,追影剑在胸前挽了个花,直直指着冲过来的马千里。 这马千里一定是修炼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内功,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模样,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修炼的内功竟然特殊成这个样子!开天内功的特殊已经让我变得四不像,而他修炼的内功却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但是不管怎么说,此时我绝对不会真的傻到等他冲过来向他说的那样吸干自己的血,明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但我还是要拼上一拼。 我咬了咬牙,朝百里徒想要使个眼色,哪知却看到百里徒正目瞪口呆,一动也不动,我推了百里徒一把,喝道:“百里大哥!” 百里徒回过神来,却也不再迟疑,大刀登时被他横在身前,嘴里却道:“妖怪!这人是妖怪!” 我被他说的浑身一个激灵,但此时马千里已经到了近前,我哪里还能再说些无用的话。 就在这时,远处那黑衣人忽然叫道:“何艳秋!” 此言一出,那马千里突然停下身来,堪堪停在木屋外一丈处。 木屋里的火光将马千里的脸堂照的清楚,他的脸像极了天蝠的脸,其丑无比,张着嘴正盯着我们。我呼吸有些急促,紧紧地握住追影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只待他再往前一步,我便不顾一切的将追影剑刺过去。 但是马千里却是没有再往前踏一步,两个尖尖的耳朵抖了抖,转过头看向那名黑衣人,道:“你怎么会认识她?” 盯着马千里,我余光瞥向木屋外的黑衣人,他仍是抱着臂膀,此刻道:“马千里,你且消了心中怒气,我再告诉你。” 马千里顿了顿,忽的又道:“这人毒死我大哥,教我如何消了心中怒气?待我将你们都杀了,然后把你们的尸体去喂野狗,到时候想来她也找不到我头上!” 我心知不妙。那黑衣人叫出“何艳秋”时,马千里犹豫了一下,我本以为他这么一犹豫,便会抽身退去,谁知马千里不仅没有要退后的意思,反而更是要将我们的尸体去喂野狗。 这时,那黑衣人又道:“难道你们玄铁门的门规就是这样子么?对同门宽恕,对外人狠辣不说,而且更狠辣?!” 我看到马千里的身体抖了一下,撕裂的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那黑衣人忽的又道:“蔡执事,你们玄铁门门规第一条是什么?!” 那蔡月茹面色苍白,想了想忽的道:“马大哥,你且过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马千里在门外站立片刻,突地往地上跺了一脚,转头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向蔡月茹走去。 虽然不知道马千里还会不会再杀过来,但是他此时退去却让我松了口气,垂下追影剑时才发现,脸上早已是冷汗淋漓。我看了看那黑衣人,心里稍微宽了宽,说不定今晚我们的小命就全系于他身上。 马千里走到蔡月茹身边,再转过身时已然恢复了正常模样,但是他的脸色仍旧不好看,他看了看那黑衣人,冷冷道:“说罢,今天给不出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你们休要活着离开。” 他说话声音很大,也很重,我心里又惊又怒。他找上我们,无非就是为了他的大哥马向东而来,可是马向东的确是自己服毒自尽的,甚至我都已经打算放走马向东,饶他一命。而且,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他们玄铁门纠缠我们在先,但是马千里这么一闹,我怎么感觉这些事全都是我们的不是了? 马千里和蔡月茹似乎知道些什么事情,否则那黑衣人不可能说出玄铁门的门规时这二人登时变了脸色,这么说马千里刚刚是要趁我没有道出真实情况时,要硬杀我们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倘若刚才马千里真要来硬的,只怕那黑衣人拦也拦不住吧? 马千里,你到底是妖还是人? 第七十五章 吸血老妖三 木屋顶上已经潮湿一片,开始往下滴下雨水,冷风正从木板漏缝吹进来,呜呜作响。 屋外冷冷清清,那黑衣人突然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玄铁门,果然如江湖上传言的那样!今日一见,在下佩服的很。” 马千里冷冷笑道:“阁下没见过的事情多的是,就不要再跟我绕圈了,有话就直说!你如何会认得何艳秋?” 黑衣人道:“嘿嘿,何大姐与我同门,我如何不认得她?” 这时,蔡月茹上前一步,笑道:“原来阁下是长生堂的人。” 长生堂?他是魔教之人? 我一怔,不由得看向那黑衣人,只见他忽的扯掉面上黑布,道:“不错,在下朱二,见过两位。” 马千里冷哼一声,道:“我原本还在猜测阁下是少林武当哪位高人,原来是朱雀坛的副大坛主朱二,本尊眼拙了!不过,我玄铁门做事还轮不到你们长生堂来插手,阁下若是不说个明白,即便你是长生堂的人,我也要杀了你!” 长生堂这个名字我已经听了很多遍了,来的路上林楠也曾与我们提到过这个名字。长生堂里有四大分坛,这个我听张旭德说过,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坛,而酒上道人便是朱雀坛的一个副坛主。 没想到这个朱二也是朱雀坛的副坛主,不过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梦寒烟派他来的?不过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虽然幽云山庄一行程富海曾因为追影剑救我一命,以至于我对她心存感激,但我们毕竟还是殊途,我与梦寒烟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自从当日我出了那所小院便与她形同陌路,各走各的。如果是为了报恩,不可能一直报恩下去吧,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正想着,却听那黑衣人笑道:“马千里,何艳秋的死,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马千里听到“何艳秋”三个字,顿时沉下脸来,狠狠道:“她是被铁掌帮那群无耻小辈所杀,这个本尊自然之道!若非酒上老道先我一步将那姓潘的杀死,我岂能让他如此轻松死去?!” 他嘴里说的酒上老道所指的就是酒上道人了,姓潘的大概就是指的潘长龙了吧? 何艳秋,何姨? 我怔了怔,却看到朱二忽的指向我,道:“何艳秋当日被正派之人俘虏,中间曾逃出来一次,便就是顾天放了她!” 何艳秋果然是何姨! 我听得目瞪口呆。 马千里也是一呆,看着我有些莫名其妙,道:“你是说,当日放走艳秋的是他?”虽然我不知道何艳秋与马千里是什么关系,但是看马千里的反应就知道他与何艳秋关系匪浅。 朱二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道:“这件事情我长生堂并没有对外去说,那武当派和巨鹰门也只道顾天放走的是一名女子,马千里,你若是不信,大可去衡州城里将那巨鹰门门主抓来,一问便知。” 赵川书和阳才真人只道我放走魔教的女子,并不知道我放走的是谁,但是当日在两狼山下除了我一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与我一起。朱二说得对,马千里只需问上一问,便可知真假。 我提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一些,我救了何艳秋一命,马千里欲要报杀兄之仇此时必定要重新斟酌一番,况且那马向东也不是我们所杀。心头不由再次苦笑,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怎么反过来全赖在我们头上。 马千里果然变得犹豫起来,看向蔡月茹,道:“这……” 这时,蔡月茹咯咯笑了笑,道:“马大哥,你大概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你可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一惊,想到了包袱里的那封信,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只见马千里点了点头,又变得凶相,冷冷道:“不错,即便不去说我大哥的事情,但是程富海偷了本门的玄铁令,这几人我还是要杀掉!” 玄铁令?他们不是为了那封信而来?原来马千里嘴里说的两件事就是这两件事,一件是杀兄,一件是玄铁令。 我有些莫名其妙,却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诗琪开口说了话:“诗琪在幽云山庄里已经有二十余载了,深知庄主的脾性,绝不会做出这等偷盗之事,阁下恐怕错怪了程庄主。” 蔡月茹娇笑道:“小丫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身为幽云山庄里的人,自然是要替你家庄主说话了,不过我们却没有错怪程富海,玄铁令的的确确是他盗取?” 程富海的为人我不清楚到底怎么样,但也知道一些,我上前一步道:“二位是玄铁门的高人,行走江湖多年,自是明察秋毫,但是此次恐怕两位误会程庄主了。” 蔡月茹忽的冷笑道:“误会?他与那金花老贼一路逃到幽云山庄,我和马大哥可是一路追到幽云山庄的,难道这也是误会?” 马千里冷冷道:“不错!” 她这么一说,我登时语塞。同时心里有些奇怪,怎么又是跟那金花大盗有关? 这时,朱二道:“蔡执事,你就如此肯定你追的那人是程富海和金花大盗?” 马千里怒道:“朱二,这与你长生堂有何关系!阁下何必非要追问?!” 蔡月茹摇头笑了笑,道:“马大哥莫急,长生堂乃江湖魔教第一大派,他们想要知道,我们便让他知道,正好找了个便宜的作证人!” 接着她从怀中取出一物,道:“朱二,我们玄铁门做事向来名正言顺,妾身若是没有真凭实据的话,又怎敢胡言乱语?你且看,这是何物?” 她将手掌摊开,只见手心里正端着一枚金光闪闪的花瓣形飞镖,虽然隔着细雨,但是我仍看的真切。 正是一枚金花镖! 马千里却在此时道:“朱二,你看在下的轻功怎么样?” 我一怔,他这话倒像是程富海跟我说过得话相似,朱二道:“吸血老妖的名头谁不知晓?阁下的轻功只怕当世无双!” 吸血老妖?! 我大吃一惊,怔怔的看着马千里,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他刚才的狰狞模样。他就是吸血老妖?! 江湖上对他的传言实在太多,被人传的直如那地府里的推磨鬼,他的名头武林中更是无人不知,已近鬼神论,甚至比少林武当的名头还要大。 没想到,马千里就是吸血老妖。 看着马千里,我有点出神,今晚带给我的震撼确实太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这时,马千里冷笑道:“嘿嘿,本尊的轻功不敢自诩,江湖上的人轻功能与我一比的一把手可以数的过来。罢门主且不说他,他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你长生堂堂主方经文算一个,少林寺圆寂老和尚算一个,那武当派掌门天一老道姑且也算一个吧,除了这三人,如今这江湖上还有一人的轻功能与本尊一较高下,那就是金花大盗!” 我皱了皱眉,马千里又道:“那晚本尊追的那两人的轻功极好,其中一人的轻功更是比我还要高出一分,并且此人逃窜间向我投来了金花镖!哼哼,朱二!你自己说,不是金花老贼还能是谁?”他说到朱二时突然喝出声来。 朱二还没说话,诗琪便先开了口:“那阁下为何如此肯定另一人就是本庄庄主?” 蔡月茹瞥了眼诗琪,道:“真是个不死心的丫头,那二人一路逃往幽云山庄,况且我已派本门暗使查清,程富海与金花大盗的关系颇为交好,不是他二人还能是谁?” 我突然想起刘开世和郴州的那名假金花大盗,当即道:“或许那两人是冒充程庄主和金花大盗的也说不定,只凭阁下一面之词,恐怕难以证明吧?” 谁知,我话刚说完,蔡月茹已是冷眉相视,突地喝了一声“还在狡辩”,人却忽的跃了过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两丈长鞭,长鞭被她只轻轻一甩,“啪”的一声打在我的脸上。 她出鞭的速度实在太快,我根本来不及举剑格挡,左半个脸只觉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脑袋一嗡,人也向一侧跌去。林楠惊呼一声,连忙将我扶住。 “混蛋!” 百里徒也怒呼一声,举起大刀就要朝蔡月茹砍去。 我虽然脑袋有些蒙,眼前一阵金星乱闪,但还是一把抓住百里徒,心知此时不能与他们动手,道:“百里大哥,莫要冲动!” 此时百里徒若是与蔡月茹打起来的话,抛开杀兄和盗令两件事不予追究,那马千里和蔡月茹也定会因为这点小事找个由头将我们杀了。虽然现在有个黑衣人在此地,但也不能确定他会出手阻拦,即使阻拦,恐怕我们也打不过玄铁门,到时候就真的生死难料了。 马千里和蔡月茹此时不敢杀我们,一方面是他们还没有弄清我们身上是否有玄铁令,二来便是迫于玄铁门门规的压力吧?现在不能与他们还手,只能忍一忍。 百里徒怒不可遏,道:“顾兄弟!” 我搓了搓脸,道:“百里大哥莫要动怒,先看他们怎么说。” 林楠也在此时小声道:“对对,百里大哥,先将事情弄清楚再去……去杀他们。” 百里徒将手里大刀猛地插进地面,气急败坏的道:“那好,看他们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若要不把事情说清楚,休怪我刀下无情!” 第七十六章 吸血老妖四 蔡月茹嗤笑一声,道:“不要以为这只是个教训,今日不把东西交出来,你们休想活着离开。” 我脸上热辣的厉害,左脸像是贴到了火炉上,我沉声道:“阁下要我们交出玄铁令,我等又向谁要那玄铁令去?难道你们就这般肯定玄铁令就在我们身上?” 我看到蔡月茹脸色一沉,手里的长鞭甩了一个响,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突然,远处的朱二大笑道:“蔡执事的功夫果然了得,竟能让一个小辈毫无还手之力,在下佩服的很!” 他这句话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在讥讽蔡月茹,可偏偏说的眉开眼笑,找不到他半点不是。 蔡月茹手中一顿,冷冷的看向朱二,手里的长鞭去势已老,鞭身落在地上。马千里却喝道:“朱二!这是我玄铁门与幽云山庄的事情,还请你莫要插手!顾天,你莫要装傻,快快将玄铁令交出来!” 我沉声道:“在下已经说的明明白白,那玄铁令不在我们身上。” 蔡月茹此时轻哼一声,满脸的不信,道:“哼!不在你们身上?你出幽云山庄之前,程富海曾经交给你的是什么?” 我恍然大悟,临走时程富海交给我的是一封信,并非她所说的什么玄铁令,玄铁门这群人认定了盗走玄铁令的是程富海和金花大盗,而他们错以为程富海却将玄铁令交到了我们手上,所以才会一路跟踪我们。这么说来,这中间的确出了误会。 我道:“阁下恐怕确实误会我们了,我们身上确实没有玄铁令。” 蔡月茹紧逼道:“那程富海交于你的到底什么?” 我顿了顿,道:“恕难相告。” 林楠却在此时似乎忍不住要说出那封信的事情,当即上前一步,道:“是……” “林兄!请慎言!”他话还没说完,我突然喝道,林楠嘴上一顿,登时不再吱声。 我知道林楠是想把信的事情说出去,但是如果说出去的话,玄铁门这群人恐怕更疑惑,到时候不仅要向我们索要玄铁令,连那封信只怕也会被他们抢走。我与林楠说的这两句话,指的是那封信,但是落到蔡月茹和马千里耳中却又不是这回事了。 马千里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释然的模样。 蔡月茹一眯眼,忽的摇了摇头,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看着我道:“顾少侠,我玄铁门与少侠无冤无仇,少侠何必要与我玄铁门过不去?少侠还是将玄铁令交给亲身吧,莫要让我等难堪。” 她的声音也变得柔了起来,没有了刚才的阴冷强势。 我摇摇头,道:“阁下确实误会了,在下……” 哪知,我话还没说完,她与马千里突然齐齐变了脸色,蔡月茹手里的长鞭忽的抽了过来,那马千里也忽然冲了过来。 我大吃一惊,连忙挥剑格挡,与百里徒一刀一剑将蔡月茹的鞭身挡了下来,但是她长鞭尾端却是绕了个弯,“啪”的一声,甩在了我的后背;远处,朱二已经将马千里再次拦了下来,诗琪的琴声也随之响起,沈兵与那两名黑袍人亦是冲了过来。 转眼间,原本还算平静的木屋前,登时乱作一团。除了林楠和那正蹲在地上的叶志清之外,此间所有人都已动了起来。 我背后热辣一片,只觉耳中刀声,剑声,琴声,呼喊声瞬间乍起,脑子里是一片莫名其妙,好像突然出现这样的局面仅仅是我那没有说完的一句话,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啪” 我们跳出门外,蔡月茹的长鞭打在百里徒的小腹上,百里徒“嘶”了一声,举刀砍向蔡月茹的面门。百里徒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时下手更是毫不留情,放佛这一刀便就要了蔡月茹的命一样,只不过蔡月茹哪是这般好对付,脚下轻点草地,人却忽的一下向后跃出两三丈。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再想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愿能尽快离开此地,摆脱玄铁门的纠缠。 咬了咬牙,我提起体内那团气,看准蔡月茹落下的地方,身体一跃而起,追影剑找了个角度,一剑劈下。可能是我脚下用力太大,小腿上林楠为我绑上的药布一下子挣裂开,刚刚止住的血似乎再一次流了出来。 蔡月茹忽的丢掉手中长鞭,转瞬间手上多了把又弯又宽的八寸弯刀,手上一挑,弯刀正挡住我追影剑的去路,“叮”的一声之后,她人忽的朝我们急冲而来。也就在她脚刚离地之时,百里徒的大刀堪堪劈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砍出了个水花四溅。 此时我与百里徒的刀剑去势已尽,而蔡月茹却已经欺身到我们身前,我只见一道寒光亮起,想也没想的抽剑回挡。 “叮” “嘭” 追影剑与她的弯刀碰撞出一点火花,我手上像是被一股大力击中,人不由得连着后退四五步,而百里徒被蔡月茹踢中脖颈,人也向后退了两步。 蔡月茹落在地上,手中弯刀舞了舞,嗤笑道:“就凭你们俩的功夫,也想跟我斗?” 百里徒摸了摸脖颈,冷笑道:“哼!哪里来的野婆娘,有本事就都使出来吧!” 百里徒力大无比、皮糙肉厚,即使蔡月茹踢了他一脚,恐怕也没伤的了他多少。 蔡月茹闻言,忽的脸色一沉,娇喝一声,人突地压低身子冲向百里徒。她伸直了胳膊,人在低处急奔,手里的弯刀对准了百里徒的膝部。 百里徒身体高大,速度比蔡月茹慢上许多,手里的大刀刚刚举起来时,那蔡月茹已经再次奔到我们身前。 我咬了咬牙,同样压低了身体,追影剑一送,想要替百里徒挡开这一刀。趁我挡开这一刀的空隙,百里徒再手起刀落的话,只怕蔡月茹要吃些苦头了。 容不得我多想,蔡月茹已经一刀砍向百里徒的左腿。我瞅准她的手腕,一剑刺了过去。 此时我是压着身子,蔡月茹也是压着身子,她人贴着地面而来,我这一剑绝对会刺到她的手腕。谁知,就在我以为追影剑已能够到她的手腕时,她的左手忽的一招,猛地拍在我的手背上,我手上一沉,连带着追影一起登时被拍在了草地上。 我吃了一惊,原本想她即使能躲开我的追影剑也是横刀格挡,她的弯刀却并没有停下,反而徒手探过来。我当即就要抽回追影剑,但此时却是慢了她一拍。 她手里弯刀忽的划过百里徒的大腿,左手按住我的右手,人也倒立起来,“嘭嘭”两脚,正踢在百里徒的小腹上,百里徒如遭重击,人大刀险些没握住,人也踉跄向后退去。 我弯着腰,右手被她死死按在地上,我想要抽回手臂,却发现右手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怎么也拔不出来。正在此时我只觉肩上一疼,半截弯刀刺穿我的右肩出现在我的脖颈旁。 弯刀刚一出现便又缩了回去,我倒吸了口凉气,甚至听到了她手里的弯刀割破我肩头皮肉的声音。我忍着疼,左手猛地向上抓去,却抓了个空,右手忽的一轻,我连忙反身猛地挥出一剑,但是背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定睛一看,蔡月茹已经跃在一旁,正望着我痴痴的笑。 黑夜细雨下,木屋篝火蒙蒙照过来,昏暗中,我看到她嘴唇上的涂料被雨水冲化开,像是一道血挂在嘴边。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百里徒此时冲到我身旁,道:“顾兄弟,没事吧?!” 我摸了摸右肩的伤口,沾了一手的血,道:“没事,流了点血。” 蔡月茹却忽然摇身笑了起来,道:“哟,还是个铁骨少年郎,这下姑奶奶可以好好玩一玩了。” “啪” “啊~~~” 突然,诗琪的琴声猛然大作,伴随着一声琴弦断开的声音和一声惨叫声。 我们都吓了一跳,急忙望去。 木屋外,沈兵正从半空跌落,胸前衣服破碎开,露出了一道触目的伤口。木屋里,诗琪端着古琴,额前发丝凌乱,脸色白的吓人,而那名黑袍人手里握着把大刀,正向她奔去。 看到诗琪这副模样,我心脏突然猛地跳动一下,体内的那团气流也随着猛地加速游走起来。 她有没有伤到?看样子是伤到了吧! 我再也顾不得眼前的蔡月茹,身体一动,就向木屋里闪去,心里不知为何,出现了那么一丝焦急。 我人没冲出几步,蔡月茹忽然横刀劈向我的左臂,我心中一急,想也没想,右手追影剑猛地劈向蔡月茹,喝道:“滚开!” 只听得“叮”的一声,蔡月茹人像是没站稳,向后退出去数步。 我匆匆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她,脚下没停,朝着木屋奔去,却听得蔡月茹娇斥道:“没想到你还隐藏了实力,给老娘回来!” 她说的话我一时没听明白,正疾跑间突然腰上一紧,我前冲之势忽然一顿,只觉得腰像是被人扯断了一般,人也忽的向后腾空而起。 看着四五丈之外的木屋,我眼中顿时变得血色一片,连那木屋里抱琴之人似乎也变的一身淡红,我只觉得有一股戾气直顶脑门,心中像是有一团无名业火,腾腾按捺不住。 突然,我的脑子里猛地一震,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清晰起来,那细雨飘落下的速度也再一次变得缓慢。我心中一冷,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双手双脚上顿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第七十七章 吸血老妖五 蔡月茹手上的力道很大,她的长鞭缠住我的腰将我向后拉去时,我脚下离地有七八尺的距离,这点距离按理来说也就是眨眼的时间便能被她拉落在地,但是我感觉自己却在低空飘了很长时间一样。 眼里所看到一切都变得缓慢、清晰。甚至此时,朱二与马千里相搏时出手的速度我也能看的清清楚楚,不再像他们二人一开始出手时那样,让我看的稀里糊涂,云里雾里。 我刻意朝着木屋那里望去,顿时稍稍松了口气。那黑袍人虽然已经冲进木屋里,诗琪的手指也已经搭在了琴弦上,只消她触碰琴弦,想来那黑袍人定要大吃苦头了。不过让我松了一口气的却不是诗琪的蓄势待发,而是林楠。 林楠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那黑袍人身后,手里正握着一把银色的匕首,这银色的匕首我见过,在杀丁老大兄弟三人的时候林楠就拿出来过一次。有林楠偷偷摸摸的牵制那黑袍人,想来诗琪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对付那黑袍人,甚至是将他击杀掉。 看着林楠严峻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一介医者,身体本就弱不禁风,细胳膊细腿的,此时握着匕首倒也有模有样。 这种感觉很奇妙,当四周一切动作变得缓慢时,不仅眼中看到的很清楚,耳中听到的声音也像是拉长了许多。 木屋右侧,叶志清半跪在地上,右手正紧紧的扣住左手腕,脸色通红,额上的青筋早已经暴起。他嘴里正长长的吸着气,原本是很短的“嘶”声,此时却被他拉的很长。还有被诗琪打伤正躺在地上的沈兵,此刻正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嘴里发出:“……咳……咳……” 突然,我的脚踏在了地面上,身体紧跟着向后趔趄了两步,眼中和耳中的所见所闻恰在此时又变了模样,变回了正常的模样。风还是呜呜的响,雨仍在淋淋的下,所有的打斗以及怒喝声恢复了正常,刚刚我所感觉到的一切,就像是我无意间的一个恍惚,深刻且漫长。 我心里突然充满了自信,一种极盛的自信,是由一种对生的渴望以及心头那腾腾压不住的无明业火带来的杀戮感而产生的自信。这种感觉顶的我脑袋生疼,不泄不快,只道两手能撕开什么东西,才能将脑袋里的疼倾泻而去。 双臂双腿涨得厉害,我紧紧握住了追影剑,追影剑遇风而鸣,被我垂在身体一侧。我转过身看向蔡月茹,蔡月茹已经大变了脸色,惊呼一声向后退去,手里的长鞭也在此时脱了手,叫道:“马大哥!快快过来!” 我回头看向百里徒,只见百里徒正怔怔的看着我,我喝到:“百里大哥!” 百里徒身体抖了一下,喃喃道:“顾……顾兄弟?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心里莫名的泛出一种暴躁,我道:“先杀了此人!” 说话间,我脚下猛地一点草地,只觉得耳中呼声响起时便又停下,我人登时到了蔡月茹身前,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蔡月茹也吓了一跳,身体一闪,向着一侧跳去。对我变成这副模样,蔡月茹大概也是震惊,但绝对没有到达骇然的地步,毕竟他们门中有个马千里,而马千里变成吸血老妖的那副鬼模样,大概比我要难看得多。 她本身武功就很高,我顿时扑了个空,但我此时浑身是劲,身体也比刚刚灵巧了很多,一剑未刺到她,我脚下又是一点,身体前冲之势登时一转,人再次朝她扑去,追影剑刺向她的胸口。 蔡月茹人还在低空,她绝想不到我的速度会快成这个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我的追影剑便已经到了她的胸口。 不过蔡月茹绝非泛泛之辈,她手中弯刀忽的斜劈过来,想要荡开我的追影剑,但是她还是慢了一分,她的弯刀确实劈到了我的追影剑上,不过我的追影剑却是先刺穿了她的肩膀。 “噗嗤” “叮” 她脸色大变,娇喝一声,一脚踢在我的小腹,手里的弯刀横着划向我的脖颈。 小腹登时传来钻心的疼,我咬了咬牙,伸出粗大的左臂,猛地抓住了她的右手腕,她嘴里忽的嘶了一声,弯刀也再难向我移动半分,紧接着我同样一脚踹中她的小腹,她人像是离弦之箭,倏地向后弹去。 我背上冷汗直流,她这一脚使出的力气也着实不小,我只觉得肠胃像是被她蹬碎了一样,疼得厉害。但是蔡月茹却没有我这般好运了,她人跌出去三四丈,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停下来时却没有在再爬起来,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蔡执事?!” 突然,一声嘶叫从木屋那里传来。 我心里一惊回头望去,却看到木屋前,马千里的脸早已变成了一副鬼样,身体似乎也大了那么一些一圈,嘴上的两颗尖尖的獠牙正朝我张开着。 他闪过朱二一记飞腿,身体一动,向我冲了过来,嘴里叫道:“顾天!拿命来!” 木屋那边传来数道惊呼声,打斗声登时小了下去,我看到林楠他们正朝我和马千里这边望过来,脸上带着惊愕和骇然,不知是对着马千里还是对着我。 但我想,更多的是对着我和马千里两人同时感到惊愕骇然吧。 此时容不得我多想,马千里已经掠到我身前,即使刚刚已经看到过他恐怖的脸堂,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心中不知为何却燃起了战意,隐隐的还带着些莫名的兴奋。 我咬了咬牙,不退反进,人刚一跃出,便已到了马千里身前,追影剑猛地刺出,直指他的胸口。 以我如今的速度和马千里冲来的速度,这一剑马千里绝对躲不了,追影剑吹毛断发,定能刺穿他的心脏。马千里似乎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快的速度,阴绿的双眼中,似乎带着些惊讶。 便在这须臾之间,追影剑便刺到了他的胸口,他忽的衣袖一挥,将追影剑撩开,身体登时又一闪,左手已然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的手腕已粗大了数圈,他却是一手抓不过来,但他反应却极快,左手变掌,猛地将我手臂弹开,紧跟着他右臂抡起,右手变掌,拍向我的胸口。 他这一连串动作做的很快,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只觉手腕处一麻,追影剑已经脱手。待得他举起右掌之时,我心中一急,当即想都没想的探出了左手,一拳打了过去。 “嘭”的一声,拳掌相接处吹来一阵风,我的左拳无巧不巧的正与他的右掌碰在一起。此时我与他几乎贴在一起,如此近的距离看着他,我反而没有那般害怕了。 电光火石间,我只觉得胸口一疼,他的左掌已经按在了我的右胸处。即便我现在速度和力道都已经能与他抗衡,但是我对他的出招仍是反应不过来,当即右身被他打的向后侧了侧。 我心里一冷,顾不上胸口的疼,身体刚一稳住,猛地一脚揣在他的身上,他同样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向后退了退。 我心中一亮,他出招快,我反应不过来,不过我如今出招也很快,他同样难以躲避!虽然手上没有了剑,我不知道如何敌他,但是靠着双腿双臂的力量,我仍可与他拼上一拼。 正想着间,我脖颈间忽的一紧,已被他抓在手里。登时间,我只觉得脖子像是要被他扭断一般,根本呼吸不了丝毫。我心里突突直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上猛地一用力,死死的扣住了他,他突地疼痛的嘶叫了一声,右手非但没有松开我的脖颈,反而力道又大了那么一丝。 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却被他这么一抓,顿时被我抛到脑后,只道被他先占了先机,而且他死活不肯松手的样子。 我脸上憋得厉害,眼睛里也出现了黑晕,当即一脚揣在他的小腹上。他被我踹了一脚又是嘶叫,人向后退去的同时,我只觉脖颈间一送,紧跟着又是一紧。还未等我踹出第二脚,马千里突然张开大口,一口咬在了我的肩膀上。 “噗嗤” 耳中传来林楠的惊呼声,我只觉肩膀上一疼,一股凉气窜进了我的肩膀,身体也跟着抖了一下。我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他会咬上来,双手立即抓住他的脑袋,用力向后扳去,但他的牙像是在我肩膀处生了根,我这一用力,却是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正待我再次用力推开他时,突然,肩膀处冲进来一股凉气,这股凉气方一进入我的体内便像是如惊鱼一般,直窜向我的身体各出,体内的那团气也变得游走缓慢起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体内登时凉的像一块冰。 他这是在吸我的血了? 我一阵毛骨悚然,再顾不得其他,举起双臂就往他脑门上打。但是此时他哪里肯松开我半分,我往他头上打了两拳,他却似毫不知一样,仍没有松开我。 就在我抡起双臂就要再捶在他脑门上时,我身体忽的一软,只觉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出一般,本来就要捶在他脑门上的双拳也忽然没了力气,变得像是掉落在他的脑门上。 我心里大惊,他的喉间却是在此时传来“咕咚”一声,像是在咽着口水一样。为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喉间再一次传来“咕咚”声。 连着两道“咕咚”声,也不知道他吸了我多少血,我只觉得脑子里霎时间变得眩晕。 耳中传来一声怒喝:“姓马的,吃我一刀!” “马千里,你敢!” 就在此时,脖颈间的那只手突然撤去,我身体恢复了自由,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摸了摸肩膀处,那里正有两个窟窿,正缓缓地往外冒着血。 第七十八章 吸血老妖六 不远处,朱二和百里徒正与马千里打在一起,朱二尚能与此时的马千里勉强一搏,但是百里徒却差了很远,几乎近不了马千里的身。 此时,我的双臂双脚变回了正常模样,体内的那团气不知怎么的已经不在筋脉中游走,而是移到了丹田处,没一点动静。 如今在场的玄铁门众人当中,能展开手脚的只剩下马千里一人,我若上前帮一把,那马千里定会败北。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便要站起身,谁知手一撑地,只觉浑身像是散了架,没有一点力气。 林楠跑了过来,跑到我身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道:“顾兄弟,是你么?” 我大口喘着气,苦笑道:“林兄。” 方才我的模样怕是让林楠吓坏了,他胆子本来就小,先是来了个吸血老妖,刚刚我又便成那副怪异模样,换做是谁都会难以接受。 林楠松了口气,将我扶起来,道:“顾兄弟,你刚刚把我吓坏了,我都不敢认你了,嘿嘿。” 我浑身软绵绵的,此时站起来,整个人是倚在林楠身上。听他说完我不禁有些意外,没想到他最后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诗琪抱着琴也快步走了过来,道:“公子伤得可严重?” 她脸色白的吓人,想必与沈兵打斗中受了不轻的伤,此时却跑来关心我,我心头一暖,心里泛出说不明的欢喜味道。我笑了笑,道:“无碍。多谢姑娘关心。” 诗琪微微侧了侧头,没有说话。夜雨飘摇,如丝如线,她脸庞前像是挂了一层雨帘,朦朦胧胧间难以遮掩她欲言又止的神色,让人忍不住去撩开雨帘去瞧上一瞧。我呆了呆,多看了她几眼。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嘶叫声,我回过神,急忙望去。只见百里徒的大刀正砍在马千里的后背上,马千里吃痛怒啸一声,一掌拍在百里徒的胸口处,百里徒身体一个不稳,人连续退出四五步。但马千里此时也不好受,刚刚击退百里徒,小腹便被朱二踢了一脚,人同样向后踉跄而去。双拳难敌四手,马千里终究是露出了败相。 此时,朱二冷冷喝道:“马千里,适可而止吧!再打下去,对谁都不好!” 我们将百里徒扶起来,齐齐来到朱二身边,马千里大嘴一咧,尖声道:“适可而止?这句话应该是本尊说吧!”他声音很刺耳,忽然转过头看向我,阴森的双眼眯了眯,又道:“真没想到,本尊这次却是看走了眼!这次你若不把玄铁令交出来,就算今日死在这里,本尊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嘴裂开到耳垂下,裂开嘴说话时下巴就像是要掉下来一样,两颗又尖又长的獠牙挂在嘴唇两边,此时说起话来,嘴巴一张一张的,像是在咬着什么东西一样。饶是与他已经近身肉搏,此刻与他拉开距离,我背后还是渗出汗水。 我看着他,刚要开口,忽的远处草地上传来一声呻吟:“马大哥……” 我寻声望去,却见那蔡月茹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来我那一脚并没有将她踢死,而是将她踢昏过去。转念又一想,又突然觉得自己太自大了,以她的内功之高,怎么可能像那内功低微的黑袍人一样容易死去。 马千里哼了一声,急忙跳了过去,将蔡月茹扶起,道:“蔡执事,你怎么样?” 蔡月茹不敢大声喘气,道:“马大哥,今日不可硬拼,我们还是,还是尽快离去,将此事禀告门主。” 马千里看了看四周的尸体,狠狠道:“不可,这几个奸贼杀了我玄铁门这么多弟子,今日怎能放过他们?!你且在此歇着,待我将那顾天的鸟头给拧下来再说!” 他说完就要回过身,却听那蔡月茹急道:“马大哥,门主让我们二人出来寻找玄铁令时,可是说的明白,此间之事全由妾身安排,门下弟子也都暂时听我号令,难道马大哥忘了么?” 马千里怒道:“听你安排,又是听你安排!听你安排也就不会落到今晚这个下场!若当初听我之言,直接杀入幽云山庄,哪能碰上这等乱七八糟的琐事?!” 我不由暗自摇头,且不说程富海敌不敌得过马千里,以马千里的性格,若是玄铁门这次全听的他号令,只怕早已尽数死在幽云山庄了,哪里还能活到今日?蔡月茹虽然武功不如马千里,但是却比马千里机灵的多,罢中原将玄铁门此次行动全权交给蔡月茹,的确要比交给马千里稳妥的多。 蔡月茹忽的从怀中取出一枚黑乎乎的东西,道:“马大哥,你若是不听的话,我便只好将此事禀报给门主了!” 雨夜昏黑,我们距离他二人此时有点远,我看不清蔡月茹手里的那黑乎乎的东西。但是那马千里见了她手上的黑乎乎的东西之后,顿时变了脸色,与叶志清、沈兵一齐忽的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语。 我心中不解,蔡月茹手里到点了什么东西,马千里竟然如此恭敬? 正在我疑惑间,蔡月茹却道:“马大哥,见此腰牌如见门主,妾身也是迫不得已,还望马大哥莫要怪罪小妹。” 接着,她看向我冷声道:“阁下果然好身手,今日是我玄铁门失算了,但是为了玄铁令,我们是不会轻易罢手的!走!” 她说出那一个“走”字之时,马千里三人齐齐道了声“是”,紧接着便随着蔡月茹匆匆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我并没有轻松地感觉,反而心头却是沉重之极。 这时,林楠呼出了口气,道:“可算是走了,原来那马千里就是吸血老妖呀?太吓……” 我正听着他说话,不想他说话说到此处没了声音,我心中好奇,转过头看去,却看见林楠和百里徒正呆呆的望着我,连那朱二也向我望过来。 诗琪看不到我刚才的身体变化,但是此时也侧着耳,像是在等我说话。 百里徒此时道:“顾兄弟,你刚刚,是怎么了?” 我登时反应过来,摇头苦笑道:“百里大哥,林兄,此事我自会相告,但是现在却不行。” 如果此时朱二不在这里的话,我一定会将开天内功的事情告诉林楠三人。但是现在有个朱二,我却不能说。 朱二似乎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看着我忽然笑了笑,我看了看他,抱了一拳,道:“朱前辈,多谢刚刚出手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他四十许,武功比我高,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比我长,我自然要叫他一声前辈。 朱二笑了笑,道:“你与我家小姐有交情,我自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心里一惊,难道真的是梦寒烟派来的?而且还这么巧在我们深陷险境之时?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朱二一路都在跟踪我? 我朝四周扫了扫,两边漆黑一片,除了风声就是雨声,哪里能看得到什么。 我疑惑道:“你跟踪我们?” 朱二笑道:“我是跟踪你们而来。” 我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林楠却道:“这位前辈,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朱二道:“我这次跟踪你们,便是为那金花大盗而来。” 我皱了皱眉头,道:“金花大盗?” 朱二道:“不错。” 金花大盗我没有见过,但是我却见到过两个假的金花大盗,不知道朱二嘴里的金花大盗说的是哪一个。我点点头,道:“前辈请说,只要顾天能帮上什么忙的,顾天定会尽力而为。” 朱二今晚出手救了我们,是我们四人的救命恩人,师父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自当要尽力配合朱二。 朱二笑了笑,道:“果然是少年英雄,顾少侠,我有两件事想要问你,希望少侠能如实相告。” 我点点头,道:“前辈请讲。” 朱二想了想,道:“在郴州时候,少侠与那假金花大盗交手时,可知道那人的名字?” 我心里又是一惊,这个朱二难道从郴州就开始跟踪我们了?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与那假金花大盗交过手,而且还知道那人是个假冒的金花大盗? 我抱了一拳,道:“这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顾天并不知晓那人姓谁名谁。” 朱二笑了笑,又道:“第二件,顾少侠是否真的拿了那玄铁令?” 我道:“回前辈,晚辈确实没有拿那玄铁令,此次玄铁门的的确确误会我等了。” 朱二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忽的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他说罢就要离去,我倒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当即叫住他:“前辈留步,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指点。” 朱二若是为了那郴州的假金花大盗而来的话,自然说得过去,但是今晚他出现的也太凑巧了。既然早已跟踪我们,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马千里出现的时候才现身? 朱二回过头,笑道:“何事?”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道:“前辈为何出现的如此是时候?既是早已跟随我等,又为何直到今晚才现身?还请前辈相告。” 朱二忽的顿了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中露出赞赏之色,道:“你果然聪明,但我不能告诉你。” 我道:“为何?” 朱二笑道:“那敢问少侠,你身体为何会出现那等怪异之事?” 我道:“这......” 好一个朱二,果然能言善辩,怪不得几句话就说的马千里犹豫不决。先前百里徒问我身体出现异变是因为何事之时,我因顾忌朱二在此并未告诉他们,谁曾想朱二此时却拿此事搪塞我。他这句话暗中的意思就是,你有难言之隐不能相告,我亦有口难言不能说出。 我顿时有些语塞,朱二大笑一声,忽的转身离去,一道声音却在夜雨中回荡开来。 “后会有期” 第七十九章 禁刀令一 朱二走后,我们也不在此地停留,与百里徒简单处理了身上伤口之后,我们便出了木屋,冒雨向北赶路。木屋四周横七竖八的躺着玄铁门弟子的尸首,草地上的积水已变成了血水。不知道马千里他们会不会回来将这些人的尸体抬走,不然的话,这些人又要成为林间野狗豺狼的腹中食了吧。 我们沿着小路不断地前行,天仍很黑,雨也没有停。我身上黏糊糊的,一身都是血,身上的几处伤口疼得不行,头也晕的厉害,但是现在却不是停下来的时候,也没有地方可以让我们停留。林楠三人同样一身狼狈,浑身泥泞不堪。 一路奔走,我满脑子里装的尽是那金花大盗,只觉得脑子里凌乱不堪,任凭我想破头颅,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疾走间,我偷偷看了眼诗琪。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她的一张苍白的面孔却在黑暗中很显眼,呼吸也有些不稳。先前诗琪与那沈兵打斗时候受了内伤,来不及运功疗伤便又跟着我们三个大男人冒雨赶路,她双目亦失明,却一直没有落下。 也许她的脸上此时正紧锁着眉头吧?我心头一疼,脚步缓了下来。 林楠四周望了望,呼出一口气,道:“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吧?” 百里徒也望了望身后,道:“很难说,谁知道暗地里还有什么人跟着我们。” 我默然无语。诚然,那朱二自郴州时候就已经暗中跟在我们身后,我们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玄铁门一众若非故意现身,恐怕我们在木屋那会儿仍兀自以为能安然度过一个秋雨之夜。玄铁门为了玄铁令定不会善罢甘休,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次派人跟踪我们。 我望了望四周,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的不安。 朱二已经离开,若是玄铁门此时再追上来的话,没有朱二的出手相救,恐怕我们四人都要死在这里。 脑子里混乱不堪,又晕又涨。我深呼吸了几口气,不再去想,道:“百里大哥说得对。我们再往前走走,或许前方就有落脚之地。” 我转头看着诗琪,道:“诗琪姑娘,还能跟得上么?” 诗琪道:“公子只往前走就是,诗琪跟得上。” 她说话的声音淡无情色,但是我还是听出了那一丝坚定之色。 心里莫名的又是一疼,我道:“走吧。” 我们不再言语,再次往前赶路。谁知这一走硬是走了一夜,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捉弄我们还是我们运气实在太差,一路上我们并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而且雨竟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冷。每个人都是疲累不堪,四人当中我受的伤最重,中途我有好几次险些摔倒,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休息时又怕玄铁门会再次追来,又不得不继续赶路。可谓是霉运追上了身,倒霉到了家。 这样走了一夜,直到天色渐亮之时,我们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小镇,我们心中大喜,连忙加快了脚步赶进镇子里。 天刚蒙蒙亮,虽是雨天,镇子里的人已有不少人早早的出了门。我们也不知道找了家什么样的客舍,进了房间之后,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口,将衣服晾在一旁,我再也扛不住,倒头便睡。 浑浑噩噩中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到我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再一次黑了下来。我揉着涨得发疼的脑袋,坐起身身来,只觉得浑身乏力不堪,似连抬手的动作都有些不支。 体内的那团气不再游走,沉在丹田处似乎在上下左右来回荡着,没有了先前的活蹦乱跳的劲儿。我身体受了伤,它却也好像受了伤一样,感觉这团气小了两圈,散出的温热感也小了不少。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受了内伤吧?想到内伤,我不禁想到了诗琪,她同样是受了内伤。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穿上已经晾干的外衣,绑好脚上手上的束带,我提剑走出了房门。 客舍里人不多,客舍伙计坐在门前,正悠闲地把玩着一块软玉,见我过来,他连忙笑道:“客官想必是饿了吧,要不小的去准备饭菜?” 我道:“你们客舍还有饭菜可吃?” 那伙计笑道:“回客官,我们客舍没有吃的供给,但是对面百鲜楼里却是有的,百鲜楼可是在我们青木镇出了名的酒楼,客官想吃什么便能吃上什么,饭菜美味不说,价钱也公道。客官若是腹中饥饿,使唤小的即可。” 客舍只提供过往行人住宿,并不供给食物。民间许多客舍为了生意红火,便与坊间酒楼饭馆讨了个便宜,酒楼饭馆之地供给吃的,客舍中间赚了个往来费,一举两得,两家共利。铁剑派在mh县有房屋资产,其中便有客舍一间,客舍掌柜便与邻家万福楼合火做这样的便宜卖买,我曾经与大师兄去收租金时,便碰到过这等事情。 我点了点头,道:“不知此处离衡州城还有多少路要走?” 那客栈伙计笑道:“衡州城距离此地很近,朝北走几里地便到。” 我一怔,道:“这么近?” 他道:“正是,许是客官昨夜奔波劳累,迷了方向吧。” 昨晚确实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一方面为了躲避玄铁门的追杀,一方面想着尽快找个投宿之地,哪里还管得了到了什么地方。 没想到走了一夜竟然已经到了衡州城脚下。 我心中明了,便不再理会这伙计,摇摇晃晃来到林楠房门外敲了敲,道:“林兄,可睡醒了?” 房间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林楠笑道:“这么早啊,顾兄弟。” 我不由失笑,现在都已经是傍晚了,哪里谈得上早,我道:“我也是刚刚醒来,所以过来看看。” 林楠道:“我的命可大着呢,还死不了,不过顾兄弟身体可真是硬朗,身上受了这么多伤竟也跟没事似得,林某自愧不如呀。嘿嘿。” 他说着朝我挤了挤眼,我心知他在说我身体异变之事,苦笑一声,道:“林兄莫要那在下寻开心了,诗琪姑娘和百里大哥的伤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在下想让林兄去买些要才回来,给他们煎些苦药。” 林楠哼了一声,道:“诗琪姑娘内力深厚,她喝什么苦药?只怕稍稍运气就会让身体恢复。我看你和百里大哥才需要喝苦药才对。若不是她幽云山庄,我等怎么会惹上玄铁门,又怎么会遭到那马千里的追杀?顾兄弟,要不我们不要送信了。” 不算那晚我中毒被围,我们已经与玄铁门交了三次手,其中尤以昨晚最为惊险,虽然暂且逃到此地,日后难免还会碰上。林楠话语中对诗琪的不满,其实便是对幽云山庄以及那程富海不满,我心中自然明白,也很理解。但是程富海的救命之恩我怎么能不顾?我虽然很想知道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但要我背弃信义,我绝对做不到,。 我摇了摇头,道:“那玄铁门误会了我们,只要将此事弄清楚,他们自然不会再来纠缠我们的。” 林楠叹了口气,道:“只怕到那时我们早就被马千里杀死了,少林寺我琢磨着也到不了了。顾兄,你想的太简单了。” 看着林楠,我心中有些惭愧,本来相安无事闯江湖,谁曾想碰到这档子事。若是昨晚他与百里徒有什么不测,只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理得。 我呼出了口气,道:“林兄,若是这次害你受苦的话,顾天在此向你陪个不是了,如今我们已经到了衡州城下,若是林兄不愿与我们前行,便就在衡州城里暂且住下,等我和百里大哥回来再来寻你。” 林楠看了我一眼,笑道:“谁说不愿与你们一道了,说好的一起闯江湖,我林楠可是铁铮铮的汉子,岂能眼睁睁弃你们不顾?” 他说的话虽然铿锵有力,但与他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大有书生舞剑的感觉。 我不由失笑,他也不等我回话,夺门而去,临走撂下一句话:“在下去买药,顾兄弟你且请稍等片刻。” 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我心里一阵复杂。 难道真的是我想简单了? 程富海交给我信的时候并不像是在骗我,他说此信关乎甚大,我也深信不疑,若是程富海之所以交给我信件是为了引出幽云山庄的内奸或者转移玄铁门的视线的话,他大可以找其他人去送信,何苦非要等到我去了之后将信交给我,并且还派了诗琪一路护送? 但是马千里和蔡月茹一口咬定玄铁令是被程富海和金花大盗偷取,除了有金花镖作为依据之外,还看到两名盗贼跑进了幽云山庄,其中又有一人的轻功与马千里都不相上下。这又作何解释? 难道玄铁令真的是程富海和金花大盗所盗?还有那朱二,他也是为了金花大盗而来。 又是金花大盗! 我晃了晃脑袋,不愿再想下去,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越是想越疼。 尽快赶到少林寺吧。 (如果各位书友觉得这本书写的勉强还可以的话,那就请点击收藏吧,,,) 第八十章 禁刀令二 待得林楠将草药拿来之后,我与他将草药煎成三碗苦汤,我喝了一碗汤药之后便再也忍受不住脑子里的眩晕,实在没胃口吃什么东西,回到房间里便沉沉睡去。 再一次醒来时,已近晌午,我的头不再那般眩晕,体力也恢复了许多。简单洗漱了一下,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暖阳洒在身上,我只觉一阵的舒服。街道上还是湿漉漉的一片,有几处还积着水,路上过往之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毕竟此处离衡州城已经不远,多多少少还是热闹一些的。 “追影兄弟”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转头望去,看见林楠三人正走过来。我与他们打了个招呼,林楠道:“追影兄弟,喝了我的汤药,感觉怎么样?” 此地已临近衡州城,他们再次唤我追影是不想再惹麻烦,经过前天那晚的恶斗,我们不得不谨慎小心。赵川书在衡州城里一手遮天,耳目众多,我深知他的阴险,还是得提防着他。 我笑道:“多谢林兄关心,在下身体好多了。” 我看了看诗琪,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不再那般苍白无血,想必经过一日一夜的运气调息,加上昨晚林楠熬制的汤药,内伤也许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吧。我不由得感觉了一下丹田中的那团气,只觉那团气还是缓缓飘荡着,没有想要离开小腹去双手双脚间游走的意思。也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是受了内伤。 林楠道:“追影兄弟,那边有家酒楼,不如我们在那里吃些饭菜在上路,如何?” 几乎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此时身体刚有好转,我肚中已是咕咕直叫,当即点了点头,道:“正有此意。” 林楠所指的正是那百鲜楼,离这里很近,几乎就是两步路的距离。百鲜楼门庭若市,进出的人很多,从我们这里向里面看去,一片的噪噪杂杂,很热闹。百鲜楼有三层,碧瓦朱甍,阁楼大气又不失秀丽,流线感很强。离这百鲜楼近了,我才发现这百鲜楼设计之精细,光是格子门的设计就有数层断面,上面不但雕刻着些花草图案,甚至这些图案还上了好几层晕色,纹窗上棱条的线脚也是被设计成凸起的样子,真可谓雕梁绣户。 我不由暗自惊叹,这百鲜楼的建造甚至已经超过了衡州城里的春风楼,况且还是在这个小镇当中。 与林楠三人走进百鲜楼,店伙计带着我们到了二楼的雅间,店伙计笑道:“不知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林楠道:“你们百鲜楼里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店伙计道:“客官尽管点就是,只要客官能想得到的,我们店里都有。” 林楠道:“什么都有?” 店伙计笑了笑,道:“那是自然。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我们百鲜楼均可供应。” 尽管我早已听说过客舍伙计说过百鲜楼里菜式丰富,但是我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我笑道:“小二哥,你家掌柜本事倒是不小。” 店伙计微微挺了挺胸脯,道:“我家掌柜的本事还算不得什么,我家主子那才是了不得,在衡州里,没有我家主子做得不到的事情。” 他只是个酒楼伙计,此时说起话来倒像是这家酒楼的主人一样,满脸的得意之色。我心中疑惑,问道:“不知你家主子又是何人?” 他仰起头,笑道:“衡州震家,震老爷。” 我一怔,震一虎? 震一虎是衡州城里大通钱铺的铺主,其财大业大我早已知晓,当初我还替张雨蝶教训过震一虎的三公子震彪,没想到这百鲜楼竟然是震家的产业。不过也难怪,以震一虎的财势,能建造百鲜楼这样一座华美的酒楼,自然不难。当初震家门客白有才来寻我麻烦,却被赵川书捏断了腕骨,赵川书当时提到过震一虎的名字,我也是从那时知道此人的。 林楠道:“原来是震老爷开的酒楼,那就难怪了。” 店伙计笑道:“正是震老爷。震家财大势大,想要什么样的食材都能得到,所以几位客官尽管点就是了。” 要说财大,我自然相信,若是说势大,恐怕震家在衡州城里还算不得势大。不说衡州的衡岳派,只是那衡州城里的巨鹰门,震家见了都要畏惧三分吧?巨鹰门毕竟是江湖门派,震家终究也只不过是有钱的百姓人家,比起城镇间的贸易往来,江湖门派的血雨腥风更让人深深忌惮。震一虎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所以才会请一些江湖中人当门客吧。我不由得想起了那白有才。 这时,百里徒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小二,休要说那些无用之事,给我们切几斤牛肉来,再给我拿来两坛子酒,那些个羊鱼鸡鸭什么的菜也都通通给我们端上来一些便是,去吧。” 店伙计脸色变了变,但仍是笑道:“好嘞,几位客官请稍等,酒菜马上就给客官端上来。” 他将布巾往肩上一搭,就要转身离去,却在这时,窗口下传来一声怒骂:“狗东西,又到这里来蹭吃蹭喝,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们都是一惊,走到窗户前往外看去,却见百鲜楼门口街道上一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脸上脏乱不堪,正侧躺在地上。他身前站着三名彪形大汉,正指着他破口大骂。 我大吃一惊,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被赵川书捏断腕骨的白有才!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刚刚我还在想着他,转眼间便就遇到了他。不过,他不是在震家当门客么,怎么会沦落成如此地步? 此时,白有才右肘支在地上,冷笑道:“呸!几个狗东西,当日大爷风光之时,你们整日里跟在我身后转,没想到如今竟然如此无情无义,狗狼之心!” 那三名彪形大汉其中一人笑道:“白大侠,今日不同往日,以前你对我们确实不错,人也很义气。但我兄弟三人也没有对不起你,你这一个月在百鲜楼的开销足足有五十两银子,这可都是我们兄弟帮你垫的,怎么能说是无情无义?” 又一大汉道:“不错,我们对你也算是尽了情分,但是白大侠莫要得寸进尺,赖在此地不走,如此下去,我们兄弟再有钱也经受不起你这样折腾!你如今已不是门客,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快快离去罢!” 白有才又唾了一口口水,正吐在这大汉的身上,这大汉冷哼一声,一脚踢在白有才的小腹上。白有才嘶了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了个滚。 我没来由的一阵心酸,身边那店伙计突然道:“真是个泼皮无赖!几位客官无须在意,小的这就将此人赶走,免得扰了客官们的兴致。” “且慢!” 那小二刚要跑出去,听到我的叫声之后又跑了回来,弯了弯腰,道:“客官,还有何吩咐?” 我心头凉凉的,道:“你去将那人请到这里来,告诉他,有旧人相候。” 店伙计道:“这……” 我没来由的一阵厌烦,喝道:“快去!” 那店小二吓了一跳,连忙道:“是是是,少侠吩咐,小的这就去办。” 他说完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林楠却是疑惑道:“顾兄弟,你怎么会认识此人?”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楠三人见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追问,我们回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那店伙计带着白有才走了进来,白有才一脸的疑惑,当看到我时,他的脸色登时变了变,狠狠道:“原来是你!” 看到他一脸的凶狠,我却提不起一丝怒气,道:“白兄,请坐吧。” 白有才冷笑道:“怎么?看到我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难道顾少侠忍不住也要欺凌在下一番么?” 我看了看他的右手手腕,他手腕上有一段变得很细,连接着小臂和右手,看上去极不相称,只怕是右手已使不出什么力气了。我苦笑一声,道:“白兄,在下并无此意,只是请白兄吃顿饱饭罢了。” 白有才嗤笑道:“怎么?想耍什么花招尽管明说了罢,何必弄虚作假?!” 百里徒忍不住忽的站起来,喝道:“你什么鸟人!顾兄弟好心情你吃顿饭,你竟怀着这般心思?!”说完,百里徒就要伸手去抓白有才的衣领。 百里徒这一站起身,白有才着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道:“你要做什么?!” 我连忙拦住百里徒,道:“百里大哥,莫要妄动,此人便是白有才。” 百里徒三人知道我在衡州城里所遭遇的一切,但是并不认识白有才本人。此时我这么一说,他们三人都是一怔。 百里徒疑惑道:“白有才?你曾跟我们提起过的震家门客?” 我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他。”看了看白有才,我又道:“白兄,我这位大哥性情耿直,请见谅。请坐!” 白有才看着我犹豫片刻,又想了想,忽的颓然坐下,苦笑道:“没想到会碰上你。” 我沉吟道:“白兄为何会变的如此潦倒?” 白有才摇头笑道:“一个断腕之人,日子能好得到哪里去?!” 他这句话像是在跟我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突然看着我又道:“在下的样子是不是很惹人看不起?” 我一阵默然。白有才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多多少少是跟我有关联的,虽说他的手腕是被赵川书捏断,但我却难辞其咎。我道:“当日若不是因为在下,白兄也不会遭此罪,在下惭愧。” 白有才有些怔怔,好奇的看着我,半晌叹了口气,道:“顾少侠,白某失礼了。” (这一章我写了三遍,昨晚本来要传的,但是被我删了,想要写的好一点再传上去,谁知一直忙到凌晨还是觉得写的不好,结果又被我删了。大早上起来赶紧继续写,结果写到现在,写得很慢,见谅了。) 第八十一章 禁刀令三 我笑道:“白兄,哪里话。不知白兄为何会变成这样子,在下记得白兄可是震府的一把好手的。” 白有才摇摇头,苦笑道:“哪里是一把好手,说到底也只不过是震家的一条看门狗罢了。” 他这么贬低自己,我倒有些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摸了摸手腕,眼里露出些黯然之色,又道:“在下被赵川书那狗贼捏断手腕之后,震一虎那小人担心赵川书会找上麻烦,不念往日情份将在下赶出震府。在下一身本领全在手上功夫,如今手腕骨头碎裂,已形同废人一个。” 说起来的话,白有才与我之间并没有仇恨,他身为震府的门客,替震府之人出头也是理所当然。他这般说着,我却愈加心中惭愧,他腕骨碎裂这件事与我或多或少有些关系,我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他。 我看了看他,他一脸的憔悴,不见丝毫光彩,我道:“以白兄的武功,待得伤好之后东山再起就是了,何必如此狼狈?” “东山再起?” 白有才轻笑一声,摇头道:“我花费了所有的身家才将我碎裂的骨头接好,虽已接好,但却不能再用上半点力气。况且我手腕上的筋脉被赵川书捏的寸寸断裂,在下又不曾修习内功,如何再东山再起?顾兄弟,你想的太简单了。” 如今我修炼了内功,自然对他嘴里说的筋脉断裂有所了解,且我也深知筋脉的重要。内功修习修的是筋脉,筋脉断裂,内气不通,即使他修炼了内功,也很难再恢复。 我点了点头,道:“如果是筋脉断裂的话,确实很麻烦,没想到那赵川书指力竟然这么强。” 白有才嗤笑一声,道:“顾兄也太瞧得起他了,这么说来,他也只不过是衡州知州王大人的一条狗,仗着有些权利,四处咬人罢了。他的武功却并非顾兄弟想的那般厉害,内功也是平平常常。” 赵川书的武功我是没有亲眼见到过,也只见过他捏断白有才手腕那一幕,不过赵川书门下的弟子水泽就已经这般厉害,想来赵川书的武功也不会太差。白有才对赵川书心存恨意,大概才会这般出言贬损的。 这时,百里徒道:“刚才那三人又是什么人?为何对你如此狠心?” 白有才笑道:“那三人原本与我同为震府的门客,往日里我与他们三人关系颇好,互以兄弟相称,情同手足。没想到……” 他说到最后脸色变得很难看,胸口像是憋了一股闷气。 我看了看他,沉吟片刻,从包袱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他,道:“白兄,这张银票你拿去吧,或许对你有用。” 这一百两银票足够开几家客栈了,送给白有才也算是抚平我心中的愧疚。 白有才一怔,道:“这怎么使的?” 我笑了笑,将银票塞到他手上,道:“白兄,收下吧,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就当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百里徒也笑道:“就是,你这人还这般扭捏做什么,给你便拿着就是,去做些买卖生意也比现在好。” 白有才站了起来,朝我抱了一拳,道:“顾少侠果然大仁大义,白有才不忘此情,日后定会相报!” 他说完,又看了我们一眼,忽的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表情复杂,头忽的转向房门背对着我们时,双手却是朝着我们抱了一拳,转身离去。 只怕我如此对他,大概他心里也有愧疚之感吧。 我心里也是一片复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有些怔怔。白有才的运气可以说是极为的差,原本好好地震家第一门客,却落到如今这等惨像。想起在齐福客栈刚刚见到他的时候,当时的情景恍惚间仍历历在目,只道是一眨眼的空档便是天壤之别。 白有才走后,林楠忽然有些气不过,道:“顾兄弟,也不知道叫我怎么说你好,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就好像这银子是你从麦地里种出来的。给他这种人,真是可惜了!我现在手头还紧着呢,也不见你给我一百两银子使。” 林楠此时瞪着我,一副很生气的模样,只不过他本就十分俊朗,生气起来却怎么也看不出他在生气,一副小白脸的相。 我和百里徒顿时哈哈大笑,林楠见此,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我们道:“你们……” 他嘴里的“你们”说了好几遍,硬是没有说出下句话来,我们笑得更欢了。我偷偷看了眼诗琪,她此时掩着嘴也在笑呵着,两腮晕红,说不出的妩媚。 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开心,笑的如此动人,我心头一暖,只觉那一百两银子送的值了。 自从认识诗琪以来,她很少露出笑容,即使与我们说话时也只是淡淡的笑,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而且她总与我们保持着那么一些距离,我们与她中间像是隔着一层轻纱,感觉很近,可又忽然觉得很远。就好似她人在身边,心却不在这里。或许时间久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走的近了许多,她也放开了许多吧? 吃饱喝足之后,每个人的气色都好了很多,我们也不再青木镇停留,朝衡州城赶去,只待到衡州城里取了马匹,到时候我们的前行速度会快上许多。如果路上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多天赶到少林寺,足够了。但愿能少些麻烦。 正如那客舍伙计所说,我们向北行走了大概五里路的样子便看到了衡州城,只需再穿过一片树林就可到达衡州城南门。 我戴上了人皮面具,与林楠三人穿过树林,准备进入城中。不得不说,虽然我嘴上说在衡州城取了马便离开,但是真正来到衡州城城门下时,我还是心有余悸,心里不停的泛出被逐出师门的那些阴影。就好像被逐出师门的情形就在昨日发生的一样。 正缓步随着人群走进城中时,突然有个守兵朝我和百里徒喝道:“将刀剑取下,放到这里。” 我被他这一喝吓了一跳,只道是真面目被人揭穿,待听清他所说的话之后,我才缓缓松了口气,道:“为何?” 这名守兵面无表情,道:“这是知州大人下达的命令,任何人进入城中必须解兵器,待得你们出城自会归还你等,否则不得入城!” 他忽的一指旁边一个竹筐,又道:“将刀剑兵器放在此筐当中即可,自会有人帮你等保管。” 我心中疑惑,还是将追影剑放到了竹筐里,而百里徒的大刀实在太大,竖起来与这名守兵一样高矮,让这名守兵着实吃了一惊。 他看着百里徒的大刀,忽的叫道:“张大人,你看这把刀如何处置?” 我心中冷笑,果然是一个庸兵。 城门口一名胖守官闻言赶来,背着双手来回看了看百里徒的大刀,对着百里徒道:“这刀是你的?” 百里徒不耐烦的道:“正是。” 那名守官冷笑了笑,道:“来人,连人带刀都给我绑起来!” 他这么一喝,城门内蓦地冲来四名守兵,两人握着长枪,两人抓着绳索,将我们围住。城门口被他们这么一闹腾,登时骚乱起来。 我们都大吃一惊,我沉声道:“阁下为何要绑我兄弟?!” 那胖守官瞥了我一眼,冷笑道:“为何?这里我说的算,我说绑谁就绑谁!” 我心里冷冷的,沉声道:“好不讲理!难道衡州城里没了王法了?” 这名胖守官哼了一声,道:“我是这城门守官,我说的话便是王法!哪里来的野小子,当心我将你一道绑了!来呀,将这汉子给我绑了,送到衙门去。” 话音刚落,那两名手里拿着绳索的守兵便要将绳索套在百里徒身上,百里徒哪里肯让他们绑住?两手张开,只往两边一撑,两只手掌正按在那两名守兵的胸口,只见这两名守兵如遭重击,登时向两边倒飞而去,手里的绳索也脱手落在一边。 我心中一横,大不了不进城,也不愿受这等窝囊气!当即脚上往那竹筐里一伸,再猛的一勾一挑,追影剑已被我握在手里。冷冷的看着身边两名持枪对着我的两名守兵,只待他们动手,我便先将他二人打翻在地。 衡州城的守兵乃是大宋禁军中挑选的官兵,比yx县的厢军守兵要厉害许多,禁军是正规军,厢军是招募民间的老弱残之人组成,不可相提并论。但即便他们是禁军,也绝非是我的对手。 城门口的行人原本都还在看热闹,此时突然像炸开了锅一般,也不顾了进城,仓皇四散而开,躲得远远的。眨眼间,城门口便只剩下我们四人和十数名守兵。 那名胖守官忽的叫道:“你们想造反不成?”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军中的命令,还是他们守城官兵特有的暗语,他这一声叫,只见那十几名守兵突然齐齐拔出腰间大刀来。 只听得十数道“噌噌噌……”之声,这些守兵便将我们团团围住。 第八十二章 禁刀令四 我心一沉,握着剑鞘护在诗琪身前,左手成剑指,指着四周的守兵。这些守兵与我们并无大仇,我犯不着出剑杀他们,一一撂倒唬唬他们就是了,若他们真的要置我们于死地,那也只能出剑了。 我看着那张守官,冷声道:“我等并无造反之心,阁下未免说的太夸大了吧!” 那名张守官背着手,上前走了两步,笑道:“夸大?我告诉你,在这里我说的算,我说你们是造反,那你们便是造反了,我说你们是良民,你们自然就是良民。听懂了吗?” 我心里一阵气恼,原本还道莫要在衡州城里惹祸上身,谁曾想这还没有进衡州城,便在城门口惹上了麻烦。这些守军当真脾性暴躁,蛮不讲理,一言不合便大动干戈,最可恶的是还在我们头上戴上这么大的一顶罪状,谁能受得了这个怨气? 这时,林楠气不过,叫道:“大人这么做,未免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张守官冷笑两声,却并未理会林楠,摆摆手道:“通通抓起来!” 谁知他话刚说完,却见百里徒忽的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领,沉喝一声,单手将张守官提在了半空,百里徒嘿嘿笑道:“张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待我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黑色的还是红色的!” 百里徒力大无比,使得一柄七八十斤的大刀尚如轻描淡写,单手举起这守官自然很轻松。那张守官脸色登时变得煞白,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那群守兵也顿在原地,没有贸然冲过来。 “好汉手下留情!” 却在这时,一道声音远远地从城内传了过来。 我们都是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壮硕汉子带着两人从城内奔了出来。此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双目如炬,头上裹着幞头,左臂上绕着一圈圈银色的绳索,不是蓝捕头还是何人? 我心头一喜,没想到会碰到蓝捕头,蓝捕头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虽然不知蓝捕头为人是否和善,但此人绝非不分是非黑白。有他在此,想来这场干戈定能化为玉帛了。 正想着间,蓝捕头已经奔到了我们近前,我刚想跟蓝捕头打招呼,差点忘了自己还戴着人皮面具,我这样与他打招呼,只怕他怎么也认不得我。不过林楠却是开了口:“蓝捕头,好久不见啊。” 蓝捕头一怔,既而笑道:“原来是林兄弟呀,哎?你们这是怎么了?张大人?” 张守官此时像是来了底气,突地叫道:“蓝捕头,快,将这四名反贼拿下!” 蓝捕头却是没有理会张守官,而是朝百里徒抱了抱拳,道:“这位兄台,可否先放了张大人?” 百里徒笑了笑,道:“这还像句人话,滚!” 他嘴里最后一个“滚”自然是对那张守官说的。话音刚落,百里徒单手往前一松,张守官登时往地上跌去,人向后踉跄两步,狠狠道:“蓝捕头,这几人欲要携刀剑入城,被下官正巧碰到,几人不愿解刀,意图造反!蓝捕头,快将他们拿下!” 他这一声叫,那群守兵忽的身体一紧,就要逼近我们。我心头一凉,心里暗骂那张守官奸猾,手上刚一动,却听蓝捕头突然大声道:“谁都不许动!” 他这一声叫,那群守兵又止住身体,不再向我们靠过来。 蓝捕头看了看我们,朝着张守官道:“张大人,他们造反,可有凭据?” 那张守官道:“这……” 蓝捕头冷哼了一声,道:“张大人,知州大人虽下了禁刀令捉拿反贼,但你也无须如此邀功心切吧?” 张守官道:“蓝捕头,这几人实在可疑,下官也是担心这几人入城心图不轨,所以出此之策。” 蓝捕头看了看我们,笑道:“张大人,知州大人命蓝某此次彻查反贼之事,城中大小官兵皆要协助蓝某查案,这是知州大人对在下寄予的厚望。这几人是我的江湖朋友,张大人觉得他们可疑,难道是在怀疑本捕头么?还是张大人在怀疑知州大人是反贼?” 那张守官吓了一跳,额间渗出冷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下官不敢,请蓝捕头慎言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擦着汗,我心里却乐开了花,好一个蓝捕头,果然巧舌如簧。 蓝捕头却没有再理会他,朝着林楠道:“林兄弟,请随我入城吧。阿正、阿准,将这位兄台的大刀抬走。” 蓝捕头身后两人道了声“是”便去抬百里徒的大刀,蓝捕头则对我道:“这位小兄弟,且将宝剑交与蓝某,待得你们出城,我便将宝剑归还。” 我朝他抱了抱拳,道:“蓝捕头拿去就是。” 蓝捕头一怔,上下看了我一眼,接过我手中的追影剑,道:“走吧。” 我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刚刚他恐怕听出了我的声音耳熟,心里奇怪吧?不过我戴了人皮面具,料想蓝捕头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我是谁。 我们跟着蓝捕头往城内走去,衡州城内依旧是繁华如初,车水马龙。当日随着师傅师娘在此处落脚时,我曾经与大师兄他们在衡州城街道上逛了一番,如今再次走在这条街道上,却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蓝捕头道:“林兄弟,我记得你刚刚离开衡州城没多少天吧?” 林楠道:“蓝捕头真是好记性,确实如此。对了,蓝捕头,你刚刚说的反贼又是怎么回事?” 蓝捕头苦笑道:“哪里是什么反贼,只不过是几个胆大包天的盗贼罢了。最近城中不知道来了些什么人,在城中大肆抢夺一番之后逃之夭夭,知州大人一怒之下便下了这道禁刀令,并且命我全权彻查此事。”他忽的长长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刚刚死了个金花大盗,却又多出了更多的盗贼,大概是为金花大盗报仇来了。” 刘开世的死大概早就传到衡州城了,只是这报仇之说又是从何说起,难道是刘开世的江湖朋友所为?蓝捕头嘴里说着金花大盗,不禁让我有些烦躁,这些日子里尽是听到金花大盗的名字。 蓝捕头又道:“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这几人又是谁?”他说话间瞧了瞧我们三人。 林楠笑了笑,道:“我们北上去拉些药材,熟料半路马被偷了,所以才想来衡州城里牵几匹好马。这几人是在下的几位家将,特地是家严派来保护在下的。” 我不由失笑。林楠手上的功夫不行,撒谎的功夫却是说的跟真的一样。 蓝捕头点了点头,又抬头望了望天,道:“林兄弟,现在已是日入时分,依我看,你们今晚再次住上一晚再走,免得在城外碰到反贼。待得明日一早,我为你们准备一些好马来你们再赶路也不迟。” 我一怔,看了看蓝捕头,心中有点奇怪,蓝捕头似乎对我们也太热情了些。 突然,前方街道上迎面走来一名女子,这女子生的姣好,细眉小嘴,面白如玉,身段也极好,走起路来说不出的韵味。竟然是那张雨蝶。 她似乎也看到了林楠,当即笑着朝我们这边走来。 再次见到她时,我没有了当初紧张的心情,现在再看着她也并不觉得她有多好看,只道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子,比起诗琪来要差的许多。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诗琪,她此时正走在我和百里徒中间,脸上表情平平淡淡,一如平常,无言无声。 忽然,林楠转过身来,对我快速说道:“顾……追影兄弟,你们先去齐福客栈落脚,我去去就回。” 他说的匆匆忙忙,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却已经快步迎向张雨蝶,伸手拉住张雨蝶就往一边走去。张雨蝶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却又忽的朝我们笑了笑,紧接着两人手拉手的向远处走去。我有些怔怔,随即摇头一笑,只道男女之间的事情当真是说不明道不白。 我不由得又看了眼诗琪,或许我对她已有了那种心思,而且是明明白白的吧? 我们跟着蓝捕头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待得到了齐福客栈门口时,蓝捕头笑道:“二位的刀剑暂且由蓝某保管,等到明日两位出城之时,蓝某自会将二位的刀剑奉还,告辞。” 诗琪欠了欠身,并未说话,我与百里徒则一起抱了抱拳,道:“告辞。” 蓝捕头离去之后,百里徒看了看齐福客栈,笑道:“追影兄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客栈了吧?” 我看了看齐福客栈,心头思绪万千,笑道:“进去吧。” 我们走进齐福客栈,里面的一切都没有变,掌柜的还是那个姓李的掌柜,店伙计还是那个店伙计。我们要了四间房,我住进了当初与大师兄一起住过的那个房间,站在房间里伫立了好一会儿我才端坐在床边,开始运气吐纳。 体内的那团气仍没有动静,死气沉沉,我吐纳了很长一段时间它依旧是沉在我的丹田处,动也不动。内功疗伤我并不懂得,开天卷上也没有介绍运功疗伤的要诀,但是我想,吐纳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效果的。毕竟我体内的这团气,便是吐纳获得的。 心如止水,缓缓呼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我感到肚中饥饿,想要停止吐纳之时,丹田中的那团气也终于有了动静。 第八十三章 来者不善一 与玄铁门一战之后,丹田中的那团气似乎缩小了很多,如今我感觉只有黄豆般大小。 就好像真的有一颗黄豆飘荡在我的丹田中一样。 我缓缓吐纳着,不知道过了哪一刻,丹田中豆大的气忽然动了起来,感觉像是在小腹处缓缓转着圈,速度很慢。 在腹中这颗豆大的气方一转动的时候,我的小腹出突然传来一阵的冰凉。 小腹中像是有一块冰疙瘩,正散着凉气。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只觉身处冰窖。咬着牙,吐纳未停,注意力全放在那点气上。 那点豆大的气似乎缓缓地在我丹田中画了个圈,一圈过后,又这样游走了一圈,直到在我小腹中游走第三个圈时,我能明显感觉到它的速度变快了那么一丝,腹中的冰凉感也少了许多。 不过它的速度还是很慢,比蠡牛爬的还要慢,我吐纳了许久,它也只缓缓绕了这三圈。 但是我的身体隐隐的恢复了些力气。 我心中已有些猜测,这大概就是内功调息之法了,不过这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我想起那日阳才真人运功疗伤之时,他硬是在房间里呆了四五天才出门,阳才真人内功深厚尚且需要这么久的时间,恐怕我会更久。 心里有些得意,我缓缓睁开了眼,停止了吐纳,体内的那点气随之停了下来。舒展了下身体,只觉得精神也恢复了不少,打开门,我走到了客堂。 外面的天早已黑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也已经很少,客栈里闹腾的时间已过,只有店伙计正在收拾着客人留下来的残羹碗碟。 我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店伙计跑过来,笑道:“客官,你可算下来了?” 我疑惑道:“怎么了?” 店伙计道:“林客官吩咐小的为客官准备些饭菜,奈何客官一直不下来,所以小的一直等到现在,只怕客官再不下来的话,那些饭菜都凉了。” 看来林楠已经回来了,我道:“我那几位朋友都吃过了么?” 店伙计道:“早已用过饭,回房歇息去了。” 我点点头,道:“给我上一碗面即可,其他的都无需端上来。” 店伙计道:“客官稍等,面马上就到。”说罢,他便急急跑去。 我正看着店伙计离去的背影,耳中却在此时传来一人的声音:“只吃一碗面难道就吃饱了么?” 我转头望去,却见青年背着把大刀走了过来,此人年龄不大,身材与我相仿,面如冠玉,长得也算得上英俊,一身劲装打扮。 城中不是禁刀么,他怎么能安然的带刀入城?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笑道:“一碗面,足够了。” 他忽的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心中一惊,他却笑道:“一个人吃面多没意思。” 他很随意,见了我像是见到老友一样,他却不知,我心里已经凉了下来,心道此人来历不明,会不会是玄铁门派来的。 我笑了笑,道:“我只身一人,所以只吃一碗面。” 他若真的是玄铁门派来的,我便冲出去,将他引离此地,免得诗琪和百里徒他们受牵连。 他道:“不过现在有两个人了,但是我不吃面。” 我看着他,淡淡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却道:“喝酒,杀人。” 我心里一冷,他这是要动手了?我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如今我提不上内力,只能靠自身的反应能力,不过好在我身体恢复了些力气,只待他有要动手的念头,我便将桌子掀开,跑出客栈。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偌大的客栈此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样,四周静得吓人。 我微微一笑,道:“杀谁?” 他道:“还未到杀人的时候。” 我道:“那你还说要杀人?” 他笑了笑,道:“因为我还没有喝酒,所以还不能杀人。” 我一怔,没喝酒不杀人? 这人说话古怪,弄得我莫名其妙,我有些忍不住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是?” 这时,店伙计端着一碗面走了过来,将面放到桌子上,笑道:“客官,您的面。”他又看着这名青年,笑道:“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这青年看着我,笑道:“要请我喝酒么?” 我心沉如水,面色却不改,道:“在下为什么要请你喝酒?” 他道:“因为我身上没带银子。” 那店伙计一呆,看了看我,他却不知我心里也是一片茫然。 喝了酒然后杀人。杀谁?杀我? 这人好奇怪,但此时我又隐隐觉得他不像是玄铁门的人,如果是玄铁门派来的,为何要跟我说这么多废话,直接出刀杀我便是?但,如果不是玄铁门的人,他又是谁? 我看着他,心里的好奇心早已在作祟,道:“可以,你想喝什么酒?” 他看着我,笑了笑,对店伙计说道:“一壶浊酒。” 店伙计喏喏的应了一声,转身从柜台处取了一壶酒匆匆跑了过来,他将一壶酒放在桌子上并未离去,而是好奇的看着我和这名青年。 这青年并没有理会我和店伙计,忽的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道:“好酒!” 说罢,他便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这下不止是我,现在就连店伙计也呆在原地,店伙计喃喃道:“真是个怪人,客官,他是你的朋友么?” 我看着客栈门口,心中疑惑不解,摇头道:“我也不认识他。” “大概是个疯子吧。” 客栈伙计摇头嘀咕了一声,将那壶酒又放回柜台里,自顾忙去了。 客栈伙计这般说着,我却不这么认为,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心道此人确实奇怪。不过江湖之大,奇怪的人多不胜数,今日算是被我碰上了一个吧? 摇摇头,不再去想,吃完了面,我回到房间里继续吐纳。 第二天一早,蓝捕头为我们牵了几匹马,将我们送出北门,我们沿着蓝捕头指引的方向,策马北上。 经过一夜的吐纳运气,我丹田中的那点气游走又快了许多,不过与前几天相比还是很慢。如今我可以在行走间暗中运着气,但是这样的效果甚微,不及静坐吐纳的百分之一,不过集腋成裘,总比我无所作为的好。 蓝捕头告诉我们,翻过了衡山便是潭州的地界,沿着官道再走两日便可到达江陵府府都荆州。一旦到了荆州我们可以说便到了中原腹地,到时候少了重山峻岭的阻隔,我们的行进速度会更快,顺利的话,大概十数天便到嵩山少林寺。 骑马行了小半日,出现在眼前的是连绵不绝的万丈重山,这里应该就是衡山之地了。以往我只听闻听闻衡山如何秀丽,如何壮阔,虽然我自己心里早已勾画出那等画面,但是当我真正临近衡山脚下时,还是被惊到。衡山处处茂林修竹,奇花异草,四处飘香,景色十分秀丽,素有“南岳一秀”的美称。放眼望去,一层一层的翠绿山峰不见尽头,除了我们身前的这几座尚能看清楚山峰模样,远一些的山峰在薄雾的遮掩下竟像是一副悠远的淡淡的墨画,模模糊糊却又层叠可见,只如此一角,“南岳一秀”之名可见一斑。 正行走间,走在最前面的林楠忽的摆了摆手,这几天我们也都有了些默契,他这一摆手,我们便停住脚步。 我心里好奇,便伸头向前望去,只见前方两边悬崖峭壁,中间只留有一条很窄很陡的山道供通往,而且看样子只能容的了一人一马的宽度。 林楠道:“你们看,这就是望崖坡了。” 临走前,蓝捕头曾告诉过我们此道会经过望崖坡,望崖坡处在衡山外围山峰的两道崖壁之间,坡很陡很窄,马匹很难爬上去。 我点点头,道:“牵马走过去吧。” 说完我便翻身下马,林楠他们也都下了马,我们排成一排,向望崖坡走去。林楠走在最前面,百里徒走在最后,诗琪和我走在中间。 走进望崖坡之时,风也大了起来,两边悬崖高的吓人,我感觉像是钻进了山缝中一样,浑身不自在。头上的悬崖峭壁并不是直上直下的,而是带着弧度,走进望崖坡之后便很难看得到天空,坡上变得很暗。 望崖坡很陡,我走的也很吃力,我的内力还没有恢复,加上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下马没有爬多久,就隐隐的感觉到累。若是内力恢复的话,伤口也会恢复的飞快,这点坡我三步两步就能走完。 走到望崖坡大概中间的地方时,林楠再一次挥了挥手,大声道:“喂,前方的那人,你的马怎么了?” 我们停了下来,我心里奇怪,想要举头望去,可这地方是在太窄,我左右看不到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听得前方有一人叫道:“马累瘫了,走不了了。” 声音回荡过来,很响。 我心里奇怪,刚想往前走挤过去,百里徒突然小声道:“追影兄弟,你看后面!” 百里徒唤我追影时,我就隐隐觉得不妙,他说完之后趔了趔身。 我朝着他身边空隙望去,却见身后正站着一个人。 第八十四章 来者不善二 距离百里徒身后六丈之地,有一名身穿蓝衫的中年汉子,此人又高又瘦,头上戴着黄巾,面色焦黄,双手枯瘦如柴,眼眶深深陷进去,两只眼睛黑的像是两口小井。他腰间挂着两柄短刀,此时正抱着膀子,冷冷的看过来。 我的一颗心登时就凉了下去,转身向前挤了过去。经过诗琪身旁时,我看到诗琪正皱着眉头,一副遭遇强敌的样子,她这个样子我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幽云山庄外遇见沈兵,另一次便是遇见那马千里。 我闪到林楠身边往前往去,只见前面坡上有一匹瘦马正趴在地上,肚子一鼓一鼓的,瘦马的旁边大石上蹲着一个人。此人一身黄杉,头上裹了个蓝巾,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左脸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双目如炬,干枯的手上正把玩着两柄短剑。不过,他却是乐呵呵的望着我们。 他脚下的大石原本只占了道路的一点空子,但是他的马却是整个的将这条陡坡挡住。 看着他的笑容,我心里冷冷的,比起昨晚那无理取闹的背刀青年,这两人应该真的是来索命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玄铁门的人了。 望崖坡口吹进来一阵风,此豁口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鬼在哭。 林楠小声道:“顾兄弟,小心些,恐怕来者不善。” 不用林楠提醒,我心里自然知晓,我上前走了两步,抱拳道:“这位好汉,可否行个方便?” 这名黄杉中年人“噗嗤”一声,蹲在大石上无声的笑了起来。 我心里一惊,只见他咧着嘴在笑,声音却是如粗重的喘气声一样,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摇了摇头,道:“你没有看见我的马正在休息么?” 他说话直直看着我,我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我道:“此地距离坡顶已不远,何必在此地休息,并且还挡了道。” 他笑道:“你问我,我却不知道了,你得问它。” 他说着,手里的短剑指向那匹地上的瘦马。 我心里气恼,又不好发火,道:“如果在下能让你的马站起来,这样总可以继续往前走了吧?” 他道:“那可不行。” 我皱了皱眉,道:“为何?” 他笑了笑,道:“因为只有我才能靠近我的马,其他人不能靠近?” 我看了看地上的瘦马,道:“难道你的马脾气不好么?” 他将手里的短剑碰了个响,笑道:“不是它的脾气不好,而是我的脾气不好,谁要是碰了我的马,我就会杀谁。” 他说的很自然,我却心里凉凉的,我道:“那你这匹马要休息到什么时候?” 他笑道:“或许一天半天,或许……” 他说道“或许”时,突然一剑劈向那地上的瘦马脖颈,将那瘦马的脑袋劈了下来。我登时大惊,也不见他的短剑有多长,恐怕整个剑身都不及那瘦马脖颈的一半,他竟这般如此轻松的将马头斩下。 那匹瘦马四脚一软,脖子间喷出丈许的血,洒了一地。 我心里凉的像块冰,只见他将手里的短剑在手指间转了转,又道:“或许一辈子都要在此休息。” 我沉声道:“你是谁?” “他们是黄蓝二侠!” 突然,一道声音从上坡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坡上奔了下来,此人一身华丽锦衣,鹰钩鼻,双眼凌厉,瘦长的脸膛,不正是那巨鹰门的掌门赵川书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他竟然会出现在此地,他眼光还是那般毒辣,让人看着生疼,一如既往的带着神秘的笑容。当初我被铁剑派逐出师门时,他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阴险的笑容。 不知怎么的,我的背上隐隐的流出冷汗,不过我戴着人皮面具,想来赵川书也认不出来我。 赵川书走到那名黄衫汉子身前,朝那人抱了抱拳,转过头来看着我,忽的笑道:“顾天,好久不见!” 我大吃一惊,脑子里犹如闪过一道霹雳,登时有些懵。 我死死的盯着赵川书,面上却表现的很平淡,道:“阁下说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 赵川书突地摇头一笑,道:“出来吧。” 我一怔,却见他身后突然走出一人来。 竟是那白有才! 我先是一呆,继而心里又惊又怒,没想到被白有才出卖了! 先前他一脸的凄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悲苦,我赠他银票之时,他还是一副感恩涕零的样子。 原来,那都是假的! 心里突然后悔起来,深深地后悔! 这时,林楠喝斥道:“白有才!” 我的心沉了下去,白有才没有理会我们,朝着赵川书抱了一拳,道:“拜见赵门主。” 赵川书点点头,看着我们道:“白有才,你说的可是此人?!” 白有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楠三人,道:“不错,正是这几人,他就是那顾天。” 他说着一把指向我,我再也忍不住,怒斥道:“白有才,你不是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过来,白有才能落到那种地步,实属活该!可笑我还送他银票。 白有才轻笑一声,道:“顾少侠,得罪了。” “你混账!” 我忍不住骂道,他却不再理会我,赵川书看着我,道:“顾天,你真令我吃惊,竟然还敢回衡州城。” 我冷冷的看着赵川书,道:“赵门主,你也很令我吃惊。”他能捏断白有才的手腕,白有才仍然对他服服帖帖,的确让我很吃惊。白有才的往日兄弟辱骂白有才时,我还替他暗自气恼,如今越是想起那几人说的话,我越是觉得说的很对。 人心,当真不可揣测。 赵川书笑摇了摇头,笑道:“你来衡州城见了老朋友也不打声招呼,难道就这么走了么?” 他的话里尽是阴险,脸上虽然是在笑着,但我还是听出来那股冰冷,我沉声道:“我与你素来不熟,哪里谈得上什么老朋友,赵门主言重了!” 铁剑派和巨鹰门本来就没有多少交情,除了上一次联手攻打两狼山一同合火过,但是那一次并不能说巨鹰门与铁剑派很交好。况且,赵川书害得我被逐出师门,令铁剑派名声扫地,师傅师娘脸面尽失,哪里谈得上是老朋友。我虽然不知道师傅师娘与赵川书的关系怎么样,但是赵川书将我的事情闹得这般大,师傅师娘心里绝不会好过。 赵川书踱了几步,忽然道:“废话少说吧,顾天,你已经论为魔教之人,我赵川书今日见了你,是一定要杀了你,替天行道。不过我赵川书并非大恶之人,巨鹰门向来以仁道问江湖,念在你曾是吕兄门下弟子,我不杀你。” 我不由嗤笑。他说的话简直是一派胡言,但就因为是一派胡言,所以才是他赵川书吧?不过我仍是被他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正魔两道见面分外眼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说不杀我,定是有什么诡计吧! 果然,赵川书又道:“不过,你要告诉我梦寒烟的下落,告诉我,我即刻放你们离去,而且永远都不会在找你顾天的麻烦,如何?” 我有些怔怔,梦寒烟的下落?梦寒烟是魔教之人,我与她已经没有来往,我如何得知她的下落。况且,即使我知道梦寒烟的下落,她曾经救我一命,而且以为追影剑的缘故,我得以多次险中脱身,我又怎么能告诉他? 不过,赵川书找梦寒烟作什么?即使他找到了梦寒烟又能怎么样?梦寒烟身边高手如云,随便出个斩情,只怕就能让巨鹰门痛吃苦头吧? 我再次冷笑,道:“赵门主太看得起在下了,我何德何能,能认得她?” 赵川书背起双臂,笑道:“当日救你的那鬼影手、鬼医、神算子三人,乃是梦寒烟的手下,形影不离。你被他们三人救走,你怎么会不认得她?只要你告诉我梦寒烟的下落,你们这就可以离去,我赵某绝不阻拦,怎么样?” 赵川书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再次想起斩情他们几人的身影,他们几人虽然是魔教中人,但是行事绝对比赵川书要光明磊落万倍。当日若不是斩情他们几人救我于火海,只怕我早已被师傅打死了,即使不是为了梦寒烟,只为他们三人这一份情谊,我又怎么能如此无情无义。 林楠看了看我,眼里露出疑惑,关于梦寒烟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林楠、百里徒他们自是不知道。我也没工夫与他解释,我看着赵川书,道:“赵门主,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既没有承认认识梦寒烟,同样也没有否定,让赵川书自己想去吧。 果然,赵川书脸色变了,冷冷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待我将你们擒住,看你们还敢嘴硬?” 我冷笑道:“有本事就来吧,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赵川书脸色一紧,喝道:“找死!” 他话音刚落,右手往腰间一探,取出一个银色的铁爪,飞爪一头连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锁链,只见他抬手一挥,那银色铁爪“嗖”的一声,直奔我面门而来,速度不可谓不快。 我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身体一闪,躲过他这一铁爪,伸手往身后一探,“噌”的一声拔出追影剑,抬手一撩,正削在那往回飞的铁爪。 只听“叮”的一声,那铁爪登时被追影剑削掉了一片铁皮。 第八十五章 来者不善三 赵川书甩出铁爪,速度极快,铁爪可谓是眨眼便擦着我的面门而过,飞过来的铁爪虽然被我躲闪开,但是赵川书的反应极快,一击未中,当即手腕一抖,一带那根细细的银链,那铁爪登时倒飞而回。 我听别人传言赵川书身怀两种绝技,其中之一便就是这套银爪的功夫,若是换作没有修炼开天内功之前,恐怕我还真的躲不过这一记飞爪,即使躲过了,我也绝不会这么轻松。如今我修炼了开天内功,虽身受内伤不能提气,但是我的身法以及反应速度早已不同往日,赵川书一记铁爪一放一收,却也不曾料到我会在他铁爪倒飞而回之时,削下那铁爪一小片铁皮。 那铁爪被我追影剑打歪了方向,原本抓不到我亦可被赵川书凌空带回,可此时却跌落在地,被赵川书拖在地上带回。 赵川书将铁爪握在手里看了看,又瞧了瞧我,忽的笑道:“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武功,不过我很高兴。” 我将追影剑舞了个花,剑柄倒握剑尖朝上,贴在手臂处,得到他的夸奖,我丝毫没有得意之心,心中反而有些奇怪,看着他冷冷道:“为何?” 赵川书道:“因为你就要死在这里,正道中人就会少一个敌人。” 我心中一紧,看了看那蹲在大石上的黄衫汉子,这却在此时瞥了我一眼,轻笑一声,随即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我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以我如今的状态,单独而论的话,要对付赵川书只怕有些吃力,况且如今他的身旁还有黄蓝二侠,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三个人,但是谁知道前后路是不是已经被巨鹰门的弟子堵住。倘若我们四人真的已经被包围在此地的话,想来今日必是凶多吉少,我现在忌惮的倒不是这赵川书,而是担心这黄蓝衫两人。 赵川书哼笑一声,背起双手仰头看了看两边崖壁,忽的看向我,笑道:“顾天,你还想不想回到铁剑派?” 我身体蓦地一震,后背椎骨像是被人生生取走一块,身体不由得一软,看着赵川书有些怔怔。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虽疑惑,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戳中了我的心思。自从被师傅逐出铁剑派,我无时无刻在想着师傅师娘,想着我那一帮师兄弟,做梦都是置身在铁剑派内,我如何不想回去?赵川书此人阴险,这我是深深知道的,但是此人足智多谋,能如此不动声色的令师傅将我逐出师门,那他一定也能不动声色的让我重回铁剑派。自从两狼山一战以来,我心里一直没把赵川书当成什么好人来看待,他的心机手段令我很不耻,以至于我被铁剑派逐出师门后对他怀恨在心,只道世上能有如此阴险之人非他莫属,与他离得越远越好。 但是他的这句话,却是让我怦然心动,他若能令我重返师门,我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赵川书道:“顾天,我知道你心地善良,铁剑派名门正派,铁剑派弟子个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怎么会出现叛徒?你之所以放走那魔教之女,是因为你还太年轻,江湖经验少,心存妇人之心,才会做出如此糊涂事。但是那件事情,的确是你的过失呀。” 我不由得默然。当日两狼山一战,我确实心存不忍,所以才会放走何艳秋,我也深知我那样做万一被师傅知晓了会有什么下场,但我还是做了。 说起来,那件事情的确是我错在先,被正派之人视为叛徒,也是我咎由自取吧。 赵川书摇摇头,又道:“我正派之人与魔道中人自古势不两立,当时情形又是如此的严峻,你做出那样的事情,你教吕兄和苏女侠到底如何像天下正派之人交代?铁剑派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你可曾想过?” 我心里一阵颓然,林楠突然笑道:“赵门主,在下听说过此事,不过在下还听说那女子到最后还是被你们杀了,阁下自称江湖正派,理应宽仁才是,怎么会做出如此残忍行径?” 不知怎么的,林楠的话让我想起何艳秋被铁掌帮弟子扔进火坑里的一幕,心里不由得又是一动。正魔交战,血腥暴力,厮杀场面实在太过惊心,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场面,也不想再看到何艳秋临死前的眼神。 我不想杀人,奈何形势所逼,不得已为之,内心里却是想躲得远远的,只道能在福州与大师兄他们过自己的小日子。倘若是真的回到铁剑派,正魔再次交战之时,我又如何躲得了? 脑子里正想着,只听赵川书道:“顾天,其实你师父师娘并非想要逐你出师门,奈何形势所逼。若是你告诉我梦寒烟的下落,我定让你重返师门,如何?” 却听得林楠笑道:“原来还是一桩交易,我道赵门主会如何如此好心……” “哪里来的泼皮在此胡言乱语!” 还不待林楠把话说完,赵川书突然喝斥了林楠一声,又看向我,道:“顾天,你看如何?” 回到铁剑派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梦寒烟对我有恩,我怎么能出卖她?况且我确实不知道她在何处,即使知道她在何处,我也不会告诉他。赵川书如此说无非就是想要知道梦寒烟的下落,我心里早就猜出他的心思,虽然赵川书提出的条件很诱人,我也确实想回到铁剑派,可是我却不能因此去答应他,要我无情无义,我办不到。若是我真的这么做了,那我与那白有才有什么区别? 赵川书此计算是落空了,他以为能说服我,可是他却不知我心中所想,大概在他心里面,我只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叛徒吧? 我摇了摇头,举起追影剑指着赵川书,道:“梦寒烟于我有恩,赵门主,出招吧。” 林楠也笑道:“就是,有本事出招吧!” 我看了眼林楠,他一点武功也不会,此时倒是威风的很,哪里还有一点江湖郎中的模样,此时的模样实在很好笑。 赵川书冷笑一声,道:“看来是我多心了,我本以为你还心存正义,没想到你被那妖女蛊惑的如此之深!” 我不以为意,也没有说话。 他却转头看向那名黄衫汉子,道:“齐大侠,看来这次真的要劳烦大侠出手了,莫要将他们杀了,只需制服活捉即可。” 那名黄衫汉子笑了笑,道:“你们之间话说完了?” 赵川书道:“让齐大侠见笑了。” 姓齐的汉子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愰着手里的短剑,道:“赵门主也太看得起这小子了,依我所见,此人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竟然让赵门主破财请我们兄弟二人出马。” 赵川书看了我一眼,道:“赵某此举实属无奈,所以才请齐大侠帮忙的。” 那姓齐的汉子向我身后看了看,笑道:“一个盲女而已,赵门主就等着付银子吧。” 原来这两人是赵川书请来对付诗琪的? 我心里一顿,有些莫名其妙。诗琪武功很高,是我们当中武功最高的一人,一身琴技弹得出神入化,可是赵川书是如何得知的? 就在此时,那姓齐的忽的将手指放到嘴边拉了一声啸,此啸声刚刚响起,只听得百里徒那边登时像是炸开了锅,怒喝声,金戈声,破风声,划破崖壁声齐齐传来。 “喝” 我心中一紧,却见这名姓齐的忽的身体拔高,两脚在崖壁上轻轻一点,人忽的直奔诗琪而去,却也在此时,诗琪的琴声也是骤然响起。 “铮” 我原本离赵川书和姓齐的最近,那姓齐的飞身从我头顶掠过之时,我本想自下而上刺他一剑,但是还未等我举剑,他却已经从我头顶掠了过去,速度快得异常。我再想刺他,却是已经晚了一步。 我心里大惊,暗道此人轻功竟如此之快。几乎就在他掠过我头顶之时,我咬了咬牙,猛地身体一转,单脚点在左边崖壁上,身体跃起,追影剑刺向了他的大腿。 诗琪的琴功只有在远距离才能发挥奇效,如果让他近了诗琪的身,只怕诗琪很难与此人纠缠。 此时我与这姓齐的都已经腾身在半空,他在上,我在下,我们之间仅仅只有三尺之距,而我的追影剑转眼就递到他的大腿处。这个距离实在太近,我几乎都能看到追影剑刺穿他大腿的画面。 电光火石间,却听得“叮”的一声,我手里的追影剑竟刺了个空,而姓齐的汉子却在此时忽然又一次从我头顶倒飞而去,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诗琪的一道琴气忽的出现在我的脑门处。 我大吃一惊,连忙强移追影剑至胸前,只听得又是“叮”的一声响起,我的手上一阵发麻,人同样向后倒飞而去。 落在地上我一个不稳,人向后连续退出好几步,手臂一阵的麻木。 诗琪惊呼一声,道:“公子,可否伤到你?” 第八十六章 来者不善四 诗琪的古琴上发出的琴气被我的追影剑挡开,琴气四散开,打在了我头顶向外凸出的崖壁上,崖壁上登时洒落一片碎石。 我躲开从崖壁上掉落的碎石块,急忙转过身,追影剑指着齐姓汉子,叫道:“我没事。” 这望崖坡实在太窄,我们的马此时站成一列,一匹马几乎就应经挡住了这条坡道,我与诗琪之间隔着两匹马,虽然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可是互相看不到对方。 此时,那齐姓汉子双腿成一字马,两脚分别踏住两边的崖壁,离地三丈之高,看着我们道:“好俊的琴法!” 这人身法很灵活,方才他人在半空硬是接了诗琪一道琴气,他反能借着那道琴气躲开我的追影剑一刺,诗琪的琴气是何等的厉害,幽云山庄里的院墙也经不起诗琪几道琴气。可是这人却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轻轻巧巧的躲过了诗琪的琴气,并且借力躲开了我刺出的一剑。 赵川书却在此时喝彩道:“齐大侠,好身法!” 他的身法确实好,赵川书的马屁也拍得好,齐姓汉子双手里的短剑在手指间转了转,笑道:“再接我一招!” 他忽的双腿一用力,整个人忽的贴在山壁上,像极了一只四脚蛇,接着他掉头一转,嗉嗉几声爬了上去,转眼间便消失在我们眼前。 我不禁一怔,仰头望着头顶崖壁,可是暗淡的崖壁并非直上直下,而是凹凸曲折,哪里还看得见他的身影? 他就像真的如一只放大好几倍的四脚蛇钻进了石缝中一样。 头顶看不见的山壁处,传来“嗉嗉”声,我脚下缓缓移动着步子,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而诗琪的琴声也没有响起,似乎此地的回声太多,她也分辨不清齐姓汉子的所在。 就在我紧紧注视着两边山壁之时,耳中忽的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只见上方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忽的寒光一闪,一柄短剑从那里射向诗琪。 不好! 若是这柄短剑是从正前方飞向诗琪,诗琪将会毫不费力气的利用琴气将短剑挡开,差一点的短剑甚至都会被诗琪的琴气削成两半。可是这柄短剑却是从上往下射下,诗琪若是要将短剑挡开,就要将古琴举过头顶,然后再弹出琴气挡开短剑。但是这样的话,诗琪就会被短剑刺中,因为她举琴的速度没有那柄射下来的短剑快。 顷刻间,我想也不想,咬了咬牙,身体猛地高高跃起,人跃在半空之时又猛地踏在马背上,就在这柄短剑即将射到诗琪的头顶时,追影剑猛地斜着撩起,正斜劈在这柄短剑的剑格上。诗琪也在此时向后退了半寸。 “滋”的一声。 但是,想象中短剑向外跌落的情景没有出现。这柄短剑与追影剑擦身而过,正掠过诗琪腰间束带上。 “噗呲” “啪” 那柄短剑深深地插进脚下山石中,同时一个红绿相间的玉佩也跌落在地上。 我的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在看到那柄短剑没有刺伤诗琪后,登时心里怒如烈火,人在半空猛地往两边山壁上一蹬,追影剑竖起,人直直的向上冲了过去,借着身体的冲势只往那阴暗处狠狠刺了一剑。 只听得一声极为轻微的“噗嗤”声传来,我的追影剑像是划破了什么,紧接着又听得“叮”的一声,追影剑上传来一股莫大的力道,震得我手臂发麻。我顿时吃了一惊,双脚急忙收力,人从半空落了下来。 双脚一沾到地面,我甩了甩胳膊,护在诗琪身前,眼睛却紧盯着上方那阴暗缝隙中,对诗琪道:“你没受伤吧?” 诗琪的脸色有点苍白,若非她刚才向后退出去那么半寸,地上的那柄短剑已然刺进了她的头颅。 诗琪道:“没有。” 我匆匆往她腰间看了看,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束带被割断了。我道:“站在我身后。” 这时,那齐姓汉子忽然从另一边的山壁缝中爬了出来,身形一转,脚下微微一点,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此时他的右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正往下流着细细的一道血水,他缓缓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又将手移到眼前看了看,紧接着冷冷的看了过来。 身后传来百里徒的喝声,我想回身去看,但又怕这名齐姓汉子突然出手。他却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侧了侧头往后看了看,突然手指放在嘴边又拉了一个响亮的哨子,身后打斗声登时停了下来。 这时,赵川书道:“齐大侠,怎么了?” 姓齐的汉子冷冷的看了眼赵川书,喝道:“滚!” 我一怔,赵川书也是一怔,却看那人面色一紧,冷冷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赵川书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缓缓后退了几步,看了看齐姓汉子,又狠狠地看了看我们,忽然转身向坡上奔去。 那白有才脸色早就变得苍白,此时急忙转身,就要跟着赵川书一起离开。谁知,白有才的脚下刚一动,这名齐姓汉子忽的一招手,也不见他的短剑如何离手的,却见那白有才“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脑袋后面正插着一把短剑。 我吓了一跳,这速度比刚才射向诗琪的那一剑不知道快了多少倍,若是刚才他这样出剑的话,即便我速度再快,只怕追影剑也碰不到那把短剑。 赵川书已经跑的远了,白有才的死没有让他回过头来看一眼。好像在他的眼里,在白有才向他告密的时候,白有才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吧? 看着赵川书消失的地方,我心里冷冷的,但是同时也是莫名其妙的。 不知道这个黄衫汉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为何会突然罢手? 或许,也并不是罢手。 这时,挡在我们前方的齐姓汉子忽然道:“蒋若怀是你什么人?” 我有些茫然,却听身后的诗琪却柔柔道:“蒋若怀是家父,敢问这位大侠尊姓大名?” 我一怔,诗琪姓蒋? 她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我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诗琪,她的眼中仍是空洞一片,脸上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忽然一阵阵的失落。 那齐姓汉子却又道:“你就是蒋千玉?” 诗琪道:“正是小女子。” 原来她的真名叫蒋千玉。 那齐姓汉子沉默了片刻,忽的道:“你们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以前。” 我有些怔怔。刚才还与我们打的不可开交,现在又要放我们走,他到底是几个意思?我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玉佩,难道是因为这个? 诗琪将玉佩捡了起来,道:“多谢公子。”说罢,诗琪便牵住马缰,道:“林公子,我们走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终究没有说话,牵起自己的马,跟着林楠向坡上走去。等我到达坡顶时,再回头望去,陡峭的望崖坡上除了躺着一匹断头马以外,早已看不到那黄蓝二侠的身影。 望崖坡很陡,下坡也很陡,我们不得不牵着马走下去。我望着诗琪的背影,心里已经是好奇之极。我本以为今天在望崖坡会有一场苦战,却没想到那黄蓝二侠真的罢了手,喝退了赵川书,还帮我们杀了白有才。只是因为齐姓汉子看到了那枚玉佩么? 我们下了山坡,骑上了马,我再也忍不住,看着诗琪道:“不知道我们是叫你诗琪好,还是蒋千玉好?” 百里徒和林楠也是很疑惑,一同看着诗琪。 诗琪道:“公子还是唤我一声诗琪吧。” 我想了想,道:“那黄蓝二侠你是认识的么?” 诗琪道:“曾经听说过他们的名号,未曾……未曾见过。” 她嘴里说着“见”字时,脸上突地一阵惘然,我的心头没来由的随着一疼。 这时,百里徒道:“诗琪姑娘,那两人好像认识你……” 谁知,不等百里徒把话说完,诗琪突地一鞭打在马屁股上,向前与我们拉开了些距离。 百里徒看着诗琪的背影,道:“这……” 林楠突然道:“百里大哥,不要管她了,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看着林楠道:“林兄,难道你看出些什么了?” 林楠一怔,苦笑道:“略知一二。” 我有些迫不及待,道:“快说与我听听。” 林楠摇了摇头,道:“顾兄,只怕你不愿意去听。” 我道:“林兄此言怎讲,是有关于诗琪的身世?” 我突然想起幽云山庄里送我出庄的那个丫鬟,小青。小青曾经告诉我,幽云山庄里都是收留的些走投无路的人,她说诗琪自幼父母双亡,双目失明,才会被程富海收留在幽云山庄,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可是我总觉得诗琪之所以进幽云山庄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林楠脸色有些难看,抬头看了看云雾缭绕的山峰,顿了顿道:“如果她真有那样的身世,她也不会变得如此模样了。” 第八十七章 进退两难一 夜。夜沉似水。 距离我们出了衡州,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这五天里我们走的相当平静,玄铁门没有找过我们的麻烦,赵川书也没有派人追过来。看似这一路都很平静,可是我心头始终都压着块石头,不敢放松警惕,心里也一直带着伤感。 推开窗户,外面昏昏暗暗,正下着绒绒细雨,窗户正对着一片的房屋楼舍,一眼望不到头。 我在窗前坐了下来,秋风卷着秋雨吹了进来,正一齐扑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上说不出的寒冷,脑子里一直徘徊着林楠跟我说的那句话:满门被诛杀,只有她活了下来。 一想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又是一疼。 诗琪是飘香谷的人,她真正的名字叫蒋千玉,她的父亲是飘香谷的谷主蒋若怀。不过飘香谷已经不在这江湖上了,而且永远的消失了。飘香谷在十数年前被人一夜灭门,飘香谷上上下下数百人除了诗琪幸免于难,其他人无一生还。究竟是什么人干的,林楠说没人知道。飘香谷灭门惨案也成了一门悬案,在江湖上轰动一时。 想起诗琪平日里冷淡的脸庞,我禁不住的心酸。即使我得知她的身世已经有数日,但是数日来每每想起,心里还是一阵阵的疼。 那黄蓝二侠之所以放走我们,大概也是知道飘香谷的惨事,心肠发软了吧? 窗外毛毛细雨,落下来无声无息的,远处的房舍隐在黑暗当中,也是一片静默。 在窗前呆坐许久,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拉开门走了出来。 刚走到客栈客堂,我看见林楠正站在客堂门前,一动不动的看着门外。尽管此时外面下着很小的雨,但是街上还是有不少的人在走动,两边搭棚摆摊的还是有很多。 我走到林楠身边,道:“林兄,出去走走吧。” 林楠笑了笑,道:“也好,出去散散心也不错。” 连续五天的奔波,我们穿过了潭州,于今日傍晚时分来到了荆州城。荆州乃江陵府的府都,人口达到了五十万之多,是大宋诸州人口最多的其中之一,同时也是大宋最重要的贸易之州,享有“腹地金腰带”的美誉。既是兵家要地,又兴旺发达,荆州自然就成了一片乐土,而荆州城便就是江陵府最繁华的地方。 远离了衡州,我就不再戴着那人皮面具,一直戴在脸上总感觉闷得慌。我们正走在街道上,林楠道:“这里距离hn府不远了,想来只需七八天就能到少林寺了。” 我道:“是啊,但愿一路上不要再碰上那玄铁门了。” 出了衡州我便不再担心巨鹰门,赵川书再怎么厉害,终究也只不过是衡州城里的一个中等门派,之所以会那样小心,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 林楠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顾兄,你可曾想过开天内功是何人所创?” 我一怔,摇摇头道:“这我倒没有想过。” 林楠笑道:“顾兄,你不觉得你的开天内功与马千里修炼的内功有共同之处么?” 我有些奇怪,道:“难道林兄看出来什么了?” 林楠道:“在下虽然不知道那马千里修炼的到底是什么内功,但是你们俩修炼的内功均可以让身体发生异变,这其中肯定有共同之处。”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却是如此。” 我虽然不清楚马千里修炼的到底是什么内功,但是他的内功的确与开天内功有同工异曲之效,只不过他的异变是在脸上,而我的异变则在双腿双臂上。虽然异变的部位不同,但是本质是是一样的。 林楠突然笑道:“顾兄,你还要闯荡江湖么?” 我不由看了看林楠,心里有些黯然。自从林楠跟我道出诗琪的身世之后,我便不想再闯什么江湖了。像我这样出身低微只会动刀动剑的人能做些什么,即使闯荡也闯不出什么名堂,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跟着诗琪回到幽云山庄,当一名砍柴人,闲来听着诗琪的琴声,不失为一种惬意的生活。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还闯什么江湖,待我去福州之后,我便放下手中的剑。” 林楠道:“怕就怕你已放不了了。” 我呼出了口气,没有说话。 诚然,那赵川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了找到梦寒烟,定会来寻我。还有那玄铁门,为了玄铁令也会来寻我。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已惹了这么多麻烦,当初我就不应该走出那东关镇。可是不走出东关镇,难道就要一辈子窝在那里么?东关镇本就离衡州城很近,即使我愿意窝在东关镇,想必早晚也会被赵川书找到吧。 心里一阵的复杂,我道:“可能是吧。” 林楠道:“顾兄,若是你有兴趣的话,在下可以陪你寻找开天内功的秘密。” 我心里一惊,道:“林兄,你知道开天内功的秘密?” 我修练开天内功的事情,林楠三人早在青木镇之时就已经知晓,他们除了惊讶之外,便认为开天内功是一种邪门的内功心法,是一种与吸血老妖类似的恶毒武功,不然我不会出现那种异变。从离开衡州之时,他们三人就一直在劝说我不要再修炼开天内功,说是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 本来百里徒奉劝我的时候,我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修炼开天内功,可是当诗琪也劝说我的时候,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她,不再修炼开天内功。算起来,我已经有六天没有吐纳运气了。 林楠摇头道:“在下并不知道开天内功的秘密,但是我听闻西域奇术杂乱,亦是有能让身体异变的功法,顾兄若是想去探寻的话,在下愿与你同去。” 我不由看了看他,心里说不出的诧异,林楠知道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自从认识他以来,以及一路走到荆州,他跟我讲的所见所闻,除了江湖上很多有名的人物和门派,便是些我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稀罕之事,就好像他经历过很多事情,去过的地方很多。 我道:“林兄去过西域?” 林楠笑了笑,道:“在下并未去过西域,不过很想去。若是顾兄有兴致的话,我们可结伴而行,一来去看一看异域风采;二来可以远离是非。不是么?” 我不禁再次沉默。去异国他乡,远离中原,就是要远离诗琪了? 如果真的是为了远离是非,我倒是真的希望去幽云山庄,也正好能与诗琪日日相见了吧?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我的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我刚反应过来,一人已经与我擦肩而过。 我不由得回过头望了他一眼,正看到他也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意,朝他笑了笑,算是先与他陪个不是。他也朝我笑了笑,算是回了一礼。接着我便转过头,不再看他。 林楠道:“怎么了,顾兄?” 我笑了笑,道:“没事,被人撞了一下。” 没走两步,我忽然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突然想起来一个人来,我连忙转身,却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刚刚碰我肩膀的那个人我似乎见过,好像是齐福客栈里,那晚向我讨酒喝的背刀青年。虽然刚刚撞我的那人并没有背着大刀,衣服也与那青年不一样,但是他的脸庞却与那名背刀青年很像。 林楠也停了下来,奇怪道:“到底怎么了,顾兄弟?” 我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像……” 林楠道:“什么这么像?” 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刚刚撞到我的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不是很确定。” 林楠笑道:“顾兄弟想必是认错人,出现了些错觉吧?”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想。我想不出那人是谁,人海茫茫,或许我曾经见过他一面,又或许真的是我出现了错觉。 回到客栈之时,外面的行人已经不多了,我与林楠道别之后,便回到房间里准备睡觉。 房间里的窗户仍是开着的,先前走出房间时我没有关上,此时窗户下方的地上已经飘进来不少雨水。 我将追影剑挂在床头,走到窗户旁正准备关上窗户,突然一道轻微的破空声传来。 “咻” 我大吃一惊,想也没想的猛然关上窗户,同时身子也伏在了地上,却在这时只听“噗”的一声,我头上的窗户突然破开一个洞口,一支飞刀射了过来,紧跟着“咄”的一声,那支飞刀插进了房间墙壁里。 我心里冷冷的,身子就地一滚,来到床边,将追影剑抽了出来,压低了身体,紧紧地盯着窗户。 但是等了许久,那窗户处并没有再射过来飞刀,反而一阵的平静。我心里正惊疑,眼角余光瞥见了那把插在墙上的飞刀,飞刀尾端正挂着一道碎布条。 我有些莫名其妙,将那飞刀拔了出来,只见那布条上写着:今夜子时,城南槐树,如若不来,性命不保。 第八十八章 进退两难二 我看着那飞刀上的布条,心渐渐沉了下去。 会是谁? 玄铁门?好像不太可能,若是玄铁门的话,直接找上门来就是,何必还要以飞刀传书,也不可能是巨鹰门。 可是除了这两个门派与我们之间有怨结,我想不出还有哪家门派与我们过不去。再或许不是门派中人。 我忽然想起齐福客栈里遇到的那个背刀青年,难道刚刚撞我肩膀的人就是他?若是他的话,我倒是没什么好怕的,怕就怕不是他。不过若真的是他的话,他给我传信又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他发现了玄铁门的踪迹,想要提醒我一声? 我有些迷茫,到底会是谁呢? 若是不去,性命就会不保么?只是从布条上写的来看的话,我看不出放飞镖的人是否有恶意。 我将飞刀从墙上拔了出来,这飞刀入墙不深,只是刀尖插进了墙里,若是此人想对我不利的话,那么他下手就不会如此的轻。 我握了握追影剑,此人是真的是想要帮助我们也说不定。他这么做或许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告,或许知道玄铁门的踪迹以及那玄铁令的下落。 脑子里片刻间想了许多,权衡再三,我决定去那城南槐树走一趟。城南外的确有一颗老槐树,距离城门口不远,我们来荆州城的时候,路经过那棵老槐树。荆州兵强马壮,守城士兵很多,若真的有危险,我也能及时跑回城中。 算算时间,此时也差不多快到子时了。 我穿好衣服,将追影剑背在后背,出了门来到客栈后房找了捆麻绳和木棒,出了客栈后门,沿着暗街巷道,向南门奔去。荆州城门关的很早,一旦关了城门,想进来的话只能翻越城墙,而城墙足足有六丈之高,我如今内力使不出,只能借助麻绳爬过城墙。 荆州城不比衡州城那般宽松,城中来回巡视的官兵有好几队,守卫很森严。城门已经关闭,可是城中并未宵禁,有钱的富家子弟仍在楼坊里作乐,而寻常的百姓已经关门入睡。 我背上背着追影剑,还背着麻绳木棒,奔走在暗巷当中连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个贼。不过我走的是暗巷,巡视的官兵倒也巡不到这里。 避开巡守官兵的耳目,我在暗巷中拐了几个弯之后,来到了南面城墙下。我将麻绳在木棒中间绑牢,对准那垛口猛的一抛,那木棒登时从垛口穿了过去,我再用力一拉,那根木棒正好横着卡在两个垛墙中间。 其实即使我的内力恢复的话,想要翻跃城墙仍是要靠绳子爬过去,体内那团气运转的时候,我纵跃的高度也就丈许,根本翻不过城墙。若是身体异变的话,或许能纵跃过去,可是我体内的那团气已经停止运转,正死气沉沉的呆在丹田处,提不起丝毫的内劲。 小心翼翼的翻过城墙,我将绳子木棒收在城墙脚下,迈开步子朝那槐树奔去。 那棵老槐树距离城门不远,半里地的路,在一处小山丘脚下,我走了一会儿便远远地看到那颗槐树。 距离老槐树还有一段距离时,我停下了脚步,蹲在草丛中往那边望去。 黑暗的夜里下着雨,我看不清槐树下有什么,隐隐的只能看清一颗高大的树影。我在草丛中蹲了片刻,探着步子向那颗槐树走去。 四周很静,只能听到雨打绿草的声音,淅淅一片。正当我快要靠近槐树之时,忽听一道很小的声音从槐树那边传来:“来人是谁?” 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我道:“那里的人,你又是谁?” 现在我还弄不清对方是什么人,还是小心点为好,若是我听出声音不对,我会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这时,那道声音又传了过来:“来人可是顾天?” 这声音太熟悉了,可是我怎么就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不是马千里的,更不是赵川书的,我隐隐觉得是一个跟我很熟悉的人说出来的。 我道:“正是在下。阁下是谁?” 忽然,一道身影从槐树上跳了下来,那人落在地上之后便向我快速走来。 我心中一冷,手搭在了追影剑剑柄上,只待此人对我不利,我便拔剑刺过去。 谁知,那人还未到我身前,突地叫道:“老六!” 我身体猛地一颤,向前疾走几步,与那人打了个照面,竟然是大师兄! 黑暗中我看不清大师兄的样子,但是这身架,还有那熟悉的声音,不是大师兄还是何人? 我的眼眶登时就湿了。 大师兄跑到我身前顿了顿,猛地抓住我的肩膀,有些哽咽道:“老六,真的是你!”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同样紧紧地抓住大师兄的手臂,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只道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汇成一句:“大师兄。” 心里所有的疑惑顾虑统统抛开,只想着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汇聚在手上,紧紧地抓住大师兄,再也不想松开。分开的时候不长,我却是仿佛经历了很多年。此时抓住大师兄的手臂,我竟突然觉得自己仍是铁剑派的弟子,就好像一直没有与师兄弟们分开过。 或许,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铁剑派。 只是一时的别离罢了。 良久,大师兄擦了擦眼眶,道:“老六,你近日过得怎么样?” 我仍没有缓过神来,以至于说话都有些泣不成声,道:“大师兄,我过得很好,大师兄,你们过得怎么样?师傅师娘呢?” 大师兄笑道:“都好着呢,我们每天都在担心你,生怕你被正派之人抓到。” 我跟着笑道:“大师兄,能见到你真好。” 大师兄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好几次差点丧了命,如今能再次见到大师兄,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件很庆幸的事情。 大师兄道:“我们也很是想念你,只是不知道你身在何处,想寻你也寻不到你,真是让我们一阵好找。” 找我?我有些怔怔,心里有些奇怪。我被逐出师门,被视为魔教之人,大师兄找我做什么?难道大师兄就不怕被师父师娘知道,同样被逐出铁剑派么? 我登时想起来,大师兄不是在福州铁剑派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我不由得疑惑道:“大师兄,师父师娘呢?” 就在我话音刚落,忽然,另一道声音从槐树那边传了过来:“你师父也正在寻你!” 我心里一惊,“噌”的一声拔出追影剑,挡在了大师兄身前,冷冷喝道:“什么人?” 突然,又一道身影从槐树上跳了下来,不过他却没有回答我的话,道:“只不过你师父是来杀你的!” 我心里又惊又怒,即使我知道师傅很生我的气,但是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还是忍不住的恼怒。大师兄从身后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手臂,叹道:“老六,先把剑收起来。” 不知道大师兄为何这么说,但是我还是将追影剑归了鞘,看着大师兄道:“大师兄,发生了何事?师兄为何在此地?小师弟他们呢?” 大师兄顿了顿,道:“老六,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槐树下的那人已经走到了我们身前,正如我猜想的那样,此人果然是齐福客栈那晚向我讨酒喝的背刀青年,也是在荆州城街道上撞我肩膀的那个人。 此人背后已经再次背上了大刀,这时笑道:“在下李逍遥,顾兄弟,先前得罪了。” 我有些讶然,抱拳道:“在下顾天,逍遥兄不必多礼。” 大师兄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天,逍遥兄是鬼刀会的人,我们也刚刚认识不久,这次能找到你,全靠逍遥兄相助。” 鬼刀会?鬼刀会与铁剑派一样,是江湖中的一个小门派,常年混迹于兴元府一带,鬼刀会门内子弟极少,还没有铁剑派弟子一半多,可以说是一个比铁剑派还要小的门派。不过与铁剑派不同的是,鬼刀会开设的是赌坊生意,挣的都是不干净的钱财,门内弟子不是去帮人追债便就是被人追债,说好听点是一个帮会,说难听点就是一群泼皮组成的帮会。并且鬼刀会不属于正魔两派,而是处于中立的小帮会。 铁剑派虽是小门派,但是毕竟是江湖正派,名正言顺,是得到江湖七大门派认可的门派,不是鬼刀会这样的帮会可以相比的。 大师兄怎么会结识这样的人? 我心里不解,道:“大师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大师兄看了看李逍遥,两人忽然齐声笑了出来,他们这么一笑,我心里就更不明白了。大师兄道:“我与逍遥兄不打不相识,于潭州城认识的。” “潭州城?” 李逍遥笑道:“是呀,说来话长,我们暂且不说此事。”他忽的声音压低了许多,道:“顾兄弟,此次唤你过来实有要事相告。” 我心里一惊,道:“何事?” 李逍遥与那师兄一起唱的这一出,我便猜不出李逍遥的心思了,原先我心中的猜测也随着大师兄的到来而烟消云散,如今心里仍处在与大师兄相遇的惊喜和疑惑当中。 李逍遥四处看了看,很神秘的道:“顾兄弟,你此行可是去那少林寺?” 我大吃一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脑袋有些晕,登时呆在原地,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凉。去少林寺的事除了程富海和我们四人知道之外,应该没有人会知道,玄铁门或许会知道。 可鬼刀会的人怎么会知道? 我只觉奇怪。我们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并未与人交涉过,这个市井小帮会是怎么知道的?在齐福客栈之时,李逍遥就已经找上了我,那时我只道他是个疯癫之人。 难道,鬼刀会是玄铁门派来跟踪我们的? 我心头一冷。若是我们一路上都是被鬼刀会的人暗中跟踪的话,那我们就贻笑大方了。 此时,李逍遥道:“顾兄弟,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与张兄且随我来。” 第八十九章 进退两难三 我有些犹豫,看了看大师兄,大师兄笑了笑,道:“走吧老六,你去了便知。” 有大师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当即点了点头,道:“是,大师兄。” 大师兄身体顿了顿,叹了口气,道:“走吧。”说罢,他便与李逍遥往槐树东侧走去。 我心里有些复杂,连忙跟了过去。 往东行走了二里地,远远地我看到有一座小庙宇,夜雨中尽管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我还是看出是一座废弃的破庙。 我们正沿着一条小道走着,忽然,前方一棵树上有人喝道:“门前醉和尚!” 我吓了一跳,猛地停下脚步,却听得李逍遥道:“榻上病郎中!周兄,下来吧。” 只听得那树上一道声音传来,道:“李兄弟,你们来了?!” 定睛望去,那树上忽的落下一人,三步两步跑到我们身前,朝李逍遥抱了一拳,急声道:“逍遥兄,怎么去了这般久?人带回来了么?” 却听到李逍遥道:“带回来了。”接着他转过头看了看我,道:“这位就是顾天,顾少侠。顾少侠,周人弟是在下的好友。” 我朝周人弟抱了抱拳,他同样回了我一礼,向我们身后望了望,道:“李兄,张兄,你们来时,可曾有人跟着你们?” 周人弟这样子让我隐隐觉得不妙,他像是在担心什么事情一样。李逍遥道:“放心吧,没人跟着我们,就只有顾兄弟一人前来。” 周人弟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顾兄弟,庙里已经准备了马匹和干粮,足够你半个月的口粮了,快速速离开荆州城。事不宜迟,我们也要回去了。” 我心里一惊,道:“离开此地?去哪?” 周人弟一怔,看了看大师兄,道:“张兄,你们没有将此事告诉顾兄?” 我看着大师兄,道:“大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大师兄道:“老六,你不要多问,你快走吧,不要再去那少林寺了,快快离开荆州,否则晚了就来不及了。” 大师兄说话遮遮掩掩的,我不禁有些气恼,道:“大师兄,你这是何意?我怎能就此离去?况且我的几位好友仍在荆州城。” 大师兄欲言又止,使劲推了我一把,怒道:“叫你走你便走就是,何时便的这么婆婆妈妈!” 我被大师兄推了个踉跄,急忙转过身,道:“大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师傅已经到达荆州!” 大师兄突然喝道,接着又忽的小声道:“这次便是要来杀你的!快走!” 顿时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人拧了一下,疼的浑身无力。 这时,李逍遥道:“顾兄,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张兄是冒死前来相告,若是回去晚了,你师父会怀疑张兄!你速速离去,莫要害了张兄。” 原来师傅还是要杀我。可我仍不甘心,追问道:“大师兄,到底是何人告诉你们我要去少林寺的?” 大师兄沉声道:“是金花大盗传信于师傅的!” 我一怔,脑子里瞬间空白,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一样,顿时呆住。 怎么会是金花大盗? 正在这时,大师兄道:“逍遥兄,劳烦你将马匹牵来。” 李逍遥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朝庙宇跑去。 我莫名的有些心慌,喃喃道:“金花大盗?” 大师兄道:“大概十天前,那金花大盗以金花镖传信与师傅,师傅看完信后大怒,带着我便来衡州寻你,还有那赵川书等人,也都与师傅一起前来捉你,现如今师傅与赵川书正在那花雕镇,估计明日便可追上你们。多亏了李兄周兄告诉我你就在荆州城,否则晚了的话,明日你们便插翅难飞!” 十天前?十天前我似乎刚刚从郴州出发去往衡州,也就是在那时,金花大盗传信于师傅的? 可是金花大盗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少林寺的? 忽然,我想到了蔡月茹说起的一件事,玄铁门中的玄铁令被人盗走,玄铁门怀疑是程富海与金花大盗所为,而蔡月茹和马千里也一直追到了幽云山庄! 难道玄铁门的玄铁令真的是程富海和金花大盗所偷?程富海和金花大盗为了转移玄铁门的视线,所以才让我假装送信去少林寺,其实是他设的一个局? 我被自己的猜测吓住了,浑身一阵冰凉。 可是金花大盗又为何将师傅找来? 大师兄突地抓住我的肩膀,道:“不止是师傅和那赵川书,连武当派的阳才真人也来了!老六,快走吧!” 我又是一惊,连武当派的人也来了?我登时想起我去幽云山庄那晚,那阳才真人同样去了幽云山庄!难道我真的被程富海当成了一枚棋子?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金花大盗到底给师傅传了什么信,竟让师傅千里迢迢跑来杀我? 看着大师兄如此焦急,我脑子里乱成一片,还想再问大师兄一些问题时,却听到远处周人弟忽的喝道:“有人!” 我心里一惊,却看到那周人弟忽的朝一侧树林冲去,一闪身便钻进了黑树林当中,几个跳跃间便已经奔出去四五丈,身轻如燕,相当灵巧。 他却不管我们,自己先走了? “快躲起来!” 大师兄小声喝了一声,接着他身体一动,钻进了旁边的杂草灌木当中;我反应过来,脚蹬在树干上,抓着一根树枝,一翻身便爬上了周人弟刚刚藏身的那棵树上。 这棵树枝叶颇多,我爬的又高,很难被人发现,而且从我这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小道上的一切,实在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也不知道那周人弟是怎么想到这棵树的。 我看了看大师兄,他那片灌木丛很高,即使我如今居高临下,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大师兄隐藏的也很好,不易被发现。 小雨飘落不到我这里,我蹲在树杈上,屏住了呼吸。 就在我们藏身起来没几个呼吸,忽的有一个人奔了过来。此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剑,来到我所在的这棵树下面站住了身体,左右看了看,又朝我这边看了看。 是张旭德! 我心里一惊,暗道他怎么也来了。我看了看大师兄的方向,只见那里安静一片,没有任何动静。 这时,又有一人跑了过来,道:“人呢?” 后来的这人我也看清了他的模样,正是阳才真人。 张旭德道:“刚刚还在这里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阳才真人道:“你是不是看花了眼?” 张旭德哼了一声,道:“我还没有老,怎么会看花了眼?” 我一怔,这张旭德对自己的师傅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这哪是徒弟跟师傅能说出的话? 却在这时,那阳才真人忽的低声道:“他们来了!” 他话音刚落忽的向上一跃,竟学我一样,跃到了我这棵树上,翻身落在我下方七八尺左右的枝干上! 我差点惊呼出来,大气不敢出,不过他却没有发现我,自顾蹲在枝干上,拨开树枝向庙宇方向看去。而张旭德却在此时闪到了大师兄对面的灌木丛中,同样不见了身影。我的心沉了下去,他二人这么做是有意还是无意? 就在他二人隐匿身体的片刻时间,我听到庙宇那边传来马蹄声,努力看去,只见李逍遥正牵着一匹马从远处缓缓走来。 不好! 李逍遥还不知道我们躲了起来,更不知道阳才真人和张旭德已经来到了此地! 怎么办? 我现在动也不能动,只要我稍稍动一下,那阳才真人必会发现,大师兄更是动不了。 看着李逍遥牵着马越来越近,我不由得紧张起来,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不多时,李逍遥便走到了我与阳才真人的下方,李逍遥四处望了望,小声叫道:“张兄弟,你们在哪里?” 我们都没有回应,我和大师兄没有搭话,阳才真人和张旭德也没有动静。 李逍遥又唤了一声,仍是没有人理会他。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惨叫声远远传来,很轻,但是很凄厉。 我浑身一个激灵,是周人弟的叫声。 李逍遥顿了顿,忽的就要翻身上马,却在此时,那张旭德突然从灌木丛跳了出了,手中长剑挽了个花,直刺李逍遥;李逍遥当即便拔出了背后的大刀,挡住了张旭德一剑。 “叮” 刀剑声回荡开,两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张旭德沉声道:“张大胆呢?” 李逍遥冷笑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张旭德也冷笑起来,道:“还说不认识!早就看你和张大胆鬼鬼祟祟的了,你到底是谁?” 李逍遥道:“你最好少管我的闲事,识相的赶紧离开,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张旭德舞了个剑花,道:“我张旭德最好管闲事,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何本事?” 说罢,张旭德也不等李逍遥说话,便举剑刺向李逍遥,李逍遥当即横刀与张旭德互拼刀剑起来。 黑暗中,二人身体模糊,看不清楚他二人是如何出招的,只听得连续的刀剑相击声和拳脚碰撞声。 “叮叮叮……” 只是几个呼吸间,两人便相互拆招数十招 第九十章 进退两难四 李逍遥与张旭德正在下面生死相斗,也不知道李逍遥使的是什么刀法,他的大刀上与张旭德一样,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风,被李逍遥舞起来铮铮作响。李逍遥的武功与张旭德的武功平分秋色,二人你来我往,拆了上百招仍胜负难分。 二人的刀风剑气响个不停,树下面像是吹来阵阵的风,呼呼响个不停。 我身下方的树枝上,阳才真人一直都没有动,没有想要去帮忙的意思,可是我却有些心急了。若是李逍遥与张旭德再这么拖下去,等到师傅和赵川书过来时,不仅那李逍遥危险,只怕我与大师兄也会遭殃。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冷冷的喝声:“鬼刀会,鬼影刀法的确了得,就是不知道你的刀法能同时对付几个人!” 我心里一惊,凝目望去。 只见距离李逍遥与张旭德不远处正站着两道身影,一个人手里抓着周人弟的头颅,一个人身材臃肿,两人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李逍遥与张旭德拼杀。 说话之人是赵川书,他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冷笑中总是带着些嘲讽。而另一个人,应该就是师傅了。 我看了看那站在黑暗中的体型微胖的男子,心里复杂一片,当初师傅打断我的肋骨那一幕我到现在还记得,换做旁人我或许一定会恼怒,可是对于师傅,我提不起任何的怨气。 甚至心里对他更多的,是愧疚。 这时,赵川书突然将手里周人弟的头颅抛了过来,周人弟的头颅落在地上滚了滚,正面部朝上,滚至李逍遥的脚下。 李逍遥与张旭德登时就罢了手,两人互拼了一刀,各自向后退去,中间隔着周人弟的头颅。 周人弟的头颅正在我和阳才真人正下方,黑暗中我能看到的周人弟瞪大了的双眼,似在瞪着我。 我心里凉凉的,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赵川书与师傅走到张旭德身边,张旭德抱拳道:“拜见赵掌门,吕掌门。” 赵川书摆了摆手,道:“李逍遥,不知我这样称呼你算不算对?” 李逍遥冷笑了一声,道:“没想到江湖上还有人能认得我这样不起眼的人物,赵掌门,你的情报着实令人惊叹!” 赵川书笑道:“区区一个鬼刀会而已,我赵川书还是知道这么一些的,你们鬼刀会的带头大哥吴万山见了我都要礼让三分,你倒是天不怕地不怕。” 赵川书往前踱了两步,道:“说罢,顾天和张大胆人在哪里?” 李逍遥笑了笑,道:“我并不认识这两个人,赵掌门你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懂。” 李逍遥越是这样笑,我心里越是很沉重。现在的局面对李逍遥很不利,师傅三人只需稍稍联手,李逍遥便会扛不住,况且我身下还有个阳才真人。 这时,师傅突然开口了,道:“不认识?你与我那不成器的大弟子前几天不是一起经常喝酒么?你当我们不知道是不是?还敢嘴硬,你的这个姓周的朋友已经告诉我们了!说罢,顾天和张大胆跑哪去了?” 李逍遥道:“不知道!” “你找死!” 赵川书突然喝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只银色的铁爪,抬手一甩,银爪“嗖”的一声响起,直奔李逍遥而去。李逍遥手中大刀挥起,砍在了铁爪之上,那银爪忽的又缩了回去。只不过在铁爪缩回去的同时,张旭德与师傅同时动了,两柄剑直直刺向李逍遥的胸口。 李逍遥急忙抽身后退,还没有退出几步,突然,大师兄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急道:“师傅,手下留情!” 师傅与张旭德闻言,立刻停下身体,师傅怒道:“孽徒!不想好了是么?敢私通外人背着我做这等事!” 大师兄单膝跪地,抱拳道:“大胆知错,望师傅息怒。” 师傅顿了顿,道:“起来吧,这事也不能怪你,只怪我不该将你带出来。还不快过来!” 师傅是在为大师兄开脱吧,我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 谁知大师兄刚起身,赵川书却在此时喝道:“张大胆,那顾天往哪里逃了?” 大师兄还没有说话,师傅便冷冷道:“赵掌门,我徒弟已经知错了,况且大胆也不知道顾天在何处,张大胆,是不是如此?” 大师兄此时倒是开了窍,连忙道:“回师傅,正是如此。” 赵川书看着师傅,冷冷道:“吕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姓周的小子都说了张大胆和李逍遥此来是与顾天报信,难道吕兄忘了么?” 师傅哼了一声,道:“赵掌门,一个无名小辈的只言片语你也信?你我都看到了,此地除了他二人之外,哪里有顾天的身影?” “有!” 忽然,一直没有说话的阳才真人突然开口了。 我吓了一跳,未等师傅他们说话,阳才真人冷冷道:“而且他就在这个树上!” 我身体猛的一震,还未反应过来时,阳才真人已经跃了上来,手里的长剑直直刺向我的大腿。 下面传来几声惊呼声,我也没管那么多,追影剑迎着阳才真人的长剑劈了过去。 “叮!” 我荡开阳才真人的长剑,左臂抱着树干,人在半空转了个弯,落在另一边的树枝上,再次转过身时,阳才真人已经跳到我原先蹲在的那跟树枝上。还未等我站稳,阳才真人又是一剑刺向我的左臂。 此时我与他中间只隔着大树的主干,我看不见他,他也同样看不见我,可是此时阳才真人凭着率先出剑,却稳稳地压我一头。我出剑没有他快,他这一剑刺过来,我无法用剑去格挡,只得向右闪避,身子刚一往右躲闪时,他的左掌已经到了我的胸口。 阳才真人内功比我高,况且此时我的内力提不起来,他这一掌下去非得打断我两根肋骨不可。 我咬了咬牙,左脚脚尖勾住大树主干,右脚向后撤了一步,待得阳才真人左掌打过来时,我猛地一个侧身,躲过了他这一掌,紧跟着我双脚用力,接着树枝的弹力,人猛地反弹回去,追影剑贴着阳才真人的左臂递了过去。 阳才真人绝料不到我会有这一招,他此时左掌去势用尽,人正贴着树干,绝对躲不了我这一剑。 只听得“滋拉”一声,我的追影剑并未刺中阳才真人,而是将他的衣袖划破了一道,正待我将追影剑撩起时,他的长剑已然向我的追影剑劈了过来。 “叮叮” 我与他碰了两剑,还未等我出第三剑时,他已欺身跃了过来,一掌拍在了我的右肩,我一个不稳,脚下一滑,人往下跌去。 人在半空跌落,我努力地想要抓住一根树枝,可一根也没抓到。 背后一软,我跌落到灌木丛中。 刚一落地,我慌忙从灌木丛中爬了起来,虽然灌木丛卸去了我大半的下落之势,可我浑身骨头仍像是散了架一般。 踉踉跄跄来到大师兄和李逍遥身旁,我看到师傅三人正冷冷的看着我。 这时,阳才真人从树上跳了下来,长剑一收,抬起破裂的衣袖看了看,突地冷笑道:“赵掌门说你的剑法大有长进时,贫道还不相信,看来刚才是我小看你了!” 我的肩膀处涨疼得厉害,不能使用内力,我的伤口恢复的极慢,蔡月茹刺我的那刀伤至今还未痊愈,此时伤口已经挣裂开,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血涌了出来。 师傅突然喝道:“张大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真的背着我们来通风报信!” 大师兄垂着头,没有说话。 师傅怒气冲冲,大袖一甩,转过身去,不再看大师兄和我。 我不禁一阵默然。却听那阳才真人道:“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我们就不必费那心思去往少林寺了。” 他将长剑舞了个花,插进了腰间剑鞘当中,背着手臂,道:“顾天,想来你也知道我们这次为何找你,贫道也不兜圈了,说罢,梦寒烟在哪里?” 我看了看赵川书一眼,有看了看师傅,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梦寒烟? 我不由得怔了怔,道:“阳才真人在说些什么,在下听不懂。” 赵川书冷哼一声,道:“你听不懂?你听不懂就没人能听得懂了!” 他们找梦寒烟必定有要紧的事情,而且他们认定了我一定知道梦寒烟的下落。 阳才真人摆了摆手,道:“顾天,魔教圣女非同小可,是武林中的大敌,你若执迷不悟继续包庇她,江湖正派将陷入险境,你可要考虑清楚。” 酒上道人那些人一直尊称梦寒烟为小姐,我早已料到梦寒烟在长生堂的地位不小,魔教圣女这头衔倒也没有让我太惊讶。只不过阳才真人这句话说得也太夸大了些,难不成魔教没有了梦寒烟,就变得不堪一击?还是说魔教之所以能与正派抗衡,就是因为长生堂里出了个梦寒烟? 我冷冷道:“难道梦寒烟的本事如此之大,让你们怕成这样?” 突然,师傅冷哼一声,道:“你知道什么?!若是被梦寒烟找到神龙窟,魔教……” “吕掌门!休要多言!” 谁知,师傅的话还没说完,阳才真人忽的冷喝道。 第九十一章 水落石出一 我看了看师傅,师傅仍是背对着我,没有要转身的意思,似乎不想再看到我这个人。我心里再次升起愧疚之心,可是师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神龙窟是什么地方,与梦寒烟有什么关系? 师傅在提醒我? 我恍然大悟,不由得多看了看师傅的背影。师傅全家被魔教之人杀害,他痛恨魔教已是入骨,而我又做出那等事情,偏偏又是他的弟子,只怕师傅现在心里如我一样,也是百感交集。想到这里,我心头不免一阵欣喜,师傅果然还念着师徒之情。 这时,阳才真人又道:“吕掌门,此时已经不是你们铁剑派门内之事,请你自重!” 师傅身体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阳才真人看着我,又道:“顾天,既然你不说,那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莫要我出手!” 大师兄此时正低头不语,李逍遥脸色也有些难看,我看了他二人一眼,对阳才真人道:“真人,大师兄与逍遥兄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还请阳才真人你们莫要为难他二人。” 阳才真人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一个是铁剑派的大弟子,一个是鬼刀会的人,这二人乃是有情有义之人,我等怎么会为难他们?” 我道:“阳才真人乃武当七子之一,说的话自然算数了。” 阳才真人笑道:“那是自然算数。” 我点了点头,拔出了追影剑,道:“真人出招吧!” 梦寒烟我不知道在哪,神龙窟我更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梦寒烟与神龙窟之间有什么秘密,我也懒得去弄明白。阳才真人这几人认定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那就随他们去吧。 阳才真人脸色一变,阴沉道:“你在戏耍贫道不成!” 忽然,他的身上无风自动,衣袍里像是吹出了风,浑身内气鼓荡。 “噌” 他身后的长剑忽的自行出鞘,剑柄朝上剑尖朝下,直往上弹出五六尺的高度,待这长剑去势老去,阳才真人忽的一跃而起,人在半空接住长剑,两脚“登登”踏在树干上,身体凌空向我冲来。 “刷刷刷……” 我早已知晓武当派剑法厉害,在阳才真人长剑出鞘时我便将追影剑横在胸口,可是他的速度很快,手里的长剑像是星光一样,我刚刚举剑,只觉眼中一花,胸口衣服已被他划开一道。 我心里一惊,追影剑在胸前舞了个花,人向后退去。阳才真人还不是我能够抗衡的,刚才在树上我是借着大树的阻挡,才能与他拼上那么几招。如今在陆上,即使我内力可以运转,只怕因为剑法上的缺陷,我仍然不是他的对手。刚刚他舞出的剑像是一个圆盘,根本不知道他会从哪个角度出剑。 我向后疾退,他们也都跟了过来,师傅和赵川书、张旭德站在一起,大师兄和李逍遥站在一边,动手的只有阳才真人一人。 阳才真人落在地上笑了笑,道:“这一剑只不过是一个提醒,下一剑就会很疼,顾天,你可要想清楚。” 他若是想从我嘴里得知梦寒烟的下落,就不会马上杀了我,否则刚才那一剑他大可划破我的咽喉。 我将追影剑横在中门,道:“有本事杀了我。” 黑暗中他衣袍鼓动,突地冷笑一声,人已再次向我冲来,只听得他道:“也罢。” 他这两个字刚一出口,人已经再次欺身到我的身前,他手里的剑又是舞成了一个圈,一个由无数长剑组成的一个圈,剑还未到,一阵急风已经刺到了我的面门。他这次出剑时,我早有准备,在他还未近我身时,我急身向后跃去,追影剑在半空连续舞出了数个剑花。 “叮叮叮……”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双剑交击声传来,弹指间,我的追影剑已与他手中长剑连续碰撞了十数下,可是他的剑实在太快太精准,我悟出的剑花只不过是盲目的胡乱格挡,他却恰到好处的一一接下。 我连续被他逼得退出五六步,不待我再次舞出剑花,他的长剑已穿过追影剑舞出剑花的空档,刺到了我的胸口,剑尖轻轻地刺进了我胸口的皮肉。 他这一剑用的力度不大不小,不深不浅,仅仅是刺破了我的皮肉,他手上若是再用半分的力气,这把剑便会刺进我的胸膛。他刚才舞出的剑极快,力度也极大,我与他的长剑相击了十数下,虎口早已是发麻,他能收放自如,且知深浅轻重,他的剑法确实了得。 被他的长剑抵住胸口,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剑法太快,我根本没有任何躲藏的地方,他挥出的长剑实在太密集,舞出来时,我只觉满天都是他的剑光。 阳才真人笑道:“怎么样,这一剑刺的可疼?” 我愤怒的挑开他的长剑,人向后疾退两步,冷冷道:“一点都不疼!” 这时,赵川书忽的叫道:“阳才道长,莫要跟他废话,快使用半生醉先擒住他,我们将他带回去再说,迟则恐变!” 我一怔,半生醉? 当日那刘开世软剑上也曾是用的半生醉,我中了半生醉的毒之后整个人像是喝醉酒一般,阳才真人怎么也有这种毒药?我忽然想起玄铁门上次将我们拦下之时,那两名黑袍人说的也是半生醉这种毒药,阳才真人莫非与他们都认识? 却听得阳才真人冷笑道:“也只好如此了,若是迟了,只怕变生不测!”他说完,忽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打开瓷瓶木塞,往手中的长剑剑刃上倒出来一些液体。 这些液体散发出阵阵的酒气,想来就是那半生醉了。 我心里焦急一片,心里快速的想着应对之策,可是四周树林黑影幢幢,阳才真人轻功比我要高得多,我若是想跑,显然是不可能的。况且他剑法又如此的快,只消中了他一剑,只怕我今天就要栽在他手上了。 就在我慌乱之时,阳才真人收起了瓷瓶,看着我笑道:“顾天,乖乖地跟我们走吧,莫要反抗,否则会更疼!” 我心里冰冷一片,暗道今日必定要走投无路了。 却在这时,忽的一道声音远远地传来:“半生醉?阳才,你好大的胆!” 我们都是一惊,阳才真人则脸色大变,张旭德叫道:“不好!快走!” 他说完便顾不得师傅和赵川书等人,与阳才真人向北面树林外冲去,几个跳跃便冲到了树林外,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我吓了一跳,这速度简直与马千里和朱二的速度一样了,他们身体当真如幻影一般,快的可怕。 忽然,一道身影似乎是从天而降一般,生生的落在张旭德和阳才真人身前,挡住了他二人的去路。 阳才真人和张旭德身体一顿,立时止住脚步,又快速退了回来,张旭德失声叫道:“掌门!” 我大吃一惊,师傅、赵川书、大师兄和李逍遥也都一阵惊呼,我登高望去,却见阳才真人和张旭德正缓缓往后退着,他们身前则站着一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名老者身材高大,一身飘逸月白长袍,生的面色红润,肌肤晶莹,简直如七八岁的孩童一般剔透,那里有半点迟暮之色。 就在这时,南边树林传来一片呼叫声,一道身影率先从南面树林外跃了过来,南面树林最为紧密,这人竟视树木杂草为无物,我只看到他身体一闪,人已经跃到了我们所在的这条小道上,速度同样快得吓人。待得看清来人面目时,我登时又是大吃一惊。 来人竟是程富海! 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程富海却忽的转身看着我笑道:“顾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我怔怔道:“程庄主怎么会来此地?” 程富海却笑了笑,道:“一会儿你便知晓。” 我正莫名其妙,南边树林处那呼喊声已经来到了我的近前,正是百里徒和诗琪。见到他们俩我心里自然是又惊又喜,但是等我看清他们身后面的人之后,我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身后跟着两人,一个是武当派的玄木道人,玄木真人我是见过的,但是他身边的另外一人竟然是玄铁门的蔡月茹! 我登时呆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徒急声道:“顾兄弟。” 我脑子里凌乱一片,看着蔡月茹道:“百里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百里徒笑道:“程庄主和天一道长已经查明,偷玄铁令的人正是张旭德和那阳才真人!” 他又道:“你看看便知。” 我登时呆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蔡月茹走了过来,脸色难看,道:“顾少侠,先前之事,得罪了。” 我朝她抱了抱拳,没有说话,脑子里却在回想着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幕幕。 忽然,远处传来阳才真人和张旭德的声音:“弟子阳才,参见掌门师兄。” “弟子旭德,参见掌门师伯。” 天一道人淡淡道:“你们二人还有颜面唤我一声师兄、师伯么?” 第九十二章 水落石出二 我呆呆的看着这位须发皆白,似仙人一样的人物,他就是武当派的天一道长?林楠说过,天一道长道法谙熟,武功极高,是武当派数十年难得的人物,武当派能与少林寺齐称武林双尊,天一道长实在功不可没。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地见到这位传闻中的人物。 微风吹起,树林中一阵的静默,似乎天一道长的到来,连这片土地都变得异常的安静,原本还在草丛里吱吱叫的虫子,此时也都不再鸣叫。 阳才真人身体一震,与张旭德呆立片刻,抱拳道:“不知道天一师兄来此,所为何事?” 天一道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阳才,你到如今还假装不知道么?” 阳才真人身体一顿,道:“阳才愚昧,请天一师兄明示。” 天一道长背着双臂,看了看夜空,摇头道:“明示?你二人派人假冒金花大盗在江陵府一带四处作乱,你当我不知么?” 我心里一惊,却看到那阳才与张旭德身体一颤,阳才真人惊呼道:“师兄,莫要听那小人谗言,我与旭德岂能做出那等事情来?天一师兄慎言啊。” 这时,程富海突地笑道:“阳才真人,你到如今还死不认错,那老夫就一一与你算明白了。老夫且问你,两个月前你与张旭德突然到访我幽云山庄,告知我两狼山正魔交战之事,你可还记得?” 我一怔,两个月以前?两个月以前我们那时正在两狼山与魔教拼的你死我活,我还记得当初我与大师兄劈开魔教山门的情形。那时阳才真人与张旭德已经去了幽云山庄?可是他们那时候去幽云山庄做什么? 我有些奇怪,却听阳才真人道:“不错,当时正魔于两狼山交战,事态紧急,魔教朱雀坛尽数出动,朱雀坛的五大高手亲临两狼山,我是奉了掌门师兄的命令,所以才会和旭德一道去幽云山庄通知你。怎么,程庄主,难道我二人奉了掌门师兄的命令,就不该去你那幽云山庄了么?” 程富海忽的笑了笑,道:“阳才,你是奉了天一道长的命令来我幽云山庄,而且老夫也应了天一道长的要求,派人去了那两狼山。可是你来我幽云山庄并非单单只为了告知两狼山正魔交战之事,而是为了躲避马千里和蔡月茹的追杀!不知我说的可是正确?” 此刻,蔡月茹忽然道:“不错,我玄铁令正是两个月以前丢失的,而我与马大哥正是追那两名盗贼至幽云山庄,若不是马大哥急着去救何艳秋,我们定会守在那幽云山庄将你们两人找出来!” 我心里一惊,偷走玄铁令的是阳才真人和张旭德?!我不由得回想起来,上一次与马千里和蔡月茹交手时,蔡玉茹与马千里曾经说过,有两个人偷走了玄铁令,一路逃到幽云山庄。马千里说那两人轻功极好,而我刚刚分明看到阳才真人和张旭德身法快如幻影,所施展的身法与马千里不相上下。这么说马千里和蔡月茹追的这两人并非是程富海和金花大盗,而是阳才真人和张旭德?他二人半路偷走了玄铁令,继而跑到幽云山庄,让马千里和蔡月茹误认为是程富海和金花大盗所为,所以我们才会遭到马千里和蔡月茹的追杀? 可是程富海和天一道长、蔡月茹为何这么肯定就是阳才真人和张旭德偷走了玄铁令? 阳才真人没有理会蔡月茹,看着程富海冷笑道:“程庄主,我与旭德好心好意去幽云山庄通知你,你却当我们是盗贼!我阳才如今算是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谁知,程富海反而不生气,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张旭德上前一步,道:“你笑什么?!” 程富海忽的摇摇头,道:“真是不死心的两个人。” 他说完,忽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将包裹打开,递到我眼前,道:“顾少侠,你且看这是什么?” 他忽然递到我眼前,我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正莫名其妙时还是看向他手中的拖着的包裹。只见包裹上正躺着两张人皮,两张人皮上雕刻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鬼脸雕青! “原来是你撕下的那两名假金花大盗的背后皮肉!” 我禁不住惊呼一声。 程富海点点头,道:“顾少侠说的没错,这两人假冒金花大盗,他们背后的皮正是我撕下来的!” 我道:“可是程庄主你曾说过那晚还有另外一个人出现过,程前辈还说是那人将假金花背后的皮囊扒下。” 他将两张人皮往地上一扔,道:“那晚确实有另一个人出现,不过这皮囊却是老夫先那人一步扒下来。只是老夫当时还不知道那人是谁,直到在衡州时扒下第二名假金花背后的皮囊时,我才知道那人便就是武当派的弟子。而且,那人武功极高,轻功极好。” 他说完便看了看张旭德,我心里一惊,也跟着望去。却见张旭德正摇头失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程富海又道:“顾少侠侠义心肠,若是当时我将事情告诉你,恐怕你就不愿替我去少林寺送信了,所以我才会将此事隐瞒,随便找个由头敷衍少侠。” 我一阵的默然。程富海说的不错,撕去皮肉这手段实在太过残忍,我若是知道程富海手段会这么残忍,定不会去帮他去少林寺送信。 没想到,程富海竟能摸清我的脾性,我不由得心中有些恼怒,这种隐隐被人欺骗的感觉当真很不好受。 程富海看着阳才真人和张旭德,又笑道:“你们二人深知老夫与金花兄有交情,玄铁门认为是金花大盗偷了玄铁令,认定老夫不会袖手旁观,便派人四处假冒金花大盗,想引开老夫的视线,让老夫认为那玄铁令是金花大盗所盗。但你们却是忽略了这一点。阳才真人,你可敢将衣服脱下来,让我们瞧个明白?” 我看到阳才真人脸色阴沉,大师兄和李逍遥、赵川书也缓缓的与他们二人来开了距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然而师傅却是一动也没有动,可能在师傅心里,这些事情远远比不上我与大师兄的性命重要吧? 突然,阳才真人忽然大笑起来,拍着张旭德的肩膀,道:“张兄,看来我二人今日是走不掉了。” 张旭德笑道:“看来的确如此。” 我大吃一惊,他们竟然以兄弟相称!他们这般笑声,那就是承认了偷取玄铁门的玄铁令和派人假冒金花大盗的事情了? 天一道长脸色一冷,呵斥道:“混账,败坏我武当派名誉,胆子不小!拿命来!”他忽的全身气劲鼓荡,身体里像是吹出了一阵飓风,树林草丛猛地一阵摇摆,话音刚落,天一便要一掌打向阳才真人和张旭德。 我吓了一跳,只觉得一阵狂风迎面吹来,连喘气都有些困难起来,人也是往后倒退数步。 “且慢!” 谁知,张旭德忽的叫道:“天一,我与张兄武功确实不如你,不过在动手之前,我还是有些问题要问程富海。” 程富海也在此时道:“天一道长且慢动手,先听他二人说些什么!” 天一道长衣衫飘动,须发飘起,真如神话里的神仙一样。我心里骇然,暗道这世上真的有人内功深厚到如此地步。天一道长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他身体顿了顿,忽的收起了手,在他收手之时,他身上吹来的风忽的消失不见,树林草丛也都停止了摇摆,霎时间恢复了平静。 他举手抬足间,令风云色变,内气即放即收,浑厚异常。 我的心突突直跳,心里一阵的莫名慌乱,虽然天一道长所要杀的人并不是我,但是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让我禁不住双腿发软。即使我面对马千里变成那副鬼脸时,我也没有如此狼狈。 这天一道长的武功果然可怕。 天一道长冷哼一声,背负的双手,道:“还有什么话,快快说来。” 张旭德忽的摇头笑了笑,看着程富海,道:“程庄主武功高强,张某自愧不如。不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和阳才真人的?在郴州与你交手时,我可没有使用半点的武当派武功。” 程富海笑道:“自从上次阳才真人来幽云山庄来向我询问金花大盗的事情时,老夫便已经开始怀疑了。因为你们知道是老夫扒下那郴州假金花背后的皮囊,做贼心虚,所以来探探老夫的口风,若是阳才真人不来的话,老夫根本怀疑不到你们头上。说起来,是你们自己将狐狸尾巴露出来的。” 我暗自点头,那晚我去幽云山庄的确碰到了阳才真人。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张旭德的武功能和程富海一斗,我还记得当初在齐福客栈时张旭德劈砖的模样,他的内力分明浅显,劈砖时像是憋足了劲儿,哪里有半点内功深厚的模样?现在看来,那时候他只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吧? 想到这里,我背后泛出一阵凉意,张旭德隐藏的太深,即使我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是他与阳才真人派人假冒金花大盗。 这时,阳才真人忽的笑道:“这么说来,那晚在幽云山庄,你是故意告诉我那件事的了?程富海,你果然老谋深算!” 程富海道:“不错,你们偷取了玄铁令,必会去寻找梦寒烟的下落,索性老夫将计就计,一是看看到底是不是你们二人偷了那玄铁令,二来老夫想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那事而来!不过……” 程富海顿了顿,看了看师傅和赵川书,又看了看阳才真人,道:“不过老夫也有一事不明,二位既然武功这么高,又为何还要将两位掌门请来?” 谁知那张旭德摇头一笑,看着我道:“至情至性之人嘴硬心软,顾天侠义心肠,但是此人妇人之心,我与阳才真人若是想要从他嘴里知道梦寒烟的下落,除非能让他自愿开口。” 师傅突然怒道:“张旭德,你……” 师傅说了一半,忽的大袖一甩,冷冷的背过身,不再看我们。 我不由苦笑。原来,我一直都是一个诱饵。程富海已经将我当成了一个诱饵,而师傅却被阳才真人当成一个诱饵。 第九十三章 水落石出三 这时,蔡月茹疑惑道:“我玄铁门地处黑暗之林,你们二人是怎么潜入我玄铁门的?” 我想了想,道:“蔡执事,恐怕他们二人是因为马向东的帮助,才能潜入你们玄铁门的。” “马向东?!” 蔡月茹惊呼一声,道:“顾少侠的意思是马向东是他二人的内应?” 我点点头,道:“想来应该是如此了。” 马向东突然服毒自尽之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谜团,当初我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程富海将此事一说,我登时想起来,阳才真人和张旭德能偷走玄铁令,必定和马向东有关。 我看了眼张旭德,却见他正看着我,他笑道:“顾少侠果然聪明。” 我道:“可是你们二人为何要偷取玄铁令?” 我话刚说完,程富海突然挥手打住我,道:“顾少侠稍安勿躁,如今天一道长在此,他二人是绝对逃不掉的,让老夫再问他们二人一些事情。” 程富海说完,便看了看阳才真人和张旭德,道:“说罢,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我一怔,阳才真人和张旭德也是被人派来的?却听那张旭德突地笑道:“程庄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富海道:“什么意思?恐怕你们比我还要清楚吧!” 张旭德道:“这我就不知晓了,不过……” 他话刚一说完,忽的提剑刺向天一道长,他手上的长剑忽的泛起耀眼的白芒,登时将整个树林照亮。 “噌~~~” 他的速度极快,手中的长剑如白虹贯日,眨眼间,他的长剑就已经到了天一道长喉间。 我们都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张旭德会突然发力去偷袭天一道长。还未等我们惊呼之时,只听得一声闷响夹杂着四五根骨头断裂的声音忽的从张旭德胸口传来。 再接着,刚刚跃到天一道长近前的张旭德突的又凌空倒飞而去,在半空倒飞出三四丈,“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在地上滚了数下,人喷出一口黑血,脖子一歪,登时断了气。 我心里骇然,再看那天一道长,他仍是背着手站在那里,衣袍随风飘荡,脸上表情淡淡,哪里有半点出手的迹象? 天一道长的武功,难道真的到了不用自己出手就可以杀人的地步了么? 我与百里徒和诗琪他们都退后了一步,这时,玄木真人忽的冲到我们身前,将张旭德背后的衣服撕开,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果然是一张鬼脸雕青。 玄木真人看着阳才真人,冷冷道:“阳才,你背上也有一副,是不是?” 阳才真人忽的“噗嗤”一笑,指着我们道:“你们呀,哈哈哈,真是一帮蠢材,我钱某就没有见过如此蠢的一群人,哈哈哈。” 他这么“哈哈”笑着,我们都是莫名其妙,却听程富海喝道:“阳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还不从实招来!” 阳才真人笑弯了腰,像是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指着我们道:“你们真是一群蠢猪,有的人比猪还蠢……” “咄” 突然,一枚菱镖刺入阳才真人身前的树干上,阳才真人脑门处现出了一个漆黑的血窟窿,他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我们又是吓了一跳,却在这时,我看到树林外一道黑色的身影高高跃起,身体压低着,想着远处快速奔去。 耳中响起程富海的叫声:“天一兄,快追!” 话音刚落,只见天一道长和程富海忽的朝树林东面冲去,眨眼间便没了他们的身影,其速度和马千里的速度一样快,身形几如幻影一般。 我看着他们二人消失的地方,那里草丛晃动片刻,接着渐渐不再晃动。 树林里顿时安静下来,师傅和赵川书、大师兄站在一起,我这边站着李逍遥、百里徒、诗琪、蔡月茹,而那玄木道长正蹲在地上翻弄着阳才真人的尸体。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滋拉” 只见阳才真人忽的拉开阳才真人的后背,又一张鬼脸雕青出现在我们眼前,阳才真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蹲在地上默然无语。 树林里无风,但却有细细的雨飘过来,落在了我们所有人的身上,树林里除了安静,便还是安静。 我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刘开世假扮的金花大盗之时,便就是我和张旭德追出去的,直到后来我杀了刘开世,我以为两名假金花尽皆死去,金花大盗的事情便会告一段落。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两名假金花,阳才真人和张旭德,他们背上都有一张鬼脸雕青,那就是说他们都是一伙的了。他们的目的就是偷取玄铁令和找到梦寒烟,从而可以去那神龙窟。我不知道程富海给阳才真人到底说了什么,阳才真人能信以为真,认为我知道梦寒烟的下落且让阳才真人和张旭德追着我而来。 神龙窟,他们嘴里说的神龙窟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时,师傅突然说道:“大胆,我们走!” 大师兄看了我一眼,道:“是,师傅。” 我心里很复杂,朝大师兄和师傅抱了抱拳。大师兄同样朝我抱了抱拳,师傅则没有理会我,与赵川书转身便走。 忽然,玄木真人道:“你们要去哪里?” 师傅三人脚步一顿,赵川书道:“玄木真人,此间事了,我等自然是回各自的门派中去。” 玄木真人沉声道:“难道你们就这么走了么?不给我们解释解释?” 师傅脸色冷冷的,道:“解释什么?” 玄木真人道:“他二人身上都有鬼脸,难道你们身上没有么?” 我一怔,不由得看了看师傅三人。阳才真人和张旭德身上都有鬼脸雕青,难道师傅和赵川书身上也有?师傅和赵川书有没有我不知道,我知道大师兄身上是没有的,我与他相处四年,寻常练完剑我们都是一起光着膀子冲洗汗渍,这一点我还是知晓的。 忽然,我脑子里划过一道电光,刘开世死前曾对断金石说“要怪就怪赵川书”,难道赵川书也与这件事有关?他的背上难道也有一张鬼脸雕青?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看了看赵川书,他的脸堂长得像鹰脸,两眼即使在这个黑夜里也是闪闪泛着凌厉之光,就像是鹰眼一样。我浑身打了个冷颤,背后冰冷一片。 难道赵川书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赵川书却在此时道:“玄木道长,天一道长和程庄主已经查明真相,我与吕兄事先并不知情,这次来此地也是受了阳才真人的蒙骗的。” 我道:“那你可敢脱下衣服让我们看个明白?” 赵川书冷冷道:“我与玄木道长说话,哪里有你这小贼插嘴的份!” 他越是这样冷声言语,我心里越更加确定,他背后一定有那鬼脸刺青。玄木道长冷哼一声,道:“他说的没错,赵川书,你可敢脱下后背衣服,让我们看看?看了便知道你所说的真假!” 谁知,师傅却在此时喝道:“玄木真人,我们敬重你为武当七子之一,才会对你如此客气,可是阁下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师傅说完便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我被他这么看着,顿时不由得垂下了头,只觉得师傅的眼光带着怨恨,令我不敢与他对望。 这时,蔡月茹忽然咯咯笑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赵掌门,吕掌门,你们还是脱下来让我们看看吧。” 她说话时身体一阵花枝招展,说不出的魅色,可是这句话落在我的耳中却总感觉带着些羞辱之色。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师傅和赵川书脸色却早已变了,赵川书怒道:“玄木,蔡月茹,你们俩莫要欺负人!我赵川书堂堂汉子,宁死也不会受你们这般屈辱!” “噌” 忽然,玄木道长拔出了长剑,指着赵川书和师傅,冷冷道:“那就不要怪我剑下无情!” 蔡月茹也是抽出腰间弯刀,笑道:“我看你们还是乖乖听话,否则莫成了妾身刀下之魂。” 师傅怒道:“你们……” 大师兄也是拔出长剑,叫道:“要杀便杀,何必要这般做!” 玄木道长道:“那贫道就,得罪了!” 他说完便举剑刺向赵川书,不过玄木真人并没有刺向赵川书的身体要害,而是剑指赵川书的后背衣服。 “叮” 谁知玄木真人长剑还未递到赵川书身前,师傅却横剑挡开玄木真人这一剑,玄木真人脚下一顿,长剑急速舞出一个花,只往师傅长剑剑柄处一刺一挑。 玄木真人的武功比斩情的武功还要高,师傅哪里会是玄木真人的对手,玄木真人这一剑出的很精妙,也不知他的长剑刺到了师傅手中长剑哪里,只听得“叮叮”两声响起,师傅手中的长剑登时脱了手,掉在了地上。 玄木真人脚下向前进了两步,手中长剑往前再一伸,抵住了师傅的胸口。 我大吃一惊,失声叫道:“道长住手!” “师傅!” “且慢!” 与我同时叫道的是赵川书和大师兄,赵川书又道:“道长,是不是我们将背后衣物退去,道长便不会再为难我们?” 玄木真人道:“不错!” 赵川书想了想,道:“道长,你这次可是真的误会我们了!唉,也罢,吕兄,我们就让他们瞧个明白吧。” 师傅怒道:“赵兄!这怎么可以!” 赵川书看了看师傅,突地摇头笑了笑,忽的将衣服松开了些,露出膀子后背。 我凝目望去,只见他背上暗黄一片,哪里有什么鬼脸雕青? 接着,赵川书将衣服收紧穿好,道:“玄木,蔡月茹,你们可看清了!” 玄木道长没有说话,蔡月茹却还是乐呵呵的模样,道:“吕掌门,你的呢?” 师傅沉声道:“欺人太甚!” “吕兄!” 突然,赵川书大声喝道,师傅身体顿了顿,看着赵川书。只见赵川书摇头道:“就让他们看看罢,我们赶紧离开此地,莫要再此地逗留了!” 师傅在原地顿了顿,猛地跺了跺脚,忽的松衣露出了膀子后背,接着又穿好衣服,再也不说什么,与赵川书、大师兄转身往树林外匆匆走去。 第九十四章 水落石出四 看着师傅离去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的辛酸,但是看着玄木道长和蔡月茹,更是越看越觉得厌烦。 树林里吹来了一阵凉风,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看了诗琪一眼,她正默默地站在百里徒身边,两眼无神,一脸的淡漠。 长叹一声,我转身对着百里徒道:“百里大哥,我们走吧。” 说完,我再也不愿在此地停留,与百里徒向着荆州城走去。 此时东方已经渐渐发白,城门也已打开,荆州城街道上一片的安静。回到房间里时,我已是疲惫不堪,身心交瘁。 百里徒在帮我换着药布,我道:“百里大哥,林兄呢?” 从昨晚就一直没有看到林楠,此时百里徒帮我换药布时,我便想起林楠来。 百里徒笑道:“忘了告诉顾兄弟了,昨晚林兄家人来寻林兄弟,林兄弟昨晚便已经离开荆州城了。” 我一怔,道:“林兄走了?” 百里徒点点头,道:“是的,林兄弟的家严带着人来的,着实在客栈里吵闹一番。林兄拗不过,便随着他父亲离开了。” 百里徒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顾兄弟,林兄走之前还给你留了一封信,请看。” 林楠这么久不回家,恐怕他家里人早已是着急了,所以才会派人来寻他。我不由失笑,林楠的父亲倒也有能耐,也他不知道是怎么找到此处的。 这般想着,我便打开信封,甩开信纸看去,只见上面写道:顾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如若有缘,江湖再见。 信上的字迹写得很工整,很秀气。我不禁失笑,林楠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人长得俊俏,没想到写出来的字也是这么好看。 江湖再见么?我没来由的一阵哭笑不得,这个林楠真是个有趣之人。 百里徒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林兄弟真有意思,估计要不了多久他肯定又会从家中跑出来寻我们了,呵呵。” 我笑了笑将信收好,想了想还是将程富海的那封信拿了出来,端着这封信我看了良久,还是忍不住将信封拆开。 可是当我拿出信件时,信上空无一字,什么都没有写。 百里徒奇怪道:“顾兄弟,这封信是谁的?怎么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虽然我隐隐已经猜测出来,可亲眼看到这封信时,我还是忍不住气恼,心头一阵阵的失落。我将信同样收起,丢在了桌子上,叹了口气,道:“没什么。” 百里徒将药布缠好,道:“那程富海和天一道长当真厉害,竟然就这么捉住了偷取玄铁令的人,啧啧。没想到偷取玄铁令的人竟然是武当派的弟子,真是让人想不到。” 厉害么?确实很厉害,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出这两个人来,城府还确实有一手。可是百里徒大概还不知道,若果不是我们充当诱饵,只怕程富海和天一道长很难捉到张旭德和阳才真人的把柄吧?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声音:“顾少侠可在房中?” 我一怔,连忙打开了门,只见门外正站着程富海和诗琪两人。 程富海笑道:“顾兄弟,伤势无碍吧?” 我有点不悦,看着程富海,道:“不知程庄主还有何事?” 程富海忽的笑道:“顾兄弟莫要生气,老夫有几句话想对你说,说完老夫便走,如何?” 我顿了顿,道:“请进吧。” 程富海笑了笑,与诗琪一道走了进来,我将房门关上,和他们三人做桌子边坐了下来。 程富海看了看桌子上的信,看着我忽的笑道:“顾兄弟看过这封信了?” 我自嘲一笑,道:“也不过刚刚看过罢了。” 程富海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不过我说这句话并未让他生气,他笑道:“顾兄弟可知老夫为何托你去送信?” 我摇头笑了笑,道:“因为我认识梦寒烟。” 程富海道:“顾少侠说的不错,可是顾少侠可知阳才真人和张旭德为何要寻找梦寒烟么?” 我看着程富海,道:“为了那神龙窟?” 程富海一怔,继而一笑,道:“原来顾兄弟已知晓神龙窟的事情,那老夫就不再多言了,告辞。” 我道:“程庄主且慢。” 程富海看了看我,笑道:“不知顾兄弟还有何事?” 我心里犹豫片刻,苦笑一声,道:“敢问程庄主,那神龙窟到底是什么地方?又和梦寒烟有什么关系?” 程富海哈哈一笑,道:“诗琪说的不错,顾兄弟果然会忍不住会问。” 诗琪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程富海说这句话时,我心里本来没来由的一阵恼怒,心里只道被人戏耍了一番,可是当我看到诗琪的脸庞时,却怎么也提不起一丝恨意,心中的愤怒只得憋在胸口。 我看着程富海,这个身材矮小的老人目光锐利,眼神中那睿智怎么也藏不住。 深不可测。 程富海止住笑声,道:“顾兄弟,老夫记得你上次来我幽云山庄时,我曾告诉你老夫在西北大沼泽被梦寒烟救了一命,对吧?” 我点了点头,上次我去幽云山庄时,程富海的确提到过西北大沼泽,而我也知道,他嘴里说的西北大沼泽便是刘开世嘴里说的死亡沼泽。 程富海看了看我,脸色变得凝重,又道:“那神龙窟便在死亡沼泽当中。” 我有些怔怔,道:“这些跟梦寒烟有什么关系?” 程富海顿了顿,摇头道:“这件事情还要从百余年前说起。” 我心里一惊,忍不住说道:“百余年前?” 程富海点了点头,道:“一百多年前,魔教长生堂在西北死亡沼泽处无意间发现一具千年灵蛇的尸体,江湖暗中传闻,这具灵蛇庞大异常,体长如江流,灵蛇虽死,可灵蛇身躯却是完好无损,并且体内尚存一种奇异的血液。” 我呆了呆,程富海说的也太夸大了些,他莫不是要与我讲神鬼志不成? 我看了看百里徒,百里徒也是呆呆的望了我一眼,满脸的疑惑。 我回过头看着程富海,道:“程庄主,你这是……” 程富海摆摆手,道:“顾兄弟请听老夫把话说完,说完你便知。” 我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程富海又道:“事情的起因,便是从这巨大的灵蛇开始的。当年长生堂只不过是江湖的一个很弱小的门派,与如今的万尸门一般,而当初的长生堂堂主是龙在水。龙在天在死亡沼泽发现灵蛇尸体后,无意中吸食了灵蛇之血,练成了一种很怪异的武功,凭借着一身怪异的武功,龙在水迅速统一当年零散的魔教众多门派,只在短短的十数年里,便将长生堂发展成可以与少林武当抗衡的魔教大门派。” 我心里惊奇,问道:“龙在水修炼的是什么武功?” 程富海摇头道:“龙在水生前并未将他的武功公布于众,他死后,他的一身怪异的武功也随着他一同消失,成为了江湖上的一个谜团。不过有传闻说,龙在水的武功相当了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堪称武林第一。” 我不由失笑,道:“程庄主,上天入地却是夸大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存在,若是有的话,早已如武当派飞升之人一般,飞到那天宫里去了。” 民间有传闻,武当派曾经有人得道飞升,若是龙在水真的如程富海所说的那样,那世间岂不是又多了个飞升之人? 程富海呵呵一笑,道:“老夫自是不太相信这些流言蜚语,但是老夫只是不全信。” 我奇怪道:“为何?” 程富海看着我道:“顾兄弟可曾记得马千里变成吸血老妖的样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马千里变成吸血老妖的样子我当然记得,当初的的确确变成了鬼样子,难道马千里变成那副鬼样子是与神龙窟有关? 百里徒忍不住惊呼道:“是他!我们见过他变成吸血老妖的样子,当真是慎人啊。” 我诧异的看着程富海,程富海朝着百里徒点了点头,又看着我道:“龙在水死后,长生堂便渐渐衰落,三十年前,正派之人联手攻入死亡沼泽,将魔教打了个措手不及,正魔交战七日七夜,可谓是惊天动地,鬼哭神泣,并且最终是以长生堂惨败而告终。当时长生堂大败,正派也是大伤元气,此事便就此作罢,可是那马千里却不知道从神龙窟什么地方得到了一滴灵蛇之血,而也就是在那时,马千里便变了模样,变成了一副吸食人血的鬼相。” 我听得目瞪口呆,半句话都说不上来。程富海顿了顿,又道:“长生堂大败,封锁并逃离神龙窟,神龙窟外是无边大沼泽,人想进去十分困难,近几年死亡沼泽中的环境更是愈加险恶,罕有人能进去。从那以后,神龙窟便成了一处神秘之地,灵蛇血也就渐渐地成为了传闻中的事情。可是,顾兄弟,马千里的异常你也看到了,说是传闻,但又不得不让人相信灵蛇血的存在,老夫也是半信半疑。” 我和百里徒都是倒吸了口凉气,我喃喃道:“所以程庄主才会去死亡沼泽?” 程富海点点头,道:“老夫想要查明那神龙窟是否真正存在,数年前便只身前往死亡沼泽,也就是在那时,梦寒烟救了老夫一命的。” 我道:“那梦寒烟知道神龙窟在什么地方?” 程富海道:“梦寒烟是长生堂上一任堂主梦幽蓝的女儿,她自然知晓神龙窟在什么地方,只不过梦寒烟行踪飘忽,让人难以寻到,江湖上有很多人都在找她,可至今都没有她的下落。不过顾兄弟却是有缘与她相识,这是老夫万万也没有想到的。” 我大吃一惊,江湖上很多人都想找到梦寒烟的下落而不得,我却见与梦寒烟相遇两次!真不知道是我运气好,还是我运气背。 我道:“所以程庄主就故意向阳才真人散出消息,说在下知道梦寒烟的下落,一来想看看阳才真人是不是偷走玄铁令的盗贼,二来想必就是看看我是否真的知道梦寒烟的下落。程庄主,这一石二鸟之计不知道我猜测的可正确?” 程富海哈哈一笑,道:“顾兄弟果然聪明,正如你猜想的那样,老夫确有此意。” 我苦笑一声,道:“现如今程庄主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真是可喜可贺。” 程富海道:“顾兄弟此言差矣。” 我奇怪道:“为何?” 程富海摇摇头,道:“顾兄弟,你可还记得阳才真人和张旭德身后的鬼面雕青?” 我点了点头,道:“记得。” 那鬼面雕青不仅仅阳才真人和张旭德身上有,连那两名假金花背后也有。 程富海道:“老夫与天一道长都在怀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隐秘的组织,而那鬼脸雕青便就是那隐秘组织所特有的。” “隐秘的组织?!” 这一回,我与百里徒又一次同时叫道。 第九十五章 尾声 程富海点点头,道:“不错,老夫正是为了查明这隐秘的组织而来的。先前我与天一早有预料,知道定会有人来搭救阳才真人和张旭德,只是没想到那人武功竟然如此之高,我与天一道长也没能将那人留住。” 他看了看诗琪,又道:“而且老夫也隐隐觉得,杀死诗琪姑娘家族之人的,也应该是这一伙隐秘的组织所为。” 飘香谷? 我忍不住看了诗琪一眼,她的脸上仍是一片漠然,没有一丝的表情。 我喃喃道:“原来如此。” 我想起杀死阳才真人的那个黑衣人,想来那人便就是这个隐秘组织的人了,并且此行是专门杀人灭口的。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连天一道长和程富海都没有追上那黑衣人,可见那人的武功极为了得。诗琪深知这一伙人武功极高,所以才会加入幽云山庄的吧? 程富海看着我,突地笑了笑,道:“顾少侠,所有的事情你都知晓,老夫便不再叨扰了。不过老夫有一句相劝,顾兄弟还是莫要与梦寒烟走的太近,若无联系,便不要再联系罢。” 我叹了口气,道:“程庄主说笑了,我与程庄主一样,只不过是被梦寒烟救了一命罢了,哪里会有什么联系?” 程富海似乎想起什么,又道:“顾兄弟,老夫听闻蔡月茹说起过,顾兄弟修炼了一种极为怪异的功法,不知这功法是什么,竟然能让身体变得如此强横?” 我摇头苦笑,道:“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内功罢了,程庄主莫要在追问在下了。” 程富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诗琪,我们走吧。” 诗琪起身朝我欠了欠身子,道:“公子保重。” 他二人走到房门前,程富海便要拉开房门,我忍不住又道:“程庄主,不知那金花大盗到底是谁?” 程富海笑了笑,道:“金花兄远在京西,顾兄弟若是有兴趣结识他的话,老夫可以引荐与你。” 我摇头失笑,抱拳道:“程庄主慢走。” 程富海嘿嘿笑了一声,拉开门与诗琪走了出去。 待得房门被关上,百里徒打着哈欠道:“顾兄弟,你先休息吧,我也会去睡了,一夜没睡,困得厉害。” 我脑子里也晕的不行,点点头,道:“好吧。” 百里徒说完便走了出去,我也不再多想,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虽然我被程富海当成了一枚棋子,可毕竟我没有损失丝毫,而且还替程富海抓到了阳才真人和张旭德。总的来说是一件好事。至于梦寒烟的下落和那隐秘组织的事情,我不禁摇了摇头,这些就不是我能知晓的了。不再多想,倒在床上我便沉沉睡去。 临近晌午的时候,我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了一下,便走出房门。 来到客堂与百里徒大吃了一顿,便骑着马出了荆州城南门。 正走着间,百里徒笑道:“顾兄弟,诗琪姑娘与程富海等人都走了,我们去哪?” 我道:“就去你那山里吧?” 百里徒有些诧异,道:“不去闯荡江湖了?” 我不由乐了,百里徒是个忍不住寂寞的人,听我这么说只怕心里有不甘心吧?我笑道:“闯,一定要闯,我还要看着百里大哥名扬天下呢。” 百里徒跟着笑道:“在我那穷山僻壤之地能闯出什么名堂?” 我道:“先去郴州找林兄弟吧,然后我们一起去西域看看,如何?” 林楠昨晚与我说过去西域的事情,或许在那里我能找到开天内功的秘密,中原已没有我能去的地方了,也正好与百里大哥他们一起去走走看看,也算是长长见识吧。 百里徒哈哈一笑,道:“好主意!顾兄,我们来比比骑术怎么样?” 我笑道:“好,就依百里大哥。” 说完,我也不等百里徒应声,皮鞭猛地抽在马屁股上,率先向前冲去,身后传来百里徒的惊呼声,我转头看去,正看见百里徒策马追来。 我们一路南下,这次因为没有事情在身,路上走的倒很轻巧。 第五天傍晚的时候,我们再一次来到了衡州城,仍旧是住进了齐福客栈。齐福客栈的掌柜李伯见了我之后,着实与我寒暄一阵,连住店费用也与我们免了。我不由想起那张雨蝶,当初张雨蝶为了不让李伯赶我们出门,便将这家客栈买下来,说起来,我住齐福客栈还是真的不用收费的。 我与百里徒吃完晚饭,便出了齐福客栈,来到齐福客栈有三次了,却是一次也没有在衡州城里好好逛过,这次定要好好欣赏欣赏衡州城的夜景。 衡州的街道上仍是熙熙攘攘,热闹一片,和当初我随着师傅来到衡州城里时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不过衡州城里的禁刀令却是在前几天撤销掉了,街道上多了不少背刀挎剑的江湖中人。 街道两边摆了很多食摊,摊子前都挂着灯笼,油锅滚烫的声音和浓厚的辣香味随着一阵阵的吆喝声在街上传开。 百里徒笑道:“顾兄弟,没想到这衡州城晚上这么热闹。” 我笑了笑,道:“实不相瞒,百里大哥,我也是第一次欣赏衡州的夜景。” 百里徒哈哈一笑,道:“那我们今晚可就要好好逛一逛了。” 我笑了笑,道:“走吧,前面似乎有地方喝酒,今日我便陪百里大哥喝一杯,怎么样?” 百里徒有些兴奋,道:“如此甚好,好几天没喝酒了,我早就心里痒痒了。” 我笑了笑,与他往前慢慢走去。 我们走了没多远,便看到街道边有一个小酒铺,酒铺打了一个棚,棚柱子上挑了一盏昏黄的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我与百里徒找了个桌子坐下,酒铺伙计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跑过来笑呵呵的道:“二位客官,想要喝点什么酒?” 百里徒道:“来一坛浊酒即可。” 那伙计应了一声,转身跑去,只那么一会儿便又匆匆跑来,怀里多了一坛子酒和两个碗,他将碗里筛满了酒,便又匆匆走开,忙着招呼他客人去了。 我与百里徒端起碗碰了一下,百里徒道:“来,顾兄弟,干了!” 他说完便仰头将这碗酒喝光,而我却不能与他一般,他虽然说干了,我酒量不如他,只得一口一口的抿着喝。 正当我喝了一小口之时,忽的隔壁阁楼里传来一阵古琴声,也不知道是谁,弹奏的正是那曲《青山流云》。 我心里好奇,便转头望去,却看到隔壁阁楼正是那春风楼。此时春风楼里正有一扇窗户打开着,从我这边望去,正好能看到一名妙龄女子正端坐在窗户边。古琴声便是从那个窗户中传来的。 当日在郴州之时,诗琪也曾为我弹奏这首《青山流云》,没想到今日在衡州城也能听的到这首曲子。 我不由得一阵怅然,接着又抿了一口酒,却听得一声轻轻地吟唱声,从那窗户里传来: 青山云海盖青山,云海青山露峰端。 云天一色逐千里,唯有飞鸟相与还。 山径人马相顾盼,空山只闻清风伴。 隔山望海如盈尺,枯松横挂犹未见。 这女子的声音很柔,唱起小曲来微微侧了侧头,我与她隔了很远,但是我仍是看到了她脸上淡淡的忧伤之色。她手指上的琴弦忽的降低了音调,琴声一转,继而又唱到: 山中何人呢喃声?低语又只为何人? 云野茫茫独掉影,人去山空自徘徊。 孤山尚有云缭绕,人无情缘再相逢。 白云随风兀自去,青山不移松常在。 她弹到此处,琴声渐渐变缓,正如我当日听诗琪弹奏的那样,感觉自己像是独自置身于云海深山中,缥缈的让人捕捉不到那种若隐若现的忧伤感。 自古情仇剪不断,世间恩怨理又乱。 年年人去空留恨,留恨年年盼人归。 红尘不知离人泪,百年江湖又一回。 此去经年若有时,只愿与君如初见。 唱到此处,她的琴音忽的又是一转,变得如溪水一般,叮咚响个不停,溪水像是渐渐远去,又像是缓缓而来,正在我闭着眼睛体会着她琴声里的意境时,她的琴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我恍然睁开双眼,她的琴声收尾太快,我的心里像是突然失去什么一样,心中隐隐的残留着些不舍的情愫。 百里徒忽然叹道:“真是个好曲子,顾兄弟,这就是诗琪姑娘前几日为我们弹奏的那曲《青山流云》吧?” 我笑道:“正是诗琪弹奏的那首曲子。” 百里徒道:“不如这次去郴州,我们也去那幽云山庄拜会拜会诗琪姑娘,如何?” 我有些默然,没有说话。诗琪是为了报仇,所以才会加入幽云山庄的吧,以程富海的能耐来说,要查到诗琪的仇人,想来应该不难。她与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我只觉得喉间辛辣不堪,百里徒又与我倒了一碗酒,正待我与百里徒再次对饮之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咦?顾天?” 我一怔,转头望去,只见张雨蝶与一名丫鬟正站在不远处望着我,见我看过去,张雨蝶笑着走了过来,道:“呀,还真的是顾大哥呀。” 我不由失笑,人生当真是何处不相逢,我道:“张小姐,这么巧啊。” 张雨蝶笑道:“是呀,还真巧。顾大哥怎么还在衡州?” 我笑道:“我们也是刚刚到达衡州城。” 张雨蝶看了看百里徒,又道:“你们俩也认识?” 上次我戴着人皮面具来到的衡州城,张雨蝶没有认出来我,看到我和百里徒在喝酒,所以才会好奇的吧? 我点点头,道:“我与百里大哥相识已久了,自然认得。” 张雨蝶忽的笑道:“怎么那位梦姑娘没有和你们一起来呢?” 我有些怔怔,道:“张小姐所指的是?” 张雨蝶掩嘴一笑,道:“就是上次来衡州城女扮男装的那位梦姑娘。”她忽然指着百里徒,又笑道:“上次这位大哥便是和梦姑娘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少年剑客和一位抱琴的姑娘。” 我倒吸了口凉气,猛然站起身。 抬头望去,幽蓝的夜空,一轮皎月正当空高挂。 第一章 天下镖局 我侧身跳上马车上,人在马车红木大箱子上翻了个身,左手撑在红木箱子上猛地一用力,我人向上弹起数尺,就在我身体刚一离开红木箱子时,一柄长枪擦着我的后背,戳在了红木箱子上。 “咄” 我不等使枪人拔出长枪,人在下落之时左脚猛地点在他的枪杆上,右脚踢在了他的面门。 “嘭” 这人反应也不慢,人往一侧踉跄之时,手里的长枪已经被他从红木箱子上拔了出来,还未等我近他的身,他手里的长枪再一次向我刺来。 他被我踢中面门,此时脑子里定是眩晕一片,刺出的长枪也是胡乱刺出,想要以此来封住自己的门户。但此时我哪能任他喘息,他的长枪刚刚刺到我的肩头,我左手猛地抓住了他的长枪,手上用力一拉,人借势倏地冲到了他的近前。 “噗嗤” 他只有一只眼,另一只眼被一小块黑皮眼罩遮住,而此时露在外面的这一只眼瞪的大大的,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我几乎能从他渐渐涣散的瞳孔里看到我自己的脸庞。 他的嘴里了溢出了鲜红的血,缓缓地倒了下去。我将匕首从他的胸膛里拔出,鲜血溅满了我的整个手臂。 远处的杀喊声也停了下来,我转头看去,正看见百里徒将最后一名体型肥胖的汉子砍翻在地,那胖子的一条胳膊正被百里徒抓在手里。 百里徒扔掉那名胖汉子的手臂,擦了擦脸上的血,朝我叫道:“顾兄,这些人怎么办?” 我看了看地上十几具尸体,道:“都埋了吧。” 这时,镖师杨冲跑到我身边,朝我抱了抱拳,笑道:“镖头,我们有三个兄弟死了。” 远处十几伙计正收拾着场地,每个人都狼狈不堪,有几个受了伤,正靠在马车边喘着粗气。 我有些黯然,道:“将死去的兄弟也都埋了吧。” “镖头,将这些盗匪扔在这里喂狼就是,何必要将他们埋了?” 我将匕首收到腰间,看了看杨冲。他今年二十岁,是我在郴州招募来的绿林朋友,精明能干,一身的本领。我也不想与他多说什么,毕竟这一次我们是成功的保住了镖,算是一件高兴的事。 “去吧,都埋了。” 杨冲点了点头,朝其他人招呼一声,转身跑去。 看着他跑去的背影,我不禁一阵默然。 来到郴州已经有一年了,我和百里徒跑遍了郴州的各个地方,问遍了郴州所有医馆,均都没有问出有姓林的医馆。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原本对百里徒说的开镖局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我们真的在郴州城开了家镖局,一年来镖局里的生意还不错,天下镖局的名声也渐渐在郴州鹊起。 这种小日子本就是我向往的,可是每每想到她,我的心里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镖局的生意一开始很差,多亏了黄捕头的帮忙,我们的镖局在郴州才能站住脚,一年来找我们出镖的人越来越多,同时我们遇到的盗匪也越来越多。 我从镖车上取出麻绳,将掉在地上的红木箱子重新绑到马车上,百里徒走过来,道:“顾兄弟,这次我们又死了三名兄弟,另外还有几名兄弟受了伤,需要医治。” 我点点头,道:“知道了,回去之后拿些钱送给这三名弟兄的家人吧,此地距离永州城也不远了,叫兄弟们暂且忍一忍。” 百里徒笑道:“若是林兄弟在的话就好了,最起码还能帮兄弟们包扎伤口。” 我苦笑一声,道:“百里大哥,你就不要再拿我寻开心了。” 百里徒哈哈一笑,道:“或许以后你能再见到她也说不定。” 不远处,杨冲等人已经将死去的人埋好,正朝我这边走来,我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走吧,百里大哥。” 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或许能见得到吧。 我跳上马,带转马头,向永州城慢慢走去。身后跟着七辆马车,每辆马车上都挂着镖旗,正迎着风猎猎作响。 我们走了半日的光景便到了郴州城,在城门****了货税,我们一行人便浩浩汤汤的赶往白云阁。 这次我们押送的是一些古玩字画之类的物件,看着红木箱子很大,可是里面放置的东西却很少。马车在路上难免会有些跌跌撞撞,那些字画还好一些,不容易损毁,最让我担心的是那些陶瓷古玩,路上稍微一个不慎就会把这些瓷器弄破。所以我命人多找了些箱子,在放置瓷器的箱子里塞满了枯草棉花,这样的话,即使箱子从马车上掉落也不会损坏这些瓷器。但我仍不敢大意,一路上走的很慢。 白云阁是一所专门收集古玩的地方,白云阁阁主沈均儒酷爱古玩,寻常也曾出手一些贵重的物件,我们已经替他押送了几趟镖。这次请我们出镖的是郴州城里有名的赌坊,万源赌坊。万源赌坊的掌柜吴城邦与沈均儒交好,沈钧儒常常来万源赌坊试试手气,这一次所押送的古玩物件便就是沈均儒赢来的赌注。 永州城里热闹一片,街道两边酒楼饭馆比比皆是,我们来到白云阁,一身青衫的沈均儒早已站在大门口等候。沈均儒年过六旬,身材中等,唇红齿白,双目有神,是一个懂得养生之道的老者。 见我们到来,沈均儒笑道:“顾镖头辛苦了,一路还顺利么?” 我笑道:“还算顺利,只不过遇到了些小麻烦,耽误了些时间。” 沈均儒哈哈一笑,道:“永州一带盗贼颇多,顾镖头能安全到达永州城,足以可见顾镖头身手不凡。阁中已备好酒菜,顾镖头请!” 他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也不跟他客气,向身后招呼一声“将货物送到白云阁后院”便随着他进了白云阁。 白云阁很大,后院荷塘假山一应俱全,房屋很多。后院客堂里已经准备了几桌酒席,我与百里徒、杨冲三人则是被沈均儒请到了后房,这里同样摆了一桌酒席。 我们坐下后同饮了一杯酒,沈均儒笑道:“顾镖头本领高强,两位镖师也是武艺精湛之辈,这几次若非有你们帮我送货,只怕又要被盗匪劫了去。” 我笑道:“沈先生抬举了,我们哪里有这般大的本领。” 沈均儒摆摆手,道:“镖头莫要谦虚,若不是你们本领高强,天下镖局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声誉?” 第二章 天下镖局 我笑了笑,道:“这多亏了黄捕头鼎力相助,我们天下镖局才会有今天的名头的。” 起初我与百里徒开设镖局的时候确实生意惨淡,连着两个月都没有接到一趟镖,多亏了黄捕头上下打点,疏通左右关系,让我和百里徒结识了不少郴州的大户人家和江湖上的朋友,镖局的生意才慢慢好起来的。刚开始镖局里的人只不过七八个人,除了我和百里徒之外,其他的都是我们招募来的民间苦力,都是些生活窘迫之人。这些人做些粗活还可以,可若是想要走镖的话还远远不行。 后来黄捕头得知此事之后,便四处为我和百里徒招兵买马,短短又是两个月的时间,我们的镖局人数增加到一百三十六人,镖师有六人,都是些手上有些功夫的朋友。 本来我以为一个镖局能有三四十人已经算是大的了,不曾想镖局的生意会这么好,算上这一次出镖,一年的时间里我们总共出镖就达到了七十多趟,托镖的人很多,我们人手掰不开,想象中的三四十人扩展成一百多号人。 其实这也算是我们赶上了。江陵南部一带盗匪猖獗,而江陵府往来贸易又很繁盛,可开设镖局的没有几个,所以我们的生意自然就红火起来。起初大的镖我们不怎么敢去接,而且只在郴州境内走镖,后来镖局人数多了,我们便放开了手去接镖,如今郴州、衡州、永州、邵州、道州、全州等地的镖我们都已经接过,加上有百里徒和几位镖师的相助,七十多趟镖从无失过镖。天下镖局的声誉可谓是极好。 沈均儒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道:“顾镖头来为我送镖也有四次了吧?可老夫每一次都觉得顾镖头非同寻常,年轻人谦虚有礼,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稳重的脾性,难得,难得。” 这时,杨冲有些得意的道:“那是自然,我家镖头武功高强,重情重义,我们兄弟都佩服的紧。” 我不由苦笑,道:“杨兄弟,不得胡说。” 若是没有百里徒和黄捕头等人的相助,即使我手上的武功再高,只怕天下镖局早已关门了,哪里还能有今日的场面?况且,我的武功也不怎么样,全仗着百里徒撑腰罢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看了看百里徒。他正自顾喝酒,满脸的喜色。 也许,这种生活是最适合我们俩的吧? 沈均儒看着我哈哈一笑,道:“杨老弟不必说了,老夫心中明了,来,老夫再敬三位一杯。” 我们举杯再次同饮。一年的时间里,与镖局里的兄弟相处下来,我的酒量也变的大了起来,虽然没有百里徒的酒量这么夸张,可是也能喝半坛子酒了。 我们放下酒杯,沈均儒笑道:“永郴之地土匪甚多,以往老夫害怕走货去郴州,如今好了,有你们镖局的人在,老夫也就放心多了。不过,顾镖头,老夫有几句话要与三位说。。” 我眉毛一挑,道:“哦?沈阁主但说无妨。” 沈均儒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顾镖头可还记得那陶万仇?” 九狼寨是一窝土匪,常年出没于永州和郴州边界,陶万仇便是九狼寨的大当家。第一次来永州出镖时,我和百里徒是受了吴成邦的委托,所去之地便就是这白云阁,与这一次压的镖一样,那一次我们押送的也是一些古物,只不过数量不多,毕竟吴成邦是第一次找我们押镖。 那一次押镖,我们途径永郴边界时,在山中便遇到了九狼寨的人,当时就是陶万仇带的人来劫镖。九狼寨地处险要,聚四五十人占山为寇,经常下山打劫过往的商家大户的金银,杀人掳掠无所不作,在两州之地是出了名的臭。官府曾经派人缉拿过九狼寨,不过都没有成功,这伙土匪做完案之后便钻进山林之中,官府怎么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那一次遇上了百里徒和我。陶万仇带了数十口人,无一人活着回去,而我们当时只有八个人,可安然无恙。 那件事情之后,我们镖局的名头才算是在永州传开。 我道:“在下记得,那陶万仇被百里大哥砍下了头颅,九狼寨也从那以后销声匿迹。” 沈均儒点点头,道:“不错,你们杀了陶万仇,实在是为永郴两地的商家除了一害,着实让百姓心中欢喜。不过,顾镖头可否知晓,陶万仇有个弟弟,叫陶清风?” 我摇摇头,道:“在下并不知晓那陶清风,沈先生告诉我们陶清风的事情,难道是想说这个陶清风想要找我们报仇么?” 沈均儒笑道:“正是如此。老夫听闻那陶清风想要找顾镖头报仇,以顾镖头和百里镖师的武功自然不会怕。可是老夫听说陶清风这人很怪,武功很高,手下也有不少人跟着他,老夫有些担心,所以出言提点诸位几句。” 我不由得想起了这次遇上的劫匪,道:“沈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沈均儒道:“老夫喜好古物,手下人经常出入地下交易场所,这些事情老夫也是从道上听来的。至于是否属实,老夫便不知晓了。” 百里徒笑道:“他若敢来,我将他杀了就是,小小的山贼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均儒同样笑了笑,道:“百里大侠武功高强,自然是不怕,不过小心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我点点头,道:“沈先生所言极是,多谢提点。” 沈均儒道:“哪里话,你们替老夫押镖已是冒着生命危险,老夫无以回报,这件小事算得了什么,况且此事是真是假也是两说。即便是真,你们如今有了提防,即使那陶清风想要耍什么花招,只怕也会得不偿失。” 其实不用沈均儒说,我们都明白,走镖本来就是刀口上的活,弄不好便会镖失人亡。是以我这一年都没有出江陵府,图的就是个平安稳定,但凡出镖比较偏远之地,我和百里徒都会随着镖队出行。 走镖难。就算我与百里徒不怕遇险,镖局里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提心吊胆,所以我们出门前总要拜一拜关老爷,点上几柱香。 不过饶是如此,这次我们还是碰到了劫匪。 第三章 天下镖局三 我们在白云阁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拿了镖银,我们便往郴州赶去。 永州与郴州之间的路很难走,中间不止隔着南北山脉,就连官道也没有一条。其实这也正常,永郴两地中间住着蛮猺,蛮猺人喜居山野,大宋又有明文规定,不得干涉蛮猺之地,是以两州之地并未修建官道。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一条山中小道。 正走着间,杨冲来到我身边,道:“镖头,你可否发现四下里很静?”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驻足聆听片刻,四周确实很静。 没有风声,没有虫鸟叫声。 向后摆了摆手,身后的车队停了下来,我看了看四周,道:“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了?” 杨冲道:“前面就是牛角山了。” 牛角山,九狼寨潜伏之地。当时我们第一次押镖去永州时,陶万仇便是在牛角山伏击我们。 我点了点头,道:“叫兄弟们耳朵都竖起来。” 杨冲笑道:“镖头真的相信那些市井传言?” 如果他知道江湖上真的有人可以变成蝙蝠模样,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吧? 我道:“走吧,还是小心点为好。” 杨冲应了一声,带马向后走去,边走嘴里边叫着“路紧”。 我又侧耳听了片刻,四周依旧很安静,可是我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我向后挥了挥手,车队再一次往前动了起来。 往前走了一段路,我们已然到了牛角山下,只需再走一个时辰便可绕过牛角山。牛角山不高,因长得很像一根牛角而得名,山上树林很密,草深荆长。 我骑在马上,正四处顾望间,一道明亮的啸声自牛角山上传来。 我们都是一惊,我打了个手势,车队再一次停了下来。也正是在此时,两边山林悉悉索索自上而下一阵晃动,十几个狰狞大汉从两边山林跳了出来。 这些人穿着很奇怪,上身只露出半个膀子,头发扎成一条粗长的辫子,左耳上都挂着一个粗大的铜环,裸露在外的手臂握着鬼头大刀。 他们跳出来成包围之势,将我们围在山道上,一个个面无表情。 这时,杨冲叫了声“轮子盘头”,话音刚落,镖行里的伙计便纷纷亮出了家伙,将马车盘成一个圈。我们镖局里的人在圈子里,那些大汉被围在了马车圈子外。 我望了望这些人,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些人没有回答我,似乎不想和我多说话,可是有一道声音却从他们身后传来:“他们都是我的人。” 这声音很平淡。 我朝这些大汉身后望去,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人缓缓从大汉们身后的山林中走了出来。 此人一身紫衣,腰间束着一根黄色的束带,剑眉星目,长相英俊。他的耳朵上挂着一颗宝蓝耳坠,面白无须,背上背着把红柄长剑,个头与我相仿。 我看了看他,道:“你又是何人?” 他道:“报仇的人。” 我想到了陶万仇,嘴上却说道:“我们好像不认识。” 他道:“我说一个人的名字,你就会认识我了。” 我道:“谁?” 他道:“陶万仇。” 我心中明了,想必眼前的这个紫衣人就是陶清风了吧?我道:“你就是陶清风?” 他笑了笑,道:“看来你知道我。” 我也笑了笑,道:“听说过罢了,知道陶万仇有个弟弟叫陶清风。” 他眉头一皱,向四周瞄了瞄,道:“这么说你知道我会来?” 我摇摇头,道:“不知道。” 他道:“那你还敢从此地过?” 我道:“因为我们要去郴州,永州去郴州的路只此一条。” 他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们?” 我道:“我怕你伤了我的兄弟。” 他忽的笑道:“你很自信。” 我也跟着他笑道:“我并不自信。” 他道:“我不止要伤了你的兄弟,也要将你们都杀光。” 我不由失笑,道:“就为了替你兄长报仇?” 他道:“不错!” 报仇么? 我不禁有些黯然,道:“你杀不了我们,你也伤不了我的兄弟。” 他道:“试试就知道。” 他说完,忽的脸色一冷,“噌”的一声拔出了背后的长剑,似乎他这个动作是一种暗示,周围十数名大汉脚下一紧,就要向我们扑来。 “且慢!” 我忽的喝了一声,这名紫衣中年打了个手势,那些大汉纷纷止住了动作,他道:“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我摇摇头,道:“我不想杀人,不过我会给你个机会单独杀我。” 他又一次皱了皱眉,道:“此言何意?” 我道:“你我单独过招,你赢了我便可以杀了我,我赢了你,你们就此罢手。如何?” 他忽的哈哈大笑,道:“你这是怕了么?” 怕了么? 不是怕。 我们出镖,每次遇到劫镖的我都会这么说,不是因为什么,只是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不论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我都不想看到。 我道:“我是怕你们全部死在这里。” 他止住了笑容,狐疑的打量着我们,片刻才道:“如此也好,反正杀我兄长的人你是最主要的一个。” 他说完便盯着百里徒,又道:“还有你!” 他挥了挥手,这些大汉纷纷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些空地,他手里的长剑挽了个花,指着我,道:“下来吧。” 我看了看百里徒,百里徒正看着我,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跳下了马,身子一跃,跃到了这紫衣中年的近前,道:“出手吧。” 他道:“你的兵器?” 我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道:“就用这个吧。” 他冷哼一声,道了声“不自量力”便一剑刺向我的胸口,我不退反进,脚下生风,在他的长剑即将刺到我的胸口时,我身体一侧,已让过他这一剑,不等他抽剑回削,我的匕首已经搭在了他的长剑上。 “叮” 他的长剑偏了偏,我的匕首向前探出,在他的手腕上轻轻一划,他的长剑登时脱了手。 “啪” 他的长剑掉在了地上,他一脸的惊恐,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镖局里的兄弟发出一阵喝彩,我收起匕首,看着他道:“你们走吧。” 他有些怔怔,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我道:“不服气的话,可以再来。” 他忽的脸色厉色一闪,大喝了一声,面色变得通红,手上青筋暴起,猛地向我冲来。 第四章 天下镖局四 我刚刚把匕首收起来,陶清风却又冲了过来,这让我心头有些不喜。 他家兄陶万仇欲要劫我们的镖,却被我们反杀,如今陶清风又来替哥哥报仇。难道他们兄弟俩一个劫镖,一个来报仇,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同时我的心里更多是不忍,只道陶清风是被仇恨麻痹了脑袋。如果刚才我出手狠一些,陶清风早已是一具尸体了,哪里还能让他有还手的余地。 此时不容我多想,陶清风已经赤手空拳的欺到我的身前。他双手成爪,右手忽的抓向我的脖颈,他手还未到,我便能感觉一阵暖风吹来。 我向左侧横移一步,右手探出,猛地扣住他的手腕,我人再一个箭步,闪到他的身体右侧。如果此时我将他的右臂反扭到他的背后,那么他便再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就擒。 他手上的力道没有我的大,被我扣住手腕时,我看到他的脸上抽出了一下。我也不跟他客气,左手抵住他的肘部,右手轻轻一扭,将他的手臂反扭到他的后背上。 “嘶” 他倒吸了口凉气,疼的弯下了腰,左手探过来想要攻我下体。这个时候我哪能再给他机会,当即右腿扫到了他的小腿上,两手一送,他人像是失去的重心,顿时“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镖头好身手!” 身后镖行里的兄弟又是一阵喝彩。 我刚刚使的是擒拿功夫,是镖行里一名镖师教我的。这种擒拿武功在与人近身撕斗时相当好用,徒手与人互搏,只要找准对方关节、穴位和要害部位的弱点,便可轻松将对手制服。 不过我学的时间不长,若是换作镖局里那名镖师的话,恐怕陶清风的胳膊就要废了。 我看着正躺在地上的陶清风,道:“你输了。” 说完,我也不再理他,转身向镖车走去,谁知我还没有走两步,他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过来:“我还没有死,怎么能算是输?” 我看到百里徒他们脸上露出怔怔的表情,不由得摇头失笑,转过身就要开口说“你还待怎样?” 谁曾想我还未转过身,便只觉脑后一阵疾风袭来,我想也没想,往前就地一滚,人往前翻了近一丈的距离,堪堪躲过他的一击。 我心中一冷,刚刚站起就要回身再次去拿他。 “嘭” 但是这一次我的动作却是慢了一分,还未等我转身,他便一脚踢在了我的后心,我人一个不稳,向前踉跄几步。 他这一脚的力道极大,踢在我的后背上我感觉像是被木槌狠狠地敲了一下,心脏也跟着震了震。 “顾兄弟!” “镖头!” 百里徒他们惊呼了一声,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大概是为陶清风的行为也在感到不耻,而百里徒和杨冲则跳下马,朝我这边奔来。 我一阵气恼,转过身看着陶清风,谁知这一看登时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只见此时,陶清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他的皮肤殷红殷红的,脸上、脖颈间、双手上红得不成样子,就像是体内的血液要渗出来一样。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浅红的双眼只剩下两个黑色的瞳孔,正冷冷的盯着我看。 他就像是刚刚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一样。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怎么回事?陶清风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样貌。 身后镖局里的兄弟传来一阵阵的议论声,百里徒和杨冲则跑到了我的左右,百里徒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道:“顾兄弟,他这是?” 我摇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道。” 杨冲忽然叫道:“是西域邪功!一定是的!” 我一怔,道:“西域邪功?” 杨冲点点头,道:“是的,镖头。虽然我不是很肯定,但是天下间能让身体发生不寻常的变化的,只有西域邪功能做得到。” 西域的武功我听得不少,多是些断臂重生之类的怪异功夫,不过我却没有亲眼看到过,也不怎么相信这么夸大的功夫,倘若天下间真的有重生的武功,那岂不是说想死都死不了了?不过此时陶清风身体的变化,若说是他修的一种西域邪功的话,我倒是有些相信。 “管他什么西域东域的,这种小人我最看不得,顾兄弟,你且在此等候,待我将他脑袋砍下来。” 说罢,百里徒从背上拿下大刀,就要向陶清风冲过去,我连忙拉住他,道:“百里大哥莫急。” 却听得陶清风忽的笑道:“怎么?打不过我就想请人来帮忙?” 他说话时脸上很轻松,身上像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息,这气息除了像杨冲说的那样很邪恶之外,我隐隐的感觉到一股蛮横的味道。 这时,杨冲忍不住沉声道:“背后偷袭,陶清风,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向四周这些大汉望了望,他们的脸上仍是没有任何表情,似乎陶清风皮肤泛红在他们眼中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在我看来,眼前的陶清风一定是修炼了特殊的内心功法,就像我一样。虽然我已经没有再修炼开天内功已经一年多了,可是我见识过特殊功法的厉害之处。不过,我心里有些奇怪,既然他修炼了特殊的内功心法,为何刚刚我与他交手之时并没有感受到他体内有任何内气波动?修炼内功,内气运在身体上,出手时多多少少会伴随着些内气鼓荡周身。可他却没有。 如若不是修炼了特殊的内功心法的话,那么这个陶清风身体皮肤出现这种变化着实有些怪异了。沈均儒曾说起过陶清风是个很怪的人,难道说的就是他皮肤会变红么? 山道上吹来了一阵清风,牛角山上的浓密的树林微微荡了荡。那十几名大汉没有动手,我镖局的兄弟们也没有动手。 陶清风嘿嘿一笑,看着杨冲道:“陶某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人物,况且我也没有认输,而是你家镖头自负过了头,怨不得我。” 我看着他泛红的双眼,道:“陶清风,你很厉害,我倒是小看了你,不知道你修炼的什么内功心法,竟然会如此厉害?” 陶清风笑道:“天下镖局顾镖头,看来不是个孤略寡闻的人。” 他没有道出所练内功心法,更是没有承认修炼内功,同样也没有否定修炼内功。一句话,让人心中疑惑更浓。 我笑道:“阁下也是深藏不露之人。” 他笑了笑,没有即刻搭话,而是走到他的长剑旁,脚尖一勾抬腿一挑,那把长剑登时被他挑起并被他稳稳地抓在手里。他又舞了个花,看着我冷笑道:“再来?” 我点点头,道:“可以。不过我要加一个条件。” 陶清风道:“什么条件?” 我道:“这次我若是赢了你,你们仍然可以离开,不过你要告诉我你的内功心法叫什么名字?” 陶清风忽的哈哈大笑起来,道:“可以。” 我不去理他,对杨冲道:“去到马车上取一把长剑过来。” 杨冲满脸的兴奋,应了一声便匆匆跑去,再次回来时,他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铁剑。 杨冲将铁剑递给我,便和百里徒向后退了几步。 我掂了掂手上的铁剑,还算趁手,将铁剑垂在身体一侧,我看着陶清风,道:“出招吧。”(未完待续。) 第五章 角山突变一 一年来我很少用剑。 除了早上起床时我会耍一耍剑法,寻常之时不怎么再碰剑,尤其是追影剑。 可是不碰归不碰,剑法却是没有撂下。 陶清风看着我笑了笑,道:“顾镖头,小心了。” 他在原地活动了下手脚,左右走了几步,脸色忽然一紧,举剑朝我刺来。 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上许多,似乎他的皮肤变红之后,整个人也变得轻巧起来。 眨眼间,他已冲到我的近前,手里的长剑走了个刁钻的角度,刺向我的左胯。 我看准他的长剑,手臂抬起,手上的铁剑往他的长剑上撩去。 “叮” 他刺来的长剑没有丝毫的力道,我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的长剑荡开,可是我没那么乐观。 他这一剑几乎是没有用力,显然是一记虚招,按理来说,面对虚招之时,最好的应对之策是抽身闪开亦或是以同样的虚招应对。 可是他的速度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隐隐的比我反应速度还要快一些,几乎就在我将他的长剑撩开反手就要刺他一剑之时,他的长剑已然贴近了我的左臂。 我心里一惊,连忙身退的同时再次提剑格挡,只听得“叮”的一声,他划向我左臂的这一剑仍是没有丝毫的力气。就在他的长剑刚刚被我格挡开之时,我瞅准机会,一剑刺向他的胸口。 他速度虽然快了些,可是反应力似乎没有变化。 “噗嗤”一声,我的铁剑刺破了他的衣衫,刺破了他红色的皮肤。 点到即退,我也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否则这一剑足以刺穿他的胸口。 我向后跃出两步,垂下倒握铁剑,看着陶清风道:“你又输了。” 他的剑法确实不怎么样,看着像是练过,实则只会些简单的剑术,与中原门派的剑法差了太多。简单的两个回合,我已摸清他的功底,他除了皮肤变红、速度提升之外,便没有其他可取之处。 西域邪功听着有些让人头疼,若真的打起来,恐怕也是些花哨的武功,不实用吧?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的血渍,又抬头看了看我,笑道:“我说过,我还没有死,不能算是输。” 我道:“难道非要让我杀了你,你才肯认输?” 他没有说话,站在那里笑望着我。也没有动。 我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修炼的是什么内功了?” 陶清风还是没有说话,就这么站在那里,依旧是对着我笑。他的这种笑容很僵硬,脸上的皮肉和咧开的嘴唇动也不动一下,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种笑容很诡异,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皱了皱眉头,唤了一声:“陶清风?” 他仍然没有回应我,还是那副笑容。 一动不动。 我心里奇怪,他就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了身,突然地就这么呆住了,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身后传来百里徒的声音:“顾兄弟,你把他刺死了?” 我摇了摇头,道:“我那一剑只是……” 就在我话说道一半之时,忽然,只听得“咔嚓”一声传来,陶清风的嘴忽然张开,嘴唇一下子裂开到两腮处,紧接着他晃了晃身体,猛地吸了口气,嘴里快速的说道:“等我心服口服之时我自然会认输我还没输……嘿嘿说罢唤我何事?……” 我倒吸了口凉气,人急速向后跃去,紧紧地握着铁剑指着陶清风,脑子里急速转动着。 此时的陶清风的嘴裂开的极大,哪里有半点人嘴的样子! 他的嘴巴和马千里变成吸血老妖时的嘴巴几乎一样!只不过马千里嘴里都是一颗颗尖细的小牙,而陶清风嘴里的牙齿则还是正常的样子。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将铁剑横在胸前,紧紧地看着陶清风。沈均儒说陶清风有些怪,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有一些怪,简直是怪的吓人。 他嘴里说的话太快,我只听到前面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后面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我已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了,而且我也没有心情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这才是真正的西域邪功? 我后背一阵冰凉,后颈寒毛也竖了起来,百里徒和杨冲登时跃到我的身边,抽出大刀,如临大敌,身后镖局里的其他兄弟已是哗然一片。 转瞬间,场中像是炸开了锅。 “这……这人怎么了?” “老天爷,这还是人么……” …… “大伙先不要惊慌,有镖头和百里兄弟在,即便那人是个妖怪,今天它也休要活着离开此地!” “对!有镖头在!” …… 与镖局里的兄弟相比,围住我们的这些大汉却是沉稳得多,百里徒小声道:“顾兄弟,此人所修的功法恐怕与那人一样,这下麻烦了!” 我向后挥了挥手,身后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不过我的心却突突直跳。陶清风仍在快速的说着什么,时不时地脸上、脖颈抽搐一下,身体也跟着颤抖着。 我沉声道:“不错,若真是如此的话,确实有些难办了。杨冲,你速去马车处,与兄弟们守在车圈里,莫要出来。” 杨冲神色有些呆滞,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我不由怒道:“快去!” 杨冲吓了一跳,浑身抖了抖,朝我抱了抱拳,道:“是,镖头。”说罢,他便朝马车跑去,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看陶清风一眼。 陶清风的变化实在太突然,不要说杨冲和其他兄弟没有反应过来,就算是我也有些发懵。 我知道杨冲心里一定也很骇然,不仅是他,任谁见了这等场面,心里多少有些发毛。只不过我与百里徒曾经见过马千里变成吸血老妖的慎人模样,虽然陶清风的变化来的很突兀,但绝不会让我和百里徒惊慌失措。 不过百里徒倒是提醒了我,怕就怕陶清风变得和马千里一样厉害,若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么今天我们恐怕会凶多吉少了。 这时,陶清风身体抖动片刻之后,忽的停了下来,咧开大嘴笑道:“两个一起来?也罢,我们的比试还没有完,此时此刻才刚刚开始,顾镖头,你们可要小心了。” 他的声音也变了,变得有些沙哑粗闷,说话时大嘴上下张着,两腮裂开处黏连着一根根细小的筋肉,像是缝补上去的红线一样。 他变成这副样子,我哪里还敢掉以轻心,若真的被百里徒说中了的话,我是绝不会是陶清风的对手的。我冷冷的看着陶清风,道:“想不到你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让顾某大开眼界!” 我同样说了句含糊的话,毕竟现在我和百里徒摸不清他的深浅,两个人就两个人吧,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他却没有理会我,张开嘴“呼哧呼哧”笑了笑,止住笑声时脚下突然发力,人猛地向我和百里徒冲来,速度极快! 我心中一紧,急忙向左侧跃去,手中铁剑在门户前舞开了花,而百里徒则举着大刀朝陶清风砍去。 只听得“叮”的一声,意想当中的激烈厮杀场面没有出现,我的铁剑却是舞了个空,落在地上定睛望去,只见百里徒和陶清风各自向后退出数步。(未完待续。) 第六章 角山突变二 风起,小道两边响起飒飒之声。 此时的风,阴冷。 陶清风浑身血红,两个黑色的瞳孔和一张撕裂的大嘴挂在通红的脸上,狰狞恐怖。他两个眼珠看着百里徒,张开嘴道:“早就听说天下镖局里有个力可拔山的能人,嘿嘿,想来便就是你了。” 他的嘴虽然裂开不小,可丝毫不影响他说话。说出的话带着些沙哑之音,还不算太难听。 我们和陶清风拉开了些距离,百里徒小声道:“顾兄弟,小心些,这个陶清风手上的力道很大,不过,他的速度似乎没那么快了。” “力道很大”这四个字能从百里徒嘴里说出来实属罕事,印象当中百里徒就没有说过这四个字。 马千里的速度可谓是快的极致,可是马千里变身成吸血老妖之后,速度便迟缓下来。速度变慢了,可力道却变大了。百里徒这么一说,我登时想了起来,此时陶清风身体的情形与当日的马千里竟有些共同之处。 江湖上出现个吸血老妖就已经让人闻风丧胆,难道江湖上又要出现一个吸血小妖了么?程富海曾经说过,马千里是因为吸食了千年灵蛇怪血才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是陶清风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陶清风也喝了灵蛇之血? “拿命来!” 就在我胡思乱想间,陶清风忽然再次跃了过来,他速度不快,可是脚下却是卷起了一阵尘埃,人未到,一股厚重的气势却已经扑到了我和百里徒身前,甫一欺身近来,手里的长剑斜着劈向百里徒。 我心中一冷,率先迎了上去,双脚猛地连蹬在地面上,压低了身体,瞅准陶清风手里的长剑,右手中的铁剑自下而上撩了上去。 “叮”的一声,我的铁剑与陶清风的长剑劈在了一起,他手上的力道确实很大,长剑压在我的铁剑上,让我手臂一沉。但是我绝不会就此罢手,手上铁剑登时卸了力,身体转了个圈,顺势反手一剑,划到了他的右臂上。 “滋”的一声,我的铁剑像是划到了木桩上。 陶清风的力道变得很大,速度却不如刚才了,我反身一剑的速度并非很快,可他没有闪过去。 不过,他的身体似乎变得很坚硬,我这一剑竟然只擦伤了他的皮肉。 “喝” 陶清风怒吼一声,同样反手一剑劈向我,我不敢怠慢,人向高高跃起,横剑挡了他这一剑。 手上一沉,耳中传来“咔嚓”一声,我人在半空被陶清风硬生生的劈退,我手里的铁剑也应声断作两半,而陶清风的长剑几乎是擦着我的身体划落,“噌”的一声劈进了泥石里。 我人一个不稳,落在地上向后跌跌撞撞退出去数步。 陶清风手臂上流出了血,渗透了他紫色的衣衫,却是黑色的血。 他此时已然是怒了,黑色的瞳孔瞪得很大,张了张嘴怒叫了一声,踏着大步又一次向我冲来。 此时我已是手无寸铁,若是被他近身的话,他的力道又变得如此之大,只怕擒拿武功也拿不住他。 “哪里去!” 我正想着退身之策,突然,百里徒怒喝一声从旁边跳了过来,手里的大刀已经出手,直直的劈向正向我冲来的陶清风。 面对着百里徒的大刀,陶清风终究是停下了身,手里的长剑斜着劈向百里徒的大刀。 “噹” “噗”的一声,陶清风脚下像是炸开了花,溅起了一阵尘土。 忽然,陶清风长长的“嘶~~~”了一声,我定睛望去,只见陶清风正吸着凉气,人也跟着向后跌去,他的左脚已然只剩下半个脚,鲜红的血从断脚处呼呼直往外流。 再看看百里徒大刀落地处,那里正有一道深深地土坑,土坑里正躺着陶清风另外半只脚掌。 陶清风的身体晃了晃,向后退出去数丈,稳下身时忽的咧开嘴痛苦的叫了一声,道:“无耻小贼!兄弟们,给我杀光他们!” 他话音刚落,只见我们四周那十几条赤膊大汉忽的动了,而我们镖局里的兄弟也跟着动了。 “杀” “喝” ...... 霎时间,牛角山下杀喊声响起,刀剑棍棒碰撞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这种场面只在有人劫镖时才会看得到,没想到我们送完镖竟也能遇到,只不过与走镖时不同,这次是有人寻仇而来。 这些大汉大部分都是奔着杨冲他们而去,只有两人朝我和百里徒奔来。杨冲他们在马车圈子里,占据了优势,并且以杨冲的本领,想来不会吃多大的亏。如今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解决掉陶清风,只要带头之人死了,这帮人也会随之散去。 此时容不得我多想,我就地翻了个跟头,再次起身时,手里已经捡起了断作两半的铁剑,人也没有丝毫犹豫,脚下猛的连踏数步,飞身直直冲向陶清风。 到了这时候,我哪里还会讲什么仁道,此时此刻关乎着镖局里十数名兄弟的性命,即便我不想杀人,可也没有办法了。 我的心里已然起了杀意。 百里徒知我心中所想,提着大刀同样朝着陶清风扑去。 陶清风此时正站在两名大汉身后,在陶清风叫唤那一声之后,这两名大汉便挡在他的身前,此时我与百里徒冲向陶清风之时,这两名大汉同样朝我们冲来。 这两名大汉面无表情,看上去很木讷,可是脚下的速度却是不慢,持刀奔来倒也有模有样。杀了这些人,我的手上又多了几条人命了吧? 由不得我多想了,此时我与百里徒已经冲到这两名大汉身边,正对着我冲来的这名大汉一刀朝着我的门面劈来。 我心中一冷,这样的人我遇见的太多了,他们手上没有多少功夫,只会一些简单的劈砍刀术,我应付起来轻而易举。 就在这名大汉手里的大刀落下之时,我忽的左脚探了过去,正踏在这名大汉右脚外侧,同时我右脚猛地向一侧用力一蹬,以左腿作为支点,身体忽的转了个圈。 也就在我转过身之时,这名大汉的大刀贴着我的后背砍下,他刀上的力道很足,我只觉的后背一阵冷风扫过,隐隐的我能感觉到他刀上的寒气。不过,他的大刀却是没有碰到我丝毫,大概他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此一招。 他一刀落空,人又带着冲势,此时他若是想抽身退去却已有不得他了。 此时我已转正身,手中半截断剑只往他脖间一送,本来我送出的这一剑力道不大,可是我借助了身体旋转之力,这一剑定能划破他的喉咙。 手上一紧,只听得“噗呲”一声传来,我人紧跟着又转了个圈,再次转正身体时已然窜到他的身后。 我看也没有看这名大汉,脚下速度不减,仍是直直的冲向陶清风。(未完待续。) 第六章 角山突变三 从我冲向这名大汉直至我划破他的咽喉不过俄而,待我转到这名大汉身后时,百里徒才刚刚与另外一名大汉交上手。 陶清风盯着我,往后退了一步,他脸上狰狞,我实在看不出他的表情。要说有的话也有,可我看到的尽是一副恶鬼的脸堂。 若是我以往没有见识过马千里变成吸血老妖的面孔,今天看到陶清风这副样子,恐怕我多多少少会有些悼慑。陶清风的骤然变化,一开始着实让我感到震惊和意外,几番交手下来,我心里便有了些底,心也渐渐冷静下来。 此时,我已近身到陶清风的近前,他的左脚被百里徒砍掉一半,行动很是不便,可他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不等我出剑,他便挥剑朝我劈来。 他手上的力道变得很大,与他硬拼的话我定敌不过他,可是他的速度却是没有我快,身法也没有我灵巧。我瞅准他长剑劈来的方向,压低的身体忽的侧了个身,正躲过陶清风劈来的长剑。 “嘭”的一声,他的长剑劈在了泥土里,而我则冲到了他的左侧,手里的半截铁剑直直刺向他的心窝。 “噗” 我的铁剑刚一刺去,却是忽然像是插进了硬泥当中,半截铁剑只往前送了小半,便生生停在他的心窝处。他竟在此时徒手抓住了我的半截铁剑。 我已心里一惊,就要抽回这半截铁剑。哪知我用力一拉,铁剑像是在他手上生了根,我竟没有从他手上抽回铁剑。 他的皮肉居然如此之坚硬,这让我有些意外。方才我划破他的胳膊时,我想到过他的皮肉会很硬,可我没有想到会坚硬到如此地步,我这一剑是使足了劲,他手上也是拿了十足的力道,按理说,我这一剑会将他的手指全部割断才是。 而他手上仅仅是流出了点血。 陶清风忽的用力一扯铁剑,我顺势松开了手,不等他的长剑再次向我刺来,我从怀里摸出匕首,身体高高跃起,匕首猛地刺出。 这一匕首正刺进了他的左眼里。 陶清风浑身像是披了件岩石做的红外皮,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这么坚韧了,匕首刺进他的左眼里,立时喷出了鲜血。我刺完这一下,紧跟着人向后跃去。 陶清风疼的“哇哇”大叫,手里的长剑胡乱的朝我劈来,可是他左脚已废,左眼也已经瞎了,哪里还能近到我身?他想要朝我冲来,可是没走两步便疼的弯下了腰。 现在的他几乎已经丧失了与我厮杀的能力,他的左脚处已流了一大滩的血,即使我不杀他,只怕他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可我却没有功夫与他浪费时间,脚下微微探步,我就要再次冲上去。 谁知我人还未向陶清风冲过去,忽然身后传来一股劲风,我心里一惊,想也没想的向一侧闪去。待得我站稳之后,转过头去却看到,那原先被我划破咽喉的大汉正一刀劈在我刚刚站立的地面上。 我大吃一惊,他不是被我划破咽喉了么?怎么还能站起身? 我以为我看花了眼,再仔细看去,这个从背后偷袭我的人的的确确是刚才被我杀掉的大汉,他的脖颈间正呼呼喷着血,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就在我盯着他看时,他也在此时转过头看着我。 我脑子里一阵木然,浑身的寒毛也跟着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怎么还能行动,而且还行动自如? 却在这时,身后马车那里传来一道惨叫声:“妈呀!他们死了都能动!” 我急身后退,转头朝镖车那边望去,只见镖车处已是混乱一片,惊叫连连。这一次出镖,我带的都是镖局里比较精壮的兄弟,手上的功夫虽然不如我和几个镖师,不过也都是些久经场面之人。不过即便他们见过的场面再多,可是这一次,他们还是乱了阵脚。 此时,镖局里的兄弟已经和这些赤膊大汉打成一片,虽然还没有人被杀死,可我这一眼望去,却看到大多数人身上都挂了彩。杂乱之中,我看到一名赤膊大汉挥舞着大刀与杨冲拼刀,而那名大汉的胸口处正插着一把铁剑。 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这时,百里徒忽的跃到我的身旁,伸手一指,急道:“顾兄弟,你快看!这些人好像不知道疼。”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与百里徒撕斗的大汉双腿已经齐膝被百里徒砍掉,可是这大汉似乎真的不知道疼一般,一脸的呆滞,以股骨撑地,挥舞着手里的大刀,朝我们这边慢慢走来。他的眼睛黯淡无光,正直勾勾的盯着我和百里徒。 我浑身打了个冷颤,陶清风已经让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他带来的人也个个都是怪的厉害。 难道这些汉子一点知觉都没有么? 就在这时,那名被我割破咽喉的大汉已再次冲到了我和百里徒身前,只不过这名大汉步履蹒跚,冲过来时身体摇摇晃晃。他的脸色白的吓人,脖间已经不再流血。 不过饶是如此,他的脸上仍是没有任何表情,冲到我们身前,大刀猛地朝我砍来。 我心里虽然震惊,但是手上却没有停顿,他一刀劈来时,我人便已经跃了过去,晃过这大汉手里的大刀,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我不知道此人到底是否真的不知疼痛,但是我这一脚仍让他不由自己的弯下了腰。他的大刀再一次砍到了地上,而我的匕首则插进了他的脖颈。 “噗”的一声传来,这一次,他的脖颈里没有鲜血喷出来。 拔出匕首,我退回到百里徒的身边。却见这名汉子弯着腰摇了摇身体,紧接着缓缓地站直了身,这次他没有向我们冲来,而是提着大刀朝我和百里徒摇摇晃晃走来。 他脸上,仍没有表情。 我心头不禁一阵寒意,百里徒也有点怔怔,这大汉的血已经流干,可为何他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行动? 忽然,远处杨冲的叫声传来:“镖头,砍下这些人的脑袋,他们便再也无法动弹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杨冲身前正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尸体上插着一把铁剑,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噗嗤” 不等我回过头,百里徒已经朝我们身前的大汉跳了过去,手起刀落,登时砍下了这名大汉的脑袋。 这名大汉的脑袋在地上滚了滚,无头的尸体晃了晃,忽的一软,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果然! 我心头一喜,看来他们并非不能被杀死,只不过是修炼了怪异的武功罢了,大概这也是西域的邪功吧?却见百里徒又将另外一名大汉的脑袋砍下,那名大汉胸腔里喷出了血,身体一歪,同样也没了动静。 百里徒挥了挥大刀,冷哼一声道:“我还真以为他们是打不死的,没想到他们的弱点在脑袋上。” 好一个杨冲!我心里不住的替他喝彩,嘴上却道:“百里大哥,你速去助杨冲他们一把。”我看了看陶清风,又道:“这里就交给我了。” 百里徒看了一眼陶清风,道:“顾兄弟当心些,我去去就回。” 他说完便向镖车那边冲去,而我则看了看陶清风,道:“你又输了。” 陶清风仍旧是那副狰狞模样,只不过他现在有些狼狈,左眼处露出一个血窟窿,半张脸都是血。他身体晃了晃,咬牙笑道:“天下镖局果然名不虚传,我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竟在你们手上走不过几个回合,在下佩服。” 镖车那边的杀喊声渐渐小了下去,我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看着陶清风,道:“你修炼的是什么武功?那些人修炼的又是些什么怪功夫?”(未完待续。) 上架感言 小说上架了。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想了一天,我觉得我应该要写一写这上架感言,心里确实有很多感触。 在写这部小说之前,我曾写了一部半成品魔法小说,不过我没有坚持写下去。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自己对魔法小说里的物件认识实在太少,光是小说里的这晶石那灵药之类的就让我很头疼,往往因为一块晶石,我都要想好几天。 大概是我太笨了,脑子里装的东西实在太少。 这部小说我构思的还算有些时间吧,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当中我不断地去学习,不断地去查阅历史,同时不断地去读书,没日没夜的。说实话,着实把我累得不轻。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是我觉得多读点书,多去学习一些知识,无论小说写得怎么样,总归是一件好事。你们说呢? 写这部小说有两个月多了吧,我也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了,大概就是两个月了。 两个月的时间里确实很累,自己码字本来就慢,往往还要因为一些情节而思索半天,有时候觉得写的不好的章节我还要删掉,然后重新写。甚至有一章我写了两遍删了两遍,折腾到凌晨四点多才算写好。 总之,这两个月过得不怎么好。 上架了,不说那些事了。 我很想感谢一直默默陪伴我的书友,我没有见过你们,也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我会一直把你们记在心里。只愿能在字里行间,带给你们些许欢乐,也算是对你们一种回报吧。 我的读者本来就不多,月票什么的我就不奢求了。 上架了。 第七章 角山突变四 陶清风这些人不过手头上的功夫并不怎么样,若非他们身体怪异,只凭我和百里徒两人就能轻松将这些人杀掉。陶清风说此次是精心策划很久的,如今看来,他所谓的“精心策划”恐怕就是让这些大汉变得身体古怪。但在我看来,陶清风这次拦住我们实在算不上什么“精心策划”,顶多算是硬打硬拼。 甚至不堪一击。这场厮杀来的很慢,去的倒是挺快。毕竟镖局里的兄弟手头上都有些硬功夫,陶清风想要凭借着一身怪异的武功将我们速战速决,不过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的人在我们手底下走不过几个回合。 远处镖车旁的打斗已经停歇下来,那些大汉无一例外的被镖局里的兄弟砍下了脑袋,这下那些大汉想动都动不了了。 此时,陶清风裂开嘴,冷笑道:“在来之前,我听人说起过你,嘿嘿。” 我微微喘了几口气,缓了缓神。刚刚的冲杀虽说时间不长,可是对如今的我来说,短短的几个回合仍让我有些身体疲累。不修炼内功,我与寻常人没什么两样。也会感觉到累。 我看着陶清风,道:“别人说我什么?” 陶清风道:“别人都说你很聪明,脑袋好使。不过,我却不这么看?” 我很聪明么?其实我一点都不聪明,只是我深知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不过是行事小心罢了。聪明,实在谈不上。 我道:“那你怎么看我?” 陶清风摇了摇头,一直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咧着嘴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道:“我觉得你很笨,不只是你,你的这帮兄弟也都很笨。” 我笑了笑,道:“为什么?” 陶清风道:“因为我并没有修炼什么功法,而我的兄弟们也都没有修炼内功功法,所以我说你很笨。” 我心里一怔,面上却不改,道:“这么说你们是一群很怪的人了,打也打不死的人?” 陶清风道:“我的这帮兄弟最后不还是被你们杀了?” 其实能将这些大汉杀掉,多亏了杨冲的提醒。这些大汉很难被杀死,割破喉咙、刺穿心脏均都不能将他们杀掉,除了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才能让他们死去。其实我在问陶清风所修功法之时,心里也一直在怀疑,这些大汉更像是中了邪一样。 我道:“那么现在只剩下……” 我话刚说一半,突然,陶清风举剑朝我刺来,我那一个“下”字刚刚说出来时,他手里的长剑已经递到了我的心口处。 他脚下已经流了一大摊的血,身体早已摇摇晃晃,我只消与他多耗些时间,他便会失血过多而亡。 陶清风这是要争个临死一搏了? 他面上狠毒,刺来的剑却没有了刚开始的那般力道和气势,我掏出匕首,只往他长剑上轻轻一档,他的长剑往一边偏了偏。我不等他近我身,一脚蹬在他的胸口,我人借势向后一跃,稳稳地落在地上。 陶清风却没有我身体这样灵活,他的身体也没有方才那样结实了,被我蹬了一脚,他脚下不稳,登时跌倒在地,手里的长剑也脱了手。 我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还想再动手?”,谁曾想他那只眼突地往上一翻,人倒在地上剧烈的抽搐起来。他的胳膊和腿伸的笔直,但是抖动的很厉害,小道上的泥石登时翻起了阵阵尘烟。 我心里奇怪,我那一脚的力道并不是很大,陶清风失血过多,身体孱弱,即使他此时再不济,中了我一脚顶多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也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形。 “啊~~~” 忽然,陶清风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身体猛地反弓,双脚和头支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身体里像是憋足了劲儿,片刻时间他身体又突地重重沉在地上,人呼出了口气,随即没了动静。 陶清风身死。 我有些怔怔,有些不敢相信。我一脚将他踢死了? 我往陶清风身前走了两步,想要看个究竟。只是我刚刚来到他身边,他的身体各出忽的散出一阵白烟,这白烟还未飘离他身体多远我便闻到一股极为腥臭的恶气。 我吓了一跳,一只手捂住鼻子和嘴,连忙向后退出数步,待得我退的远了,鼻间的臭气方消散干净。但是陶清风身上却没有停止散出白烟。 我站在陶清风尸体的远处,直至过了数个呼吸,他身上才缓缓停止冒出白烟。不过,我四周依然飘着臭气。 这个臭气我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很熟悉,可是一时间我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这时,百里徒和杨冲跑到了我的身边,他们二人同样闻到了这股臭气,不约而同的连忙捂住了鼻口。 百里徒闷声道:“顾兄弟,这是什么气味,怎这般熏人?” 我在面前扇了扇手,道:“是陶清风身体里散出来的气味。” 百里徒和杨冲闻言,朝陶清风望去,杨冲轻咦了一声,道:“镖头,你看那陶清风的尸体,好像又有了变化。” 陶清风体内散出恶气,我只顾着躲避这些难闻的臭气,并没有主意陶清风身体的变化。杨冲这么一说,我便朝那陶清风望去。 只见陶清风皮肤枯裂,身体像是被抽干,只剩下一张皮贴在全身骨头上。 彻彻底底的皮包骨! 此时他的皮肤不再是红色的,也不是正常人的肤色,而是一种深深地土黄色。 这种土黄色的皮肤只有死人身上才会有。 我又是一惊,陶清风身体上干巴巴的皮肤分明就是死去多日的人才会有的肤色,而且我看到他的头发也没有刚才那样有光泽,此时亦是变得干枯异常。 还未等我移过神,百里徒这边又叫道:“顾兄弟,快看这些大汉!”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小道一边,被百里徒砍掉脑袋的两名大汉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迅速变得干瘪。就好像他们身体周围有什么隐形的东西正在吸抽着他们体内的血肉一样。而这两名大汉掉在地上的脑袋也是如此,原本充盈的面部缓缓变得干瘦,连头发也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只那么一会儿,这两名大汉的尸体与陶清风的尸体变得一模一样。 变成了一具干尸。一具皮包骨的干尸。(未完待续。) 第八章 角山突变五 百里徒一脸的疑惑,喃喃道:“他们……变成了干尸?!” 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刚刚这些人还算是些人样,死后却变成了一具具的干尸,任凭我想破了脑袋,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难道陶清风这些人本来就是干尸,变成人样与我们打了一场,被我们杀死后,他们又重新变回了干尸模样? 我当然不会相信他们真的是干尸变成的,天下间哪里有什么鬼神,都是世人臆想出来的罢了。可是,现在一地的干尸又怎么去解释? 陶清风说他们没有修炼功法,即使是修炼了特殊的内功心法,死后总不会变成这副模样吧? 这时,空气中的恶臭味已然散去,我们三人来到陶清风尸体旁瞧了瞧。陶清风面部枯骨嶙峋,已看不清他的样貌了,脸上的皮的确是呈现出死去好几天才会有的暗黄色。 杨冲蹲下来看了看陶清风的尸体,转过头来,道:“镖头,此人确实古怪,我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变成这等模样的,可是他们的死状确实与西域邪术很像。” 西域邪术? 这已经是杨冲第二次提到这四个字了。杨冲是黄捕头介绍来我镖局的镖师,此人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却见多识广,去过大宋以外的邦国,来我镖局里着实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我曾听他说起过西域的人文地域,他这么说绝非毫无根据。 我皱了皱眉头,道:“你曾见识过这样的怪异邪术?” 杨冲点点头,道:“镖头,我曾经去西域游历之时,见过这样怪异的邪术。西域之人真正的武学功法并没有多少,不过这样能死生人的邪术确实很多。” 我奇怪道:“能死生人?” 杨冲道:“是的镖头,西域的邪术分很多种,不过我在西域之时听到的最多的便是咒术和巫蛊之术。咒术我不清楚,不过这巫蛊之术我倒是知道一些,镖头,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降头术。” 当初杨冲初来镖局时,我听闻他去过西域,便向他问起巫蛊之术,令我想不到的是杨冲果然知道些巫蛊之术。而当初他跟我所讲的,便就是降头术。 大宋西陲之地和西南大理国盛行巫蛊之术,早在大宋建朝之前就存在了,这两地可以说是巫蛊之术的起源之地。听杨冲说,巫蛊之术始于远古,起源很早,至今已不可考究。不过,这却是一种害人的东西。 对于巫蛊之术,一开始我认为是一种害人的毒虫,专门钻进人体内噬咬血肉,并且在人体内繁衍后代,人最终是被毒虫食尽血肉骨头而死。不过杨冲却说巫蛊之术只有毒虫的话便不叫巫蛊之术,配合着奇怪的咒语,才能称得上巫蛊之术。巫蛊之术由来已久,世人对这些害人之术又颇为喜欢,原本只是用一些毒虫毒蛇之类的虫子去害人,传到南洋之地时便又变了新花样,除了可以利用毒虫去害人之外,巫蛊之术亦变得可以操控或者蛊惑人的一种邪门之术。 这种后来形成的邪门之术,便就是降头术了。 降头术虽然起始于巫蛊之术,说起来算是巫蛊之术的一种,不过降头术却是比巫蛊之术更加邪恶残忍,而且更加离奇。杨冲说只要施术者取得了别人的头发、指甲或者身体上的物件,就可以对人施展降头术,一旦施术成功,被施术者立时变得形同木偶,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并且只听命于施术之人。甚至更加离奇的说法也有,说只要施术者得知了别人的生辰八字亦可以施展降头术。 我对降头术没有丝毫的兴趣,当初杨冲于我提起这降头术之时,我也是听得稀里糊涂,只道降头术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而我最在乎的是巫蛊之术。 当日我修练开天内功之时,开天卷上那七个小人图画离奇的消失,曾一度被我认为是一种巫蛊之术,那时候着实让我整日担心。后来开天内功的奇特,让我惊喜连连,不仅让我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就连身法也轻灵不少。直到如今,即便我已经很久没有修炼开天内功,可我的身体依旧是强健轻巧。 不过,懂得的越多,我对开天卷上那七个小人图画则越是好奇,我不知道那图画算不算是一种巫蛊之术,也不知道是不是降头术。说是巫蛊之术的话,我身体并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反而越加壮硕;说是降头术的话,我又没有被别人控制。是以一年来我都没有再修炼开天内功,而它也成了我心头的一个深深的谜。 我点了点头,道:“降头术我还记得,当初你与我说起过此术。” 杨冲用大刀翻了翻两外两名大汉的尸体,又道:“镖头,在下以为,这些汉子是被陶清风施了降头术,所以我们弟兄刺破了这些人的心脏之时,这些人仍会安然无恙。” 其实杨冲嘴里提到降头术之时,我便知道他要说什么,而且我也是与他想的一样,这些汉子的确像是中了杨冲提到过的降头术一样,如行尸走肉。 这种说法我倒是能接受,比起干尸自己复活这样的猜测,我宁愿相信这些人是中了降头术。虽然我从未见过中了降头术的人,如果说是的话,今天算是第一次碰到了吧。 原本以为这一次出镖会与平常一样顺利,即使遇到些盗匪,我和百里徒也能轻松应付,没想到却碰到这样怪异的事情。 我道:“看来只能这样解释了。不过,这陶清风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如你所说,他修炼了西域邪术?” 这些大汉中了降头,我尚可以理解,可是陶清风变成这副样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杨冲皱着眉,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个陶清风应该是修炼了西域的一种邪术吧。” 看来杨冲也不知道陶清风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了,我点了点头,道:“杨冲,你速去将此事告知其他兄弟,莫要让镖局里的弟兄传言鬼怪之事。另外,让兄弟们整理妥当之后,立即离开此地。” 杨冲连忙起身朝我抱了抱拳,道:“是,镖头。” 说罢,杨冲便向镖车处跑去,百里徒看到杨冲跑的远了,转过头来小声道:“顾兄弟,这陶清风不会是和那马千里一样,喝了那灵蛇之血吧?” 我摇了摇头,道:“百里大哥,其实我也想过陶清风喝了灵蛇之血,不过百里大哥你也看到了陶清风刚刚脸上的异变,实在是与马千里相差甚远。” 马千里异变时,脸型都跟着变了,变成一副天蝠的样子,比陶清风要吓人的太多。 百里徒沉吟道:“难道西域真的有这般奇怪的功法?” 又是西域。我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她现在应该就在西域吧? 我看了看天色,道:“百里大哥,程富海曾说过不得对外人提起灵蛇之事,你我还是不要说这些西域之事了,我们快些离开此地,好尽早赶到郴州城。” 百里徒看得出我的心思,他哈哈一笑,道:“如此也好,莫要去想那人了,回去我们痛快的喝他一场。” 这时,杨冲已经领着车队走了过来,我与百里徒也不再多言,我跳上马,朝身后叫道:“出发,回镖局!” 百里徒和杨冲他们齐齐欢呼一声,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未完待续。) 第九章 异人托镖一 永州与郴州中间隔着桂阳监,三地之间卧着千里长的南北山脉,牛角山便是在这条南北山脉西侧。牛角山的位置实则已出了永州地界,处于桂阳监最北端。从牛角山出发到桂阳监,我们又翻过了南北山脉中的几座山峰,便上了官道。 走上官道后,我们的行进速度便快了不少。总共赶了六日的路我们便从永州赶到了郴州地界,速度可谓是不慢。 当我们的马车到达郴州城西门之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守西城门的军官名唤邱汶田,与我很熟。见我们一队人走过来,邱汶田笑道:“顾兄弟,你们到的真是时候,再晚一些时间,我便要将这城门给关了。” 邱汶田身材中等,长这一张奇长的马脸堂,上唇处留了两道小胡子,看着像是一个油头之人,其实他却是个恪守职责的守官。 做镖局生意难免会和官场上的一些人打些交道,一开始我总觉得怪怪的,江湖中人有江湖人自己的原则和规矩,向来和官府之人没什么交集。曾经师傅和赵川书与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时,我心里多少有些抵触,认为师傅和赵川书那样的做法很不妥,不是江湖中人所为。 不过建立镖局之后,我便改变了这种看法,开始慢慢觉得师傅和赵川书他们的做法很有道理。局外人看局内人的眼光总是很奇怪,直到我自己开设镖局之后,我才体会到什么叫个中滋味。毕竟巨鹰门和铁剑派底蕴不深,不能像少林武当那样不遵循朝廷法令。想要在江湖上立足,官场上的关系却是一点也不能少。 我朝他抱了抱拳,笑道:“看来我们这次真的是赶上了。杨冲,将那一坛陈年女儿红搬下来。” 杨冲应了一声,立时从前面一辆马车上搬下来一大坛子酒放到城门口一侧的案桌上,我朝着邱汶田又道:“邱大人,这是我从永州带回来的十年女儿红,就送给邱大人一坛子,让诸位兄弟解解乏。” 邱汶田哈哈笑了笑,道:“顾兄弟真是痛快之人,你们走镖的本就很辛苦,每次还要给我们捎来些好酒,真是不知道叫我们该说什么好了。” 我笑道:“邱大人哪里话,你们在此守城,保一地之安,比我们要操劳的很,顾某理应如此。” 这是我的心里话。以往我从未觉得这些守城的官兵有什么好值得敬佩的,不过随着我开设镖局的时间越来越长,与这些守城官兵打交道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便渐渐明白这些守城官兵的不易。 邱汶田笑道:“既是顾兄弟美意,我们也就不客气了,你们快快入城吧,我这就要关城门了。” 我点了点头,向后招了招手,赶车的弟兄也不迟疑,驾车朝城里走去。 看着镖车缓缓驶进城,我道:“邱大人,我就先告辞了,空闲之时便到镖局里来,我们再同饮。” 邱汶田道:“如此甚好,告辞。” “告辞。” 走进郴州城,我们便不再骑马,城里有规定,寻常之时不允许骑马。我们沿着街道向东走去,天色虽晚,城里却仍很热闹,酒楼笙歌,街灯高挂。 郴州城比不上衡州城琼楼玉宇,也没有永州城华灯璀璨,不过郴州城里的人却是很好客,很容易相处。当初我与百里徒之所以选择在郴州开设镖局,大部分的原因便是郴州城的好客之道。可能是受了人文的影响,我也从一开始的默默寡闻,变成了如今的广交豪杰。毕竟干的是走镖的买卖,多交些朋友,我们得路也就好走一些。 郴州城里两条主街道将整个郴州城划分成四个区域,两条主街道交汇之地便就是城中的广场,那里可以说是郴州城最热闹的地方了。而我们的镖局设立在东西街路北,距离广场不过百丈之距。很近。 天下镖局的名头已传遍江陵南部,郴州城里的人自然也都认得我们,自我们从西城门进来之后,沿途着实与很多人寒暄一阵。 待得我们快要到镖局时,大门口远远地传来两声欢呼声:“镖头回来了!” 我举头望去,守在镖局大门口的两名兄弟一名叫钱品言,另一名叫朱奎,两人都是年过三旬的汉子。 朱奎与我们打了个招呼,接着匆匆跑了进去,钱品言则牵住我的马,笑道:“镖头,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镖局里已备好了酒菜,几位镖师已经等了多时了。” 我道:“史镖师押镖回来没有?” 钱品言道:“史镖师尚未归来。” 我点点头,朝杨冲吩咐一声之后,便和百里徒走进镖局。 天下镖局建的很大,总占地面积已经达到了一亩半之阔,镖局里房屋众多,容下一百多号人绰绰有余。一开始我以为在郴州城里能找一块点大的地方已经算是不错了,可没想到黄捕头硬是给我们找了这么大的地方,当初着实让我和百里徒吃了一惊。 不过黄捕头说这是郴州知州陆京召的意思,我们替黄捕头寻回八宝玲珑珊瑚的事情陆京召已经知晓,这座房邸便是陆京召赠与我们的。 我和百里徒走进镖局,走过了大门口屋檐,一群人正在前院空地上装载着镖车。见我们过来,这些人齐齐于我们打了声招呼:“镖头,百里镖师。” 我朝他们抱了抱拳,看着院子中四五辆镖车,道:“这是谁的镖?” 一人说道:“回镖头,这些是城西魏老爷的布匹,明早就要送往衡州。” 这时,四个人从大堂里迎了过来。当先一人名唤何云,身材中等,一身的褐衣劲装,是我的一名镖师,手上的功夫是所有镖师里最深的一个。 何云左侧一肥胖之人名唤张翰,右侧一高个汉子名曰李书白,这二人同样是我镖局里的镖师,年纪与杨冲相仿,都比我大了几岁。 四人当中最边上一名老者是镖局里的管家,名叫周怀远,他的年龄是我镖局里最大的一人,平日里我们都唤他周伯。 何云他们朝我和百里徒抱了抱拳,何云道:“镖头,百里兄弟,你们回来了。” 我朝他们回了一礼,我道:“史镖师怎么还没有回来?” 十多天以前,我们与史镖师是同时出的镖,我们这次去的是永州,史镖师去的是桂阳监平阳之地,按理来说应该早就回来了。 何云道:“史镖师在桂阳监有些亲戚,怕是因事耽误了些,镖头不必担心。” 我们走进大堂,里面早已准备了一桌酒菜。 我们一一坐下后,何云又道:“镖头,魏老爷的布匹明日便可出镖,你们不在的这几天里镖局里一共接了两趟镖,均是在郴州境内的。所有的明细我都命人记在账本上,待得镖头吃完酒饭便可过目。” 在去永州之前,我将镖局里的大小事务全部交于何云来打理,他是这几个镖师里年龄最大的一人,处事稳重小心。镖局里有他打理,我们都很放心。 不过说来我也觉得好笑。我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人,却被他们整天镖头来镖头去的叫唤,就好像我年纪很大一样。不过我的身手他们都是见过的,况且我的身架比他们都要壮硕,可能在他们心里并没有把我的年龄当一回事。 我也不好说什么,由他们去。(未完待续。) 第十章 异人托镖二 我们举杯同饮一番,来的时候我早是饿了,喝了一杯酒之后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而百里徒则和他们边喝酒边聊这次出镖遇到陶清风的事情。 不得不说,百里徒的口才不怎么样,不过说到陶清风的怪异之时,何云他们还是忍不住惊呼起来。 何云端着酒,道:“那些人当真杀不死?” 百里徒道:“当真不死!” 何云讶然道:“铁剑插进心脏也不死?” 百里徒笑道:“三尺长的铁剑插进了心脏,那些人仍可行动,你说杀得死还是杀不死?” 张翰追问道:“那后来呢?” 百里徒嘿嘿一笑,道:“后来死了!” 何云道:“怎么死的?” 百里徒来了兴致,喝了一碗酒,道:“后来杨兄弟一刀将那人的脑袋砍下来,那人才算死了。” 他说完,何云他们露出恍然之色,何云道:“原来如此,那陶清风后来怎么样了?是否也被你们杀了?” 我将一碗汤喝下去,搓了搓手,不等百里徒搭话,我便道:“你们先吃吧,我有些累了。” 他们都是一怔,有些呆呆的看着我。我也不等他们说话,我便起身向后房走去。 镖局里的兄弟们每次回来时都要欢聚一场,算是接风,也算是道喜。这是镖局里的习俗,每次出镖回来不管有事没事,路上有没有遇到风险或者是一帆风顺,这欢喜的酒宴是少不了的。毕竟是铤而走险的活,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命回来。走镖的规矩。 不过这次我们有三名兄弟就死在了路上,我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喝酒。他们都在兴头上,我不想扫他们的兴致。 难道他们聊得正开心,我要告诉他们这次我们死了三个弟兄? 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但这些事今天是说不得的。今天说不得,明天可以说。 也是规矩,走镖的规矩。 大堂后面是镖局里的兄弟们平时练武的场地,地方比较大,场地两边兵器架上挂满了武器,阔刀、长枪、大剑、长柄刀等一一俱在。练武场地左右便就是舍房。 兵器架是我找人专门制作的,我原本是请个木匠帮忙做一个剑架,不过何云说镖局里的兄弟使用的武器各不相同,只做个剑架未免有些单一了。 看着练武场以及兵器架上的兵器,我不由得想起了铁剑派。铁剑派的练武场地上,同样有一个剑架。 我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即将出现的画面。 此时四下无人,想来都去与归来的弟兄喝酒去了,练武场地显得空荡荡的。 我走的也不快,待得我走到练武场地中央的时候,左侧的屋檐上传来轻微的踏瓦声响。 有人! 我停下了脚步,转头往左侧的房屋上望去,只见屋顶上正站着一道身影。 这人身上披着宽大的灰袍,头部被灰袍大帽遮掩的严严实实,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我皱了皱眉头,道:“什么人?” 那人道:“你就是天下镖局的镖头?” 听他说话的口气,像是个年长者。 我道:“正是在下。” 他道:“你就是顾天了?” 我道:“正是,你有何事?” 他顿了顿,道:“我一路走来,听说的都是你天下镖局的名头,我道镖头会是一名多了不得的人物,没想到却是一个青年。” 他的语气中尽是些瞧不起,我心里有些不喜。 我道:“天下镖局的名头是江湖上的朋友给的,那是看在镖局里众位兄弟的面子上,与镖头没多大关系。” 若是镖局里没有百里徒和何云他们,镖局外没有黄捕头和陆京召的撑腰,天下镖局想要有今天的场面的话,那确实是不可能的。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我又道:“请问这位朋友,你有何事?” 广交英雄好汉,对不速之客先礼后兵,是我们镖局里的兄弟一起定的规矩。这人不请自来,又是翻墙而来,我心里已经很不满,不过我还是会沉住气,不会马上翻脸。 他道:“我来找你。” 我道:“找我何事?” 他没有说话,忽然从房顶跃了下来,稳稳的站在地上,抬手一招,从兵器架上摸出一柄长剑向我扔来。 我接住长剑之后,只见他忽的又从兵器架上摸出一把阔刀,掂了掂阔刀,他道:“就使这一把刀吧。” 我一时有些奇怪,还没弄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之时,他已经持刀朝我劈来。 他的速度很快,我们中间隔了三丈的距离,他手里的阔刀却眨眼到了我的面门。看他的刀势,却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 难道此人是来找我报仇的? 我心里一冷,身体疾退两步,手里的长剑在胸前舞了个圈。 “叮” 我的长剑与他的阔刀相击了一下,我立时感觉到他的力道不是很大。 刀剑相击,我人刚刚站稳,便猛地朝他胸口刺去。他学着我身退的样子,大刀同样在胸前挽了个花。 只听得又是“叮”的一声,我的长剑与他的大刀再一次相击了一下。 只不过他的反应却不如我,人向后退去时并没有马上冲过来,而我也没有给他冲过来的机会,脚下连续点在地面上,手里的长剑只取他的右臂。 此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我不会贸然的刺他身体要害。 他再次身退,手里的大刀连续挥出。 “叮叮叮……” 前堂众位兄弟们大概都在兴头上,可能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我正与一名陌生人在练武场上相互拆招吧?若是被百里徒他们知道了,恐怕这个灰袍人今晚便走不掉了,即使我会替此人求情,只怕百里徒他们也不会同意。 而这,亦是镖局里的规矩。出镖回来的当天,若是有人来找麻烦的话,镖局里的兄弟是千百个不会愿意的。 不过在我看来,此人一定知道镖局里的规矩,而我也相信,他不是贸然出此一举的。 短短的时间里,我与他已交手数十个回合。 此时他脚下踏着醉步,手里的大刀先缓后急,切向我的胸口,不过他的刀却来的很缓,似乎他是在等我出招,又或者是在防备我出招。待得我手里的长剑横在胸前想要格挡之时,他的大刀便忽的切了过来。 “叮” 他这种后发力的刀法力道很足,就像是缓刀只为了这最后的一击而蓄力的一样。 迅猛,刚烈。 我被他最后发力的刀法震得手臂一震,人也向右侧晃了晃,不等我举剑刺出,他的大刀便从我下体处撩来。 这一刀与刚刚那一刀一样,来的仍是很缓慢,我瞅准机会,待他的刀势还未变得急之时,长剑猛地递向他右手腕处。 谁知,我的长剑刚刚递出,他手里原本撩势很缓的大刀陡然间收回,并且回刀之时将我的长剑打了偏了偏。 变攻为守,阵脚丝毫没有错乱。 “叮” 我向后跃出,长剑在身体一侧快速转圈划了两道,腿上步子微探,登时拉了个架势。 那人脚下醉步一停,手里的缓刀一顿,同样摆了个刀势。 他道:“要出招了?” 我笑道:“本来不想出招的,不过现在突然来了兴趣,想与你过两招。”(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异人托镖三 我不知道他使的是什么刀法。他脚下的步子踉踉跄跄,看着像是站不稳,手里的阔刀舞起来也像是毫无章法。不过一旦动起手来,他的刀法和身法却又进退有序,丝毫不乱。 甫一交手,我便隐隐的能摸出他刀法的一些门路来。 他道:“那你可要注意了,我的刀法很少有人能接得住。” 我不禁失笑,道:“那就请你使开了刀法,我也好见识见识。” 他笑了笑,道:“我的刀法很厉害,我怕会杀了你。” 我道:“天下镖局里的人都是不怕死的好汉,技不如人,杀了便就杀了,没什么好怕的。” 其实我说的这句话只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他不可能会杀了我。直觉告诉我,眼前之人此次前来想来定有他求,倘若真的要杀我的话,何必跟我啰嗦这么多? 练武场地左右都挂着灯笼,四周昏暗一片,灯光映过来,我与他身上都暗黄暗黄的。前堂传来阵阵的嬉笑声,此地却还算安静。 静对片刻,我与他同时止住了笑。 不过我与他却是谁都没有先动手,我们就这样站在练武场地当中相对而立。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心里暗暗思忖。他出刀时很慢,我看不出他出刀到底会攻我哪里,倘若我贸然出剑的话,会被他抓住破绽,反被他攻过来。以他的刀法,只怕被他占了先机的话,我会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若是我以守为攻,与他拆招时寻他刀法的破绽的话,虽会打的他一个不慎,但是想要刺到他的身体的话,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左右思量之下,我发现以攻为守和以守为攻均都毫无拿他手里的阔刀没有办法。 突然,我灵机一动。他的刀法缓慢,出刀不急,我何不以快打慢?两人拆招时,占据主动之地和寻找破招之法最为重要,我若以快剑佯攻,每一剑都取他腕间内关、外关和灵道三处穴道,那么他的刀法便无从施展。不过这样出剑的话,恐怕我的门户就会露出破绽,但凡被他抓住丝毫机会,我可能又要处于被动防守的地步。 既要出剑快取他手腕三穴,又要防止他揪住我剑法的破绽反打与我。有些困难。 刀法直来直去的,应付起来会简单的多,就像百里徒的刀法一样。百里徒的刀法就是很简单,简单的劈、斩、掠、削,不过百里徒的力气很大,若是中了他一刀的话,十有八九都要残废。 而眼前之人的刀法明显和百里徒的刀法不同,他的刀法中带着些花哨,进退可攻可守,使力不过三分,一旦被他摸到了机会,力道便会增加至十分。 总之,他的步法和刀法很奇怪。不容易对付,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以快打慢的拆招之法。 我看了他一眼,他宽大的衣帽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大概我在想着如何破他刀法之时,他也在想着如何拆我剑招吧? 此时,前堂喝酒的兄弟发出一阵欢呼声。 突然地,我与他同时动了。 我脚走斜步,长剑猛的递向他的手腕处,剑势未老,我又紧跟着又刺出两剑。他人向后撤了一步,手中的阔刀果然与我想的一样,出的很快,急速挽了个刀花。 只听得“叮叮叮”三声传来,我的长剑被他的阔刀向右荡开。我不等他有任何动作,脚下的偏步未断,带回长剑之时便猛地再次刺向他的手腕。我先前三剑并未用多大的力道,是以被他的阔刀打偏之时,我仍能轻松的将剑抽回。照这样的打法,他必定会施展不出那奇怪的刀法了吧? 可是,就在我的长剑即将递到他的手腕处之时,他的身上倏地鼓荡出一股风,手里的阔刀上泛出一股冰凉的刀气,霎时间,我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刺出的长剑竟然被一股无形的气劲荡开,而他的阔刀已经劈到了我的中门。 我大吃一惊,咬牙猛地向后急跃,人还在半空时猛地一剑扫出。 只听得“咔嚓”的一声,我人向后跌出去数步,手臂一阵发麻,手里的长剑也断成两半。 那人也没有追上来,刀上的气劲忽的消失不见,身体周身的那股风也换换消散开来。 一招,我便败了。 我有些无语,站在原地有些怔怔。 没想到此人修炼了内功,而且内力竟然如此高深。 他收起刀,笑道:“顾镖头,我的刀法还行吧?” 我不由苦笑,道:“阁下的刀法的确令人佩服。” 有内功和没有内功是一种差别,天壤之别。我深有体会。 他的刀法诡异,如果他使出内力的话,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他要杀我的话,也确实很容易,可笑我刚刚还在认为他说的那句话是一句大话。不过有一点我猜对了,就是他并不想杀我。 这时,前堂后门处传来周伯的惊呼声:“不好了,有人要杀镖头!” 周伯叫那句“不好了”之时,我心里一惊,连忙喝道:“周伯,莫要瞎说。” 可是我这句话还是说晚了。 周伯距离前堂很近,他的叫声刚刚落下,前堂里忽的冲来数十口人,当先几人便是百里徒和何云他们几位镖师。 他们一个个身上酒气很浓。大概是看到了我手上的断剑,一群人不问前后因果,大叫着就要冲向此人。 我连忙大喝道:“住手!” 百里徒他们都是一怔,纷纷停下手中动作,不过一群人依旧是将这灰袍人围了起来,有不少人已经从兵器架上取出了兵器。 百里徒脸上酒晕正红,奇怪道:“顾兄弟,此人是?” 此时我若是说“这人是来找麻烦的”的话,那么这人今晚想走也走不掉了。 只不过我还没有开口为他解难时,他却先开了口:“托镖的。” 百里徒他们都是一怔,何云诧异道:“想要托镖就请到前堂,为何跑到这里来了?” 前堂有专门负责接镖的伙计,来镖局里托镖的人都要向伙计道明所托物件和去处,并且还要立下字据。 那人没有回答何云,而是看了看我,道:“我有一镖,不知道天下镖局敢不敢接?” 我道:“什么物件?” 他道:“一个人。” 我顿了顿,道:“谁?” 他道:“我!” 我皱了皱眉头,道:“阁下武功高强,还需要人护送么?” 这人修炼了内功,只此这一点,他的武功就比我们镖局里所有人都要强。我们天下镖局里的人虽然多,几个镖师手头上都有些功夫,不过都是些外家功夫,和这人的内家功夫是比不了的。 他道:“因为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异人托镖四 百里徒他们面面相觑,我道:“什么地方?” 这灰袍人道:“西北,大沼泽。” 我心里咯噔一下,西北大沼泽便就是程富海嘴里说的死亡沼泽,那里是魔教长生堂旧部所在,神龙窟就在那里。程富海曾经提到过死亡沼泽,也告诫于我那里实是处险地,罕有人能活着进去又活着走出来。后来,我听杨冲说死亡沼泽别说是进去了,光是死亡沼泽外围的毒虫毒蚊就已经让人很难靠近。想要进去的话,实在困难之极。 对于程富海和杨冲所说的死亡沼泽,我也只是听闻,我自己却从未去过。不过,以程富海的武功尚且险些丢了性命,我能想象得到死亡沼泽里到底会有多危险。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梦寒烟。她曾告诉我要去西域闯荡,或许她所指的地方,就是这死亡沼泽吧?一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身边有朱二和酒上道人这样的高手护着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我却经常想起她,也会和百里徒聊起她。 不过,她走的很突然,一如在齐福客栈里遇到她的时候一样,让我措手不及。 周围的兄弟有几人小小的惊呼一声,我看着眼前的灰袍人,道:“那里确实是处危险的地方。” 他转过身对着我,道:“你们去过?” 我道:“未曾去过。” 他道:“那你怎么会知道那里很危险?” 我道:“听江湖上的朋友说的。” 他道:“那你是接还是不接?” 我看了看周围镖局里的兄弟,对他道:“不接。” 他顺着我的目光同样看了看百里徒他们,再回过头来看看我,忽的笑道:“你是怕你的兄弟丢了性命?” 他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担心镖局里的兄弟再丢掉性命。我的想法很简单,天下镖局只做江陵府一带的生意,远的地方我不会去。况且此次走镖已经死去了三名弟兄,我就更不可能接他的镖了。 我道:“正是。” 他道:“如果我出的价钱很高呢?” 我道:“不管你出多少价钱,我都不会接着趟镖。” 他突然笑了笑,道:“那人果然说的没错,看来你真的不会接。” 我一怔,道:“那人?” 他道:“有人告诉我,如果我请你托镖去西域,你肯定不会答应。” 我心里有些奇怪,他说的那人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或者曾经来镖局里托过镖的人。 我道:“谁?” 他道:“幽云山庄,程庄主。” “幽云山庄!” 周围的镖局弟兄都是微微惊呼一声。 我心里也吃了一惊。自从上次荆州一别,我同样没有再见到过程富海,也没有再见到过诗琪。 程富海实在深不可测,上次他与我道出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隐秘的组织之时,他已经着手在查了。并且幽云山庄牵扯的人物,来头实在太大,只是那武当派的天一道长,就足以让我们仰望的了。 说起来,这还是怪我涉世不深。当初我只道以武功来看江湖上的各大门派,后来我自己开设镖局之后,我才知道江湖上这些大门派的底蕴到底有多深。根本不是用武功可以来衡量的。这其中的牵扯实在太多太大,就如我和百里徒开设的天下镖局,若是没有郴州知州的相助和黄捕头里外走动关系,我们的镖局能否在郴州开设成功还是两说,想要在江陵府南部闯出些名头来,那是想也别想的,其中的个人辛酸苦辣,也只有我真正身处其中之时才能体会得到。 开设一个镖局就如此的困难,那么这些个江湖中的大门派的底蕴到底有多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这些大门派不是我们这样的小镖局可以比拟的,更多的,我想也只有望尘莫及了。 幽云山庄的名头在江湖上很大,几乎可以与这些江湖上的大门派相提并论,又处在郴州,正如黄捕头当年所说的那样,郴州的人没有不知道幽云山庄的。 这些事情我一开始都是不怎么清楚,不过在郴州走镖走了一年,我想不知道都不行。虽然幽云山庄离郴州很近,处于南北山脉之地,不过我和百里徒从没有再去过幽云山庄,我也对镖局里的兄弟吩咐过,只要是与幽云山庄有关的镖,一律都不接。幽云山庄的水太深。 我看了看他,笑道:“那我就更不能接你的镖了。” 他又笑了笑,道:“果然又被他说中了,他说只要我提到他的名字,你一定不会再接我的镖了。” 我心里又是一惊,我只道程富海看人看得极准,不过我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连这都能猜得到。 我疑惑道:“那你还来找我们托镖做什么?” 这名灰袍人笑了笑,道:“因为你们天下镖局的名声很好。”他顿了顿,又道:“而且程庄主说,有位姓梦的姑娘也在西北大沼泽,程庄主还说顾镖头只要听到这位姑娘的名字,就一定会托我的镖。” 姓梦的姑娘? 那就是梦寒烟了? 我皱了皱眉头,与百里徒对望一眼,只见百里徒也正皱着眉头望着我。 我回过头来,道:“我若是仍不肯接你的镖呢?” 他没有马上搭话,而是想了片刻,呼出口气道:“程庄主说你一定会去。” 我道:“为什么?” 我嘴上这么说,可是这名灰袍人说的没错,程富海也确实猜得很对,我的确是很想去。自从这名灰袍人嘴里说出“姓梦的姑娘”时,我就已经动了心思。 他却哈哈一笑,道:“一个月后,我会再来天下镖局,到时候顾镖头可一定要准备好。” 他说完,便就要朝前堂走去。 可是他没有走出几步,镖局里的兄弟忽的齐齐上前一步,围着他的圈子登时缩小了很多,手里面拿着家伙的兄弟也在这时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似在等我的回话。 这名灰袍人转身对着我,没有说话。 我看着这名灰袍人片刻,接着挥了挥手,围着这灰袍人的兄弟有些不舍的让开了一条道。这灰袍人大笑一声,将手里的阔刀递给一名镖局里的兄弟,向前堂走去。 待得这名灰袍人走出前堂之后,张翰忽的道:“镖头,这人不请自来,又坏了镖局里的规矩,怎能让他轻易离开?” 我摇摇头,道:“他只是来找我们托镖的罢了,并非是来找事的。” “可是……” 张翰还要说些什么,我喝道:“不必说了。” “这……” 他们都是一怔,脸上都露出奇怪的表情。我也不与他们多说什么,也无话可说。 走镖的人看重的是情义,讲究的是道上的规矩,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大家和和气气的做买卖,连我们走镖时心情也会轻松。这名灰袍人贸然来镖局,而且说话举止颇有些无礼,张翰他们心中自然很生气。 只不过我现在心头里萦绕的都是梦寒烟的身影,这名灰袍人说的话又云山雾罩的,死亡沼泽是处险地,我心中不免会对梦寒烟的安危多想,哪里还管得上镖局里的规矩。 我将断剑交给身旁的一名伙计,转身走进房间里。房门外百里徒吆喝一声,镖局里的兄弟随之散去,不久,前堂处又传来阵阵的欢呼声。(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异人托镖五 我的房间里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橱,一个剑架。 完全是按照我在铁剑派里时摆设的一样。 桌子上点了一盏烛火,房间里昏黄一片。 剑架上第一格横着追影剑,我将追影剑拿了下来。 “噌~~” 追影剑出鞘,吟声缭绕不停,像是一阵挥之不去的清风。我将追影剑在半空划了两道,突然,心里泛起说不出的孤独感。 就连程富海都说梦寒烟在死亡沼泽,那么想来她一定就在那里了。她去死亡沼泽,应该就是为了那神龙窟吧? 这时,百里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顾兄弟,睡了么?” 我收起追影剑,道:“百里大哥,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百里徒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何云他们四名镖师。 我道:“诸位大哥,请坐吧。” 平日里在众多镖局兄弟面前,我称他们为镖师,私下无人时,我便称他们一声大哥。 百里徒他们坐下后,百里徒看了看我手中的追影剑,道:“顾兄弟,你当真要去那死亡沼泽?” 我看着百里徒,道:“百里大哥,你说我们要不要接这趟镖?” 百里徒似乎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回答我,何云道:“镖头,那死亡沼泽去不得,镖头可要想清楚。” 杨冲点了点头,道:“何大哥说的不错。死亡沼泽着实危险,寻常人根本近不了沼泽的外围,况且刚刚那人来历不明,他对我们颇为无礼,我们怎么能安心接他的镖?” 半年前,镖局里接到去道州的银镖,那一次是宜章泰字号银铺的掌柜宫春东托的镖,不过那一次我们镖局却吃了个憋亏。 宫春东请我们押镖,其实当时也没有押多少银两,只不过一口红木大箱,箱子里千八百两银子罢了,一同前往的还有宫春东自己带的些家卫。当时是百里徒和何云压的镖,宜章距离道州也不算太远,镖车行至桂阳监西南山脚处,即将进入道州境内时,便在那时遇到了劫匪。遇到劫匪这等事,理应由我们镖局的人和泰字号银铺的人一同出面应付,却不曾想正当百里徒他们与劫匪纠缠之时,那宫春东却带着银子和家卫一同撇下百里徒他们,自顾逃了。 出们走镖,讲的是一个“信”字,宫春东突然带人自己逃了,完全没有把镖局兄弟的性命当一回事,这对于镖局的兄弟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打击,以至于那一次气势沦丧,镖局的兄弟也死伤大半。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着实让我很气恼。不过宫春东与知州陆京召关系交好,常有金银上的往来,我们也不好去找他的麻烦,算是我们镖局吃的一个大哑巴亏了。 杨冲话中所指的便就是托镖人的诚意,那灰衣人临走之时颇有些无礼,才会惹得杨冲他们心中不满,生怕那人像宫春东一样不讲信义。加上这次那人要去西域的险地,难免会让杨冲等人担心。 其实我心里也在担心此事,怕就怕那灰衣人出尔反尔,拿我们的性命当做挡箭牌。 这时,百里徒道:“顾兄弟,此事不可独断,孰重孰轻,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我看了看百里徒,百里徒脸上酒晕未消,眼中带着奇异的色彩。他的意思我懂,如今我已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帮弟兄,他是想让我行事前掂量掂量是梦寒烟重要,还是镖局里的兄弟重要。 西北大沼泽凶名实在太响,就连百里徒也会有所担心吧?他们五人都是镖局里重要的人物,此次一同前来就是为了劝说我,我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了主的。即使我强行坚持要去那西北大沼泽,恐怕百里徒他们会极力反对的。 说到最后,我们镖局也只不过是一个民间不入流的行业,镖局里的兄弟个个都是平凡之人,不想惹些麻烦上身,心里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比较安稳的日子罢了。 我不由苦笑,以前我与百里徒是什么都不怕,胸中尽是些闯荡江湖的豪迈之气,如今却受这等世间枷锁束缚。 我道:“这个我自有分寸。” 何云奇怪道:“那镖头的意思是?” 我摇了摇头,道:“此事不要再说了,容我想几日再说吧。” 我没有说要接镖的事,也没有说不接镖的事,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接这趟镖。 一时间,百里徒他们都有些无言。不过我心里清楚,他们是决不想接这趟镖的。 我甩了甩脑袋,又道:“明日魏老爷的布匹谁去押送?” 张翰道:“是我和书白兄押镖。” 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快去歇息,明早便出发,莫要耽误了时间。” 何云还要开口说些什么,我摆了摆手,道:“何大哥,我有些累了,此事改日再说吧。” 他们都有些面面相觑,不过都没有说什么。我和百里徒与梦寒烟之间的事情,他们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些,只是不好开口罢了。 何云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与杨冲三人朝我抱了抱拳,走出了房门。 待得何云他们走后,百里徒道:“顾兄弟,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去那死亡沼泽?” 我点了点头,道:“不瞒百里大哥,我确有此意。” 在何云他们面前我不好说什么,不过在百里徒面前,我不会有丝毫隐瞒。 百里徒道:“你之所以想要去,是为了梦姑娘?” 我不由苦笑,道:“正是。” 百里徒道:“你是担心梦姑娘在死亡沼泽遇到危险?”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确实担心梦寒烟会遇到危险,这种担心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就好像一直以来我都有这种情愫。 百里徒顿了顿,道:“不过梦寒烟身边有高手相随,你我去了又有何用?况且杨兄弟说的也不错,万一那人和宫春东是一样的人品,我们去西域之地恐怕凶多吉少。” 我叹了口气,道:“是呀,她身边有这么多的好手,我何必瞎操这份心。” 嘴上这么说,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瞎操心,我也心甘情愿。 百里徒笑道:“顾兄弟莫要想的太多,若是你与梦姑娘有缘,一定会再相见的。” 他这句话跟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不由失笑,道:“但愿吧。”(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疑云初始一 次日,天刚蒙蒙亮。 我如往常一样,早早的起了床。也如往常一样,在练武场耍了几趟辟水剑法。 江湖上有名的剑法有很多,辟水剑法只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而且并不是很出名。不过在我看来,只要勤于用功,即使再普通的剑法也能练到精湛的地步。 身体正热时,何云也从房舍里走了出来,笑道:“镖头好剑法。” 我刚刚热身,浑身说不出的自在,一时来了兴趣,看着何云,道:“过两招?” 何云哈哈一笑,道:“就陪镖头玩两手吧。” 他说话时已经走到兵器架旁,伸手在兵器架下面摸出一柄木枪,将长枪左右舞了两个圈,枪尾杵在地上,笑道:“镖头,请。” 我将长剑缓缓转了圈,放回兵器架上,接着从兵器架下面取出一把木剑,笑道:“请吧。” 说完,我俩同时摆了个阵势。何云双手握枪,枪头指着我,我单手握剑,同样指着他。 镖局里经常会有人切磋武功,为了安全着想,我们便在兵器架下面摆放了很多木制兵器,以作切磋使用。不过我们的木制兵器上都涂上了染料,乍一看就跟真的一样。 何云个头与我相仿,年纪要比我大上许多,原本是郴州州衙的衙役,办过几桩案子,退下来之后在郴州城里做的是茶叶买卖。后来我与百里徒在此地开设镖局,黄捕头特意将何云请过来,本来是为我和百里徒撑撑场面的,谁知道何云最后竟然真的留了下来,成为了我镖局里的一名镖师。而长枪,便是何云最擅长使的兵器。 长枪的由来最早,在兵营当中的矛一样,是长兵之中的首选兵器,颇受兵者喜爱。长枪的用法很多,比刀剑之类的短兵器要多得多,且长枪有长枪和短枪之分,长短能兼用,虚实尽其锐,进不可挡,速不能及。可谓是百兵之王。 镖局里有很多兄弟都在使用长枪,原因很简单,只因为长枪很好用,容易学,并且与人接兵之时占尽了优势。不过,何云曾经告诉过我,枪看起来很好学,可如果想要将长枪耍出精髓的话,却并非易事,甚至可以说很难。因为越是看着简单的东西,其实却是越不简单。 我俩相对而立,互相行了礼之后,何云便踏着步子向我突来,手里的长枪刺向我的左臂。虽然我们俩只是切磋,不过他长枪刚一舞动起来,我便只觉眼前寒星点点,银光皪皪,一股劲风直扑过来。这一枪除了有何云自身的枪法之外,剩下的便就是长枪的优势所在了。 我也不迟疑,当即人猛地一闪,身体已跃到一侧,手里的长剑于何云的长枪碰了个闷响。 “哒” 我与他的长枪刚刚交接之后,他的长枪一收一刺,已刺向我的右臂。长枪的优势便是刺的快,往往第一枪刚刚刺出时,第二枪便已刺了过来。 他的枪虽然此的快,不过我的身法更快。我身体又是一闪,手里的木剑顺势朝下划了过去,只往他木枪头上一点,又将他第二枪挡开。 “哒” 连着两枪都被我挡了下来时,我已跃到他身体右侧,笑道:“何镖师,你的枪法似乎没有多大进步。” 何云笑了笑,道:“让镖头笑话了,我们这样的功夫在镖头面前当然算不得什么了。” 说完,他的长枪忽的连续朝我刺来,我脚下微微点地,人往后退去的同时,手里的木剑也是舞开了花。 “哒哒哒……” 以往在铁剑派晨练之时,我都是与师兄弟们切磋,其实每天早上能与镖师们过两招,我心里自然高兴得很,心里多少有那么一些归属感。 我与他短短的时间里,木枪和木剑已经交击了数十下,正当我的木剑格挡开何云的木枪之时,何云忽的神秘笑道:“镖头,小心了。” 还未等我回话,只见他右手将枪尾死死抵在腰间,左手猛地在枪身上小幅度的晃了起来,而他的枪头也在此时忽然像是一把短剑一般,登时在半空舞开了花。 我心里吃了一惊。枪花我自然是见过,那是因为借助了枪头的重量才能舞出的枪花,不过我们此时使用的都是木头做的,他的枪杆的韧性可以说是很小,况且枪头的重量甚至都没有枪尾重。他竟能将木枪舞出枪花? 我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手里的木剑同样在胸前舞出数个圈。 只听得又是一阵“哒哒哒”的响声传来,我不禁心里有些诧异,短短的与他的枪头触碰了七八下,我的虎口处竟然隐隐的发麻。 不过当我看到何云的脸色时,心里忍不住还是乐了起来,只见何云的脸色却在此时憋得通红,红的像是猪肝,嘴里也开始跟着急促的喘息起来。想来这么费力的使枪也让他有些吃不消。 我心里又奇又想笑,如果再多让舞出些木枪花的话,只怕他会力尽而虚脱吧? 我当即往右闪了个虚身,他以为我要闪到右侧,大概他也知道这样舞出枪花颇费力气,同时也可能等的就是我闪身的这一刻,只见他手里的枪花一顿,猛地一枪向我刺来。 不知是我眼花还是我又出现了恍惚,在他通红的脸上,我竟然隐隐的看到了陶清风的样子。 我心里一惊,人却没有停顿,向右虚晃身体之后,我人贴着他的长枪猛地欺身到他身体右侧,手里的木剑只往他右手上轻轻一点,他的长枪登时脱了手。可是他右手的长枪脱手之后,只剩下左手正抓住枪身,按理来说应该能稳稳抓住长枪才是。 可他的长枪却忽的飞了出去,“咚”的一声点在了后堂支柱上,接着又掉落在地。 此时,我与他离的很近,木剑正抵在他的腰间。 可是他通红的脸上,两眼忽的闪过一丝狠辣之意,这股狠辣之意来得很快,去的也相当的快,我差一点就没有察觉到。 我心头一冷,用木剑紧紧抵住他,将他向后推出去数步,他却“哎呦”一声,笑道:“镖头莫要用力,何某认输,何某认输。” 我忽的笑道:“何大哥,你的枪法确实进步不少,假以时日定能超过我们所有人。” 何云不对劲。 直觉告诉我的。 而我一直都很相信我自己的只觉。 何云的脸色渐渐不再通红,我将木剑从他的腰间移开,他摸了摸手腕,道:“镖头的剑法当真是奇特,镖头又是大门派出身,即使何某再怎么用功练习枪法,恐怕也比不过镖头的。” 他已恢复了常态,和往常切磋后的表情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我心里却是冷的像一块冰。 我面上笑道:“何大哥何必说如此丧气话,勤加练习便可功成。” 何云忽的哈哈一笑,笑的很豪迈,道:“镖头,莫要给我戴高帽了,今早魏老爷的布匹还要等着出镖,我就不陪镖头练剑了。” 我点了点头,笑道:“何大哥自去忙就是。” 辞别了我,他便转身朝前堂走去。 待他走得远了,我来到他木枪戳到的这跟柱子旁,只见红木漆成的屋檐柱子上,已被他的木枪刺出一个深深地窟窿来。(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疑云初始二 我捡起何云掉在地上的木枪左右看了看,只见枪尖上的木头已经开了花。我们俩使用的都是木头做的兵器,木制兵器很钝,他的木枪竟能将红木柱子戳开一个窟窿。那么他这一枪的力道可谓是极大。 再加上刚刚我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的那一丝异样神情,我能感觉得到何云似乎对我很憎恨,那一枪就好像要置我于死地一样。 怎么回事? 开设镖局以来,我对镖局里的兄弟一直都很好,待他们如大师兄他们一样,他们也对我服服帖帖,恭恭敬敬,我与他们之间虽然处的时间不是太长,不过却也算是情同手足。每个月的月奉我都不会少发给他们,而且我发放的月奉很高,平日里好酒好肉一样都没有少过,衣食住行面面俱到,可以说镖局里兄弟的日子过得不差,比起一般商行里的伙计过的都还好。是以镖局里的兄弟对我很尊重,从没有人对我不满。 何云是怎么回事? 我自认为待他不薄,除去百里徒,五个镖师当中就数他在镖局里地位最高,寻常我与百里徒不在镖局里时,我也会把镖局交给他负责,他心中不应该对我存有怨恨才是。 我有些莫名其妙,将木剑和木枪收起,来到房中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向前堂走去。 前堂里,周伯正和数名伙计正在整理着镖据,见我走过来,这些伙计齐齐朝我打了个招呼,周伯笑道:“镖头,你起来了,我这就命人去为镖头准备些朝饭。” 我道:“不用了周伯,我不饿。魏老爷的布匹送走了么?” 周伯笑道:“刚刚出的镖,张翰和李书白两位镖师押的镖。” 我想了想,道:“周伯,我这一次出镖之时,镖行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周伯道:“回镖头,并无事情发生。” 我道:“那最近镖行里的兄弟可曾有什么异常的心绪么?” 周伯奇怪道:“异常的心绪?好像也没有。镖头为何突然问起这样的事情?” 我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想知道最近兄弟们都过的怎么样。” 周伯笑道:“托镖头的福,镖行里的兄弟吃得好穿的暖,过的好不自在,大家都在夸镖头仁义心肠,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有什么异常的心绪。”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万源赌坊的吴老板托人捎来一个口信,说晌午时分请镖头去八仙楼一聚。” 八仙楼,郴州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每次我替吴城邦送完货,他都会请我到八仙楼去坐一坐,不止是他,其他商铺的掌柜在我替他们送完货之后也都会请我去喝酒。本来我的酒量还不怎么样,甚至我对酒也有些抵触,不过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的酒量竟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大到可以与百里徒一拼。甚至现在喝起酒来,我总有种喝不够的感觉。 其实这也是往来应酬,可以说我的酒量是逼出来的,若非经常与郴州城里这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混在一起,天下镖局哪里会有这么好的生意。想来这也是一种处世之道吧。 不过我心里却经常自嘲,没想到自己却变成了一名市井的酒肉之徒。闯荡江湖竟然将酒量闯荡出来了,真不知道叫我该说些什么。 镖局里上午基本上没有多少事情,待到晌午时分,我便和周伯一同向八仙楼走去。而何云的异常也被我抛到了脑后,只道他是一时的心情不好。 八仙楼里有一种酒,名唤八仙酒,这种酒醇香甜美,不过我却不怎么会品尝。八仙楼因此而得名。 我与周伯到了八仙楼门口时,一名酒楼伙计迎了过来,笑道:“顾镖头,快快请进,吴大老板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罢,这名伙计便在前面带路,将我们引到八仙楼二楼的雅间。八仙楼的雅间一共只有八间,每一个雅间都有一个小的别名,而我们所去的雅间,名唤清风阁。郴州虽不是很繁盛,不过当地人却是很会享受。 清风阁里,吴城邦一身锦衣缎袍,正当中而坐,他的身后站着两名恶相汉子。吴城邦人很胖,比张翰还要胖,肥头大耳,腆着个大肚子,与张翰一样,长着一张弥勒佛的笑脸。似乎所有的胖子都有一张弥勒佛的笑脸。 见我们走进来,吴城邦笑道:“哎呀,顾镖头,快快坐下,今日我们可要不醉不归。”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道:“承蒙吴老板款待,顾某荣幸之至。” 吴城邦道:“哪里话,我要感谢你们才是,若非是你们,我的货怎能安全到达永州?只怕半路早就被劫匪劫了去。” 我笑了笑,道:“受人钱财,保人免灾罢了,这是我们镖局分内的事情,理应如此。” 吴城邦道:“顾镖头不必如此客套,你我做生意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比起那些自称‘武艺精湛、可保人财’街头叫卖之人,我更相信你们的镖局的。” 我道:“我们镖局只不过是不入流的行业,吴老板言重了。” 吴城邦笑道:“虽不被朝廷承认,不过你们镖局确实为我们做了不少好事的。来,顾镖头,我敬你一杯。” 其实说起来,镖局这种行业并非是正统的行业,大宋朝廷中有专门的押送行伍,专门负责押送朝廷贡品,镖局只不过是押送行业的仿效行业而已。在朝廷内部,镖局这种行业被视为“野鸡行伍”,朝廷并不承认镖局这种行业的存在。不过,朝廷虽然不承认镖局行业的存在,可是镖局却备受民间商贾的喜爱,是以朝廷也不曾管束。 我与吴城邦同饮一杯,只觉八仙酒入喉辛辣,酒劲儿十足。 吴城邦砸了咂嘴,道:“顾镖头,我听闻你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怪事,到底是什么怪事?” 我不由苦笑,流言传的当真是快。昨晚我们刚刚回到镖局,吴城邦这边就已经知晓了。不过想来也很正常,吴城邦赌坊里人多口杂,消息自然很灵通。 周伯为我斟满了酒,我道:“那是在牛角山,当时我们刚行到牛角山下……” 我不紧不慢的将遇到陶清风的事情讲了出来,我的口才不怎么好,不过说的也颇为详细。可能吴城邦在赌坊里早已知晓我们所遇的怪事,不过在听到我亲口道来时,他还是听得一怔一怔的。 等我将事情讲完,吴城邦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半晌,吴城邦叹道:“西域邪术当真是可怕,顾镖头能全身而退,实在令人佩服。” 这时,吴城邦身后左边一名精瘦汉子笑道:“老爷,您忘了,那城东的齐大脚便懂些西域之术么?” 吴城邦道:“他哪里懂的西域之术,只不过是个嗜赌如命的贱民罢了。” 我一怔,道:“齐大脚是何人?” 吴城邦笑了笑,道:“齐大脚是州衙尸房里的人,经常来我赌坊里赌钱,他常称自己会西域之术,在我赌坊里经常耍一些奇怪的花招。不过他所谓的西域之术只不过是骗人的空话,所施展的奇术没有一次能替他赢得了钱的,反而欠了我一大笔债,实则是一个疯子。” 我笑道:“若是他会西域之术,那尸房里死人岂不是都要死而复生了?” 吴城邦哈哈一笑,道:“不提这些死人活人的事情了,来,顾兄弟,我们喝酒,吃肉。” 与吴城邦喝酒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不跟他客气,一边喝着酒,一边大口吃着肉。 其实这种小日子过得倒也很安逸,若是走镖时没有遇到些个山贼土匪之类麻烦,镖局里的生活倒也让我觉得很惬意。 我与吴城邦喝酒正酣,忽的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声音道:“镖头,你在里面么?” 我放下酒杯转头望去,周伯已经将门打开,只见朱奎匆匆跑了进来,朝我抱了抱拳,道:“镖头,大事不好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我一惊,道:“何事令你慌慌张张的?慢慢道来。” 朱奎喘着粗气,道:“史镖师被人杀死了。” “什么?!” 我猛地站起身,与周伯同时惊呼一声,道:“被谁杀死的?” 朱奎道:“我也不知道,百里镖师和黄大人都已在镖局了,特命小人前来唤镖头。” 我朝吴城邦抱了抱拳,道:“吴老板,我们的酒席改日再喝,告辞。” 说完,我也不等吴城邦回话,带着周伯和朱奎便冲出了清风阁。出了八仙楼,急匆匆的向镖局赶去。(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疑云初始三 当我们赶到镖局大门口时,镖局外正有两名衙役分站在门口两侧,若是换作平日里,即使他们只是州衙里小小的衙役,我也会跟他们攀谈几句。不过此时我哪还有那份心情,连招呼都没有跟他们打一声,便带着周伯和朱奎冲进了镖局里。 我前脚刚刚踏入镖局,却见镖局里前院里已站满了镖局里的兄弟,一片的蜩螗羹沸。 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镖头回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为我让开了道,我也不迟疑,当即奔到了前堂中。 只见前堂里,黄捕头、百里徒、杨冲和何云正面色难看,盯着地上一具用白布遮住的尸体,沉默不语。 见我进来,何云和杨冲齐齐朝我抱了抱拳,道:“镖头。” 我朝他们俩颔了颔首,黄捕头叹道:“顾兄弟,你快看看吧。” 我看了眼地上被白布遮住的身影,这白布下面的就是史镖师了吧? 我心里一疼,急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我这样问着,蹲下身伸手便掀开这张白布,谁知我还没听到有人回答我,我自己却先倒吸了口凉气,原本微微有些晕的脑袋登时清醒大半。 只见白布下面的死人脸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双眼上的眼睑已经消失不见,正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球望着我。 我吓了一跳,浑身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以为这死人复活了。直至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紧跟着心里生起一股深深的怒气。 这张脸上布满了十几道深深地伤疤,几乎每一道都深可见骨,左右脸颊处各有两个拇指大小的血窟窿,右耳几乎脱落,只剩下一丝皮黏连着,左耳已经消失不见,鼻子歪到一旁。这张脸算是已经毁了,根本看不清模样,不过这人脑袋上还未脱落的右耳耳垂处,正穿着一圈暗铜色的细耳环。 镖局里有不少兄弟都戴着耳环,可是带这样细小铜环的却只有史镖师一人。看来这人的确是史三村了。 我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史镖师大名叫史三村,是郴州本地人,年纪与我相仿,他生性活泼,爱说爱笑,与我在铁剑派当中的小师弟一样开朗,而且是五名镖师中与我关系最为要好一人。他这一次押的镖是城北皮革商行的上等貂皮,我本来是想让张翰与其一同押镖,不过史三村坚持要自己带队,并向我担保一定将货安全送到,只因为桂阳监距离郴州实在太近,路上也从未听说有盗匪出没,加上我也坳不过他,便破例一次让他独自押镖。 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时,竟是看到他的死尸。 这时,黄捕头道:“史镖师的尸体是在城西二里处的树林当中被发现的,我的兄弟发现史镖师的尸体时,他已经死了。” 我看着史镖师惨不忍睹的面孔,心里冷的要命,我沉声道:“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黄捕头道:“顾兄弟,你先看看史镖师的身体再说吧。” 我一怔,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将史镖师身上的白布一把扯开。白布方一掀开,登时一股腥臭的气味直扑我的鼻间,而我在看清史镖师的身躯时又是吓了一跳。 只见史镖师体内的脏腑器官已经不再,出现在我眼前的竟是粘着些碎肉的血红肋骨和他背后的脊梁骨,他双臂上的皮肉像是被某种动物生生撕咬开,下身只剩下一条左腿,腿上一半的肉已经消失不见。烂肉的切面参差凌乱,像是咬痕。 我呆住了,半晌才喃喃道:“是遇到了山中豺狼?” 郴州与桂阳监中间隔着南北山脉,山林中经常会有豺狼出没,我们曾经就遇到过豺狼。史镖师身上尽是些被撕咬的痕迹,而且我看得清楚,他的一根肋骨上有明显被尖牙咬过后留下的一排齿印。 这时,黄捕头低声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我皱了皱眉,不忍再看史镖师的尸体,伸手将白布再次遮在他残缺的身上,站起身看着黄捕头,奇怪道:“黄捕头此话怎讲?这分明就是被山中猛兽撕咬过的样子。” 黄捕头面色难看,递过来一块褐色的布巾,道:“顾兄弟,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他手上的褐布上躺着一根木棒,一根很寻常的四寸木棒。 我心里奇怪,捏着木棒看了看,道:“这是?” 黄捕头道:“这是从史镖师面颊上取下来的,我们发现史镖师时,他的脸上正插着这一根木棒!” 我大吃一惊,盯着手里的木棒,道:“难道是被人谋害?” 可是会是什么人能这样残忍,将史镖师身上的肉给咬下来?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黄捕头摇摇头,道:“我查案查了这么多年,从未见到如此心狠的手段,这简直不是人可以做得出来的。” 突然,杨冲叫道:“这是诅咒!西域邪术当中的诅咒!” 我们都是一惊,齐齐看向杨冲,黄捕头皱着眉头,道:“诅咒?” 杨冲脸上惊疑不定,道:“正是。西域中有一种咒术叫含木寻债,意思是将人体内的脏器取出,在脸上插入木棒,之后将尸体扔到被诅咒之地,据说,被施术者所到之处,那里便会受到诅咒之力。” 说话说到最后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不由得喝斥了他一句:“杨冲,休要胡说。” 照他的意思所说,难不成镖局将会受到诅咒? 杨冲却忽然有些着急,道:“镖头,难道你忘了那陶清风所修的西域邪术了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呆在原地。 我们在回郴州的路上遇到了陶清风等人,那些大汉的身躯不死,还有那陶清风身体的异变,我至今心有余悸。这件事情镖局里的兄弟都已经知晓,甚至短短的半天时间就在郴州城里传开了。 关于西域邪术,我心里多少是相信存在的。 此时杨冲又一次提到陶清风那些人,我顿时有些默然,前院里不少兄弟也都发出惊呼,传来阵阵的碎语声。 黄捕头看着我,奇怪道:“顾兄弟,难道你们真的见到过西域的武功?” 流言传的很快,只怕黄捕头对我们碰到陶清风一事已有耳闻,只不过他还不确定罢了。不过转念一想也很正常,任谁听说这等离奇的事情,都会不怎么当回事。 我道:“想必黄捕头也听说了吧?” 黄捕头点点头,道:“你们镖局里的故事最多,这次又传来不死人的传言,我昨晚便已听说。” 镖局里经常外出走镖,遇到的事情也很多,镖局里有些人嘴大,总是忍不住向外人说起走镖时遇到的事情,时间长了,郴州城里的人都知道我们镖局里的故事多,经常会有人来打探新鲜事。黄捕头这么一说,我不禁苦笑,这也算是我们镖局在郴州城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 我道:“此事说来话长,黄捕头,史镖师的尸体就先抬到尸房,待得仵作验完尸再说吧。” 黄捕头道:“如此也好,毕竟是死了人,事情还得公办。”接着,他忽的朝门外叫了一声:“来人,将这具尸体抬到州衙尸房。” 门口那两名衙役闻言跑了过来,抬起史镖师的尸体就往外走,黄捕头脸色沉重,道:“顾兄弟,要不你与我一同前往尸房,听听那仵作怎么说?” 他面色难看,想来对这个所谓的诅咒之术也有些相信,叫我一同前往,想必就是从我嘴里多了解一些西域之术吧? 我点了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和你一起去。” 黄捕头笑了笑,没有说话,自顾向门外走去。我向杨冲招了招手,对百里徒和何云道:“莫要让兄弟们乱了心,我们去一趟尸房,晚点便回。” 百里徒和何云应了一声,我和杨冲则追上黄捕头,朝尸房走去。(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疑云初始四 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可是我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走镖一年的时间里,我们都是相安无事,如今突然蹦出个西域邪术来,甚至镖局里的一名镖师也是因为这西域邪术而丧了命。 行镖的这段日子里确实很精彩,不过祸福相依,我们也同样得罪了不少的人。难道这次又是有人来报复了?就像那陶清风一样?但两件事未免也太巧合了,都是与西域邪术有关。 难道我们真的被人盯上了,要以西域邪术来诅咒我们?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些不吉利的事情,我们五人已经来到尸房大门外。尸房四周静悄悄的,如死寂一般。尸房坐落于城南偏僻的角落里,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尸房阴气太重,常有不干净的东西神出鬼没,是以很少有人会来此地。 我们刚走进尸房,迎面走来一人。此人个头极小,长的一身孩童的身躯,不过胳膊和腿却粗壮异常,脸上挂着一圈胡渣,两眼闪亮,一身麻布衣穿着。 这人道:“黄捕头,这次又送来谁的尸体了?” 和我们一起到来的两名衙役将史镖师的尸体放在了尸床上,黄捕头在一人耳边轻言了几句,才向那人回道:“天下镖局的人,仵作,你且先看看尸体。” 这人就是郴州城里的仵作? 我上下打量了这人几眼,来郴州城里有一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没想到他竟是这副矮儒模样。 这仵作阴侧侧的笑了笑,掀开了史镖师尸体上的白布,不过与我意想当中的不一样,这名矮儒仵作并没有露出骇然的表情,反而面色寻常,脸上隐隐的带着些笑意。 仵作看了看史镖师的尸体,忽的又将白布重新盖在史镖师的尸体上,笑道:“黄捕头莫不是来耍笑在下的,抬了一具被豺狼啃噬一半的尸体让在下查验?” 他笑的很猥琐,我心里却是一阵的不喜,道:“你这人连尸体都没有查验过,只看了一眼便怎能说是被豺狼吃剩的?” 仵作看了我一眼,笑道:“这位就是天下镖局的总镖头吧?你的名头可是响的很,不过就是人笨了些。” 他说话很无礼,而且史镖师的突然暴死,本就让我心中气恼,此时他说出这句话,我心里哪里能容他?不等杨冲有任何动作,几乎就是在这仵作话音刚落之时,我猛地向前探出一步,左手抓向他的衣领。 在我向前踏出一步的时候,这仵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想要往后闪开身躲过我这一抓。矮儒身体虽然矮小,不过却灵活异常。身大善力,体小在活。就因为矮儒的身躯矮小灵活,身上的力气也是很大,所以在与人纠缠之时往往让人碰不到他们的身,若是被矮儒抓住了机会痛打一番,那就有苦头要吃了。 不过,我哪里能让一名矮儒躲掉我的一抓,他速度再怎么快,怎能快得上我的速度?况且我现在还在气头上。 他身体还没动时,我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他似乎不服气,双手猛的扣住我的手腕。不得不说,这名仵作的力气确实很大,我被他双手扣住手腕,竟隐隐的有些疼。 手腕上传来微微疼痛让我心中怒气更浓,当即手臂上用劲儿,单手将他举了起来,右手握拳,抬起便要朝他脸上打。 突然,黄捕头一把拦住了我,两手同样抓住我的手臂,急道:“顾兄弟,不可鲁莽,任仵作可是我的好友。” 黄捕头双手抓住我的手臂,我只觉手臂一沉,可我仍没有将这任仵作放下,盯着他沉声道:“若是你好好地查验尸体,我不但向你陪个不是,且会有厚礼相赠,若是你就此草草了事,口出无礼之言,即便今日黄捕头为你求情,我也会将你的右腿给撕下来!” 我说完这句话,杨冲像是知道我的心思,“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大刀,这名叫任仵作的终于还是怕了,扣住我手腕的力道忽的一松,带着些不安之色,拱手道:“小的不敢,小的知错,望顾镖头莫要生气。” 黄捕头忽的喝道:“杨冲,你要做什么?!” 杨冲闻言,登时垂下了头,将大刀垂了下去。 我却不管黄捕头和杨冲,我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这个任仵作若敢说个不字,我一定会将他的右腿扭下来。 黄捕头转头又道:“顾兄弟且莫动怒,史镖师尸骨未寒,我也知道你心有怒气,不过此时却万万不可再伤人了。顾兄弟难道忘了,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当初我与百里徒开设镖局,黄捕头曾让我们许诺过,不得伤郴州城里百姓丝毫,不得在城中惹是生非,凡是遇到严重之事,必须要听黄捕头的安排,如此黄捕头才敢让我和百里徒在郴州城里开设镖局。当时我只道黄捕头是出于好意,我们江湖上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惹得一片不得安宁,我帮助黄捕头追回八宝玲珑珊瑚时,黄捕头已知晓我的厉害,也曾与我说起过对我的佩服之心。不过饶是如此,黄捕头心里多少会有些担心。 黄捕头心里担心的就是百里徒了。黄捕头对我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的过往他都知晓,他身为郴州第一捕头,只消派人到福州一打听,便可知道我的来历,而我的为人,黄捕头心里也是清楚的很。不过对与百里徒,黄捕头心里就有些没底了。我和百里徒曾与他说起过在山中厮杀山虎之事,百里徒脾性粗犷,生的又是高大壮硕,任谁第一眼看了都觉得百里徒不是个好惹的人,若是黄捕头帮助我们在郴州城里站住脚,而百里徒哪天露出本性,到街上横行霸道,那黄捕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人的本性到底是好还是坏,这谁都说不清楚。黄捕头也不可能因为看在我的为人和善的份上将百里徒也看成是生性亲和之人,所以我们才会有了当初的约定。 不过饶是如此,大概是对我们还是不放心吧。镖局其他五名镖师,除了张翰和史三村是我和百里徒自己找来的之外,何云、李书白和杨冲均是黄捕头为我们招来的。一开始我只道黄捕头为人有情有义,帮助我们开设镖局是出于真诚,可是后来我就慢慢的发现了这其中弯。何云三人只怕是黄捕头特意派来进镖局的,其中的意思可想而知,无非就是看住我和百里徒。说白了就是监视。 总的来说,镖局这个行业本就是不入流,由江湖中人组成的一伙人,朝廷肯定不承认这个行业的存在。其他的镖局都是三三两两的人,而我们的镖局却是一年当中扩展到一百来号人,这是谁也都没有想到的。我没有想到,黄捕头也没有想到。镖局的生意越来越好,不过我们和黄捕头的关系却越来越远,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从开设镖局之后,我的脖颈上像是戴了一把沉甸甸的枷锁,一把尘世间的枷锁。锁的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轻哼一声,将那任仵作放了下来,道:“今日看在黄捕头的面子上,我便不为难与你。” 黄捕头笑道:“我只道顾兄弟心切,换做是谁的兄弟被伤成这样,都会心有怨气。” 那任仵作额间渗出了汗水,抱拳道:“黄捕头,顾镖头,在下这就替史镖师验尸。” 他说完便将悬挂在尸床上方的烛火点亮,重新掀开史镖师尸体上的白布,从一旁的案桌上取来竹夹和刷子之类的小工具,退去史镖师身上残破的衣物,又从头到脚逐一抄札,这才开始真正验起尸来。 我心里的怒气微微消了些,站在尸床旁边静静地看着仵作验尸。 只见任仵作用细竹夹在史镖师脸上的抓痕处掀了掀,又取来一根细木棒往伤口里挑了挑,嘴里道:“伤口头细中阔,内有泥、有毛、有角质残留碎片,且每三道伤口之间轨迹走向相同,初始断定为兽爪所抓。不致命。” 我眉毛一挑,史镖师的脸上已经被抓的不成样子,血肉模糊,哪里还能看得出是抓痕,我也只是从史镖师胸口肋骨上的咬痕才隐隐猜出是山间猛兽所为。这个任仵作仅仅是从脸上的伤口就能判断出是抓痕,看来他验尸确实有一手。 我们都没有说话,任仵作擦了擦额间汗水,也不知道他是被我吓得还是验尸累的,只见他用竹夹捏起史镖师歪到一边的鼻梁,用细木棒往史镖师鼻孔里探了探,又左右看了看,道:“鼻骨碎裂,表上青淤,右鼻腔残留血块、泥土、水渍,初始断定为重击造成。致命。” 接着他又用竹夹撑开史镖师滚圆的双眼,将竹夹刺入两眼上下,并且向外轻轻挑了挑,道:“两眼眼睑处有裂痕,眼睑丢失,初始断定为撕痕;双眼孔中开阔,有积血、积水。不致命。” 他这样在史镖师脸上伤口处掀来掀去的,我实在不忍心看,只觉得他每掀一下伤口,我的心都会随之疼一下。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样。(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疑云初始五 我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左耳根有断痕,伤口不平,脱落;右耳亦有断痕,未脱落,耳孔中残留些许火药。致命。” 火药? 我一怔,看了看黄捕头,只见他也正好奇的望着我,不等仵作再说话,我便道:“任仵作,你可看清楚了,史镖师耳中当真残留火药痕迹?” 任仵作手上顿了顿,笑道:“顾镖头请放心吧,在下验尸已有二十余载,是否为火药,我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我顿了顿,有些不解,但还是说道:“请任仵作继续吧。” 任仵作应了一声,接下来便在史镖师脑袋上轻瞧细听,左按右摸,嘴里嘴外来回查验起来,同时嘴里又开始道出验查结果来。 火药的由来已久,早在古时就被人发明出来,通常是制作炮仗不可或缺的重要之物。但是火药除了可用作制作炮仗之外,用途也很广泛,可用于行军打仗上,配合着猛火油,可制成猛火油柜。 猛火油柜是被用来守城之用的,是由下方装有猛火油的油箱和上方铁制喷管组成的。使用时只需拉动喷管尾部的拉栓,使猛火油被吸入喷管,在喷管处放置少量的火药点燃,再向前推动喷管拉栓。猛火油极易燃烧,被推出喷管之时碰到喷管口点着的火药,会立即被点燃,喷出时就像是火蛇一般熊烈,可烧毁敌军的攻城器械。这种猛火油柜郴州城楼上就有,我见过几次。 不过火药的用途不仅仅只可以制造猛火油柜,还可以制造其他的厉害的兵器,不过无一例外的都是行军打仗用的。 难道史镖师一行人遇到了战火? 我立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大宋是有战火,可还没有到江陵府之地。在郴州城走镖走了一年,对于大宋朝廷的战火我多少是有些耳闻的。大宋北部盘踞着辽国,几次三番的侵入大宋边陲,都是些小打小闹,均被朝廷派兵打了回去。听黄捕头说,前几年辽国屡次来犯,气势汹汹,意图大宋疆土,不过后来却没有在听说过辽国来犯之事。 对于这些事情,我从来都不怎么去关心,也没有资格去想这样的事情。 这时,任仵作已验到史镖师的胸口处,道:“五脏六腑皆无,筋肉断处不齐,肋上有咬痕,初步断定为齿印。致命。” 他说完又看了看史镖师的左腿,方收起手里的工具,将白布再次遮盖在史镖师的尸体上,朝我们抱了抱拳,道:“黄捕头,顾镖头,尸体我已严查过,正如……正如在下先前所说,史镖师是被山中猛兽撕咬致死的。” 他说话时,中间停顿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些愧疚之色。 黄捕头想了想,从怀中取出那一根四寸木棒,递到任仵作眼前,道:“这支木棒便是从史镖师脸上取下来的,本是插在史镖师脸上的,你可曾见过这样的手法?” 任仵作皱了皱眉头,接过木棒端着看了看,又掀开史镖师面上的白布瞧了瞧,摇头道:“这木棒两端切口平滑,按理说不应该能插进史镖师嘴里,除非是被人以莫大力气强行插进去的。不过……” 莫大力气?这么说不是被山中猛兽咬死的?我急声道:“不过什么?” 任仵作浑身抖了一下,道:“不过也不能排除是史镖师自己将木棒插进去的。” “什么?” 我与黄捕头、杨冲同时惊呼一声,我道:“任仵作如何判断的?” 任仵作掀开白布,露出史镖师的右手,指着史镖师僵硬的手指,道:“顾镖头请看,史镖师右手紧握,那么他临死前定是握着什么东西。” 我心里隐隐猜测他要说什么,只见任仵作已将那跟四尺木棒轻轻插入史镖师紧握的右手中,而那木棒与史镖师的右手拳眼的缝隙竟然恰好吻合! 我心里一阵发怵,只觉得躺在尸床上的史镖师像是忽然活过来一般。诡异非常。 黄捕头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史镖师自己将木棒插进自己的嘴里的?” 我有些怔怔,若真的是如此的话,那史镖师的死岂不是太不寻常了?他身上明显是被猛兽撕咬过,仵作是做了验尸结果的,而史镖师嘴上插着的木棒却又说明史镖师是被人杀死。 可这根木棒能正好被史镖师握在手里,这又怎么解释? 被猛兽咬死?被人谋害? 或者是自己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背后冰凉冰凉的,如置身于冰窖。天下间哪里会有人将自己残杀成这副模样的。 这时,杨冲道:“是西域邪术。” 尽管杨冲已经说过史镖师是中了西域邪术中的咒术含木寻债,可现在听来,不免让我一阵的毛骨悚然。不过杨冲说的也并无道理,陶清风尚能以西域邪术而令跟随他的大汉拥有不死身躯,难道史镖师就不能被人施展降头术自己杀了自己么?只不过史镖师的死法实在太让人难以直视,我怎么也接受不了史镖师是自杀的这种结果。 但是,除了西域邪术可以解释史镖师离奇的死亡之外,还有什么能说得通? 任仵作看着杨冲,奇怪道:“你也相信西域邪术?” 杨冲点了点头,道:“我曾经去西域游历几年,知道些西域邪术。” 任仵作忽的一笑,摇摇头,道:“又是一个疯子,从西域回来的人果然没有一个脑袋正常……” 他话说到一半便生生止住了,有些害怕的看了看我。 或许这任仵作没礼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时也改不了他臭嘴的毛病,不过我却不以为意,现在史镖师死的不明不白,我哪里还有工夫与他计较这些?不过他的话却让我想起吴城邦向我提起过的齐大脚,齐大脚也知道些西域之术,并且齐大脚恰巧是在尸房做事。 我道:“任仵作,你们尸房是不是有个叫齐大脚的人?” 任仵作脸上露出惊奇,道:“顾镖头怎么会识得此人?我尸房确有一人叫齐大脚。” 我想了想,道:“你去将此人唤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任仵作谄笑道:“真是不巧,那齐大脚前些天回老家了,要明日才能回来。” “回老家了?” 任仵作道:“正是。齐大脚并不是郴州本地人,乃是永州人士,这次回家说是探望家中亲邻去了。” 我不由得有些失望,吴城邦说齐大脚并非懂得西域之术,只会一些骗人的把戏罢了,不过我觉得不管齐大脚是不是懂一些西域之术,能从他的嘴里问出些话来总归是件好事。 或许,真的能从他嘴里知道些重要的有关于西域之术的问题也说不定。 这时,黄捕头道:“既然如此,顾兄弟,我们先离开此地罢。” 我点了点头,对仵作道:“将史镖师的尸体好生看管好。” 任仵作朝我抱了抱拳,道:“放心吧,顾镖头,史镖师在我这里再安全不过了。” 我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五两纹银,递到他手上,道:“先前多有得罪,这五两银子权当是在下与你陪个不是了,你自去买酒喝罢。” 任仵作有些怔怔,道:“这……” 我也不理会他,转身走出尸房。 离开了尸房,我与黄捕头走在大街上,街上熙熙攘攘,我心里却冰冷一片。黄捕头道:“顾兄弟,你们这次真的碰到了西域邪术?” 我叹道:“算是碰上了吧。” 黄捕头笑道:“碰上了就碰上了,没碰上就是没碰上,算是碰上了又作何说法?顾兄弟,你说话总是遮遮掩掩的,很难让人猜透你在想什么。” 我不太确定陶清风到底是不是真的施展了那西域邪术,所以不敢妄下定论,当即我便将碰到陶清风的始末说了一番。 黄捕头半晌无语,叹道:“难道传说是真的?西域真的有能生死人的怪异之术?”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抬头望了望天,又是一个入秋时节,与去年一样,只不过天更凉了。西山云开雾散,一轮夕阳正缓缓下沉。(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咒之凶兽一 我与黄捕头走在前面,杨冲和那名衙役跟在后面,我道:“黄捕头相信诅咒之术的存在么?” 黄捕头看了看天,微微点头道:“其实说实在的,我曾接到过一次关于诅咒之术的案子。” 我心里一奇,道:“你见过?” 黄捕头道:“那是早几年的事情了,郴州有一户六口人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连续六天的时间里全部离奇死亡,一天死一人,而且死相不同,惨不忍睹。知州大人派我去调查此事,我带人连着查了半月有余,均都没有查出任何头绪。后来有人说那一家人被人施展了诅咒之术,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诅咒术,不过后来别人都这么叫,我也就跟着这么称呼了。” 我道:“在什么地方?也是在桂阳监?” 黄捕头摇摇头,道:“在五谷村。” 五谷村? 我心里咯噔一下。五谷村位于郴州西陲之地,处在南北山脉外围山脚下的一个村子,是从桂阳监到郴州的必经之地,我们昨日回郴州城还路过五谷村。史镖师从桂阳监回来也得经过五谷村。 我道:“难道史镖师便是在五谷村中了诅咒之术?” 黄捕头摇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瞒顾兄弟,我也在为此事感到奇怪,一开始听到杨兄弟说到诅咒一事时,我便想到了五谷村发生的诅咒惨案。” 这时,我们走到了镖局门口,我们一起停了下来。黄捕头看了看天,道:“顾兄弟,你且先回去吧,我得将此事上报到衙门里去。” 我道:“也好,那我就不送了。” 黄捕头道:“希望这个诅咒之术不是真的吧,告辞了。” 他朝我拱了拱手,我也回了一礼:“告辞。” 黄捕头带着那名衙役离开了,我和杨冲也走到了镖局门口,此时夕阳落尽,天色已沉。门口处,朱奎和钱品言正小声说着什么,见我们过来,他二人与我打了个招呼,钱品言笑道:“镖头,你回来了。” 我道:“兄弟们都在里面么?” 钱品言强笑道:“都在里面等着镖头呢。”接着他声音压得很低,道:“镖头,那西域诅咒之术是不是……” 我瞪了他一眼,道:“休要胡说,哪里有什么诅咒?!” 钱品言身体一颤,捎了捎头,笑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守住大门,莫要让任何人进来。” 史三村死的离奇,我不知道该怎么对钱品言说。诅咒一说实在太过诡异,镖局中最忌讳这样荒诞莫测的说法,我不想引起他们心中的恐慌。 我们走进镖局,镖局里有些静悄悄的,平日在郴州城里最为活泼的兄弟也没了欢声笑语,虽然他们当中只有十几人见过陶清风和那些大汉的异状,不过在听到西域之术和见到史镖师惨死的模样时,不少人的脸色还是变了。 这次史镖师押镖去桂阳监,带了有二十多名兄弟,如今只有史镖师自己一人的尸体被发现,想来那二十多名兄弟也都是凶多吉少。这是镖局里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前堂里,百里徒三人正在说着话,见我们过来,百里徒问道:“顾兄弟,黄捕头可曾查验出史镖师是如何死的?” 大概百里徒这句话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吧,他话一说出口,众人便围了过来,一个个看着我,等我回话。 我摇了摇头,将验尸结果说了一遍,说完后,却见百里徒他们脸色阴魂不定,百里徒道:“难道史镖师真的是中了西域的什么诅咒术?” 我道:“百里大哥,此事言之尚早,不可妄下定论,黄捕头已命人去查此事,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胡乱猜测了。” 百里徒道:“不过这种事情黄捕头哪里会查得出来,你忘了我们回来的路上,那陶清风带来的人怎么也杀不死么?” 我道:“百里大哥也认为史镖师是中了诅咒之术?” 百里徒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一时无语,脑子里想起了陶清风一行人。陶清风一群人的异状我至今心中疑惑,如果陶清风那些人真的是中了降头术,那么诅咒一说便也确实存在了。只怕百里徒心里此时就是这么想的吧?可是我们也就见过一次杨冲嘴里说的“降头术”而已,如果只因为这一次而去妄加断定,不免有些说不过去了,况且那诅咒之术我们连见都没有见到过,哪里谈得上相信? 何云点了点头,道:“官家办案讲的是铁证,若史镖师真的是中了诅咒之术的话,瑾道兄很难能查得出什么线索来。不瞒镖头,我也认为史镖师是中了诅咒之术。” 瑾道是黄捕头的名字,黄捕头叫黄瑾道。 他话一说完,前堂外传来了一些迎合声。我看了看何云,心中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也相信诅咒之术的说法,而且看样子,镖局里的兄弟也似乎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史镖师是中了诅咒之术。 沉吟片刻,我道:“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莫要再去想那诅咒之术,还是等等看吧,说不定黄捕头会有线索的。” 这时,杨冲道:“镖头,恐怕此时不会这么简单。” 我心头突然泛出莫名的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杨镖师此言何意?” 杨冲道:“诅咒之术非同小可,与降头术不同。先前我已说过,史镖师是中了含木寻债诅咒,这种诅咒一旦寻上门来,必会还会有人要死的,含木寻债,主要就在这个寻债上。” 接着,杨冲顿了顿,脸色阴沉道:“史镖师这是来寻债来了!” 前堂外本来就有很多的兄弟,百里徒和何云所言诅咒一事已经引起了镖局里兄弟的注意,而杨冲这一席话登时让前堂外哗然一片,言三语四。 我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喝道:“休要胡说!” 我的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大,杨冲他们身体都是一颤,连堂外的众多兄弟都是声音一禁,齐齐朝我看来。 环顾四周,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陶清风阻拦一事和史镖师惨死竟然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让他们担心成这副模样。 我越看心里越是气恼,大声道:“诸位兄弟,史镖师是被人害死的,不是中了什么诅咒,请兄弟们莫要相信这些荒诞之言!史镖师死的不明不白,我们定要找到凶手,为死去的史镖师讨个公道!” 我的话还是有那么些影响力的,镖局里的兄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诸位兄弟自去忙,此事一定会水落石出。” 我转身对周怀远道:“周伯,去准备哺食。” 周怀远应了一声,转身朝后厨跑去。我实在没心情与他们多说那诅咒之事,也不愿再提,朝镖局里的兄弟安抚了几句便走向自己房间。不管史镖师究竟是如何死的,但是镖局却不能因为这件事而乱了阵脚,此时若是乱了,那接下来镖局里的生意就都不用做了。独自走过练武场地,不知为什么,我感到一阵阵的凉意。只道这些与我相处一年的镖师们,似乎离我越来越远。 吃完晚饭之后,镖局里照往常一样,由镖师带领众位伙计操练,今天轮到何云带着众位镖局伙计练习枪术。走镖艰辛,身上没有点功夫是万万不行的,不仅镖师们底子要厚,普通的伙计也要有两把刷子。所谓兵强马壮方可打胜仗,走镖也是如此。 众人散去后,各自回房歇息,镖局里渐渐安静下来。我在房间里端着追影剑看了半晌,脑子里凌乱不堪,史镖师死的太过突然,我心里久久难平。将追影剑归架,我吹灭了烛火。 ......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夜里我睡得并不怎么好,迷迷糊糊间,似醒非醒,起床时,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我走出房间,天色大亮,镖局里的兄弟已经忙碌了起来。周伯为我端来了早饭,我简单的吃了些便来到前堂,和平日里一样,整理一些镖据,不过这一次要整理很多镖单。这些镖据大都是过往接过的旧单,镖局里每出一趟镖都会存有一单,若出镖的弟兄平安归来的话还好说,若是中途出现个意外或者身亡的话,那就有些颇为费力。 出镖时发生意外受了伤,镖局里管事的伙计自会勾上一笔,再交由周伯审核,经我同意之后,待到月底时自会为受伤的弟兄多发些银两。不过若是走镖身死时,就要麻烦得多。每次出镖,一同跟随前往的押镖的弟兄都有提名记录,押的什么镖,去往何处,领队镖师是谁云云,这些都要通通记录下来,为的就是方便发放月奉和死后安抚钱财。人一旦死了,管事处就要翻阅镖单查阅死亡弟兄的出镖次数,一一统计下来之后便向死去的弟兄家属送去安抚金额。来镖局里的弟兄时间长短不一,这两趟出镖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要查看镖单自然就很多,算出安抚金更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也必须由我这个镖头带人来整理。 要整理的镖单有很多,前堂管事处珠算盘响个不停。 我正与周伯对着镖据,忽然,镖局门口跑来一名衙役,边跑边叫道:“顾镖头,大事不好了!” 我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镖据,迎了上去,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名衙役脸色惊慌,道:“史镖师的尸体不见了,任仵作他......” “什么?” 我大吃一惊,不等他说完,我便急声问道:“他怎么了?” 这名衙役脸色惊恐,道:“任仵作中了诅咒,死了。黄大哥叫我来唤你,镖头快去看看吧!”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咒之凶兽二 “诅咒!” 管事房的几名伙计有人惊呼起来,我顾不上再去理会他们,与这名衙役匆匆向尸房奔去。 刚一到尸房大门外,我便看到黄捕头几个人正站在尸房门口,脸色有些苍白。 一见我过来,黄捕头道:“顾兄弟……” 他说话间侧了侧身,让开了道,我朝尸房里走去,还未走进房,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直钻我的鼻孔。 我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嘴鼻,朝尸房里看去。只见尸房里凌乱一片,到处都是血,地上、墙上、尸床上、烛台上等无一不溅满了血。乍一看,尸房里血色一片,尽是一副地狱惨象。 我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见地上正躺着一具矮小的尸体。正是任仵作。 却见他双眼瞪得滚圆,直直的盯着屋顶,尸体胸腔腹中的脏腑器官被生生掏出,散落一地,一条右腿消失不见,脸上有数处抓痕,血红的肉外翻着。面颊处,正插着一根四寸木棒。 史镖师的尸体,不见了。 尸房里恶心的惨像实在让我不忍直视,虽然我曾经将人劈成两半,也曾见过数次这种令人作呕的场面。但是这一次,我却差点吐了出来。 我急忙撤出尸房,在大门口用力的呼吸几口,腹中的呕吐感才缓缓平复。 这时,黄捕头道:“顾兄弟,你怎么看?” 我看看他,没有说什么。 黄捕头望了望尸房,转过头来,道:“这等惨案,我只见过一次,便就是那五谷村诅咒惨案。顾兄弟,看来我们这次真的碰上这等怪事了。” 四周静悄悄的,我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只觉这里某个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看着我的后背。 黄捕头指的是诅咒之术吧? 我顿了顿,道:“史镖师的尸体哪里去了?” 黄捕头忽的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朝那名衙役叫道:“放一把火,将此地烧了!” 一名衙役应了一声,接着招呼着其他人去取木柴,黄捕头和我则朝街上走去。 正走着间,黄捕头道:“杨冲那小子是不是说过这种诅咒之术叫含木寻债?” 我点点头,道:“杨冲确实这样说过。” 黄捕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顾兄弟,这件事情极不寻常,我唤你前来就是想要让你多加小心。” 我有些奇怪,道:“小心什么?” 黄捕头道:“这种传闻的诅咒之术我本来就不怎么相信,我衙门办案讲的是证据。不过……” 他顿了顿,道:“不过有时候,有些事情,你不得不去相信它的存在。依我看,有备无患总是对的,顾兄弟心中有数还是好事。” 黄捕头这些话说的很委婉,我即使再傻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史镖师中了含木寻债诅咒,来镖局里寻债来了,要我多加提防。他这些话一方面是要我提防,但同时也告诉我,诅咒之术的确存在,只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口。不过他这样委婉的说,也是出于一种好意,毕竟直接说到脸上的损话,谁都不喜欢听。黄捕头是怕我不高兴。 我与黄捕头打交道已有一年了,他经常这样说话,云里雾里的,有时候他一句话我都要揣测很久才明白,实在让我颇费脑筋。 我不由苦笑,道:“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黄捕头道:“五谷村那边我已派人过去,想必这两天就有结果,我这就派人去寻找史镖师的下落,顾兄弟就回到镖局里,吩咐镖局里的兄弟莫要声张此事。毕竟此时太过玄乎,万一声张起来,只怕会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到那时,城中必乱。我找你前来便是让你暗中协助我调查此事的,城中就数顾兄弟的武艺高强,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我道:“陆大人可知道此事?” 黄捕头摇头笑道:“正是陆大人让你我调查此事的。” 我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回镖局里安排一切。” 黄捕头道:“那我这就回衙门,一有史镖师的下落我会派人来唤你。” 他说完,便朝州衙赶去,不过他嘴里最后说出的话,却让我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一句“一有史镖师的下落”说的就好像史镖师现在还没有死一样。 独自走在大街上,周围有不少人与我打着招呼,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远处尸房处火光滔天,很多人都跑了过去,平日里尸房周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此时失火,却有这么多人去围观。这么大的火,尸房里的一切都能烧的一干二净。 但是,纸能包得住火么? 我一进到镖局,镖局里前堂正在装载着几车镖车,十数名伙计正忙的不可开交,何云手里握着张镖单,正与一人说着话。 何云见我过来,道:“镖头,你回来了。” 我看了那人一眼,道:“这是谁的货?” 那人笑道:“顾镖头,小的是康氏布坊的,这些布匹要运往资兴。” 我看了看已经装好一半的布匹,道:“何镖师,今天就不要再接镖了,谁的镖也不接。已经接过的全都退掉。” 何云一怔,继而点了点头,道:“是,镖头。” 镖局里退镖是要向商家赔偿银两的,不同的货有不同的赔偿费用,这样看所托的镖值不值钱,越是值钱的,赔付的就越多。这些规矩都是何云他们想出来的,称是我们镖局里的诚信所在,算是对商贾的一种承诺保证。不得不说,这规矩确实有效,城中很多商贾都是奔着这份赔付承诺而来。 待得康氏布坊的伙计带着货离去之后,我便命人将镖局的大门关上。除去张翰和李书白他们三十人,镖局里如今只剩下八十二人,听了我所讲的事情之后,每个人表情不一。 杨冲狠狠道:“看来是有人要针对我们镖局了。” 这时,镖局众多弟兄当中有人叫道:“镖头,你说吧,你叫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我看了看这些人。这些人跟了我一年了,都知道我的脾性,我从尸房来的路上还在担心他们会不会有异常的情绪波动,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道:“诅咒一事尚未弄清楚真假,诸位兄弟先不要将此事声张,待我和黄捕头查明真相,定不轻饶那人。” 其实现在说不要声张,只怕是晚了。黄捕头将史镖师的尸体抬过来的时候,郴州城里已经有不少人知晓,光是我们遇到陶清风一事,一夜的时间就已经在郴州城里传开了。不过现在给镖局里的兄弟提个醒,也还算是件不算太晚的事,至于有没有用,我心里也没个底。 走了一年的镖,我深知那些闲言碎语的厉害。 镖局大门再次被打开,只不过我们不再接镖,我们便在镖局里等候起来。其实我不愿等,若是换作以往,我早就出城去那五谷村去查探查探。可我,终究是没有离开镖局半步。 直至傍晚的时候,一名衙役匆匆跑了进来,朝我道:“顾镖头,黄大哥有请。” 我心中一动,道:“尸体找到了?” 这名衙役点点头,道:“正是。” 我心中一紧,黄捕头叫人来唤我,看来今晚就要守住史镖师的尸体了,是否为诅咒在作怪,很有可能今晚便知分晓。我朝百里徒叮嘱几句,便从武器加上取过一柄长剑,随着这名衙役匆匆朝镖局大门外奔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咒之凶兽三 我与这名衙役出了镖局大门,他带着我直奔城南,我们俩走得很快,只那么一会儿便来到离州衙不远的南城门下。我本以为他会带着我进州衙,谁知我们到了州衙大门口时,他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不禁有些奇怪,道:“史镖师的尸体不在衙门里?” 他道:“顾镖头,我们并没有将史镖师的尸体带回衙门,黄大哥说不想打草惊蛇。” 我道:“那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史镖师的尸体的?” 他道:“城南蟒山。” 蟒山? 郴州城南外有座不高的山,山上被黄岩覆盖,少有树木,不过山上的地被草植生长的却很盛。寻常山上树木、草植、灌木荆棘等到处都是,而这蟒山上却不同,山下除了长有少棵红杉树之外,山上除了岩石泥土便就是贴在山石上生长的地被矮草了。算是一处景色。 我道:“可知是何人将史镖师的尸体搬上山的?” 史镖师的死很蹊跷,黄捕头他们认为史镖师是中了诅咒术,所以任仵作才会死。我见过史镖师的尸体,也见过任仵作的尸体,尽管黄捕头他们都认为是诅咒作祟,可我仍坚持我自己的看法。这世间根本不存在鬼神,诅咒这一类的事情更是江湖上的旁门左道罢了,不足为信。 江湖中人相信的是拳头,而不是这种歪门邪道。 这名衙役没有回答我。 我也没有再问。 我们俩出了南门,向西南方向行了三里地,远远地便看见了那座矮山,蟒山。 又往前行了二里地的样子,我们二人便来到蟒山脚下。 仰望蟒山,山上黄岩鳞次栉比,一层一层的,像是放大无数倍的塔香。整座山绿油油的,淡雾缭绕。 这名衙役带着我往山上爬去,走的是一条环山小道,山上地被草植很湿,人踩上去容易打滑,只能走这山道。我们顺着山道往蟒山一侧行去,绕过了半座山,于蟒山山后,我看到了半山腰处的几名衙役。为首一人正是黄捕头。 我们来到黄捕头他们近前,黄捕头指着蟒山半山腰往上一点的地方,道:“顾兄弟,你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却见到半山腰雾气弥漫处有一个漆黑的山洞,我道:“史镖师的尸体在那山洞里?” 黄捕头点了点头,道:“衙门里的兄弟追着案发现场留下来的线索,一路找到了此处,并在那个山洞里发现了史镖师的尸体。走,我带你去看看。” 说完,黄捕头拿出一根树枝,开始朝洞口攀爬,蟒山上的地草很湿很滑,山坡又很陡,想要径直爬上去确实有些费力气。我用手里的长剑支着身体,跟在黄捕头身后。 等我们爬到山洞洞口时,我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臭味,伸头往山洞里望去,果然在山洞洞口处看到了史镖师的尸体。史镖师身上多了很多血,脸上、嘴上的血最多,他身上的肉已经开始腐烂,面部伤口处留着些脓水,身上趴着、飞舞着一群虫子乌蝇。他尸体上并没有多少变化,除了右耳不见了之外,身体其他部位和之前在尸房时候的样子一样。 我撇过头,不忍再看,道:“黄捕头,为何不将史镖师的尸体抬到山下去?” 黄捕头,道:“顾兄弟,你且看看史镖师的左脚骨和双手”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看是再次看了看史镖师左脚,他左腿上膝盖以下血肉已经消失不见,仅仅剩下一根粘着肉丝的白骨,脚上也一样,没有了皮肉,脚上都是泥。我心里咯噔一下,又看向史镖师的双手,却见他双手上沾满了血,右手紧握着拳头,左手半张开着。 我皱了皱眉头,道:“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黄捕头要我看的是什么?” 黄捕头脸色有些阴沉,道:“顾兄弟,若是我说任仵作是史镖师杀死的,你可信?” 我吓了一跳,喝道:“黄捕头,怎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史镖师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再去杀人?诅咒一事尚未查明,降头术也只是用在活人身上,史镖师的尸体也已经残缺的不成样子,即使黄捕头再怎么相信诅咒之术,也不应该相信到史镖师杀死任仵作这种荒谬至极的地步。我虽然不相信诅咒一说,即使我相信,我也只是相信陶清风施展了那什么降头术之类的旁门外道,而且我曾见到过高风裂他们五人使用过那万尸门的腐尸散,很有可能陶清风就是使用了万尸门里面的奇异丹药散剂。就像那武当派的七转还魂丹一样,能有让人复苏的奇效。 我没想到黄捕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衙门办案讲究的是证据确凿,讲究的是铁证,相信的是公理实情。他却倒好,竟告诉我任仵作是史镖师杀死的。 黄捕头沉吟道:“顾兄弟,其实我并非有意说这种话,而是推断得出的。” 我一怔,道:“如何推断的?” 黄捕头道:“尸房出事之后,我们是最先到达尸房的,尸房里的情形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不过我们在尸房后面却发现了凶手留下来的脚印,而且脚印只有一只脚的脚印。” 我心里一凉,浑身倒似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一只脚印?史镖师就只有一条腿,一只脚。黄捕头的意思很明显,尸房后面留下一只脚脚印的是史镖师。 黄捕头又道:“于是我就派人去追查,大概也就是在你来尸房的时刻。凶手留下来的脚印很轻很隐蔽,很难被发现,不过还是被我的弟兄发现了,并且跟着凶手留下来的脚印,一路找到了这蟒山和这处洞口。” 他顿了顿,看着我说道:“洞口我已派人查探过,除了史镖师的脚印之外,我们来之前并未发现第二个人的脚印。而且,从尸房到蟒山一路上留下来的脚印,与史镖师的左脚大小吻合。” 我有些动容,若是黄捕头这样推断的话,史镖师确实有嫌疑,但我仍有些不相信,道:“我道:“可是城中伤残之人有不少,凶手可能是背着史镖师的尸体用一条腿行至此处的也说不定。” 黄捕头道:“那史镖师手上嘴里都残留任仵作的血肉,又作何解释?” 此时蟒山上昏沉一片,日已西沉,雾气润在我身上,潮湿冰凉。我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 我没有说话。黄捕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到山下等着吧,天快黑了,今晚便知分晓。” 我的心突突直跳,心中竟在此时泛出莫名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比见到马千里变成吸血老妖时还要重。我不敢再向史镖师看一眼,跟着黄捕头向山下走去。 初秋的季节天晚得很快,我们刚走到山脚下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黄捕头带了六名州衙衙役,算上我和黄捕头的话,一共八个人。我们八个人在蟒山山脚下的一小片红杉树下隐匿了起来。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道是蟒山上的雾气已经散去,月也已中天。天色虽然黑,不过透着月光,蟒山上还是可以隐隐的看出些情景。 四周静悄悄的,草中不时地传来阵阵鸣声,甚至有些虫子不断地在脑袋周围飞来飞去。 “啪” 我伸手拍死一只小虫,向黄捕头他们望去,却见黄捕头他们并不在意这些小虫,他们眼睛盯着蟒山洞口处,身体很安静。像是以这样的蹲守对他们来说极为寻常。 身上潮湿一片,有些凉意,我小声道:“还要等多久。” 黄捕头道:“不清楚,以任仵作的死亡时间来看,应该就是子正时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我渐渐的有了些困意,在郴州城里习惯了早睡,我竟有些无精打采。反观黄捕头他们几人却是神采奕奕,脸上丝毫不减倦怠之色。黄捕头他们经常在夜间巡守,郴州城能如此安定,多半离不开他们的恪守尽责。如果我当初不是加入铁剑派的话,大概也会和黄捕头他们一样,加入衙门,当一名小捕快吧? 我不由失笑,若是我当初真的成为了一名捕快,以我愚钝的脑袋,只怕会让那些个衙役头子大伤脑筋。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这时,黄捕头小声道:“来了!” 我心中一紧,连忙朝山上望去。 月光下,只见山上那洞口处正泛动着殷红的微光,那红光一闪一闪的不停,我们此时在山脚,听不到有任何的声响。那红芒闪动了十数下,忽的暗了下去,紧跟着,一道身材硕大的黑影,突然从山洞中走出,出现在洞口处。 我差点惊呼起来,浑身寒毛竖起,一颗心凉的要命,心里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却见半山腰处,那道黑影伫立片刻,忽的身体一跃,就要往山下走来,谁知它这一跃,落在山坡上时一个没有站稳,登时摔倒在山坡上,顺着山坡滑了下来。 这时,黄捕头轻喝一声,道:“走!” 他说完便朝那道身影冲去,我和剩下的六名衙役也没有迟疑,紧跟着黄捕头冲了上去。那道身影下滑的速度很快,我们的速度也不慢,等我们冲出小树林时,那道身影也滑到了山脚下。(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咒之凶兽四 我们奔到山脚一块大黄石下时,这道身影也从山上滚到大黄石不远处,山脚有些混黑,我看不清这道身影的模样,不过我却听到了这道身影发出的厚重喘气声。 蟒山上那个山洞不深,先前我在洞口打量史镖师的尸体时曾向那洞里瞧了瞧,虽然洞里有些昏暗,不过却也是一览无余。这道身影是从哪里冒出来? 我紧紧握住了长剑,手心里渗出了汗水。 难道真的是史镖师死而复生,要去寻仇来了? 我们在大黄石旁边站定,紧紧地盯着十丈开外的这道黑影,只见那道身影有些费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在黑暗中却动也不动了。 黄捕头虽然第一个冲出树林,不过此时却再也不敢往前踏出一步,我心中虽然有些悸噤,可还是壮着胆子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道黑影没有回答我,半晌毫无动静。 我们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话,我便就要壮着胆子再次开口,不过却在此时,从那道黑影身上飘过来一阵腐臭的气味。是尸体发臭的气味。 我的后背已经渗出了汗水,身边的一名衙役往后面退了一步,小声道:“黄大哥,我们......我们还是离开此地吧?” 黄捕头没有说话,其他衙役也没有说话,大概他们心里也和这名衙役想的一样,都想离开此地。 忽然,像是那道黑影的脸部,突的亮起两道阴绿阴绿的烛火,紧接着,那道黑影猛地高高跃起,直向我们扑来。影还未到,一股酸臭异常的气味直钻我的鼻间。 这道黑影的速度很快,跳得也很高,我们都往后退了几步,不过就在我们还再往后退着的时候,这道身影已经扑到我和黄捕头近前。 我知觉迎身扑来一阵阴风,带着些酸臭的气味,当即咬了咬牙,身体后退的同时,手里的长剑刺了过去。 只听得“咄咄”两声,我的长剑似乎刺进了木桩上,而黄捕头的大刀则砍在了这道黑影的身上。 我们身体都是一震,齐齐向后退出几步,卸去这道黑影的冲势之时,我和黄捕头已与这道黑影打了个照面。 而此时我也看清了他的样子。 这哪里是人?长着一张人的脸,但是两只眼睛却绿的发亮,脸上长着红色的粗毛,嘴上两边挂着两颗长长的獠牙。 最诡异的是,他的下身竟然是变成如放大百倍千倍的豆青虫的身躯。 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不敢再去看他,手上长剑用力一顶,与黄捕头向后跳去。 人一落地,却见它已再次冲了过来,根本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两只长着赤色毛发的粗臂忽的向我和黄捕头抓了过来。它的速度很快,我几乎刚落在地上,它的一只手就已经抓到了我的面前,我来不及去想,人向一侧跳过去,长剑猛地劈在它的左臂上。 又是“咄”的一声,这次我看得真切,我的长剑劈到它的手臂上,竟像是劈到了硬木上面,而黄捕头却被它这一抓打的向后跌去。 似乎它失去了目标,忽的转过脸盯着我,发出一声怪叫,左臂猛地一掀,将我的长剑挡开,紧接着两只长着红毛的手齐齐探向我的胸膛。 我大叫一声,脚下猛地点地,人猛地向后跃去之时,手里的长剑反手就是一记横劈。几乎就是在我人跃起的时候,它的两只手擦着我的衣衫抓下,而我的长剑也横着劈到了它的脸上。 “嗞啦~~” “咔嚓~~” 它没想到我会反应这么快,更没想到我会反手一剑,它的两手抓破了我的衣领,而我的长剑削断了它的一根獠牙。我只觉得手臂一沉,削掉它的獠牙之后,长剑似乎劈到了它如同木头一般的脸上,往后跃去的身体偏了一偏,落到了一根红杉树下。 它疼的又是一声怪叫,奇怪的身躯在原地抖了抖,身下虫躯忽的一弓,身子猛地弹射过来;它的身躯很大,弹跃过来时,卷着一阵酸臭的风,我心中一紧,待到它即将扑到我身前时人往一侧就地一滚,还未站起身时脚下连点几下,身子已经高高跃起。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我人已落在黄捕头身边,脚下一个没站稳,踉跄了几步,等我转过身时,那怪物正贴在树上,虫躯正在地上猛烈的翻腾着。 我朝黄捕头叫道:“快,一起上前宰了它!” 谁知黄捕头他们并没有立刻动手,反而有两名衙役转身就往郴州城方向跑去,我有些气急败坏,喝道:“黄捕头,还愣着做什么!” 黄捕头立刻反应过来,朝剩下的四名衙役招呼一声,齐齐朝那树下的怪物冲去。我则将长剑挽了个花,从侧面朝它包了过去。 那怪物刚刚撞到了树上,想必是碰到了疼处,所以我跳到黄捕头身旁时它并没有紧追过来。不过此时我们朝它冲过去的时候,它还是反应了过来。只见它两只眼睛比之前更绿了,嘴里怪叫着,虫躯一弹而起,直扑向黄捕头五人。 就在它身躯刚刚弹起之时,我也猛地从侧面向黄捕头他们跃去,它身体刚一落地,我的长剑已经劈到了它的虫躯之上。 “噗嗤”一声,这次我的长剑没有劈到木头上的感觉,反而像是劈在了一团猪肉上面,而我这一剑正将它虫躯尾端削掉。 “叽~~~” 它发出了一声耗子般的怪叫,浑身动了起来,两只粗大的胳膊推翻两名衙役之后,忽的向后弹去,身体落在那颗红杉树下,身躯又是一弹,窜上了树。 我抬起长剑,只见地上那截豆青虫似得尾巴正不断地在地上翻腾着,地上洒落一滩黑色的液体。 大概我削掉这怪物的尾端让黄捕头有了些底气,黄捕头叫道:“快,别让它跑了!” 我顾不上心里的骇然,与黄捕头他们来到了这棵红杉树下。这棵红杉树不是很高,可是生的却是枝繁叶盛,加上又是黑夜,我们六个人围在树下向树上望去,一时间竟没有发现它的身影。 我们将这棵红杉树团团围住,并未贸然攀上树去,而是在树下缓缓地转着圈。这个不知名的怪物力气很大,虫身弹跃能力很强,冒然上去寻它的话,恐怕吃亏的是我们。 在树下缓缓移动着脚步,一滴滴的液体从树上落下,滴在了我们的身上。想来这就是那怪物的血液了吧? 我伸手摸了摸,这血液黏糊糊的,有一股酸味。(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咒之凶兽五 这棵红杉树很高,我们在树下盯了半天也没见到它的影子,从树上不断滴着液体,滴了我们一身。 这时,树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树上却似下了一场阵雨一样,滴滴答答的。忽然,它的身体从树上俯冲了下来,双手猛地抓住一名衙役就要再次缩回去。此时我们哪能让他得手,黄捕头他们大刀直招呼了过去。 我在树干上蹬了一脚,人已冲向它,手里的长剑对准它的一只左眼狠狠地刺了过去,只听得“咄咄咄......”的一阵刀砍木棒声从它手臂面部传来,我的长剑也稳稳地刺进了它的左眼当中。 黄捕头他们手里的大刀看样子是对它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它的上半身像木桩一样坚硬,普通的大刀砍在它身上伤不了它。 而我这一剑却让它疼的叽叽直叫,我心中一喜,就要拔出长剑往它右眼刺去,正在我将长剑拔出时,只觉长剑上一沉,我却怎么也不能将长剑抽出丝毫,定睛望去,却见它已腾出一只手,正死死地抓住我的长剑。 我是借势向上冲去,刺瞎它的左眼时去势已老,本应该往下落身,不过它却在此时抓住了我的剑身,我抓着剑柄并未松开,竟然被它提在半空。 它的力量大的可怕,另一只手上抓着那衙役的胳膊,这只手攥着我长剑的剑身,我与那名衙役竟然都被它提在半空。 它的左眼流下来一股液体,正散落在我和这名衙役的身体上,也不知道它的身躯里有多少血液,在树上时已经滴落不少的液体,此时眼里的液体又是成股成股的往下流,让我和那名衙役苦不堪言。 “噗” 正在这时,一柄大刀忽的砍向它的脖颈,刀身一下没入一半,它叫了一声,一下子将我和那名衙役松开,我与那名衙役落到了树下。我还好一些,这怪物并未伤到我,而那名衙役却抱着手臂痛苦的呻吟起来,它的力气这么大,只怕已将这衙役的胳膊捏断。其实刚才只要我松开长剑,我就能轻松脱身,可是我一旦松开了长剑,这名衙役必会被它拖到树上去。 这时,又是“噗”的一声传来,只见黄捕头手里的大刀正砍在这怪物的脖颈,这一刀的力道很足很准,正砍在第一刀留下的伤口处,这一刀几乎将它的脑袋砍下来。 它这时没有再发出尖叫,只怕想发出叫声也发不出来,倒悬着身体,双手胡乱的抓着,却什么也没抓到。血液从它的胸腔里喷了出来,溅了我们一身,黏糊糊的。 我与这名衙役正在它的正下方,我只觉头上像是被人泼了一盆臭水,心里大惊之下,连忙和这名衙役躲到一边。 也就在我们离开树下之时,它的身体便从树上掉了下来,一颗头只连着一层皮耷拉在脖颈处,巨大的身体在地上不断地翻腾着,卷起了一阵灰尘。没多久,它的上半身便没了动静,而下半身却如那条断尾一样,仍在地上活蹦乱跳的。 我们都喘着粗气,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站在红杉树下都有些怔怔。 良久,一名衙役喃喃道:“黄大哥,这是什么怪物?” 黄捕头道:“不清楚,去,你们两人到那山洞里看看,史镖师的尸体还在不在?” 这名开口说话的衙役应了一声,招呼另一名衙役,两人朝山上跑去,只那么一会儿,两人便匆匆跑了会,一人道:“黄大哥!山洞里的尸体......不见了......” 他那一声“黄大哥”叫的很急,话说到最后,声音却小了下去。 我打了个寒战,看了看黄捕头,却看到黄捕头正看着我,一脸的苍白。 黄捕头道:“去找些柴火来,升火。” 那几名衙役有些迟疑,一人道:“黄大哥,此地太过潮湿,如何能升的了火?” 黄捕头沉声道:“升不了也要升,我倒要看看这怪物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人道:“是。” 几名衙役连忙四散开去,寻找干燥的木柴,不得不说,如此潮湿的山脚,竟还真的被他们几人找到了些干燥的柴火。 待得升起火堆时,火光将我们照亮,我们也都傻了眼,只见得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像是变了颜色,变成了淡绿色。黄捕头他们几人身上都是一片一片的绿色液体,而我和这名衙役却像是浑身披了件绿油油的外衣,从头到脚都是绿色的液体。 树下躺着的那具尸体也被火光照亮,趁着火光,我们直到此时才将这怪物看的清楚。 这具尸体上半身和人有些相似,只不过它的胸前不是长着毛发,而是类似于流萤的腹部一样,长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腔里满满的都是水,除了有骨头外,腔内没有脏腑器官。最让我们胆颤的是,它的下身确实如我先前所见,是一条巨大的豆青虫的身躯,身躯下左右各四对腹足,足尖漆黑尖锐。 它的后尾已被我削掉一截,此时正淌着绿色的液体。我不由得浑身颤了颤,寒毛又一次竖了起来,道:“黄捕头,这是什么怪物?” 黄捕头他们几人也都呆了呆,黄捕头用手里大刀将这怪物的脑袋翻了翻,皱着眉头道:“只怕这就是史镖师。” 他说的很轻松,可我却如遭雷击,失声道:“怎么可能?” 黄捕头用刀挑正它的面部,用刀尖指着它快要脱落的右耳,道:“顾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我朝他的刀尖望去,只见,它的右耳上正穿着一个很小的铜环。 那是史镖师的耳环。 我倒吸了口凉气,脑子里瞬间空白。眼前发生的事情如何才能说得通?史镖师分明已经死了,可以说死的不能再死了,可现在他竟然能变成这副鬼模样,甚至活蹦乱跳的。 难道这就是诅咒之术么?含木寻债,史镖师变成一个大虫子来讨债? 我有些默然,心里的震撼久久难平。 远远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阵阵的鸡鸣声,天似乎快亮了,我倒是觉得与它相斗的时间不长,没想到竟折腾了一宿。 黄捕头看了看天色,道:“天快亮了,将此人焚烧了吧。” 那几个衙役闻言,一人跑到山脚处拖来了那条断尾,丢在了史镖师的尸体上,而我也终于看清,那条断尾端处,正长着一只惨白的骨脚。 想来就是史镖师仅剩的左脚了吧? 一名衙役上前就要往地上的尸体上扔火把,却在这时异变陡生。就在这名衙役刚一靠近地上那具尸体时,那尸体全身忽的冒出一阵恶臭的白烟。 我们都吃了一惊,以为它又要活过来,连忙抽身后退,跳到远处。然而事情并非我们想的那样,它只是身体冒出白烟,并没有活过来。 我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了陶清风一群人,它身上冒出的白烟竟然和陶清风他们身上冒出的白烟一模一样,腥臭刺鼻,那群大汉被砍下了脑袋之后才死去,与这怪物的情形相同。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等到这阵恶臭白烟散去后,我有些迫不及待,连忙朝树下奔了过去,来到那棵红杉树下之后我看到,树下那具躺着的果然是史镖师的尸体。 黄捕头也跟了过来,看着史镖师的尸体,沉吟道:“将尸体烧了吧。” 那名举着火把的衙役闻言,当即再不迟疑,将火把丢到史镖师的尸体上,火把刚一碰到史镖师的尸体便熊熊燃烧起来,只那么一会儿,史镖师的尸体便被烧成了焦炭。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我们也不再逗留,朝郴州城方向走去。我将外衣全部脱掉,上面沾满了绿色的液体,用外衣反过来擦了擦脸和头发,接着将外衣扔到路边草丛里。 黄捕头他们也都是一样,一边走一边脱掉外衣擦着手脚,只不过他们的外衣却不能像我一样随意扔掉。一名衙役似乎有些兴奋,道:“这次算是长见识了,西域的诅咒之术竟然能让死人变成这么个怪物,黄大哥,这次知州大人恐怕又要奖赏我们了吧?” 又一名衙役接道:“那是自然,黄大哥颇受陆大人赏识,这次破了如此奇案,赏赐肯定会少不了的,可惜了崔老三和海生这两个小子半道跑了,这次的赏赐绝不会有他们的份的,嘿嘿。” 黄捕头面上也有些喜色,嗔道:“杀死史镖师的凶手还未抓到,哪里能算得上破案?你们俩莫要高兴的太早。” 我暗自点头。 回想刚刚史镖师变成大虫子的模样,我心里仍忐忑不安。这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人接受不来,但是同时,我已经开始相信诅咒一说了,别人嘴里再怎么说,那是别人的说法。毕竟我自己还是亲眼见到了,由不得我不相信。 黄捕头说的不错,如今我们只是发现了诅咒之术的存在,可是对史镖师施展诅咒之术的幕后之人还毫无头绪,而那个人才是我们要真正要找的人。史镖师的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我的那帮镖局弟兄也不愿意看到史镖师如此含冤,幕后之人还是要找出来。 可是我却没有黄捕头他们如此乐观,一个死去的史镖师可以变成一只虫子,且又那么难对付,若是背地里的那人手里有成千上万具尸体的话,岂不是有成千上万只大虫子会出现? 含木寻债,难道就这样寻完了债? 长叹一声,我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东边已经鱼白。(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风雨欲来一 当我们回到郴州城里时,天已经很亮了。 黄捕头赶着回去复命,我辞别了他们几人之后,独自向镖局走去。我的头发上黏成一根一根的,耷拉下来,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我扔掉,如今穿着内衣走在大街上,活像个乞丐。 正在大街走着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这不是顾兄弟么?” 我回头看去,看到邱汶田带着守城的兵卒走了过来,他们应该守得是夜哨,从西城门走来,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我朝他打了个招呼,道:“邱大人,你们换班了。” 邱汶田笑道:“两天一轮换,刚刚值完班。顾兄弟这么早去哪里了,怎么如此狼狈?” 我跟着他一起走着,道:“没去哪里,和黄捕头去查案去了?” 邱汶田道:“查史镖师和任仵作一案?” 我点点头,道:“正是。” 邱汶田道:“其实诅咒一说本就是民间造的谣,顾兄弟不必放在心上,以黄捕头的能力,定能将凶手绳之于法的。” 我道:“你也知道史镖师是中了诅咒一事?” 邱汶田笑了笑,道:“你们镖局里的事情可都是新鲜事,全城最数你们那里最热闹,何止是我知道,现在整个郴州城有谁还不知道史镖师身死的事情?不过我不认为史镖师是中了诅咒而死的,那种事情太玄乎,鬼才会信。” 太玄乎么?如果昨晚邱汶田和我们一起去蟒山,也许他现在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鬼才会信,我不由苦笑,看来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小鬼了。 我笑道:“没想到事情传的这么快。” 邱汶田道:“那是自然,不过顾兄弟不用放在心上,谣言过一阵子就会平息的,就像那五谷村的灭门惨案一样,到现在不也很少有人去过问了么?” 我一怔,道:“你也知道五谷村的事情?” 邱汶田道:“那是自然,怎么说我大小也是个官,对于郴州里发生的一些重大的案子还是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道:“那就是了,五谷村这么大的案子,寻常百姓都知道,邱大人又怎会不知。” 邱汶田哈哈一笑,道:“我非但知道此事,而且当年陆大人派黄捕头前去查案之时,我亦跟了去,那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的诅咒一说纯属胡扯,根本没有的事。” 五谷村灭门一案,黄捕头前日曾跟我提起过,不过却和邱汶田说的不一样,黄捕头认为五谷村灭门惨案是诅咒之术在作怪。想来当年黄捕头在查案的时候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并没有告诉邱汶田。 邱汶田又道:“只可惜五谷村的灭门惨案至今都没有找到凶手,所以才会成为一门悬案。” 江湖上的悬案很多,就像那飘香谷一样,甚至就连程福海至今都没有找到凶手。其实像这样的悬案有很多,我在八仙楼喝酒的时候,经常会有人说起悬案之类的事情。不过大多数悬案都被人认为是江湖中人所为,以至于老百姓在碰到江湖之人时,总是夹着尾巴做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这件事情我也能做得到,以我的身手,完全可以做到杀人不留痕迹,不止是我,江湖上有很多好手都能做得到。不过能做出这样事情的江湖中人,无一不是大恶之辈,均是些嗜杀成性,没有良知的人。 江湖中人不好惹,连官府都要礼让三分,生怕江湖中人在城中作乱,胡作非为。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我和百里徒在郴州开设镖局时,黄捕头才会和我们约法三章。 我不由长叹了一声,道:“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的,孰是孰非自有天理在。”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开天卷后面的那一句话。不可杀生,不可乱性。虽然我不知道这一句话为何被写在开天卷上,可是此时这么想来,我隐隐品出了那么一些道理。 和邱汶田一路走到镖局门口,邱汶田告别了我,带人离去,我则转身走进镖局里。 镖局里一群弟兄正在院子里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我走进后堂,百里徒他们正在使着枪棒。史镖师刚死没两天,他们竟然还有这份心情。 百里徒见我过来,道:“顾兄弟,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简单的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完后也不管百里徒他们是如何反应,兀自到混澡堂洗了个澡,接着回到了房中。一夜未睡,我实在没心情坐下来与百里徒详谈,身体早已是累得不行。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醒来时,天已经昏黑。 我走出房间,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酥软酥软的。镖局里众多弟兄已经入睡,前堂处,百里徒四人正在饮酒,我走到门口时,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我。 我朝他们走过去,对周伯道:“周伯,给我准备些饭菜来。” 不知为何,我肚子里饿的咕咕叫,很饿很饿。就好像很久都没有吃过饭了一样。 百里徒他们四人见我过来,忽的都怔住了,何云、杨冲和周伯瞪着双眼望着我,一脸的讶然。 “镖头,你......” 我有些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百里徒忽的来到我的身边,上下打量了几眼,道:“顾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昨夜碰到的事情实在太过慎人,我在睡梦中又梦见过一次,醒来时浑身都是汗,实在睡得不怎么好。 我苦笑道:“没事,百里大哥,再休息一晚就好。” 百里徒叫道:“哎呀顾兄弟,这哪里是休息一晚就能好的,你的脸都变成了绿色了!” 我吃了一惊,伸手就要去摸我的脸,谁知我这一抬手,却发现我的一双手竟然变成了绿色! “什么!” 我吓了一跳,赶忙拿来铜镜照了照,这一看又是让我吃惊不小。只见铜镜之中,我的脸同样变成了绿色,而我的两只眼睛和嘴却没有变化,不过正是因为眼睛和嘴没有变化,我的一张脸看上去却诡异之极。 我不由得惊呆了,他们也都呆呆的望着我。 何云突然道:“莫不是中了毒?” 中了毒? 我突然想起那只大虫子体内绿色的液体,诅咒之术,难道这就是诅咒之术? 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刚要开口说话,谁知我话还没有说出口,身体一软,竟不由自己的瘫在地上。百里徒吓了一跳,连忙将我背起,四人急匆匆的来到我的房间里,将我放在床上。 我身体软的不行,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不过脑袋却还算清醒。 只听得百里徒叫道:“周伯,快去请大夫。” 周伯急的满头都是汗,应了一声匆匆向门外跑去。 百里徒道:“顾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我的身体动也动不了,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我的眼睛和嘴巴。我缓了口气,当即说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在我说道那大虫体内的绿色液体时,百里徒他们的脸色变了,等我讲完之后,百里徒他们陷入了沉思。 何云皱着眉头,道:“难道那绿色的液体有毒?” 杨冲道:“肯定会有毒,镖头武功这么高,不可能被那大虫子伤到,能伤到镖头的只有那大虫子的血液。” 百里徒则喝道:“现在人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还说那些无用之话做什么?快快想些办法才是。” ...... 他们三人在床边说个不停,我却心里烦躁的很,想要出声喝止他们,可我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上来,只能瞪眼看着。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想要去动动身,哪怕是动动手指头我都办不到,当真是憋得难受。 我正看着他们三人说这话,突然,我的小腹处猛地传来一阵燥热。 这股燥热来的很快,我只觉得小腹中像是突然被人塞进去一块烧的通红的铁块一样,只这么霎时间,我差点没挺住,就要昏厥过去。 我大吃一惊,小腹处实在是热得发烫,只这么片刻的功夫,我的额头上便渗出了汗水,想要开口唤一声百里徒,可是我使足了劲有没有将嘴巴张开。 百里徒三人还在说着什么,可我却已经疼的大气喘不出来,想要朝他们使个眼色,可无巧不巧的是,百里徒三人此时都没有看向我。 难道我真的中了诅咒之术,马上就要变成一个大虫子了么?如果我此时变成一个恐怖的大虫子,百里徒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将我杀掉,就像我和黄捕头他们杀掉史镖师变成的大虫子一样?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竟然回落的这个下场,可是一想到自己变成大虫子的模样,却又怎么也笑不出来。 就在我疼的快要受不了,我眼前已经出现模糊之时,突然间,我小腹中那如烧得通红的铁块,竟在此时缓缓地在小腹当中游走起来。 只游走那么一圈,我便觉得小腹处的灼热立时减少了不小,同时我的身体四肢如同被注入了暖流一样,也开始发热起来,只不过没有小腹中那么热。 我恍然大悟,引起这般反应的,竟然是在我小腹中停滞一年的那团拇指大小的气团。自从与马千里一战之后,我体内的这团气就一直停滞着,它像是受了伤一样,一直没动静,而一年当中,我也没有再修炼开天内功。没想到时隔一年,它竟然再次游走起来。 我心里又惊又喜,只觉得这团气又是在腹中游走了一个圈,同时小腹中的灼热感登时又小了许多,而我身体四肢百合同样再次传来阵阵暖流。 等到腹中这团气游走第三个圈时,我的手指便可以动了,同时小腹中的灼热感也不再那般剧烈;待得这团气游走第四圈时,我的小腹中已不再那般灼热,身体里外传来说不出的舒服感。一如一年前一样。 渐渐地,我腹中这团气慢慢游走快速起来,随之而来的,我的体内慢慢恢复了力气,甚至我隐隐觉得这力气还在不断地增大着。不过我没有马上坐起身,而是感受着这久违的感觉。 这种轻盈劲儿,当真是妙不可言。 可是就在我身体刚刚出现这种舒适感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我突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呕吐感,这股呕吐感很强,我一时忍不住,猛地侧身吐了起来。 百里徒他们又是吓了一跳,百里徒扶助我,关心道:“顾兄弟,你感觉......” 他话刚说道此处,我也正将嘴里残留的呕吐物吐出,忽然,我的全身竟然冒起了白烟,一股酸臭的白烟。(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风雨欲来二 我大吃一惊。这股酸臭刺鼻的烟雾我已经不再陌生,陶清风身上冒出过这样的烟雾,昨夜史镖师变成的大虫子死去时同样冒出过这样的烟雾。 “顾兄弟!” 百里徒他们齐齐惊呼一声,向后退了退。 这种奇臭的气味实在难闻,陶清风和史镖师他们身体上出现这种烟雾之时,我也是躲得远远的,只道这种气味闻上一星半点就让人头晕作呕。可是如今这种情形出现在我的身上,我哪里还能躲得开? 只听得我全身皮肤上不断地发出“嗤嗤嗤”的声音,这声音像是火药燃烧的声音,只不过与火药燃烧的不一样,我并没有感受到被灼烧的痛感,反而感觉到有一种轻微的麻痒。 只是这气味实在很臭,我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情去想皮肤上传来的麻痒的感觉。 我心里又惊又恐,屏住呼吸时不断地挥手,想要去挥散这股烟雾,可是这一挥手,却看到更多的烟雾从手臂上冒出,哪里能挥散的开。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向房间外冲去。 体内的那团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游走的很快,在丹田处每游走一圈,我身体里都会涌出一阵阵的热流,热流越来越多,我的身体便越来越热,同时我皮肤上冒出的白烟则更浓。 一冲到练武场,我身上的烟雾散的更凶了,滚滚的烟雾直往半空冲去,我身在其中,眼睛里鼻子里呛出了眼泪,当真令我苦不堪言。 这时,百里徒叫道:“杨兄弟,快去提一桶水来!” 我站在空地上咬牙强忍着,这股白烟应该不会散出太长的时间,陶清风和史镖师他们的尸体散出的烟雾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散去,相信我身上的白烟也很快就能散去。只是陶清风身体冒出烟雾之后就变成了一具干尸,而史镖师变成大虫子之后,死去时身体才冒出的烟雾,而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憋着呼吸,脑子里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我身上那阵“嗤嗤”声小了下去,紧跟着的我身体上冒出的白烟也渐渐变的稀薄起来。我心中一喜,心道果然如此。 又等了几个呼吸,我身上那奇怪的“嗤”声忽的消失不见,而也正是在这声音落尽之时,我身上的白烟一顿,也不再冒出。情形和当日陶清风身体上冒出的异状几乎一模一样。 身上此时正余雾缭绕,仍还有些残留的烟雾没有散去。我呆了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的双手已经变成了正常的颜色。我微微松了口气,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左右摸了摸臂膀,并没有任何的异状。我没有变成大虫子,也没有变成一具干尸。 先前身体上的软弱无力的感觉消失不见,反而此时身体上下传出很畅快的轻盈劲儿,浑身充满了力道,精神更是振奋的不行,只道是七天七夜不睡觉也丝毫感觉不到困意。 而此时,我能感觉到,我的丹田处那团拇指大小的气团正慢慢放缓着速度,虽然仍有一阵阵的暖意从那里涌向我的身体各处,可此时已经不再那样强烈了。 再次感觉到它在我腹中游走,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欢喜,也有迟疑。 这时,百里徒他们三人跑到我身边,杨冲手上还提了一桶水。 百里徒抓着我的手臂,有些担心的上下看了看我的身体,道:“顾兄弟,你怎么样了?” 我握了握拳头,有些怔怔的道:“百里大哥,我没事。” 百里徒道:“那你身上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奇怪异状,而且看样子和那陶清风那些人身体散出的白色雾气一样?”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何身体会出现这样的变化,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与那史镖师体内的绿色液体有关,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其他原因。 并且,最令我不解的是我体内的这团气突然再次游走起来,这让我有些意外。一年来,它像是被什么东西缚住,一直都没有动静,我本来就无心再修炼开天内功,是以一直都没有去在意它,只道是顺其自然,随它去,或许有一天它会因为我长久不修炼而逐渐消失也说不定。 可如今它又游走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我修炼内功,想要恢复内力,那也得需要些时间。当日受了内伤,我曾试着去恢复内力,而且我也深有体会,恢复内力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在祈福客栈吐纳半天,它也仅仅只游走了几圈,而且速度慢的不行。可是现在它却自行游走起来,这变化来的很突然,游走的速度也很快。 我感受着丹田中正缓缓绕着圈的那团气,那次受伤之后它的体积缩小了那么一些,如今我感觉它似乎变大了不少,比受伤前还要大上一些。 难道是和大虫身上的绿色液体有关,所以它才会再次游走并且体积变大? 我脑中一片茫然,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开天内功本就是很神奇,每次我想要去弄个究竟,可每次我都是一头雾水。难道真被梦寒烟说中了,只有去西域才有可能解开这开天内功的谜? 这时,前堂处,周伯带着屈健祥匆匆跑来,周伯一看到我,顿时怔了怔,道:“镖头,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身体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前后反差连我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百里徒道:“屈大夫,劳烦你为顾兄弟把把脉,他刚刚身体病的不轻。” 屈健祥五十出头,是郴州城里最有名的大夫,他的药铺名唤葛士医馆,位于广场边上。 我们来到前堂坐下,屈健祥伸手搭在了我的腕脉上,好一会儿之后,屈健祥才收回手,笑道:“顾镖头身强力壮,哪里有什么病症?周大哥,你们多虑了。” 周伯脸色疑惑,看了看我,道:“可是刚才我家镖头面色青绿,又是怎么回事?” 屈健祥笑了笑,道:“极有可能是顾镖头日夜操劳镖局里的事情,出现的气血不足之象,待我开一副药方,给顾镖头补补气血即可。并无大碍。” 周伯还要说些什么,我打住了他,看着屈健祥道:“那就有劳屈大夫了。” 那绿色的液体太诡异,只怕屈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屈大夫从随身木箱里取出笔纸,写了个药方,周伯接过药方,道:“镖头,你且在此等候,我这就去抓药去。” 周伯说完,便和屈健祥向大门外走去。我看到周伯的背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一大把年纪了,却还在为我操心。 这时,杨冲沉吟道:“镖头,你们六个人都沾到了那大虫的绿液,黄捕头他们那些衙役会不会也会出现这样奇怪的异状?” “糟了!” 我猛地站起身,叫道:“快,带上家伙,随我到州衙走一趟!” 百里徒他们都是一惊,何云道:“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来不及跟他们解释,喝道:“快去!” 说话时,我人已经朝大门奔去。出了镖局大门,大街上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我也不管百里徒他们能不能跟得上我,迈开步子便向州衙奔去。 如果我身体皮肤变成绿色是与那大虫子体内的绿液有关,那么黄捕头他们也一定和我一样,身体会出现异状。我不知道自己能安然无恙是否与开天内功有关,但是应该也差不了那里去,倘若真的是因为开天内功的原因我才能恢复如初的话,那么黄捕头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五人可没有修炼开天内功。 内力虽然没有彻底恢复,不过我的速度已经变得很快,此时脚下生风,奔跑起来轻松的很,只那么一会儿,我便来到了州衙大门口。 州衙大门外正站着两名兵卒,见我过来,一名兵卒打趣笑道:“顾镖头,这么晚来衙门有何事情,莫不是又带来了一坛十年女儿红?” 郴州驻守的守军是从禁军中调拨过来的,个个身手了得,不是永兴里的厢军可以比的。他们轮守城门、值班站岗几乎每天都在变换着人员和班次,一个兵卒今天守城门,但是第二天他绝不会出现在城门处,这是他们军营中定下来的条令,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守城的军官就不同了,守官只能在城门守官,不得去其他的地方,知州每年都要对这些守官进行审核,守城便就在审核的范畴之内。 想来前些天送给邱汶田那坛女儿红时,这名兵卒当时也在场吧? 我来不及与他道明,急道:“敢问黄捕头如今可在衙内?” 这名兵卒道:“你说黄大哥呀,黄大哥从今天早上回来之后就没有出来过。” 我上前走了两步,道:“快,带我去见黄捕头,我有急事要见他。” 谁知我还没有走上州衙门前的台阶,这两名兵卒忽的将手中的长枪交叉一挡,横在了我的胸前。那名兵卒面色有些难看,道:“顾镖头,实在对不住,如今已进子时,您要是想进州衙的话,必须要有知州大人红印批文,否则我二人不能让镖头进去。” 除了官府的人之外,老百姓夜间想要进州衙要么以击鼓伸冤的方法进去,要么就是被官府之人传唤进去。无案无传唤的,想要私自进州衙的话,必须要有陆京召的红印批文才能进入州衙。可我哪里会有什么红印批文给他? 我道:“那你帮我唤一声黄捕头,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这名兵卒谄笑道:“顾镖头,没有红印批文,我二人不敢随便进衙传唤,若是惹怒了知州大人,只怕......” 我不禁恼怒,喝道:“此事关乎着数条人命,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名兵卒摇摇头,道:“顾镖头,职责所在,请不要难为我二人。若是没有红印批文,顾镖头还是请回吧。” 这时,百里徒三人跑了过来,手里都拿着兵器,百里徒一见到我,道:“顾兄弟,你怎么还在这站着,为何不进去?” 我道:“已进子夜,没有知州的红印批文,进不了州衙。” 百里徒朝那两名兵卒喝道:“我们是来救命的,还要什么红印批文!” 这名兵卒对我尚有几分好脸色,可是对百里徒就不一样了,当即开口喝道:“衙门门口,休要吵闹!” 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不喜的神色,这些军中出身的人脾气都不是很好,百里徒他们手里握着刀,我们又在州衙门口大声吵闹,难免会让这两名兵卒气愤。 百里徒一时气不过,就要再开口说什么,我见那两名兵卒已经将长枪对准百里徒,心知这样吵闹下去的话必会创出乱子。我连忙拉住百里徒,道:“百里大哥莫要吵闹,我们先离开此地。” 百里徒瞪了那两名兵卒一眼,终究是没有开口说什么。我们离开了州衙大门,往镖局走去。 街道上清冷一片,四下安静,又是入秋时节,天不免有些凉。 百里徒仍有些愤愤不平,道:“顾兄弟,你看看他们那副样子,翻脸翻得忒快。” 我不由苦笑,道:“百里大哥莫要生气,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怪不得他们。” 百里徒哼了一声,道:“平日里我们待他们怎么样,全城的人都知道,在这节骨眼上给我们脸色,怎能叫人不气?万一黄捕头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看他们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若是换做是进城的话,我相信这两名兵卒定会为我们开门,只是刚刚是在州衙门口,他们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我们进去。正如那名兵卒所言,那是他们职责所在,毕竟他们是兵,自然要守军纪。 如果刚才只凭我们几句话就让我们进去的话,那他们也不可能会站在州衙大门口了,只怕早就被贬到厢军中去了,哪里还能在禁军中待着。这一年我经常与官府的人打交道,知道其中的一些事情,而百里徒却不知道,他生性直爽,不会想得这么多。 杨冲道:“镖头,你说黄捕头他们会不会有事?” 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要再说此事了,等到明天再看吧。” 或许是我想的有点多,也或许之所以我会出现这种异状正是与体内的开天内功有关,而黄捕头他们不一定会出现我这种情况。 心里这样想着,我们已走到广场处,拐个弯就能到镖局。 就在我们即将转弯,走上东西街道时,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尖锐的家鼠一般的叫声。我们都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望向州衙处,州衙门口挑着两个大红灯笼,从我们这边看去有些雾蒙蒙的亮光,而州衙门口,那两名兵卒正往州衙里冲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风雨欲来三 城里很静,这一声尖锐的叫声此时异常的清晰。这叫声我听过,史镖师变成大虫子时发出的叫声就是这种声音。 “走!” 我叫了一声,急忙朝州衙大门口冲去。 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史镖师身上的绿色液体果然有古怪,黄捕头他们只怕已经变成了那恐怖的大虫了,而且是五条大虫子。 州衙门口那两个大红灯笼将州衙大门外照亮,昏黄暗淡,大门两边的树影被映在地上,一晃一晃的。 我们冲到州衙大门口时,州衙大门仍是紧闭着,里面正传来一阵阵的怒喝声,听起来人有不少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两名兵卒是怎么想的,州衙里面出现这样的事情,竟然还要把大门紧闭。 愚蠢! 我心里暗骂一声,就要推门而入,谁知我这一推竟然没有推动。那两名兵卒也太小心翼翼了,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将大门从里面闩上? 州衙里面声音杂乱,我们敲着大门,叫道:“快开门!” 可是敲了半晌也没有人来开门,身后,何云突然道:“镖头,大门口进不去,我们不如就翻墙进去!” 我看了看州衙围墙,这围墙只有两丈的高度,墙边又有大树,翻进去很容易,当即点点头,道:“快,从那棵树上翻进去。” “叽~~~” 这时,州衙里再次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这叫声很尖锐,拖着长长的音。 州衙里似乎更乱了。 我奔到州衙围墙外的一棵树下,道:“就从这里翻进去!” 谁知我这一回头,却看到百里徒他们正呆呆的望着州衙大门,他们似乎隔着大门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一样。我不由怒道:“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 百里徒他们反应过来,立时朝我跑来,杨冲脸色有些苍白,喏喏道:“镖头,那怪虫生的很丑么?” 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身子一跃,跳上了身前的这棵树上,站在树干上,我站稳身子,就要朝墙头上跃去。 就在此时,州衙大门忽的被打开,黄捕头带着几名兵卒走了出来,朝我们叫道:“顾镖头,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一怔,登时呆立在树上。 只见得黄捕头脸上的颜色正常,如往常一样容光焕发,哪里有半点大虫子的模样。 我不禁有些奇怪,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黄捕头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疑惑道:“黄捕头,你......” 此时我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话到嘴边时我竟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黄捕头看上去很健朗,哪里有半点的不对劲? 黄捕头面沉似水,道:“顾天,你我相识已有一年,你我的关系也素来交好,可是顾镖头不能因为我们之间的情谊,而做出翻越州衙这样的事情。翻越州衙围墙可是大罪,你不会不知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黄捕头直接唤我名字,那就是说他现在不跟我讲情面了? 抛开公事不说,以我和他的交情,即使我翻越州衙围墙,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我还没有翻过墙去。 我皱了皱眉,道:“黄捕头这是何意,难道你想拿我们问罪不成?” 黄捕头忽然笑了笑,露出与寻常一样的笑容,道:“顾兄弟哪里话,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只是顾兄弟大晚上来找我,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我有些怔怔,他两句话前后的反差太大,说第一句话时他似乎很生气,一副要拿我问罪的样子,可转眼间,第二句却又说的如此亲和。 与黄捕头接触的时间长了,我也知道了些官场上的一些暗语,黄捕头说话喜欢说一半留一半,我也习以为常,只道是官场上的规矩罢了。可他这两句话说的让我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意思。 我顿了顿,奇怪道:“黄捕头,州衙里可曾出现了怪虫?” 黄捕头笑道:“顾兄弟真会开玩笑,州衙里怎么会出现怪虫,那怪虫不是被你我杀掉了么?” 我朝州衙里望了望,里面的动静似乎小了下来,那尖锐的虫叫声并没有再响起,我道:“可是方才我等几人分明听到州衙里传来那怪虫的叫声,这又是为何?” 黄捕头哈哈一笑,道:“顾兄弟多虑了,值岗的兄弟日夜辛苦,捉了头山猪与他们吃罢了,方才那山猪突然挣脱了绳索,在州衙里一阵四窜,刚刚被我们擒住。顾兄弟只怕是被那怪虫惊了心神,才会误把山猪当做怪虫了吧?” 史镖师变成怪虫时发出的声音的确与家鼠的声音很像,只不过比家鼠发出的声音更响亮,此时他这么一说,我又仔细回想了下刚刚州衙里传来的尖锐叫声,却隐隐感觉倒真的与山猪的叫声有些相似。 我有些语塞,不禁再次呆了呆。 黄捕头见我没有说话,笑着又道:“顾兄弟若无其他的事情就请回吧。” 对于黄捕头的话,我还是深信不疑的。虽然我心里疑云重重,可黄捕头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又相安无事,我也没有理由再一探究竟了。 尽管我心里仍不甘心,但还是朝他抱了抱拳,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黄捕头同样抱了抱拳,笑道:“告辞。” 黄捕头说完便转身走进州衙里,州衙的大门再度被关上,原先州衙门口那两名兵卒已经不在值岗,而是换了另外两名面无表情的兵卒。 我原本以为黄捕头会变成一头怪虫,没想到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样,黄捕头不仅没有变成怪虫,就连身上的皮肤也没有变成绿色。难道我们六个人当中,只有我一个人出现了异状?还是说我出现这种异状是因为体内的开天内功? 我无言的往回走着,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走过广场,拐了个弯,远远地便看到了镖局大门。 正往镖局走去时,百里徒忽然道:“顾兄弟,你有没有察觉到黄捕头有些奇怪?” 我道:“百里大哥也看出来了?” 百里徒点点头,道:“看出来了,大半夜的杀什么山猪。” 我们都是一怔,紧接着一下子笑了起来。百里徒突然说出那一句时,我以为他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想到他却说出这么一句话。 忽然,我顿住了脚步,脑子里灵光一闪。 对呀,大半夜的杀什么山猪?! 州衙是朝廷官员办事的地方,可谓是郴州城里最为重要的地方,连州衙大门口都是禁止大声喧哗,黄捕头他们又怎么可以抓山猪到州衙,而且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况且以黄捕头的行事风格来看,他不应该会做出败坏州衙名声的事情才是。 刚才黄捕头说话时,我总觉得他很反常,此时百里徒这么一说,我登时感觉到了黄捕头的不对劲。 想到这里,我朝他们三人道:“我去州衙看看,你们三人先回镖局。” 杨冲道:“镖头,我们和你一起去。” 我从他腰间拿过大刀,道:“不必了,你们回镖局等着我。” 不等他们还要说些什么,我已将大刀系在腰间,再一次朝州衙奔去,我这一次并没有朝州衙大门奔去,而是朝州衙北边的院墙而去。 州衙北面是一个黑暗的巷口,巷口里有一颗贴墙生长的大树,进了巷口便能看的到。我奔到这棵贴着州衙外墙的大树下,双腿用力一跃,人向上窜去时手刚好抓住这棵树的一根横出来树枝,我手上再一用力,人翻了个跟头,再次立起身时,双脚已稳稳地站在这根树枝上,而此时我距离墙头也只不过三尺的高度。 脚下微微用力,我越上了州衙围墙。 很轻松。 我不知道衡州永州的州衙是什么样子,我去过的州衙也仅仅是这郴州城的州衙。郴州城的州衙很大,光是州衙门口与大堂中间就隔了有四个二层阁楼,大堂前的这些阁楼就是州衙办事处。 大堂后面的房屋阁楼更是有很多,黑暗中我不能将州衙尽收眼底,此时从我现在的位置往州衙里望去,看到的也只不过是州衙外围的阁楼房屋。 我轻轻从围墙上跃下,贴在一栋阁楼墙边向四周望了望,在确定没有巡夜的兵卒之后,我便贴着墙往州衙大堂前的办事房屋跑去。 我身上沾了史镖师尸体里的绿色液体后,整个人变得像绿毛鬼一样,浑身无力不说,就连动都动不了一分,若非我体内内功突然觉醒,只怕我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可是黄捕头竟然也与我一样,相安无事。黄捕头手上的功夫不浅,他最为厉害的是脚下的功夫,虽然他并未修炼内功,不过他的脚力却是快的惊人,当年他正是凭借着自己过人的脚力,才能追着那金花大盗一路追到永兴。还是说那绿色的液体只对身怀内功的人有反应,对没有修炼内功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我奔到一处屋檐下,突然听见前面房屋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我立刻止住身体,人贴在了屋檐下的柱子上。 就在我身体刚刚贴在柱子背后时,一队六人巡夜兵卒便从前面的屋舍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人右手举着一根火把,左手按在腰间大刀的刀柄上,身后五名兵卒则握着长枪。这一队兵卒步调整齐,一个个面无表情,一路走过来时连眼都不眨一下。 毕竟是禁军中的兵,军纪比厢军严整得多。 等他们走过去之后,我快速冲到前面的屋舍墙边,贴着墙再次朝州衙大堂前的办事阁楼跑去。绕过了四五栋房屋,我来到了州衙大堂处,此时我已经能看到办事处的阁楼,那里正亮着灯火。 四周静悄悄的,我向周围张望了片刻,紧接着压低了身体,奔到了办事处阁楼的一棵树下,屏住了呼吸。 早在远处之时,我便看到阁楼里有人影晃动,此时我奔到此处屏住呼吸,就是想要听一听里面的人说的些什么。可是我在窗户下等了半晌,阁楼里硬是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人影虽然在晃动,可都是无声无息的。 等了良久,里面仍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心里有些急躁。微微站起身,将右手食指在嘴里润湿了,接着往窗纸上轻轻点破了一个破洞,朝里面望去。 阁楼一层里一共有八张案桌,案桌上堆满了一摞一摞的纸张文件,阁楼左右立着两个黑木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纸张。此时,两名衙役正在左右书架上来回走动着,整理着书架上的书籍,而阁楼靠门的一张案桌上,一名衙役正低头看着什么。 阁楼里没有黄捕头。 我不禁有些失望,低下身朝旁边一个阁楼奔去,来到第二间阁楼里用同样的方法朝里面望去,但是同样的也没有见到黄捕头。 州衙的办事阁楼一共就四座阁楼,而且此时亮着灯的只有西面这两个阁楼,另外两个阁楼都是黑暗一片。 我不禁有些奇怪,难道黄捕头出去了? 我朝州衙南面的围墙望去,那里正是州衙的牢房。郴州城的牢房是建造在州衙里面的,这是陆京召特地安排人这么做的,为的是方便办案。黄捕头会不会在牢房当中?我想了想,还是压低了身体便往围墙靠了过去。 贴着围墙没走多路,我便看到一扇拱门,进了拱门之后,一座通体由灰色大石砌成的牢房便出现在我的眼前。牢房很大,一扇铁门紧闭着,铁门两边支着两个一人高的石柱,石柱上顶着两个漆黑铁盆,铁盆里正烧着明黄的火焰。牢房铁门两侧,两名手持长矛的兵卒分开而立,一动不动。 这牢房四周封闭,也不知道黄捕头在不在里面,我不可能因为去见黄捕头而去闯这牢房。是以当我看到这牢房时我便立刻转身,准备离去。 看来这一趟我是白白走此一回了。 我心里这样想着,转过身已走出几步,忽然,我身后传来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同时有两道声音响起:“诸葛先生!” 我脚步一顿,连忙转身,躲在拱门一侧朝牢房望去,正看见黄捕头和一名身穿红色大袍的男子走出牢房,而那两名狱卒正躬身朝黄捕头两人抱着拳。 那名红袍男子长得很俊俏,皮肤很白,即使在这黑夜当中,他的身上又映着火光,可这都挡不住他皮肤的那种白。他身上的红袍很红,红的有点不成样子。像是血。 我不禁想到了梦寒烟,这名红袍男子长得很俊美,就像当初梦寒烟假扮的林楠一样。 却听得那红袍男子道:“这件事不可张扬,你明日去一趟天下镖局,再去探探那顾天的口风,他若是还在怀疑,你便将他带过来,我自有对付他的办法。” 我吃了一惊。这人我并不认识,他与黄捕头是什么关系我就更不清楚了,可是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心中怀疑的?我心中怀疑的不就是州衙出现了怪虫么? 却见黄捕头并没有说话,而是弯着腰,朝这名红袍男子深深的拜了拜。 只见那名红袍男子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进牢房当中,待得他的身影消失时,那牢房的铁门“吱呀”一声,竟然自行关闭。(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风雨欲来四 直到此时,黄捕头和那两名狱卒方直起身,三人都没有说话,那两名狱卒站直了身体,一动也不动,而黄捕头则朝拱门这里走来。 我连忙后退,人闪到办事阁楼墙角去,侧头望去,见黄捕头出了拱门,径直朝州衙大门走去。 我从州衙北墙翻了出来,来到巷口外时,黄捕头带着两名衙役正往南城门走去,我也不迟疑,当即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那红袍男子到底是什么人,我在州衙里从未见到过他,而且他竟然还是出现在州衙牢狱当中,那里不是看押朝廷重犯的地方么?不过看样子,他却像是将那里当成自己住的地方。 黄捕头交友广阔,认识不少绿林好汉,即便是州衙牢狱当中关押的重犯也有几人与他关系交好。但是就算是关系再好,那红袍青年就这样随随便便走出州衙牢房,怎么也说不通。而且黄捕头以及那两名看守牢房大门的狱卒对此人如此有礼,他到底是什么人? 黄捕头他们三人走的不快,我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也不急,在他们快要到达城南门时,黄捕头他们身形一转,拐进了一个巷子里。那条路正是前往尸房大院的必经之地。 黄捕头三人走进巷子没多久,我便来到巷子处,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前日里,黄捕头命人将尸房一把火给烧了,此时尸房大院早已变成一片废墟,如今黄捕头又带人来到此处,想要做什么? 我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冷嗖嗖的,只觉得黄捕头的行为举止太诡异,与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咬了咬牙,我再次跟了过去。 当我来到尸房大院外时,尸房院子里传来了几道声音,其中有一道声音便就是黄捕头的声音。 我侧耳听去,只听得一名衙役道:“这地方已成一片焦土,哪里能找得到?” 黄捕头道:“怪我一时疏忽了,我们赶到时,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 只听得那名衙役冷笑一声,道:“嘿嘿,只怕那东西早就被你收回去了吧?” 黄捕头沉声道:“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名衙冷语道:“什么意思?你自己偷了魂器,还要装作不知么?你是第一个来到此处的,不是你拿的,难不成那东西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黄捕头喝了一声:“段老七,你......” 这时,另一名衙役的声音突然响起:“够了,一路吵闹至此,你们俩也该住嘴了!再去找找吧。” 语毕,三人不再多言,尸房大院里开始传来翻腾的声音。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黄捕头他们说的话很奇怪,魂器是什么物件,黄捕头又什么时候多了个师弟? 我静静地贴在院墙外,只听得院子里一阵的翻弄,不久便又停了下来,那名姓段的衙役此时开口又道:“还找什么找,夏师兄,这不明摆着的么,我们中间出了个内贼。” 黄捕头喝道:“段老七,你我同门这么多年,一直以来我处处忍让于你,你倒真的认为是我怕了你不成!你若在口出污蔑之言,休怪我不讲同门情谊!” 段老七冷笑道:“同门情谊?只怕你从来都没有过吧!胡志忠,你少在那里假惺惺的,这次丢了魂器,大师兄早已是震怒,若是找不回来魂器,你以为大师兄会饶过我们几人?若是你真的讲同门情谊,就赶紧将魂器交出来,免得我们跟你一起受罪!” 我心里一惊,黄捕头真实姓名叫胡志忠?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还有这个名字?却听得此时黄捕头冷哼一声,道:“我已经说过,魂器不是我拿的,任你怎么说去。” 段老七道:“你......” 这时,那名姓夏的衙役声音响起:“闹够了没有!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争吵不休!胡师弟,我且问你,除了你到过此地,还有什么人来过此地?” 黄捕头道:“前日事发之后,我便带人封锁了此地,并无其他人来到此处。” 段老七嗤笑了一声,道:“并无人来此地?我可是看到那顾天来过此地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却听黄捕头道:“那镖局里的镖师不见了尸体,难道不该让他们镖头过来看看么?即使我不派人请他过来,以那顾天的性子,你以为他会就如此善罢甘休?” 我暗自点头。我虽然不知道黄捕头为何突然变成胡志忠,也不知道这个段老七和姓夏的衙役是什么来头,更不知道魂器是什么物件,不过史镖师尸体突然消失,我定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我却不关心这些,我更在乎的是院子里几人到底是什么人,黄捕头为何突然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似得? 却听得段老七道:“一个走镖的罢了,难不成那顾天还能把你怎么样?” 话音刚落,那名夏姓衙役道:“胡师弟,顾天是何人?” 这名夏姓衙役说话比较和亲,比那段老七说话柔和的多。不过我却有些纳闷,我经常与黄捕头在一起喝酒,时间久了,衙门里的人都认得我,即便是最近新来的几名衙役也都知道我的名字。就算这个姓夏的衙役没听说过我,那也总该知道天下镖局的名头吧?可听他的口气,他并不认识我。 黄捕头道:“郴州城里有个天下镖局,镖局里的总镖头便就是那顾天,我见过他两次,这人非同寻常,一身的剑法好生了得,若非他出手帮忙,只怕母虫早已逃了。” 我心里吃了一惊。黄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与他相识一年多,何止见过两次,上百次上千次都有了。难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不想让这两名衙役找我的麻烦?他嘴里的母虫,大概就是指的史镖师的尸体了吧?这么说来,黄捕头的确知道那怪虫的来历,而且看样子还对那怪虫很熟悉,不仅是黄捕头,这两名衙役也对怪虫很了解。黄捕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州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是有怪虫的叫声,如今黄捕头和这两名衙役又如此的古怪,还有那个复姓诸葛的人。 很奇怪,怪的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夏姓衙役道:“是不是顾天拿走了魂器?” 黄捕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大师兄已吩咐过我,明日去探探他的口风。” 黄捕头嘴里的大师兄,就是那红袍青年了吧?他们短短的谈话当中,我已听出他们是同门师兄弟,而且我隐隐觉得史镖师的死极有可能是他们所为。 夏姓衙役道:“看来只能这样了,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事情变成了什么样子?我突然想起杨冲说的含木寻债,不过从黄捕头他们的言行来看,这含木寻债诅咒并非只是针对我天下镖局,不然尸房的任仵作就不会死了,如此想来寻债一说便是子虚乌有的说法了。况且看这夏姓衙役根本就不认得我,若真是他们想要诅咒天下镖局,又怎么会不认得我。 这时,黄捕头道:“不过那顾天有些奇怪,看来明日夏师兄要与我一同去那天下镖局一趟了。” 我不禁一阵无语。州衙里出现了他们这些奇怪的人,黄捕头更是变得像是另一个陌生人,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倒是成了奇怪之人。 这时,那名段老七道:“虽然我一直怀疑魂器是你偷得,不过你说的不错,那顾天确实古怪,中了蛊毒竟然相安无事,而且他们先前来州衙之时,我看他非但没有中蛊毒的征兆,反而人却精神得很。”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初次交手一 蛊毒! 我像是被人刺了一剑,人差点跳了起来。史镖师身体里的绿色液体是蛊毒?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承认了史镖师的惨死是他们所为了?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他们在尸房院子里所言的都是些奇怪的事情,什么魂器、母虫、蛊毒之类的字眼,除了蛊毒我曾有耳闻,至于魂器和母虫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仅仅是这蛊毒就让人不难想到那巫蛊之术,史镖师正是中了诅咒之术才惨死的,种种事情结合在一起,不是他们杀死了史镖师还能有谁?!不过,黄捕头到底在想些什么?以我和他的关系,他不应该如此对我才是。 那夏姓衙役轻轻惊呼了一声,道:“竟有此事?!” 段老七道:“正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大师兄也已知道此事。” 夏姓衙役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如此说来的话,看来这天下镖局是要去看一看了,我倒要看看那顾天到底是何方神圣。走吧。” 他话说完,我便闪到尸房大院外的侧墙处,人刚藏好,只见三道黑影从尸房大院里走了出来。三人没有多言,径直朝巷子外走去。 我沉吟片刻,转身朝镖局奔去。 回到镖局时,百里徒他们正在前堂处,见我过来,百里徒道:“顾兄弟,事情查探的如何?州衙里可曾发现怪虫?” 我摇摇头,道:“并没有看到怪虫。” 这时,何云笑道:“看来今晚真的是我们多虑了,镖头,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看着何云的笑容,我却没有一点的心情。这一次走镖回到镖局,我总觉得怪怪的,有些人似乎突然变了,变得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人总是会变,或许我也变了,只不过我没有察觉到吧。 我不想与他们多说什么,道:“已无大碍,都回去睡觉吧。” 杨冲有些兴奋的道:“镖头,原来你的脚力这么厉害,那丈许高的地方,你只是轻轻一点地便跳了上去。” 何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们镖头是什么人,这可是我们天下镖局的总镖头,武功能不厉害么。” 他二人一人兴奋不已,一人说起话来豪情万丈,把我说的活像一个世外高人一样。天下镖局能有如今的局面,其中的真正原因哪里是与我有关,说白了我也只不过是沾了别人派头。至于武功,我不由苦笑,只怕幽云山庄里随便出个诗琪就能把我杀了吧? 处世越多,名声越大,我越是觉得自己很渺小,这不是因为我自卑自嘲,而是事实本就是如此。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说起来,我也只不过刚刚走到山脚处罢了。 我叹了口气,道:“回去睡吧。” 我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也没有丝毫的睡意。实在睡不着,我便感受起小腹中的那团气来。 只觉小腹中,那团气正缓缓地游走,在小腹中不紧不慢的画着圈,即使我没有吐纳,它也没有停滞。 修炼内功和没有修炼内功完全是两码事,即使我现在没有运气,我都能感觉到体内充盈的力道,不是之前的体力能比的。我不由得伸手握了握拳头,只觉得拳头上力道像是要破体而出一样,有一种止都止不住的感觉。 拳宗的宗主路径安使的一双铁拳,我如今仍记得清楚,他的一拳打下去,人根本受不了。还有那擎天柱,一只拳头握起来足有菜碟那般大了,力道也是大得很。 我不由失笑,也许他们两人不曾知道会有人在这个夜里想起他们两人吧?想到这里,我便凌空打出了一拳,可是我这一拳刚一打出,我拳头上的那股力道登时像是如泄洪一般,顺着手臂所指的方向冲了出去。 拳头上传来一阵热风,很轻的热风。 我吃了一惊,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点着了烛火,仔细的看着我的拳头。 刚才那一拳分明是内气冲出体外的感觉,可是我并没有运气,况且此时小腹中的那团气刚刚恢复,仍在小腹中缓缓地游走,也没有窜到我的双臂双腿处,我又如何能运气到手臂上? 我握紧了拳头,拳头上登时又传来那股欲要冲出体外的力道,隔空我又挥出一拳。这次我看得清楚,只见我的拳头上再次传来一股轻微的热风,拳面上在昏黄的烛火照映下,竟然隐隐的出现了些旋转的风。 内气离体! 我心里登时大喜,当年诗琪和沈冰施展的琴气、剑气何等的厉害,我可是亲身体会过的。没想到如今我也能做到内气离体,并且我并没有感觉到那股深深的眩晕感。 我喜不自禁,握着拳头又打出一拳,拳头上再次传来阵阵的热风,而且我再一次看到了拳面上那隐隐旋转的风。再感受体内那团气,仍是不紧不慢的游走画着圈,丝毫没有气尽而停滞。 看来这团气并不是我想的那样还没有恢复,而是已经恢复了,只是我不知道它为何停留在我的小腹中而没有在我四肢上游走。 不知道我现在运气会是什么样子。 我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就要引导体内这团气往我的右臂上移动,谁知令我讶然的是,意想当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这团气并没有因为我意念的引导而移出我的小腹,反而却是从中涌出一股暖流传到了我的手臂上。 这股暖流方一流到我的手臂上,我感觉手臂突然膨胀的厉害,一股莫大的力道登时出现在我的手臂上。但是这一次,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撕裂感,手臂也没有要炸裂开的感觉,没有任何的不舒适。 这种感觉很奇妙,身体上只有右臂出现了巨大的力道,感觉自己身体也跟着失去平衡一样。 我握了握拳头,对准房屋墙脚猛地打出一拳。 只听得“呼”的一声,我的拳头上涌现出了一股气流,这股气流就像是一道直直的旋风,直奔墙角冲去。气流所过之处,帷帐垂帘像是被一阵风吹过一样,来回摇摆起来。待得这股气流即将冲到墙角处之时,忽的消散开来,卷起了地上些许尘土。 我心里欢呼雀跃,差点跳了起来。虽然我这一拳并没有凝聚出拳头形状的内气,不过已经有了些雏形,如果勤加修炼内功的话,假以时日我定能凝出拳气。 突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既然我可以轻松做到内气离体,是不是我也可以释放出剑气了? 想到这里,我从剑架上取过追影剑,“噌”的一声拔出追影剑,追影剑遇风则吟,轻声萦绕不绝。 此时我的右臂上仍充满着那股力道,一阵阵的暖流来回游荡着,并没有因为我打出一记拳头而消散殆尽,似乎这次我从体内引到手臂上的暖流用之不尽一般。 紧接着,我握住追影剑猛地朝地上隔空一挥,我只觉得手臂上的暖流有一些涌到了追影剑上,追影剑似乎抖动了一下。 只听得“嗞啦”一声,追影剑所划向的地面上,忽的现出一道浅浅的划痕。(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初次交手二 剑气! 此时,追影剑剑身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风。这样的风我曾见过,当年与丁老大拼刀时,他的大刀上就出现过这样的风,还有沈兵手里的剑,也出现过这种薄薄的风。不过我如今的内力还不足以发出像沈兵那样的剑气,沈兵发出的剑气可以杀人于十数丈之外,已经能看的到清晰的剑气。而我刚刚挥出的这一剑虽然现出了剑气,可却是小的可怜,几乎只能看到淡淡的一道细小剑气。 但这已经令我满足了。我曾经一直为内气离体不得法而苦恼,要么释放不出剑气,要么就是一下子将所有内气释放个干干净净,后来不在修炼开天内功,我便没有再往这方面多想。没想到,这次我竟阴差阳错的修成了剑气。 我本想趁着兴头持剑到练武场耍几趟剑法,看看如今我能施展剑气之后舞起剑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我却不由得想起了梦寒烟。每次拿起追影剑,我都会想到她。甚至每一次我都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总觉得心里缺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师娘嘴里说的男女之情,但我想即使算是,恐怕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不禁失笑,将追影剑插入剑鞘,想了想,还是坐在床头吐纳起来。程福海说梦寒烟身在西域死亡沼泽,这么说就是想要告诉我梦寒烟已暴露行踪,程福海说江湖上只有梦寒烟知道神龙窟的下落,她此时出现在西北大沼泽定会引去江湖上一大批人前去,到时候她自然就会身处险境,她难道不知道?而且程福海有意将此消息告诉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用意。如今镖局里死了名镖师,城里出现了怪虫,黄捕头等几名衙役又变的奇怪,且不说我会不会去西北死亡沼泽,单单是眼下的事情就已经让我不得不小心。内功还是得修炼,也算是让我多了份底气。 不再多想,我沉下心,开始专心吐纳起来。这次吐纳和以往吐纳没什么两样,体内的那团气也没有什么异状发生,吐纳时,它仍不紧不慢的在我小腹中游走画着圈。 不知过了多久,当耳中响起鸡鸣声时我便睁开了眼。窗外,已是一片曙色。我下床伸了个懒腰,精神抖擞。 我走出房间,顺手在练武场兵器架上取来一把长剑,开始耍起剑来。体内内气鼓荡,舞出的剑都与平日不一样,隐隐有些剑气外露。 在练武场练剑正练得起劲,这时,何云和杨冲他们走了过来,何云道:“镖头。” 我将避水剑法最后几招耍完,缓缓地收了个尾,笑道:“何事?” 何云道:“镖头,这几天镖局没有接生意,今天是不是......” 黄捕头不让我们镖局的人轻举妄动,是怕诅咒之事被张扬出去,不过即使我们不说,郴州城里早已是传的沸沸扬扬,哪里是我们关起门来不做生意就能隐瞒得了的?一开始黄捕头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只道镖局里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是以暂不走镖。不过,如今史镖师的死我已经有了些眉目,哪里还会在乎黄捕头所言。而且我已打定主意,即便黄捕头他们今日不来,我也会找上门去问个明白。毕竟是跟了我一年的镖师,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将长剑在身体左右快速挽了几个剑花,道:“开门,做生意。” 何云与杨冲欢呼一声,何云道:“是!” 多一天开门做生意,他们月底就会拿到更多的月奉,镖局里有许多兄弟家境贫寒,全靠着这每月的月奉来养家糊口,此时开门做生意,他们也一定都会开心吧? 回到房中换了件衣服,来到前堂时,前堂院子里忙碌一片,几辆马车正在装载着货物,来托镖的仍是那日被我退镖的康氏布坊伙计。 周伯正与几名伙计翻查着镖据,我道:“周伯,统算的如何了?” 周伯道:“这次史镖师带走的人当中大部分是镖局里的老伙计,这些老伙计每个人都出镖四五十趟,想要一一查对出来需要些时间,镖头莫急,我已经和伙计们查对大半,相信明后两日便可统算出死去弟兄的安抚金。” 我点了点头,道:“周伯,统算出所需银两之后,每个死去的兄弟再加银十两,送到他们家里去。” 周伯一怔,道:“镖头,每人加银十两,一共算起来那可就是二百多两!” 二百多两可以在郴州城里开好几家客栈了,郴州城里普通百姓一年到头能赚到的钱也不过四两银子,一名苦力辛勤劳作大半辈子差不多才能赚到这二百两银子。可是,钱可以用来衡量人的生命么? 我道:“莫要多言,你尽管加上去便可。” 周伯眼中有些湿润,道:“是,镖头。” 这一年当中我与百里徒挣了不少的银子,加上原本梦寒烟赠送与我的三千两银子,说起来我也算是个有钱的人了。大户人家出手阔气,江湖上的人出手更是大气的不得了,动辄就是百两千两,我只不过出手二百两银子罢了,实在算不上什么。不过这些银子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一笔巨额了。 在前堂忙活到晌午,仍有许多镖据没有查对清楚,正在我们统算安抚金时,镖局大门外走进来一名衙役。这名衙役生的满嘴黄胡子,双目滚圆,一张脸上坑坑洼洼,面上凹进去一只弯月鼻,长得很难看。 这名衙役面无表情,径直来到前堂里,四周望了望之后,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只见他走了过来,目光闪烁不定,缓缓道:“顾镖头。” 这人的声音我听过,此人是那段老七, 我笑道:“何事?” 段老七忽的笑了笑,道:“顾镖头,黄大哥在八仙楼准备了酒席,请顾镖头前去一叙。” 我以为黄捕头会带人前来,没想到却派这个段老七来请我赴宴,我面上笑道:“哦?黄捕头怎么会有如此雅兴,这个时候请我去喝酒?难道州衙里公务不忙了么?” 段老七道:“黄大哥说这次宴请顾镖头实为感谢顾镖头出手相助,具体是什么事,小的就不清楚了,黄大哥说顾镖头自会明白。” 他说的云山雾罩,暗指我协助黄捕头击杀母虫一事,这样说一半藏一半就是为了让我心无顾虑的跟他去那八仙楼。真是好演技!不过他却不知,昨夜里他们三人的谈话已被我听到,即使他现在装的再怎么了得,我岂会被他糊弄过去? 我站起身,道:“好吧,黄捕头盛情,我自是要去的。” 我取了把长剑挂在腰间,朝周伯吩咐了一声,便和段老七走出镖局,向八仙楼走去。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初次交手三 一路之上,段老七并未跟我说半句话,我也装作毫不知情,不紧不慢的和他一起走着。我们到了八仙楼,一名伙计将我们引到了二楼雅间,醉卧阁。 一走进醉卧阁,黄捕头正坐在阁中大圆桌边,桌子上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他的身后则站着一名衙役。 此人头上戴着幞头,面白无须,脸上干干净净,五官搭配刚刚好,算不上丑,也算不上英俊,很普通的一个人。 这人应该就是那名姓夏的衙役吧?只不过我有些奇怪,他的样子明显要比黄捕头和段老七要小上不少,怎么能是黄捕头的师兄?难道,那名姓夏的衙役并没有来? 黄捕头一见我过来,笑道:“顾兄弟你来了,快快请坐。”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随手解下长剑,将长剑倚在身下的椅子边上,笑道:“区区小事黄捕头何必如此客气,要请我来这八仙楼?在我镖局吃酒便是。” 黄捕头笑道:“顾兄弟此言差矣,能为郴州除此一害,实在是为郴州百姓造福,我怎能让顾兄弟白白出手,这顿酒宴还是要请的。” 黄捕头说话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异状,不过我知道,他邀请我来此地并不是仅仅请我吃酒宴这么简单。 我笑道:“能为郴州百姓做些事,我自是应该如此,况且死的人是我镖局的镖师,我怎能坐视不理。” 黄捕头忽的叹了口气,道:“史镖师文武双全,竟遭此大难,只可惜我与衙门的众兄弟晚到了一步,不然就能抓到那凶手了。” 若是昨晚我没有听到黄捕头三人的谈话,他说出这一句时我必定会大吃一惊,并且追问他当时的情形。我故作吃惊,道:“此话怎讲?难道黄捕头看到了那凶手?” 黄捕头微微摇了摇头,道:“那人面目我倒是没有看出,不过那人手上却有一个厉害之极的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时便紧紧地盯着我,连同他身后的那名衙役也都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想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 我皱了皱眉头,道:“什么东西?” 黄捕头与他身后的那名衙役表情不变,黄捕头道:“我也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只觉得与香炉有些像。” “香炉?” 这次我是真的疑惑了,魂器就是香炉? 黄捕头看着我,沉吟片刻,端起酒杯道:“罢了,莫要提此事了,今日我们不醉不归。来,顾兄弟我们干一杯。” 看来黄捕头也意识到从我嘴里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才不会继续往下说的吧?我本以为他们嘴里的魂器是一种类似于刀剑之类的兵器,没想到是一种与香炉相似的物件。我想,如果我的表情和言行露出丝毫迟疑之色,黄捕头可能会继续诈下去。不过现在看来黄捕头是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我点了点头,端起酒杯与黄捕头干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我只觉得腹中燥热一片,却见黄捕头笑道:“顾兄弟,昨晚你们去州衙找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语气也像是突然变了。 昨晚我之所以去找他就是想看一看他有没有变成像史镖师一样的怪虫,毕竟那绿色的液体实在太过诡异,我担心他们衙门里的几个人会有异变。不过再听到黄捕头三人的谈话时,我便不再替黄捕头担心,史镖师的死便就是与他们有关,我哪里还有那份心情去担心他们。 来八仙楼之前我就已做好准备,若是黄捕头有所异动的话,我便立刻翻脸,黄捕头深知我的脾性,想来也不会与我撕破脸皮。毕竟如今我在郴州城里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想要对我不利的话还要掂量掂量的。 我笑了笑,道:“昨晚我想去州衙......” “想来州衙看看我又没有变成幼虫。” 谁知我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黄捕头突然笑道:“是不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黄捕头察言观色的能力竟然精准到如此地步,只怕昨晚他就已经猜到我们去州衙的目的了。就在此时,我看到他身后的那名夏姓衙役突然笑了一下,一副极为诡异的表情挂在脸上,而那段老七则是晃晃悠悠的从我身后走到我身体一侧,一只手往桌子上敲了敲,忽的压低了身子转过脸看着我,笑了笑。 我脸色一沉,看了眼段老七,他离我很近,那副表情实在让我心头不喜。他们三人在此时表情极为不对劲,怎么回事?黄捕头他们三人难道真的要对我动手了? 我看着段老七,沉喝道:“滚开!” 段老七笑了笑,并未回答我,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心里实在厌烦,就要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教训他一顿。却在此时,黄捕头开口道:“顾天,你真的让我吃惊不小,竟然尾随我们到尸房,还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可笑我们三人还没有察觉到,你的轻功当真了得。” 我大吃一惊,这么说黄捕头早就知晓我躲在尸房大院外了?我右手按在了剑柄上,冷冷道:“你怎么知道的?” 可是忽然,我的身体突然一震,只感觉身体周围有一股冰凉的气直往我体内钻。这股气来的很快,刚一钻进我的体内,我只觉体内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下来。 “啪” 我又吃了一惊,手上一顿,长剑掉在了地上。我想要站起身,可却忽然发现我的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就连体内的那团气也似乎结成了冰块,提不起丝毫的力气。 这时,一直盯着我看的段老七,“噌”的一声拔出腰间大刀,狞笑道:“看来这小子并不知道那东西的下落,干脆一刀宰了他。”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真的敢杀我!我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本以为事情都在我的意料当中,黄捕头这次请我过来也仅仅是想探探我的口风,即使退一步我们撕破脸皮,以我的武功想要对付他们三人的话绝非难事。可是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场中局面已立判。 我不由暗暗气恼,自己终究是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这时,黄捕头道:“不可在此地杀他,还是先将他带回大牢里,交于大师兄处置。” 我脑袋很清醒,可身体却开始变得软绵绵的起来,甚至我坐在椅子上都没有力气支撑身体,我想要挣扎,可我却办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和昨天的情形一模一样,只不过此时我的皮肤并没有变成绿色。蛊毒,我一定是又中了蛊毒,不过我是什么时候中的蛊毒?我突然想起了那杯酒,那杯酒里所放的应该就是蛊毒了。可是黄捕头也喝了那酒,他怎么相安无事? 黄捕头说完,那段老七和那姓夏的衙役便来到我的左右,将我架了起来,两人抬着我就往外走。走出醉卧阁时,正碰上前来送酒菜的酒楼伙计,那伙计道:“哎?黄捕头,不吃酒席了么?” 黄捕头笑道:“不吃了,顾镖头身体不适,刚喝了几杯酒便已经醉了,我得尽快把他送回去。” 我心里着急,想要冲着这名伙计喊一声,可是我现在浑身无力,整个人被段老七和姓夏的架着,倒真像是喝酒喝瘫了一样,连头都抬不起来,如何能叫得出声?(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初次交手四 不能让他们把我带走。 我突然想到了史镖师和任仵作的死相。我隐隐觉得,若是我被黄捕头他们三人带到州衙大牢里,那么我的下场一定会和史镖师一样。黄捕头竟然真的敢对我出手,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 想到这里,我终于害怕起来,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如果我被他们带到大佬当中,也会被他们挖空了身体制作成一具诅咒身躯吧。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以前总觉得自己在郴州城里已经很了不得了,总认为自己渐渐步入了上流的生活,身后有陆京召和黄捕头撑着腰,现在看来,我竟然错的有这么离谱。 段老七和夏姓衙役将我架到楼下,八仙楼下吵吵闹闹一片,来八仙楼饮酒作乐的人很多,歌姬正柔柔的吟唱着,管乐曲子响个不停,这些人大概不知我已经大难临头了吧? 被段老七和夏姓衙役拖着,我整个人丝毫力气使不上来,两条腿拖拉在地上,头深深地垂着,如果别人看到一定以为我喝醉了酒。 走到八仙楼门口时,一道声音响起:“这不是顾镖头么?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了?” 我虽然不能抬起头,但是我听出了这是八仙楼掌柜关再贺的声音,黄捕头他们脚步顿了顿,黄捕头笑道:“顾兄弟身体不适,喝了点酒便成了这样子,我正要将他送回镖局里。” 关再贺人很胖,我经常来他八仙楼喝酒,与他混的很熟,他与我的关系也很不错。不行,我不能就这么任凭黄捕头他们就这样把我带走,一定要想办法逃脱才行,哪怕是拖延时间,或许关再贺能看出我的异状并且将此事告诉百里徒也说不定。 身上酥软的不行。此时,我的体内那团气已不再游走,而是停在小腹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牢牢粘着它,让它难以游走半分。昨晚我中了蛊毒之后,这团气突然运转并驱散了我身体上的蛊毒,那么如果它再次运转起来的话,想来一定也会驱散我如今体内的蛊毒。 趁着黄捕头和关再贺谈话之际,我赶紧沉下心神,如吐纳时候一样,以意念去感受体内那团气。就在我沉下心去关注体内这团气的时候,我感觉它忽然动了一下。 我心里大喜,脑子里连忙使着劲去想它游走的情形,希望它能尽快游走起来。意念这东西太飘渺,很难让人捕捉的到,不过每次我提气时脑子里都是这般想着,而它每一次也都会按照我心中所想去游走,想来我这么做多多少少会有些作用。 果然!当我沉下心去努力控制体内这团气游走之时,这团气似乎也感受到了我心里的呼唤,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不过它仍没有游走,它的周围似乎有无数条细小的线在扯着它,让它游走艰难。 我整个人瘫在段老七和夏姓衙役中间,耷拉着脑袋,我的额间早已血气上涌,涨得厉害,此时我心里焦急,额间更是渗出了汗水。 就在此时,黄捕头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 我心急如火,体内的那团气似乎也很急,不住地颤抖着。八仙楼距离州衙不远,如果此时出了门直奔州衙,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到,一旦到了州衙,只怕我内力还未恢复便会被黄捕头他们杀了。 脑子里似乎绷了根弦,我越是努力去想体内的那团气,这根线绷得越紧,我就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过不去一样,活像一个傻瓜。不过此时我管不了这么多,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我额间的汗水滴了下来,心中拼命地去想着体内那团气,却听那关再贺笑道:“黄捕头能赏脸来我八仙楼,乃是我八仙楼的荣幸。” 突然,我感觉体内那团气忽的左右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丝微弱的暖流从那团气传出,直奔我的身体四处。我心里惊喜交加,这一丝暖流虽然少得可怜,但是我的双手双脚却是恢复了一些力气。 而此时,关再贺的话刚刚说完,我当即将体内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右臂上,右臂上登时有了些力气,我也不迟疑,就要突然发力抬起手臂抓向关再贺。 忽然,我的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紧跟着我的手腕被段老七单手牢牢的扣住,并被他死死地按在了他的右肩膀上。我吃了一惊,想要再次用力抬起胳膊时却是发现身体里刚刚出现的那一丝暖流已经消失不见。 身体再一次变得软绵绵的。 我心道完了,却听得黄捕头笑道:“告辞了。” “告辞。” 两人说完,黄捕头便走出了八仙楼,而我则被段老七和夏姓衙役架出了八仙楼。 离开八仙楼没几步,段老七忽然道:“胡师兄,这小子有点不正常,方才竟然恢复了些力气,我们还是加快些脚步赶到大师兄那。” 架着我左胳膊的夏姓衙役道:“竟有此事?!” 段老七道:“不错,刚刚若非我反应快,此人的右手差点就要抬了起来。” “什么?!” 黄捕头小声道:“快,快将他带到牢房中。” 他话一说完,架着我的段老七和夏姓衙役忽然加快了脚步,我耷拉着脑袋,惺忪的双眼只见得道路的青砖地面上,四只脚正快速的奔走着。 我的一颗心像是跌入了谷底,耳中风声呼呼作响,人像是被架空了一样。不多时,我听到有人道:“黄大哥,你们回来了。” 黄捕头应了一声,我看到脚下的青砖地面已然变成了大理石铺成的地面,看来我已经被架到了州衙了。到了这个时候,以我如今的状态,只怕再难逃脱了。 难道我真的会被黄捕头他们杀死么? 我突然自嘲起来,没想到我也是个怕死之人。 被段老七和夏姓衙役架着走了没多远,我听到铁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我眼前一片昏黄,人也被拖进了大牢当中。 州衙牢房下了台阶便就是囚笼,拐个弯只需跨过几道台阶便可到,可是当我们拐了个弯时,我又听到一道木门被打开的声音,紧跟着我人被架到了一条石阶上,同时再一次被段老七和夏姓衙役架着往台阶下走去。 这道台阶很长,很深,也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一直往下走着,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正走着间,我忽然听到几道尖锐的叫声远远地从地下深处传来。 这声音我很耳熟,是那怪虫的叫声。 我心里冰凉一片,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州衙里果然出现了怪虫,而且这怪虫竟然被藏在了州衙大牢的地下。(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初次交手五 越往下走,我感觉空气越是潮湿,地下深处的那几声尖啸声也越来越响。 我却管不了这些,心神早已再次沉下来,努力的去想着腹中那团气,尽管已经被带到了此处,我也不会轻言放弃。 我就这样被段老七和夏姓衙役架着,也不知道往下走了多久,我感觉像是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就像从郴州城南门走到蟒山一样。 直到某一刻,我半睁的眼睛里感觉到有微光映来,耳中怪虫的尖叫声陡然大作之时,我像是来到了一处通道口。又走了片刻,我的眼前豁然一亮,鼻间登时传来阵阵腥臊的气味,紧接着我听到了几声响亮至极的怪叫声。 “叽~~~” “叽叽......” 这些叫声就像近在我的脑袋前,似乎这些怪虫的身体下一刻就能触碰到我的身体一样。 我心里突突直跳,心里早已是骇然。就在这时,段老七和夏姓衙役手上忽的发力,猛地将我往前一推,我本就浑身无力,站都站不住,他二人这么一推,我登时跌倒在地,人往前滚了几个跟头,身体碰到了潮湿的墙上才停下来。稳下身后,我正侧面躺在一处枯草上,而也直到此时,我终于看清了这个地方。 这是一处巨大的圆形地下洞穴。 洞穴顶上坑坑洼洼,垂满了树的根茎,这些根茎错综盘根,上面粘着泥土,正往下滴着水;洞穴的墙上凹凸不平,多是些不规则的青黑大石块,石块上水光泽泽,在我近前几处大石向外凸出,凸出的石块上正搁置着七八盏烛火;而离我远的地方有七座巨大的铁笼,铁笼的铁柱粗大异常,比一个人的小腿还要粗。 七座铁笼里,正有七个怪虫正在叽叽怪叫着。 虽然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再次看到怪虫时,我还是怕了。这些怪虫有大有小,最大的一个足足有两人之高。与史镖师变成怪虫时的模样差不多,这些怪虫头上、双手、后背上长着赤色的粗毛,腹中是层透明的薄膜,薄膜里面有着透明的液体。体内除了有脊骨和肋骨,并没有五脏六腑。 而这些怪虫的身下则是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巨大的豆青虫身躯,身躯下面都是有四对粗短的腹足,不过这些怪虫的尾端与史镖师变成怪虫时的尾端不一样。这些怪虫的尾端漆黑尖锐,带着倒刺。 我努力地平复此时的心境,可这些怪虫实在是太过狰狞,一颗心跳得厉害,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这时,黄捕头的声音响起:“大师兄,人我们带来了。” 我顺着他的声音望去,却看到黄捕头三人和昨晚我见到过的那名红袍青年正朝我望来。 他们所站的地方是这个地下洞穴的中间,中央空地上有一圈方圆两丈的平整石台,石台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人脸图案;石台周围则是摆了半圈桌案,桌案上摆满了暗黄色的瓶瓶罐罐,有大有小。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高风裂他们五个江湖骗子,当日在东关镇大街上,高风裂他们几人也是在街头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同样是放满了这样的瓶瓶罐罐。不过高风裂他们几人的瓷罐远没有这里的多。 那红袍青年脸上苍白无血,一身的瘦弱,披了件大红袍更显着瘦弱。此时,他手里正握着个瓷瓶,朝我看了一眼,道:“此人就是顾天?” 黄捕头道:“是的,大师兄。” 红袍青年不再看我,转身走到案桌边,将手里的瓷瓶打开了瓶塞,往一个瓦罐当中倒出了些黑色的液体,道:“此人是否知道魂炉的下落?” 魂炉就是黄捕头嘴里说的魂器了吧?此时我顾不得去想这个魂炉到底是用来作什么的,心神一直沉在小腹处,缓缓吐纳着。方才我已经能让体内那团气释放出暖流,如果给我充足的时间,我一定能让它再次游走起来。 却听得黄捕头道:“此人聪明的很,我们并没有从他嘴里问出魂炉的下落,所以才将他带到这里来的。” 这时,段老七忽的道:“大师兄,我总觉得这个小子有些古怪,中了我们的蛊术竟然还有力气使出来。” 他嘴里说的蛊术就是我喝下的那杯酒吧?想到那杯酒,我不由得再次暗暗后悔起来,若是换作以往我不会喝酒那会儿,只怕那杯酒我是不会这么轻易喝下去的,至少我不会将酒杯里的酒喝光。若是没有喝光的话,我种的蛊毒就会轻一些,说不定我还有力气反抗一番。 可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酒我已经喝了,人也被拖到了此处。 那红袍青年手上一顿,将瓶塞塞住瓷瓶,转过头来看着我,道:“竟有此事?你们下的什么降头?” 黄捕头道:“以木椅做引,下的是下等癫蛊。” 我一怔。以木椅做引,下等癫蛊? 什么意思?难道只有我坐在椅子上,黄捕头才能对我下毒? 只听得那名红袍青年道:“下等癫蛊足以让一头牛瘫倒,你们倒是狠得下心来。” 我吃了一惊,怪不得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体内的内力像是被禁锢住,没想到这种癫蛊竟然如此霸道,足以让一头牛瘫倒。黄捕头虽然知道我的厉害,但这也太看得起我了。 接着,这名红袍青年又道:“不过,他竟然还有力气使出来,想来身上的力气定是不小了,假如可以好好培养的话,应该可以育出一只肥硕的母虫的。” 我吓了一跳,转睛看了看那些正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怪虫,那些怪虫正张着嘴,嘴上流出涎水,身下的虫身摆的厉害。难道那红袍青年要把我变成一只怪虫? 我浑身汗毛竖起,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些恶心的怪虫。要变成那种怪物,这红袍青年恐怕要先杀了我,取出我的五脏六腑吧?我看了看四周,这个地下洞穴里除了我对面那道出口通向外面之外,洞穴顶部还有一个很小的通风口通往外面,可是那个通风口实在太小了,我怎么能挤得进去?况且我现在没有丝毫力气,动都动不了,哪里谈得上逃? 体内的那团气至今毫无动静,我心里早已焦急一片,连忙不再多想,沉下心自顾吐纳。 这时,黄捕头笑道:“前些天我与这个顾天比试过,他的剑法和身法着实了得,我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以他作为魂引的话,或许这次真的如大师兄所说,能培育出一个好的母虫的。” 我心里不禁恼怒。自从我回来,何时与黄捕头比试过?黄瑾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会拍马屁。同时我心里开始暗暗自责起来,说到头来,还是自己太容易受骗,看人看的不准。 常听人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没想到我竟然在此时此刻才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厉害。 那红袍青年点了点头,道:“这人就交给我了,你们继续去找魂炉,此物至关重要,一定要找回来。” 夏姓衙役道:“可是,大师兄,我们要到哪里去找?” 红袍青年道:“魂炉就在郴州城里,这一点我还是敢肯定的,它与我的联系还未断,应该没有被带出郴州城。你们三人莫要在此地耽搁了,快去找魂炉吧。” 夏姓衙役点了点头,与黄捕头和段老七一同朝红袍青年抱了抱拳,道:“是,大师兄。” 三人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个地下洞穴。这时,那名红袍青年走到我的身边,看着我忽的一笑,道:“阁下果然是好身手,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踪夏师弟三人,我差点就没有发现。” 我有些怔怔,我跟踪黄捕头三人时,这名红袍青年在跟踪我?看来应该是如此了,否则在八仙楼里时,黄捕头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身上无力,连开口说话的力道也没有,他说出这样的话我只能冷冷的盯着他。(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无间过往一 州衙大牢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真是让人想不到。州衙是郴州城的重地,想来陆京召也是知道此处的存在,不然黄捕头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着陆京召私自开凿这个地下洞穴。 我心头一阵的冰凉,本以为与陆京召和黄捕头的关系已经很交好,现在看来,对于他们官府的人来说我终究是一个外人,一介草民。他们想要取我的性命,也根本不会跟我讲什么情谊的吧? 此时,这名红袍青年忽的摇头一笑,道:“我差点忘了,你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转过身,走到那一排案桌旁,在案桌上左右翻了翻,从中捏出一瓶很奇怪的瓷瓶。这个瓷瓶瓶颈很长,也不知道是什么泥土烧制而成的,瓶身竟然是一种半透明的样子,暗蒙蒙的瓶身里,我可以看到瓷瓶里装着的是深绿色的液体。 蛊毒?! 我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史镖师变成怪虫时,体内的绿色液体就是这个样子。 我心里一颤,以容不得我多想,他已经捏着瓷瓶的瓶颈来到我的身前,只轻轻的按住我的下巴,我便已经张开了嘴。他也似乎很熟练,将手里的瓷瓶口对准我的嘴巴倒出了些绿色的液体。 这绿色的液体入口很凉,即使现在还没有入冬,可是我确实觉得如同喝了一口冰水一样。 这红袍青年做完这些之后便站起了身,将那瓷瓶用瓶塞塞好,边道:“你放心,在没有找到魂炉之前,我是不会乱杀人的,即使杀了也没有用,制作不成母虫。” 这绿色液体一入我的腹中,我只觉得身体里有一块化不开的冰块一样,阵阵奇寒的冷气涌向我的全身。小腹中那团原本还能左右抖动的气团突然没了动静,似乎我身体里这股寒气的到来,加固了它周边的禁锢力量一样。我的身体越加的没有力气了,只觉得整个人像是一直在往下坠,心里不由自己的发慌。 完了。 不说我会不会变成怪虫,只是看眼下的情形我便已经生出绝望之心,我唯一的依靠便是小腹中的那团气,本想着如果给我充足的时间,我一定可以恢复内力,这是我唯一的可以从此地逃生的机会。现在看来,我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我不由得心里暗骂,这本是句心里话,谁曾想我竟然开口说了出来:“混蛋!” 我一怔。这才发现,我竟然能够开口说话了。 却听得这名红袍青年道:“我让你开口说话,便是让你与我说说话,若是你口出这等言语,我便再次封了你的嘴。” 他说的平平淡淡,我却不敢再开口咒骂他了。他给我施展的蛊毒实在太过诡异,如今我的身体软的不行,察觉不到丝毫的知觉,此时只有头部还有些感觉、嘴巴恢复了些力气,倒是有一种身首异处的感觉。 此时,我侧身躺在墙边,整个头耷拉在地上,这幅样子真的就像是一具死尸一般。这个红袍青年很奇怪,把我拖到此处并没有马上杀了我,反而要与我说话? 我张了张嘴,道:“你到底是何人!” 这种感觉当真很奇怪,我就像是被人下了麻药,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还可以使用。 红袍青年摇头笑了笑,并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从案桌上取过一个大坛子,他右手将大坛子抱在身体一侧,左手打开了布塞,转身朝那些正在叽叽乱叫的怪虫走去。 我一边暗自吐纳,一边紧紧地盯着他,即使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依然没有放弃,虽然我知道自己逃出去的机会很渺茫。 只见他走到那些巨大的铁笼旁,伸手往坛子里抓了一些东西洒向铁笼子里的怪虫,也不知道那坛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这么轻轻洒过去,那些怪虫竟然忽的止住了叫声,一个个下身晃个不停,嘴里噗呲噗呲的像是在吃着什么东西。说来奇怪,这些怪虫吃下那坛子里的东西之后,只那么一会儿,便一个个的躺在铁笼子里没了动静,身下的虫身摇摆的不那么厉害了,只是在地上微微左右摆动着。 这名红袍青年将布塞塞住坛子口,又走到案桌旁将坛子放好,双手撑在案桌上转头看着我,半晌沉吟道:“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我有些怔怔,冷冷道:“阁下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跟我讲故事?我有些莫名其妙,暗道这人当真是怪。 这红袍青年微微笑了笑,道:“你会知道我是谁,听完这个故事你便会知道,难道你不想知道?” 我心里奇怪,嘴上却道:“若是我不想听,你又如何?” 他哈哈一笑,道:“那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谁,直到你死也不会知道。” 我登时有些语塞,沉声道:“你要为我讲什么故事?” 他双手离开了案桌,从案桌边上拉出一条椅子坐了上去,人躺在椅子上,眼睛一直看着洞穴顶部,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我也不着急,他越是这样停停顿顿遮遮掩掩,留给我吐纳的时间越是充足。 良久,正在我暗自吐纳之时,他却忽然开了口,而且对我的话再一次不予理会:“我是开封人士,本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家父做的是私盐生意,家财万贯,方圆数十里都是我们的家产......” 我心里疑惑不已,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跟我讲起自己的身世来?莫不是这人脑袋真的有问题,还是把我制作成怪虫之前必须要让我死个明白?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却听他已经滔滔不绝的开始讲述起来: 方圆数十里都是我们的家产,我们家大业大,在当地是出了名名的响。可是有一天,朝廷突然下了命令,不允许我们再贩卖食盐,并且封了我们的商号,家族里上百口人全部被流放到西域。 我家世代做的食盐买卖,传到家父这一代已经足足有两百余年,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江湖中都是有着响当当的名字,家产一夜之间被封查,被流放到西域的路上,家父含恨而死,母亲不愿苟活,也随着家父西游而去,只剩下我们兄弟两人,孤苦伶仃。 家父家母死后,二叔和四叔带走了家父的侍妾,仅剩的钱财也被他们二人拿了去,到最后只剩下三叔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在西域流浪,并且以乞讨为生。那一年我五岁,我大哥比我长两岁,七岁。 西域不比大宋,当地人凶狠,性情古怪,看不得街头乞讨之人,我们在街头吃尽了苦头,活的连一条狗都不如。在西域乞讨一年,三叔身患恶疾死去,只剩下我们兄弟二人。那一年我六岁,我大哥八岁。 人的一生是悲惨的,来到这个世上之时,注定了就是逐步走向死亡。 我和大哥在街头又乞讨了半年,有一天来了个很凶的人,打断了我一条腿之后,把我大哥带走。我独自一人在街上哭了很久,流干了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哭。 断了一条腿,我行走很不方便,开始跪在地上行乞,像是一个鬼一样。 直到有一天,我来到一处沼泽,沼泽外面有很多人家,过往的人都很有钱,我在那里讨了不少铜子儿。在沼泽之地乞讨了半年,我已经有足够的钱去治疗我的断腿,于是我便去找巫医,让他帮我接好我的腿。 那名巫医叫卓尔扎木,是一个很有名的巫医,那一年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一百多岁了。我在沼泽外行乞时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也听说他能让人起死回生。 我找到他,给了他所有我乞讨过来的钱,他果然是位神医,只用了一个月便将我的腿治好,不过他却要我帮他做一件事。 卓尔扎木说沼泽深处有一朵花,叫情花,他想让我去沼泽帮他摘情花。他人已经很老,走不了多少路,也进不了沼泽之地。他救了我一命,我便决定帮他。他给了我一个很香的香包,说是只要我带着香包就能安然走进沼泽里,我带着香包,辞别了卓尔扎木,只身一人走进沼泽。 沼泽外围有很多白蚊,大的比我的拳头还要大,不过它们见到我时都不敢靠近我,不仅是白蚊,沼泽外的红蝎、花蛇、黑马蛭等很多毒虫都不敢靠近我。当时我走进沼泽时,那些人都吓了一跳。 我心里很开心,很久都没有人为我赞叹了,我当然开心。 我在沼泽里走了很久,盘旋在我身边的毒虫越来越多,不过它们都不敢靠近我,我放下心来,大步的朝前走着。沼泽里有很多黑水潭,水潭里有很多蜮虫,还有很多人的骨头。见到我过来,那些蜮虫就要冲上来咬我,我很害怕,便向一座山跑去,那里没有水潭,也没有蜮虫,不过那些水潭里蜮虫却是紧追着我,想把我拖进水里。 我跑到了山上,在山上待了一天,等那些蜮虫退回去之后,我便跑下山,去寻找情花。沼泽很大,我在里面走了五天,终于找到了情花,于是我就开始往回跑,可是在回去的路上,我却迷失了方向,怎么也走不出那座山。 身上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我便在沼泽之地抓蜮虫吃,一开始我不敢离得水潭太近,只在外面拿石块往水潭里面扔。我往水潭里扔一块石头,水潭里的蜮虫便冲出来,想要将我吃掉,不过它们的速度没有我快,我扔了一块石头就往山上跑,有些蜮虫追到了山上,我便拿大刀将它们砍死,吃它们的肉。它们的肉很滑,闻着很臭,不过味道很香,很好吃,我在街头吃惯了腐食烂肉,它们的肉比地上的东西要好吃得多。 我不能死,我要出去找我的大哥,如果死在沼泽里,我就永远都见不到大哥了。于是我开始在山下寻找出路,饿的时候就抓蜮虫来吃,后来我慢慢发现,原来蜮虫并不是很厉害,只是长得很丑。我被困在了那座山当中,怎么也走不出去,不过我从没有停止过寻找出路。天亮的时候我就走下山找出路,不过天黑的时候我又走了回来,不是我想回来,只是我走着走着便又走了回来,那座山是一个迷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我在山上挖了个洞,一个足以容得下我的山洞,白天出去,晚上走回来。我跑遍了那座山的各个角落,每次走下山,最后我都会回到原点,不过好在我能在山下抓蜮虫吃,所以一直都没有饿死。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有一天我正在洞口边吃着蜮虫,山下走来几个人,我心里高兴,朝他们跑过去,想要和他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等我跑到山下时,他们见到我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再一次将我的腿打断,那一次是打断了我两条腿。他们将我放进一个很大的布袋当中,用一根铁链锁住我,他们说我是妖怪,要把我带到兽圈里养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称我为妖怪。 他们把我拖在地上走出了沼泽,又将我扔进一个马车当中,马车走了几天几夜,来到了黑暗森林。黑暗森林是火多的地盘,火多是一个邪恶的巫医,以杀人为乐,我在街头乞讨的时候听说过他,很多人都怕他。 我被那些人仍进了一个深坑里,那个深坑很深,上面用黑铁网盖住,地下淤泥里全是人的骨头和血,四周墙上很滑,我爬不上去。 我跟火多说我只想去找我的大哥,请他放了我,火多说只要我能够活着从深坑里走出来就放了我。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旦落入火多的手里,谁也别想跑掉。我的双腿已经断了,只能躺在血泥中,想要爬出深坑很难。 等火多离开后,我开始在深坑墙上挖洞,那墙上的泥土很松弛,很容易被我挖开。挖了一夜,我在墙上挖出了一个很大的洞,刚好可以让我藏进去。 天亮的时候,火多从上面扔下来一只鸡,我挖了一夜,肚子里早已是饿的不行。我把鸡脖子上的毛拔掉,咬断了鸡脖子,喝干了鸡血,开始吃起鸡肉来。不得不说,鸡肉的味道真的很好吃,比蜮虫的肉好吃。(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无间过往二 吃完了鸡肉,我身上有了些力气,不过我的双腿还很疼,根本站不起来。我问火多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走,火多说只要我能替他赢了冰蚕就放我走,我问他怎么才能替他赢得冰蚕,火多从深坑上扔下一只野狗,要我将他喂养的野狗统统杀死。 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了选择,因为那条野狗已经咬住了我的断腿,把我从洞里拉到了血泥中。我疼得叫了出来,伸手去抓那野狗的眼睛,不过我怎么也抓不到它,它一直咬住我的小腿不放,牙齿咬进了我的肉里面,咬住了我的骨头。我被野狗拖来拖去,小腿上的肉也被它撕掉了一半。 我疼的实在忍受不住,用双手支起身子,朝它扑了过去,刚好抓住了它的一条后退,它咬住我的小腿不放,我也张开嘴咬住它的后腿,不过它的嘴没有我的嘴大,它只咬住我的小腿,而我却将它后半个身子都咬在了嘴里。我不知道我的嘴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大,我也看不到我自己的样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条野狗终于松开了我的小腿,这次轮到它开始痛苦的叫了。 我将它后半个身体咬在嘴里,学着它的样子,把它在血泥里甩来甩去,它疼的嗷嗷直叫,血溅了我一身,而我就在那时,却莫名的感到很兴奋。它叫的越厉害,我就越兴奋。不过它没有坚持多少时间就死了,因为我咬掉了它的半个身体。 不过野狗的肉很好吃,我咬掉它半个身体,将它的半个身体一点点的吃到肚子里,想要把另外半个野狗身留到晚上吃,可是我实在太饿了,还没有等到晚上,我就把它另外半个身体也吃了下去。 那一晚我没有再挖洞,而是躺在洞里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火多又从深坑上丢下来一只野狗,这只野狗的体型比之前那一只要大一些,比之前那一只更凶了,我还躺在洞里时,它便和先前那一只野狗一样,咬住了我的小腿,把我从洞里又拉了出去。不过我的小腿已经没有了知觉,它咬在我的小腿上,我感觉不到疼痛。和上次一样,这一次我又一口咬住了它的半个身子,它的体型比之前那个大上许多,我一口只咬住了它小半个身体,不过足以让它疼的松开我的小腿。它被我咬住,在血泥里疼的直叫,它叫的越厉害,我心里就越高兴,咬的也更用力,我想和它多玩一会儿,不过它并没有跟我玩多久就死了。也是被我咬死的。 接下来的每一天,火多都会从深坑上面丢下来一只野狗,那些野狗的体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凶,不过都被我咬死了。吃了它们的肉之后,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大,力气也越来越大。有好几次我都不想离开深坑,那里有肉吃,比我在街头行乞要吃的好住得好,不过我还是得离开,因为我要去找我的大哥。 我不知道在深坑里待了多久,黑暗森林很黑,一开始我还能认清白天黑夜,后来我就认不出白天黑夜了。火多每天都会给我扔野狗吃,从每天扔一条野狗到后来每天都要给我扔四条大野狗,而我也越来越能吃,肚子一直都很饿,就算吃再多的野狗也不会吃饱。 直到有一天,深坑上方多了一个人,一个很瘦的人,脸上根本就没有多少肉的人。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人从深坑上扔下来一个很奇怪的虫子,那虫子比蜮虫还要大,几乎和我的身体一样大了,它有成千上万条腿,它的嘴里都是黑色的牙齿,头上长着两根长长的触角,背上背着很坚硬的虫甲。 我很害怕,躲进了我挖的洞里面,它见到我时也很害怕,离我远远的。我和它在深坑里谁也都没有开口说话,我不知道它会不会说话,因为它从来都没有开口说过话。我们在深坑里谁都没有动,我躲在洞里,它缩在墙角处,我们就这样在深坑里待了一夜。 呵呵,一只虫子怎么能说话。 一直过了很久,可能是一个晚上,火多和那个人再次出现在深坑上时,火多和那人都很生气。火多说如果我想要出来的话就必须将它杀死,否则的话就不会再给我野狗吃。我很饿,我也很想出去找我大哥,可是对面的虫子长得太丑,我不敢靠近它,而它也不敢靠近我。 我们就这样又待了很久,火多再次出现在深坑上时,从上面扔下来一条野狗,一条很肥的野狗。我实在太饿了,于是就张嘴咬住那条野狗的脑袋,想把它拖进我的洞里,不过趴在我对面的那只虫子也很饿,它也张开嘴咬住了那只野狗。 我很生气,这一条野狗根本不够我吃的,我一次最少要吃四条野狗才能吃饱,所以当那只虫子跟我抢野狗时,我就生气了。我松开野狗,张开嘴咬住了那个虫子的嘴,那个虫子力气很大,它的腿很多,我的身子被它缠住后根本动不了。它的脚上都是刺,那些刺刺进了我的身体里,很疼。 它缠着我在血泥里不停地打着滚,我的身上流了不少的血,它的脑袋上也流了不少的血,不过它的血跟我的血不一样。它的血是黄色的,我的血是绿色的。我不知道我的血为什么会变成绿色,蜮虫的血就是绿色的。可能是我吃蜮虫吃多了,血液就变成了绿色。 它跟蜮虫一样,长得都很丑,不过它比蜮虫厉害,它的血有毒,溅在我身上就像火烧一样。不过它最后还是被我咬死了,它身上的脚被我一根根拔了下来,它的头也被我咬了下来,不过它的血沾了我一身,我身上就像是着了火,疼的我不断地在血泥中打着滚。我身上越来越疼,我心里就越来越生气,来到那虫子旁边再一次把它的身体撕成碎片,它身体里更多的血溅在了我的身上,我身上更疼了,吓得躲进了洞里。 火多很高兴,从深坑上倒了很多的黑水,这些黑水很臭,比那个虫子身上的味道还要臭。深坑里被火多倒了很多黑水,我趴在洞里不敢出来,怕离开洞后身体又开始被火烧。可是我实在太饿了,如果我不吃掉野狗的话,我怕我会活不了太长时间,死在深坑里就不能找我的大哥了。于是我爬出洞,爬到了黑水里,那黑水很奇怪,虽然很臭,不过却洗掉了我身上黄色的血,让我的身体不再像是火烧,同时也愈合了我身上的伤口。 我很高兴,趴在黑水中不想再回洞里,待在黑水中很舒服,比洞里舒服。我把野狗吃了,不过我还是很饿,于是就把那条虫子也吃了。不得不说,那虫子的肉很好吃,比野狗的肉要好吃。 火多往深坑里倒黑水后就离开了,我吃完那只虫子之后便趴在黑水中睡着了。我不知道那一次我睡了多久,我感觉我睡了很久很久,并且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了很多人,都是我熟悉的人。 等我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一个巨大的蛋壳里,蛋壳里很挤,我浑身不得不蜷缩着。我打碎了蛋壳,从里面爬了出来,还是那个深坑,没有变。不过我的身体变得更大了,我的双臂长满了绿色的毛发,我的双腿已经消失了,下身变成了蜮虫的身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蜮虫,我很伤心,趴在深坑里哭了很久。哭累了,我感觉肚子很饿,深坑里没有野狗和虫子,只有一个破蛋壳,我把蛋壳撕碎吃了,身上长了不少的力气,不过我还是很饿。我趴在深坑里等火多给我扔野狗吃,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火多,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在深坑里叫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应我。 我在深坑里又等了很久,还是没有见到火多,我实在是太饿了,于是就顺着深坑的墙壁开始往上爬,深坑的墙壁上很湿很滑,一开始我根本爬不上去。不过后来我发现我的下身可以攀附在墙壁上,我很高兴,就用下身攀附在墙上,开始往上爬。我爬到深坑上,咬断了黑铁网,从深坑里爬了出来。深坑外面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火,火多被人刺穿了身体,挂在一根很高的杆子上,我很害怕,再次回到了深坑里。 在深坑里等了很久,我听到坑外有野狗的叫声,野狗碰到食物时都会发出那样的叫声。我很高兴,以为有人给我送来野狗吃。可是我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给我送野狗吃,我实在是太饿了,于是我又爬到了深坑口,看到了成群的野狗正在吃死人的身体。 我很高兴,于是就爬出深坑去抓野狗吃。那些野狗看到我都很害怕,拔腿就跑,不过他们的速度没有我的速度快,他们跑,我就在他们后面追。我抓了很多野狗,一边抓一边吃,吃的也很饱。等我把所有野狗都吃掉之后,我便回到了深坑里,我不知道怎么走出黑暗森林,我希望能有人把我带走,去找我的大哥。 我在深坑里又等了很久,可是还不见有人来,而我又开始饿了。我爬出深坑,想要去找野狗吃,可是我找遍了整个黑暗森林都没有再见到野狗。我想到了地上的死人,死人的肉可以吃,可是我不能吃人,因为我也是人。我回到了深坑里等了起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大概是两天吧,我实在饿得不行,就爬出深坑拖了一个人的尸体回到深坑里。 那是一个女人,长得很胖的女人。我把她拖到深坑里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把她吃了,最后我还是把她吃了,因为如果我饿死在那里的话,就不能去找我大哥了。不得不说,人肉真的很好吃。 我吃了一个胖女人,可是我还是饿,于是我又爬出深坑,从地上又拖回来两个人吃了。连着吃了三个人,我不再感觉到饿,于是我就在深坑里再次等了起来。可是没有等多久,我又开始饿了,于是我又爬出深坑把所有的死人都拖到了深坑里,饿的时候我就吃几个人,困得时候我就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吧,等我把所有人都吃掉之后,卓尔扎木来了。卓尔扎木更老了,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岁了,他身上已经没有肉了,只剩下一张皮和一具骨骼。看到他我很高兴,我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了情花,请他带我走。 卓尔扎木果然带走了我,他把我装在一个大木箱子里带回了大沼泽。我爬进沼泽中帮卓尔扎木再次摘回了情花,卓尔扎木很高兴,把我收留了下来。 我告诉卓尔扎木,我要去找我的大哥。卓尔扎木说我大哥被带到了中原,说我一人来中原一定会被人打死。我问他怎么办,卓尔扎木说只有学会了巫术我才能有机会来中原,才能找到我的大哥。于是我请卓尔扎木教我巫术,卓尔扎木笑得很开心,将我收为了弟子。 我学习巫术很快,卓尔扎木夸我是个天才,很久没有人夸我了,我心里高兴,学习巫术学的更快了。我在大沼泽跟着卓尔扎木学了很久的巫术,我记不得有多久了,也许有十年了吧,卓尔扎木将他所会的巫术都教给了我,而我也将他的巫术尽数学会。 学会了卓尔扎木的巫术之后,我便请卓尔扎木和我一起回中原,一起去找我的大哥。卓尔扎木不肯,说跟我在一起一定会被人打死的,他说只有施展了魂蛊才能让我回到中原,而且也不会被人打死。于是我抓了个人施展了魂蛊,再次变成了人的样子。 变成了人之后,我便和师弟们来到了中原,开始寻找我的大哥。来到中原之后,我找到了二叔和四叔,我把他们所有人杀死后,便开始寻找我的大哥。可是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的大哥,直到有一天,我在山上找到了我大哥的尸体。他的尸体已经被豺狼吃了一半,已经看不清样子,不过我会魂蛊,知道那就是我大哥。 我大哥死了,我唯一的亲人死了。 ...... 红袍青年讲到这里,忽的双手捂住脸笑了起来,又道:“所以我来到了这里,我要报仇,一定要报仇,不管是谁,就从郴州开始。我要让所有人都变成蜮虫。”(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邪术一 昏暗的洞里虽然不是空荡荡,不过他的笑声却是荡起了一阵阵的回声。 这人是个疯子。 我心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念头,而且他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他整个人躺在椅子上,双手垂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我,道:“你觉得我讲的这个故事怎么样?” 我笑了笑道:“真是一个好故事。”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是一百个不相信。若是说这些怪虫是他饲养的话,我倒是相信,西域邪术很古怪,我已经见识过,而且我眼前就有几只。不过他却说自己也是一条虫子,那便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他嗤笑一声,将头靠在椅背上,盯着洞顶,道:“算是一个好故事吧。” 我笑了笑,道:“既然你有这般大的神通,又为何不将你的大哥救活,反而让他就这么死去?” 他叹了口气,道:“我大哥死去时早已是魂飞魄散,只残留一魄于身上,如何还能救得了。况且魂蛊反噬力极大,即便他的魂是完整的,又怎么能承受得了那种煎熬?” 他叹气说出这句话,脸上隐隐的出现些无奈之色,就像他真的能将一个死人救活一样。武当派的七转还魂丹尚不可让人起死回生,他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岂能相信他! 我一边暗自吐纳,一边与他拖延时间,道:“人承受不了魂蛊的反噬,你怎么又能承受得了?” 他摇头一笑,道:“我的本体不在此地,你现在看到的我,不是真的我。看来你并不相信我。” 他说的当真和真的一样,我竟然听得有些毛骨悚然。我看了看铁笼子里睡的正香的怪虫,想来这些就是他嘴里说的蜮虫了。我不知道这些蜮虫算不算是蛊虫,想象当中的蛊虫应该都是像毒蝎、毒蛇之类的小虫子,哪里会是如今我看到的这样,比人还要大。 我突然有一种错觉,觉得眼前这个红袍青年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回想了一下,这一切似乎真的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竟然一时间找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的通。如果说这些都是巫蛊之术造成的,那么巫蛊之术未免也太可怕了,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一开始我还道是功法的特殊,可是在我见识到史镖师变成怪虫的模样以及此时在洞穴里的怪虫时,我便已不再往功法上面想了。这完全不是可以拿功法可以解释的通的。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如果此时在跟我说话的是一只虫子,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洞穴中昏暗一片。他坐在椅子上显得那么的懒散,他的皮肤很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我看了看铁笼里的怪虫,道:“这些都是你抓回来的人?” 他笑了笑,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都是郴州城本地人。我说过,我要将这里所有人都炼制成蜮虫。” 我暗自点头,他如果这般说的话,我倒是有几分信他,因为我曾经见过马千里变成天蝠的模样。马千里之所以变成天蝠的模样,那是因为马千里吸食了神龙窟内灵蛇的血液,我不知道这红袍青年是怎么把人变成怪虫的,但是我想,他应该是使用了一种类似于灵蛇血液相同的蛊毒,才能让人变成虫子的,就像那陶清风一样。可能这就是巫蛊之术的邪恶之处,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江湖上一谈到巫蛊之术便会让人色变吧?不过我却没有想到,巫蛊之术竟然会邪恶到如此骇人的地步。 这名红袍青年并不知道我的所见所闻,在他心里,大概只把我当成了一个普通的镖局镖头,跟我讲这些故事,无非就是想吓唬吓唬我,给自己找点乐子罢了。吴成邦说的没有错,懂得西域之术的人都很不正常,这个红袍青年也不例外。 我沉声道:“那你何不干脆杀了我将我炼制成怪虫,要跟我说这么多?” 他道:“因为现在杀了你也没有用,魂炉不在,杀了你也炼制不成母虫。况且......” 他嘴里说着炼制,就好像师傅嘴里说的炼制丹药一样,说的很轻松,很平常。 他从石台上走了过来,站在我身前,又道:“况且我还不想杀你。” 我一怔,道:“为什么?”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向铁笼走去。关着蜮虫的铁笼离我有些距离,从我这边望去,那些巨大的铁笼栏杆上映射出微弱的烛光,正随着暗淡的烛火一闪一闪的。七座铁笼深处,是一片的黑暗,他所去的地方就是那片黑暗当中。 只听得那里传来一道“吱呀”声,紧跟着传来一道木门关闭的声音。我的身体动不了,头部能转动的角度有限,看不到那里是什么地方。 一时间,整个洞穴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铁笼子正在熟睡的七个怪虫。 我再次打了个寒战。那七个怪虫就是人变成的吧?或许是七具死尸炼制成的也说不定。我看了看他们熟睡的样子,倒真的和人一样。不过它们的身躯里已然被掏空,身下那豆青虫巨大的躯体正微微晃动着,怎么看又都和人相差太远。 我不由得闭上了眼,不想再去看,只觉得越看心里就越恐慌。至于他为什不杀我,我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可能真的如他所说的,要把我炼制成一头母虫吧? 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时辰,百里徒他们找不到我,定会来找黄捕头的。我突然有些担心,担心百里徒他们真的会来找我。这名红袍青年的蛊毒实在是厉害,连我都招架不住,百里徒他们就更招架不住了,来了便就是送死,说不定便会被这名红袍青年炼制成怪虫。若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害了百里徒他们?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再次暗恨黄捕头起来,若是我能从此地逃出去,我第一个要杀的人便就是他! 我心里焦急一片,不敢再往下想,当即闭上眼吐纳起来。怪虫之事太过骇人,趁着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严重的地步,我必须要先逃出此地,将此事尽快通知陆京召。可是,我能逃得出去么? 体内的那团气已经没了动静,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似乎我在吐纳的时候,它也在不断地挣扎,想要游走起来。这是一件好事,总比我感觉不到它存在的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在我吐纳之时,洞穴的大门被人打开,我睁开眼望去,见来人正是黄捕头。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邪术二 黄捕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铁笼后面,打开木门走了进去。不多久,黄捕头和那名红袍青年一起从木门里走了出来,却听那红袍青年道:“可知道那人是什么人?” 黄捕头道:“那人蒙着面,我等不曾见到他的样子。” 他俩这般说着,已走到石台边,我看到黄捕头正皱着眉头,而那名红袍青年则一脸的漠然。 红袍青年道:“那人还说了什么?” 黄捕头道:“不曾多说。” 红袍青年轻笑一声,道:“中原之人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人,以为蒙着面就可以躲得过我的眼睛么?去准备些黑狗血来,我倒要看看此人到底是谁!” 我心里奇怪。我不知道他们嘴里说的那人是谁,想来就是偷走红袍青年魂炉的人,不过这跟黑狗血有什么关系?民间传闻,黑狗血乃是不详之物,江湖上有很多人冒充道家高人,以黑狗血“可驱鬼物、可消灾免难”之说,四处行骗。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很多,郴州城里也有这样的假道士,可是这些终究是骗人的把戏,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消灾免难。 我正疑惑,不知道这名红袍青年到底要做什么,只听得黄捕头应了一声,便匆匆跑了出去。红袍青年扭过头来看着我,再次坐在了椅子上,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如何得知你跟踪夏师弟三人的么?” 我一边吐纳,一边冷笑道:“阁下武功高强,在下佩服!” 说出这句话时,我心里觉得很好笑,如果他真的是一只虫子的话,岂不是一只武功很厉害的虫子? 他听我说完,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一副酣畅淋漓的样子。他这般笑,我却猜不透他的心思了,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穿着鲜红至极的大袍,皮肤白皙,此时这么开心的笑竟然有些诡异的妖艳。 他止住了笑,转头看了看我,昏暗的烛火下,他的眼中竟然笑出了泪花。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不禁道:“你笑什么?” 他没有搭我的话,而是抬起双手看了看,忽的再次开心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着头,道:“我知道你们中原有很多武功高强的人,你们的功夫我也见到过。不过在我看来,你们的功夫算不上什么武功。” 我不由失笑,道:“我们的武功算不上武功,难道你们西域的巫蛊之术就算得上是武功?” 他再一次躺在了椅子上,仰面看着洞顶,笑道:“当然算。巫术是最厉害的武功,你们的武功说起来顶多算是街头耍杂技的。” 如果中原武功是街头耍杂技的,那天底下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武功?是他嘴里巫术?这人看上去不可一世,说起话来更是狂妄的不得了,果然是一个满口胡言的人。 我嗤笑一声,道:“这么说你的巫术便是最厉害的武功了。” 他点点头,道:“当然......” 他这两个字刚说出口,忽然,洞穴大门被推开,黄捕头端了一个木盆走了进来。黄捕头走到红袍青年身边,看了看我,朝红袍青年谄笑道:“大师兄,黑狗血。”他说话时,端着木盆往红袍青年身前送了送。 红袍青年微微欠了欠身,朝木盆里嗅了嗅,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说完,红袍青年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了看我,笑道:“看好了。” 我心里好奇,不知道他拿黑狗血能搞出什么名堂。却见他将那盆黑狗血端在手中,忽然将一盆的血水泼在了石台上雕刻着的那张石脸上。 接着他将手里的木盆递到黄捕头的手里,黄捕头接过木盆之后往后退出几步,而那红袍青年却走到了石台中间,站在了那一滩黑狗血上,闭上眼,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我以为接下来他会在石台上和那些江湖术士一样手舞足蹈,亦或是嘴里念念有词,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碎语。谁知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有何动作,他就这么站在石台中央,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 大概又过去半柱香的时间,他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而我却已经没有了那份耐心。若真的有什么动作,无非也就是耍些花哨的动作,烧些黄纸之类的事情吧? 我看了看黄捕头,黄捕头一脸的兴奋,心里像是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他的这副样子,我却怎么都不想再看他,只觉得他已经与我是两条道上的人。若是我身体恢复自由的话,也定会与他以刀剑说话了。 正在我已经兴味索然之时,忽然,洞穴里刮起了一阵冷风。这个洞穴里几乎是封闭着的,甚至我在这里呆了很久都没有感觉到有风的存在,洞穴里的烛火也从来都没有晃动过一下,可以说这股冷风根本不应该会出现在这个洞穴里。 可是这股冷风的的确确就这么出现了。我吃了一惊,竟然没有看出这股冷风是从哪里吹过来的。 我只感觉洞穴里忽然一下子变得冷了下来,似乎这股风的出现,让空气都变得寒冷。这股冷风吹得不急,只是在洞穴里盘旋了几圈,吹得案桌上的瓶瓶罐罐一阵的作响,甚至我的耳中响起了轻微的呼啸声。 “呼~~~” 忽然,这股冷风倏地消失不见,来的很突然,去的也很突然。 我吃了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耳中只留下案桌上的小瓷瓶左右摇摆碰撞的声音。 我定睛看去,却见石台四周除了案桌上的小瓷瓶正慢慢停止晃动之外,红袍青年仍是闭着眼一动不动,石台外的黄捕头还是那一副激动地模样。似乎他们俩都没有注意到那股冷风一样。 就在这时,那红袍青年忽然张开了双臂,也就是在他双臂抬起来的刹那,整个洞穴的所有烛火忽然猛烈的燃烧起来,黄芒登时大亮。而那红袍青年脚下的黑狗血像是突然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的突然翻出血水泡来。 我大吃一惊,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之时,整个洞穴中突然再次吹来了一股冷风,这股冷风比之前那一股冷风更加强烈,更加的冰冷。 刹那间,整个洞穴呼声大作,石台上血水翻腾,四周墙壁上火光大盛,疯狂的摇摆起来。 紧跟着,那名红袍青年忽然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却见他的身体抖得厉害,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一颗脑袋使劲的快速的晃动着,两眼直往上翻,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一阵阵的嘶哑低吟声。 我的心莫名的出现一丝慌乱。江湖术士行骗做法时的样子我曾见到过,不过哪里是这红袍青年这副样子?他的这副样子完全是不由自主的颤抖,就像是他的体内体外有什么东西正在使劲的摇晃着他一样。(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邪术三 洞穴里突然出现这幅情景,实在太过诡异,无论是这股冷风还是石台上翻滚的血水、墙壁上腾腾的火焰,竟然像是自己活过来一般。 我惊得张了张嘴,这种事情我只在民间在谈论神鬼之事时听说过,眼前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神鬼志说的那样惊天动地,可也无异于神鬼志里所讲的了。 就像冥冥之中当真有什么鬼怪在操控着那血水和冷风、烈火。 洞穴里混乱不堪,风声、火声、瓶瓶罐罐碰撞声响个不停,甚至那案桌也跟着抖动起来。石台上那红袍青年身体正抖得厉害,身上宽大的红袍鼓荡的猎猎作响,而他嘴里念叨着话语也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我躺在墙角处却看的心惊肉跳。巫蛊之术,难道这就是巫蛊之术? 这股冷风吹得很急,直往我口鼻里钻,让我呼吸变得困难。而站在石台外围的黄捕头却和我不一样,面对着洞穴里出现的异状,他不但没有露出吃惊之色,脸上的兴奋劲儿反而越来越浓。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黄捕头这副表情,我与他相识一年,即使他喝醉酒时大耍的不雅之色也没有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丑陋。 此时他的脸上充满了贪婪,一种永远都不能满足的贪婪。 也许这就是黄捕头本来的面目吧。也怪不得他,或许每个人都是贪婪的有私欲的,只不过心中想要的不一样罢了,或是好的或是坏的,遇到更好的总想着更好,永远无法满足。 如果,江湖上每个人都没有了贪婪和私欲,这个江湖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个江湖也就不配称为江湖了吧。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石台上的红袍青年身体一顿,猛地闭着眼,嘴里喝道:“破!” 他这个“破”字刚一嘣出口,只见得那冷风、翻腾的黑狗血以及那墙上摇晃的烈火忽然齐齐一缓,并且接下来只在那短短的两个呼吸间,三者便又恢复如初。 洞中刚才还一副狂风骤雨般的景象,可下一刻却犹如云中隐雷匆匆一闪,洞中情形刹那间变回了原先安静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的诡异之象! 我有些怔怔,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当真如泡影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的。 巫蛊之术果然邪门。 却在此时,那红袍青年猛地睁开了双眼,只见他的眼里忽然闪动着两道刺眼的红芒。 那是他眼中的瞳孔变了颜色。变成了红色。 这种红色与他身上的红袍一样红,像是血一样,甚至比血还要红。 “呼” 突然,红袍青年深深地吐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此时他一身的血红大袍微微鼓荡,长发四散轻扬,苍白的脸上白的不成样子,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些妖异,当真像是披着红嫁衣的鬼一样。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心底的那莫名的恐慌愈加的厉害,暗道他莫不是与那陶清风一样,要变成一副恶相了? 此时,那石台上的红袍青年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洞穴顶部,嘴里忽的哈哈一笑,自语道:“哈,找到你了,让我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心里奇怪,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那红袍青年。 怎么回事?找到谁了? 却听得这红袍青年又开口道:“嗯?倒也是个聪明的人。”紧跟着他又说了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哈,原来是躲到了这里。”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的又闭上了双眼,身体晃了晃,险些就要站立不稳。石台边的黄捕头见此,连忙将红袍青年扶到了椅子上,兴奋道:“大师兄,如何了?” 那红袍青年睁开了眼,双眼里的瞳孔已不再是红色,而是恢复了正常,不过他的脸色却是比先前更加的苍白,就好像他刚才身体剧烈的颤抖吃了不小的苦头一样。 只见他大口喘了几口气,笑道:“找到了。” 我一怔,巫术施展完了? 洞里刚才还是风急火撩的,一副诡异之象,我还以为这红袍青年接下来会与那陶清风一样,变成一副鬼相,甚至我还在想他会有其他的什么惊人之举。可是他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又恢复了常态,哪里还有像是在施展巫术的样子? 这时,黄捕头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道:“大师兄,那人现如今在何处?我这就派人将他抓来!” 红袍青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道:“城北,心悦客栈,此人五十许。” 说完,他从案桌上取过一个黄色的瓷瓶,递到了黄捕头手里。 黄捕头接过瓷瓶,朝他抱了抱拳,道:“请大师兄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说完,他便匆匆跑了出去。 黄捕头走后,洞穴里再次安静下来。那些铁笼子里的怪虫睡的很香,即使方才洞穴里出现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吵醒它们。 红袍青年躺在椅子上良久,开口说道:“魂蛊的一种,名唤追灵术,但凡两天内那人所去之处,做了些什么,我都能看得到。” 他忽的转过脸看着我,笑道:“我对你也施展过追灵术,所以知道你跟踪了胡师弟他们。” “追灵术?” 我吃了一惊。杨冲曾经跟我说过很多西域邪术,追灵术,正如这名红袍青年所说的那样,追灵术可以知道人最近几天去了哪里,做过些什么。不过据杨冲说,追灵术早已经失传了,西域之中根本没有人会此术,他又如何会得?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这个红袍青年果然不简单。 不知为何,我心里泛出莫名的心慌。我虽然与他接触的时间不长,可是他带给我的震撼似乎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神秘,越是看他,我越是觉得看不透他。甚至此时,我愈加觉得他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 他摇了摇头,笑道:“这就算是厉害了么?中原人果然都是见识短见。” 我没有说话,如果他说的故事是真的话,那么...... 我浑身打了个冷战,背上冷汗直冒,不敢再往下想。 趁那人还没有被抓到,我一定要先恢复内力。 黄捕头已经去抓那偷取魂炉之人,若是那人真的被抓到,红袍青年重得魂炉,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吧。 却在这时,洞穴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夏姓衙役拖着一个囚犯走了进来,夏姓衙役朝红袍青年抱了抱拳,道:“大师兄,时间到了。” 我心中奇怪,朝那囚犯望去。只见那囚犯披散着头发,满脸的脏污,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整个人瘫在地上,眼睛里露出惊恐之色。 红袍青年闻言,起身来到那名囚犯近前,点了点头,道:“这个还算干净,把他拖进去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拖进去?拖到哪里?我突然想到了铁笼子里的那些怪虫,登时间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击中,脑子里瞬间空白。 他们是想将囚犯拖到铁笼子里喂怪虫? 我吓了一跳,心凉的要命,朝红袍青年喝道:“混账!你敢!” 红袍青年一顿,朝夏姓衙役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夏姓衙役原本就要伸手去抓那囚犯,此时见到红袍青年的手势时也是顿了顿,脸上带着好奇之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红袍青年。 那名囚犯瘫在地上,只怕和我一样中了蛊毒,他侧身躺在地上,此时面孔正对着我,在我说出这一句话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连脸皮都不能动一下。不过,他的眼里却流出了泪水。 也许,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举动了。 我不认识这名囚犯,他同样也不认识我,可是我的心在此时却是莫名的像是被人捏了一把,疼的我呼吸都不敢大声喘。 红袍青年看了看我,并没有说话,而是坐回椅子上,整个人再次躺在椅子上,仰面望着洞穴顶部。 他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忆,脸上无惊无喜。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我喝止住而良心发现了,只是他的这副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他躺在椅子上良久,忽的抬起右手,朝夏姓衙役挥了挥。夏姓衙役脸上忽的露出了笑容,抓起那囚犯的头发,拖着那名囚犯往铁笼走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邪术四 我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朝那红袍青年骂道:“混蛋!住手!” 红袍青年没有理会我,他的左手在椅子扶手上不紧不慢的敲着,仍是面朝洞穴顶部,一脸的回忆之色。 “哗!” 忽然,那夏姓衙役拉开了铁笼的铁门,一把将那名囚犯推了进去,紧跟着又“哗”的一声,将铁门紧紧地关上。 我看了看那铁笼里的怪虫,它似乎睡得很沉,铁笼里被拖进去一个人,它却毫未察觉异样,仍趴在铁笼里熟睡。怪虫的厉害我早已领教过,一个人很难与它抗衡,想要击杀它最少也得需要三四个人才行,况且那名囚犯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浑身动弹不得。若是等怪虫醒来,那名囚犯必死无疑。 如果这时候能把那名囚犯救出来,还来得及。 我这样想着,就要开口说话,却在这时,那夏姓衙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往那名囚犯身上倒出了一些黑色的液体。那黑色的液体刚一已沾到那名囚犯身上,腾的一声冒起一团绿色的焰火,焰火刚一出现,忽的往下一沉,竟然钻进那名囚犯的身体里。 紧接着,那囚犯身体猛地抖动起来,身体里像是被火烧一样,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即使隔了这么远,我也听到了那种烤肉一般的声音,但是很快便传来了一阵焦糊的味道。 就在这时,我看到那铁笼子里的怪虫身体动了动,紧跟着缓缓抬起了头,它下身巨大的虫身原本还是微微晃动,此时却突然加快了摇晃速度。我只觉得浑身有无数个虫子在爬,身上冰冷一片。 这条怪虫先是朝空气中嗅了嗅,顺着焦糊的味道,缓缓的转过了脑袋。当它看到铁笼子里那名囚犯时,腾地从地上翻起身,嘴里尖锐的叫了一声,双手猛地抓起那名囚犯,张开大嘴只往那名囚犯肚子中一咬,登时将那名囚犯的肚子咬开一个足有两个手掌大的血窟窿。 接着那怪虫忽然将那囚犯的身体往地上一扔,身下的虫身高高翘起来晃得厉害,上半身猛地再次朝那名囚犯咬去。 我的脑中“嗡”的一声闷响,双耳登时短暂失鸣。 那名囚犯的身体仍在不停地抽搐着,肚中的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洒了一地。昏暗的洞穴里,其他铁笼中的怪虫也都苏醒过来,一只只开始尖声叫了起来。但是在我耳中听到的最响的声音,却是那只怪虫撕咬囚犯身体的声音。 我早就想到过这些怪虫会吃人,可是亲眼看到它们吃人的样子时,我还是吓到了。我闭上了眼,不忍再看,只怕再看下去,我整个人都会忍不住叫出来。 耳中的撕咬声渐渐小了下去,可是那些怪虫却叫的更厉害了。 我不敢朝铁笼那边看一眼,紧紧地盯着那红袍青年,冷冷道:“如果我能脱身,我第一个杀的人便是你!” 那名红袍青年道:“或许吧。不过我想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我会先杀了你。” 我喝道:“禽兽!” 这时,夏姓衙役走到红袍青年身边,抱拳道:“大师兄,将进子时,这幼虫要抬到何处?” 我心里一惊,他们要把怪虫抬到放到外面去?如此一来,郴州城不是要大乱了? 红袍青年看了我一眼,道:“听说郴州城里有个八仙楼,今晚就将那幼虫放到八仙楼后面吧。” 我又吃了一惊,看来他们真的准备动手了,而且就在今晚。我心里登时焦急一片,现在郴州城里的百姓还不知道州衙大牢里发生的事情,若是这只幼虫被放到外面去,那么这一夜之间将会死多少人? 夏姓衙役应了一声,从案桌上一个坛子里抓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接着走到那个有着囚犯尸体的铁笼旁,将手里黑乎乎的东西向那怪虫抛了过去。 那只怪虫见到那黑乎乎的东西早已是兴奋不已,当即跃起身,一口咬住那黑乎乎的东西并且吞了下去,只那么一会儿,它便再次沉睡起来,趴在铁笼里动也不动了。 夏姓衙役在铁笼外等了片刻,这才又打开那铁笼铁门,将那个身体已经是残缺不全的囚犯拖了出来,接着又随手关闭了铁笼。 我有些奇怪,不是要将幼虫放出去么?怎的将那囚犯的尸体拖了出来? 那夏姓衙役将那囚犯的尸体拖到石台上,而我也终于看清了此时那囚犯的模样。 他此时侧头躺在石台上,脸刚好再一次正对着我这边,我看到他满脸道道抓痕,眼睛瞪得滚圆,一张脸已变成血肉模糊。他侧身上的肉已经被啃噬大半,我看不见他身体上具体的惨象,只能看到他的一条右腿已然是消失不见。 这时,那夏姓衙役从背后拿出一张白布,将那囚犯的尸体遮了起来,接着他走到案桌旁,从一个漆黑坛子里取出一根木棒,插在了那名囚犯的脸上。 “含木寻债!” 我倒吸了口凉气,失声叫道。此时这名囚犯的死相,竟然和史镖师的死相一模一样。 那名红袍青年转过脸看着我,道:“你竟然知道此术的名字?哦,是了,胡师弟曾说起过此事。” 我咬着嘴唇,身体里燥热一片,看着红袍青年狠狠道:“果然是你们杀死了史镖师!” 红袍青年笑道:“只怪他运气不好,多管闲事管到我头上来了。” 我忍住心里的怒火,沉声道:“你......混蛋!” 这时,那夏姓衙役已经用白布将那囚犯的尸体紧紧地裹住,他将那囚犯的尸体抬起来抗在肩头,朝红袍青年辞别一声,向洞穴大门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到大门近前时,那大门忽的被人推开,紧跟着一道身影匆匆跑了进来。来人正是段老七。 段老七刚一推开门便撞上了夏姓衙役,夏姓衙役身体一个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嘴里喝道:“慌什么!” 段老七没有理会夏姓衙役,急忙跑到红袍青年身边,道:“大师兄,不好了,胡师兄被那人打死了。” 我吓了一跳,黄捕头死了? “什么?!” 却见那红袍青年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喝道:“快带我去看看!” 说罢,二人匆匆离开了此地,而那夏姓衙役在大门口顿了顿,忽的一跺脚,将那囚犯的尸体扔在了地上,也匆匆随着那红袍青年而去。 顿时,洞穴里除了那七只怪虫和门口那一具死尸之外,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黄捕头身死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原本还在想等我的内里恢复之后,定要亲手杀死黄捕头为史镖师报仇,没曾想他却被人杀死了。 铁笼里那六条怪虫正叽叽怪叫,尖声在洞穴里回荡个不停,周围空气中更是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趁着四下无人,我必须尽快恢复内力早点脱身,将这里的事情告诉陆京召才是。毕竟此事实在太过严重,州衙大牢里的犯人竟然被人拿来当做怪虫的食物,任谁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吧? 心里这样想着,我就要沉下心去吐纳。谁知我刚一沉下心,却忽然发现我小腹中早已是燥热一片,仔细感受之下,丹田中的那团气已经有了要游走的迹象。 我心中大喜,回想刚刚身体出现的燥热,我还以为是我心中怒火导致血气翻涌,没想到竟是它有了动静。 我只觉腹中那团气已经可以游走,只不过它游走的很慢,在它的周围仍像是有什么丝线之类的东西在拉扯它,不让它游走一般。不过好在它已经有了动静,只要我沉下心去吐纳,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挣脱那无形中的禁锢,再次游走起来。 这般想着,我便开始用心吐纳起来。 小腹中的那团气果然如我所想的那样,我只吐纳了那么一会儿,它像是被注入了动力一样,在腹中左右摇摆之际,开始一点点的移动起来,而就在它移动之时,我的身体上也逐渐有了些力气。只不过这些力气很微弱,甚至不能让我坐起身,可毕竟是件好事,相信等不到红袍青年他们回来,我就能恢复体力。 就在我为小腹中的那团气再次游走而感到欣喜之时,忽然,洞穴大门口那被白布包裹的囚犯尸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嗦” 我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见那白布裹着的尸体恰在此时,又是抖了一下。(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我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一颗心直往下掉。 史镖师那晚变成蜮虫的情景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不过史镖师变成蜮虫的样子却是实实在在被我看到了,我不知道那洞穴门口的囚犯死尸接下来会有什么变化,但是一具死尸在此时突然动起来,总不是件好事。 “嗦嗦” 就在我胡思乱想间,那具尸体又晃动了两下。 我一阵的毛骨悚然,忍住心里的畏葸,急忙吐纳起来。不管那尸体会如何变化,我必须抢在他前面恢复内力。想是这样想,可我的额头还是渗出汗水来。 “嗦嗦嗦” 那尸体又是连续抖了三下,每一下都像是摩擦着我的心脏,让我不由得焦急起来。同时我又忍不住想笑,谁又会想到我会在此时与一具死尸争分夺秒。 体内的那团气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同时我的小腹中开始稳稳地传来一阵暖意,身上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我此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咬了咬牙,身体靠着墙艰难的坐了起来,也就是在我坐起来的时候,洞穴大门口那具被白布裹住的尸体忽然剧烈的都动起来,同时慢慢的膨胀起来。 只听得“哧”的一声,那白布忽然被撑开了一道裂缝,裂缝刚一出现又猛地向两边被撕裂开,伴随着白布破裂的声音,一只黏糊糊手背上长有红色粗毛的黑手,缓缓地从那裂缝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指甲很长,又黑又尖。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浑身抖了抖,背后的汗水早已湿透。眼看着那白布里就要冲出一条蜮虫,我却仍没有恢复内力,倘若真的被它先从白布里跳出来,恐怕它第一个要吃人就是我了。 回想起刚刚看到那名囚犯惨死的一幕,不知道我被它吃了之后,会不会也会变成一条蜮虫,即使变不成蜮虫,我也会再次中蛊毒,身体变绿吧? “嗞啦!” 忽然,洞口处那团白布终于还是承受不住,猛地被撑裂开,化成一根根碎布条洒落一地,紧跟着,一条浑身布满粘液的蜮虫从地上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 这只蜮虫站起来足足有两个人的身高,而且它的下身的虫躯还没有直立起来,若是直立起来,恐怕足足有四人之高。 我的额上流下了汗水,这个蜮虫与铁笼子里的蜮虫有些不一样。比起铁笼子里的蜮虫,这个蜮虫个头要大上许多,不过它身上的皮毛看上去却没有铁笼子里的蜮虫厚实,最明显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尾部尖端并不是漆黑的尖刺,而是一只人脚。身上其他的地方与铁笼里的蜮虫没什么两样。 此时,这只从白布里爬出来的蜮虫虫身开始缓缓摇晃起来,虫身尾端的那只脚也跟着甩个不停,就好像它在活动自己的身体一样。 我心里焦急一片。体内的那团气虽然已经开始游走,可是它依旧游走的很缓慢,我浑身虽然已经有了些力气,但是这些力气并不足以让我站起来,想要和这只蜮虫斗上一斗的话,我根本做不到。除非留给我的时间再长些。 可是,留给我时间了么? 此时已经容不得我多想。洞口处的那只蜮虫微微晃动了下身体,歪着头四处看了看,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它的两只眼睛阴绿阴绿的,看到我时先是有些呆,接着忽的尖叫一声,像是很兴奋。可能是它刚刚变成蜮虫没多久,它的叫声和铁笼子里的那些蜮虫叫的不太一样,带着些生硬。它这么一叫,那铁笼子里的六只蜮虫也跟着叫了起来,看样子也很兴奋。 古人有云“兽有兽言,虫有虫语”,我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也从未见过。不过洞口这只蜮虫尖叫之后能引起铁笼子里蜮虫的应和,即使它们不能开口说话,我想那也应该是属于它们的虫语了。 它们一阵阵的唧唧乱叫,可我的一颗心却是冷得要命。 突然,洞口那只蜮虫动了,只见它整个身体伏在地上,身下的虫躯高高翘起晃得厉害,以两手臂作腿,缓缓地朝我爬了过来。它的身躯晃得厉害,头部却是稳稳地动也不动,一双阴绿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我。 我呆住了,只觉得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这只蜮虫爬过石台,撞翻了石台边上的椅子,双手快速在地上撑那么几下,便已经爬到了我的面前。 要被它吃掉了么? 我怎么也想不到,先前它还是一具被笼子里蜮虫吃剩的囚犯残骸,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蜮虫,而如今它却要吃掉我。 胡思乱想间,忽然,它的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只觉得身体一轻,人已被它提了起来。这么近的距离,我闻到了它身上那一股腥臭的味道,它的两颗獠牙露在外面,獠牙上正不断地往下滴着涎水。 “叽!” 突然,它猛地朝我尖叫了一声,我只觉得耳朵都要被刺穿一样,疼得厉害。 我不由苦笑,扭过头闭上了眼睛。以往师兄弟们死后都被抛尸山野喂豺狼,我曾经也想过自己死后被扔在野外,身体被山中猛兽噬咬。没想到我会是被虫吃掉,我甚至都能想到它咬破我肚子时的情景。 可是我闭上眼等了一会儿,意想当中的身体被撕咬没有出现,反而我身体又是一轻,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摔在地上,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心里惊疑之下睁开了眼。 只见我身前这只蜮虫正伸着脑袋往我身上使劲儿的嗅着,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毛脸上,两颗阴绿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有些怔怔,不知道它想要做什么。我突然想到那夏姓衙役怀里的小瓷瓶,那夏姓衙役将囚犯拖入铁笼子里时,往那囚犯身上倒出了些黑色的液体,而那铁笼子里的蜮虫是在闻到那股焦味时,才将那囚犯吃掉。 难不成我身上没有那黑色的液体,它就不敢吃我了么? 却听它忽的又尖叫一声,猛地转过身,它转过身时,它的虫躯正调转了个方向,打在了我的身上。我只觉得整个人如遭重击,人登时向那石台边上翻滚而去,脑袋一疼,我的头撞在了石台台阶上。 我只觉脑袋像是要开了花,眼前眩晕一片。而那只蜮虫却不再理会我,身躯忽的一条,越过了石台,再一跃便撞向了洞口木门。 那洞口处的木门很厚实,可是在它身前却是薄如纸张,只听得“咔嚓”一声闷响,那洞口木门便被它撞得粉碎。紧接着它身下虫躯一摆,冲出了洞口。(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地下虫洞二 我在石台边上躺了一会儿,直到头疼的没有那么厉害之时,我才艰难的坐起身。活动了下身体,只觉的身上不再那般酥软,我便尝试着站起来。 这个地方我实在不想再待下去,身体若是能站起来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走出此地。 我双手撑在石台上,人刚刚站起身,双腿一软,人不由得向前踉跄了两步,好在石台边上有几张案桌,我站立的地方就有一张案桌。我身体往前栽去时,我双臂连忙撑在了案桌上,上半身刚好伏在案桌上,那案桌一阵的摇晃,晃掉上面的一大半瓶瓶罐罐。 掉落在地上的瓷瓶瓷罐登时破碎开,五颜六色的液体粉末洒了一地,并且传来刺鼻的味道。 我伏在案桌上片刻,咬了咬牙,扶着案桌就往洞口走去,当我来到洞口时,我体内的那团气已经在小腹中游走了一圈,并且它开始游走第二圈时,速度开始慢慢加快起来。与此同时,在它游走一圈之时,我的体内便缓缓地传来了阵阵的暖意,身体也不再那般酥软了。 我心中一喜,就要抬腿跨出洞口,不过就在此时,我想到了这洞里的蜮虫。 这洞里蜮虫实在太过慎人,刚刚那名囚犯被那蜮虫撕咬过后就变成了一只蜮虫,刚刚已经跑出去那只蜮虫不知道会咬死多少人,如果这里的蜮虫全部跑到外面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回头看了看,洞中地面上铺了很多枯草,而墙壁上的火盆放的也不是很高。 干脆,一把火将此地烧了! 想到这里,我便又退了回来,扶着墙走到一个火盆下方,伸手就碰到了那火盆边沿,谁知我手刚一碰到那火盆边上,那火盆竟突然掉了下来,火盆里烧得正旺的火炭一股脑的直往我脑门砸来。 我浑身一个激灵,人向后闪去,也就在我闪躲开之时,那些火炭擦着我的面门掉在了地上。地上都是枯草,那些烧得明黄的火炭一沾到枯草当真是烈火遇到干柴,只听得“嚯”的一声,那片地便熊熊的烧了起来。 铁笼子里的那些蜮虫陡然拔高了声音,一个个尖叫个不停,连那只刚刚睡去没多久的蜮虫也惊醒过来。 我跑回洞口再回头望去时,那地上的火势已经烧得厉害,阵阵浓烟也已飘到了洞顶。我再也不迟疑,当即迈开步子向通道跑去,这才发现,我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我心里又惊又喜,迈开步子往通道上跑去。 这通道又长又黑,我被段老七和夏姓衙役抬下来的时候心里算计过,最少也有二里地那么长。这么深的地洞真不知道是怎么挖出来的,而且就算是挖,想来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挖出来的。 身后的虫叫声越来越远,但依旧是尖锐异常,想来那些蜮虫已经开始做最后的尖叫了。 跑出一段距离,我体内的那团气终于正常游走起来,我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一片,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道,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虽然是台阶,又是在黑暗中,不过我却是如履平地,拾级而上。 在通道里跑了许久,当真像是跑了几里地。 又往上奔了些路程,远远的我看到一点昏暗的光,我心中大喜,竟真的有一种脱出升天的感觉。当即脚下再次发力,朝那片黄光跑去。 当我在跨过一道木坎的时候,我终于从通道中冲了出来,人也冲到了州衙大牢当中。 也不知道我被关在地下有多久了,只觉得刚一出来,连空气都变的新鲜起来。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就要冲出大牢,谁知我眼光一撇大牢,登时心里咯噔一下。 州衙大牢里关着不少的囚犯,我曾经听黄捕头说过,州衙大牢里分为普通牢房和重犯牢房,两个牢房里的犯人加起来有六十多人。普通囚笼里关押的都是些地痞无赖或是些犯了偷盗抢夺的轻犯,罪不至死,关在普通牢房里几年便可放出来,这些轻犯们本就是无处安身,牢中自有伙食供应,加上黄捕头为人谦和,不会对这些轻犯下重手,甚至年久日深这些轻犯也与牢头们交了些关系,在普通牢房里倒也活的自在。是以普通牢房虽关押着囚犯,但并不会出现暴乱逃狱的现象,普通牢房也看守的相比较来说松一些,牢房也都是用柳木所建。 而重犯囚笼则不是以柳木建成,重犯囚笼大多是以精铁打造的囚笼,和地下关着蜮虫的铁笼子一样,只不过铁栏杆没有那么粗。甚至州衙大牢里有几处单独封闭的囚房,是用来关押罪大恶极之人的。 而此时我所站立的地方便是普通牢房,只不过此时的普通牢房哪里还有半点牢房的样子,简直就是一片人间地狱。 普通牢房竖起的一根根柳木足有人的小腿粗细,从牢顶深深地埋入地底,虽是柳木,搭造的却很牢固。而此时,我眼前的两座普通囚笼柳木全部断裂,一座囚笼里躺着四五具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残缺不全,断腿断手散落一地,遍地都是血,甚至我还看到有一囚犯半个脑袋已经被生生咬掉。 四五个人身体畸形,横七竖八的躺着,我这一眼看过去,竟然没有一个是身体完整的。而另一座囚笼里就更有些夸张了,那个囚笼里只有两个死去的囚犯,一名囚犯被拦腰撕开,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大肠小肠洒落一地,另一名囚犯下身被撕开,整个人倒插在断裂的柳木上。 大牢深处一片的安静,可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囚笼破损,横尸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我有些怔怔,刚刚逃出生天的那种感觉荡然无存,此时鼻子里闻到的哪里还有半点的新鲜,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那蜮虫虽然跑出来没多久,竟然能将满牢笼里的囚犯杀死。 “叽!” “畜生,受死吧!” 突然,大牢外传来一声尖锐的虫叫和一声怒骂声。 我吃了一惊,连忙抢出大牢大门。大门外,那两名狱卒被蜮虫撕开了肚子倒在大门两侧。 “喝!” 院墙外再次传来怒喝声,我当即从一名狱卒腰间拔出一柄大刀,朝院墙外冲去。 当我冲到州衙办事阁楼处之时,州衙大门内侧正有一人与那蜮虫来回纠缠着。那人我见过,正是找我们托镖的那名灰袍人。 我看到他时,他也看到了我,他人往后闪了开去,正躲过那蜮虫的一记扑抓,他人刚一站稳便朝我叫道:“顾镖头,你还在那里看什么!快快与我一起,将这蜮虫杀了!” 我怔了怔,当即举刀朝那蜮虫劈了过去。此时我来不及去想他为何知道这蜮虫,且先与他合力将这蜮虫杀了再说。 这只蜮虫方才扑向回灰衣老者扑了个空,此时我人冲过去,它上半身正欲收回身,我的大刀便已经劈到了它的脖颈处。当日我与黄捕头他们一起杀死史镖师变成的蜮虫时,黄捕头更是两刀便将那蜮虫的脑袋砍下来的,想来脖颈便是蜮虫的薄弱点。 这蜮虫见我大刀劈过来,倒也没有惊慌,不过想来它毕竟是一只虫子,哪里会感到惊慌。只见它本能的不退反进,速度倒也不慢,单手迎着我的大刀探了过来,想要抓住我的大刀。(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地下虫洞三 此时我人已经冲了起来,不等它的手抓落,我身体微微侧闪,手里的大刀偏了一偏,一刀砍在它的手臂上。 它的手臂就像是一根硬木一样,大刀砍在上面,发出“咄”的一声,加上它手臂上覆盖着一层红毛,我这一刀只在它手臂上仅仅留下一刀浅浅的伤口。 砍了它一刀几乎没有给它造成多大伤害,借着这一刀,我与它错了个身,我人向它身体左侧跃去,而它却抓了个空,向我左侧趔了趔。 这时,我距离它很近,它的后背正对着我,我脚下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猛地一点地面,沉喝一声,一刀劈向它的后颈。 它毕竟只是一只虫子,哪里会懂得什么武功套路,我这一刀劈过去,它哪里能反应过来。即使它反应过来,以我的速度也定不会给它留半点的机会。 眼看着大刀就要砍到它的后颈,忽然,它的虫尾却在这时横扫了过来,正扫在我的小腿上,我人一个不稳,登时向一侧跌去,手里的大刀也劈了个空。 虫尾扫过,它身体紧跟着转了过来,不等我站住脚,整个虫躯再一次向我扑来,两只粗毛手直抓向我的脑袋。 它的力量我已经见识过,被它抓中脑袋的话,我定会身首异处。我咬了咬牙,当即身子一低,就地翻了个跟头,正躲过它这一抓,人已翻身到州衙办事阁楼的一扇窗户前。 这时,那名灰衣老者大声叫道:“顾镖头,现在还在隐藏实力么?快快杀了它!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话一说完,人已飞身掠至这只蜮虫的身后,一刀劈向这只蜮虫的后背。这名灰衣老者本就修炼内力,劈出的大刀上隐隐卷动着些内气,劈在这只蜮虫背后上,登时让这蜮虫痛苦的尖叫一声。这只蜮虫吃痛之下,猛地转过虫身,身下虫身一摆,正拍在这名灰衣老者的身体上。 蜮虫的力量极大,身下的虫身更是力道惊人,只见那灰衣老者被虫尾扫中,人登时向一侧飞跌过去,手里的大刀也脱了手。 我心里却是欲笑不得,我哪里有半点的隐藏实力?不过灰衣老者大刀上出现的蒙蒙内气倒是提醒了我。这一年的走镖生涯我都是凭借着一身的剑法护镖,几乎已经忘记了去使用内力,与人撕斗时也习惯了靠剑法取胜。他这么一叫,我才想起来我内力已经恢复,而且我也已经可以凝出剑气。 此时这蜮虫已经转过身背对着我,它的后背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正不断地往外流着绿色的液体。看来灰衣老者那一刀劈的着实不轻,以蜮虫身体的厚实,竟也被劈开如此深的伤口。 我将大刀挽了个花,猛地一提内气。忽然,我小腹中那团气忽的急速游走起来,同时从那团气中猛地涌出一股气浪,这股气浪就像是滚滚的江水一样,直冲向我四肢百骸,我的身体里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源源生机,身体上登时充盈着莫大的力道。 就在此时,我手里的大刀“噌”的一声,竟无风吟响,抖了起来。 我吃了一惊,万没有想到我这一提气体内竟然有这么大的异象,这和先前我提气挥出剑气简直是天壤之别。 此时容不得我多想,身前的这只蜮虫已经摆动着虫躯扑向了那灰衣老者,那灰衣老者人还未站稳,手里的大刀也已经脱手,若是被蜮虫抓个正着,铁定是活不了了。 心中一冷,脚下猛地一点地面,我人已高高跃起,一刀砍向这只蜮虫的后颈。熟料我大刀还未到它后颈,大刀上忽的泛出一股蒙蒙的气旋,待我刀落之时,一道刀气蓦地从我手上的大刀冲了出去,刹那间便掠过了这只蜮虫的脖颈。 “噌!” “嘭” 我原本就是朝这蜮虫跳去,劈了它一刀之后,我人正好落在了它虫躯的一侧,一刀劈下,那刀气没有停下,切过这蜮虫的脖颈之后,硬生生的打在了州衙大门上。我转过头看去,却见这蜮虫仍是朝着灰衣老者冲去,只不过它身躯还没冲几步便“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毛茸茸脑袋登时滚落在地,一腔的绿液猛地喷洒了出来。 我有些怔怔,看了看手里的大刀,此时它正抖个不停,发出一阵阵的轻吟声。 这时,那灰衣老者闪到我身边,笑道:“城庄主说的果然没有错,顾镖头当真是一身的本领,剑法过人不说,连刀法也凝出了刀气。” 我将内气一收,浑身那股滚滚气浪如是江入大海一般,刹那间便沉入我的小腹那团气当中,而小腹中的那团气正放缓游走速度。 我有点好奇,同时心里惊喜不已。原本我以为我提气时必能施展出刀气,虽然我不擅长使刀,但是想要做到如舞追影剑一样舞出刀气,应该不是难事。可是我没想到我这一提气,体内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而且我刚刚挥出的刀气也隐隐的和沈兵挥出的剑气有些相像,只不过我的刀气没有他那般厉害罢了。 但是这足以让我心里欢呼雀跃了,开天内功果然神奇。 我正喜不自禁,只听那灰衣老者又道:“顾镖头,快随我来!” 他说完也不等我搭话,自顾的朝州衙大牢跑去,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跟了过去。 我与他奔到州衙大牢门口,灰衣老者道:“顾镖头,快将这狱卒的尸体搬到大牢里去,然后一把火将这州衙大牢给烧了。” 我吓了一跳,道:“你疯了么?此事太过诡异,我还是将此事告诉路径安,让他来定夺。” 州衙大牢是州衙重地,岂能说烧就烧! 这灰衣老者到底想要做什么? 灰衣老者急道:“顾镖头,来不及了,只要被蜮虫咬上一口,哪怕是被它伤到,都会变成蜮虫的!若是这些大牢里的人虫变的话,到时候整个郴州城必会发生虫灾,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种地步,只怕整个中原都将会有一场剧变!” 我心头猛地一跳,脑子里突然想起那囚犯变成蜮虫的情形,那囚犯被铁笼里的蜮虫撕咬的肢体残缺依旧能变成蜮虫,若这灰衣老者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这整座州衙大牢里的囚犯岂不是都会变成蜮虫?这大牢里可足足有六十多名囚犯的,真的虫变的话,那就是多出了六十多跳蜮虫!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身体里有虫子在爬。 这时,灰衣老者已经拖着一名狱卒的尸体,往州衙大牢里面拖,我虽然心中迟疑,但还是抓起另一名狱卒的一条腿,将他拖进了大牢里。 大牢里还是那副地狱惨相,充满着浓郁刺鼻的血腥味。我将那名狱卒拖入大牢里之后,那灰衣老者从墙上取下火把,只往那两名狱卒身上一点,也不知道那两名狱卒身上的布料是什么做的,火焰刚刚碰到他们身上便“嚯”的一声,登时熊熊燃烧起来。 灰衣老者一脚踢在一名狱卒的身上,那名狱卒身体就像是沙包一样飞起,正落在一座普通囚笼里,那普通的囚笼正是我方才看到的那两座囚笼中一座,里面躺着四五具囚犯残缺的身体。那狱卒身上火焰滚滚,被灰衣老者踢过去时全身上下都烧了起来,此时更像是一颗巨大的火球一样,砸在了那做囚笼里。 只听得“轰”的一声,那做囚笼登时间火光大声,一下子便成为一座火笼。灰衣老者又飞起一脚,将另一名身上烧的正旺狱卒的尸体踢向另一座柳木囚笼,那做囚笼霎时间也像是猛火油碰到烈火一般,“哗”的一声烧了起来。 灰衣老者连续将两名狱卒踢向两座柳木囚笼,那两座囚笼如星火燎原一般,火势只在顷刻间便急速的向大牢深处蔓延而去,当真是来的迅猛,来的轰轰烈烈。 这时,灰衣老者叫道:“顾镖头,我们快离开此地。” 我点了点头,转身与灰衣老者冲到了大牢门口。州衙大牢两扇铁门歪在一边,铁栓已经断裂,这两扇铁门厚重异常,少说也有千斤的重量。这蜮虫能从里面将这两扇铁门冲的东倒西歪,可见它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此时,我与灰袍老者正合力将铁门关闭,突然,大牢深处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喊声:“着火了!救命啊,快来人啊!” 我和灰衣老者都是一顿,紧接着灰衣老者就要将铁门关上,我忙拦住了他,沉声道:“这位朋友,你没听到里面有人喊救命么?” 灰衣老者道:“一名囚犯罢了,早晚都要死,管他做什么?说不定他已经被蜮虫咬伤,马上就会变成一只蜮虫也说不定。” 他说完变就要推那铁门,我左手搭在了他的肩头止住了他的动作,我朝此时已经是烈火朝天的打牢里看了看,却在此时那凄惨的带着些绝望的叫声再次传来过来:“啊!咳咳咳......救命......” 我一把拉开灰衣老者,冲他喝道:“你且在此守着,我去去就回。” 不等灰衣老者说话,我人已经冲进了大牢当中。而此时的大牢里早已是火光滔天,浓烟滚滚。(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地下虫洞四 我冲进牢房中,只觉得一股热浪直朝我扑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味以及烧干了的血的味道,让我呼吸有些艰难。 短短的时间里,火势竟然变得如此之大。 大牢两侧都是柳木囚笼,只有中间一条过道,此时两边离近大牢门口的两座囚笼早已是烈火滔天,并且火势已经向深处囚笼蔓延开去。 我在大牢门口驻足片刻,只觉得身上的衣服都要燃烧起来。大牢深处的那人已经不在求救,而是在不停地咳嗽着,火势太大,就算不被烧死,也都会被烟熏死。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破木板,咬牙冲了过去,刚一冲到过道上时,我只觉得浑身就像是被烤熟了一般,甚至我都能闻到我头发被烧焦的味道。此时我已经越过头两座囚笼,这两边的火势最大,越过这两座囚笼之后,火势小了那么一些,不过仍是炽热难耐。我不敢停留,举起木板顶在面前,继续朝大牢深处冲去。 连着冲过五六座囚笼之后,火势渐渐小了下去,但是我知道,只消那么片刻,那火就会烧到此处。 这时,囚笼深处再次传来那人的声音:“还有人么,牢头,黄大人,崔大哥,你们在么?”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我朝前方望了望,只见前方残破的囚笼已被浓烟遮住,很难看清前方的路。 我遮住口鼻,边往前跑边叫道:“你在哪里?” 囚笼深处那人似乎有些惊喜,咳嗽了几声叫道:“在这里,快......”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些疲惫,话还没说完便突然没有了声音。我心里登时急了起来,立刻寻着刚刚他发出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 越往深处,白烟越浓越呛人,我冲了一段距离,又不得不放缓脚步,右手握着大刀,伸直了手臂往前摸去。 此时我的周围已经被白烟笼罩,我能看到的距离极短,不过我还是能看到两边破烂不堪的囚笼,以及囚笼里横七竖八躺着的肢体不全的尸体。空气中呛人的白烟参和着浓郁的血腥味道实在难闻,就算我将口鼻捂得再怎么严实也无济于事。 我往前摸索了片刻,又叫唤了一声:“你在哪里?” 那人没有说话,连咳嗽声也没有再发出。 我心里暗暗叫苦,顺着过道往前摸了过去,一边摸索着前进,一边左右张望,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可是我越往前走越是心惊,所过之处,过道两边的囚笼没有一间是完整的,囚笼里面的人也没有一个是活着且又肢体健全的。 正在我往前摸索之时,忽然,一声很轻的呻吟声从我前方不远处传来。我心中一喜,暗道那人已经距离我不远,当即朝着那呻吟声跑了过去。 连着又走过两座囚笼时,我来到一座破裂的囚笼外面,那呻吟声变就是从这间残破囚笼里发出来的,而这座囚笼也是普通囚笼里的最后一座囚笼,再往前便就是重犯囚笼了。 朦朦胧胧中,我看到这囚笼柳木断裂,下方破了一个大洞,断木处血迹斑斑,囚笼边上正躺着一具被蜮虫撕破肚皮的囚犯。 这时,囚笼里那呻吟声一顿,消失不见。烟雾实在太大,我看不清囚笼里那人到底是什么状况,我捂住口鼻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朝囚笼里叫道:“喂,你还在么?” 那人没有回答我,我也没有闲工夫在囚笼外傻等,压低了身体,从囚笼破损的洞口钻了进去。刚一钻进囚笼里,眼前登时清晰起来。这间囚笼里一共关押着六名囚犯,算上囚笼边上那一个死囚,地上还有四名囚犯被扒开了胸膛。囚笼里一片狼藉,血液淌了一地,四处都是脏腑器官。 此时,有一名囚犯正靠墙坐着。这名囚犯头发披散,双眼紧闭,一张脸上苍白无比,他正垂着头不停地晃着脑袋,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 我奔到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道:“快醒醒,跟我一起离开此地。” 不过他并没有与我搭话,脑袋仍是在微微晃动着,像是已经被烟熏得发起了癔症。 远处的大火已经烧了过来,如果他一直是这副样子的话,只怕连我也都别想再逃出去。我不等他说话,将大刀别在腰间,扔掉手里的木板,双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一带,已将他背在身后。 将他背起之后,我又压低了身体,钻出了囚笼。站在过道里,我朝重犯囚笼望了望,当即狠了狠心,朝来时的路跑去。重犯囚笼或许还有生还的囚犯,可是如果我再去重犯囚笼去寻找的话,只怕人我救不出,就连自己的命也会搭进去。 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往回跑了些距离,我便看到了熊熊的大火,这大火烧的很快,但凡火星沾到死囚身上便会突然烧起火来。就像是火碰到猛火油上,一点就着。 过道处已经被烈火挡住了大半,看样子只消数个呼吸的时间,那过道便会被大火覆盖。我压低了身体,在也顾不得其他,双手抓牢背后之人的双臂就要往过道冲。 可就在我左脚刚刚抬起之时,我背后那人身体忽然猛烈的颤抖起来,他颤抖的很厉害,就像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一样,我双手一个没抓稳,被他挣脱开去。我本来就要往前冲,他这么从我背上掉下来,我人登时往前不由得踉跄几步,而他则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吃了一惊,转过身就要伸手将他扶起,可当我转过身时,却见得这名囚犯在地上翻腾个不停,身体已经大变了模样。 此时,他的上半身手臂背后已经长出赤色的毛发,而且还在不停地变长变粗,一张脸上表情痛苦,嘴角两边的两颗牙齿就像是要爆开一样,不住地往外翻动着。他的下身双腿紧紧地闭拢着,双腿上不断地渗出绿色的粘液,粘液刚一出现便紧紧地覆盖在他的双腿上,像是要将他的双腿融在一起一般。 我心头猛地一跳,从腰间取出大刀,人往后退了一步。 要变成蜮虫了? 史镖师和那地底囚犯到底是如何变成蜮虫的,我并没有亲眼见到过,他们一个在山洞里变成的蜮虫,一个在白布下变成的蜮虫。我不知道史镖师变成蜮虫时的清醒是不是也是全身抖个不停,可是我却知道地底那名囚犯在变成蜮虫之时,身体就是和现在我面前的囚犯一样颤抖个不停。 我心头泛出一阵寒意,万没有想到我所救之人竟然是一个即将变成蜮虫的人。那灰衣老者嘴里说的虫变,大概就是我眼前看到的这个情形了吧? “叽” 忽然,他的嘴里发出一声很低的叫声,这叫声像是他不由自主的发出来的,就像是他身体里正在承受着什么痛苦而禁不住发出的呻吟声。只不过他此时的呻吟声却再也没有半点人的声音。 看来他马上就要变成一只蜮虫了。 我握紧了大刀,跳到他的身前,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他的脑袋滚落在一边,胸腔里喷出了鲜血,不过却是绿色的鲜血。他脑袋被我砍掉,他的下身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停止了抖动,无头尸躺在地上登时没了生气。(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地下虫洞五 砍掉这么囚犯的脑袋之后,过道两边的囚笼里,那些死去的囚犯身体开?33??颤抖起来,一眼望去,烟雾弥漫的大牢里就像是一处泥潭,那些死去的囚犯就像是一个个活蹦乱跳的鳝鱼。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他们前不久还都是人的样子,可不久之后就都会变成体型硕大的蜮虫。即使到了这时候,我仍有些不敢相信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当真如梦似幻,亦假亦真。 烈火已经烧到了此处,浓烟滚滚,呛得我眼泪直流。过道两边的囚笼已经烈火如海,过道也快要被大火挡住。我丢掉手里的大刀,压低了身体,趁那过道还没有被大火覆盖住,猛地朝大牢门口冲去。 当我冲到大牢出口时,那名灰衣老者惊喜叫道:“顾镖头,快!” 我当即加快了脚步,临近大牢铁门还有一丈之遥时猛地一点地面,人飞身而起,跳出了州衙大牢。 铁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我伸手拍灭肩膀上的火苗,转身望去。只见州衙大牢火光滔天,滚滚的浓烟直往夜空冲去,州衙大牢里传来一阵阵的尖锐虫鸣声,一副地狱之相。 大牢铁门处充斥着火头,铁门也被烧得通红,灰衣老者退了下来,走到我身边,看着州衙大牢,笑道:“这下它们再也难以逃得掉了,顾镖头,你这次可是为郴州城百姓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看了看这灰衣老者,只见他此时已经露出了容貌,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嘴边留着几缕长须,头上隐隐有些灰色的头发。也不算多老,大概五十岁上下的一个人。 我心里奇怪,看着他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才情况危急,我一直都没有来得及问这老者的来历,如今那逃出去的蜮虫已经被我杀死,大牢里的蜮虫也已经被困在火海中,此时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他笑了笑,朝我抱了抱拳,道:“鄙人苏卿尧。”接着他踱了两步,又道:“我是来救你的,所以就出现在此地了。” 我道:“你为何要救我?” 他低头一笑,看了看浓烟滚滚的大牢,道:“因为我还要请你运镖。” 我有些默然,他这话说的等同于没有说,不过却又说的我无言以对。 我随着他的目光朝大牢铁门望去,只见大牢铁门的缝隙中正往外不断地冲出火舌,透过火光,我隐隐的看到大牢里有数道浑身是火的蜮虫正不断地翻腾着身体,同时发出痛苦的哀叫声。 尽管是哀叫,可仍是让人禁不住竖起汗毛。 我道:“阁下怎么会认识蜮虫?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被关在州衙大牢的?” 苏卿尧摇了摇头,道:“顾镖头,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待得此间事了,我自然如实相告。” 我点了点头,道:“也好。” 这时,拱门外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跟着,只见黄捕头带着一队兵卒冲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心道这见鬼了不成,我被关在大牢底下之时,那段老七曾亲口对红袍青年说出黄捕头身死的消息,可如今黄捕头哪里有半点身死的样子? 段老七在撒谎! 我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却见黄捕头闪到拱门内侧,朝后面挥了挥手,大叫道:“速将此地包围,不得让任何人出入牢笼!” 我反应过来,心头登时凉了下去,他这是要不留活口了?同时我也起了杀心,这杀心我早就起了,被黄捕头抬进大牢底下之时我就已经起了要杀他的念头。他此刻带来的兵卒足足有四五十名,若是我的内力还未恢复,或许此时我还会考虑考虑要不要杀掉他。 可是如今我的内力恢复如初,心里哪里还能容他?而且我已经能凝练出离体内气,想要在这数十名兵卒中取他的人头实在是太容易了。 易如反掌。 我冷笑了一声,嘴里刚想朝他喝出“来的正好”这一句话,谁知却被他抢先一步开了口:“顾兄弟,黄某来迟,让你受苦了!” 他带人冲进来时,人是站在拱门一侧,此时他边说着话,一边朝我这边跑来,他人在奔跑中,我看到他的眼眶竟然已经湿润。 我心里嗤笑,又要诈痴佯呆么?先前我嘴里憋得话被他打断,如今他话刚一说完,我便喝了出来:“来的正好!” 本来我是没有这般恼怒,只是突然看到他如此的做作,我心里那股无明业火便再也按捺不住。 今日无论是谁来劝说我,我都要将他杀了。 话刚一说出口,我也不等他冲到我近前,猛地一提内力,人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冲到了黄捕头身前,不等他有任何的动作,我左手一探,抓住他的衣领,沉喝一声,将他高高的举了起来。如今我浑身都是劲儿,就算是两个黄捕头我也能单手将他举起来。 黄捕头吓了一跳,脸色大变,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叫道:“顾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啊?” 他这么一叫,原本还在往这边冲的兵卒便齐齐将我围了起来,手里的长矛则是对准了我。 黄捕头不说则已,话刚一说出口,我心中更是气恼。我看了看周围,骂道:“好不要脸!到了这时候你还敢在我面前装作不知么?” 说话间,我的右手已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我虽然并擅长使拳,但是我这一拳打在他身上,他铁定是受不了了。 “顾镖头,你错怪黄捕头了!” 却听得苏卿尧在我身后急声叫了一句,紧接着他人已经掠至我的身旁,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道:“顾兄弟莫要动怒,此事蹊跷异常,黄捕头是被人施了降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道:“降头术?”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我还是没有松开黄捕头。降头术是巫蛊之术的一种,我听杨冲说过,前几日我们从永州回郴州时遇到陶清风一行人时,杨冲说陶清风所带来那些大汉便就是中了降头术。 原本我对降头术是抱有怀疑的心思,对当日那些大汉和陶清风所表现出的异常反应一直心里疑惑,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由头来解释他们的怪相,也只好拿杨冲所说的降头术来搪塞。 不过如今我却不这么看了,在见识过蜮虫和州衙大牢地底经历的一切之后,我便开始相信这种巫术的存在。只是陶清风带来的那群大汉中了降头术之后,一个个如行尸走肉,刀剑砍在身上犹未知痛,甚至只有将脑袋砍下来才能彻底死去,黄捕头若是中了降头术,怎么能是这副样子? 我心中有些迟疑,嘴上却不饶他,冷声道:“降头术我见识过,哪里是他这副样子?” 苏卿尧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顾兄弟,我知你心中恼怒黄捕头,可是这次你确实弄错了,黄捕头的的确确被人下了降头。那人巫术极高,黄捕头心智不坚,所以才会被迷惑变成另一个人的!” 苏卿尧一脸的凝重,不像是在说假,我顿了顿,手上一松,将黄捕头放了下来。这等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我实在不敢再臆断,倘若苏卿尧所言是真,那么我今日杀了黄捕头,岂不是错杀了好人?回想起近几天发生的种种离奇之事,即使心里再怎么不愿去接受,可事情当摆在眼前时,已由不得我一意孤行。 我心里的杀意渐轻,看了看苏卿尧,冷冷道:“此话当真?” 苏卿尧道:“顾镖头,我已说过,待得此间事了,我定会将事情如实相告。黄捕头已经相安无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蜮虫清剿干净才是啊。” 我看了看黄捕头,只见他一脸的愧疚之色,见我看过来,他叹了口气,朝我抱了抱拳,道:“顾兄弟,前几我与两名衙门里的弟兄在郴州城外巡视,当我们发现史镖师的尸体时,我们三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昏睡了过去!这几日就像是大睡了一场一样,期间的事情我已记不得丝毫,今晚多亏了苏先生出手相救,我才清醒过来。若是顾兄弟不信,大可现在就把我杀了,黄某若眨一下眼睛,那便不是条好汉。” 他说话的口气突然变回了以往模样,和先前将我抓紧大牢时的口气截然相反,我竟然有一种老友相逢的感觉。 我登时默然,竟是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叽~~~” “嘭~~~” 忽然,就在我沉吟之时,大牢里忽然传来几声尖锐的虫叫。我们都吃了一惊,扭头望去,却见得大牢铁门猛地颤抖一下,瞬间便摇摇欲倒。 大牢里的蜮虫被烧的急了,难道也会做殊死一搏了么? 苏卿尧大急,朝我喝道:“顾镖头!” 我心知此时不是处理我和黄捕头之间的恩怨,苏卿尧说的不错,如今最关键的是清剿大牢里的蜮虫。我咬了咬嘴唇,脚下移动半分,让开了道。 黄捕头脸上表情复杂,朝身后挥手叫道:“兄弟们,快挡住大牢铁门!” 黄捕头说完,围在我周围的那些兵卒当即向大牢铁门冲去,冲到前面的几名兵卒倒也脑子灵活,举起手里的长矛抵住了大牢铁门。 大牢铁门先前就已经被蜮虫撞偏,我与苏卿尧虽然将铁门关上,可还是露出了不小的缝隙。这缝隙有半个人的身子大小,人可以侧着身子钻进去,但是蜮虫却钻不出这狭小的缝隙。 此时大牢里的火焰正从这铁门的缝隙中往外窜,两扇铁门中间的缝隙倒也像是个通风口,蹿出的火焰“呼呼”直作响,真个像是欲出无路的火蛇一般。 那先前用长矛抵住大牢铁门的几名士兵胆子但也不小,面对着铁门外蹿出的迅猛火势竟丝毫没有畏色,即使他们透过铁门缝隙看到大牢里正不断翻腾的蜮虫,也没有露出惊慌神色。 不过蜮虫的力量何其大,怎能是几个兵卒用长矛就能抵挡的了得?只听得大牢铁门又是“嘭”的一声,铁门一角忽的被撞开,铁门前面那几名兵卒被这股力道震得齐齐往后颤了颤身,不过这些兵卒并未松开手里的长矛,仍握紧长矛死死的抵住大牢铁门,同时更多的士兵举起长矛抵在了铁门之上。 前面那几名兵卒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快找些木头来,长矛抵不住这铁门!” 黄捕头闻言,大叫一声:“来几个人跟我去抬木头!” 黄捕头说完便朝拱门外跑去,几名士兵闻言连忙跟了过去。此时的大牢已然成为一座硕大的烽火台,大牢上空冒起弥天大火,如此大的火势,就算是丢一头牛进去也会立刻被烤焦。可是大牢里的蜮虫非但没有立刻被烧死,反而还有力气去冲撞大牢铁门,只那么一下就将铁门撞开一角,若是多来那么几下,这铁门若是只靠几根长矛是万万挡不住的。除非搬来粗木,方可抵住蜮虫的撞击。 大牢铁门外围了数十名士兵,除了铁门前那十几名士兵用长矛死死抵住铁门之外,剩下的都围在那十几名士兵身后,一个个脸上表情冷峻。倘若铁门里的蜮虫冲出来,这些士兵只怕会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长矛刺过去。 苏卿尧道:“蜮虫经不住火烧,这些士兵只要多坚持片刻,那些蜮虫自然会被大火烧成灰烬。” 看着他们这些士兵,我心里不由得想起了镖局里的兄弟,也不知道在底下呆了多长时间,我竟突然想念起他们来了。 “嘭” 忽然,大牢里的蜮虫又是猛地撞在铁门上,这一次撞得更厉害,只见那铁门猛地一颤,铁门一角掀开的缝隙更大了,足足有一个人的大腿粗细。有几名士兵经不住这铁门的震动,手里的长矛登时拖了手,后面的士兵见此,立刻举矛补了上去。 蜮虫连着三次的撞击虽然都被士兵挡住了,可是那铁门终究是经不住蜮虫如此的撞击,这一次撞击之后,再看那铁门,已经是向外凸出的厉害,恐怕蜮虫再撞那么两下,这大牢铁门就会被撞开。 就在我担心大牢铁门会不会被撞开之时,突然,那铁门被撞开的缝隙中猛地伸出一条被大火烧的焦烂的手臂,这手臂来的很突然,一名士兵反应不及,登时被那只焦烂的手臂抓住了左腿。 我与苏卿尧都吃了一惊,铁门前的那群士兵也发出了惊呼声,几名眼疾手快的士兵当即举矛便刺,却听得一片“咄咄咄”的声音传来,那条手臂非但没有松手,反而铁门里传来一声凄厉的虫叫声。 虫鸣一落,只见那条焦烂的手臂猛地往回一收,将那名士兵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便生生被拉进了那道只有人大腿粗细的缝隙当中。 我心里一颤,背后一阵的毛骨悚然。那道缝隙太小,那名士兵被拉进铁门中时,全身都变了形,身体的血生生从脑袋挤了出来,喷了一地。 “喝!” 铁门外有几名士兵终于害怕起来,但是还有几名胆大的,举起长矛朝那缝隙中刺去,可人都已经被拖了进去,现在再刺无异于是徒劳。 这时,黄捕头他们从拱门外跑了进来,他身后那些士兵肩膀上扛着两根粗大的圆木,一群人扛着圆木匆匆跑到大牢铁门前,合力将两根厚实的圆木抵在了大牢铁门上。 也就在黄捕头他们将圆木抵在大牢铁门上时,铁门里的蜮虫又是猛地撞在了铁门上,只不过这次大牢的铁门却是纹丝不动。 铁门前的士兵都退了下来,扶住圆木,一个个沉默不语。 苏卿尧也在此时微微松了口气,笑道:“这下这些蜮虫再也插翅难飞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地下虫洞六 我有点疑惑,道:“蜮虫很怕火?” 苏卿尧点了点头,道:“培33养蜮虫本就是以数种剧毒饲养,其中一味剧毒是从西域鬼头草之中提炼而来,鬼头草剧毒无比,不过这种草极易燃烧,但凡碰到丁点火星便可燃烧。” “鬼头草?原来如此。这些蜮虫力大无比,三四个人恐难将它们击杀,要培养出这么一只蜮虫来,只怕需要的鬼头草应该不计其数吧?” 苏卿尧笑了笑,道:“蜮虫浑身是毒,其实培养出一条蜮虫所需的鬼头草并不是很多,一旦饲养活一条蜮虫,但凡被蜮虫抓伤或是咬死的人都会变成蜮虫。正如你所见到的那些囚犯一样,他们都是被蜮虫咬死咬伤的,所以才会变成蜮虫。” 苏卿尧说话时故意提高了嗓门,明显是对周围所有人说的,话中的意思不得而知,他是在提醒所有人,莫要被蜮虫伤到。 我看了看大牢,此时的大牢的铁门已经是通红一片,里的虫叫声渐渐小了下去,先前那还在大牢门口不住地撞着铁门的几只蜮虫也渐渐不再撞击铁门。如此大的火,就算是蜮虫也扛不住。 不过蜮虫身体里的毒当真是厉害,那囚犯身体已经被啃噬的不成样子,却依然能化身成一具完整的蜮虫,可见其毒性的霸道。苏卿尧如此做也是不错,还是小心些为好。 火势太大,我们退到一边,默默无语的看着被大火覆盖的州衙大牢。烈火如浪,一波接着一波滚滚不停,那肆虐的模样就像是要把整座大牢融化了一般。这些蜮虫本来就是人变成的,被烧死后应该还会变回人样,不过如此大的火势,就算那些蜮虫变回了人样,也只怕会被烧成一团灰烬吧? “大人到!” 我正胡思乱想,拱门外忽的有一人高声叫道,我们都转过了身,却见得陆京召从拱门外走了进来。 桂阳监专理矿冶和铸钱,是大宋首个州级矿冶监。其地平阳等地本是属于郴州境内,但因其地理位置特殊,铜矿有很多,是以被朝廷从郴州划分了开来,于太祖乾德元年自成一州。桂阳监冶炼铜钱,其地理位置之重可想而知,附近几州都驻有禁军把守,而郴州距离桂阳监最近,所以朝廷在郴州调拨的禁军比永、衡等州要多得多。不过这些禁军可并非由陆京召统领,而是由郴州守将施义盛亲自统领,陆京召身为郴州知州,可调动郴州境内所驻厢军,但是却调动不了禁军,毕竟禁军直属朝廷,陆京召还没有那个能力。 郴州人口数量不满两万户,本属于下州,不过陆京召此人极善交涉,虽然调动不了禁军,可他与施义盛的关系颇好。施义盛是兵部尚书施海的儿子,是世家子弟,也正是陆京召与他有了这层关系,郴州人数虽少,却是位列中州,陆京召亦是能使唤一些禁军士兵来看护州衙。 对于陆京召此人,我了解的不多,只道他的口碑相当的好,我与他也只不过见过两次面。一次是替他寻回八宝玲珑珊瑚之后,陆京召特地邀请我和百里徒到知州府吃酒宴,另一次便就是天下镖局开设之时,陆京召曾来天下镖局为我和百里徒贺喜。一年当中,虽然我们与陆京召同在郴州城,可从天下镖局开设以后,我便没有见过他,可以说陆京召此人是一个深入简出之人,很少在郴州城露面。 陆京召个头不高,一身的贵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后跟着两名武官。我们朝他行了一礼,道:“拜见陆大人。” 陆京召没有穿官服,脸上无惊无怒,道:“顾镖头,那些蜮虫都在大牢里面?” 我有些怔怔。蜮虫之事前后发生不过数日,我也是在地底才知道这些怪虫名唤蜮虫,没想到陆京召居然已经知晓,而且他一开口便就是提到我的名字,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道:“正是。” 陆京召脸色一沉,道:“哼,巫蛊之术竟然传到我郴州城里来了,若非程富海相告,只怕我还不知州衙大牢已经变成一处虫窝。来人,速将火扑灭。” 程福海? 我吃了一惊。 陆京召话一说完,他身后的两名武官便转身出了拱门。却见苏卿尧上前一步,急道:“大人,万万不可。那些蜮虫正被大火缠身,只怕大牢里仍有未死蜮虫,若是那些蜮虫冲了出来,只怕后患无穷。” 陆京召眼睛瞥了苏卿尧一眼,道:“你就是程先生派来的那名懂得一些巫蛊之术的苏卿尧?” 苏卿尧道:“正是在下。” 陆京召笑道:“这火势如此的大,想来这些蜮虫早已被烧成灰烬,即便里面还有活口,以顾镖头的身手,难道那些蜮虫还能逃得出来么?” 再一次被陆京召点名,我心里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我心里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蜮虫力大无比,动作迅捷,体内又含有剧毒,就算我可以轻易击杀蜮虫,可不能保证其他人就能安然无恙。若真如苏卿尧所言,扑灭大火时从大牢里冲出来几条幸免于难的蜮虫的话,不知道我们这些人会不会幸免于难。 苏卿尧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陆京召挥手打断,而那两名武官已经带人提来了水桶,纷纷朝州衙大牢泼了过去,那大牢铁门原本就已经是烧得通红,此时遇到水便“嗤”的一声冒起一阵阵的白烟。 这时,两名士兵抬着一具无头尸走了过来,他二人把无头尸放在地上,正是我先前斩杀的那名囚犯。先前我斩杀他时,他还是一条蜮虫,如今身死,又变回了人的躯体。 陆京召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皱着眉头道:“苏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苏卿尧道:“回大人,这人是被蜮虫咬死的,人中了蜮虫之毒才会变成蜮虫模样,不过人死后就会变回人样。” 陆京召疑惑道:“难道没有解药可解?” 苏卿尧摇了摇头,道:“这种毒迄今为止还没有解药。” 陆京召沉默了片刻,道:“但愿程先生真的能找到解药,否则若真是如程先生说的那样,恐怕郴州城定会发生一场灾难。” 我心里奇怪,他二人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解药我是没有想过的,不过如今这些蜮虫尽数都在大牢里,即使大火被扑灭,想来那些变成蜮虫的囚犯也已经被烧成了灰,况且大牢底下的地洞也被我一把火给烧了。那么,这灾难又从何说起? 难道郴州城其他地方还有蜮虫出现? 想到这里,我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阵的寒意。若是这蜮虫真的没完没了的出现在郴州城,那当真是一场灾难。 大火一直烧到了将近天明,寅时将尽,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一名武官从大牢里跑了过来,道:“大人,大牢里的火已尽数扑灭。” 陆京召点了点头,道:“前面带路,我要进去看看。” 他说完便随着那名武官走向大牢,我顿了顿,也跟随着陆京召他们一起走向大牢。其实说起来这里已经没有我什么事情,只不过得陆京召的赞赏,我也不好就这么离去,再加上火烧大牢也算是有我一份,此时离去的话就怎么也说不过去。 大牢里的一切正如我猜想的那样,所有的普通囚笼已经被烧的干干净净,大牢里腥臊味、腐臭味和燃木被浇灭的味道混在一起,飘散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墙壁上被火烧的黢黑,上面残留着许多抓痕,地面上的水铺了浅浅的一层,正漂浮着数十具焦炭般的尸体。 这时,一名官吏跑了过来,朝陆京召抱拳道:“大人!班房墙壁上发现一个洞口。” 我们都吃了一惊,陆京召沉声道:“快带我去看看!” 那名官吏应了一声,带着我们朝班房走去,当我们走到班房时我才知道,原来那名官吏嘴里的洞口就是我逃出地洞的那个通道。 陆京召看了看这洞口,面色一沉,道:“黄捕头,这里何时挖出这么一个暗洞?” 黄捕头面色难看,道:“这......” 陆京召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道:“还不派人下去瞧个明白!” 我看了看黄捕头,他现在的样子倒真的有些云里雾里,似乎他确实不知道班房里有这么一个洞口。我叹了口气,道:“陆大人,这个通道我知道,我便是从这里逃出来的。” 他们都吃了一惊,陆京召疑惑道:“顾镖头,你怎么会从这里逃出来?” 我当即将我被带到地底的情形说了一遍,只不过我隐去了黄捕头,如果我将黄捕头给我下蛊毒以及将我带到地洞的事情说出来,虽然我不确定陆京召会不会相信我,但是陆京召绝不会再对黄捕头深信不疑。我不知道黄捕头到底有没有中那降头术,所以我不敢轻易将他也说出来,若苏卿尧所讲属实,那么我今日所讲的话,必定会让黄捕头丢掉差事。 说完后,黄捕头感激的看了我一眼,脸上愧色更浓。陆京召沉吟道:“如此说来这地洞之中便就是那三人喂养蜮虫的地方了?” 我道:“在下也不清楚,不过这地洞中确实关着七条蜮虫,而且那红衣青年行为古怪,十有八九是在地洞中饲养蜮虫。” 这时,苏卿尧道:“陆大人,为防蜮虫逃脱,还是派人下去查探一番为好。” 陆京召点了点头,道:“苏先生说的不错,来人,取火把过来。” 接着陆京召看了看墙上的黑洞,哼了一声,道:“既然来到我州衙里,就别想着从这里走出去。” 我有些讶然,不由得朝陆京召多看了几眼,这名文官出身的知州严厉起来,身上竟有些说不上的威严。 这时,一名兵卒取了火把过来,黄捕头和一名武官接了火把,又点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兵卒,一行人便进入了那洞口当中。 我心里有些迟疑,转头看了看陆京召。他原本正在望着墙上的黑洞不语,脸上表情漠然,恰在我转过头看他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并且微微点了点头。 我心里苦笑一声,低下身,钻进了那墙上的黑洞中。 有了火光之后,通道里便显得明亮起来,不过深处仍是黑暗一片。没走几步,我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扭头望去,正看到苏卿尧也跟了过来。 这条通道很宽,可供三四人并排同走,苏卿尧走到我身边,笑道:“顾镖头有情有义,苏某算是见识了,你若是将黄捕头抖出来,即使陆京召心里不愿意,在那种情形下也会命人将黄捕头拿下的。” 我不由失笑,道:“苏前辈抬举了。” 苏卿尧笑了笑,道:“不过,即使顾镖头不为黄捕头开脱罪名,只怕陆京召也不会再重用黄捕头了。” 我心里奇怪,道:“为何?” 苏卿尧摇头一笑,道:“顾镖头,你也太小看陆京召了。” 我吃了一惊,道:“陆京召已经知道了?” 如果陆京召已经知晓黄捕头的所作所为,即使黄捕头是被人下了降头,以陆京召的性格,恐怕不会再相信黄捕头了。如此说来,方才我道出事情原委之时,陆京召并没有点破我,也没有点破黄捕头,只怕在他心中对我也已不再信任了吧? 不知为何,我心里突然泛出说不出的辛酸味道,一颗心凉的要命。 我暗暗叹了口气,或许陆京召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方露出一丝光亮时,我的心才又开始提了起来。又走了没多久,我们便来到了这地下深洞当中,而当我看到这地洞当中的情形之时,一颗心彻底的凉了下来。 只见这洞中和我离开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被大火烧成灰烬。洞中间那座平台上仍残留着黑狗血,石台旁边的案桌丝毫无损,只不过案桌上的瓶瓶罐罐却消失不见。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那铁笼子里的蜮虫。 我低头望去,只见墙角处有一小片枯草燃烧后留下的灰烬,灰烬周边的枯草已被水浸湿。(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地下虫洞七 很奇怪,我放的那把火竟然被人用水浇灭了?可是我逃出此地之时,这里分明没有第二个人,这火又是谁扑灭的? 我心里正疑惑,只听得洞的另一边有一名兵卒叫道:“黄大人,这里有一条暗洞。” 这兵卒站在最后一座铁笼后面,说话时本来就压着声音,不过声音回荡在洞里时,却又变得很响亮。我吃了一惊,连忙和苏卿尧跑了过去。 越过铁笼跑到那名兵卒身边,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得地洞石壁上有一扇木门,这木门左右散落着或大或小的碎石,木门半闭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我从这名兵卒手里接过火把,将火把往木门里探了探,只见那火把上的火头“呼”的一声,突的摇摆起来。 身后,黄捕头小声道:“这暗洞里有风,可以通往外面!” 我点了点头,这漆黑的洞里能吹来风,说明这个洞并非是处死洞口。我伸手推了推那木门,那木门“吱呀”一声便往一侧开去,木门方一被我推开,一股腥臊的冷风便从门里吹了出来。我皱了皱眉头,屏住呼吸,人往前小心的迈出一步,手里的火把也递了过去,登时将门后的情形照亮。 出现在木门后面的是另一个地洞,不过这个地洞没有外面的地洞大,约么只能容得下七八个人,这些到倒没有什么,让我吃惊的是,这地洞的墙壁上竟然出现了两个有半人高的通道。 这两个通道与我们刚刚走过的那个通道大不一样,这两个通道是泥洞,很小,人弯着腰才能走进去,而且这两个通道里墙壁光滑滚圆,不像是被挖开的,很像是一条巨大的蛇钻出来的洞一样。而在左边这个通道边缘上,我看到了一片绿色的粘液。正是蜮虫身上的粘液。 我心头一紧,看来的确有蜮虫钻进了这两个通道里。就是不知道这两个通道到底是通向何处,如果是通向郴州城里某个角落的话,只怕我们现在追过去已经是晚了。可如果不是通向郴州城里,亦或者这通道的另一头仍有个更大的地洞,或许那个洞穴里也在饲养的蜮虫也说不定。 这两个洞口一左一右,像是两个很大的鼻孔一样。我朝其中一个通道里望了望,这通道顶上泥土正往下滴着水,整个通道乍一看很是潮湿。 这时,苏卿尧递出火把,朝另一个通道里探了探,皱着眉头道:“这是蜮虫挖出来的虫洞。” 黄捕头道:“如果是虫洞的话,这些虫洞又通往何处?” 他这句话刚一说出口,我们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我看到那名武官脸色很难看,隐隐的有想离开此地样子,他身边的几名兵卒脸上也带着怯意。其实不仅是他们,就算是我,心里也有些胆怯,即使我与蜮虫已经打过很多次照面,可如今看着这两个漆黑的通道,我心里仍是惴惴不安。 在和蜮虫相搏时,就算我距离蜮虫很近我都没有感到恐惧,可是如今看着这两个漆黑的洞口,我还是怕了。 对于恐惧,或许想象到的比眼睛看到的更加令人胆战心惊吧? 苏卿尧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如今只有进去一看了,尽快找到逃进去的蜮虫,若是这里面残存着蜮虫,我们也能及时将其击杀。” 我不由得撇了撇嘴,他说的很轻巧,想要击杀一条蜮虫哪里是那般容易的。况且又是在这狭小的通道里,若真的有蜮虫半道冲来,即使是我恐怕也很难应付得了。大概这些官兵想的与我一样,才会面露难看之色,他们军中之人深知半道遇袭的危险,若真的有蜮虫出现,如此小的通道,只怕想要撤退都颇为艰难。 这时,那名武官道:“这两个通道甚是诡异,我等又不知通往何处,若是贸然进去的话,万一遭到蜮虫的突袭的话,只怕我等应付不来。依下官所见,不如先将此事禀报给陆大人,让大人来定夺此事。” 苏卿尧摇头一笑,道:“等你们将此事禀报给陆大人,只怕那蜮虫早已在城中闹翻了天。” 我暗自点头,蜮虫毒性极强,被它咬伤咬死的人会在短时间内变成蜮虫,多耽搁一点时间,只怕变成蜮虫的人会越来越多。这武官定然也知道这一点。 刚想到这里,只见这名武官转头看向我,笑道:“顾镖头,你有何高见?” 他突然看着我,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种事情实在不是我能来决定的,说起来我只是一个镖头,或许苏卿尧可以,但是我恐怕还没有说话的资本。 我有些迟疑,沉吟片刻,道:“其实我是赞同苏前辈的看法的。” 那武官顿了顿,看了看黄捕头,黄捕头道:“即是如此,事不宜迟,我等就兵分两路,去往这同道中查寻罢。” 那名武官终究没有说什么,他虽然是名军中武官,但毕竟官职不高,在郴州城里还是州衙里的人说的算,他自然是要听黄捕头的。只不过我心里有些奇怪,他为何不直接询问黄捕头,反而是先征求我的意见。 此时不容耽搁,黄捕头说完也不迟疑,当即将兵卒分成两队,由黄捕头和苏卿尧带着一队人从左边的通道进去,而我和这名武官则带人从右边这条通道进去查探。 刚一进入通道中,我只觉像是走进一滩淤泥当中,脚下没走出两步就已经沾满了黏糊糊的泥土。我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回头望去只能看到这武官一人,武官身后的人我却看不到。通道实在太小,人不得不得弓着腰往前走,身体也几乎是擦着通道墙壁。如果是爬着走的话,就不会显得如此拥挤了。 似乎我们的身体将通道堵住,从通道里吹来的风也缓了下来,不过飘散在通道里的那股腥臊味却丝毫没有减弱。 若不是知道这里藏着蜮虫,我都有种像是在挖一条地洞一样。我们与黄捕头已经商议好,两个时辰之后若是没有发现蜮虫,我们便原路返回,在地洞里汇合。 但愿不要真的碰上蜮虫。 正走着间,身后的那名武官小声道:“顾镖头,那蜮虫当真很厉害么?” 想来这名武官跟随陆京召赶到州衙之时于州衙大门口见到过那名囚犯变成的蜮虫,我道:“蜮虫的力量很大,一个人难以与它抗衡。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武官道:“顾镖头,在下冯鼎胜,是施将军麾下的一名督伯。” 我道:“蜮虫非同小可,力量大不说,人若是被它咬上一口便会变成蜮虫。” 说起来,一开始我以为被蜮虫咬死才会变成蜮虫,苏卿尧告诉我被蜮虫咬伤也会变成蜮虫时我还不怎么信,直到我冲进大牢去救人看到那名囚犯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变成蜮虫时,我才知道被蜮虫伤到也会变成蜮虫。 冯鼎胜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再多言,我们一行人无言的往前缓慢的走着,通道里只能听到我们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这个通道并不是指着向前的,而是像蛐蟮挖出的地洞一般,弯弯曲曲的。而且我们越往前走,我便越是感觉到呼吸沉闷,隐隐的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此时,我们在同道中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了,真不知道这个通道到底是怎么被挖出来的。我莫名的有些担心这通道会突然坍塌,此地本就是在地底深处,若真的是那样,那我们当真要被活埋了。 “叽~~~” 正猫着腰走着,忽然,一声很微弱的虫叫声远远地从通道深处传了过来。 我吃了一惊,连忙止住了脚步,冯鼎胜他们也都在我身后停了下来,冯鼎胜道:“顾镖头,怎么了?” 我侧耳倾听片刻,却在此时又听不到那道虫鸣声,我皱了皱眉头,道:“冯将军难道没有听到蜮虫的叫声么?” 冯鼎胜轻声惊呼一声:“蜮虫?!” 我点了点头,道:“现在那声音又消失了,走吧,想来这通道的出口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我不等冯鼎胜说些什么,当即加快了几分脚步往前走去。弯着腰在通道里走了这么长时间,我的腰背早就酸痛一片,若是出口离我们不远,我实在不愿再窝在这个通道当中。 谁知我们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岔道,将我们所在的这个通道左右分开,露出两个通道来。 我有些怔怔,看着眼前的两条通道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我走向左侧的通道,在岔口蹲了下来,冯鼎胜走到右边的通道口蹲了下来,道:“顾镖头,出现了两个岔道,我们该往那条通道走?” 出现两个通道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不知道黄捕头那边是不是也出现了岔口,此时通道中的空气愈发的沉闷,加上火把燃烧时散出的熏烟味道,我心里也有些急躁。 算算时间,我们已经在通道中行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我看了看左边的通道,道:“冯将军,你带人往右边的通道去追寻,我从左边这条通道出发。半个时辰之后,无论你我是否查寻到蜮虫的下落,我们再返回此地,如何?” 我们用了大半个时辰走到此地,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再次兵分两路,若到那时还是没有找到蜮虫的下落,我们原路返回所用的时间刚好是两个时辰,这也与先前黄捕头说的两个时辰在地洞汇合的时间恰好吻合。 冯鼎胜有些迟疑,道:“顾镖头,你一个人恐怕......” 我道:“放心吧,我与那蜮虫交过手,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冯鼎胜还是有些犹豫,想了一会才道:“也只有如此了,那我们半个时辰后见。” 他说完就要往右边那个通道钻去,没走两步又转过身来,递过来一把大刀,笑道:“顾镖头,你小心些。”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带人往右边那个同道中走去,等他们一行十几人全部走进那右边的通道之时,我才转过身朝左边这个通道走去。 顺着这条通道往前走了不久,我转身望去,空荡荡的通道里已经听不到冯鼎胜他们的声音了,此时的通道里,除了我身前是片光亮之地,通道两头均是漆黑一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去。 其实若是在通道中遇到蜮虫,我一个人对付起来反而更轻松一些,真的打起来,冯鼎胜他们跟在我身后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手里都端着长矛,想来在同道中与蜮虫撕斗的话,他们也肯定有自己的一些阵型套路,想来想去,我还是与他们军中之人分开的好,这样就能各施所长,对付蜮虫就会容易些吧? 我举着火把继续朝前走着,火把上的火已经燃烧了大半,火头正向后摆着,发出阵阵的“呼”声。听着火把传来的声音,我心里稍微安定一些,至少我不会这般孤寂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仍不会相信西域会有这么个怪虫存在,只怕现在还在以为巫蛊之术只是饲养一些专门害人的小虫子。而令我没想到的是程福海竟然已经知晓郴州城里出现蜮虫的事情,这让我吃惊之余,更多的是心里对他充满了好奇,心中也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程福海。现在想来,程福海故意让苏卿尧道出梦寒烟身在西域死亡沼泽之地,恐怕就是想让我去一趟死亡沼泽吧? 不过我想不明白,程福海既然想让我去一趟死亡之地,为何不与我明说,反而是派一个苏卿尧来通知我?而且程福海又为何让我去死亡沼泽,而不是其他人? 也有可能程福海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仅仅只是告诉我一声梦寒烟的下落吧。 梦寒烟。 我不由苦笑,或许真的是我一厢情愿。 就在我胡思乱想间,忽然,漆黑的通道深处传来一股腥臊至极的气息。我登时回过神来,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我手里的火把照出的地方不大,我看不到前方黑暗中到底有什么,不过这股腥臊的味道我却是很熟悉。我被困在地底黑洞里时,那铁笼里关押的七条蜮虫身上就是散发这种腥臊的气味。那囚犯以及史镖师变成蜮虫时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很浓郁的腐臭味道,而那铁笼里的七条蜮虫身上散发出的除了有腐臭味,剩下的便就是很重的腥臊味。 而且这股腥臊味越来越浓。 通道深处很黑,我看不清有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前方通道里有东西正缓缓朝我逼近。我将火把交到左手上,右手握着大刀,压低了身体,缓缓地屏住了呼吸。 等了有数个呼吸的时间,突然,一道很轻的声音从前方通道里传来。 “噗” 我的心随之一跳,紧紧地握了握刀柄,眼睛死死地顶住前方。 却听得又是“噗噗”两声传来,紧跟着,那声音像是消失了一样,不再响起。 我在原地又等了许久,在确定那声音没有再响起时,心里微微一松,缓缓的突出了一口气,心道只是虚惊一场。 忽然,就在我放松心神的时候,一颗毛茸茸的头颅缓缓地从通道黑暗处探了出来。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虫巢恶斗一 蜮虫! 我吓了一跳,浑身打了个冷战,人往后退了几步,而它却在我往后退去的同时,亦是朝我逼近几步。透着火光,我看到了它一张丑陋的脸。 它微微张着嘴,两颗獠牙上不断地滴下涎液,它双臂撑在地上,一双阴绿的眼睛不住地在我和我手里的火把来回看着。 我的一颗心跳得厉害,人直往谷底跌,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不过我手里举着火把,它却没有立即朝我扑过来。 我小心翼翼的将大刀横在面前,同时提起内力,人再次往后推了推。 见我往后退,它身后想起两道“噗噗”声,忽然咧开嘴朝我嘶叫了一声。 “叽~~” 如此近的距离,他嘴里的腐臭味和点点涎液一股脑的全喷了出来,有几滴涎液甚至溅到了我的手背上。我手里的火把火头晃了晃,竟然差点被它这一声吹灭。 它叫完这一声,右手臂猛地朝我探了过来,我当即将火把朝它送了送,它探出的右臂又堪堪收了回去,虫身也跟着往后推了推,即使如此,它的两只阴绿的眼睛仍是没有丝毫的感情色彩可言。 它毕竟是一只虫子,虫子怎么会有感情可言。 我手上的火把原本就已经燃烧了大半,我也知道这样与它对峙下去,待得火把熄灭时,在这同道中我定不是它的对手。 怎么办?难道真的与它在此僵持下去? 我心里暗暗叫苦,手上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这时,它再一次试探性的探出了右臂,一只粗糙的毛手直往我左手伸来。它是想夺走我的火把么?看来蜮虫并不是全无想法,它知道火是对它的威胁,所以才想到要抢我的火把的吧! 我心里一阵的发毛,左手腕猛地发力,火把登时压了下去,直直的对着它。它似乎吓了一跳,猛地收回右手臂,再次对我嘶叫一声。 我心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待它右臂收回去的瞬间,我右手上内力鼓荡,大刀直直朝它刺了过去。大刀并非长剑,本不能像长剑那样刺出,可如今我身处如此狭小的通道中,除了刺出这一刀以外,我实在抬不起手臂去挥出大刀。若是我手上握着的是一把长剑,那么我有七八成的把我将这头蜮虫击杀,只是我现在手上握着的是把大刀。 不过我体内内力充盈,内气运到大刀上,这一刀若是刺中它,也够它吃苦头的了。 这条蜮虫就没有我这般诸多顾虑了,它此时趴在通道中,虽然体型刚好将通道塞满,不过它的动作远比我灵活的多。我这一刀刺向的是它的双眼,大刀刚一突进到它的面前,它突然伸出右手,一掌拍在了大刀的刀背上。 好大的力道。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头蜮虫的力道比史镖师和那囚犯变成蜮虫时的力道要大得多,从它这一下我就能感觉到。 通道空间本来就很小,我手里的大刀被它拍了这么一下,登时擦在了地面上。我连忙抽回大刀,手上再一用力,猛地刺向它还未收回的右臂上。 只听得“噗嗤”一声,它的右臂上已被我划开了一道伤口,绿色的血登时流了出来。如今我内气运到大刀上,大刀刀面上涌动着阵阵的刀气,比之前锋利了不知道多少倍,砍下蜮虫的脑袋都不费吹灰之力,划破它的皮毛更是轻而易举。 却听它忽然尖叫了一声,右臂并没有收回,反手一抓,抓住了我的大刀,接着我只觉得手臂一紧,人突然被它拉了过去。 我吃了一惊。如果此时被它拉过去,它只消张开大嘴朝我这么一咬,恐怕我就会立时毙命,或许我会向那名囚犯一样,被它啃个肢体残缺吧? 我抓着大刀的右手一松,大刀已被它夺了去,不过我却被它这股力道带的往前趔趄几步,来到了它三尺之内。未等我抽身后退,它的左手已经向我探了过来,如此近的距离,或许在空地上我还能左右闪躲,可是在此地的话,我却再难躲得开了。 大急之下,我再也顾不上其他,左手里的火把猛地砸在了它的脑门上,脚下猛地用力,就要往回跑去。谁知想是这么想,我手里的火把的的确确砸在了它的脑门上,可当我脚下用力往回撤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倒在了通道里。 我心道坏了,这一下逃是逃不走了,只怕下一刻我就要被这蜮虫抓住并且撕成碎片了。 心里的这个念头刚刚出现,耳中忽然传来那蜮虫的尖叫声和一声烈火突起的声音。 “叽~~” “嚯!” 我又吃了一惊,撑起身体望去,只见这头蜮虫浑身烧起烈火,正不断地在通道中翻滚后退着,一边双手不停地在身上乱抓,嘴里一边不停地尖叫着。 我大喜过望,才想起来蜮虫身上含有剧毒,但凡遇到火星便会立即燃烧。刚才我心急,竟一时忘了此事,人摔倒在地上时我还道今日会死在虫嘴里。 那名蜮虫身上的火烧得很旺,它这么一翻腾,火烧的更大。看这火势,只消片刻它就会变成一堆灰烬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单手撑在地上就要站起身,忽然,我的左脚踝处猛地一紧,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我人突的向前滑去。 那蜮虫竟然抓住了我的左脚。 我大吃一惊,却见它浑身冒着火,一只火手抓着我的左脚直往后退。这通道中本就是湿泥地滑,我被他这么一拽,人竟然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向后滑去。我眼角余光朝通道地上看了一眼,那大刀正被它仍在地上,我人被它向后拖拽滑行之时,那大刀也离我越来越近,待我滑行到大刀近前时,我瞅准方向,单手一抓,已将那大刀再次抓在了手中。 这条蜮虫身上的火已经烧的很烈,但是它依旧没有要松开我的意思,我心头一狠,提起体内内力,左脚猛地一收,左手猛地撑在地上,人登时低身而起,身体朝这条蜮虫倒去。而我右手上大刀早已是运足了气劲,此时我人压低着身超那名蜮虫倒去之时,大刀也顺势横了过去。 只听得“噗嗤”一声,这条蜮虫抓着我左脚的手登时被我齐腕砍断,只是我来不及松口气,却又见它整个身体忽然一沉,向下滑去。 这条通道是通往地下的? 此时我人正往前急速滑行,想要将大刀插在泥土里来卸去我的冲势却是已经来不及了。人翻了个跟头,不由自主的往下方滑去。 这条通道急转朝下是我没有想到的,而且这朝下的通道很陡,我想要将大刀插进泥土里来卸力,却怎么也挡不住我下滑之势。 我下滑的速度很快,前方那条蜮虫同样很快,只不过它此时浑身烈火覆盖,正不住的翻腾哀叫着。从它身上飘落的灰烬一股脑的全都朝我飘了过来,偏偏我这时又身不由己,通道又如此的小,尽管我如今是躺在地上向下滑去,可身上仍是沾了不少它身上烧过后的灰烬。当真是苦不堪言。 我用衣袖捂住了口鼻,尽管衣袖上早已是脏乱不堪,沾满了淤泥,可此时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与它一前一后向下滑去,只那么一会儿,它便没了动静,不过它身上的火依旧没有熄灭,滑在我前面就像是为我掌灯一样。 又往下滑了不久,期间左转右转的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突然,我眼前一亮,人已凌空飞起,紧跟着身体一沉,重重的摔在了那条蜮虫身上。 此时这条蜮虫身上正烧着火,我人砸在它的尸体上登时溅起了一阵火花,后背正沾了些它虫躯上残留着的燃烧物。我吃了一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翻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将背后那些烧的正旺的蜮虫碎肉蹭掉。好在我后背本就是潮湿一片,加上地上都是些湿泥,我将火头压在地上翻腾几下,背后上的火登立时灭了去。 我扭头看向那条蜮虫,只见它此时已被烈火淹没,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刚刚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尤其是从通道中往下滑去之时,如今我人躺在地上,可我仍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往下滑,整个人就像是在水里上下沉浮。 在大牢地洞里不见天日,也不知道我被关押了多久,内功恢复运转之后,我整个人都感觉不到累,精神一直很好。不过我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此时躺在地上,我竟然感到肚中饥饿的不行,真个像是几天没有吃饭了。 从州衙大牢到大牢底下的洞中,已经是很深了,如今又从通道中滑到此地,真不知道我现在到了什么地方。想到这里,我便坐了起来,朝四周望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洞,比关押蜮虫的地洞还要大上三倍。洞的墙壁上乱石嶙峋,各种怪石自然交错,洞的顶部则是垂下许多的石笋,短的石笋仅有数尺长,长的石笋堪堪贴着地面,这些从洞顶垂下的石笋上潮湿一片,正不断地往下滴着水。 洞的地面上怪石散落,有大有小,洞的中央则是立着七八根巨大的天然石柱,这些石柱于洞顶相连,曲扭弯折,乍一看过去,真个就像是人弯曲的手指一样。在这些弯曲的石柱上有数处凸出的小石座,石座上搁置着火盆,火盆里烧着火,正将此地照亮。 我不由得呆了呆。这个地洞可谓是别有洞天,虽没有绿植作衬,可这些自然形成的岩石却当真像是山林鸟兽一般,栩栩如生,形态逼真。不过我对这些怪石也仅仅是心中震撼,让我真正呆住的却不是这些如鸟兽的怪石,而是那洞壁上一个个漆黑的虫洞。 一眼望去,洞壁上的虫洞竟然达到了数十个之多! 我不由得抖了一下,背后的寒毛也竖了起来。如此多的虫洞,难道这里的蜮虫多达数十条之多? 我一阵的毛骨悚然,如果此地真的有数十条之多的蜮虫,为何如今我只碰到一条?忽然,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莫非这些蜮虫刚刚从这些虫洞里钻了出去,而恰巧被我碰到一条。 忽然,一道身影从我不远处的一条虫洞中飞了出来,这人在半空翻腾几下,惊呼着摔在了地上。 正是黄捕头。 我心里又惊又喜,连忙朝他跑了过去,他像是摔得不轻,正扶着腰躺在地上。我朝他跑过去时,他也看到了我,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道:“顾兄弟,嘶~~~~” 我将他扶起,道:“你怎么也到了此处?” 像是在嘲弄我说的话一般,我话刚一说完,黄捕头滑出的那个虫洞里突然又飞出十数道身影,正是与黄捕头一道的苏卿尧以及和我一道的冯鼎胜一众。 黄捕头道:“我是失足滑到此地。”接着他转过头望着苏卿尧等人,又苦笑一声,道:“他们是跟着我滑下来的。” 黄捕头不小心滑下虫洞,苏卿尧等人是担心黄捕头,才跟着下来的吧? 这时,苏卿尧和冯鼎胜他们纷纷向我们走来,冯鼎胜见到我,笑道:“顾兄弟,你安然无恙就好,刚刚我跟苏先生还在担心你,怕你遇到蜮虫,哎?” 他话说到这里便疑惑的叫了一声,看着我的左脚疑惑道:“顾镖头,这是......” 我心里奇怪,低头望去,却看到我左脚上正粘着一只焦黑的断手。我吃了一惊,这才想起这只被火烧的焦黑的断手是那蜮虫留下的,它的手虽然被我砍断,可仍紧紧地抓在我的左脚踝上,只是这只断手已经不再燃烧,变得如焦炭一般毫无重量。刚刚我只关注这洞里的情形,竟然没有发现。 我苦笑一声,道:“刚刚遇到了一条蜮虫,不过已被我斩杀。” 他们也都看到了那条已死去而身上却仍烧着火的蜮虫,冯鼎胜惊叹道:“顾镖头果然一身的本领,令人钦佩。” 我再次苦笑,若非我手上有火把,在那狭小的同道中我绝非是这条蜮虫的对手。现在想想,我仍有些后怕,怕自己真的就死在那条虫洞当中。 我看了看苏卿尧,道:“苏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虫巢恶斗二 苏卿尧向四周望了望,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看样子倒像是那群蜮虫的巢洞。” “巢洞?!” 苏卿尧沉吟道:“要饲养蜮虫首先要养出一条母虫,一旦母虫豢养成功,那么只要有足够的人,就能养出足够的蜮虫。顾镖头,你先前所见的蜮虫都是人变成的,恐怕真正的母虫便就在这个洞里。” 我们都吃了一惊,不少人露出如临大敌的样子,纷纷向四周望去。 那红袍青年也曾提到过母虫,听那红袍青年话语的意思,他是想将我也变成一条母虫。只是后来胡志忠被人杀死,我才有机会脱身。想到这里,我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黄捕头,刚刚重逢的那股喜悦也消失殆尽。 红袍青年他们唤黄捕头为胡志忠,苏卿尧亦称黄捕头被人下了降头并且将黄捕头救醒,段老七说胡志忠被人杀死,这么说的话,是苏卿尧杀死了那名附身在黄捕头身上的胡志忠? 我甩了甩脑袋,只觉得脑子里一片凌乱,也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以我不敢轻易相信如今的黄捕头。大概陆京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大牢当中没有点破我,这也正说明陆京召对我和黄捕头已然不再信任了。 这时,冯鼎胜道:“即是母虫在此,我们快将母虫找出来,将它杀掉,以绝后患。” 黄捕头向四周看了看,道:“这里有数十个虫洞,只怕那母虫早已逃了出去,就是不知道这母虫钻进了哪个虫洞中,如何去找?” 我也朝四周石壁望了望,诚然,若这里真的有母虫存在的话,它只需随便挑个虫洞钻进去,我们想找也找不到它。就算我们能找到那只母虫钻进的虫洞,以虫洞的湿滑陡壁,我们又如何去追它? 这时,苏卿尧道:“黄捕头此言差矣,据老夫所知,但凡是母虫,其身躯定是比寻常蜮虫要大得多。” 苏卿尧顿了顿,看着洞中央的那个漆黑大坑,又道:“只怕那只母虫就在这个洞里。” 我们又吃了一惊,朝那个大坑望去。从我们这边看去当然是看不到那深坑里面的情形,我看过去时也仅仅看到那个大坑边缘处凹凸不平的黄石,以及从深坑里不断冒出的阵阵雾气。 我们一群人缓缓地走到深坑边上,我扶着深坑边上的一根石柱,探头朝深坑里望去。只见深坑里的墙壁坑坑洼洼,上面沾着不少的粘液,再往下看便就是漆黑一片,除了从深坑里不断冒出的雾气,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似乎深不见底。 我朝身后叫道:“拿一支火把来。” 我原本的那根火把早就不知道掉到那里去了,火把燃烧的时间本来就不是很长,不过这些兵卒身上都随身带着火石和松油布,倒也不怕没有火把熄灭。 一名兵卒打着了一根火把递了过来,我接过火把,将火把丢进了这个漆黑的大坑之中。 只见得这只火把直直的往深坑里坠落,深坑石壁上似乎很湿润,火光所到之处尽是些怪岩翘石,映出一片片的光亮。 很快,这只火把就变成了一个火点,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火光便彻底消失不见。我们在深坑边缘等了片刻,仍没有听到火把落地的声音。 我们都有些呆滞,这个深坑未免也太深了吧。我们站立的的这个大洞已经不知道距离地面有多深,而眼前的深坑又是深不见底。难不成这个深坑可直通地狱? 我直起身来,看了看苏卿尧,却见他脸上同样带着震惊之色。我道:“苏前辈,你说母虫会不会就在这深坑当中。” 苏卿尧道:“很难说,这么看下去很难看得到母虫,除非是下去看看。” 我不由得撇了撇嘴。他说的倒是很轻松,可是又等于没说,如今我们身处地底,谁又敢冒险下去一探。我不知道这些禁军中的士兵是否有这个胆子,总之我是不想再下入这个深坑当中。 这时,冯鼎胜道:“如此深的坑,只怕人很难下得去,不如就将这个深坑堵死了。” 我眼前一亮,这个冯鼎胜看上去并不怎么精明,说出的话却让我犹如醍醐灌顶。不过接着我就不那么乐观了,这么大的深坑,到底要用什么才能将它堵死?心里刚刚升起一丝喜悦,紧跟着我身上却像是被人泼了一身的冷水,登时将心里那一丝喜悦之情生生浇灭了下去。 果然,黄捕头似和我想的一样,此时道:“这深坑如此的深,如何将它堵死?” 他话音刚落,突然,这深坑里传来了一声很响亮的虫叫声。这道虫叫声比我先前听到的蜮虫叫声更加的尖锐刺耳,声音从深坑深处传来,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声的回音在深坑里荡个不停,让人的耳朵生疼。 苏卿尧大叫一声:“不好!是母虫!” 我们大吃一惊,齐齐向后退去,远离了这个深坑。 就在我们往后退去之时,那深坑里忽然震动了一下,传来了一声极为沉闷的声音。 “咚!” 这声响刚一已落下,我只觉整个地洞都为之颤抖了一下,紧随而来的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 “咚!” 刚才那一声似乎距离我们还很远,这第二声却像是离我们近了一些,一声落下,地洞震动的更厉害了,阵阵尘土也从洞顶飘了下来。 我紧紧地握住了大刀,手心里已经渗出汗水。听着声音,很难想象这深坑中即将会爬出一条多大的蜮虫,不过看这阵势,我隐隐觉得这条蜮虫体型应该很大,而且要比我见到的那些蜮虫要大很多倍。 “咚!” 这时,那深坑中再次传来了一声闷响,只不过这一声响起,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头母虫已经离深坑口极近了。 就在我以为这条母虫即将要爬出深坑之时,忽然,我们四周的墙壁上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噗噗噗......” 这声音我听过,方才我火烧那条蜮虫时,它的虫尾打在虫洞洞壁上发出的声响就是这个声音。不过现在这些声音来的很急,如骤雨急打芭蕉一样,响个不停,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我浑身抖了一下,朝洞壁上那些虫洞望去。恰在我扭头看去之时,几声尖锐的叫声从这些虫洞里传了过来。 “叽~~~” 紧跟着,我看到洞壁上一个虫洞洞口处,忽的爬出了一条体型硕大的蜮虫,未等我反应过来,洞壁上其他虫洞洞口处同样爬出了几只体型硕大的蜮虫。 一共有八条蜮虫。 在进入虫洞追查蜮虫的下落时,我曾暗暗算计过,大牢里的火烧得厉害,不可能会有蜮虫活着离开,如果有蜮虫顺着虫洞逃脱的话,也只可能是铁笼里的那七条蜮虫。方才我烧死了一条蜮虫,虫洞里应该只剩下六条才对,此时怎么会多出来两条? 这时,只见那八条蜮虫虫躯一摆,从虫洞里跳了下来,身下豆青虫的身躯连续摆动,齐齐爬到了那个深坑的边缘处。虫躯一扭,阴森森的望了过来。 在这八条蜮虫当中,我看到了有两条蜮虫的异样。另外六条蜮虫豆青虫尾端都是漆黑尖刺,而这两条蜮虫尾端则是拖着两条人的小腿。 当初史镖师和那名囚犯变成蜮虫时,它们的尾部同样是拖着人的腿脚,我不知道铁笼子里的蜮虫是不是人变成的,但是我敢肯定,那虫尾拖着人腿的两条蜮虫绝对是人变成的。 忽然,只听得冯鼎胜大喝一声,抽出腰间大刀一指那八条蜮虫:“摆阵!” 这次一同前来的兵卒一共有二十五名,算上冯鼎胜在内,一共二十六名官兵。面对着这八条狰狞的蜮虫,不少士兵露出了惊慌之色,不过冯鼎胜这么一叫,这些士兵仍是快速的站了个队形,齐齐喝了一声,手里的长矛指向那八条蜮虫。 我不禁有些动容。寻常人见到蜮虫只怕是浑身无力,早就瘫在地上了,而这些士兵虽然也有胆怯之人,但是到了此时仍是听着号令,实不简单。 冯鼎胜一群士兵喝出之后,对面深坑前的八条蜮虫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它们抖动着虫尾,在深坑边缘来回爬着,对冯鼎胜他们不理不问。而那深坑里,在发出第三道声音之后便没有了动静,没有发出沉闷的震动声,也没有发出尖锐的虫叫声。 我有点惴惴不安。若是那深坑里真的爬出一条巨大的蜮虫,那我们又该如何对付? 场中局势对峙片刻,苏卿尧忽的小声道:“来了!” 似乎验证了苏卿尧所说的话,只见那深坑边缘处,忽的露出了两条漆黑粗大的触角,触角缓缓上移,紧跟着一颗硕大无比的锃亮虫壳从深坑里缓缓地探了出来。 我脑中“嗡”的一声,背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 这哪里是什么蜮虫?这分明就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百脚虫。它从深坑里探出来的虫壳便就是它的脑袋。 只见它的扁形的脑袋两边挂着两个如灯笼一般的漆黑眼珠,这两颗眼珠完全凸在外面,浑然漆黑,不见丝毫的色彩。它的嘴里有两排漆黑尖利的牙齿,嘴角两边有四五对锯齿状的厚齿,这些厚齿短的收起来可遮住牙齿,长的伸出来直有人的手臂长短。 突然,只听得深坑里一阵急促的“哒哒哒”声响起,紧接着这条母虫身体忽的从深坑里跳了出来,“咚”的一声落在了深坑边缘出。 它的上身除了有很多肢腿之外,同样有着两条粗大的手臂,手臂上长满了黑茸茸的粗毛。身下并不是如我想像的那样多足多壳,而是长着一条粗大异常的豆青虫的身躯,而这也不算什么,更令人恐惧的是,它的豆青虫身躯下竟然长着两条如四脚蛇一样的粗壮后腿。 我张了张嘴,尽管我已经料想到这母虫必定比寻常的蜮虫要丑陋的多,但是真正见到这只母虫时,我还是忍不住慌乱起来。 这只母虫抖了抖身体,一阵“嗦嗦”声之后,它的身上抖落了一阵的尘土。那些寻常的蜮虫虫尾都是贴在地面上,而它的一条巨大的虫尾则是卷了两个圈吊在身后,两条腿上布满着细细的鳞片,稳稳地站在那里。 它抖动了一阵身体,转过头朝左右那八只蜮虫望了望,它脚下的八只蜮虫此时倒是安静下来,一个个都趴在了地上,虫尾像是讨好一般,微微晃动着。 苏卿尧叫道:“这群蜮虫怕火,快点起火把。” 苏卿尧懂得一些巫蛊之术,冯鼎胜他们自然知晓,苏卿尧话音刚落,那些士兵纷纷拿出更多的松油布裹在木棒上,木棒不够用的,有的士兵倒也干脆,将长长的木棒一刀劈作两半,一棒当两棒使。 这些士兵都属禁军,可谓都是些精兵,手上的动作倒也很干脆麻利。 可那母虫却没有留给我们多少时间,它忽然抬起一只脚猛地踏在地面上,裂开漆黑的嘴发出一阵刺耳的叫声,叫声还未落尽,它身下的八只蜮虫便齐齐朝我们冲了过来。 只不过这些蜮虫并非是直直的朝我们冲过来,而是分散开来往洞壁上爬去,看样子它们也知道我们手上火把的厉害,这是要分开我们的注意力,伏在洞壁上伺机发动突袭。我们吃了一惊,连忙紧紧地围成了一个圈,原本冯鼎胜想好的用火攻的策略也登时扑了个空。 这时,只听那只母虫突的尖叫了一声,迈开步子也朝我们冲了过来。这个地洞本来很大,不过这只母虫出现之后,这地洞就显得没那么大了。如此近的距离,它只需迈几步就可冲到我们人堆里。 若是真的被它冲到我们中间一阵乱踩,那八只蜮虫便有机可乘,到时候就真的不妙了。 我咬了咬牙,提起内力,朝苏卿尧他们叫了一声:“我去拖住这只母虫,你们想办法用火烧死那八只小的!” 我说完,也不等苏卿尧他们说什么,脚下猛地一点地面,人登时高高跃起,越过了四五个人头顶时,我人刚落在地上,脚下又是一点,人再次飞身而起,手里的大刀内气鼓荡,凌空一刀劈向这只母虫。 大刀刚刚落下,一刀薄薄的刀气便顺着大刀所指的方向冲了出去。 如今我内里恢复,且今非昔比,能跳出这么高自然很轻松。不过这只母虫见我跳过来之时,它脚下并没有停顿,直到我手里的大刀挥出一记刀气之时,它的身体才堪堪顿了顿。 它的上半身有很多呈勾状的肢体,这些肢体上披着一层漆黑锃亮的虫壳,一个肢体足有六尺之长,我这一记刀气正是劈向它左边一个肢体。 我初练内气离体。本来是想一刀劈向它的脑袋,可我手里的大刀与它的脑袋一比,实在是小得可怜,我也不知道我的刀气能不能冲到它的头部。这一刀也算是我的一个试探吧,且先看看它的虫壳到底有多硬,以及我的刀气到底能飞出多远。(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虫巢恶斗三 “噗” 大概这只母虫也没有想到我的大刀能释放出刀气,而当它身体一顿的时候却是已经晚了一步。我的刀气已然劈在了它的那条肢腿上。 不过,我的刀气只在它的那条肢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刀痕。 我人还在半空,我距离它只有五丈之遥,而我的刀气冲到它那条肢体之前便开始变得稀薄微弱起来。如此说的话,我的刀气顶多只能冲出六丈的距离,再远的话只怕刀气就会消失。 我人落在地上,以刀作剑,将大刀在胸前舞了个刀花。 它肢腿上被我刀气砍出一道白印,似乎让它吃了痛。它的两个凸在外面的漆黑眼球转了转,往中间靠拢时看向了我,我只觉得整个地洞似乎突然变成了一处冰窖,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它的眼球本没有丝毫的色彩可言,可我分明从它凸出的眼球里看到了冰冷的疯狂。这种疯狂带着杀戮,带着暴虐,带着对血肉的渴望。 冷。 一股寒意从我的脖颈处直往下窜,我背后的冷汗登时就流了下来。先前离得它不算近,但也绝对不远,怎知我挥出一道刀气之后,人距离它更近些之时,它却突然给我这种感觉? 只见它忽的一低身,猛地朝我狠狠的嘶叫了一声,一把朝我抓来。 它的手臂很粗,足足有缸口那么粗,一张手掌黑皮粗糙,指甲黝黑尖锐,人立起来足足有四丈高。 手臂还未挥到我身前,一股阴风已打在了我的身上。 “呼” 我再次咬了咬牙,此时顾不了这么多了,就算它给我的感觉再怎么冰冷,我也要顶着头皮硬上了。我腿上用力,脚尖点在地上,人向一侧飞掠而去,正跳在一颗大石之上。 而它的手则抓进了地下,没至手肘处。 “嘭” 我看了看它的手臂处,地面上黄石龟裂,碎石溅起,被它砸出一个深坑来。 好大的力气! 这母虫反应很快,一招不中,紧接着它身体一转,身后巨大虫尾展开,朝我扫了过来。 它的虫尾与那些小一点蜮虫不同,同样是豆青虫的身躯,可它的虫尾要大得多,上面有六对红色的斑点,尾尖带着倒刺。一尾扫来,连四周的空气都跟着涌动起来。 我握紧了手里的大刀,脚下重重的踏在身下的大石上,人向着它虫尾弹跳而去,就在我跃起的时候,它的虫尾堪堪从我的身下扫过,重重的打在了我刚才站立的那个大石上,那块大石就像是一块豆腐一样,顿时碎裂开来。 它的力气太大,这一尾若是打在我身上的话,就算不能把我打死,我身上的骨头也应该断的七七八八了。不过好在我的身体比它小,身法比它要灵活的多,它想要打中我,恐怕还没那么容易。此时我人已跃过了它的虫尾,它这一尾扫过之后正好是背对着我,我距离它也不过一丈之遥,我也不留给它喘息的时间,大刀上气流翻涌,一刀劈向它的后背。 一刀挥落,一道刀气已从我大刀上冲了出去,这刀气去的很快,它哪里能躲得开。只听得“当”的一声,我的刀气打在了它的后背虫壳上,不过让我惊讶的是,我的这一道刀气像是劈在了硬石之上,竟然折了个方向,被它的虫壳弹开了去。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它的虫壳竟然会坚硬到这种地步。容不得我多想,我身体一侧忽的风声一紧,它的虫尾已经再次扫了过来。此时我人还在半空,它的虫尾速度又极快,这一下我是铁定躲不开的。不过就算被它的虫尾扫中,我也得让它也吃点苦头。 危急之时,我强扭了一下身体,体内内力涌动,双手握住大刀,以一种很别扭的的姿势,将大刀对准了它扫过来的虫尾。 只听得“噗嗤”一声,我看到我的大刀插进了它的虫尾当中,不过下一刻它的虫尾却重重的打在了我的左身上,我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人向一侧跌飞出去,大刀也从它的虫尾里拔了出来。 “叽!!!” 耳中响起它的刺耳尖叫声时,我已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在地上翻滚一段距离,后背一疼,我人撞在了洞壁上。 “顾兄弟!” 不远处的杀喊之地传来黄捕头的惊呼声,此时我只觉得浑身上下疼得要命,左小臂更是疼得厉害,脑中也是有些眩晕,哪里还顾得上黄捕头的叫喊声。不过我知道此时不是发怔之际,与人交手,俄顷间便分胜负,在地上多耽搁一分,便就会多一分危险。况且我此时面对的是一只母虫,要比人无情的多。 我忍着身上的剧痛,拼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大刀横在身前。刚才是我疏忽大意了,以为凭借着自身身法的灵活可以与它纠缠些许时间,不曾想这才没有与它交手两下,我便狼狈败阵。 它的虫尾被我大刀捅出一个窟窿,绿色的液体撒了一地,此时正不断地扭动着虫尾,两个漆黑的眼球正朝我这边望来。 我活动了下左臂,刚一动便觉得小臂上传来刺骨的疼痛,想来我的小臂已经被它一尾打折了。我心里暗暗叫苦,来不及去检查伤口,它已再次踏步朝我冲了过来,看其模样,它像是要将我生生撕碎。 几乎就在我刚刚将大刀横在胸前之时,它已经冲到了我的近前,两条手臂直抓了过来。 我脚下用力,人贴着墙壁跳了上去,恰在我人跃起之时,它的一只手臂便按在了我先前站立的洞壁上,它一把没中,紧跟着另一只毛茸茸的胳膊朝我头顶方向抓了过来。我本来就是朝上跃起,它的这一抓有意朝我头顶抓来便是要封住我的去路了。 想也没想的,我双脚猛地蹬在洞壁上,在它第二抓冲来之时,我人猛地朝一侧急闪而去。洞壁上原本就有很多虫洞,加上本就是凹凸不平,我这一闪身,刚好跳在一处凸起的黄石上。不过我脚下还未站稳,它再一次一把向我抓来,我脚下一紧,以同样的方法,又一次朝一侧跃去。 它连着朝我抓来三次,我也连续朝一侧闪身三次,待得它第三次抓向我时,我人已经跳在了高处一个虫洞口,超过了它的头顶一丈之高。 我人蹲在虫洞口,使劲的呼吸了几口,左臂疼得厉害,它每抓向我一次,我闪身时都要牵动小臂上的痛处,疼痛便更刺骨一分。一连跳了三次,我的左臂已经是疼得不行。 就在我刚刚蹲下之时,忽然,我的头顶冲来了一条蜮虫。 这条蜮虫一直贴在洞顶石笋间,我与这只母虫纠缠之时,曾注意过它,不过先前它还窝在黄捕头他们上方洞顶,此时竟然爬到我这边来了。 我浑身打了个冷战,此时我已退无可退。 头顶这只蜮虫不等我有任何反应,忽的朝我飞扑而下。下方的母虫似迎合般的,两个粗大的手臂左右开弓同样朝我抓来。一只蜮虫在上,左右两侧的路已被封死,只有身下的路可行。但是一旦我落在地上,恐怕我会立即被这条母虫踩死。 大急之下,我猛地怒喝一声,双腿猛地发力,直直的向这头母虫跳了过去,我距离它的头顶有一丈之高,我这一跳正跳在它的头顶虫壳上。 这只母虫一定也想不到我会突然有如此的举动,此时它的双臂正抓在洞壁上,将石壁上抓出了两个大坑。不顾那些碎石刚刚溅飞,它便猛地扬起了身子,全身猛地甩动起来。 它脑袋上的虫壳很滑很坚硬,不待它甩动虫身,我已摔倒在它的脑袋上,不过在它甩动虫身时,我左手一把抓住了它虫壳的缝隙当中。我的左臂本来就很疼,这一抓之下登时疼得我直吸凉气,不过就算再疼,这时候我是死也不会放手的了。虽然此时在它的脑袋上,不过却是安全得多,若是我人落在地上,洞壁上的那条蜮虫与这条母虫前后夹击,到那时真不知道我会是一种什么死法。 我人趴在它的脑袋虫壳上,拼命地抓着它的虫壳不放,它身躯一阵的甩动,却怎么也甩不掉我。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如此的情形倒像是我在死死地缠着它一样,它反而成了受害者。 不过如此的情形又让我笑不出半点来,左臂上传来断骨的疼,被它甩了这么几下,我只觉得小臂就快要撕裂开一样。那条小一点的蜮虫在石壁上爬来爬去,看到我趴在母虫头顶处,他似乎很着急,可它却不敢和我一样跳在这条母虫的头顶。 大概和人一样,虫与虫之间也存在着尊卑优劣吧? 这母虫在原地又抖动片刻,依然没有将我甩下身来,大概它也是急了,忽然,它的两只手猛地朝我抓来。我吃了一惊,刚想挥刀格挡,却又见它的两条手臂还未靠近我便硬生生的弹了回去。 它的双手伸不到它的脑袋处。 我心中一喜,趁它手臂弹回去之时,我猛地朝它的手臂挥出一道刀气。如此近的距离,我的刀气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果然,只见我一刀挥下,刀气登时打在了它的左手上,并且将它的左手手心处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绿色的液体登时喷了出来。 “叽~~~” 这只母虫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似乎很愤怒,虫身摆动之时,一扭头,将我对准石壁,猛地撞了过去。 我双目一凝,它是想将我撞死? 如此以来的话,以它的力量,撞在石壁上定会将我撞成一片肉酱。我转过头向石壁瞥了一眼,当即将大刀含在嘴里,双手扣住它的虫壳缝隙中,脚尖踢在它脑袋的虫壳上,我人借着这一脚之力登时倒立而起。 也就在我人倒立而起之时,只听得“嘭”的一声,它的后背便撞在了石壁上。它这一下撞得很厉害,我双手差点没有抓住它的虫壳,不过我却躲开了它虫壳与石壁的撞击之处,人顺势向墙壁倒去之时,我双脚点在石壁上,卸去力道之时,再一次趴在了它的脑袋上。 洞顶的石笋“嗖嗖”直落,大片大片的灰尘撒了下来,似乎整个地洞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这母虫的力量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若是我刚才没有躲过,只怕真的会被挤成肉酱吧?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只见这只母虫后退几步,就要再次朝石壁上撞去。我心中一紧,它刚刚那一次撞击差点将我甩下来,这一次它定会撞得更狠一些,若是被它从背上甩下来,我人跌到它的脚下,那真的就会被它踩死了。必须在它撞在石壁上之前从它身上跳下来才行。 我正这样想着,忽然,我看到了它的脑袋上那两个漆黑的眼球。它的那两个漆黑的眼球深邃无光,眼球下连接着一根漆黑的肉条,正死死地盯着我。 它的眼里我看不出任何的感情,可是被它这么盯着,我却不由得寒毛直竖。 我心头一冷,将大刀握在手里,就在它身体再次撞向石壁上之时,我猛地朝它的两个眼球劈去。这次不等我刀气冲出,我的大刀便劈到了链接它两个眼球的漆黑肉条上,两个漆黑肉条并不是很坚硬,登时被我齐齐砍断,它的两个漆黑的眼球也滴溜溜的掉在了地上。 “叽呦~~~” 这母虫仰天嘶叫起来,朝石壁上撞去的速度猛然加速,速度之快,难以想象。我吓了一跳,抓着它虫壳的手一松,人顺着它的后背滑了下来,就在我人滑下来之时,它的后背连同脑袋便撞在了石壁上。 我人被它带的重重撞在了石壁上,身子一轻,贴着石壁滑了下来,方一落地,我拼命的朝一旁翻了数个跟头,待我滚落到一块黄石旁边时,我再也支撑不住,喉间一甜,吐了一口黑血,人也瘫坐在黄石边上。 我的身体虽然没有被它挤在石壁上,但是被它甩到石壁上仍让我扛不住,如今靠在大石上,我只感觉身体各处像是分了家,一片的麻木。体内的内力涣散开来,这一下撞击似乎连体内的那团气也经受不住,气血翻腾间,直让我头晕炫目。 “嘭嘭嘭......” 而那只母虫像是疯狂起来,不断地朝石壁上乱撞,整个地洞被它连番的撞击像是要崩塌一般,石笋碎泥直往下掉。 耳中响起惊呼声,苏卿尧跃到了我的身前,也没有跟我说任何话,抓着我的肩膀就往后退。就在我被他拽着向后退去之时,一块巨大的石笋正砸落在我靠在的那块黄石之上。 苏卿尧将我拖到黄捕头他们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一颗黄色的药丸塞进了我的嘴里,这才道:“顾兄弟......” 我不知道苏卿尧给我吃的是什么药,想来是和大补丸类似的疗伤药丸,我也不迟疑,当即将药丸吞了下去。 我身体仍是麻木一片,只怕想要站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我道:“苏前辈,快,那母虫眼睛已被我砍掉,趁它看不见,用火烧它!”(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虫巢恶斗四 那条母虫双眼被我砍掉,此时如疯了一般,不断地在洞中翻滚,四处乱撞,离得它近一些的石壁已经被它撞开几个窟窿,洞顶上的石笋哪里能经受得住如此折腾,纷纷从洞顶跌落。 一时间,地洞里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地震一样,乱石陨落,抖个不停。 好在那头母虫离我们比较远,它一时半会也窜不到我们这边来,不过谁也不敢保证它会发疯似得践踏过来。最要命的还是洞顶不断掉落的石笋,如此大的石块砸到人身上必定会将人砸成肉酱。 两个士兵将我扶了起来,我扭头望去,场中已经混乱一片,不过与蜮虫的厮杀却一直没停下来。除去先前与母虫一同堵截我的那条蜮虫之外,这边的七条蜮虫已经被黄捕头他们用火烧死了四条蜮虫,剩下三条蜮虫中的一条此时浑身冒着火,正在地上打着滚,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烧死。剩下的那两条蜮虫大概是知道了害怕,虫身贴在墙壁上,正不停地在石壁上爬着。 这两条蜮虫的速度极快,躲开了黄捕头他们扔过去的火把,并沿着墙壁朝那条母虫爬去。 “走!” 这时,苏卿尧带着两名士兵,三人手里都握着火把,朝母虫冲了过去。洞顶不断地落下石笋,有两根砸在了他们三人的身边,溅飞了大大小小的碎石。苏卿尧修炼内功,自然能躲得过去,而那两名士兵身手也很矫健,石笋掉落下来,他们竟然也能堪堪躲避得开。 我推开身边两名士兵,此时我身上已经不再发麻,可是浑身上下却如千针扎刺一般的疼,转头看去,苏卿尧他们三人已经奔到了那条母虫近旁。 它的双眼已不再,此时仍旧盲目的瞎碰乱撞,嘴里发出阵阵的嘶叫声,苏卿尧三人冲到它近前时,它正撞在石壁上。 只听得“嘭”的一声响,那石壁登时炸裂开,飞起了无数的碎石。 而同一时间,苏卿尧三人已拉开了身架,已准备将手里的火把扔向那条母虫。他们三人此时距离母虫很近,那母虫刚刚撞在石壁上,身上的去势已尽,况且它没了双眼,这时候是万万躲不掉苏卿尧三人手里的火把的。 突然,我心里一紧,却见得那两条攀附在石壁上的蜮虫悄悄从洞顶扑了下来,一左一右将那两名正要抛出火把的士兵扑倒,那两名士兵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呼便被那两只蜮虫咬破了喉咙,手里的火把也都掉落在地上。 不过,苏卿尧手里的火把还是抛了出去。待他扔出火把时,那两条蜮虫正将那两名士兵扑倒,苏卿尧毕竟身怀内力,反应也不慢,扔出火把后便即刻抽身后退,与那两条蜮虫拉开了距离。 就在苏卿尧后退之时,那条母虫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声。 “叽~~~” 虽然三人当中只有苏卿尧的火把扔了出去,不过那火把正中那母虫的虫尾上,它的虫尾就像是猛火油遇到火星一样,“嚯”的一声猛地燃烧了起来,并且在眨眼间,它虫尾上便被烈火覆盖。 那母虫似乎急了,忽的高高跳了起来,它的身躯本来就很庞大,这么一跳,上半身登时撞在了洞顶之上。也不知道它是有意还是无意,再次落下来时虫身就地一翻滚,撞断了两根巨大的石柱之后,庞大的身躯滚入了那个漆黑的深坑当中。 霎时间,整个地洞如遭天崩地裂,剧烈的晃动起来,洞顶上的石笋当真如雨一般落了下来。 我吃了一惊,却听得身旁的黄捕头大声叫道:“地洞要塌了,快躲进虫洞当中!” 地洞抖个不停,黄捕头他们纷纷退到了洞壁前朝虫洞爬去,此时整个地洞顶部除了掉落石笋之外,那些暗黄色的大石小石也都纷纷掉了下来。 我和身边两名士兵边往洞壁跑去边躲避着洞顶掉下来的大石块,等我们来到一处虫洞旁时,整个地洞已经坍塌的不成样子,甚至有半个房屋大小的巨石从洞顶掉落。不远处传来短促的惨叫声,几名来不及撤退的士兵被洞顶掉落的巨石砸中,惨叫声刚刚响起便又戛然而止。 那两个士兵已经钻进了虫洞里,我也不再迟疑,跟在他们身后钻进了虫洞。 “轰” 我爬进虫洞没多久,身后的地洞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四周立时陷入一片漆黑当中。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不过我的鼻间却是飘来了浓郁的灰尘,我捂住口鼻,离开洞口远了些。 地洞坍塌来的很快,结束的也很突然。我们在虫洞中只等了那么一会儿,地洞坍塌的声音便慢慢消失。不过地洞坍塌所卷起的疾风却是尽数涌向了虫洞里,疾风中夹杂着尘土,虫洞虽小,竟也似刮了个沙尘风暴一般,吹得我眼睛生疼。 待得这股尘风吹过之后,地洞便彻底的安静下来。 我们在虫洞里等了一会儿,待得鼻间呼吸畅快些时,那两名兵卒便点起了火把。他们身上都带着火石和松油布,不过手上却没有木棒,是用大刀当做木棒点着的一根火把。 他们将大刀递到我的手里,我竖着大刀,将火头朝虫洞洞口探了探。洞口已被尘土碎石埋了一半,并未完全堵死。 我小心翼翼的挖开堵在洞口的尘土,将洞口挖的大一些,待得堵在洞口的尘土被我挖的差不多时,我便从虫洞钻了出来。 火光所及,到处都是石块尘土,洞顶的石笋消失不见,此时上面尽是些坑坑洼洼,地洞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已然将原先的地面覆盖。洞中除了洞壁上的虫洞没有任何变化之外,唯一还没有变得就是支撑整个地洞的那几根石柱。只不过如今那石柱也仅仅只剩下三根还未倒。 我心里微微有些震撼,真想不到这个地洞到了如此地步仍没有彻底坍塌。可能正是那三根没有倒塌的石柱的支撑,这个洞才会没有彻底坍塌吧? 这时,不远处的几处虫洞里同样亮起的火光,紧跟着黄捕头和冯鼎胜他们也从虫洞中钻了出来。我朝黄捕头他们打量了几眼,昏暗的地洞中,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身上衣服破损,沾着红色绿色的血迹,一身的狼狈。 身后传来干咳声,我转身望去,见到苏卿尧正从一个虫洞里爬出来。他原本是穿着宽大的灰袍,此时身上的灰袍已不知去向,露出了他一身的褐色劲装,不过衣服上同样有几处破口。 苏卿尧见到我,朝我走了过来,道:“顾镖头,身体无碍吧?” 被母虫甩到石壁上,我浑身就像散了架,身体麻木过后便就是阵阵的刺痛,这种痛像是痛到了骨头里。不过最疼的还是我的左小臂,我的左小臂已经断裂,左手此时已经动弹不得。 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碍。” 话刚说完,我的小臂立时传来刮骨般的疼痛,只觉得整个小臂左手疼涨的厉害。 黄捕头和冯鼎胜他们也走了过来。算上被蜮虫咬死的,以及被洞顶掉落的大石砸死的,我们这次可以说是死伤惨重,进来时将近三十人,如今还能动的只剩下十四个人。 黄捕头向四周看了看,道:“苏先生,那些蜮虫都已经死了吧?” 苏卿尧道:“那母虫被顾镖头砍掉了双眼,后被我点着了虫身,想来是活不成了。”他看了看脚下的碎石泥土,又道:“那些幼虫虽然被埋在了地下,不过我也不敢保证它们死了没有,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我同样看了看脚下。洞顶的石笋巨石泥土坍塌,将此地垫高了三丈之多,掉落的石块大到与房屋相仿,小的也有磨盘大小,这么多的石块从洞顶掉落,又是将整个洞覆盖住,那些蜮虫即使身体再怎么强横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吧?不过苏卿尧的担心却不容忽视,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黄捕头道:“先不要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想办法离开此地罢。” 苏卿尧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个地洞已经坍塌一次,难保还会出现塌陷,我等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冯鼎胜面色有些难看,道:“但是我们要怎样才能离开此地,从虫洞?” 他话说到此处,我们不禁都沉默下来。 这个地洞唯一通往外面的出口就是这些虫洞,我们想要从此地离开的话,就必须从虫洞入手。不过我们都是从虫洞上滑下来的,这些虫洞只怕都是些从上往下直通此地的通道,通道中墙壁光滑难攀,道陡异常,人想要从虫洞爬出去几乎不可能。如果是蜮虫的话,爬出虫洞就方便得多。 忽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对,一定有出口。 我从上面那个地洞逃出去时,曾经在那个地洞当中放了一把火,为的是能将铁笼子里蜮虫烧死,可是当我们下到那个地洞时,我放的那把火却是被人用水浇灭了。我敢肯定是人浇灭的那堆火,蜮虫不会这么聪明,只有人能想到以水灭火。州衙大牢当时被大火覆盖,我们守在大牢门口时并没有蜮虫冲出来,更别说是人影了。如此说来的话,那人定是顺着虫洞钻到了此处,并且又从此处逃了出去。 想到这里,我便朝冯鼎胜道:“冯将军,这里一定有出口,你且派人去那虫洞查看一番。” 冯鼎胜点点头,道:“好,我这就派人去挨个查探,但愿真如顾镖头所言,能找到出口。” 他说完便招呼着剩下的那些士兵朝那石壁上数十个虫洞走去,我与黄捕头和苏卿尧也不闲着,也向那些虫洞走去。 这里一定有出口,我心里这样默默想着。 我来到一处虫洞旁边,这个虫洞里面已经流进去不少的泥土碎石,我手里的大刀挑着火头,我将大刀倒插在地上,用右手开始扒开虫洞口德泥土。我的左手已经动弹不了,只能用右手扒开泥土,这些泥土很潮湿,我只挖了两下,手上便沾满了黏糊糊的湿泥。 那人能与蜮虫走到一起,想来就是那红袍青年了。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他又是用了什么方法避免蜮虫的攻击?难道只因为这些蜮虫是他饲养的,所以那些蜮虫才不会伤害他?那头母虫身体已经高达四五丈,现在想想刚才的情形,我仍心有余悸,这么大的蜮虫到底要养多久才能长这么大的身体? 想到这里,我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难道州衙大牢地下一直有人在养蜮虫,而且是已经养了很久?如果真是这样,那州衙真的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之地了。 身前的虫洞洞口已经被我挖了一大半,虽然我只有一只手可以动,不过我的速度很快,此时这虫洞洞口足以让我钻进去了。 我拿起插在地上的大刀,将火头一压,人弯着腰钻了进去。这个虫洞与我见过的那两个虫洞一样,通道墙壁上滚圆光滑,潮湿一片,同样有着腥臊的气味。 再次回到虫洞里,我没有了先前的憋闷感,心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似乎身后的地洞带给我的危急仍没有减弱半分,反倒是这个狭小的虫洞让我觉得很安全。我举着大刀往前躬身走着,大刀上卷着的松油布烧得正旺,照亮了虫洞里的一片地儿,倒也能看得清楚。 往前走了大概十丈左右的距离,我看到这条虫洞突然拐了个弯,通道直往上变了个方向。我走到通道弯口,伸着头朝上望去,只见这条通道的坡度陡的异常,再高处火光已经照不到,漆黑一片。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我不禁有些失望,弯着腰朝虫洞口走去。待我爬出这个虫洞之时,洞穴另一边几处虫洞里正躬身走出几名士兵,脸上带着失落的表情,想来他们所探查的虫洞与我一样,都是拐向上的通道。 我朝旁边另一个虫洞走去,以同样的方法扒开洞口的湿泥,待得洞口的泥土被我挖开之后,我便举着火把再次钻进了虫洞之中。不过这个虫洞和刚才那个虫洞一样,通道亦是扶摇直上,不能让人通过。(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死里逃生一 从虫洞里钻出来时,苏卿尧、黄捕头和冯鼎胜他们一群人正站在洞穴中央说着什么,一见到我出来,冯鼎胜便道:“顾镖头,可有发现?”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也许他们搜索的那些虫洞与我搜索的一样,通道都是朝上去的。我摇了摇头,道:“未有发现出口。” 冯鼎胜喃喃道:“难道我们要被困死在此地了么?顾镖头,我们也都没有找到可以出去的虫洞。” 没有出口。 虽然从他脸上表情里我能猜出个一二,不过听到他说出口时,我的心还是沉了下去。这个洞穴并不是封闭的,那些虫洞就是通风口,但也仅仅是个通风的道口,我们根本无法从虫洞爬出去,那这个洞穴对于我们来说等同于就是一处封闭的洞穴了。 黄捕头沉吟道:“此话言之尚早,以大人的深谋远虑,定会派人前来支援,如今蜮虫已尽数葬身此洞,我们无需心急,暂且等候就是。” 冯鼎胜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希望大人的援兵能尽快赶到。否则时间久了的话......” 他最后的话没有说完,不过我们都知道在此地时间久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等待陆京召的支援么? 在黄捕头的心里,只怕还没有察觉到陆京召已经不再信任他了。看着他满脸的期待之色,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以陆京召的谨慎小心,就算是派人前来接应,只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吧? 我们不再多言,冯鼎胜招呼着其他的士兵坐在地上休息,有几个士兵身上的伤势很重,趁此等待休息包扎起伤口来。 我靠在一块被泥土掩埋大半的黄石坐了下来,大石旁边散落的碎石将湿泥覆盖,坐在上面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却不必落得浑身泥泞不堪。坐下来之后,我便开始暗自吐纳起来,我的小臂骨头已经断裂,正疼的厉害,吐纳不能让小臂恢复如初,但是以内功疗伤之神奇,减少点断臂之痛也是好的。 沉下心来,渐渐入定。如今小腹中的那团气已经正常游走,先前我被母虫甩在墙壁上,体内的气机被撞得涣散,气血翻涌之下直让我忍不住的想要呕吐。不过好在如今我的体内那团气比以往大了一圈,虽然从它那里涌出的气机涣散,不过它却是没受多大影响,只吐纳一会儿,它那里又开始散发出阵阵气流。气流分运全身,我的身体开始慢慢有了暖意。 吐纳良久,我的体内的内气再次充盈起来,浑身上下舒畅轻快。正当小臂处内气缭绕,疼痛的不再那么厉害时,我便停止了吐纳,只因我的小臂突然传来一阵阵的痒,像是有小虫子在断骨处爬来爬去一样。只有伤口初愈之时,结痂处才会传来这种痒痒的感觉,这种痒让人想挠又不敢挠,生怕抓破了结痂,到时候伤口破裂又要重新换药养伤。 我的小臂处传来这种痒,那就是说我的小臂断骨是在愈合了? 心里这样想着,我便睁开眼朝左小臂看去。小臂因为骨头断裂,手臂中间部分肿的很高,就像是被毒虫使劲的咬了一口,此时看去,整个手臂竟有些弯曲。不过,断臂处除了有些疼之外,的确传来一阵阵的痒,不仅是里面的骨头痒,连肿起的皮肉都有些痒。 若是断臂愈合,那自然是件好事,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我连继续吐纳的心思也提不起半分。 这才吐纳多久,我的左臂已经不再那般疼痛,也许我吐纳的时间再长一些,恐怕手臂就不会再疼了吧? 似乎,开天内功这次又带给我了一个惊喜。 不过,此时我却再也没有了当初得到开天内功时的兴奋与激动,反而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我究竟捡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内功心法。 小腹处的那团气正不紧不慢的游走着,阵阵的内气不断地从那里散出并且窜到我全身各处,让我全身暖洋洋的。而在我的引导下,断臂处缭绕的内气最为浓郁,感觉整个左小臂就像是被一团热流包裹住一样,又热又痒。 我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收起内力,手臂上的内气迅速撤回到小腹中那团气当中。没有了内气的环绕,小臂处顿时传来疼痛感,而那痒痒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不远处,黄捕头和冯鼎胜他们走了过来,两人对望一眼,黄捕头道:“顾兄弟,你的伤势如何了?” 他们俩表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我笑道:“没什么。”我抬了抬左臂,活动了一下,又道:“还能动。” 黄捕头看了眼我的手臂,苦笑一声,道:“顾兄弟,我与冯将军刚刚商量了一下,在此地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们想找个人从虫洞钻出去,看是否能从虫洞钻回上面去。” 也许他们走过来是想让我从虫洞钻出去,不过再看到我高高肿起的手臂时,嘴里才又改成那一句“想找个人”的吧?但是那虫洞往上的通道极其湿滑,人很难爬上去,就算是我也不能从虫洞里爬上去,这些他们二人心里都很清楚,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 难道他们有办法了? 我道:“可是那虫洞墙壁太滑,人怎么可能攀得上去?” 冯鼎胜摇了摇头,道:“顾镖头,爬不上去也要试一试了,我们的松油布快用光了。” 我吃了一惊,道:“你们不是随身带了很多松油布么?这么快就用光了?” 他虽然嘴上只是说松油布快用光了,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这话背后暗指的是什么。松油布快用光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食物和水的问题了。冯鼎胜之所以只说松油布的事情,是不想引起骚乱,如今我们被困于此,本就是无路可走,即使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可谁也不愿挑明。 这话一旦挑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冯鼎胜缓缓道:“下来时,我们所带的松油布都是由小五背着的,小五是我的亲兵,方才被蜮虫咬开了喉咙。” 我道:“那如今还有多少松油布?” 冯鼎胜道:“还剩八张。” 这些士兵所带来的木棒很大,松油布裹在木头上可燃烧近半个时辰,可是如今木棒已近乎没有,大多木棒都在对付蜮虫时用掉了。我看了看那些火把,此时洞穴中的火把都是以大刀代替木棒做成的,燃烧的时间只怕不过一刻钟。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只点着一个火把,也只能够坚持一个时辰的照明了。 我看了看四周的虫洞,暗淡的火光下,那一排的虫洞口漆黑幽深,说不出的阴森。 刚要站起身,忽然,不远处有一名士兵叫道:“有人还活着!” 洞穴坍塌,被压在地下的人是不可能还活着的,这名士兵叫的声音又很大,我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黄捕头和冯鼎胜也都吓了一跳,我们三人急忙循声望去,刚一转过头,洞穴另一边便发出了一片的惊呼声,其中有一声便就是蜮虫的声音。 “叽~~~” 定睛望去,洞穴另一边混乱一片,有一只蜮虫高高翘着虫尾,正俯身撕咬一名士兵的腹部。即使隔了这么远,我也能看到那士兵腹部已经被剖开,血淋淋的腹肠正被那蜮虫扯出。那名士兵还没有死,不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手正无力推着那不断摇晃着脑袋的蜮虫。 我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畜生!受死吧!” “喝!” 不等我们有什么动作,那些士兵已冲了过去,甚至有个眼疾手快的士兵将手里的火把抛了过去。 那条蜮虫倒也知道火把的厉害,那火把还未近它的身,它突然一个掉头,身体猛地一个弹跳,钻进了一个虫洞里,虫洞里紧跟着传来一阵急促的“噗噗噗......”的声音,并且只在两个眨眼间便远远地小了开去。 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直到那蜮虫爬进虫洞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时,洞穴里已经是怒骂声一片。 我们跑到那名士兵的身边,那名士兵已然没了呼吸,只见他的腹中像是被山猪拱过一般,皮开肉绽,肚子里的脏腑器官尽数被扒开了去,碎肉散落一地。 四五名士兵蹲在这名死去的士兵身边,想要去救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救治。另外一边有几名士兵气势汹汹的追到了虫洞口,在洞口处用长矛一阵乱戳。听得骂骂咧咧的一片,可终究还是没有人敢爬进洞里。 这时,蹲在地上一名灰头土脸的士兵回过头来,道:“将军,人死了。” 冯鼎胜脸色阴沉,看着那虫洞狠狠道:“莫要让本将逮到你,逮到你定将你活剐了!” 我有些默然。那蜮虫已经钻进虫洞,想要抓住它的话只怕很难,不过我更在意的是眼下被蜮虫咬死的士兵。想来用不了多久,这名士兵就会变成一条蜮虫了。 他话音刚落,却听到苏卿尧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过来:“冯将军,快,将死去的士兵脑袋砍下来。” 我转头望去,只见苏卿尧正朝我们跑来,先前他一直坐在洞穴的一角,独自一人运气调息,离我们都很远。 冯鼎胜冷哼一声,道:“苏先生,人都已经死了,不必如此了吧!” 苏卿尧跑到我们身边,看了看地上这名士兵的尸体,道:“冯将军,难道你忘了被蜮虫抓伤或者咬死的下场了?” 黄捕头猛然惊醒,看着冯鼎胜道:“冯将军,苏先生说的没错,那蜮虫身上含有剧毒,被它咬死的人都会变成蜮虫的,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尽快将这人的脑袋砍下来吧。” 冯鼎胜脸色愈发的阴沉,看了苏卿尧和黄捕头一眼,道:“黄捕头,苏先生,这死去的人可是我的部下,按照我们军中的规矩,他应享厚葬之遇。砍了他的脑袋,你们让我如何向我的士兵交代?” 军中的规矩我是不懂的,不过冯鼎胜说的话却无不道理。这些军中的士兵归属禁军,为大宋效力,身死自然是要被厚待,虽然此次追剿的是蜮虫,不过那也是因公殉职。我不禁看了看四周,此时蹲在地上的和堵在虫洞口的士兵只剩下九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的望着苏卿尧和黄捕头,就算冯鼎胜不说,恐怕也会有士兵站出来反对苏卿尧。 苏卿尧沉声道:“若是这名士兵变成了一条蜮虫咬死了其他的士兵,你又怎么去交代?” 冯鼎胜冷笑一声,道:“这个就不劳烦苏先生操心了,若是他变成一条蜮虫,我会亲手杀了他。” 他这么说就是不同意砍掉这名士兵的脑袋了?我不由说道:“冯将军,这样做恐怕不妥,还请三思。” 冯鼎胜对我倒是有些好脸色,见我说话时,他笑了笑,道:“顾镖头,军人生要保土安邦、可死不可辱。这些士兵跟随我已经有些年头了,如果他们身死我都不能还他们一个士兵应有的尊严的话,那比杀了他们还让我难受。” 可杀不可辱么?我看了看地上这名死去的士兵。这名士兵脸色发青,腹中已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身下流了一大滩的血。如果他死在战场上,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光荣,可是如果他变成了一条蜮虫的话,那他的死到底是一种光荣还是一种耻辱? 我张了张口,刚要说话,身边忽然传来大刀的破空之声。 “噗嗤!” 我转过头,黄捕头手里的大刀正砍在地上那名士兵的脖颈处,那士兵的脑袋上已没有血流出来,像是一个花瓜一样,向一旁滚了两下。黄捕头竟然趁着我与冯鼎胜说话之际,将这名士兵的脑袋砍了下来。 冯鼎胜怒道:“黄瑾道!你干什么!” 他说话间,竟然抽出了腰间的大刀,他的那群士兵也都纷纷围了过来,将长矛对准了黄捕头。 我吃了一惊,连忙喝道:“冯将军,快住手。” 苏卿尧也看到情势不对头,当即接道:“冯将军,黄捕头此举也是无可奈何,倘若这人变成一条蜮虫,到时候再咬伤咬死其他人,后果不堪设想,冯将军可想要清楚,不可动怒啊。” 冯鼎胜脸色阴沉,道:“砍下我士兵的脑袋,如同砍我手足,如何不动怒?不是你的人,你自是随便说。” 军中的人重视感情,相互之间以手足相待,我虽然不清楚军中的情形,不过这多多少少与江湖门派相同。我在铁剑派时便知道视同门为手足的那份感情,几位师兄弟身死之时我与大师兄他们着实很悲恸,想来冯将军此时的心情也是如此。况且这次下来追剿蜮虫,他带来的士兵已经死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九人,冯鼎胜早已是怒不可遏,只不过他没有说出口罢了。黄捕头此举的确是触动了冯鼎胜的底线。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死里逃生二 真没想到蜮虫的生命力竟然顽强到如此地步,洞穴坍塌都没有将它们赶尽杀绝,我突然有些担心,担心那条母虫会不会也没有死去。 这时,黄捕头将大刀猛地插在地上,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着冯鼎胜,苦笑道:“冯兄,黄某也是为了身陷此地的诸位着想,若是这人变成了蜮虫再伤了其他人,只怕后患无穷。黄某深知冯兄爱兵如子,可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冯兄深思。倘若冯兄心中气不过,黄某就在这里,任凭冯兄处置。” 黄捕头先前也曾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他看我这一眼只怕心中仍带着愧疚之心,如今又惹得冯鼎胜心头不喜,心里恐怕已是百般的滋味。不过我却不觉得他此举有什么错,即使黄捕头不出手,我和苏卿尧也会出手将这名士兵的脑袋砍下来。 “你......” 黄捕头说完,冯鼎胜脸上出现了些犹豫之色,但是身上的怒气仍是没有减弱半分,大刀指着黄捕头,怒极吐出这一个字,但似乎心有不甘,又猛地一跺脚,朝身边的士兵喝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把人埋了。” 几名士兵闻言,连忙去挖坑,另有两人将死去的士兵用衣服包裹住抬了过去,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看着这名无头士兵被抬走,冯鼎胜转过脸来,沉声道:“说罢,我们该如何从这里出去?” 黄捕头道:“如今那条蜮虫正在虫洞当中,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行动,还是再等等,相信大人的支援不久便会来接应我等。” 冯鼎胜有些犹豫,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没有说出来。 我看了眼苏卿尧,发现苏卿尧正望着我。陆京召已心存疑心,会不会派人来接应还是两说,黄捕头与冯鼎胜是官府之人,心里自然对陆京召很信任。而我却不这般想,我不是官府之人,对陆京召并没有多少的信任可言,对于黄捕头嘴上所说的支援,我更是不敢太奢望。只怕苏卿尧心里所想的也正是如此,担心不会有支援前来接应我们。 我与黄捕头和冯鼎胜终究还不是一路人,他们是官,我们是走江湖的。他们心里相信的是陆京召,而我们相信的是眼睛看到的。 苏卿尧撤回目光,看了看那虫洞,道:“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依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从虫洞爬出去。” 黄捕头道:“先前我与冯将军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如今虫洞里跑进去一条蜮虫,只怕此时爬进虫洞如羊送虎口。” 苏卿尧摇头一笑,道:“一条蜮虫罢了,只需举着火把,那条蜮虫见了自会退避。” 黄捕头沉吟道:“可是......” 却听得苏卿尧打断黄捕头的话,道:“黄捕头无需多言,待老夫试上一试便知。” 说话间,苏卿尧话语中已是不满,转身便朝一条虫洞走去。我看到黄捕头脸色极为难看,这名郴州城里有名捕头难道在此时也会害怕么?可能任何人见到这样的蜮虫之后都会害怕吧。 我没有说话,举着大刀跟了过去。 苏卿尧来到一个虫洞口,将火头递进虫洞里看了看,身子一低,钻了进去。从虫洞口朝里望去,尽管苏卿尧身材不是很高大,可仍将虫洞塞得几乎看不到他身前的火光,只有不多的火光从他身体与虫洞墙壁露出的缝隙中传来。这虫洞通道被挖的刚刚好,太小了,人腿脚伸展不开,抵住虫壁的力道使不出来,太大了,即使人的腿脚能伸展得开,恐怕也难以借力往上攀爬。就好像这个虫洞的通道大小专门就是为困住人而挖出来的一样。 很快,苏卿尧的身体便爬到了虫洞通道朝上的拐角处,只见他原本躬着的身体忽的站直了,人也贴在了朝上的虫壁上,从我们这边看去只能看到他的两条腿和不断摇曳的火光。 我朝虫洞里叫了声:“苏前辈,如何了?” 苏卿尧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道:“墙壁很滑。” 他此时距离我们大概有四丈的距离,如此小的虫洞,我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心里莫名的替苏卿尧闷得慌。 他说完这一句,人忽的朝上一跃,我登时看不到了他的身影,紧跟着虫洞里传来大刀砍在石头上的声音。 “当” 刀声响起,苏卿尧并没有从虫洞上滑下来,紧跟着第二声刀声响起,他仍没有滑下来。而且第二道刀声似乎离我们远了一些。 我心头一喜,也不知道苏卿尧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可以攀爬在湿滑的虫壁上。他若可以从虫洞爬出去的话,那我们就不必在此地遥遥无期的干等了。 心里正这么想着,忽然,虫洞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大刀砍在洞壁上的声音。 “当当当......” 紧跟着苏卿尧的身体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忽的滑了下来,也不知道他到底爬了有多高,人从上面滑下来时速度没减,直接滑到了虫洞口。 心里刚升起的喜悦荡然无存,我苦笑一声,拉起苏卿尧,苏卿尧面色有些难看,叹了口气,道:“不行,朝上的通道太陡,而且湿滑异常,我只朝上趴了两丈左右便支撑不住了。” 冯鼎胜看了看我,道:“要不顾镖头去试一试?” 我不禁有些无语,冯鼎胜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只是他也太看得起我了,况且如今我的左臂已经断裂,就算能使得上力气,也是不如苏卿尧的。即使我的手臂没有断裂,以那虫洞通道的长度,我又能爬出去多高? 苏卿尧摇了摇头,道:“通道太滑,人根本借不上力,况且顾镖头身上有伤,只怕去了也会滑下来。” 冯鼎胜谄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们一阵的无言,回到洞穴中央坐了下来。 我靠着一块大石坐了下来,没有运气,小臂又开始隐隐的疼了起来。也不知道那条蜮虫是否还在虫洞当中,如果被它逃到了外面,不知道陆京召能不能顺利将它斩杀。但愿不要再出什么乱子吧。 想到这里,我不由苦笑起来,现在我自身难保,弄不好葬身于此也说不定,哪有能力顾得上外面发生的事情。 这时,苏卿尧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笑道:“顾镖头,手臂如何了?老夫的生骨丸药效如何?” 想来他喂我服下的那个药丸便就是生骨丸了,不过那个生骨丸我吃下去之后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特之处,比起师傅的大补丸,这个生骨丸更显得平平无奇,我丝毫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任何异象。 我笑道:“多谢苏前辈,在下好多了。” 苏卿尧笑了笑,道:“炼制这生骨丸可不容易,当初老夫可是历经数次炸炉之后,才将它炼制出来的。别看他毫不起眼,好处可多着呢。” 炼丹所用的丹炉是由青铜所铸,铁剑派里面就有一鼎丹炉,那是师傅的丹炉,师傅除了喜好练剑之外便就是喜好炼丹了。苏卿尧嘴里说的炸炉我也见到过,师傅炼制大补丸之时曾经炸过几次炉。炸炉的动静不是一般的大。 我想起那红袍青年嘴里说的魂炉来,不知道这丹炉和魂炉有什么不同。若是从字面上去理解的话,丹炉是炼制丹药的,那么魂炉就是炼制魂魄的?不知怎么的,我感到一阵的寒意。若天底下真的有炼制魂魄的丹炉,只怕这个江湖都要翻了天吧。 我道:“苏前辈,那几名邪恶之人嘴里说的魂炉,可是你拿去的?” 苏卿尧笑道:“正是我拿走的。” 我道:“那魂炉究竟是何物?” 红袍青年似乎很看重那个魂炉,听他的意思,没有魂炉就不能饲养母虫。 苏卿尧沉吟片刻,道:“魂炉是西域巫师专门饲养蛊虫用的小鼎炉,所有的母虫都是从魂炉中饲养出来的。” 我有些奇怪,道:“那得需要多大的魂炉才能装得下那条母虫?” 苏卿尧忽的一笑,道:“看来顾镖头想错了,其实那魂炉并没有多大,和一个人的头颅大小相仿。” 我吃了一惊,道:“这么小?” 苏卿尧笑了笑,道:“我们所看到的那条母虫身体虽然庞大,不过在饲养之初,它也只不过是条巴掌大的小虫子罢了,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身躯,其中的缘由便就是喂养母虫所用的蛊毒了。一旦母虫饲养成活,配合着以蛊毒饲养,母虫便会不断地长大,那时魂炉已经不足以让母虫成长,是以成活的母虫都会被西域巫师放在坑洞里饲养。” 红袍青年曾扬言要把我炼制成一条母虫,这么看来的话,他们几人当时是在唬我了,我有些不解,道:“这母虫已经长得如此之大了,那几人要魂炉还有何用?我被抓到地下洞中之时,那几人似乎对魂炉很着急。” 苏卿尧抖了抖衣袖上的灰尘,道:“顾镖头可还记得老夫对你说过的鬼头草?鬼头草怕火,朝生暮死,极其脆弱,不过鬼头草的毒性却是厉害异常,其毒性可让人的人体在短时间内腐烂,不过制作成蛊毒之后,亦可使人生死肉。人的身体沾到这种蛊毒之后,轻者一日之内变成蜮虫且可持续一日之久,重者几个呼吸间便可变成蜮虫而且毒性可持续半月之久,若是毒性够猛烈的话,可持续半年之久也说不定。但是鬼头草制成蛊毒之后只能保存在魂炉当中,离开了魂炉若不及时施毒,这种蛊毒很快便失去毒性。” 苏卿尧顿了顿,似在看我的脸色,又道:“顾镖头,你家史镖师便是被人下了轻度蛊毒,而且是连续被下了两次。” 我恍然大悟。史镖师的尸体在尸房被下了蛊毒,变成蜮虫之后将任仵作咬死,之后我与黄捕头去蟒山寻找史镖师的尸体时,史镖师已经恢复了原样。而也正是我赶到蟒山之时,史镖师已被人下了第二次蛊毒!? 我不由得看了看不远处的黄捕头,黄捕头此时正与冯鼎胜低声说这话,说话间,两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我看过去之时,黄捕头也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我苦笑一下,转过头不再看我。不知为何,我脑子里一想到黄捕头给史镖师下蛊毒时的情形时,背后一阵冷嗖嗖的。 人心难测,我也开始能体会到陆京召为何不再相信黄捕头了。只怕陆京召不是不愿相信,而是不敢再去相信。 苏卿尧又道:“史镖师被人下了蛊毒之后,那魂炉就在尸房当中,施毒之人原本是只想杀死那仵作一人,所以只对史镖师下了轻度蛊毒,以制造恐慌。不过他们却没有想到我当时就藏身在尸房外,我拿了那魂炉之后便一路朝蟒山跑去,想将那蜮虫引而杀之,不料半路却被黄捕头他们追了过来.....后来的事情,想来顾镖头已能猜出个大概了吧?” “后来史镖师变回原样,被黄捕头抬进了山洞里并下了蛊毒,而黄捕头他们怀疑是我拿了魂炉,所以引我前去以探个究竟。不知我猜得可正确?” 苏卿尧笑了笑,道:“顾镖头果然机智过人,老夫没想到那几人会怀疑到顾镖头身上,让顾镖头中了癫蛊,后又被人抓进大牢当中,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我不由苦笑,道:“说起来还是我自己太过大意,没想过黄捕头会对我下蛊,这才喝了那杯酒的。” 苏卿尧道:“顾镖头,你又错了,你中蛊不是因为你喝了那杯酒,而是因为你坐了那张椅子。” 我吃了一惊,道:“椅子?” 苏卿尧点点头,道:“巫蛊之术诡异莫测,令人防不胜防,那蛊毒更是寻无可查,许是你闻到的、碰到的,亦或是你看到的。顾镖头对巫蛊之术不了解,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我登时想起我被抓到那地洞当中时,黄捕头曾经说过“以木椅作引,下的是下等癫蛊”,当时我就想不通黄捕头嘴里所说的木椅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实在无法理解,一张木椅便就能让我中蛊? 我有些怔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巫蛊之术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怕,闻到的、碰到的便已中蛊,甚至连看到的都能中蛊,如此的话,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突然,我有些诧异的看着苏卿尧,我中了下等癫蛊之事只有红袍青年和我知道,关于那张椅子我也从没有向人提起过,苏卿尧怎么会知道?就算他救了黄捕头,黄捕头一口咬定对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是一无所知,苏卿尧也不该知道我做过那张椅子才是。 我心头有些冷,沉声道:“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知晓的如此清楚?” 苏卿尧摇头失笑,道:“我是幽云山庄的人。” 接着他又看了看洞穴顶部,洞穴顶部幽暗混黑,湿泥黏连在一起吊成一条一条的,正不断地往下掉落着。他低下头,很随意的又道:“是来找顾镖头托镖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死里逃生三 也不知道被困在此地有多久了,我的肚子已经是饥饿难耐。洞里的火头越来越少,只剩下三个士兵手里还攥着火把,木头已经烧光,他们是用松油布裹在大刀上充当火把。 冯鼎胜走了过来,道:“松油布用完了,这是最后三张。” 仅剩的九名士兵脸色都很不好看,原本就灰头土脸的,洞里火光骤减,昏暗中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些凄凉的样子。 我站起了身,道:“那我还是来试试吧。” 其实这是冯鼎胜他们最想听到的话,虽然我的左臂已经断裂,不过天下镖局的名头以及我在郴州的声望仍让他们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郴州城里有名的镖头能带给他们一些奇迹。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爬出虫洞的能力,连苏卿尧都爬不出去,我这个带伤之人又怎能创造什么奇迹。 或许人都是这样,心里总是怀揣着奇迹出现,连我也不例外。 当黑暗降临时,不知道我们还能够做些什么,或许那条蜮虫在虫洞里正等着我们的火把熄灭,待得那时,恐怕也就是它爬出虫洞之时。 我的左臂还很疼,我提起内力,小臂上的疼痛立时大减。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我知道能发生奇迹的几率很小,但我还是决定亲自试一试。这也算是人急烧香,走投无路之下做的无力挣扎吧? 来到一处虫洞前,我从一名士兵手里接过大刀,大刀上正熊熊燃烧着松油布,这火势扛不住多久,一刻钟的时间便会熄灭。我不再耽搁时间,压低了火头,钻进了虫洞。 我弓着身子爬到虫洞的拐角处,人学着苏卿尧站直了身,说是站直了,其实只不过是靠在通道里。我左手用不上太多的力,不过握住大刀还是可以的。左手握住大刀,我的右手摁住通道墙壁上,墙壁上很光滑,我手掌按在上面感觉像是按在了一滩油上。真的很难想象苏卿尧究竟是怎样借力攀爬上去的。 体内内力鼓荡,我脚下猛地一用力,人贴着虫洞墙壁向上跃去。我站立的地方是光滑的拐口,人跳起来时,脚下不免有些打滑,这一跳也仅仅跳出了半丈的高度。我的身体比苏卿尧要高大的多,人往上跃去时,我的左右肩膀是贴着墙壁的,不过这虫洞墙壁很湿滑,虽然身体是贴着墙壁,可阻力很小。 等我人上升至最高点,去势将尽之时,我双脚左右分开,猛地抵在通道墙壁上,同时伸出右手想要扣在墙壁上,不过想是这样想,我人还是不由得往下滑去。墙壁实在太滑,根本借不上力。只那么片刻,我便又滑到了拐口处。坚持的时间连苏卿尧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我有些沮丧,弓着腰从虫洞里爬了出来。见我这么快爬出来,冯鼎胜他们一群人围了过来,我不由苦笑道:“墙壁太滑......” 大多数士兵听了之后顿时有些垂头丧气,冯鼎胜笑道:“顾镖头身负重伤,不必气馁。” 我知道他说的是句安慰的话,可我听到这话却怎么也不是滋味。 这时,一名士兵手上的火头灭了下去,洞穴中也跟着变得黑暗了许多,放眼四周,也仅有我们这一小片地方亮着灯,周围一片黑暗。 “啪!” 正在我们沉默间,洞穴顶上突然掉落一块磨盘大小的大泥块,这泥块掉在地上的声音很大,惊动了我们所有人。 那泥块正掉落在洞穴中央原先那六丈深坑的地方,刚一砸在地上便深深地陷了下去,露出了那巨大的深坑来。似乎是连环反应一般,也似乎是这块泥土掉下来发出的声音所致,洞顶上的泥土霎时间开始不断地往下跌落,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苏卿尧大叫道:“不好!洞穴又要坍塌了,快躲进虫洞里。” 却在此时,我发现我手上的大刀火头猛地剧烈的摇晃起来,火头直往那深坑方向指着,从虫洞里也吹来了一阵阵的风声,虫洞口呼呼作响。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有风涌动,说明那深坑并不是堵死的。 一定有出口! 如果此时再钻进虫洞里的话,等这个洞穴完全坍塌之后,那我们当真要被困死在那狭小的虫洞里了,而且我隐隐的有种预感,先前用水浇灭我放的那把火的人,一定就是从这个深坑里逃出去。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往那个深坑去想,毕竟那里是母虫出没的深坑。 形势万分紧急,我也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到底是否正确,但是我知道一旦再次钻进虫洞,我们是必死无疑的。 脑子里刹那间想到这里,苏卿尧话刚一说出口,我便叫了出来:“那深坑就是出口,快,随我来!” 他们十几人已经开始往虫洞里钻,听我这么一吆喝,所有人都是齐齐一怔,洞顶掉落的泥块越来越多,噪声越来越大,冯鼎胜叫道:“顾镖头,此话当真?” 都这个时候了还问出这样的话,我实在没心情去与他解释什么,当即点了点头,人朝着那深坑跑去。当我跑到深坑旁边时,身上已经是落满了湿泥,头上脸上都是湿泥土,不过我大刀上的火头并没有熄灭,刚一跑到深坑前,大刀上的火头猛地朝着深坑探去。 苏卿尧他们也都跟了过来,那名士兵手上的火已经熄灭,如今只剩下我一人手里还亮着火。我朝深坑里望了望,深坑墙壁上此时正黏附着厚厚的一层湿泥,刚才那巨大的泥块已经不见了踪影。深坑里漆黑一片,从虫洞里吹来的风正不断地往深坑里灌着。 忽然,洞穴另一边猛地坍塌了下来,紧跟着我们头顶上的洞顶也跟着大片大片的落下泥土,眼看着就要砸到我们头上。我咬了咬牙,暗道一声拼了,右手抓过左手里的大刀,贴着深坑墙壁跳了下去。 深坑墙壁上并非我想象的那般坚硬,我人跳下去的时候,手里的大刀带着火头插进了粘着湿泥的坑壁上,火头登时熄灭了下去。在最后的火光里,我看到苏卿尧他们学着我的样子,也都跟着跳了下来,在他们头顶,那洞穴顶部的泥块掉落,正向我们砸落。 “滋~~~~” 四周顿时陷入了黑暗当中,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大刀擦着坑壁的声音却是一声声的传到了我的耳中。身边不时地有呼啸声飘过,大概是洞顶掉落的泥块。不过好在我身上沾满了湿泥,湿泥与坑壁上的泥土黏在一起,大大的减缓了我的下落之势,加上我的大刀插在坑壁上,下落的速度就更没有那般急了,远没有从坑上掉落的泥土落得急。 体内的内力鼓荡,我紧紧地抓住大刀把柄,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啊!” “当,当,当......” 正快速的往下滑落之时,忽然一声惊呼从头顶传来,也不知道是谁,正尖哇哇着往下坠来,大刀不断地砍着深坑墙壁。 这人跌落的很快,转眼间便跌到了我的身体左侧。 眼前太黑,我也看不见从上面跌落的人是谁,只能凭着声音感觉此人离我不远。情急之中,我右脚尖努力的抵住坑壁上,听准了他的声音,左腿朝左侧猛地伸了过去。黑暗中,我的左脚尖像是碰到了他的脖颈,我左脚尖猛地一勾,登时紧紧地勾住了他的脖颈,他的下落之时很快,我的左脚尖刚刚勾住他,我人猛地向下沉去。若是我不松开他,下一刻我便会被他拖下去。 万分紧急之中,我急忙叫道:“快!” 此时的情形实在不容我多说一个字,他的反应倒也不慢,我那一个“快”字刚吐出来,他的大刀便“当”的一声插进了墙壁上,紧跟着我听到身旁多出了一道大刀擦在墙壁上的声音,我下滑的身体也随之一缓。 我将左腿收了回来,心里直跳个不停。这样的举动实在太过惊险,我与他任何一人反应若是慢上半拍,只怕我二人都会跌入深坑里。 此时想起来,我一阵的后怕,天知道这个深坑到底有多深,摔下去非得摔个四分五裂不可。 我们贴着墙壁下滑了很久,直到我脚下一软,半个身体陷入像是一滩软泥之中后,我才止住身形。身边不断有人从上面滑落下来,四周漆黑一片,我看不到他们的情形,不过想来与我也差不到哪里去,不少人正唾着嘴。 我抹去脸上的湿泥,却听得深坑另一头有一名士兵叫道:“将军,这里有一个洞口,里面有风声。” 我心里喜不自禁,隐隐的有些得意。如果这里没有出口的话,那么可以说这次我真的带着冯鼎胜他们跳进了火坑,洞顶泥块塌落,我们比钻进虫洞要死的更惨,到那时,恐怕冯鼎胜他们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了。 上苍庇佑。我心里默默的念着。继而我又不禁自嘲,没想到我这个从不信鬼神的人,竟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冯鼎胜道:“快,进去看看。” 那名士兵道了声“是”,紧跟着我便听到他那里一阵的悉悉索索之声,只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便闷闷的传了过来:“将军,是个地洞。” 却听得四周那些士兵传来一阵的欢呼声,冯鼎胜道:“事不宜迟,我们快从此地出去。” 他话刚一说完,只听得一道沉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我的脸上、身上像是被无数个暗器击中一样,疼得厉害。我伸手朝脸上抹了一把,竟是一块块碎泥。我们不再迟疑,纷纷朝那个洞口钻去,在此地多待一会儿,只怕很快就会被从坑上掉落的泥土掩埋。 当我爬进那个洞口时,身下的泥土渐渐不再那般深,我的双脚也踏在了硬地上。不过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我只感觉这个洞比虫洞要大得多,人走在里面可以直起腰杆来。 跟着身前之人往前走了很久很久,我只觉得像是一直在爬坡,而且似乎周围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大,空气也慢慢变得不再那般沉闷。 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忽然,前方有人惊喜叫道:“前面有光。” 他的这句话无疑像是在我们中间丢了个炮仗,我们登时欢呼起来,纷纷加快了脚步往前赶去。果然,往前疾走了没多久,四周便渐渐明亮起来,而我也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情景。竟又是一处洞穴。 不过这个洞穴没有母虫巢穴大,只有母虫巢穴的一半大小。我们此时走在一条小道上,身体右侧是暗黄的岩壁,岩壁上湿漉漉的,长着很多青色的苔。小道左边是一片的乱石,乱石下积着浅浅的一层水,再往左便就是坑洼凹凸的岩石壁。 我们快走到那处光亮之处时,小道上出现了黄石石阶,石阶的尽头便就是洞口,光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从我这里望去,那洞口的光刺眼异常,我几乎不能直视,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欢喜起来,大有绝境逢生的感觉。 当我们来到洞口时才知道,这个洞口并非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大,和虫洞口一样大小,人弯着腰才能从洞口钻出。不过只要能从此地钻出去,大小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最前方的一名士兵开始从洞口钻出,只是他刚刚躬身钻出洞口,忽然闷哼一声,人登时向后倒来,脑袋上正插着一支利箭。我们都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只听得洞口处忽然传来数道破空之声。 “嗖嗖嗖......” 破空声响起,最前面又有几名士兵被利箭射中,身体向后倒来。 转眼间,又死了三名士兵。 我大吃一惊,却听到冯鼎胜叫道:“快躲开,找地方隐蔽。” 他话音刚响起,洞口处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箭矢破空声,正射穿了冯鼎胜的小腹。冯鼎胜人闷哼一声,也不再发出声音,人一个翻滚,朝一侧闪去。 “将军!” 有个士兵见到冯鼎胜受伤,忍不住惊呼一声就要朝冯鼎胜跑去,只是他还没有迈出脚步,身体却忽然一顿,旋即仰面摔倒,脖颈间正插着一支利箭。 这下我们慌了起来,不敢再小道上站着,纷纷跳进了乱石堆里。 “什么人!” 苏卿尧躲在洞口一侧,朝外面喝了一声。 我躲在一块黄石后面,探头朝洞口望去,想要看个明白,可是洞口的光太刺眼,却又根本看不到什么。 等了一会儿,外面毫无动静,苏卿尧又朝外面叫了一声:“不知外面是哪一路的朋友,可否报出姓名?” 这回,洞外有个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是谁?” 冯鼎胜道:“我是施将军账下的冯鼎胜,你是何人?” 洞外那人道:“冯将军?真的是你?” 冯鼎胜道:“不错,正是我。你是何人?” 洞外那人道:“小的于海......” 冯鼎胜忽然大怒,刚要站起身却又弯下了腰,他的小腹上被利箭射穿,正不停地流着血,这一下正牵动了他的疼处。冯鼎胜扶着黄石,朝外叫骂道:“混账!你想造反呀,竟然敢对我我们放箭!” 他说完就要朝洞口走去,却听得外面的于海叫道:“冯将军万万不可从洞里出来,施将军有令,无论是谁,钻出此洞者,格杀勿论。”(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死里逃生四 我们躲在乱石中,距离洞口有三四丈的距离。这些乱石有半人来高,身子躲在岩石后面,就算于海再怎么放箭也射不到我们。不过他刚刚射杀了几名兵卒却让冯鼎胜和洞中其余的士兵恼怒不已,此语一出,更是让所有人呆立起来。 陆京召和施义盛怕是以为我们已经变成蜮虫了吧? 我们被困在地底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对于外面的情形还不是很了解,只怕在陆京召和施义盛看来,我们早已被蜮虫咬死,所以才会派人守住洞口吧?我心里不由得恼怒起来,陆京召和施义盛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是否身死就下如此狠的命令,难道我们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就这么微不足道? 冯鼎胜此时正躲在洞口一侧,一名士兵正为他包扎伤口,听了于海的话,冯鼎胜大概也猜到陆京召和施义盛的心思,便朝洞外喝道:“于海,我要面见施将军,你速速去禀报。” 洞外沉默片刻,那于海道:“冯将军请稍等,我这就派人将此事禀报给施将军。” 等了半天,洞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落尽,跟着一道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冯将军可在洞里?”这人的声音不含一丝的情调,冷的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冰。 冯鼎胜脸上露出喜悦之色,竟然朝洞口单膝跪下,抱拳道:“末将冯鼎胜,未能出面拜见将军,万死。”他这么一跪下,剩余五名兵卒也跟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朝洞口抱着拳。 洞外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冯将军,现如今洞中有几人?” 冯鼎胜转过头看了看我们,又转过头朝着洞口,道:“回将军,洞内如今有九人。” “可有被蜮虫咬伤抓伤之人?” 冯鼎胜道:“回将军,并无被蜮虫咬伤抓伤之人?” 洞外再一次安静下来,良久,那人的声音又道:“出来吧。” 冯鼎胜面上一喜,当即捂着腰间,带着我们钻出了洞口。刚一钻出洞口,我只觉得那日光格外的刺眼,眼睛根本睁不开,用手遮在额头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待得眼睛能看清周围时,我才发现如今我们正身处一座大院水塘当中。这座大院是一处荒废的宅子,几座屋舍破烂不堪,灰尘遍布,野草满地。水塘里的水早已干枯,我回头看到身后有一座假山,假山脚下有一处黑漆漆的洞。刚刚我们便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拜见将军。” 耳边响起冯鼎胜六人的声音,我眯着眼睛望去,只见我们身前站满了士兵,这些士兵穿戴整齐,大多数人手里握着长矛,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手里端着窝弓。不过无论是长矛还是窝弓,此时正齐齐指着我们。 在这些士兵身前,有个身穿黑色铠甲的虬髯大汉正骑在马背上,此人双肩很宽,体型很魁梧,几乎有小半个俊马的身体大小。他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铁盔,两眼极长,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眼睛半睁不睁,大有睥睨天下之势。 他就是施义盛?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他的身体几乎和百里徒一样高大,甚至我隐隐觉得他如果下马的话,绝对会比百里徒的个头还要高。左将军是永兴厢军守将,一年当中,我也曾拜会过左将军,与左将军相处,我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的压力。但是在眼前之人的面前,我却莫名的有些不安。 他的眼光很凌厉,很冷。身上的杀伐之气很重。 这时,黄捕头朝施义盛抱了抱拳,道:“拜见施将军。” 施义盛看了看黄捕头,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我和苏卿尧身上。被他这么看着,我浑身都不自在,他却说道:“你们是何人?” 冯鼎胜单膝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施义盛,指了指我道:“回将军,这位便是天下镖局的总镖头,顾天。”接着他又指了指苏卿尧,道:“这位是苏卿尧先生。” 施义盛看了我一眼,又看着苏卿尧,道:“幽云山庄里的人?” 苏卿尧笑了笑,抱拳道:“将军慧眼,正......” 谁知苏卿尧话还没有说完,施义盛便调转马头超大院大门走去,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城中蜮虫祸乱,莫要在此地逗留。” 他的话似乎有一种威严,此地包括冯鼎胜在内的所有士兵齐齐应了声“是”,手里握着长矛的士兵跟在施义盛的身后,向大院大门走去,七八名手里端着窝弩的士兵留了下来,继续守在假山下的洞口处。 他那一句“城中蜮虫祸乱”让我心头一凉,本以为区区一条蜮虫,以陆京召的能力定能将它斩杀,现在看来,能从施义盛嘴里说出“祸乱”二字,只怕现如今的郴州城已经是乱的不成样子了。 我们走出了大院,却见得大街上已经是萧凉一片,地上散落着东西乱七八糟,街上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那些个店铺商铺的大门都是紧闭着。死一般的静。 我不由得担心镖局里的兄弟来,拉住身前的一名士兵,问道:“人呢?人都跑哪里去了?” 那名士兵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道:“顾镖头,陆大人已经下令,城中百姓不得出门半步,直到抓到蜮虫为止,不过我们在封锁城池之前,城里的百姓已经逃出去一大部分,如今躲在家里的只怕没有多少人了。” 我道:“那,如今城中有多少蜮虫?” 他道:“好像百十来条吧。” 我吓了一跳,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他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来的时候,城里已经有这么多的蜮虫了。” 我有些着急,看了看四周,道:“那些蜮虫如今在何处?” 他道:“它们只在晚上出来,白天躲在洞里......” 此时我已没有心情再听他说什么了,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辞别了黄捕头和冯鼎胜,我和苏卿尧便向镖局飞奔而去。 一到镖局大门口,却见得镖局大门紧紧地关闭着,我心里更是急不可待,使劲儿的拍着大门,叫道:“快开门!” 敲门良久,门里百里徒的声音传来:“顾兄弟?” 我心中一喜,道:“百里大哥,快开门!” 门打开了,百里徒伸出个脑袋看了看,一见到是我,百里徒登时大喜,惊呼道:“顾兄弟,真的是你!你还没有死!?” 我有些哭笑不得,他的这副样子倒像是我已经死了一样,哪有人见面这样打招呼的。我与苏卿尧走进镖局,百里徒将大门死死闩住,还没走出几步,却听得前堂处传来几道惊呼声,接着何云、杨冲和周伯三人纷纷跑了过来。我这才发现,整个镖局里只剩下他们几人。 他们跑到我跟前,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何云急声道:“先是黄捕头找上门来,说是镖头要在州衙住几日,后来陆大人又差人来说镖头你已身死,再接着又有人说你是被那蜮虫咬死的。镖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道:“进去再说。周伯,去准备些酒菜。” 也不知道我被困在地底到底有多久了,在来的路上我的肚子一直叫个不停,此时进了镖局,只道肚子饿得厉害。周伯眼里有这些泪花,刚才见到我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听我唤他,他连忙应了一声,匆匆朝后厨跑去。 我来到前堂桌子旁坐了下来,杨冲取来了药布和木板为我包扎伤口。断骨需以木板夹住才能好得更快,镖局里的经常会有人折了骨头,我们都是这样包扎的,杨冲替很多兄弟包扎过,包扎的活自然很巧,只那么一会儿便将我的手臂捆的严严实实。 这时,周伯端来了一大盘牛肉和两壶酒,道:“镖头,城中没有什么菜可以买,镖局里只剩下这些牛肉......” 我笑道:“无妨,这已经足够了。” 如今城里街道上难寻人迹,哪里还有什么地方能买到菜,而且我并非是个挑剔之人,能有牛肉吃已经是很不错了。我和苏卿尧早已是馋的不行,抓起牛肉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牛肉时放些调料,味道会美味得多,在八仙楼里有一种酱叫做卯蒜云酱,这种酱专门是为了牛肉而准备的,牛肉蘸了卯蒜云酱,吃起来味道很好。不过这时候我哪里还管得上什么酱不酱的,心道即使是块生牛肉我也能吃进肚子里去。 我吃着牛肉,苏卿尧将我们在地底发生的一切讲了一遍,苏卿尧讲完后,他们都瞪大了眼睛,何云喃喃道:“原来这四天里,镖头几经生死,真是让人想不到。” 原来我待在地下才仅仅过了四天,我却总觉得自己在地下呆了很久一样,我吃下最后一块牛肉,喝光了酒壶里的酒,道:“镖局里的兄弟都跑哪里去了?” 百里徒道:“其他兄弟都被我们谴到城外去了,陆京召在城西林子里扎了个临时住处,城里大部分的百姓都躲到那里去了。” 我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以蜮虫的凶恶,离开此地还是好的。” 蜮虫身上的毒极其厉害,人只要沾上那毒就会变成蜮虫,陆京召这么做也是明智之举,城中的百姓越少,那么变成蜮虫的人就会越少。 何云道:“那些蜮虫当真恐怖,若非亲眼所见,我们还不知道城里还有这样的怪物。” 苏卿尧道:“你们是在哪里看到的蜮虫?” 何云道:“不见了镖头,即便陆京召告知我们镖头身死之事,我们也要看个明白,所以昨日我们闹到了州衙,才知道州衙里冒出了蜮虫。后来城中大乱,我们将镖局里的兄弟送出城之后,便一直在此地等镖头的消息。” 他们闹到州衙哪会儿应该就是虫巢里的蜮虫逃出去之时,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困在虫巢里已经很长时间,陆京召也已经认为我们被蜮虫咬死,所以才会告诉何云我身死的消息吧。 吃完了饭,我便回到房间里,虽然修炼开天内功让我精神百倍,可毕竟我不是钢铁之躯,几日几夜没有休息过,身体乏的不行,还是得睡觉。 再次醒来时,感觉身体好了许多,窗外昏黄一片,竟又是一个傍晚。 白天蜮虫躲在洞里,晚上才会出来,不知道这是不是蜮虫的一个习性。也许蜮虫跟人一样,也需要休息吧? 我走出房间,远处夕阳似血,天已入秋,黑的也很快。练武场地空荡荡的,前堂也不再传来喧哗声,我伫立在门口,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萧瑟。我们在虫洞中短短几日,外面竟然已变成这样的情景,当真有隔三秋的样子。 前堂里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吃的仍是牛肉,不过镖局仓库里的酒很多,对于如今的我们来说,可能这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正与百里徒喝着酒,忽然,有人敲门叫道:“顾镖头,苏先生,你们在里面么?” 杨冲跑过去打开大门,一名衙役跑了过来,道:“顾镖头,苏先生,陆大人有请。”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与苏卿尧对望一眼,我道:“可知何事?” 这衙役道:“陆大人和施将军准备今晚火烧虫洞,希望苏先生与镖头能去一趟。”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陆京召,我们片刻便到州衙。” 蜮虫怕火,身上有毒,以及蜮虫行动矫健,这些黄捕头和冯将军都是知道的,陆京召和施义盛火烧虫洞是一个明智之举,也是个万全之策。不过想来以陆京召的缜密心思,若是有苏卿尧这样懂得巫蛊之术的人在场的话,火烧虫洞一事则会更加稳妥。 这名衙役,道:“顾镖头,这次火烧虫洞并非是在州衙,而是在城南李字米铺。” 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我猛地惊醒过来,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突然想起虫巢里那数十个虫洞以及那名士兵告诉我的百十条蜮虫来。在发现虫巢里那些数十个虫洞之时,我心里曾经猜测那些虫洞会通往不同的地方,可是当时我们追剿的那九条蜮虫包括母虫尽数都在虫巢当中,虽有一条蜮虫逃了出来,可那些虫洞无疑是形同虚设,已没了什么用处。从虫巢里逃出来时,我只顾着惦记镖局里的兄弟,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仔细想一想,那百十条蜮虫恐怕都是从那数十个虫洞里钻出去的。 大概从虫巢里钻出来的蜮虫与那些虫洞的数量一样多,只不过钻到外面咬死了人,才会变成如今百十来条的吧。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汗毛也竖了起来。我也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虫洞里遇到那条蜮虫了,也终于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幸运了,只怕就在我们爬进虫洞之时,那些蜮虫也正顺着虫洞往外钻,不过我们很幸运,在虫洞里只有我一人碰到了蜮虫,黄捕头和冯鼎胜他们都没有碰到。若是在我们钻到虫巢里时,那些蜮虫还没有钻进虫洞里的话,那么...... 我不敢再往下想,转身来到练武场,从兵器架上取过一把长剑,朝百里徒他们说道:“走,我们去看看。”(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鱼游沸鼎一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残阳烧红了天空。像是血,覆盖了整个郴州城。没有了人群的喧嚣声,街上显得格外的落寞。 我心急如火,不等百里徒他们走出大门,我便直奔李字米铺冲去。陆京召和施义盛并不知道虫洞有数十个之多,只烧掉李字米铺等于无用,趁着现在天还没有黑,得尽快将此事告知他二人。 李字米铺的掌柜叫李福来,我们镖局里的大米都是从他店铺里买的,李字米铺在州衙南边,临近城门口,经过州衙便能看得到。 当我匆匆跑到李字米铺的时候,店铺外早已是围满了兵卒,天色还没有黑,他们手上已经点起了火把。 李字米铺外的那面招旗已被折断,招旗吊在一旁,原本铺前搭的白布蓬也塌了半边,旗上篷布上全是血。还没走进米铺,我便闻到了淡淡的腥臊味。 店铺外两名手握长矛的兵卒,见我过来,手上的长矛交叉挡住了我们,一人喝道:“什么人?” 我压着心里的急躁,沉声道:“在下顾天,有要事禀告陆大人和施将军。” 那名兵卒面无表情,打量了我一眼,将手里的长矛一收,道:“进去吧。” 我冲进了米铺,腥臊味更浓了。只见得米铺里堆着数十袋大米,有不少米袋已经破开,地面上撒了一层的大米,铺里的桌子椅子柜子倒落一旁,上面洒满了血。 走到米铺后院后门时,我看到院子里堆了一堆高高的木柴,木柴旁边立着三个半丈高的木桶,十几名手持火把的将领兵卒正围在一堵墙前。陆京召和施义盛站在后门一侧,身后站着两名手持大刀的护兵。 见我过来,陆京召朝我点了点头,道:“顾镖头来的正好,苏先生没有与顾镖头一起来么?” 我顾不上与他多说什么,急声道:“陆大人,那地底有数十个虫洞,烧掉此洞实在是无济于事,以在下所见,还是尽快撤离此地为好。” “什么?!” 陆京召猛地脸色大变,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喝道:“此话当真?!” 被他抓住肩膀,我的小臂再次传来阵阵的疼,没想到眼前这个个头不高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我道:“千真万确,黄捕头和冯将军也都知晓此事。” “黄......” 陆京召叫道一半,忽的闭了嘴,猛地一跺脚,转身朝施义盛道:“难道你部下那个冯鼎胜没有告诉你此事?” 施义盛此事没有骑马,他的身体魁梧异常,个头只怕真的比百里徒还要高。不过比起陆京召,他倒是平静得多,道:“冯将军身负重伤,我已命他去军中休息,并未问他有关虫洞之事。” 我不禁奇怪,难道陆京召不会问黄捕头么? 忽然,我想起苏卿尧对我说过的话,陆京召已经不再相信黄捕头,哪里还会去询问有关虫巢的事情?难怪在此地我没有看到黄捕头的身影。以陆京召的性格,只怕黄捕头此时已经被革职了。 陆京召已是怒不可遏,可是忽然,他便安静下来,站在原地顿了顿,又道:“施将军,快命人将此洞烧了,再让人把其他洞口烧了,我们尽快离开此城。” 原来陆京召并非只发现这一个虫洞,他一定也发现了其他的虫洞,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有数十个虫洞那么多。不过他最后说的话还是让我吓了一跳,烧完虫洞离开此城,那不就是等于弃城了么?满打满算,这些蜮虫出现在郴州城不过两日的时间,况且如今有施义盛这样的将军在此,区区百十来条蜮虫,只要用火得当,定能将这些蜮虫杀死。 可是这还没有开始与蜮虫交手陆京召就想着弃城,那城里剩下的百姓怎么办?难道也不管不问了? 施义盛点了点头,朝身后一名护兵道:“传令下去,放火,放完火即刻撤离此城!” 他身后左侧一名护兵当即抱了抱拳,道了声“得令”之后,便匆匆朝外跑了出去。而此地正围在那堵墙前的士兵也像是接到命令一样,开始朝那虫洞里塞木柴,两名士兵打开了那木桶的盖子,用木勺舀出了黏糊糊的黄色液体朝虫洞木柴上泼去。那黄色液体很刺鼻,竟然是城头战时所用的猛火油。 我有点不安,朝陆京召抱拳道:“陆大人,蜮虫虽凶悍无比,不过蜮虫怕火,我等只需以火攻之,定然能将那百十来条蜮虫烧死。” 城里还有百姓,若是此时我们就这么走了,那些人怎么办?而且在我看来,那些蜮虫虽然很多,不过以施义盛禁军的强悍,那些蜮虫铁定没有还手的余地的,实在没有必要弃城。 陆京召摆了摆手,道:“顾镖头无需多说,我也是为了周全大局,那些蜮虫身上剧毒无比,倘若再伤到其他人,只怕会有更多的蜮虫出现。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这时,那些士兵点燃了虫洞口的木柴,那木柴上沾满了猛火油,甫一碰到火便“嚯”的一声燃烧起来,火势烧得很快,只那么瞬间便熊熊燃烧起来。 施义盛见此,沉声道:“众将听令,即刻撤离此城。” 他话刚落,那些士兵齐齐叫道:“得令!”接着,所有人便朝米铺外走去。 我心里着急,道:“陆大人请留步......” 陆京召脸上有些恼怒,喝道:“顾镖头不必多说,快快撤离此城。”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身旁烈火嚯嚯,比起天上的血色还要明亮,我的后背被烈火烤的焦热,身后暖洋洋一片。可是我的心里却是冷得要命,呆在原地怎么也挪不动半分脚步。 走出米铺时,百里徒和苏卿尧几人正被挡在门外,见我出来,苏卿尧道:“顾镖头,怎么回事?陆大人怎么突然要撤离此城?” 陆京召已经钻进了轿子里,施义盛也已上了马,一群人正浩浩荡荡的朝城南门走去,远处亦是有不少士兵朝南门奔去,隐隐的我看到有不少百姓也跟在这些士兵的身后。 我摇了摇头,道:“陆京召听我说虫洞有数十个之多,便下令撤离此城。” 苏卿尧诧异道:“竟有此事?” 我点点头,道:“这时陆京召的意思,施义盛亲自下的命令。” 说话间,我不禁朝南门看去。南城墙上站了许多士兵,他们身边城垛间插着火把,手里端着窝弓,正在城头上朝下面扫视着。陆京召他们已经走到了城门下,从城中各处放完火奔来的兵卒也都赶到了城门下,不少人手里都举着火把,一眼望去竟然有两三千的兵卒。只是进城的兵卒就这般多,恐怕城外还有更多的兵力。 施义盛麾下兵卒的强悍我是见到过的,这样的兵力别说是对付区区的蜮虫了,就算是在千军万马当中也能杀出个三进三出。况且如今我们是在地面上与蜮虫交手,比在虫洞里要轻易地多,加上有猛火油这等极易燃烧的厉害武器,施义盛可谓是得尽了优势。 这时候撤退,又作何道理?还是说陆京召另有其他目的,还是什么? 这时,南城门口远远地传来一道声音:“顾镖头,快些跟上来,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了。” 是那名衙役的声音。他的嗓门很大,这么一叫,涌向城门的人也都加快了脚步。 我有些默然,道:“走吧。” 施义盛军中果然军纪严谨,虽然从城中各处奔来的士兵有不少,可当他们跑到大部队身后时却是丝毫不乱,立刻整整齐齐的跟在大部队身后。城中的兵卒已经尽数归队,在他们身后则是城里的老百姓,大概两百人之多,而我们则混在这两百人之中,朝着城门走去。 这些百姓脸上惊魂未定,肩上背着大包小包,有的甚至还推着板车。比起禁军中的兵卒,这些百姓就没有那般平静了,一群人吵吵闹闹,七嘴八舌的说着蜮虫的可怕,人群中有不少的孩童正嚎啕大哭。乱糟糟的一片。 眼看着我们就要走出城门,忽然,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尖锐的虫叫。 “叽!” 是蜮虫的叫声! 这一道蜮虫的叫声无疑像是投入水面中的一颗石子,我的四周登时像是炸开了锅,这些百姓当场就有人哭了起来,惊叫声四起,疯一般的涌向城门。 我也被这一声虫叫惊得浑身抖了一下,转头望去,正看见有一条蜮虫正急速朝我们爬来,它的速度极快,刚刚那一声叫像是还未落尽,它已爬到李字米铺门口。 “快逃啊!怪虫来了!” 走在最后的一名百姓忽然尖叫一声,这些百姓登时惶恐的朝城门挤去。城门口本来就不小,不过两百多人一起挤过去,那城门口立时显得拥挤起来,有几人身形没站稳,摔倒在地,这些百姓哪里还管别人的死活,纷纷踏着倒在地上人的身体。 我被人群挤得踉踉跄跄,不由自己的朝城门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人头攒动,我看不见被蜮虫扑倒的人是什么模样,回头看去时只能看到一条粗大的虫尾正高高翘起,在人群后方剧烈的摆动着。人群挤得更凶了,什么也不管的朝城门涌去,我本来就已经到达城门口,他们这么一拥挤,我登时被挤出了城外。不过就在我不由自主的被挤出城外之时,我看到那条蜮虫的尾巴忽的沉了下去,紧跟着它人立而起,阴绿的双眼呆呆地盯着正不断拥挤的人群,作势欲扑。 “快关城门!” 施义盛的军队早已出了城门,正调转头来严正以待,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但是这时候城门哪里还关的上?如果被这个蜮虫跳进人群中一阵乱咬,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死去,弄不好又会多几只蜮虫来。 刻不容缓,我咬了咬牙,提起内力,人高高跃了起来。我已经是被挤到城门外,想要进去的话只有从人的头顶踩过去,好在这些百姓挤作一团,我不必担心脚下不稳而在此跌入人群中,真到那时候,只怕我想再跳起来都有些难了。 脚尖在人群中连续点了三下,我人已经跃在了人群后上方。看准了它的脖颈,我手臂上内力鼓荡,猛地一剑朝它挥了过去,一剑落下,我手上的长剑已冲出一道剑气。 “噌” 这条蜮虫原本已经弓起了虫身,准备扑出去,见我突然发难,巨大的虫身一摆,迎着我挥出的那道剑气朝我扑来,虫身刚刚弹地而起,我的剑气便打在了它的手臂上。 “噗嗤” 它哪里会知道什么叫剑气?它的虫身这么一摆正闪过脖颈的要害之处,它的手臂如木头一般坚硬,饶是如此,我的这道剑气仍是划破了它的手臂,几乎将它的右臂齐肘划掉,只连着一层皮。 它的右臂喷出绿色的血液,洒了一地,地上登时冒起一阵白烟。 此时我人在半空,去势已尽,它虽然被我削断右臂,不过虫身仍是朝我扑了过来,正与我交接在一起,一只毛茸茸的粗手直直向我抓了过来。这个时候我无处借力,万万躲不开它的一抓的,心中一狠,手上长剑内气涌动,猛地刺向它的脑袋。 这无疑是玩命的打法,不过它此时虫身也是在低空处,无处借力,若是我这一剑它躲不开的话,即使它的左手抓到了我,它的脑袋也会被我刺穿。 大概它也知道我这一剑的厉害,伸出的左臂猛地转了个方向,粗糙的左手忽的抓住了我的长剑。 我只觉得手上的长剑一缓,在它的手里向前擦出一截,登时将它的手掌划破,绿色的血液再次于它的左手挤了出来。 它的力道的确很大,我长剑上涌动着剑气,锋利异常,不过还是被它紧紧抓在手里,再也难刺出半分。 我与它的身形都是一顿,同时落在地上。刚一落地,我便就要拔出长剑,只要我能抽出长剑,它的手指头必定会被我削断几根。谁知,我手里的长剑像是被铁钳夹住,我这么一拔竟然没有拔出来,反倒它左臂猛地往回一拽,我人一个不稳,竟一下子被它拉到了身前,张开漆黑的大嘴便朝我咬来。 它的嘴张开的很大,闭着的时候比人的嘴大一点,此时张开的时候竟然大到可以将一个人的脑袋生生吞下。 电光火石之间,我松开了手中的长剑,身子被它拉到胸前时猛地一仰身,从它身下滑到了它的身后。不过还未等站起身,它的虫尾便重重的打在了我的身上,我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人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向城门内翻去。 也就是在此时,我听到了城门关闭的声音,以及百里徒他们的怒骂声。 在地上翻滚几个圈,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忙爬了起来,朝后退后两步。转头望去,城门已经关闭,那些百姓也已尽数出了城,此时紧闭的城门前只剩下那条蜮虫。 似乎城门的关闭令它很不解,它的虫身在地上来回扫个不停,有些呆呆的望着城门,接着它转过虫身,阴绿的双眼看向了我。(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鱼游沸鼎二 出不去了? 我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就是如此,南城门关闭,其他三门想来也已经关闭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里有不少地方已经烧起了熊熊烈火,大火燃烧时发出的木柴爆裂声噼啪响个不停,即使隔了老远我也能听得见。 它的双眼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被它如此盯着,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突然,它丢掉了我的长剑,虫尾在地上抖的厉害,接着猛地一个反弹,巨大的身体登时拔地而起,如山虎般朝我扑来。 几乎就在它扑过来之时,我也跟着动了。 此时我手无寸铁,远不是它的对手,若是中了它的毒的话,弄不好我也要变成一条蜮虫了。李字米铺里正烧着火,我只需要将这条蜮虫引到李字米铺里用火烧它,就算它身体再怎么强横,也会被烧成一块焦炭。 我转身朝前猛地一跃,却听到身后它身体重重的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我头也不回的向李字米铺冲去,而它也跟着追了过来。李字米铺本来就离城门不远,我转眼间便冲到了米铺门口,而它的速度也不慢,同样追着我到了米铺门口。 就在我就要冲进李字米铺里的时候,突然,李字米铺里传来一声巨响以及一声凄厉的虫叫声,紧跟着,李字米铺突然爆裂开来,滔天的烈火如怒浪一般,在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之时,猛地向四周席卷开来。 “轰!” 我的身体被这股巨大的火势波及,不由自主的向米铺对面倒飞而去,人撞在一棵树上,跌了下来。霎时间,我脑子里嗡鸣不断,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体内的内力也有些不稳。 “叽” 身边传来一声虫叫,我半伏在地上扭头望去,那条追着我的蜮虫正在地上翻滚着,它也被米铺暴裂开的烈火波及了身,不过它没我那么幸运,此时身上正烧着熊熊烈火,身上的皮肉已经烧开了花。眼看是活不了了。 正在我扭头看向它时,米铺里又传来一声巨响,却见得此时的李字米铺处完全成了一片火海,蹿上半空的火头有十数丈之高。火海中,一条满身是火的蜮虫正不断的翻滚着,活像一条从地狱钻出来的鬼物。 李字米铺里有三桶猛火油,这爆裂声恐怕就是那猛火油木桶爆裂发出来的声响,只是我没想到猛火油爆裂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我不由得暗自庆幸,若是刚才我的速度再快一点冲进米铺,只怕如今我已是一个火人了。 趁着最后一桶猛火油没有爆开,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朝城门冲去。城门下躺着一个刚刚被蜮虫咬死的六旬老者,身虽死却依然瞪着双眼,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体内脏腑被蜮虫尽数扒出,散落在地上。 我冲到城门下,朝城楼叫道:“快开门!” 郴州城的城门很厚重,是由北方红木做的,上面横竖贴了很多铁皮,用大铁钉钉住,很难被破开。城门要是关闭的话只能从里面锁住,外面是万万锁不住的。闩住城门的门闩有三根,也是用红木制作,上面亦是钉着层铁皮,一根门闩可谓是巨大异常,三四个人根本抬不起来,想要抬起这三根门闩只能靠设在城楼里的滑车来拉动门闩。 此时,城楼上正站着一排手持窝弩的士兵,一名士兵听到我的叫声之后,匆匆向城楼里跑了进去,只那么一会儿便又匆匆跑了回来,朝着身后叫道:“大人有令,开城门!” 我暗自松了口气。陆京召下令撤离之时,我只道他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不顾城里其他百姓的生死,刚刚我叫喊开城门之时还在担心,怕他不肯将城门打开。 城楼里传来阵阵的搅动之声,紧跟着我看到那三根巨大的门闩也渐渐被吊了起来,只需将门闩拉到城门顶部,我就能拉开城门。 眼看着门闩就要被拉到城门顶部,忽然,城里响起一道道尖锐的虫叫。我吃了一惊,转头望去,却看到火光滔天处,一道道巨大的虫影正在矮房舍上急速朝这边跳来。 我不由得有些着急,朝城楼叫道:“快!” 此时,城门上的门闩已经快要拉到城门顶部,只消片刻,我便能打开城门,出了城门之后我将城门关闭,城楼上的士兵再将门闩放下来,时间上绰绰有余。 心里正这么想着,忽然,我看到那正往上升起的门闩突然停了下来,紧跟着“呼呼呼”三声,那三根木栓又快速的滑了下来,只那么眨眼间,三个巨大的门闩再次横在了城门两侧的石槽里。 我有些怔怔,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看城楼那名士兵,却见他脸色有些难看,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去,紧跟着心头那无明业火腾腾再也按捺不住,朝城楼咒骂道:“混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名士兵道:“蜮虫来袭,若是让这些蜮虫逃出城外,只怕后患无穷。大人有令,不得开城门,让顾镖头先找个地方藏身,待得天亮之时再开城门。” 蜮虫这么多,我到哪里去找藏身之地?!陆京召想的也太容易了吧!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不过转念一想,陆京召这么做确实是为了大局着想,城外百姓众多,这些蜮虫万一逃出城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若真的因为我打开城门而让这些蜮虫逃出城外,压制得住还好说,压制不住,只怕我和他便就成了罪人。 但是往小的方面想,陆京召这是不顾我的生死了? 远处的蜮虫已经逼得很近了,此时门闩已经重新卡在石槽里,现在再拉起来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心里又气又恼,但是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将这闷气往肚子里咽。顾不得再与这名士兵多说什么,我沿着城墙,朝镖局的方向跑去。 城墙上四处点着火把,这些蜮虫是不敢轻易地爬上城墙,况且城墙上有士兵把守,若真的有蜮虫爬上城墙,只怕还没爬到一半就被城头上的士兵用火箭射死。 正贴着墙疾跑间,一条蜮虫忽然从侧面一处矮墙上跳了过来,两只粗壮的手臂直抓向我的脑袋。 手上如果有长剑的话,我定会反手劈它一剑,不过此时我只能躲开它。脚下猛地一点地面,我人向前跃去,它的速度极快,我人刚刚跃起,它的手臂便擦着我的后背抓了下去。它这一抓抓了个空,不过我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我的速度慢了半拍,恐怕已被它抓了个正着。 “快放箭!” 我双脚刚一碰到地面上,城头上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话音刚落,我便听到有十数道火箭声从城头上传来,紧接着我又听到一个蜮虫的惨叫声。 转头望去,只见两条蜮虫正紧紧地追在我的身后,距离我有一丈的距离,而在这两条蜮虫身后,有一个蜮虫身上插了七八根箭矢,身上已是燃起烈火,正倒在地上不断地打着滚。 转过头来时我心里已是诧异之极,这些城头上的禁军箭法一流,若是施义盛部下的人都有这样的箭法,何愁敌不过蜮虫,反要撤离此城?先前撤离出城时,我注意到只是南门的士兵就已经达到了三千,四门士兵加起来的话,恐怕在郴州城里的士兵有上万之多,这还不算驻留在城外的士兵。若是这么多的士兵连百十条蜮虫都敌不过,那施义盛还配当什么禁军守将?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隐隐的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但是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前方一处屋顶跳下来一条蜮虫,这条蜮虫身体很大,比我身后正追着我不放的蜮虫要大得多,方一跳下屋顶,它便急速朝我爬来,速度不可谓不快。 我的右侧是城墙,我还没有托大到可以翻越过去,左边是矮房舍,是平民居住的土房屋,我只能朝那里跑去。 我想也没想的转了个弯,冲到一处矮墙下,脚下猛地一点地面,人登时跳上了那道矮墙,在墙头上快速弹跳几步,我人飞身到了屋顶。 如今我的内力比之前增加了不少,这些动作做起来很轻巧,虽然不能像斩情那样踏草飞奔,但也与飞檐走壁差不了多少了。 那三条蜮虫也跟着我跳上了矮墙,不过它们的身体高大,平衡力没有我好,一只蜮虫刚刚跳上墙头便从墙头上跌了下来。另外两条蜮虫则要好的多,它们跳上墙头虽然身体有些不稳,但还是跳了上来。 真是阴魂不散。 我心里暗骂着,脚下却没有停顿,踏着屋顶青瓦,朝前方奔去。 在地上,或许这些蜮虫能跳得很高,冲得很远,可是在屋顶,他们却远远不及我了。我的身体比他们小,也比他们灵活,况且这些土房也经不住它们巨大的身体这样折腾,虫身落在房顶上,压塌屋顶也是有可能的。 飞奔在房顶,我看到城里有七八处的地方正冒着大火,这些大火分散在城里不同的地方,火势很大,映红了半个郴州城。四周不断地传来蜮虫的叫声,在黑夜和烈火中显得很诡异,就好像此时的郴州城像是一座更大的虫巢一般。 施义盛部下的士兵说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已经被转移到城外,城里只剩下小部分的人,但是我想,他嘴里的小部分人绝非只有两百人这么少,城里一定还有其他人。只是此时城里仅剩的那些人不知道躲在了什么地方,或许他们和蜮虫一样,躲在了某处隐蔽的洞中。 大概这些蜮虫之间真的有虫语以供它们沟通,我身后的两条蜮虫一边紧追着我不放,一边嘴里发出阵阵的嘶叫,我在房屋顶上飞奔了良久,再次转头看去时,身后的蜮虫已经多达十条。 被这条蜮虫追着,我心头一阵的狂跳,感觉自己成了一个猎物。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道我要在房顶飞奔一夜?得尽快想出个办法才行。 忽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我将这些蜮虫尽数引到城墙下,那些士兵以火箭攻之,会不会有效果?虽然这么做有些危险,我若是一个不慎,恐怕就会丧了命,可若是我成功将这些蜮虫引到城下,一旦城头那些士兵放出火箭,以这些禁军箭法的精准,想来一定能杀死不少蜮虫的。 我的心突突直跳,越是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如今我被困在城中,身后已经是吸引了不少蜮虫,在房顶,它们的速度是远远不及我,我可以在房顶与它们周旋。退一万步讲,假如我真的失了手,城中有不少地方正燃烧着大火,我也可以借助火势来抵挡蜮虫。总比这样在房顶飞奔一夜要好吧? 脑子里急速思索间,我已奔到了广场处。广场上空荡荡的,很安静。广场的东北角正有一处火宅,那里大火朝天,火头很旺。广场离镖局很近,只要我回到镖局拿到追影剑,以追影剑的锋利,想来挥出的剑气也是威力无比,到时就算是我没有成功将蜮虫引到城墙下,我也有了自保之力。 想到这里,我便不再迟疑,体内内力鼓荡,脚下轻点屋檐,人从屋檐上落了下来,正落在了城广场靠近南北街口处。刚一落在地上,我便冲向镖局。 我已下定决心,就算是逃命,我也要拉几个蜮虫当垫背的,也绝不让它们在城里如此造次。 身后的十几条蜮虫也跟着落了下来,在地上,他们的速度大大的提升,尖叫着朝我跳来。 间不容发。我冲到镖局大门前,鼓足了内力于右脚上,一脚踢在了大门上,门上的铜锁应声断开,嘣飞了去,我人也顺着脚势,冲进了镖局里。 急速飞奔至房间里,从剑架上抓过追影剑,我便急匆匆的向房间外冲去。不过当我冲出房间里时,那群蜮虫已经冲到了前堂后门。 镖局里没有掌灯,不过城中的火光却能照到镖局里。昏暗中,那十数条蜮虫一条条的堵在前堂后门处,十几双阴绿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我。到了此时,它们反而不再追的那般急了,一个个下身虫躯摆动上半身不动的缓缓朝我爬来。 我背后渗出冷汗,拔出了追影剑,瞥了眼练武场地的墙头,缓缓的朝墙角移去。这墙头不高,也就丈许的高度,我纵身一跃定能越过。(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鱼游沸鼎三 它们的样子像极了正在捕猎的花斑蛇,花斑蛇在捕猎前总是悄无声息,待得离得近时才会猛地加速咬向猎物。这些蜮虫也是如此,此时我与它们之间隔了一个练武场,练武场长十丈。 十丈的距离对于它们和我而言,很近。 我缓缓的靠近墙边,只需再走几步我就可以跳上墙头,一旦我跳上墙头再次飞奔在城中屋顶,这些蜮虫绝对追不上我。不过那些蜮虫似乎知道我的心思一般,我朝墙边移去的同时,它们也都齐齐朝墙边靠了过来,并且有几个蜮虫已迂到了练武场地的另一面墙下,似乎要将我包围一样。 我小腹中的那团气正不紧不慢的游走着,阵阵的内气从中不断地涌出来,分运全身上下。我的左臂处的木夹早已不知掉掉到哪里去了,断臂处因为有内气的萦绕并没有多少的疼痛,此时正传来一阵阵的痒。 与蜮虫的距离很快就缩到了五丈,而我也已经移到了墙角下,忽然,一条蜮虫快速的爬了过来,在它身后的蜮虫紧跟着朝我爬来。 几乎在这条蜮虫快速朝我爬来之时,我脚下猛地一点地,人直直的朝墙头跳去。 “叽~~~” 我的这个举动无疑是惹怒了这些蜮虫,它们刚刚还无声无息的,见我人高高跳起来,它们登时像是炸开了锅,摇头摆尾间,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十几道巨大的虫身猛地拍在地面上,向我弹跳扑了过来。这副情形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我人还在半空,双脚还没有碰到墙头上时,最先跳过来的蜮虫已经跳到了我的身前,一只赤毛手臂直抓向我的腰部。蜮虫在地面上的弹跳力很惊人,五丈的距离对它们而言几乎算不上什么距离,不过这条蜮虫能有这么快的反应力,还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如果我被它抓在手里,下一刻我就会被它们分尸了吧? 电光火石之间,我将手里的追影剑拉回,身体尽量在半空蜷缩一团,看准它的脖颈,猛地一剑挥下。 “噌!” 追影剑遇风则吟,又被我的内力灌输,此时剑刃上泛出紫青两色的蒙蒙之光,挥出时发出一声极为悦耳的剑鸣声。 刚一挥下便劈在了它抓过来的赤毛手上,如果换做是普通的长剑的话,以蜮虫手臂的皮糙肉厚,我这一剑定会有所滞留,但是追影剑吹毛断发,哪里是普通长剑可以比的?我这一剑劈在它的手上毫无阻滞,追影剑剑刃登时削掉了它的手掌,而从追影剑剑尖上冲出的剑气却毫无悬念的划过了它的脖颈。 一剑挥落,我人已跳上墙头,脚刚碰到墙头,我便头也不回的朝我住的房子屋顶跳去。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条蜮虫已经身首异处,以追影剑的锋利,就算它有两颗脑袋也挡不住。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有些欣喜,看来回来拿追影剑是个正确的做法。有追影剑这等利器在手,我何须再愁自保能力。 “叽呦......” 身后传来一片愤怒的虫叫声,或许蜮虫跟人一样,死了同伴也会感到恼怒,剩下的十几条蜮虫争抢着向我扑了过来。 踏在青瓦上,两条蜮虫紧跟着跳了过来,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在这两条蜮虫身后,那些蜮虫已经跳上了屋檐处,不过它们的身体太过巨大,那屋檐哪里能经得住它们的体重,被它们这么践踏,那屋檐登时塌了下去,几条蜮虫也跟着掉了下去。 双脚在青瓦上向屋脊连踏了两步,左面一条蜮虫虫躯拍在青瓦上,凑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张开嘴就朝我门面咬了过来;右边一条蜮虫俯着虫身,粗大的双臂扒在青瓦上,同样的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嘴,咬向了我的腰部。 若是被它咬中,只怕我会落得个肚破肠开的下场。火急之中,我人往后闪了两步,脚正踏在屋脊上,右手里的追影剑猛地刺向右边这条蜮虫张开的大嘴,它此时也急心咬我,哪里还躲得开,追影剑正刺进它的大嘴里,从它的脑后刺了出来。 而就在我的追影剑刺进右边这条蜮虫的嘴里时,左边的这条蜮虫的大嘴已经咬到了我的头顶处,距离我的头顶只有两寸的距离。 如此近的距离,我甚至都能看的清它嘴里两排细小的尖牙,它的嘴里流着涎液,两颗又尖又长的獠牙森白异常,直直刺向我的脑门。 大急之下,我猛地向后翻身倒去,伸出右脚蹬在了它的腹部。它的腹部是一层透明的薄膜,里面装的像是水,又像是一种胶状的液体,我这一脚蹬在它腹部的薄膜上,竟然没有把那薄膜蹬破。看样子很脆弱,实际上韧性十足,我的右脚深深地陷入它腹中薄膜里,紧跟着我的腿上便传来一股很大的反弹力。 它原本咬向我的大嘴快要咬住我的脑袋,不过借助这个反弹力,我与它同时向后弹了开去。它似乎有些不甘,大嘴猛地闭拢咬住,却是咬了个空。 说是我与它一同向后弹开,不如说是我向后跌去,它腹部薄膜的反弹力几乎没有让它移动半分,只是身体晃了晃,而我却跌在了屋脊另一边。 我被吓得不行,双腿一阵的发软。 刚一落到另一边屋顶上,我差点瘫在青瓦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刚刚若是再离它近的半分,我的脑袋只怕就会被它咬掉。 右边那条蜮虫被我刺穿了脑袋,我人向屋脊另一边跌去的同时,追影剑也从它嘴里拔了出来,它连尖叫声都没有发出来便从屋顶上跌了下去。而左边这条蜮虫却不留给我任何喘息的时间,我人不由得在青瓦上蹒跚几步时,它再一次扑了过来,不过这时候我却容不得它近我身了。 它还未扑到我近前,我便朝它的脖颈挥出了一道剑气,追影剑轻吟一声,从剑尖冲出一道剑气。也许是我心里余惊未定,挥出的剑气偏了偏,亦或许是它知道了追影剑的厉害,虫身躲了躲,追影剑发出的剑气并没有划向它的脖颈,而是划过了它的右臂,将它的右臂削了下来。 它的绿色的血直接喷了出来,正喷在已经跳到它虫身一侧的另一条蜮虫身上。他们的血有毒,洒在地上都会腐蚀土地,让地上冒起白烟,不过它们的血洒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出现腐蚀的现象。 这条蜮虫似乎不知道疼,虫身剧烈的摆动,巨大的豆青虫身躯扫飞了一大片的青瓦,与其他蜮虫一起朝我冲来。 我借住那一剑之力,双脚拼命地点在青瓦上,人向离我房屋后面不远的墙头跳去。 镖局后面是一条一丈宽的巷口,隔着巷口便就是农家住户,农家住户的土墙很矮,我从屋顶跳落到那堵矮墙本来就不会费多大的力气,只需掌握好下落的位置即可。 稳稳地落在那堵矮墙之上,我朝一户农家房顶跃去,而身后的蜮虫则没有我这般轻巧了,他们则不管什么矮墙不矮墙的,一股脑的全部从我的房顶跳了下来。有几个倒真的跳在了矮墙上,但是大部分的蜮虫则是摔到了巷子里。 我落在这一户农舍房顶之后,便在也不迟疑,朝东门飞奔而去。 镖局设立在东西街北路,离东门很近,这些农舍一户挨着一户,房屋中间的道口也很狭窄,我人奔跑在房顶到也不怕失足。身后的蜮虫紧追不舍,似乎就认定我这个猎物了,而且我在飞奔的时候,那些蜮虫不断的尖叫声很大,果然吸引了更多的蜮虫赶来,追在我身后。 身后的蜮虫一片,虫身在房舍上翻滚跳动的样子很慎人,不过很快他们就会变成一堆灰烬了。 我心里默默地想着,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如果能引出更多的蜮虫到城下,就会有更多的蜮虫死去。 等我跑到东门近处时,我便看到城头上正在警备的士兵,当我从屋舍上跳下来时,身后的蜮虫已经追了过来。不过数量比之前增加了不少,足足有二十几条。 快速跑到城头下,我朝上面喝道:“快放箭!” 城头上那些士兵见到我时,一个个吃了一惊,一个督伯模样的将领开口道:“你是谁?为何还在城里?” 他话刚一说完,却听得城头上有个士兵叫道:“将军,快看,是蜮虫!” 我回身望去,只见得不远处的房屋上,那群蜮虫正不住的跳动着,已然临近了城下。 我顾不得和这名将领解释什么,大叫一声:“快!” 这名将领反应过来,转头朝身旁喝道:“准备火箭!” 城头上的士兵有数百人,分站在城头各处,手里本来就端着窝弩,这名将领一声令下,那群士兵齐齐将箭头插进了身边的火盆里。箭矢上本就是为了对付蜮虫而裹着一层松油布,松油布一沾到火,登时烧了起来。 这时,我身后的蜮虫终于追到了城下,在屋顶,它们的速度很慢,可是如今在地上,它们一个个如同飞奔一样,直朝我冲来。 我心头一喜,当即鼓足了内力于双腿上,沿着城墙飞奔起来,那些蜮虫也沿着城墙追了过来。也正在这时,城墙上的火箭也纷纷落了下来,窝弩的威力很大,这些士兵又属禁军,射出的箭矢极准,只在俄顷间,我便听到身后蜮虫的惨叫声。 回头望去,身后的二十多条蜮虫有一小半身上正烧着火。有一条蜮虫背上中了火箭,身上猛地燃起烈火,这条蜮虫尖叫一声,跌在地上打起了滚,它这一翻滚,正碰到了另一条蜮虫,只那么触碰一下,旁边那条蜮虫身上便忽然烧起火来。 两条蜮虫本来是冲在中间,它们身上烧着火,虫身这么一翻滚,则又碰到了更多的蜮虫身体。像是连环反应一般。 城头上的箭雨一波未尽又来一波,这群蜮虫也终于反应过来,不再无脑的追我,仓皇四散逃去。不过这时候逃去算是已经晚了,二十几条蜮虫中只有四五条蜮虫逃到了远处。 我停下身来,不再沿着城墙奔跑,如今这些蜮虫知道了火箭的厉害,万不敢再来追我了。 这时,只听得又是一阵火箭飞落的声音,这一波火箭落下,那群蜮虫再也难以发出嘶声尖叫,一个个翻滚在地上挣扎起来。 转瞬间,这些蜮虫便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我长长吐了口气,望着被大火缠身的蜮虫,心中忍不住的有些得意。刚刚被这群蜮虫穷追不舍,着实让我心惊肉跳,不过好在,我成功了。城头上的士兵也一个个很兴奋,不少人发出了些欢呼。 这时,城头上那名将领朝我喊道:“城下之人可是天下镖局的顾镖头?” 我道:“正是在下。” 他笑了笑,道:“呵呵,早就听冯将军说顾镖头身手了得,今日一见,没想到胆量也是大的惊人。” 我心里一动,道:“敢问城上是哪位将军?” 他道:“我是施将军部下督伯,后信中。” 我道:“后将军,可否打开城楼内门,让顾某登上楼去?” 城里蜮虫太多,刚才我险些丧了命,若是有机会出城,我是绝不愿意待在城里的。 郴州城的城楼不比荆州城城楼。荆州城乃军事要地,所建的城楼坚固非凡,城楼外侧设有瓮城,上面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城楼内两侧设有直通城楼的石阶,战时方便士兵上下城楼以及搬运守城所需物资,城楼建造之复杂难以想象。 而郴州城的城楼则简单得多,虽有监守桂阳监之责,但非军事要地,所建造的城楼则简单得多,城外既没有设瓮城,城楼内也没有建造宽大的登城石阶,城门一侧设有登城侧门。人若是想登上城楼,就必须从这侧门上去。陆京召下令不得开城门,这后信中恐怕难违军令,不过如果能让我登上城楼,这总不是违抗命令了吧? 后信中摇了摇头,道:“顾镖头,恕在下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将军有令,不得私开城门,内门也是如此。” 我不由得有些气恼,道:“难道连登上城楼也不允许么?” 后信中笑了笑,道:“顾镖头,将军有令不得开城门,不过镖头若是想登上城楼,我可以命人放绳索下去,顾镖头爬上来就是。” 我一怔,登时有些哭笑不得,暗骂自己鱼木脑袋,这么简单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先前蜮虫出没,我与那名士兵都没有想到要放绳索,现在想想,许是当时我被心中的怒火冲昏了脑袋,而那名士兵也被蜮虫吓得六神无主。 城墙下这些蜮虫身上的火很大,身上已经是焦烂不堪、皮开肉绽,饶是如此,这些蜮虫还是在使劲儿的摆动着虫身。或许在它们脑子里想着的是,巨大的豆青虫的身躯摆动的越厉害,就能将身上的火扑灭一样。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任谁见了这样的怪虫,都会六神无主吧。(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鱼游沸鼎四 近二十条身上烧着烈火的蜮虫在城墙下不住翻滚的场面很震人心魄,它们已经不再发出叫声说明它们已经死去,不过它们的虫身却依然抖动个不停。 我扭过头去,不想再看,朝城头上的后信中抱拳道:“那就有劳后将军了。” 后信中笑了笑,道:“顾镖头哪里话。来人,取绳索来!” 他身边的一名士兵闻言,当即抱拳应了一声,转身朝城楼内跑去,接着后信中又道:“请镖头稍等片刻。” 我点了点头,道:“好的。” 说着,我沿着城墙,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被烈火缠身的蜮虫,快步来到了后信中的正下方城墙脚下。 那名士兵很快又出现在城头,怀里抱着一捆粗大的麻绳,后信中接过麻绳,与三名士兵紧紧地抓住麻绳的一头,接着将那捆麻绳抛了下来,后信中道:“顾镖头,抓紧绳头,我们拉你上来。” 其实他们只需将绳头另一端紧紧抓牢,我自己就可以攀上城头,不过这是后信中他们好意,我也不好拒绝,笑道:“那就多谢后将军了。” 我将追影剑交到左手。我的左臂骨头断裂处正萦绕着内气,并感觉不到疼,左手虽然不能使出太大的力道,不过握住追影剑还是能做得到的。 右手抓住麻绳挽了个圈,对后信中道:“后将军,可以了。” 后信中点了点头,正要和那三名士兵向上拉绳索,突然间,我的身后猛地传来一股热风,这股热风来很急,我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直奔我的后脑。 后信中在城头上大叫道:“顾镖头,小心!” 我抓着麻绳没有放手,脚下用力点在地上,人向左侧荡去。这股热风来得很急,我根本来不及回头去看,人向一侧刚刚荡出便要转过头去瞧上一眼时,忽然我的背后像是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疼的我倒吸了口凉气,抓着麻绳的右手也差点没有抓住。 等我人向左侧荡了开去时,我才看到我身后的东西。竟是一条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的蜮虫。 此时它浑身是火,正“嘭”的一声撞在城墙上,接着跌落在地上,不断地在墙下晃动着巨大的虫身。它的左手正抓在城墙上,将城墙抓出一道抓痕,漆黑尖利的指甲上正挂着一丝血肉。 我向左侧去势已尽时松开了手里的麻绳,人落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心里已经是三魂出窍。 伸手摸向后背,手刚一碰到背后伤口处便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不过我的手指却碰到一丝黏糊糊的液体。将手递到眼前看去,我的手指上除了有鲜红的血液外,还惨杂着些绿色的液体。 紧接着,我的后背伤口处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子在爬,噬咬着我皮肉的同时,正不断地往伤口里钻一样,又痒又疼。 是蜮虫的毒液。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去,暗道坏了。被蜮虫追赶时我还有一种侥幸的心思,没想到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陡生变故。被它抓了一把,难道我要变成一条蜮虫了? 想到这里我便不再迟疑,将体内的内气齐齐引到背后伤口处。当日我中了半生醉的毒,是诗琪为我运功逼毒,诗琪曾说内功深厚的话可以自行运转内力将毒逼出体外,我不知道以我如今的内力是否可以将毒逼出体外,但是我绝对不会轻言放弃。但凡有一线生机,哪怕明知为之无功,我也要试上一试。 我心里是这样想,可谁知我体内的内气刚刚涌到背后的伤口处时,我的背后忽然传来刺骨的疼,原本背后还只是那伤口处疼,内气一涌动,顿时间整个后背都开始撕心的疼了起来。甚至我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背后的毒液竟然能顺着我体内的内气,直往筋脉里钻一样。 我吓了一跳,连忙停止运转内力,可偏偏就在此时,我小腹中的那团气似乎不受我控制,突然快速游走起来,在小腹中急速的绕着圈,同时从中涌出更多的内气,直冲向我的后背。内气一涌动,背后的疼痛则更加的厉害了,似乎这毒液和我体内的内气像是水火一般,在我后背交织不停。 眨眼间,我就像是置身于火海一般,背后火辣辣的疼,我几乎能听到那毒液腐蚀我皮肉的声音。 这种疼实在让我忍受不了,我人不断地向后跌去,忍不住的叫了一声。 城头上后信中大叫了一声:“顾镖头!” 这时候我哪里还顾得上和他说话,背后的毒液已经顺着我的筋脉钻到了我的脊骨处,疼得我大气喘不过来。我极力的想要控制体内那团气,想让它停止运转,可我此时哪里还能控制得住?它当真是遇到死对头一般,我怎么也引导不了它丝毫。 疼痛之下,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跌倒在了地上,在地上打起滚来。身旁那些蜮虫已经停止了翻腾,虫身上的大火正旺,它们的身体已经是被火烧的焦黑。我身上虽然没有烧起火,可我感觉跟烧起火没什么两样。 我背部贴在地面上,想要如压火一般蹭掉背后的毒液,这么做无异于火上浇油,背后的疼痛丝毫没有减少非半分,反而更加的疼。我的额间急出了汗水,体内的内力像是与这蜮虫之毒正在争夺,而我的身体则成为了它们的争抢之地。 疼,就像有人用刀正一片片割我背后的肉一样。 我忍不住又大叫了一声,右手抓住追影剑猛地劈向身旁一堵矮墙,剑气冲出,却听得一阵巨响传来,矮墙坍塌,碎石尘土飞扬。 似乎这样的发泄能减轻我背后的一些痛楚,我又连着挥出了三剑,也不知道我发出的剑气到底飞向了哪里,耳中传来三声巨响之后,我的四周已是被尘土淹没。 “顾镖头!” 城头上的后信中也为我着急起来,此时又是急声叫了句。 我人在弥漫的尘土中,身体不断地打着滚,心里却是想起了我在州衙大牢里见到的那名囚犯。他变成蜮虫之前,身体和我现在一样,不断地在地上翻腾着。 难道,我真的就快要变成一条蜮虫了? 忽然,我的脊骨如遭雷击,疼得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股难以复加的疼从我的脊骨里传来,似乎我体内的内气和那毒液已经钻进了我的脊骨中。 我疼的受不了,人从地上跳起来,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胡乱磕碰。一边不断地跳跃猛蹿,一边不断地挥出追影剑,只道是将体内的疼痛能像剑气一般挥出去。 我也不知道跳到了何处,像是钻进了一片平民房舍群当中,一边奔走,一边挥出一道道剑气,耳中传来的只是一声声的闷响和土墙倒塌的声音。 在平民房舍群里折腾了良久,四周已是尘烟滚滚,断壁残垣,我身体里的疼痛已经是布满了整个脊骨,我的眼前已经出现了模糊。 没想到这只蜮虫身上的毒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比史镖师身上的毒不知道厉害了多少倍,史镖师身上的蛊毒我尚能以内力抵挡,但是对于这条蜮虫身上的毒,我体内的内力竟然毫无作用。 情势对我非常不利,更糟糕的是我不知道如何去化解这毒,这么下去,我铁定是要变成一条蜮虫了。不知为何,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深深地凄凉感,不由得想起了铁剑派。 功成名就时必定要去拜见师傅师娘,这是我心里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如果能回到铁剑派,我愿意抛下一切,重新加入铁剑派,做一名普通的弟子。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湿了眼眶,心里有太多的话要对师傅师娘诉说。 现在看来,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体内的那团气游走的更加快速起来,像一个飞速转动的车轮,更多的内气涌向我的身体,同时让我身体更加的疼。 也许是我折腾的动静太大,忽然,有两条蜮虫从远处房舍冲了过来。它们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已经跳到了我的近前。 体内的疼让我难以忍受,就连脑袋也已经出现了眩晕,此时的身体更如同疯了一般,握着追影剑乱砍一气。看到这两条蜮虫冲过来,我只觉得心中的忽然泛出无名的怒气,这股怒气直窜我的脑门,顶的我脑袋生疼。 我咬着牙,不退反进,迎着两条蜮虫冲了过去,只道能将这两条蜮虫分尸数块以解我心头之恨。就算我即将变成蜮虫,我也要杀死几条当做垫背的。 转眼间,我与这两条蜮虫便交接在了一起,我的眼前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这两条蜮虫具体的样子,只是凭着感觉,朝一条蜮虫挥出了追影剑。 追影剑上冲出的一道剑气,我已看的不太清晰,不过先冲过来的蜮虫却是发出一声惨叫。一剑挥落,我又紧跟着再朝他挥出一剑,待得这第二道剑气挥出去时,我与它的身体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眼前很模糊,我看不到太远的地方,直到与它撞在一起,我才看到,我的那两道剑气失了准头,劈在了它的腹中薄膜上。它腹部的薄膜被我划开,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正溅在我的身上,粘粘的。它抓着我,与我一起滚落在地上,巨大的豆青虫身躯缠住了我,它两只粗大的手臂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死死地按在地上,张开大嘴朝我咬了过来。 这个时候我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反正我也快变成一条蜮虫了,谁怕谁! 不知为什么,越是这样想,我心里越是愤怒,恨不得将它立刻劈成碎片。 我的左臂骨头已经断裂,虽然很疼,但是和背后脊骨上的疼一比,这点疼根本算不上疼。它张嘴朝我咬来,我伸出左手猛地抵在它的下巴处,我的力道哪里能和它的力道相比,左手刚一抵住它毛茸茸的下巴,我的手臂便忽的一沉,它的大嘴还是朝我的脑袋咬了过来。 我撇过头去,心里一狠,右手里的追影剑猛地刺进了它的脑袋里,剑尖从它脑袋另一边刺了出来,它疼的叽叽直叫,从鼻腔里流出了绿色的血液,我抽出追影剑,又狠狠地在它脑袋上刺了一剑。追影剑吹毛断发,就算它的脑壳再硬,在追影剑下也变得形同腐竹,我连着刺他两剑,它巨大的虫身立时松开了我,抱着硕大的脑袋滚到一边。 从我与它翻滚在地上到我刺它脑袋两剑,只是瞬息的时间。未等我从地上爬起身,忽然,我的右腿上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紧跟着,一条巨大的虫身又一次的卷住了我。 是那第二条蜮虫。 这条蜮虫的虫身缠住了我的腰部,一双毛茸茸的手正抓住我的右腿,它嘴上的獠牙正咬进我的右腿里。 我疼的忍不住叫唤了一声,追影剑狠狠地刺进它的虫躯里,双手握住剑柄,猛地向上一挑,追影剑登时破开了它的虫躯,将它的半截虫尾给削掉。 它大嘴忽然松开了我的右腿,也疼的唧唧乱叫,半截豆青虫的躯体剧烈的晃动起来,从它虫身里喷洒出的绿色液体洒了我一身。它们体内的绿色液体比史镖师变成蜮虫时身体里的绿色液体要厉害得多,溅在我衣服上,腐蚀着我衣服的同时冒起了白烟。有几滴绿色的液体滴到了我的脸上,我感觉脸上像是被火炭灼烧一样,火辣辣的疼。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是破罐破摔了,它们的毒这么厉害,只怕我想不变成蜮虫都难了。 它的半截虫尾被我削掉,我身体一下子恢复了自由,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翻了个身从地上爬了起来。而这条蜮虫嘴里则乱叫一通,高大的身体一下矮了半截,不过饶是如此,它还是想朝我扑来。 这时候我哪里还能给它半点的机会?它粗大的双臂支在地上,就要扑过来时,我手里的追影剑便已经挥落,一道剑气冲出,正掠过它的脖颈,将它的脑袋削了下来。那第一只蜮虫的脑袋被我刺了两剑,并没有立时毙命,此时正凄厉的叫着,在一边不断地滚来滚去。我瞅准它的后颈,同样的挥出了一道剑气,也将它的脑袋砍了下来。 将这两条蜮虫杀死之后,我便再也忍受不住,跌坐在地上。此时我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汗水已经湿透全身,后背和右腿处像是有无数的虫子钻入,血肉、筋骨和骨头疼得要命。尤其是背部的疼,简直无法言语。 我脑子里越来越眩晕,眼前看到的也越来越模糊,不过映着火光,我还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凌乱不堪、脏臭狼藉,我头发上的束带早已松落,几根沾着粘液的发丝正吊在额前。 黑暗的夜空中不见任何的光亮,有的也只是城中大火映入眼帘的明黄之色,朦朦胧胧中虫叫声四起,远处似乎有大片的蜮虫朝我跳来。到底有多少只,我已然无法看得清了。 我不由苦笑,甩了甩头,晃晃悠悠的从地上又爬了起来,心里,出奇的平静。如果说先前我还害怕被蜮虫杀死,害怕自己变成蜮虫,现在我却没有丝毫的担心害怕。 原来,生死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幽夜厮杀一 秋意很浓。天很凉。 此时我正站立在一处土墙小院当中,身前的两条蜮虫虽死,不过虫身还在晃动着。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腥臊的气味,远处的大火似乎烧得更大了,噼啪嚯嚯声不断。 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脑袋也有些混,眼皮总有要闭上的感觉。 丹田的那团气快速旋转,已经快的不成样子。就像要脱体而出一样。 背后的疼已经深入骨髓,这种疼让我无法忍受得住,或许被人砍一刀也比这种疼来的要舒服。我的右腿亦是如此,疼得几乎让我无法站稳。 昏暗中,那些蜮虫跳动的身影彼此起伏,巨大的虫身跳动着朝我快速跳来,朦朦望去,像是一群涌来的跳蚤。 我头皮一阵发麻,不由得想到了梦寒烟,心里不禁莫名的一疼。 蜮虫的叫声已经离我很近了,四面八方都是。 深深地低下了头,我紧紧地握住了追影剑,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禁失笑,自己就快死了,心里却还想这些事情。 大概人之将死,脑子里都会浮现出胡思乱想吧? 这时,三条蜮虫率先跃过土墙跳了过来,从我身前三个方向跳到了我的头顶。就在这三条蜮虫向我扑来之时,小院土墙外冲进了蜮虫。四面八方都有,我瞬间便被包围了。 就算下一刻我就要死了,我也不会让它们好受了。 心里这样想着,我拼命的向后退了几步,提起手里的追影剑,凭着感觉朝这三条蜮虫挥了过去。 追影剑似乎也知道我此时已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剑身抖动个不停,发出一声清脆的吟声,刚一挥落,一道三尺宽的剑气陡然从剑尖冲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一道剑气劈在了这三条蜮虫的什么地方,剑气打在它们身上发出的沉闷声时,我听到了两声凄惨的虫叫声。 一剑挥落,我人还未站稳,身后便紧跟着传来一股劲风。我想也没想的,强扭着身体,反手就是劈出一剑。这一剑挥落时我已转过身,只见得眼前正有一条蜮虫凌空扑过来,距离我头顶只有五尺之遥。 我这反手一剑完全是胡乱劈出的,不过巧的是,从追影剑飞出的剑气正掠过它的脖颈,将它的脑袋削了下来。 它的脑袋被我削掉,虫身还是朝我撞了过来,我的右腿已经疼得无法动弹,只能靠左腿支撑身体,它的虫身很大,撞在我身上的话必定会将我撞到。 咬着牙,我拼命的朝一侧闪去,同时追影剑自上而下的劈向左边一条正扑过来的蜮虫。左侧这条蜮虫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干脆,来不及躲闪之下,被我的剑气劈中。不过我的剑气并未劈到它的头顶,而是掠过了它整个左肩,削开了它半个身体。 没有劈到它的脑袋,即使只劈开了它的半个身体,它依旧没有死。我一剑劈下,它身体里的绿色血液登时喷了出来,不过它还是朝我扑了过来,嘴里的尖叫声很尖锐,像是很愤怒。 我想躲开它的一扑,却在这时,我已经再没有还手的余地了。 胯上一疼,一条蜮虫死死地咬住了我的左胯,我疼得叫唤一声,右手里的追影剑就要刺进它的脑袋里。可还未等我将追影剑移过来,只觉的身体一轻,它竟把我咬在嘴里挑在了半空。 接着我只觉得耳中呼声响起,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我顾不得脑袋里传来的眩晕和身上的剧痛,蜷着身子胡乱的挥出追影剑。 地上的泥土因为我的翻腾,扬起了一阵的灰尘,我的身上满是黏糊糊的刺鼻的绿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 直到此时,我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最后的挣扎了。 虽然挥出的追影剑仍有剑气飞出,不过没有挥出几下,我的右手腕便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住,追影剑一下子掉落在地上。紧跟着,我的双腿和左臂传来剧痛,已被其他蜮虫死死咬住。我放弃了挣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模糊之中,我看到数颗毛茸茸的脑袋朝我脑袋咬来。 完了。 脑海里刚刚蹦出这两个字,忽然,我的身体猛地一颤,小腹中骤然传来一股奇热无比的暖流。 这股暖流来的很迅猛,弹指间便涌向我全身各处,我吃了一惊,却紧跟着感觉小腹中的那团气猛地从丹田中游离而出,直窜我双腿双臂,并按照一定的轨迹急速的游走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情形让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得我心里隐隐有所猜测之时,忽然,我的脑海里像是被一阵清风吹过。这股清风很柔很柔,不过却让我脑子里瞬间变得清明。 耳边传来了清晰的阵阵虫鸣声,这些虫鸣声叫的很缓慢,声音拉得很长。睁开眼望去,我的眼前已不再模糊,变得清晰之极,而四周的一切也变得缓慢下来。 此时,我的面门上方正有三头蜮虫的脑袋,两条蜮虫张开了大嘴,正缓缓要想我的面部,一条蜮虫张着嘴正咬向我的脖颈。咬向我面门的这两条蜮虫嘴里正流着涎液,那涎液正往我面上滴落,不过却慢的异常,好像如果滴落的话,要很久才能滴到我的脸上。 它们的大嘴距离我只不过尺许的距离,如此近的距离,我甚至都能数的清它们嘴里那两排细小的尖牙。 眼前似乎不再那么昏暗,变得明亮起来,像是曙光即将普照大地前,东方出现的幽兰之色。 我心里大喜,这种情形我已不再陌生,正是身体出现异变的前兆。虽然我曾一度为身体出现异变而感到不安,不过此时这种异变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我想撑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抬眼看去,我的左臂正被一条蜮虫咬住,它的獠牙已经咬进了我的皮肉里;而我的双腿处正有四条蜮虫咬在我的大腿小腿处,让我动弹不了丝毫;我的右臂同样被一条蜮虫咬住,不过它的身体已经快要从上到下分成两半,肚子里的透明粘液洒了一地,正是刚刚被我差点劈开身体的那条蜮虫。 而在我的腹部上空,有五个蜮虫伸着粗壮的手臂正缓缓的探向我的小腹,漆黑尖利的指甲似乎是想要将我的肚子破开。 这一眼望去,我的周身左右无处没有蜮虫的身影,在这些蜮虫身后,则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蜮虫,正张牙舞蹈的朝我涌来。似乎想要从我身上分一杯羹。 忽然,我的身体猛地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紧跟着一股深深地膨胀感传来。这种膨胀感并非是从我双腿双臂传来,而是从我全身上下传来。 我不由得再次吃了一惊,扭头望去,我的左臂已经开始膨胀起来。那条咬住我左臂的蜮虫似乎也经不住我手臂的膨胀,大嘴跟着我手臂的膨胀而被撑开,似乎下一刻它便再也咬不住我的左臂。而我的双腿右臂同样如此,膨胀的同时,让那些蜮虫再难轻易地咬住。 背后脊骨的疼痛不知为何开始缓缓消失,而让我惊奇的是,我身体被蜮虫咬住的部位也不再那般的疼,似乎我体内的毒液正被驱除,它们嘴上的力度也变很小。 身体中的那团气正急速游走,我身体里不断地传来阵阵暖流,只在很短的时间里,我整个人似乎都高大了一圈。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道,从我身上传了开来。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我觉得时间过得相当缓慢,就这么一会儿,我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数个时辰一样。 忽然,这种感觉突然消失不见,紧接着我的耳中陡然再次传来蜮虫聒噪的尖叫声,而我的身前那几条蜮虫速度也再次变得快速起来,十几条蜮虫猛地朝我咬来。 我心中一紧,猛地伸出双手抱住我脖颈间那条蜮虫,身体猛的一个翻动。 我只觉眼前一片愰动,耳边风声、肢体碰撞声、土墙倒塌声以及蜮虫的尖叫声一股脑的全都响了起来。 眼花缭乱之后,却听得“嘭”的一声,我抱着这条蜮虫正撞在一颗大树上。定睛看去,我的双手正抓着这个蜮虫的脑袋,将它的脑袋抵在正树干上,而它此时正张着大嘴,脑袋也被我挤得变了形,两只阴绿的双眼凸了出来,有一只甚至已经被我的双手挤出眼眶。 只那么一瞬间,它便身死,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我松开它,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低头看去,我的身体已经大变了模样。我的双臂粗壮的不行,比百里徒两个胳膊还要粗,双腿更是和水桶一样粗细,双腿双臂上一块块肌肉隆起,人也像是凭空增高了一个身子。 我握了握双拳,只觉得双手上的力道可拔山,一股难以形容的舒畅感在胸腔里不住地涌动,体内的力道比一年前对付马千里时还要大。 “喝!” 这股畅快的感觉让我忍不住高呼一声,谁知我这一声刚一叫出,却发出一道很沉闷的声音。像是牛的牟叫声。 我吓了一跳,连忙止住叫声,但是心里泛起的畅快之情怎么也按捺不住。 这股畅快感觉中包含了很多,有喜悦,有激动,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暴虐的情绪。 真个有一种想要撕开这天地的冲动。 耳中响起一片蜮虫的叫声,我回头望去,正看见从小院里冲出来一条条赤毛蜮虫,这些蜮虫一群一群的,我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我这才发现,我已经出了小院,正站在一条暗巷中。 这群蜮虫刚一从小院里冲出,便齐齐朝我扑了过来。我心里一时间难以抑制那股冲动,不退反进,同样朝他们冲了过去。 此时我的速度远不是这些蜮虫可以比拟的了,我脚下刚一动,人就像离弦之箭,耳中呼声响起时,我已抓住一条蜮虫的脑袋,抵着它直直的撞在小院矮墙之上。 “轰”的一声。 小院仅剩的一面矮墙登时倒塌下来,而它的脑袋也被我挤开了花,绿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飞溅了我一身。它体内的绿色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可却没有了先前如火一般的疼,似乎我身体异变的同时,皮肤也变得百毒不侵,它体内的绿液伤不了我丝毫。 不过这些蜮虫的数量实在太多,刚把这条蜮虫杀死,我来不及欢呼,背后便有蜮虫扑了过来。此时我的身体已经变得和它们一样高,这还不算它们身下的豆青虫身躯,若是它们的豆青虫身躯直立起来的话,还是要比我高出一个人的身体。 我刚转过身,一条蜮虫便已扑到了我的身上,巨大的豆青虫身躯立时缠住了我,它的大嘴张开咬向我的脑袋之时,更多的蜮虫扑到了我的身上。 我想向后退出几步,却不料双腿已被它盘住,脚下甫一动,人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了地上。 刚一倒在地上,那些蜮虫便一起压在了我的身上,我身上各处再次被它们咬住。不过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反而让我心中泛起了一丝莫名的兴奋。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暴虐和兴奋的情绪,如今我的四周被蜮虫包围,我应该严谨小心才对。可这种暴虐、兴奋的心绪真个出现在我的心里。 突然,这条盘住我的蜮虫张开嘴朝我脑地咬了过来,我心里的那股难掩的劲儿正上着头,哪里还能容它如此对我?电闪般,我伸出双手抓住了它的上下颚,心中一狠,双臂猛地往两侧一拉,顷刻间,它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半个脑袋便被我掰了开去。 这条蜮虫刚刚身死,一条蜮虫紧跟着朝我的脑袋咬了过来,此时我手上满是绿色的液体,黏糊糊的,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伸出左手猛地扣住了它的脖颈,右手握拳狠狠地打在了它的脑袋上。 我并不擅长使拳,一拳打下,虽没有将它打死,不过却将它的脑袋打得变了形,毛茸茸的额间往里面凹进去一大块。 “叽~~” 这条蜮虫嘶叫一声,粗大的赤毛手臂死死地抓住我的左手,想要将我的左臂移开。这时候我哪里还能让它挣脱?抓着它的左臂猛地往回一带,右拳再次狠狠的打在它的脑门上,它的脑门本来就被我打的凹进去一块,我这一拳正打在它脑门凹处。 只听得“噗嗤”一声,我的整个右拳从它脑门出打了进去,绿白色的脑浆登时飞溅开来。 连续打它两拳只在刹那的时间,杀它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我心里的豪情更浓了,抓着一条蜮虫的脑袋,像一侧滚去,我这么一翻滚,更多的蜮虫扑在了我身上,乱咬乱抓间和我在小院里翻滚厮杀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幽夜厮杀二 不能让蜮虫咬住我的身体。 一个蜮虫我对付起来很容易,就算是我身体没有变异,有追影剑在手的话,我也能轻易斩杀一条蜮虫。但是一群蜮虫缠住我的身体,即使我如今身上力道很足,要对付这么多蜮虫仍然会很吃力。 我抓着这头蜮虫滚落在小院坍塌的墙角处停了下来,等我翻身伸出左手将它按在地上时,有几条蜮虫便扑在了我的背上,一阵的猛抓疯咬。 身体的异变几乎让我感觉不到疼痛,不过这几条蜮虫在我背后如此折腾,还是让我疼的无法忍受。 咬了咬牙,我朝身下蜮虫的脑袋猛地捶了一拳,它的嘴原本是张开着想要咬住我的左手,我这一拳打下去正打进它的嘴里,打在了它的咽喉处。同时我这一拳也打断了它嘴边的两颗獠牙,最里面两排细小尖牙也被我打断不少,几乎要了它的命。我只消再补上一拳,它铁定会被我打碎脑袋。 想到这里时,我的右拳已经高高的举了起来,只待挥下。忽然,一条蜮虫窜了过来,两只毛茸茸的手猛地抓住我的右臂,一口咬在了我的右肘处,拖着我就往后退。 蜮虫的力气本来就很大,加之我的注意力都放在被我按在地上的蜮虫身上,被这条蜮虫咬住右肘时,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人一个不稳,被它拉到在地。 我的右臂已经变得粗壮,它的嘴张得极大才能咬的住,不过它的嘴张的越大,力度却是咬不出来了,只能紧紧扣住我的右臂往后拖。它嘴上使不出力道,我被它这么拖拽之下,更是借不上力道。 我人刚一倒在地上,身上的蜮虫忽然四散跳开,紧接着其它的蜮虫再次朝我身上扑了上来。 扑上来的蜮虫很多,我的肩膀、左臂上立刻被蜮虫咬住,和咬住我右肘的蜮虫一起将我往前拖,有四五个蜮虫咬住了我的双腿往回拖。被它们这样前后托拽着,我人登时停了下来,双脚腿和右臂疼得厉害。似乎它们想要将我身体以这样的方式拉开一样。 我心里一阵的又急又怒,双腿使足了力道胡乱的蹬踹。 蜮虫体型庞大,足足有两个人的身高,被它们咬住双腿,我只觉得双腿上很沉,伸展起来如深陷泥潭。不过饶是如此,我还是将腿上的蜮虫尽数踢开。 刚一将摆脱腿上的蜮虫,我被咬住我肩膀和双臂的蜮虫向前拖去,也就是我被拖着往前滑去的时候,双腿上再一次被几只蜮虫咬住。我又一次停了下来。 怎么也摆脱不掉它们。 突然,一条体型较大的蜮虫扑了过来,一口咬在了我的右大腿根部。我疼得大叫一声,身体猛的蜷缩在一起,抱着它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身体这么一翻滚,咬在我双臂双腿上的蜮虫登时松开了口。这些蜮虫没完没了,我心知一旦我停下身便立刻会被它们再次缠住。 我瞅准时机,人滚落在地上即将停下身时,咬了咬牙,双脚在地上猛地发力,抓住咬在我小腹下的这条蜮虫向小院外面跳去。 我这一跳跳得很高,正跃过一片蜮虫的头顶。身下的蜮虫密密麻麻,一眼看去竟有近百条之多,整个小院已经挤不下这么多的蜮虫,暗巷和小院外更是有不少蜮虫。 如果我身上没有被这条蜮虫咬住的话,也许我会跳得更高、更远,不过我这一跳还是跳出了小院,正落在先前杀死那条蜮虫的树下。 树下那只蜮虫已然没了动静,它的脑袋变了形,双眼也被我挤了出来,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时,我的小腹下又是传来一阵阵的疼,那条蜮虫直到现在还不肯松开我丝毫,它的左手五个尖锐的漆黑指甲正嵌进我的小腹皮肉中,大嘴咬在我的小腹下部,正甩着脑袋使劲儿的想要撕开我的小腹。 身后的蜮虫已冲了过来,我心里一狠,右手抓住身下这条蜮虫的左臂,左手扣住它的脖颈猛地一拉。只听得“噗嗤”一声,它的左臂被我齐肩撕下,绿色的血液登时喷了出来,溅了我一身。 它似乎也知道了疼,狰狞的大嘴松开了我的小腹,发出了一声惨叫,同时毛茸茸的右手五指张开,朝我抓了过来。我丢掉它的左臂,不顾它抓过来的右手,双手猛地伸进它的大嘴里,扣住它的上下颚猛地一拉。 只听得“嗞啦”一声,像是布匹撕开的声音,它的下巴已被我拉开。 它再也发不出任何叫声,阴绿色的双眼盯着我,露出了些惧意。我心头那股暴虐之意正浓,不过在看到它的眼神之后,我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它们也有感情存在么? 我总以为蜮虫是毫无感情可言的怪物,现在想想,它们也只不过是一群长得很丑的异类,即使它们当中有不少是人变成的,但这和山中野兽的繁衍生存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山中野兽繁衍生息是靠捕食弱小的动物,它们则是靠的是腐蚀人罢了。 人与人之间有语言可以沟通,它们之间应该也有沟通,否则这些蜮虫就不会闻讯赶来了。 我不由得想起了开天内功卷背后那一句话。 气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道。 它们追杀我是出自本能,我杀它们是出于自保,都是出于杀戮,那么我与它们又有什么不同?当今武林,正魔两道明争暗斗,厮杀不断,正魔两狼山一战仍让我历历在目,人与人之间尚且厮杀不断,这一点反而是不如蜮虫了。至少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蜮虫之间有相互厮杀的。 或许人也是一群怪物,而且要比蜮虫残忍的多吧? 这时,小院处的蜮虫冲了过来,一条蜮虫冲的快,俯身就要咬住我的小腿。 一旦被它们托住,我便又会陷入包围当中,被那些蜮虫缠在身上很麻烦,我自是不愿意。脚下只轻轻一点地面,我人高高的跳了起来。 身前这棵树是一颗红杉树,有井口般粗细,高十丈左右,我这一跳竟直接跃上了树中间的一根横在外面的枝干上,这个枝干有人的小腿粗细,我人跳在上面时,让这根枝干上下晃了晃,抖落了一些树叶。 能跳这么高,我心头不免有些自得,这还是我没使多大的力气,若是我全力一跳,不知道能跳多高,估计跃过这棵红杉树的枝头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人刚一跳上这根枝干上,那群蜮虫已跟着摸了上来,它们爬树的动作很麻利,身下豆青虫身躯下的短肢似乎天生就是用来爬树用的,只那么转眼间,这棵树上就已经爬上来七八条蜮虫。 一条蜮虫爬到我的脚下,一把抓向我的右脚,我左手抓住头顶的一根枝干,这根树干有碗口粗细,我能抓的很稳。右脚抬起来踢开它抓过来的手臂,紧跟着我松开头顶上的枝干,身体一沉,右脚狠狠的蹬向它的脑门。 它见我一脚蹬过来,想要撇过头去。蜮虫的速度很快,若是换做我身体没有变异之前,我这一脚可能碰不到它,就算碰到了也不能把它怎么样。不过如今却不同,我这一脚正蹬在它的脑门上,它根本反应不及,巨大的身躯登时朝下落去。 在它的身下原本还有一条蜮虫朝我这边爬着,它被我蹬下树去时,巨大的虫身正砸在那一条蜮虫身上。那条蜮虫大概也没想到头顶会有蜮虫跌下,反应不及之下,与被我蹬下树的蜮虫一起摔了下去。 站在树干上,我微微喘了口气,体内的那团气正急速游走,一阵阵的热流不断地从我四肢百骸间传出,身上各处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的痒。 我看了看右肘处,右肘处上正有两个血窟窿,不过这两个血窟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低头又看了看我的全身上下,我的身上已经是衣衫褴褛,隆起的皮肤上沾满了红色的和绿色的血液,有我的,也有蜮虫的。看着我粗的不成样子的双臂双腿,一时间我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不知道该说开天内功什么好。 转过头看向远处,才发现此时我距离东城门已经很远,距离城中广场很近,此时城中的大火四起,一眼望去,那七八处大火活像是巨大的熔炼之地,大火漫天,映红了郴州城的夜空。 今晚过后,郴州城恐怕就要成为一片废墟了吧?一个州的主城被毁,朝廷一定会震怒,定会派人彻查此事。其实说起来,造成这场灾难的是那个红袍青年,与陆京召并无多大的关系,陆京召为了保全郴州百姓,这才撤出郴州城。不过以陆京召的聪慧,能拖着施义盛这个世家子弟下水,以兵部尚书的能力,即使朝廷追究起来,想来给予陆京召的处罚不会太重。 想到这里,我不禁失笑。陆京召不顾我的生死,我却还在替他担心,他若是知道我心里这般想法,不知道会有什么心思。 这时,又有一条蜮虫攀了上来。我看了看城广场处,城广场处东北角的一处火宅正烧着大火,那里方才火势还不是很大,此时大火已经将整个广场东北角的阁楼覆盖。那一处大火离我最近,想要杀死这些蜮虫的话还是得靠火来的方便,来的迅速。 树下成群的蜮虫,正将大树围了个圈,从我这里到这些蜮虫外围有十数丈的距离,况且我又是居高临下,我若是从树上跳到它们的外围,应该不难。 正思量间,我的左小腿上突然一疼,一只蜮虫咬住了我的小腿。它咬住我的小腿之后,两只粗大的双臂猛地就朝我探了过来,想要将我拉下树去。 我双手伸开,抱住树干,右脚使劲儿的踢在了它的脑袋上,它被我踢了一脚,仍没有松开的小腿,嘴里发出“呜呜”的狠叫声,同时两个粗糙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我的小腿。 它双手离开树干抱住我的小腿,此时整个巨大的虫身吊在了我的小腿上,被它这么吊着小腿,我只觉得小腿迎面骨上的肉快要被它撕开来一样。 我收回右脚,以右脚作为支撑点,大喝一声,猛地提起左脚,连带着这条咬在我左腿上的蜮虫也给提了起来。它的身体很重,我抬起左腿有些吃力,若是这么长久的提着左腿,我肯定会坚持不了。 刚一将它提起,我便使劲儿一扭腰肢,左腿猛地发力,将它的脑袋对准树干狠狠地踢了过去。 只听得树干上“嘭”的一声沉闷声穿来,它的脑袋正被我踢在树干上,它的两颗獠牙正被这股撞击力崩断,齐齐飞了出去,不过它没有松开我的小腿,两只手仍死死地抓着我的小腿不放。 我心中那股狠劲儿再次涌了上来,提起它又往树干上踢了两脚,树干上“嘭嘭”两声传来,整棵树也跟着颤抖了两下。这个时候它哪里还不松开我的小腿?只见它的脑后被我踢变了形,双手一松,巨大的虫身从树上摔了下去。 被它这么纠缠一番,更多的蜮虫已经爬了上来,朝身下望去,树上几乎盘满了蜮虫的身影,只怕我再晚一步的话就又会被拖入虫群当中。我当即不再迟疑,脚下一点枝干,人就要往地面上蜮虫的外围跳去。 就在我人刚刚跳离枝干之时,忽然,我的后背像是被巨石狠狠地撞了一下,我人本是朝暗巷另一头跃去,被这股大力撞击之下,人突然拐了个弯,斜着往小院飞落而去。 我吃了一惊,扭头望去,只见一条蜮虫正从半空跌落。 我从枝干上跳出之时,这些蜮虫与我之间还有两三尺的距离。并且如今我的速度大增,比它们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我这一跳更是使足了力道。有距离,有弹跳优势,却被它撞到?除非这条蜮虫能提前知道我要跳出去,方有可能撞上我,否则以它身下豆青虫身躯的弹跳力,是远远碰不到我的。 可是,它知道么? “嘭” 耳中响起沉闷的声音时,我重重的摔在了小院地上,未等我有任何的反应,这一群蜮虫已经再次扑到了我的身上。或许是因为我从它们中间逃走一次,这次它们扑咬在我身上的更多了,我只觉得眼前尽是些毛茸茸的脑袋,耳中响起杂噪的“呜呜”声,就像野狼撕咬猎物时发出的声音。 (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幽夜厮杀三 我就像掉进了蚁窝里。甚至此时我倒真希望自己置身于蚁窝之中。 蜮虫的獠牙很尖利,咬进我的身体里时我还能忍受得住,不过被它们咬住甩头撕咬,我还是忍不住那种疼。 我不得不蜷缩着身体,一边护住脑袋,一边双腿使劲儿的乱蹬一气,用背部贴在地面上,不断地转着圈,蹬开一条又一条蜮虫。 这无疑是无赖的打法,可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跟这些蜮虫难道还要讲究什么章法? 我腿上的力道很足,一脚能将这些蜮虫蹬的很远,不过周围的蜮虫实在太多,饶是我如此耍无赖,身体上还是有不少蜮虫咬住我的身体不放。无论我怎么翻腾,它们依旧是死死咬住我。 有两条蜮虫正咬住我的左臂,四条蜮虫咬住我的胸口、腹部,一条蜮虫咬住我的右臂。我人不断地在地上转着圈,它们也跟着我在地上来回爬动着,撕咬着我不放。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样下去的话,即使我身体再怎么强横,也会被它们活活折腾死。被它们这样撕咬,就算是一条山虎,也会被立刻撕成丝片吧? 正拼命胡乱蹬踹间,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蜮虫,忽然跳在了我的身上,它的身体很重,我被它压的几乎踹不过起来,贴在地上打着转的身体也忽的一顿。 这条蜮虫方一跳到我身上,巨大的豆青虫身躯便紧紧地缠住了我的双腿,我只觉得腿上一紧,竟然一时间无法动弹丝毫。就在我想要翻动身体,将这条蜮虫从我身上甩下去之时,突然,我的小腹左处传来撕心的疼,像是我的小腹已被一条蜮虫咬穿。 我疼得怒喝一声,心里泛起狠劲儿,双臂再也不去护住脑袋,两手猛地按在地上,双腿猛地朝上一蹬,身体打了个挺,人翻身跳了起来。 我的小腹上和双臂处本就被几条蜮虫咬住不放,我这么猛地一翻身,小腹上和双臂处登时传来撕裂的疼痛,甚至我都能听到双臂处皮肉被撕开的声音。 不过也就是我这么一翻身跳起,登时将身上的蜮虫甩了开去,围着我的蜮虫猛地向后一散,与我拉开了一圈空挡。刚刚扑到我身上的这条蜮虫虫身也一个不稳,被我甩在地上,巨大的豆青虫身躯也松开了我的双腿。 心里那股狠劲儿腾腾跳个不停,顶的我眼前似乎都已经变成的红色,不等这群蜮虫再次扑来,我双脚猛地点在地上,人快速冲向被我甩在地上的蜮虫。 这条蜮虫还未爬起身,我的双手便已经死死地扣住了它的脖颈和它毛茸茸的左肩。我的速度和手上的力度都远超过它,它被我这么扣住几乎没有反抗能力,而且我扣住它这么往前一冲,正冲开了一条道,将它的脑袋对准小院一处断壁上直直撞了过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小院这处断壁立时坍塌下来,这条蜮虫的脑袋也变了形,不过它却没有死去,粗糙的赤毛右手如临死反击一般,狠狠地朝我抓了过来。 我心中狠劲儿未消,双眼涨的厉害,看它这副模样了还能朝我抓来,心里登时莫名的更加暴躁,当即左脚踏在它的脑门上,不顾它抓来的右手,双手抓着它的左臂猛地一拉,将它的左臂撕了下来。 “叽!” 只听得它忽然无力的尖叫一声,左肩上挂着碎肉的地方,绿色的血从那里喷了出来。许是它急了,身下巨大的豆青虫身躯猛地朝我扫了过来,正扫中我的小腹左侧。 我的小腹左侧正疼得厉害,被它虫尾这么猛地一扫,只觉得左小腹上的鲜血飞溅了开来,人不由得向一侧跌去。 从我将它摁在断壁上,直到我被它的虫尾扫中,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我人向小院一侧跌去之时,这群蜮虫便冲了过来,大概它们闻到了我小腹处浓浓的血腥味,一条蜮虫不等我站稳身体,一口咬在了我的左小腹上。 霎时间,我整个人如遭雷击,疼的身体不由得一阵颤抖,双手握拳使劲儿的砸在这条蜮虫的脑袋上。它被我这么一捶打并没有松开口,毛茸茸的头颅咬住我的小腹猛地往下一沉,我只觉得小腹上又是猛地一疼,小腹上的皮肉似乎要被它撕掉一般。 我疼得忍不住又叫唤一声,双拳又一次打在了它的脑门上,这一次它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我的拳头,松开了大嘴,尖叫着滚落在地上。 顾不得去看它的情形,我捂住小腹,人直往后退,触手所及处,热乎乎的血从小腹上溢了出来。 体内筋脉中的那团气已经游走的急速,一股股的暖流直冲我的左腹处,似乎这团气也知道我的小腹受了伤,想要尽快去修补。 就在这条蜮虫被我打翻在地,我人刚往后退出三步时,又一条蜮虫迎面扑了过来,张开大嘴便朝我脖颈间咬。此时我人还未喘口气,它来的又很突然,猝不及防之下我只能撇过头,被它咬在了右肩处。 它的身体很重,与我个头相仿,这么冲过来又咬在我的右肩处,我人更是站不稳,快速朝后跌去。人往后跌,我手上便使不出力道了,情急之下,我一口也咬在了它的脖颈处。 它的肩膀上尽是粗硬的红毛,我这一口咬下去,只觉得嘴上如同针扎一般的疼,不过我还是咬开了它的皮毛,学着它的样子,在它肩膀上使劲儿的摇晃着脑袋。 如此的情形让我忍不住想笑,这一幕若是让别人看到,一定会惊得合不拢嘴吧,或许人急了,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不过眼下的形势又让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它被我咬住肩膀似乎也知道了疼,身下巨大的豆青虫身躯一摆,整个巨大的身体猛地朝我压了过来。这条蜮虫如果就这样咬着我,也许我会一直往后退,不过它借助了身下虫身的力气,加上我小腹上正疼得厉害,我脚下一个踉跄,登时摔倒在地。 人刚倒在地上,它的豆青虫身躯便缠住了我的双腿,似乎它们与我厮杀的过程中也知道了我双腿的难缠。 我心里诧异之极,它们真的有如此高的智商和应变能力?若真的如此,假以时日任由它们繁衍生息,那这个江湖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敢再想下去,眼角余光瞥见几条蜮虫正朝我扑来,若是再次被这些蜮虫团团咬住,那我的生死真的就在一线间了。 它缠着我在地上翻腾几下,咬住我的肩膀不放,我也咬住它的肩膀不松口,同时抡起双拳使劲儿的在它脑袋上乱打一气。 正捶打翻滚间,忽然,我的后背碰到了一样东西,这件东西被我的后背碰到时发出了一阵叮当声响。正是追影剑发出的声音。 我心中大喜。想也没想的抱着这条蜮虫往旁边滚了一圈,将它压在身下,朝一旁望去,刚刚我摔倒的地方,追影剑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若是有追影剑在手的话,那么我杀起这些蜮虫就会容易得多,不会再像如今这般,又咬又蹬。 几乎就在我翻过身时,我的右手闪电般的抓住了追影剑,追影剑刚一被我抓在手里,未等我运气于剑上之时,追影剑剑身便猛地涌出一层莹莹剑气,剑身抖动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吟声。 我心里突然浮现出万丈豪气,不再去咬它,抓着追影剑猛地刺进了它的脑袋里,这条蜮虫登时松开了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它本来离得我耳朵就很近,这么一尖叫差点将我的耳朵刺聋。 我微微侧了侧头,抓着追影剑猛地向外一挑,追影剑吹毛断发,登时将它半个脑袋削了下来。 它白色的脑浆立时流了出来,洒在了我的肩膀上,它身下的虫身也突然一松,不再缠着我,整个虫身朝一旁滚去。 在它往一旁滚去之时,我也从它的身上翻跳了起来,想也没想的反手就是朝正扑向我的两条蜮虫劈了一剑,一剑劈落,我将追影剑往回一带,紧跟着又劈出了一剑。 这两剑虽然是前后挥出,可如今我手上的速度极快,两剑就像是同时挥出一样,从追影剑剑尖上冲出的两道剑气就像是连在了一起,乍一看真的就像是一道六尺宽的剑气一般。不过两道剑气冲出去一段距离之后还是分了开来,一左一右正掠过扑过来的两条蜮虫的脖颈。 “噌噌”两声。 这两条蜮虫连尖叫声都没有发出,脑袋便被我的剑气削掉,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掉落在地上,滚向两边。 而我挥出的那两道剑气掠过这两条蜮虫的脖颈之后,又直直的向前飞出五六丈的距离,直到又打在另外两条蜮虫身上时才堪堪消散开来。不过这时的剑气威力便没有刚挥出来那么大了,只将那两条蜮虫的皮毛劈破。 似乎这些蜮虫还不知道我手里追影剑的厉害,我刚刚斩杀两条蜮虫,我四周忽然跳起五条蜮虫,直直朝我扑了过来,想要像刚才那样再将我扑倒在地。 想着方才被它们拖在地上一阵的疯咬撕扯,我心里的暴虐之气再也难以抑制得住,脚下连续交错点地,身体转动间,瞅准了扑过来的蜮虫脖颈,手里的追影剑猛地挥了起来。 “噌~~~” 却听得追影剑发出一声极长的清脆吟声,宛如一声婉转之极的黄莺欢啼,剑身上剑气流转,昏暗之中紫青两色粼粼闪闪,如骤雨一般洒落开来。 剑闪如电,吟声还未落下,我已经连续挥出了五剑,五道剑气从追影剑上冲出,直直的掠过了扑向我的蜮虫脖颈。到了这个时候,它们哪里还躲得开?五道剑气毫无阻塞的掠过它们的脖颈,将它们的的脑袋便齐齐削了下来,绿色的血液登时从它们胸腔里喷了出来,它们巨大的虫身还未近我身就已跌落在地上,身下巨大的豆青虫身躯在地上使劲儿的翻腾着,绿色的血喷洒了一地。 突然,四周忽然响起一阵阵尖声虫叫,直到此时,这些蜮虫似乎终于知道了害怕,纷纷向后退了退与我拉开了距离,一双双阴绿的双眼直盯着我手里的追影剑。 “喝!” 它们朝我嘶叫,我拉了个剑势,握着追影剑指着它们,同样朝它们怒喝一声。 一时间,它们没有再朝我扑过来,而是将我团团围住,并且不断地在地上爬来爬去,与我对峙起来。也直到此时,我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脚下缓缓移动着,提防有蜮虫突起从背后发难。 体内不断地涌出热流,小腹处的疼痛正缓缓消失,并伴随着一阵的麻痒,这种麻痒来的很剧烈,让我忍不住去抓挠。我伸手去摸了摸,刚一碰到小腹伤口处,我只觉又是一疼,指尖摸到了粘粘的血液和几个手指粗细的窟窿。 连着被多个蜮虫咬在我小腹同一个地方,就算我的身体再怎么强横,也扛不住它们这般撕咬。 远处的大火似乎更大了,滚滚的浓烟直冲天而起,火苗四散。此时的小院已经看不到是院落得样子了,遍地的碎石残片,地上的绿色的血液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空气中弥漫着腥臊腐臭的浓重气味。 没想到我会和这些蜮虫厮杀这么长时间,不知不觉间,四周已是一片的惨相。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死人能变成蜮虫再次爬起来,但是眼前一群群的蜮虫又不得不让我相信。 小院中短暂的平静之后,我身前的这些蜮虫终究是忍不住了,齐齐尖叫一声朝我扑了过来。我同样大吼一声,朝着扑面而来的一条蜮虫挥出了手里的追影剑。 追影剑遇风而吟,刚一挥下,便从剑尖冲出一道剑气,这道剑气眨眼间便掠过这条蜮虫的鼻梁,削开了它半个脑袋。不过这道剑气去势不减,掠过这条蜮虫的脑袋之后,又掠过另一头蜮虫的脑袋,直至打在第三条蜮虫的手臂上才缓缓消散。 这一剑刚刚挥下,我只觉得身后突然有一股劲风袭来,我想也没想的转身挥出一道剑气。横剑挥落,我已转过身,只见得头顶正有一条蜮虫高高跳起,我挥出的剑气正削过它的小腹,它小腹上的薄膜再怎么有韧性,此时哪里能挡得住追影剑发出的剑气? 却听得“噗嗤”一声,它腹部的薄膜便被我的剑气划破开来,里面的透明液体登时喷了出来,我的这道剑气冲势不停,又掠过它的脊骨,将它削成上下两半。我不等它的巨大的身体跌落,狠狠地朝它脑袋刺了一剑,正将它的脑袋刺穿,它嘴里凄厉的尖叫一声,两半身体从半空摔在了地上,赤红毛的上半身在地上滚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一截巨大的豆青虫身躯跌落在地上正翻腾个不停。 眨眼间,我又杀了三条蜮虫,有追影剑这等利器在手,杀它们简直易如反掌,场中局势顷刻可见。 或许这群蜮虫也没想到我会在瞬间杀死三条蜮虫,朝我扑过来的身体都是齐齐一顿,再次与我拉开了距离,天色昏暗,我看到一条正往后退的蜮虫眼中露出了一丝惧意。 终于知道害怕了么? 我心里冷笑着。它们知道了我的厉害,不敢轻易接近我,可我杀意正浓,哪里能饶得了它们? 心里这样想着,忽然,一声极为响亮的尖叫声远远地从城南传了过来。 我吃了一惊,却见得周围的这些蜮虫忽的撇下我不管,身下豆青虫的身躯猛地晃动,一股脑的全朝城南方向跳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幽夜厮杀四 这一声响亮的叫声像极了母虫的叫声。 怎么回事?母虫还没死? 却看得身边四周的蜮虫如水一般朝着那一声尖叫声跳去,它们先前围住我时,我只觉得四周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条蜮虫,不过它们这一动,我才看得到,围着我的蜮虫的确有上百条。算上在东城墙死去的,以及被我杀掉的,这些蜮虫恐怕有一百五十多条。 它们原本是把我围成一个圈,此时都朝着城南方向冲去,有很大一部分蜮虫要经过我这里,不过它们却再也不敢靠近我丝毫,而是绕开我向城南跳去。 它们能就此离去,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见它们如此仓皇逃窜,我心里泛出莫名的失望。刚刚杀死一条蜮虫,我总感觉心里很不满足,总想着还要再杀几只。我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此时却忍不住想要去杀戮?很奇怪,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看着远处跳向城南的蜮虫背影,我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此时的小院中正冒着阵阵的白烟,遍地都是蜮虫的残缺不整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就像是一处露天的屠宰场。一片的惨不忍睹。 我向四周看了看,一时间有些发懵,刚刚与蜮虫厮杀的时间不长,恍如一个短暂的梦魇一般,此时此刻更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被蜮虫的利爪和尖牙撕成一条一条的,比街头的乞丐还要落魄。低头间,我看到我小腹处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那里只留着些血迹,双腿和双臂上一块块的肌肉隆起,青筋暴出。 刚才与蜮虫厮杀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看来,竟然显得那么诡异。 忽然,城南烈火滔天出再一次传来了那声响亮至极的虫叫声。我被这一声虫叫声猛地惊醒,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若真的是母虫的话,我也好及早通知所有人。 想到这里,我便朝城南奔去,我所在的地方本就属于城南偏北,距离很近。只那么一会儿,我便奔到了城南。 城南处有三处大火,一处是州衙,一处是李字米铺,还有一处是西南角离近城门处。三处大火烧的都很旺,周围的阁楼房舍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三处大火中犹以州衙烧的最为猛烈,冒出的浓烟、火星也是最浓、最多的。 而那一声虫叫声便就是从州衙北面,离近城中广场处传出来的。 快要奔到州衙北面时,我便放缓了脚步,朝一处离得州衙尚远的漆黑暗巷跳去。 这个暗巷两边都是用青砖垒起来的围墙,高一丈许,我人跳到暗巷里,那墙壁也仅仅到达我的脖颈。 看着只到我脖颈的墙头,我不由苦笑,我把蜮虫当成是怪物,若是别人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又会称我一声怪物吧?也许真的到那时候,我也会落个被火烧死的下场。 甩了甩头,我不再多想,朝州衙的方向望去。 却见得离州衙不远的街道上,正趴着一群蜮虫,一眼望去足足有上百条。这些蜮虫一个个俯身趴在地面上,巨大的豆青虫身躯高高翘起,巨尾凌空晃动间,嘴里发出阵阵的呜鸣声。我注意到这些尾巴高高翘起来的蜮虫,它们的虫尾大部分的尾端都是挂着人的骨脚,只有很少的蜮虫尾巴顶端是漆黑的尖刺。 而在这些蜮虫的中央,则趴着一条体型硕大的百脚虫。这个百脚虫只有一半的身体,饶是如此,它这半个身体也很长,足有四五丈之长。这半条巨大的百脚虫身上背着漆黑锃亮的虫壳,虫壳上映着火光,暗黄发亮。它的身下有十数条尖锐的肢腿,脑袋顶部摆动着两根细长的触角,嘴里锯齿状的厚齿微微晃动着。 果然是那条母虫。 只是此时的这条母虫身下的豆青虫身躯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两条四脚蛇一般的粗腿也消失不见,只留有上半身巨大的百脚虫身躯。 彻彻底底的一只巨大的百脚虫的样子。 我吃了一惊。在地下虫巢里,这条母虫被大火烧身,按理说它不应该还能活着,而且我们跳进深坑里时并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我有想过这条母虫会从深坑底部的暗洞逃走,可是当时我们沿着那暗洞走到出口处时,我便打消了心里这个想法,因为那个出口实在太小,与虫洞一样大小,它根本不可能从那个洞里面逃出来。当时我也只道它一定是被深坑顶上掉落的大石湿泥掩埋,不认为它还活着。 现在看来,那么它当时一定是从深坑里逃了出来,而且它并没有立刻逃出暗洞,只怕在我们穿过深坑底下那个漆黑的暗洞时,它正在黑暗的某个角落里藏着吧?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它若真是个人,一定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吧? “叽~~~”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这条母虫仰天尖叫一声。它的叫声拉得很长,响彻天地,声震八方。 一声响起,围着它身边的那些蜮虫忽然压低了身体,立起的巨大虫尾齐齐朝着它弯了下去。 “嘭” 正在我心里奇怪它们要做什么之时,却听到那只母虫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一沉,重重的趴在了地上。也就是在它的身体沉在地上之时,它的身体上突然“嗞啦”一声,冒起阴绿色的火焰,阴绿色的火焰刚一冒起,便迅速将母虫整个身体吞没。它这身上的绿色火焰冒出的很突然,就像是从体内钻出来的一样。 我吓了一跳,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之时,却听得一声怒喝声从广场处传了过来:“畜生!还不受死!” 我循声望去,却见得城中广场上空处,忽的落下三道身影。这三个人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跳下来的,但是我敢肯定,这三个人的轻功一定很高。 城中广场处距离这群蜮虫所在的地方很近,距离我这边却是有些远,不过他们落在地上时,我还是清楚地看到这三个人的模样。 来的三人当中,左侧一人是程福海,而右侧一人,竟然是马千里。 是他们? 我心里有点诧异,程福海能来此地的话,我尚能猜得出他的目的。可是马千里来到此地,又是为了何事? 在诧异程福海和马千里的到来时,他们三人当中最惹我注意的,却是那个站在中间的人。 这人三十上下,身穿淡紫色的长袍,一身紫衣飘飘然,很随意。此人长得很英俊,面白无须,一头黑发随意的束在背后,左耳处挂着一个翠绿的耳坠,额间垂下两缕青丝,眼睛很明亮,很清澈。 当真是一个潇洒英俊的人。 我不由得多看了这个人几眼。这个紫衣中年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他站在那里就像是紫衣飘飘的样子,让我感觉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可偏偏我感觉他又像是一块万年生根的磐石,稳固不动。 出声喝叫的人便就是这个紫衣中年人了。 他的话音一落,三人便朝那条母虫走了过去,这个举动顿时引起了这些蜮虫的注意,纷纷挡在母虫的身前,朝着程福海三人尖声叫唤着,似乎不愿让程福海三人靠近母虫的身体。 我再次吃了一惊。以我的想法,这些蜮虫见到程福海三人铁定会扑上去一阵撕咬,可是这些蜮虫并没有立刻朝程福海三人扑过去。 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马千里的缘故? 我心头正疑惑不解,却见得三人已经走到这群蜮虫的近处,在距离这些蜮虫五六丈的地方时,程福海和马千里停了下来。 而那名紫衣中年人又往前走了两步,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香炉,紧跟着却见他猛地将手里的香炉抛向那条母虫。 那个香炉看样子像是青铜铸造,被这个紫衣中年人抛出后旋转着朝母虫飞去,并且稳稳的落在了母虫背上的虫壳上。 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却见得这个香炉方一落到母虫身上,那些蜮虫便如疯了一般,齐齐尖叫着朝母虫身上扑去。这只母虫的身躯足足有四五丈的长度,上百只蜮虫一起扑上去几乎眨眼间便将母虫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像是在突然间,这些蜮虫在母虫身上及四周堆了个蜮虫山一样。 就在我吃惊之时,这些扑到母虫身上的蜮嚯地身体冒出了绿色的火焰,可这些蜮虫如犹未知一般,一个个仍张牙舞蹈的,在母虫身上疯抢不已。 与这些蜮虫厮杀时我曾想过用火对付它们,也曾想过这些蜮虫不会这么轻易的上当。也不知道这个绿色的火焰到底为何物,可是能将母虫上半身烧着的火焰,绝非是一般的火焰,要知道苏卿尧火烧这只母虫时,也仅仅是烧掉了它的后半个虫身。其实只是看颜色就能够知道,能发出绿色火焰的火绝对不简单。 蜮虫怕火,但凡沾着点火星身体就会燃烧,这绿色的火也不列外。几乎一下子,所有的蜮虫身上都烧起了绿色的火。 这个情形看上去很诡异,绿色的火焰虽然没有城中那些大火烧的猛烈,看上去倒是有一种阴森之极的感觉。普通的大火烧起来嚯嚯声不断,可这个绿色的火焰烧起来却是“滋滋”响个不停,没有冒出浓烟,而且烧在蜮虫身上似乎更加有效。 只那么一会儿,这些蜮虫身上已经开始变得焦黑,甚至有几条蜮虫已经被烧死,从母虫身上跌了下来。 我有点呆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几乎一整晚豁出性命的去与这些蜮虫厮杀个你死我活,到头来却还不如一把绿色的火来的方便容易,真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也不知道是哪条蜮虫失了手,那个香炉忽然从蜮虫堆里跌了出来,正跌在大街正中。紧跟着这些蜮虫便忽的离开母虫的身躯,齐齐朝跌落在大街中央的香炉扑去,不过这时候还能疯抢香炉的蜮虫已经是不多了。那绿色的火太厉害,短短几个呼吸间便烧死了大部分的蜮虫,只怕这些后来身上冒起绿色火焰的蜮虫几个呼吸之后也会死去。 这些蜮虫离开母虫身躯之后,我看到那只躺在地上的母虫,此时的它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巨大的虫身被绿色的火焰以及扑上去蜮虫这般折腾之后,从虫身中间再次断成两半,而在它的身体内部,早已是焦黑一片。 又过了几个呼吸,这些蜮虫便再无能动弹得了,连挣扎的场景也没有出现。 这时,马千里和程福海走到这名紫衣中年人身后,程福海朝着这名紫衣中年人抱了抱拳,低声说了些什么。我距离他们太远,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不过我却看到那紫衣中年人脸上似乎有些诧异的神色。 接着,这名紫衣中年人四处望了望,三人转身朝城中广场走去,并且在走到广场处时,拐了个弯,朝东城门方向走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无臂怪客一 中原武林势如烈火,正道门派众多,其中尤以少林武当为首的七大门派当为翘楚。七大门派雄踞中原,占尽了地势、人力和资源,其势之大,直攀大宋朝廷。除了这七大门派之外,另有一谷四庄六门十一个稍显薄弱的势力暗卧中原,虽稍显薄弱,但这十一个势力却不容小觑。 也许是江陵府出了个幽云山庄,所以一年当中我听到最多的便就是江湖上四大山庄的名头。四庄之中除了幽云山庄之外,另外三庄中的两庄分别是位处中原北部的影月山庄和位处大宋京都的紫元山庄,而第三座山庄却是远在东海之上的流求岛上,名曰含泉山庄。四大山庄名震中原,令人谈之色变,其他三庄我不清楚,可是幽云山庄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单单从程福海与武当派的天一道人以兄弟相称的角度来看,幽云山庄的势力以及地位,可见一斑。 如此势大的山庄,如此了得的庄主,竟然会对一个中年人毕恭毕敬,那么这个紫衣中年人到底是何人? 此时,街上的蜮虫已尽数被烧成焦炭,也不知道那绿色的火焰究竟是什么火,竟然让生命如此顽强的蜮虫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半分。蜮虫虽死,可这些绿色的火焰还在身体异变成焦黑的蜮虫身上烧着,似乎这绿色的火焰不把这些蜮虫身体烧个一丝不剩是绝不会熄灭一样。 我打了个寒噤,看着地面上的蜮虫,心里一时有些感慨。江湖太大,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都有,梦寒烟曾经说过,没有见过的并不能说它不存在。或许我还是涉世未深,孤略寡闻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这时,我只觉得身上一凉,竟有雨水滴落。 要下雨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被大火映的通红的夜空,只见得正有些细雨飘落。 下吧,最好下的大一些。 我身上的衣服几乎破损的不成样子,还是尽快回到房间里换一套衣服为好。想到这里,我便转身朝镖局赶去,不过转念一想,我又忍不住想笑,如今我的身体如此高大,就算我回到镖局能找到衣服,也穿不上吧? 心里思忖着,我一边朝镖局奔去,一边尽量的呼吸吐纳,让体内的那团气渐渐稳定下来。 我的速度很快,几乎每一步都要窜出去数丈的距离,身体的变异让我享乐无穷,这种身体强大的感觉着实让我心头跳跃,欢喜不已。 镖局位处东西街路北,而我如今身在东西街路南的房舍阁楼建筑间,这片宅区巷子很多,七拐八拐的很麻烦,我却管不了这么多,遇到需要拐弯的矮墙便直接跳过去。说是矮墙,可仍有丈许高,不过对于我如今的身高而言,确实是道矮墙。 只那么一会儿,我便奔到了镖局对面的杂货铺后院。这个杂货铺的老板叫申庆田,与我关系不错,闲暇之余经常到我镖局里来,与镖局里的兄弟谈天说笑。 我跳进杂货铺的后院里,后院子里一片杂乱,地上散落的物品凌乱不堪,不过还好,我并没有看到有人的尸体,也没有闻到异样的味道。想来申庆田携着一家老小早已出城避难去了,蜮虫也没有来此地扰乱。 快步走到围墙边,我就要跳出杂货铺,脚下还没动,突然杂货店外响起来一道声音:“就是这里么?” 我吃了一惊,连忙俯下身来,蹲在围墙边。却在此时,杂货铺外又有一道声音传来:“正是此地。” 是程福海的声音。 他们三人竟然来到了我镖局的门外? 却听得先前那个声音又响起:“小马,进去看看,看那人是否在镖局里。” 马千里道:“是。” 我心头一动。这个声音便就是那紫衣中年人的声音了,他嘴里的“那人”想来就是指的我了,想来程福海已得知我被困城中,是专程来救我的吧? 想到这里,我心里感激不已,看来在程福海心里还是对我有挂念的。同时我心里有些奇怪,马千里五旬上下,这个中年人三十左右,却称呼马千里为小马? 这时,却听得那中年人又道:“此人在郴州城多久了?” 程福海道:“此人来郴州一年有余。” 中年人道:“先前是谁人门下?” 程福海道:“福州铁剑派,吕长顺门下。” “吕长顺?” 这个中年人似乎有些诧异,说话的语气带着浓浓的疑惑之色。而我则不禁苦笑,铁剑派是江湖上的小门派,这个中年人没听说过也算是正常。 程福海笑了一声,道:“门主有所不知,吕长顺早年不过是书院里教书的先生,后来拜入枯叶真人门下,学了几年的武当剑法,后来因为偷学丹道,被枯叶真人赶出山门,这才回到福州一手创立了铁剑派。” 程福海说的轻轻松松,他却不知我心里已经是翻起了滔天的大浪,人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 师傅,是武当派弟子? 我蹲在地上有点呆滞,却听得那中年人道:“武当派的丹道气势如此轻易就能学成的?这个吕长顺有些异想天开了。不过这个顾天倒有些意思,他若还没死,我定要见上他一面的。” 这时,却听得马千里的声音再次响起:“门主,镖局里空无一人,只有两具蜮虫的尸体。” 罢中原么? 到了这个时候,我哪里还猜不出此人是谁?可是比起知道此人的身份,程福海说出的话更让我吃惊。 只听罢中原道:“没发现人,看来那人可能还活着,你速去城里查探。程兄,你我分头再去找找吧。” 程福海笑了一声,道:“如此甚好。” 说完,三人便匆匆离去,而我却蹲在墙角处,心里久久难平。以程福海的江湖地位,自然是没有理由去对一个小门派编织谎言,可我心里怎么也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师傅是武当派出身。 等他们三人走得远了,我翻墙出了杂货铺后院,站在空落落的街道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心里也在此时涌出说不出的失落感。脑子里想着尽是师傅的身影。 此时,天空的小雨渐渐大了起来,冰凉的小雨打在我身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长叹一声,我朝镖局里走去。 镖局的大门已被我踢开,铜锁耷拉在门环上,我躬身走进镖局,只感觉寂静的镖局里,一片冷清。 穿过前堂,当我来到练武场地之时,体内的那团气终于游走缓慢下来,从我的身体上下,又游回到小腹中,不过此时的这团气似乎变小了许多,在小腹中游走的也很缓慢。 也就是在这团气回到小腹中时,我的身体像是泄了气一样,身上的皮肉、骨骼里的阵阵暖流缓缓缩回到小腹那团气中,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之时,我人也逐渐的缩小着。 直到我走到练武场地中间之时,我的身体终于变回了原样,同时我的身体里传来一股深深的虚弱感,双腿一软,人半跪在地上。 此时的练武场地墙边正躺着一具无头蜮虫,我房间门口也躺着一具蜮虫的尸体,这两具蜮虫的身下流了一片绿色的血液。我的房顶已经有一大半坍塌,青瓦碎石散落一地,房间里的床铺桌椅断的断,倒的倒,凌乱不堪。 身体变回原样,身体里说不出的空虚无力,我喘了几口气,起身来到房间里。靠近床边的衣橱已经倒在一边,上面落了些乱糟糟的碎石尘土,我从衣橱里翻出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 退去身上的破烂衣服我看到,我的身上没有一处伤口,甚至连伤疤也没有看到,这才发现,我的左臂已经恢复如初,断骨也自行接上。 我有些默然。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朝前堂走去。 从我的房间到前堂处并不是很远,不过等我来到前堂时,屋外,已是大雨磅礴。 秋天的雨很冷,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去,火红的夜空下,从天上飘落的雨水似乎都被染成了红色。如此大的雨,要不了多久就会将城里的大火浇灭吧? 真是个及时的雨。 我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大口大口的喝着水,看着屋外已连成线的大雨。 这些蜮虫隐藏在郴州城里绝非是一朝一夕,这么大的母虫躲在州衙大牢底下肯定有一段时间了,而且我隐隐感觉,这绝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这么凶险的事情,难道陆京召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况且那通往大牢底部的入口就设立在牢房班房当中,就算陆京召不经常去大牢,对此事一无所知,可黄捕头总应该知道吧?可是据我所见,不但是陆京召和黄捕头对此事不知,似乎守在州衙大牢的守卫士兵也毫不知情。 我顿了顿,递到嘴边的壶嘴也停了下来。如果陆京召和黄捕头本来就知道此事,秘而不宣呢?我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或许是我多想了,官者父母心,陆京召再怎么丧尽天良,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屋外大雨哗声大作,豆大的雨点敲在地上四溅飞散,在这不长的时间里,地面上已经汇聚成了一股股水流,正流向大门外。 正看着这雨水有些出神,镖局大门口却忽然出现一个人,这人原本没打算停下脚步,不过似乎是他不经意的一撇,再看到我时,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我时,我也看到了他。 正是马千里。 马千里中等身材,褐色的衣衫已经湿透,他转过头来看向我时,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在横州之地初见他之时的情景。 当时也下着雨,不过没有现在的雨大。 他在门口顿了顿,朝我走了过来,来到前堂里时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盯着我上下打量一番,缓缓道:“刚刚我来找过你,你不在。” 我将壶嘴含在嘴里,仰头喝了一口水,心里知道他找我的目的,不过我嘴上还是说道:“找我做什么?” 马千里道:“有人想要见你。” 我将水壶放在桌子上,有些吃力的站起身,道:“走吧。” 他似乎有些奇怪,道:“去哪?” 我看着他,苦笑一声道:“去见想见我的人。” 再次见到他,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愿与他多说什么。他变成吸血老妖的模样曾经一度在我心底留下阴影,每每想来总是让我心有余悸,不过现在看来,他变成吸血老妖的样子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比蜮虫差得远了。 他似乎有些怔怔,没想到我会如此的干脆,看着我沉默一会儿,转身便朝镖局外走去。 他倒也很干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无臂怪客二 刚一走出前堂,我身上的衣服便被大雨浸湿了,一阵阵凉意袭来,让我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体内的那团气正缓缓游走,大概是内气耗损的严重,任凭我怎么提气,都没有丝毫的暖流从中散出。 出了镖局大门,马千里转身朝城中广场的方向走去。夜还很深,大雨如注,城中的几处大火已经有些小了,火红的夜空也开始变得明黄昏暗,阵阵的烟雾弥漫在大街上。 走过城中广场的火宅,拐了个弯,我们沿着南北街往北走了大概百丈的距离,在一所三层楼阁前停了下来。 我抬头望去,眼前的楼阁上挂着一面青黑牌匾,牌匾上写着“八仙楼”三个火红大字,不过此时的八仙楼已有些残破,二楼斗拱上的屋檐塌落,多处门窗损毁,大门前的地面上散落着断木碎石。 我朝客堂里看了看,客堂里中央一个桌子上正点着一台烛火,桌子旁边坐着程福海和罢中原,正朝我看来。 马千里并未与我多说,抬腿走进了八仙楼,我在八仙楼外顿了顿,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到八仙楼里,我的身体似乎暖和了那么一些,见我走进来,程福海笑道:“顾小友,好久不见了。” 我苦笑一声,朝他抱了抱拳,道:“拜见程前辈。” 程福海上下看了我一眼,顿了顿之后,抬手示意了一下,又笑道:“我与你引荐一下,这位是玄铁门的门主,罢中原。”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很重,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向居中而坐的罢中原,却见他正看着我,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虽然我心里已经知晓他就是玄铁门的门主,但是听程福海亲口说出来时,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当初在衡州之时,朱二曾说过玄铁门三十年前曾经一度叱咤中原武林,罢中原原本姓巴,从江湖隐退之后便改姓成罢,而我如今所看到的这个罢中原也就是三十上下的模样,不见半点的衰老之态,难道罢中原成名之时,还只是个孩童? 或许眼前的这个罢中原懂得保养自己吧,也许是吃了什么养眼的丹药散剂也说不定。再看到他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爬上我的心头,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捉摸不定的感觉,就好像他人是在那里坐着,好像又不在那里坐着。 忍住心中的惊奇,我朝他抱了抱拳,道:“晚辈顾天,拜见罢门主。” 罢中原笑了笑,道:“坐吧,顾镖头。” 被他称为镖头,我心里有点不自然,不过我还是坐了下来,道:“不知道罢前辈唤在下来有何贵干?” 罢中原却没有回答我,反而道:“你被蜮虫抓伤了?” 他能知道我被蜮虫抓伤,想必是后信中告诉他的。我点点头,道:“皮外伤罢了,无伤大碍。” 谁知我说完这句话,他却不再看我,眼睛看向外面,沉吟半晌,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道:“这雨下的可真够大的。” 我一怔,一时没有摸出他是何心思,却见他忽的站起身,走到门外,看着门外的大雨,背对着我,缓缓道:“顾镖头,你可知道这母虫是从何而来?” 我想了想,道:“苏先生曾经告知晚辈,母虫是有人用魂炉饲养而来的。” 罢中原摇摇头,道:“他说的不完全对,这只算不得母虫,只能算得上是一个不伦不类的蜮虫,不过这只不伦不类的蜮虫的确是人饲养起来的。” 我心里有些奇怪,问道:“不是母虫?” 罢中原转过头来,笑道:“开世之初,极阴之地有怪类,名曰蜮。蜮恶,齿巉如锯,体长多足,蜮蚕食人,古人蛮,捉蜮去毒而食之。食其肉者,筋骨强,通达上下,可憾山河,亦有妄为之人试其毒,然终不可活,为蜮怪。” 他转过头去,看着屋外的大雨,此时屋外的大雨似乎大了那么一些,哗声杂噪,像是一道道晶莹帘幕。他又道:“这是我门中典籍记载的一段话,典籍上所说的蜮怪,便就是母虫了。” 这个罢中原说话很平易近人,似乎很愿意为我解开心中的谜团,而且说得很清楚,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突然对他有了些好感。他说的那些典籍上记载的话倒也通俗易懂,我也能听出来这段话的意思,人中了蜮的毒,便会变成蜮怪,也就是母虫了。我点点道:“原来如此。” 罢中原又笑道:“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生生不息,相生相续,就连最邪恶的蜮也逃脱不了这天地衍变的命运,千万年以来,蜮早已大变了模样,恶相不复当初,身上的血肉以及毒性也不再有那般神奇的效果。不过,蜮毒虽然没有那般神奇,却被邪恶之人用在了巫蛊之术上,所制成的蛊毒依旧无药可解。” 他从门口走了回来,看着我道:“顾镖头,你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解了蜮虫之毒的?” 这就是他想要见我的目的?不,不对,他想要见我一定还是有其他的事情。我被蜮虫抓伤之后便远离了城头,后信中只道我被蜮虫抓伤,可并不知道我身体变异,而这个罢中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只怕他心里这个疑问是在刚刚见到我时才生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道:“不瞒罢前辈,晚辈修炼了一些特殊的内功,可将蜮虫之毒逼出体外。” 罢中原坐回椅子上,笑了笑,看着我道:“哦?顾镖头竟然身怀如此神功,那本尊可要洗耳恭听了,不知是什么功法,竟然如此神奇?” 我心里一动。开天内功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谜团,这个玄铁门就连开世之初的蜮都有书籍记载,或许玄铁门中有对开天内功记载的典籍也说不定,趁此机会,我何不向他请教请教,一解萦绕我心头一年之久的疑惑? 也就是在罢中原话音刚落,我心里这般想着之时,忽然,坐在一旁的程福海笑了笑,道:“顾小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道低沉的笑声从八仙楼外传来:“罢中原,近来可好?” 程福海话语一顿,将话咽了回去。而我则吃了一惊,转头朝门外望去,却见得门外大雨中正站着一个人。 此人身材不高,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破衣裳,头发散落着,上面的雨水正顺着他粘成一根根的头发往下滴着。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个木制的面具,面具只有一半,只遮住他的鼻梁以上的半张脸。他的嘴巴是歪着的,朝左边脸上歪着,而且他的上下唇似乎闭不拢,一张一张之间,隐隐的我能看到他嘴里黑黄的牙齿。他的双袖被雨水浸湿,正粘成一条随着大雨缓缓飘荡着。 他竟然没有双臂。 我再次吃了一惊,不由得站起了身,他这幅样子简直比乞丐还要可怜,蓬乱的头发似乎比乞丐还要脏。 程福海和马千里也都站了起来,我转头看向程福海,以为他要说什么,不过却看到他一脸的凝重,而马千里却是一脸的阴沉。 只见罢中原也站起了身,缓缓走到门前,看着那人笑道:“又是你。” 罢中原这么一走到门边,我们也都跟了过去,离得近了,我看那人看的则更清楚了。那人咧了咧嘴,他的嘴本来就是斜的,这么一咧嘴,感觉整个嘴巴都要咧到耳垂处。他眼睛扫了扫我们,道:“不错,正是我。” 罢中原摇头笑道:“这江湖真是小,我们又见面了。” 那人嘿嘿一笑,道:“你若是想,我们可以天天见面。” 罢中原道:“就只怕你的命还活不到那个时候。” 那人冷笑一声,道:“谁的命长谁的命短,可不是你来决定的。” 来者不善。他们短短的几句对话,我已经能听出他们话中的火药味。不过,此时在八仙楼里的可不止罢中原一个人,这里面有一个幽云山庄的庄主,还有一个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吸血老妖马千里,这三个人可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这个如乞丐一样的人敢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也是个厉害的人? 我心里又惊又奇,不住地打量这个正站在雨中的人,耳中却响起罢中原平淡的声音:“你来此地做什么?” 那人道:“你来此地,又做什么?” 罢中原笑了笑,道:“我来此地自然有罢某的打算,还轮不到阁下来过问吧?” 那人也笑道:“你自去做你的事情,不过这个人,必须跟我走。” 他说话间忽的看向了我,我吃了一惊,罢中原和程福海、马千里也是吃了一惊,三人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也纷纷向我看了过来。我被他们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刚要开口询问,却被程福海拉住了手臂,道:“顾小友,你认得此人?” 他说话时,拉着我手臂的手并没有松开,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我胳膊上捏了捏。我一怔,隐隐的觉得不对劲,盯着程福海的眼睛,摇摇头道:“程前辈,在下并不认识此人。” 程福海见我如此说,手离开了我的胳膊,转头对罢中原道:“罢门主,顾少侠与老夫有交情,他说的话不会作假。” 程福海在暗示我! 我的心跳有些快,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可他的眼神并没有任何变化,也不与我使眼色。 我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小,罢中原和马千里也都听到了,罢中原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又朝程福海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头看向门外之人,对那人道:“为何?我的这位小友似乎不认得阁下。” 那人忽的仰头笑了笑,道:“不认得也得跟我走!” 那人说完,我看到罢中原的脸终于是变了,却见他冷笑一声,道:“阁下屡次找罢某麻烦,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么?你到底是何人!” 原来他们彼此之间还不认识,看来事情似乎变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不过我更在意的是程福海捏我手臂的那两下,程福海究竟是想要暗示我什么。 我看了看城富海,他此时已经不再看着我,眼睛正看着门外雨中的无臂之人。从我这边看他,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虽然是侧脸,不过我还是看出他脸上的凝重之色。 难道他捏我胳膊那两下是在示意我,小心门外之人? 这时,门外那人冷笑一声,道:“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要此人。” 他说完,猛地一跺右脚。他一脚落下,只听得地面上传来一声擂鼓般的闷响,“咚”的一声,整个地面似乎都为之颤了颤,紧跟着,一圈直径丈许,由雨水连成的水波,猛地从他的脚下荡了起来。水波刚刚荡起,他身上便传出一阵莫大的内气,内气浩浩荡荡,鼓动了他身上的衣衫,那原本两个空荡荡的衣袖也被气劲撑起,宛如两个无形的手臂一般。 就在那人身上涌出内气之时,站在门前的罢中原忽然长啸一声,身上内气也陡然涌出。他的内气如水一般,整个人身体外像是裹了一圈无形的帷幕,原本我看他时总觉得他飘忽不定,此时他被内气环身,他的身体似乎更加的飘忽了,一层层无形的波纹在他身体外荡着,当真是亦幻亦真。 那是气流涌动时才出现的叠影,内气本无形,冲出体内与周遭空气形成气流涌动时便能看得出凝聚的模样,刀气、剑气乃至掌风等皆是如此。这股气流便就是罢中原体内的内气了吧?没想到他的内力竟然会大到这种程度。相比较之下,我体内的内气就小的可怜了,从体内那团气中涌出的暖流也仅仅能分运我全身上下,虽然我如今已经能做到内气离体,可要是做到如罢中原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我距离罢中原很近,他身上的内气方一涌动,我只觉得他身体周圈有阵阵的热风袭来,此时人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刚往后退出一步,耳中便想起无臂之人的沉喝声,我抬眼望去,正见他身体一转,右腿上内气流动,贴在地上扫了一个圈,将他身下正荡起的雨水扫至半空,紧接着他右腿倏地停住,右肩顺势猛地往前一送,将那被内气撑起的右衣袖甩了出去。 只听得“呼”的一声,从他右衣袖口突的冲出一个完全有内气凝聚的手掌,这手掌与人的手掌一般大小,刚一被这人甩出,正与那人身前荡起的雨水参合在一起,直奔罢中原而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无臂怪客三 这人袖口冲出内气凝聚的手掌与他身前雨水结合后,原本看似无形的手掌,竟在冲过来时形成一个水凝聚的手掌。这水凝聚的手掌晶莹剔透,如水晶一般,呼啸间拖着长长的水尾,眨眼间已冲到罢中原面门三尺处。 这一掌之快,实在犹如奔雷,掌未到,一股阴冷的风便似怒浪般的滚滚而来,吹得八仙楼两扇木门摇摇欲坠。我心里暗暗吃惊,眼看着这只携着雷霆之势的手掌就要拍在罢中原面门上,却见得罢中原脚下未动,抬起右臂,右掌来回晃了两下。 右掌方一晃动,他身体外鼓动的一圈内气似乎缩小了一圈,待得右掌晃动第二下,他周身的内气已然缩小至紧贴身体。周身的内气虽然缩小,不过他的右掌上却忽然风声大作,整个右掌变得通红,像是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掌。 “哼!” 只听罢中原冷哼一声,如火一样的右掌迎着正呼啸而来的晶莹水掌拍了出去。 霎时间,一水一火两掌在八仙楼门前交接在了一起。 “咚~” 两掌相碰,一声极为厚重的声音从八仙楼门前传来,这声音就像是有一块五尺磨盘从万里高空砸落到地面上发出的声音一样,沉闷至极。自两掌相接处,突然吹起一阵莫大的风,却看到八仙楼里的如被飓风扫过,门窗使劲儿的摇摆个不停,哗啦啦响个不断。 我身体本就很乏力,他二人的内力竟然大到如此地步是我没有想到的,心里叫苦的同时,我人被他二人的掌风吹得直往后退去。 等我扶住一根柱子稳住身形时,耳中的呼声也消停下来,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八仙楼里真个就像是被旋风扫过一般,一片萧条。 好浑厚的内力! 我心里忍不住的叫道,程福海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转头看着我,道:“顾小友,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手离开了柱子,道:“没事。” 程福海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马千里也回头看了看我,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大概在他二人心里,是在诧异我会如此的不堪吧? 罢中原与门外无臂人掌气的确很厉害,比我挥出的剑气要厚实太多,他二人两掌相接所四散的气劲也着实了得,就像是一股大风吹在我身上。若是换作平日里,这股风也顶多能让我身上的衣衫吹起,却撼动不了我身体丝毫。不过他们却不知,我与蜮虫厮杀,体内的内力几乎消耗一空,身心早已是疲惫不堪,浑身乏力。别说是罢中原和那无臂之人的掌风,现在就算是让我在大雨中多呆那么一会儿,恐怕我也扛不住。 不过,罢中原和那人的内力竟然高深到如此地步,还是让我心里吃惊不小。 此时,客堂桌子上那盏烛火被他二人的掌风吹灭,八仙楼里一片的昏暗,门外却是火光明黄。罢中原和那名无臂之人身上都鼓动着内气,内气如风一样,吹起他们身上的衣衫摇摆个不停。 两人对了一掌之后,罢中原笑了笑道:“你我交手数次,都没有分出胜负,还要打下去么?” 门外明黄火光中,那人身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正不断地在满是雨水的地上晃动着,也不见他说任何的话,忽的抬起右脚,猛地凌空踢向罢中原,右脚刚一踢出,我只看到他的脚上内气涌动,忽然迸出一道如大刀一般的又扁又宽的内气,直奔罢中原。 宛如刀气。 我心头猛地一跳。内气离体,于掌间冲出可凝聚掌气,手握大刀长剑可凝聚出刀气剑气,或许还会有箭气枪气,可是从腿上凝聚出刀气又作何道理? 正疑惑间,却见那道从腿上发出的刀气已冲到罢中原身前,速度之快,比先前那一道掌气还要快上几分。 只见罢中原双脚突然左右分开,抬起通红的右掌,对着那冲过来的刀气便猛地按了下去,手掌方一碰到那一道刀气,便传来金属交接的声音。 “当” 从无臂人腿上冲过来的刀气被罢中原通红的手掌打了个正着,声音响起时,那道刀气如被打散的烟云一般,登时消散开来。 刀气刚一消散,罢中原似乎再也忍不住,嘴里冷哼一声,脚下一动,就要抬腿迈出门外。却不料在此时,马千里突然大喝一声:“门主,你且在此候着,待我来会会他!” 马千里这般说着,人却已经冲出了门外,举起右臂,直抓向那无臂人的脖颈。 那无臂人浑身气劲鼓动,两个空荡荡的衣袖被撑得鼓鼓的,迎着马千里竟然不退反进,双肩一抖,右边的衣袖如长出了手臂一般,忽的再次抬起,与马千里的右手打在了一起。 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也不知道那无臂人到底以衣袖如何出的招,我看到马千里身体忽的一震,往后急退了几步,而那名无臂人却是站在原地丝毫未动。 相比之下,马千里倒是不如罢中原了。马千里的武功我见识过,他的速度之快难以想象,方才冲出八仙楼里时我依旧没有看清他的身法,只道是他声音落下时,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外。如此快的速度,加上马千里手上的力道,这个无臂人能反映的过来并且击退马千里,却也是个极为了得的人。 未等马千里站稳身,那无臂人忽的跳了过来,鼓荡的右衣袖直朝马千里脖颈探去。看他这一衣袖,倒真的像是能从空荡的袖子里伸出右手一样,甚至我感觉他这衣袖比马千里方才那一抓还要快上三分。 眼看着这无臂人的衣袖就要打在马千里面门上,似乎马千里也没有料到无臂人的速度会如此快捷,尽管脚下还未站稳,却忽然身体一低,人往一侧就要翻身而去。也就是在马千里低身之时,那无臂人的衣袖已穿过马千里的头顶,接着猛地往下一沉。这一招打的快如闪电,正打在欲要翻身的马千里左肩上。马千里如遭重击,人发出一声闷响,半跪在了地上。 我吃了一惊。马千里的速度很快,这无臂人的速度比马千里还要快。 这无臂人身上内气鼓荡,打在马千里左肩的衣袖像是一根粗大的木棒,右衣袖一压,左袖忽的抬起,袖口猛地点在了马千里的胸口。 “嘭” 也不知道那薄薄的衣袖到底有多大的力道,只听得又是一声闷响起,马千里已朝后翻滚而来,不过他反应倒也很快,人在地上滚了两下,双手一撑,人已翻身而起,正站在罢中原身前。 此时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我却看到了他身体正微微颤抖着,想来受的伤不轻。 罢中原将马千里扶到了门里,马千里朝罢中原抱了抱拳,并未说话,一低头,站在了罢中原身后。马千里转过头来时,我看到他的脸色苍白之极,脸上的神色也有些落魄,似乎察觉到我的眼光,不过他并没有看向我。 我心里有点诧异,总感觉有些不对劲。马千里的武功可谓是极好,身居玄铁门副门主的职位,就算武功比罢中原差那么一些,也不至于如此的不济,竟在这个无臂人手下走不过两个回合?况且以马千里的暴躁脾性,这口气他能咽的下?若是马千里变成吸血老妖的模样,再与无臂人交手的话,胜负就不好说了。想到这里,我不由想起了朱二曾经说的玄铁门门规来,看着正站在门前的罢中原,难道有罢中原在此地,所以马千里不敢变身成吸血老妖? 那名无臂人往后退了两步,再次站在了街道中央,似乎不愿靠近我们丝毫,总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他脸上木质面具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即使大雨如幕,也遮挡不住他锐利的眼神。 从他们短短的对话中,这个无臂人与玄铁门之间一定存在着些江湖恩怨,而且我隐隐觉得他们之间的恩怨似乎不是很深,还没有到那种杀人取地的程度,否则刚刚马千里不会如此轻易地脱身。 这时,站在门前的罢中原身体一愰,人已冲了出去。一脚落下,与那无臂人尚距四尺之地时,抬起如通红铁块一般的右掌,四指朝下,朝无臂人面门拍了过去,此掌去势未老,刚被他拍出一半,又见他忽的将手掌一转,四指调转朝上。 忽然,就在他四个指头刚一调转朝上时,只见得他的手掌周圈的空气似乎晃动了一下。这个细小的情形本来很难被人察觉,不过他人是在大雨之中,手掌周围的空气愰动正拨乱了落下的雨水,那些雨水似乎如静水中的涟漪一样,微微的荡了荡,此时看着又很明显。 一翻一推,罢中原通红的右掌已拍向无臂人的面门,这一掌起势看似缓慢,出掌实则让人难以闪避。倘若罢中原这一掌打得很快,反而能让人摸出他右掌所去方向,更容易躲闪。 无臂人身上内气涌动,衣衫鼓起猎猎作响,双肩一抖,两条被内气撑得鼓鼓的如两根粗大木棒一般的左右衣袖忽然抡起,左衣袖离罢中原的右掌最近,刚一抡起便侧着打向罢中原的右掌,似乎他想要凭借着这一下去拨开罢中原的右掌。 这一下正与罢中原的右掌打个正着,不过他这衣袖并没有拨开罢中原的右掌,左袖口而是与罢中原通红的右掌正对了个结实,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传来,一掌一袖所碰撞的地方忽然荡开一圈无形的气浪。 气浪本无形,荡在雨中却犹如实质,方一荡出,二人周遭的雨水便齐齐猛地往外一散,竟在那么短短的瞬间里,没有雨水从二人头顶落下。 气浪转瞬即逝,二人周遭雨水再次落下,那无臂人的左袖却是被罢中原的右掌打的褶皱,缩短了一半。不过他反应极快,左袖被逼退,内气鼓动的右衣袖呼啸间抡在了罢中原的右肘处。罢中原被无臂人的右衣袖打中右臂肘,通红的右掌登时一偏,擦着无臂人的肩膀按了下去,却是按了个空。 他的右手掌通红如烧,掌间周遭更是有波动散出,想来这一掌力道必是惊人,若是这一掌打在无臂人身上,无臂人铁定扛不住。 我看的惊奇,心里正暗自惋惜罢中原这一掌的落空,耳中听得二人中间再次传来“嘭嘭”两声闷响,两人周遭荡出两圈雨水涟漪之时,罢中原与无臂人同时向后退去。 也不知道他二人是如何交的手,只见得他二人中间荡起的两圈涟漪比先前那一圈更大,震散的雨水更多。两人往后退的都很急,似乎两人这两下拆招使的力道不小,罢中原一直退到八仙楼屋檐下,一脚抵在八仙楼门前的石阶上才堪堪止住身形。 “咔嚓” 而那名无臂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往后退的方向正是八仙楼对面的油铺,那油铺很小,门前没有石阶,只搭了个木棚。他往后退去之时,后背撞在了那木棚上的一根小腿粗细的木柱子上,正将那木柱撞断,饶是如此,他人还是往后踉跄几步,待得他人快要撞在墙壁上之时才停下身,身上内气涌动,衣衫再次鼓荡,却跟没事的一样。 几乎是在转眼间,两人拆招便已结束,时间虽短,高低却立判。我虽然未能看到他们最后那两下是如何交的手,不过想来那两下绝非寻常,旁观者自清,但身处其中却远没有那么清了。相比较罢中原来说,那无臂人似乎吃了个大亏。 这时,马千里上前扶住罢中原,朝那名无臂人骂道:“找死!” 他说完便要朝无臂人冲过去,罢中原伸手一挥,挡住了马千里,道:“你不是他的对手,莫要妄动。” 马千里闻言,当即退在罢中原身后,朝着罢中原抱了一拳,道:“是,门主。” 我吃了一惊,不由得看了看马千里几眼,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吸血老妖,竟然会对罢中原如此的顺从,甚至在罢中原面前都不敢露出恶相。这次交手明显是把中原占了便宜,马千里如此愤怒,倒真的有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无臂怪客四 门外的大雨似乎又急了那么一些。秋季的雨总是带着萧条、带着寒冷,混黑的夜空看不到阴云的模样,不过那种沉闷感却是异常的重。 那无臂人又一次无声的站在了雨中,寂寥的大街上除了雨声和城里渐衰的火声,便就是他身上内气鼓荡吹起身上衣衫的猎猎声。 在他脸上木制的面具下,一双明亮的双眼正冷冷的看着我们。 罢中原屏退马千里,身体一动,人已飞身而起,如一只大鸟,直扑那无臂人。他人在半空时,左手成抓直直伸出,双脚凌空踏了个虚步,右掌被他带回腰间,手掌变得通红之际,掌的周边再次出现了那微弱的波动。 人在飞奔之下能跳的距离,要远远胜过原地跳出的距离,这个道理谁都懂得。从八仙楼门前到那无臂人所站立的地方大概有不足两丈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即使我内力恢复也跳不过去,除非能借助助跑冲势,或许我能跳这么远。罢中原能从原地轻松地跳过去,那么他的内力要高出我太多太多了。 罢中原身形很快,人跃到最高点,即将身落之时,腰间的右掌忽的朝那无臂人拍了过去。他的掌间本就是有波动泛出,手掌这么一拍出,只见得从他的掌间猛地冲出一道莹莹的掌气。这道莹莹掌气很厚实,虽是内气凝聚的手掌,不过却清晰异常,掌气周围波动泛起,刚一冲出罢中原的右掌,便忽的迎风变大,冲到无臂人身前时却已经变成两个巴掌大小。 我吃了一惊,他的掌气可自行变大?先前无臂人腿上能发出如刀一样的内气已经让我吃惊不小,罢中原这一手又是怎么回事?还是说这与他们二人所修炼的功法有关系? 心里正惊奇时,只见那无臂人身上忽的内气大盛,他散落的被雨水黏在一起的长发被内气吹起,两个如粗大木棒一般的衣袖如鱼入水一般,左右摇摆间齐齐迎着罢中原的这道掌气探了过去。方一探出,两个袖口处忽的各自冲出两道如水一般的掌气,两道掌气一前一后,正与罢中原的这道掌气撞在一起。 只听得两声“咚咚”闷响传来,三掌碰撞所传出的声响就像是一道巨大的木桩重重的捣在了土地上,震人心魄的声音传来,二人中间忽然爆出一个一丈方圆的气团,气团刚一现出便似刮了个大风,比先前还要大的风。 转瞬间,这股大风便朝我们袭了过来,这股风比先前那股风还要强烈,八仙楼的门窗再一次使劲儿的晃动起来,这一次就连八仙楼里的桌椅也被这股风吹得往后滑移。我不由得抬起手臂挡在了脸前,耳中呼呼作响,人又一次退到了那个柱子边。背上一疼,我已靠在了柱子上。 不等这股风吹尽,我眯着眼朝门外望去,却见得罢中原与那无臂人正相对而立,二人中间竟在此时没有雨水落下。 紧跟着,这股风消散开来,二人中间忽的再次落下雨水。 雨水刚刚落下,哗声四起之时,罢中原双腿猛地左右分开,双臂于胸前舞了两个圈,左右手快速翻转间变得通红如火,腰间来回晃动一下,沉喝一声,右掌缩回腰间正对着地面,左臂伸直左掌张开遥指那无臂人。 与此同时,那无臂人身体忽的下沉,左脚点在地面上,右腿弯下,右脚尖朝右侧一摆,拉了个虚步,身上气劲鼓荡,双肩一抖,身体微微侧了个身,那两个被内气撑起如木棒一般的衣袖,右衣袖高高举起,左衣袖横在胸前,如两条摇摆不定的毒蛇。他脸上的木质面具下,双眼精芒乍现,直瞪向罢中原。 “哼!” 甫一交手,两人便停了下来各自摆了个架势,刚摆出个架势,却见那无臂人冷哼一声,脚下一动,压低了身体朝罢中原冲了过去,两条如木桩一般的衣袖朝前探出,人还未到罢中原身前,两个衣袖口处便冲出两道晶莹掌气,率先冲向罢中原。 两道掌气一上一下,夹带着雨水,冲在雨中如同山虎啸声一般,声震四方,直奔着罢中原面门和中门而去。 这两掌速度极快,转眼便到罢中原身前,却见得罢中原火红的右掌忽的再次朝前拍出,从右掌处同样冲出一道晶莹掌气,只不过这道掌气没有先前那一道掌气的威势大了,掌气周圈也没有波动泛出。这一掌打出,罢中原身体一动,突然高高跃起。 “嘭” 打出的这一掌正与无臂人打向他门面的那一道掌气撞在一起,不过这两掌碰撞所产生的威力远没有先前那三掌打在一起造成的动静大了。两掌相碰,消散之时暴开了一圈内气,内气如风四散,只卷动了一团三尺大小的雨花涟漪。 两掌消散,无臂人另一掌正贴着身体跃起的罢中原脚下穿了过去,这一掌刚刚穿过,那无臂人已然欺身到罢中身下,只见他两袖左右各抡了个圈,双肩上下一抖,右衣袖猛地朝罢中原左膝点去。 此时,罢中原人还在半空,面对无臂人右衣袖一击,左腿忽的一收,左脚猛地踏在了无臂人打来的右衣袖口处,却听得“嘭”的一声传来,左脚与袖口交接处荡出一圈涟漪之时,无臂人身体一沉,罢中原的身体则再次朝上升起。 罢中原先前跳起身躲过无臂人那一记掌气之后,身体已是呈下落之势,左脚踏在无臂人右衣袖口往上再次跃出身体并没有上升多高,此时他人在半空已是无处借力。 那无臂人想来也看出罢中原露出了破绽,右衣袖刚被罢中原左脚点落,只见他浑身气劲喷发,衣衫鼓动,猛地一跺左脚,脚下雨渍荡开之时,大喝一声,刚刚被罢中原蹬落的右衣袖下垂之势一顿,紧接着猛地再次向上探去,衣袖方一伸直,一道晶莹掌气便从袖口冲了出来,自下而上直打向罢中原的下身。 罢中原人还在半空,此时已是躲不过这一记掌气,已无臂人内气的深厚,这一掌打在罢中原身上绝不会让他好受。 我看了看人正往上弹起的罢中原,他此时两臂左右伸开,右腿弯起,像一只飞起的大鸟,不过他脸上却是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之色。我心头一动,难道罢中原还留有后手么? 无臂人这一掌气眨眼已到罢中原身下,眼看着就要打在罢中原下体,忽然,却见罢中原两手臂猛地抱在胸前,身体缩成了个球,再一伸展开时,人已经变成头下脚上的姿势。人刚一倒转身,却见他左手不知何时也变得通红一片,迎着无臂人的这道掌气便拍出了左掌,左掌一拍一收,紧跟着如火的右掌也拍了出去。 罢中原的左掌并未冲出掌气,无臂人的掌气正与他的左掌碰在一起,不过他的右掌拍出时,通红的掌边却出现了先前那若有若无的波动,一掌落下,一道晶莹的清晰掌气直朝无臂人门面冲了过去。这道掌气迎风便涨,到达无臂人门面前时已然涨成两个巴掌大小。 这两掌打出的极快,实如迅雷不及掩耳。我几乎没有看清无臂人到底是如何出手抵挡罢中原这一掌,只来得及听他大叫一声,他的身前便猛地暴出一团硕大的雨花。 又是一声沉闷至极的“咚”声传来,大地似乎都跟着抖了抖,狂风肆虐,夹带着雨水四处滚滚而来。 我吓了一跳,这吹过来的风夹杂着雨水当真如海浪一般,比之前那两道劲风不知道大了多少倍,来不及细看,这滚滚如江水的风已吹了过来。我将双臂抬起护住了脑袋,人被这股风吹得直顶在背后的柱子上,耳边响起一阵阵的咋噪声。八仙楼的门窗被这罡烈的风吹得不住摇晃,木头断裂的声音连续传来,八仙楼里杂物落地的声音不绝入耳。 待得这股罡风吹落之时,我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八仙楼里已经是残破不堪,几扇木窗耷拉在窗台上,一扇木门歪在一边,客堂里的桌椅倒落了一地。 我的心口跳动的有些厉害,定睛朝门外望去。大雨中罢中原正稳住身形,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紫色的衣衫上湿漉漉一片,贴在身上,头发上的束带也不知何时崩断,一头长发披在后背。而距离罢中原数丈开外的街道上,那名无臂人半跪在地上,两个衣袖耷拉在地上,身上的衣衫更加的不整了。 城中的大火已经小了很多,四周也越来越昏暗,门外的大雨仍没有停的迹象,如豆的雨点连成线,正使劲儿的敲在地上。 半晌,那半跪在地上的无臂人缓缓抬起了头,我看到他脸上的木质面具断了一半,露出了如被火烧过的褶皱皮肤,他歪着的嘴角上正流着一股鲜红的血,血滴到了地面上,与雨水参合在一起,很快的又消失不见。 忽然,一道极快的身影朝那无臂人冲了过去,却听得罢中原喝到:“不得动手!” 那道身影正是马千里,此时他已经冲到那无臂人身前,右手已高高举起,似乎下一刻便能一掌按在无臂人的脑袋上,不过罢中原喝叫声传出之时,马千里还是没有将那一掌拍下,转头看向罢中原,有些气不过的道:“门主!此人三番五次找我玄铁门的麻烦,实在不可留!” 罢中原摇了摇头,道:“我曾发过誓,此生不杀人,你且回来。” 我一怔,此生不杀人么?我曾经也发过誓不再杀人,不过我还是杀了不少人,走镖的路上,尽管那些都是强盗土匪,但毕竟还是人。不止是我,镖局里的兄弟也都杀过人,手上都沾过人血。若是有人三番五次的找镖局的麻烦,而且出手不留余地,我会毫不犹豫的将那人杀掉,不会像罢中原这样心慈手软。 不过想是这样想,一旦真的将人杀了之后,恐怕我便又会暗自发誓,不会再杀人了吧?我不由苦笑,枉我平日里以心正不怕影子斜自居,现在想来,我也只不过是个违背誓言的人,和罢中原一比,原来也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 马千里顿了顿,恶狠狠的看了无臂人一眼,终究还是收回了右掌,有罢中原这样的门主,马千里心性再怎么狠辣,长久之下也会被磨得无棱无角了吧? 虽然没有一掌拍下,不过马千里也没有离开无臂人,身子微微退了退,站在了无臂人身旁不远处,看样子,只要无臂人再有其他的举动,马千里会毫不犹豫的先冲上去。 那无臂人看了马千里一眼,忽的摇头笑了笑,缓缓站起了身,他的身体有些颤抖,站起身时不由得踉跄两步,转头看着罢中原道:“罢门主,看来你这次还是不能把我杀掉,嘿嘿。” 罢中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你走吧。” 无臂人道:“我为何要走?我此行的目的还未达到。” 他说出这句话时,眼睛却看向了我。我们都是一惊,原来这无臂人嘴里说要带走我不是幌子,他是真的来找我的? 罢中原三人都是一惊,齐齐朝我看来,我心里也很奇怪,不由得看着那无臂人,道:“不知前辈找在下有何事?” 那无臂人道:“取你身上一样东西。” 我心里更加奇怪,道:“什么东西?” 无臂人道:“你的血。” 他要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握住了追影剑,以他的武功,即使他现在身受重伤,拼死朝我冲过来的话,恐怕我很难挡得住,虽然我身边有程福海,但是他们这样的厉害之人,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厉害的手段。却听得罢中原忽的冷声道:“阁下未免太不把罢某放在眼里了吧?顾镖头乃是我请来的客人,你要他的血,不如直接取走罢某的血如何?” 罢中原和程福海、马千里三人先前去镖局寻过我,不过却没有找到我,此次我又被马千里带到八仙楼,罢中原说我是他请来的客人,倒也算不错。他话中之意大有庇护我的意思,这让我心头没来由的一暖,不过我心存感激的同时,却疑惑不解,我与这个无臂人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我?(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蜮毒畸形一 无臂人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黄铜般的牙齿,道:“你的血?罢中原,你的血里掺杂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太脏了。” 站在他身边的马千里上前一步,冷哼道:“饶你一命已是门主法外开恩,如此口出辱言,阁下脸皮也忒厚了吧!” 罢中原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无臂人盯着罢中原,身体转向了我和程福海,两个空荡荡的被雨水黏住的衣袖晃了晃,道:“罢门主,你的三鬼血火掌,究竟,是怎么修炼出来的?嘿嘿。” 他说的平平常常,可我看到罢中原的身体却是晃了晃,苍白的脸色像是一块豆腐。我暗自吃了一惊,无臂人说的三鬼血火掌,想来就是罢中原刚刚使出的掌法了,没想到这么厉害的掌法,竟然有这等邪门的名字,这与罢中原归隐江湖的名号怎么也沾不上边。 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有何恩怨,这无臂人找到我头上来,这其中的缘由我是一定要问个清楚的,当即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阁下为何要杀我?” 无臂人道:“我不想杀你,只要你的血。” 不是来杀我的?我脑中有点乱,道:“我的血?” 无臂人面具下的双眼闪动了一下,身体一顿,扭头朝街道一头看去,紧接着又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双眼睛更加的亮了。我同样看着他,只待他说些什么,忽然,他身上内气鼓动,脚下一弯一伸,人跳上了八仙楼一楼屋檐,脚下刚踩在瓦片上,又是一跳,从八仙楼二楼翻了过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昏暗的夜空下。 八仙楼一楼屋檐距离地面有一丈高,二楼屋檐相对来说就矮了一些,不足一丈。罢中原的三鬼血火掌威力如此之大,他吃了罢中原一掌竟还能有如此的轻功,实不简单。他突然的离去让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于他说的话,我也是大为不解。 “程庄主!” 就在他的身影刚刚消失之时,忽然,街道尽头传来一声呼喊。却听得昏暗的街道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和整齐的步伐声,抬头望去,只见街道一头正有一大批兵马奔来。当先骑在马上的两人正是陆京召和施义盛,很快,这队人马便奔到了我们近前。 见到这么多人,我心里一阵的豁然,总比见到一群蜮虫要好得多。那无臂人怕是比我先察觉到有人马赶来,这才匆匆离去的吧?但是即使来人是陆京召和施义盛,他也不必如此离去,陆京召和施义盛还没有到那一种见人就杀的地步。想到这里,我心头一动,难道说,那无臂人怕见人,或者怕被其他人见到? 心头正千思万绪,陆京召和施义盛已策马走了过来,此时的陆京召披了件宽大的红色斗篷,这个斗篷很长,下摆遮住了半个马身。施义盛还是一身漆黑的战甲打扮,像是刚从墨池里捞上来的一样,他所带的士兵也都穿着黑色的甲衣,手里面端着长枪。冷雨下,这一大队兵马像一支从黑暗深处走出的冰冷部队,看样子,少说也有五百人。 一到我们近前,只见陆京召策马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八仙楼门口,朝程福海笑道:“多谢程先生能施以援手,陆某感激不尽,陆某替郴州城的百姓在此谢过程庄主。” 看来陆京召已知晓蜮虫被斩杀殆尽的事情。不知为何,再次看到陆京召时,我的胸口隐隐的有些窒息,先前蜮虫四起时,他们急着逃出城,如今蜮虫刚被杀死,他们便进了城。陆京召下令出城,为了郴州城里百姓的安危,这一点无可厚非,可是他不顾我的死活,将城门开了又关,这就让我对他怀有不耻之心。 这等做法于我是不义,可偏偏我又不好说他什么,我的个人生死与郴州城里百姓的生死一比,实在是微不足道,尽管我心里对他有一千个不满,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程福海哈哈一笑,道:“此次能将蜮虫消灭,全靠罢门主出手,老夫并未插手丝毫,陆大人要谢的话,还是谢罢门主吧。” 陆京召朝罢中原抱了一拳,笑道:“罢门主,城外帐中已备好酒席,请。” 罢中原脸色苍白,似乎无臂人刚刚说的话仍让他心里难以平静,人站在雨中,身上却有说不出的寂寥感。只见他微微转过身,道:“不必了,小马,我们走。” 他说完便朝城广场走去,马千里连忙跟了过去,陆京召脸色有些难看,看着程福海,道:“程先生,这......” 程福海笑道:“陆大人莫怪,罢门主一向如此,不喜热闹,陆大人还是赶紧命人去城中查探,看是否还有蜮虫存活,老夫还有些琐事要办,告辞了。顾小友,我们走吧。” 陆京召脸色阴沉,道:“即使如此,那本官就不留程先生了,告辞。” 陆京召乃一州之长,位高权重,被罢中原如此冷漠的拒绝,面子上一定挂不住。看着陆京召气的有些发青的脸色,我心头没来由的一阵轻松,胸口的那股闷气也得以发泄。 将追影剑插回剑鞘,经过陆京召身边时,我看了陆京召一眼,算是与他打了个招呼,他也看了我一眼,我们俩终究没有搭话。跟在程福海身旁,我们沿着东西街道朝西城门走去,大雨还在下,城中的大火已经被雨水浇灭,不过天色却没有那般黑了,隐隐的有些蒙蒙亮。 天要亮了么?看着四周残破不堪、被烈火烧过的房屋楼舍,我不禁有些感慨,这一夜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一样。 临近西城门时,西城门已经打开,一队队黑甲士兵正守在城门口,见我们过来也没有阻拦,我们也顺利地出了西城门。 幽云山庄位于郴州城西面的南北山脉边上,与郴州城隔了一大片树林,从西城门到幽云山庄有很远的路要走,乘马要半日才能到幽云山庄,步行的话,只怕要走一天。而我们所去的方向正是幽云山庄。 被雨水打在身上,我整个人感觉都不怎么好,脑子里一阵的发烫,忍着身体的不适,我道:“程前辈,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还有那无臂人说......要我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程福海脸色一肃,道:“顾小友,难道你不知?” 他说这话时,走在前面的罢中原和马千里也都转过头来看着我,罢中原脸上毫无表情,马千里却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一怔,也跟着停下身,道:“晚辈愚钝,还望程前辈明示。” 大雨下的急,我与他们三人相隔很近,不过中间还是像隔了一层雨幕,朦朦胧胧。 三人沉默不语,程福海个头不高,不过一双眼睛却是明亮之极,盯着我的眼睛,想要从我眼里看出什么。我被他这么看着,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只感觉他似乎能看透我的一切一样,我奇怪道:“程前辈,何故如此看着在下?” 程福海忽然哈哈大笑,却是转头看着罢中原,道:“罢门主,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眼光绝不会看错,顾小友绝不是在装疯卖傻,这下你相信了吧?” 却见罢中原微微点了点头,脸色也好看许多,道:“即便你不说,我也有所猜测,他若真的是,又怎么会亲口承认自己被蜮虫抓伤的事实?” 我听得莫名其妙,道:“程前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福海看了看天,道:“顾小友,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我等回到山庄,老夫便将一切告知于你。” 我压着心底的疑惑,点了点头,道:“好的。” 程福海的城府很深,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过此番程福海带着罢中原来寻我,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之事,甚至我隐隐觉得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年前他利用我作饵,引出阳才真人和张旭德,心机之重以及善于察言观色实在可怕,他是属于那一种谈笑间便可让人深陷圈套的人物,这样的人物让我畏而远之,是以一年来我不曾与他打过交道。心里是这么想,可是他的这番话让我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又莫名其妙的被扯进一件阴谋当中,而且是一件由来已久的阴谋。但不管是什么阴谋,这幽云山庄我还是要走一趟的,毕竟无臂人所说的话和程福海三人的举动似乎都跟我有着某种关系。 继续朝前走,我身上越来越冷,脑子里越来越热。回头看了看郴州城,大雨朦胧中,整座城池像是一座巨大的斗兽场,阴森森的。 ...... 往前匆匆行了几里路,到达一片小树林边缘时,从树林里走出三个人,他们身后牵着几匹马。这三人身上披着蓑衣,蓑衣下穿着相同的服饰,脑袋上也都带着蓑帽。他们牵马迎着我们走过来时,我看到一人腰间露在外面的腰牌,方方正正由黑木打造的腰牌上,正刻着一个“玄”字。 想来这些人是罢中原安排在此处等待接应的玄铁门弟子了,马匹刚好有四匹,看来程福海和罢中原早就料到我会跟随他们去幽云山庄。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又上当的感觉。 我们骑上马之后,便朝幽云山庄策马赶去,乘着马,我们的速度要快上很多,天色大亮的时候,我便远远的看到了幽云山。幽云山的三座青黑山峰高耸入云,半山腰处阴云缭绕,此时透过大雨望过去,一片的模糊。 在索桥边上下了马,我们徒步走向幽云山庄大门,走在长长的索桥上往下看去,滚滚的河流奔腾个不停,也许是大雨的缘故,这山河流的比上次我来时更凶了,声音也比上一次我来到时大了很多。 来到幽云山庄大门前时,那大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一个干皱的面孔探了出来,这张如树皮的脸上满是凹纹,头顶上的头发已经没有多少,稀稀拉拉的几根垂在脑门,甚至都能数的清有多少根。 他一双浑浊的眼瞳灰白一片,看了看我们,一边将大门敞开,一边道:“庄主,您回来了。” 他这么将半个门打开,我才看到,他原来是个驼背老人,整个身体几乎就要弯到了地上。(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蜮毒畸形二 我们走进大门,驼背老者将大门关闭,从侧门里取出几把雨伞交到我们手上,程福海笑道:“怕是里面几位已经等得急了,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和罢中原并肩朝庄内走去,我和马千里撑着伞走在他们二人身后。走在青石铺成的小道上,即使隔着大雨,我也能清楚的看到四周的景色。夜里看起来楼影幢幢,白天看起来,幽云山庄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城镇一样。 庄园里最为显著的是三座入云的山峰,从门道里走出时,我们已置身于三座山峰脚下,三座山峰成犄角之势而立,山脚相互连在一起,山上枝繁叶盛,将整座山体覆盖,远远望去,三座山峰像是披上了一件青黑色的羽衣。从门道里走出时,我们已置身于山脚下,我这边仰望过去,两座山峰像是两个巨大的门神,第三座山峰坐落在两座山峰的后方,虽然距离有些远,又有大雨阻挡视线,不过我还是能隐隐的看到第三座山峰脚下露出的若隐若现的屋檐片瓦。 小道两边种满了矮灌木,矮灌木深处则是成片的屋舍阁楼,这些阁楼坐落有秩,一直延伸到山脚,再往上却是些亭楼台榭,已不是住人的地方,倒像是游玩之地。这些房屋阁楼连成一片,一眼望去,我竟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早在我第一次潜入幽云山庄时我就知道幽云山庄很大,如今看来,幽云山庄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沿着小道没走多久,一阵悠扬的古琴声便从前方传来,琴声入耳,沁人心脾。我抬头望去,小道前方出现一座落院,琴声就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入庄需过三关,这是幽云山庄里的规矩,这第一关的守关人便就是诗琪。 一别一年有余,也不知道诗琪过得好不好,此时从小院里传来琴声,难道有人在闯关?不过听着琴声却又不像有人在闯关,因为从这琴声中我听不出半点的杀伐之意。 就在我们走到小院大门口时,小院里的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小院的大门被打开,小青打着一把雨伞,看着程福海笑嘻嘻的道:“庄主,您回来啦。” 程福海点了点头,带着我们走进小院,大笑道:“没想到诸位竟然也有如此的雅兴,跑到诗琪姑娘这里听琴来了?” 程福海话音刚落,阁楼里便传来几道大笑声,我朝阁楼里望去,却见数道身影已站起身朝我们望过来。在这些人的身后,诗琪一身粉色衣裙打扮,正坐在一张古琴后面侧耳聆听,白玉般的脸上毫无表情。 这个双目失鸣的奇女子似乎一如既往的冷漠。不知为何,一看到她,我便想起她的身世来,心里也没来由的一疼。在此时,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往昔的一幕幕。也许是我心境变了,再次见到她时,我却没有了早先见她的心动感。 阁楼里除了诗琪外,此时屋檐下正站着五道身影,这五人前一刻还在大笑,不过当看到我时,一个个都收了声,脸色各异的看着我。我心里奇怪,跟在罢中原和程福海身后向阁楼里走去时,眼睛也同样在这五个人身上一一扫过。 五人当先一人须发皆灰,是一名六旬上下的老者,此人身穿月白长袍,三缕长须挂在胸前,他的头上挽着发髻,用一根蓝色的发带束着。站在老者身体右侧的两人是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光头和尚。 此女子身穿着一件鹅黄衣裙,头上插着玉簪,两耳垂处钉着两颗通红耳环,她生的不算多么姣好,远没有诗琪美丽,不过身段极好,整个人看起来韵味十足。在她身边站着的那名和尚脸色平静如水,生的慈眉善目,五官端正,一眼看过去竟隐隐的有那么一些佛家宝相。 老者左手边是一名背刀的中年汉子,这个中年人个头很高,人很瘦,人站在那里像是一根竹竿,他脸上干巴巴的皮肤就像是晒干的菜叶,一双抱在胸前的双手也枯瘦如柴,像是鸟爪。如此瘦的人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而站在这中年人左侧的一人,个头却是极矮,长得一副獐头鼠目的脸,站在中年人身边像是一个孩童。却见他身高不足五尺,两眼滚圆,却又小的可怜,像是半个杏核,不过他的耳朵却是大的惊人,有半个手掌大小,怎么看都与他的脸不成比例。 我看的惊奇,心道这世上当真什么样的人都有。 跟着程福海和罢中原走进阁楼里,小青却跑到诗琪旁边抱起诗琪的古琴,与诗琪一起上了二楼。看着诗琪上了二楼,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心里面原本准备的几句寒暄之言也没能说出口,这就让我有些尴尬。 本以为我们一年没见,诗琪会和我说几句话,没想到她和以往一样,还是那么冷漠不言。也许在我心里以为的患难与共,在她心里仅仅是个护送任务,交情,在她心里更是谈不上吧? 暗自叹了口气,我找了个靠近屋檐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时,那名六旬老者看着罢中原,道:“罢门主,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说这话时,与其他四人一起看向了我,脸上带着奇异之色。罢中原呷了一口茶,道:“不错,正是此人。” 那老者看了看左右,道:“罢门主,此人不会是......” 罢中原摆摆手,道:“此子不是魔教中人,我与程庄主已经调查清楚,苗掌门请放心。” 原来半道上罢中原嘴里说的“他若真的是”是指的我是魔教中人,对于江湖上的正魔两道,我已不再去关心,正也好魔也罢,已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不过程福海和罢中原暗中调查我,这让我心里却怎么也不是滋味。 我有点不喜,道:“罢门主,找在下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现在总可以告诉在下了吧?” 罢中原点点头,道:“不过在这之前,顾少侠可否告知我等,你所修炼的到底是何功法?” 当日与马千里交手时,玄铁门的人已知晓我身体的异变,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开天之名。其实罢中原没必要这么问我,他只要询问程福海即可,我曾将修炼开天内功的事情告诉诗琪,程福海心里一定知道我所修炼的是开天内功,罢中原实在没有必要询问我。 我看了看程福海,他此时正低头喝着茶。或许罢中原是想要亲自询问吧? 想到这里,我便就要将开天内功说出来,话刚到嘴边,忽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在八仙楼里时程福海捏我胳膊肘那两下,当时,罢中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不,不对,罢中原一定询问过程福海有关于我的事情,他与马千里跑到幽云山庄不可能不向程福海询问有关于我的事情。 只是,程福海没有告诉罢中原我所修炼的内功之名,程福海捏我胳膊肘那两下,恐怕也是在暗示我,不要将开天内功说出来。 我心口跳动的有些厉害,隐隐觉得此事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以程福海的心机,他绝不会无的放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程福海绝对另有深意。 程福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心里这样想,我面上却是道:“罢门主,在下所修炼的内功心法乃是不传武学,恕在下难以相告。” 说完这句话,我看到正在喝茶的程福海脸上表情有些释然,似乎刚刚他替我捏了一把冷汗,他越是这样,我心中则更加的好奇了。 罢中原笑了笑,欠身道:“无妨,内功心法乃是门派立足之本,不可轻易告人,顾少侠,罢某失礼了。” 他说出这句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以他的江湖地位,竟对我这个无名小辈如此客气,可见他的确是个不凡之人。我抱了抱拳,道:“不敢。” 罢中原端起茶又呷了一口,看着我道:“顾少侠可曾记得一年前我玄铁门丢失玄铁令一事?” 我点点头,道:“在下记得。” 罢中原又道:“玄铁令是本门至宝,丢失玄铁令之时我正闭关,是以我才会命马副门主和蔡执事亲自去寻回玄铁令,后来我听说了马副门主与顾少侠之间有些误会,并且因此大打出手了一番,顾少侠可还记得?” 我看了看马千里,点点头道:“在下记得,不知罢门主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罢中原叹了口气,道:“魔教长生堂兴起于西荒沼泽之地,总舵是那神龙窟,江湖传言神龙窟下埋藏着一具灵蛇之血,当年的长生堂堂主也因此灵血练就一身通天的本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得到那灵蛇之血,江湖正派联手与长生堂展开了一场大战,顾少侠,这些事情想来你已经知晓了吧?” 他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一码说一码,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道:“在下虽涉世不深,这些事情还是知道些的。听说那场大战是以长生堂打败而告终,神龙窟也成了一片死地。” 罢中原摇头失笑,道:“顾少侠,你若是以为那场大战是长生堂战败,那你就错了。其实那场大战之后,是正魔两道都败了,而且败的很诡异。” 程福海当年告诉我的可不是这个说法,程福海曾说当年那场大战是长生堂战败,不得已才会离开神龙窟。想到这里,我再次看了看程福海,程福海正端着茶杯,见我看过来时,朝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这般举动,我就猜不透他的心思了,只是,心里隐隐的觉得他的举动很反常。 罢中原道:“神龙窟地下埋藏灵蛇一说,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但终究是没有人见到过,不过江湖之人却从未停止过去神龙窟寻找那灵蛇之血,起因便就是马副门主和在座的几位豪侠身体变异的缘故了。”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看向阁楼里的这五个人,道:“他们也都可以变成吸血模样?” 罢中原笑了笑,看向那五人,不等罢中原开口说什么,那名姓江的男子便站了起来,走到大堂中央空地上。却见他站直了身体,忽然沉喝一声,矮小的身体上忽的涌出一阵内气,这股内气很强,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不过他的内气却是冷的。他像是卯足了劲,脸色慢慢变得血红,双眼竟诡异的绿丝密布,一头长发也高高的扬了起来。 我心里奇怪,马千里变成吸血老妖前也是和他有着差不多的情形,都是脸色变得通红,双眼绿丝密布。难道他真的能变成和马千里一样的凶相? 随着他不停地卯着劲,阁楼里渐渐起了一阵风,一股从他身上吹出的内气,而且他的内气像是还在增加着,吹得阁楼里的垂帘不住地摇晃。就在我诧异之时,却见他左脚猛地一踏地面,只听得“嘭”的一声,地面跟着震了一下。 接着,我看到他的脸突然扭曲蠕动起来,像是一团被人揉捏的面团,只那么扭动几下,他的整个脸已经变了形。却见他一张嘴向两边裂了开去,直裂开到耳垂处,他的双眼缓缓向外凸出,整个两眼球已变的碧绿一片,甚至连黑色的瞳孔也看不到丝毫,就像是两颗绿色的的宝石,他的两个原本很大的耳朵此时变得又尖又长,贴在了脑门两边。 几乎就在转眼间,他已经变成了一副天蝠的模样,甚至他变成天蝠的样子比马千里变成天蝠的样子更加像天蝠。 我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变成这副模样虽然很恐怖,但我也不至于失魂落魄,蜮虫比他的模样要吓人的多。不过,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原来他真的可以变成这等怪相。 就在这时,罢中原的声音传了过来:“若只有马副门主一人可变成这副恶相,江湖之人也不会如此心急的去那神龙窟。” 我忍住心里的震撼,不去看这个姓江的模样,强作镇静的点头道:“若是有六个人的话,江湖之人必会去那神龙窟一探究竟。”此次来幽云山庄的有五个人,想来那剩下的四人也都能变成这幅怪样。 罢中原说的很对,这个姓江的能变成这副恶相,想来那苗掌门四人也会变成这副模样,一个马千里的异常,恐怕还不足以让江湖如此痴迷神龙窟,也恐怕只认为是马千里是个天生怪胎吧?若是有六个人都出现这种情形的话,那就不同了,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神龙窟,灵蛇的传言也会四起,不是真的也会被传成是真的。 谁知,罢中原却摇摇头,道:“顾少侠,你又错了,其实能变成这副恶相的,远不止马副门主这六人。方才本尊已经说过,三十年前那场大战,其实是正魔两道都败了,原因便在于此。” 这次我倒是大吃一惊,道:“还有其他人?” 罢中原叹了口气,道:“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那么一些。” 我道:“都是灵蛇之血造成的?” 罢中原道:“是不是灵蛇之血,我等也不清楚。不过,”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阁楼外,门外大雨连绵不绝,池塘里不断的翻腾着雨花,天空阴沉沉的,阴云压得很低。他转过头,又道:“不过他们一定是中了蜮毒,这一点绝不会有错。”(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蜮毒畸形三 罢中原嘴里说的蜮毒应该就是真正的蜮虫之毒,而并非是掺杂了鬼头草等毒草之后的蛊毒,比起蜮毒,这种被人改造成的蛊毒更加邪恶不仁。罢中原没有指明如今江湖上到底有多少人中了这种蜮毒,不过我能隐隐的猜测到,中了蜮毒的人绝对不会是在少数,而且正魔两道都有人中了蜮毒。如此推测的话,江湖上的“吸血老妖”就远不止马千里一人了,甚至有不少。 然而,这件事情似乎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不管是一个吸血老妖还是一群吸血老妖,三十年前正魔大战之时我还没有出生,怎么也扯不到我身上来吧?也许罢中原得知我身体可以抵挡蜮虫之毒,想要在我身上一探究竟,可是罢中原也只不过是昨晚才知道我可以抵挡蜮虫之毒的,那么他之前所说的调查我一事,又从何说起? 我叹了口气,道:“这种蜮毒确实很厉害。” 罢中原眼中露出奇异之色,道:“顾少侠,其实蜮毒是有解药的。” 我心中一动,道:“什么解药?” 罢中原道:“当日你与马副门主一战,马副门主吸了你的血之后,身上的蜮毒便莫名的消失了。”他看了看我,又道:“解药便就在你身上,你的血。” 他这句话像是一道霹雳,我不由得呆住了,有些张口结舌的道:“什......什么?”我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的血可以解蜮毒? 罢中原道:“实不相瞒,在来郴州的路上,我与苗掌门他们还在怀疑此事是否属实,不过再看到顾少侠被蜮虫抓伤而且安然无恙之后,本尊便更加相信你的血可解蜮毒。” 我诧异道:“罢门主何以如此肯定?” 我身体能抵抗蜮虫之毒这一事我也只是最近才知晓,自从史镖师身上的毒沾到我身上,直到昨晚与蜮虫厮杀,我一直都认为是开天内功的神奇所致,从未想到过我的血液可以抵挡蜮虫之毒。罢中原说出这样的话,这就让我有些难以接受了,若真的是如此,我之所以能抵挡住蜮虫之毒,岂不是与开天内功没有半点关系? 罢中原笑道:“顾少侠若是不信的话,我们大可一试。” 我道:“怎么试法?” 罢中原从桌子上取过一个崭新的茶杯,从腰间取出一把银白匕首,在食指上轻轻划了一刀,往茶杯里滴了几滴血,接着罢中原看着姓江的道:“江兄,委屈你一下了。” 说着,他便将手里的匕首抛到了姓江的手上,我心里奇怪,与苗掌门几人纷纷凑了过去,却见得姓江的也用匕首在指上划了一刀,同样朝茶杯里滴了几滴血。 民间有滴血认亲的说法,近亲之间的血可以相融,不是同一血脉的血融在一起会变得凝固,罢中原和姓江的血融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我心里奇怪之极,朝茶杯里望去。 茶杯里,罢中原的血鲜红透亮,而姓江的血却隐隐的有些发黑,乍一看,他们的血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仔细看去,却见得姓江的那几滴血里有许多颗极小的绿色颗粒,这些绿色的小颗粒有很多,密密麻麻,奇小无比,像是缩小很多倍的小虫子一样。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浑身的寒毛也竖了起来,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的血会是这副模样。那绿色的小颗粒就是蜮毒了吧?竟然如此的明显。 两种血刚一接触在一起,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却见得姓江的血液里的无数个绿色颗粒忽然动了起来,像是疯了一般,齐齐朝罢中原鲜红的血涌了过去,甚至有不少绿色的小颗粒跳动着融向罢中原的血融去,只那么眨眼的时间,罢中原的那几滴血便被姓江的血液吞没,完全和姓江的血液融在了一起,鲜红的颜色也变成了淡淡的绿色。 又过了几个呼吸,两人融在一起的血渐渐平静下去,姓江的血液里那绿色的小颗粒也变得消停下来,两人的血融在一起,变成了有些发黑却稍显正常的血。 我看的毛骨悚然,只觉得身上有无数个小虫子再爬,这种感觉我也亲身体会过,被蜮虫抓伤时,我的后背便像是有虫子在往我的血肉里钻。只是,亲眼看到这蜮毒时,我还是禁不住一阵的颤抖。 罢中原道:“顾少侠,蜮毒很凶,你也看到了,本尊的正常血碰到江兄的血,就像是被侵吞了一样。”接着他又拿了个新茶杯,转过头看向程福海,道:“程兄,看来这次要劳烦你一下了。” 程福海哈哈一笑,道:“举手之劳罢了。”说完,程福海从腰间拔出腰刀,在自己的指上割了一刀,血滴进新茶杯里。 姓江的矮个子此时手指上还有血流出,见到程福海将血滴入新茶杯里时,连忙又朝新的茶杯里滴了几滴血。我仔细朝茶杯里看去,却见到相同的一幕再次出现,姓江的血液里再度有绿色的小颗粒出现,转眼间便将程福海的血液覆盖住,两血相融,很快又都变成了淡绿色,接着变回微黑的正常之色。 这次不等罢中原说话,那姓江的连忙从桌子上拿过一个崭新的茶杯,往茶杯里滴了几滴血,笑道:“不能浪费,嘿嘿。”接着他又将流血的指头含在了嘴里,看着我们笑了笑。 看到他如此做法,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的血里尽是些蜮毒,他竟也不嫌脏? 姓江的将手里的茶杯递到我面前,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罢中原道:“顾少侠,请吧。” 低头看着茶杯里有些发黑的血,我的血滴到这个茶杯里会是个什么情形? 我心里又好奇又惴惴不安,接过程福海的腰刀,在衣衫上擦了擦,伸出左手食指,将腰刀在指肚上轻轻地抹了一刀,指尖一疼,两滴鲜红的血滴进了茶杯里。 我的两滴血滴到茶杯里,正滴在姓江的血上面,只见得姓江的血和先前一样,如是活了过来一样,血液里的绿色小颗粒游动间,眨眼间便将我的两滴血覆盖了下去,也就在这时,茶杯里异变陡生。 只见姓江的血液里那密密麻麻的绿色小颗粒刚一涌到我的那两滴血上,却忽然像是热油上盐巴一样,剧烈的跳动起来,一边“嗤嗤”作响,一边冒出一丝丝白色的烟雾,同时一股奇臭的味道紧跟着飘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忽然想起我中了蜮毒之时,皮肤上传来麻痒的感觉,原来是这些细小的颗粒造成的。 我越看越觉得心惊,周围几人已经有人倒吸着凉气,不过茶杯里的这种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只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茶杯里便恢复了平静。再朝茶杯里望去时,姓江的血液里那密密麻麻的绿色小颗粒已经消失不见,他的血液也变得鲜红如初,不过这次我俩的血却是没有融在一起,只那么一会儿,茶杯里的血便分开凝固起来,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血疙瘩。 看着茶杯里的血块,我有点呆滞。原来,我之所以能抵挡住蜮毒,真的是与我的血有关,跟开天内功没有半点关系。可是,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是说我本就是天生身怀奇异血脉,血液比一般人要高贵? 我当然不会真的相信自己身怀奇异血脉,这世上也没有谁的血比其他人高贵,每个人都一样。 可是眼前发生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我脑海里千头万绪之时,忽然,我的身边有劲风袭来,一只白皙的手掌猛地抓住了我的左手,我吃了一惊,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名苗掌门便一口将我的破开的左手食指咬住,含在了嘴里。 他要吸我的血?! 我浑身猛地一震,眼角余光却看到那高瘦中年人和那年轻女子、光头和尚也在此时突然朝我齐齐冲了过来。我心里一紧,右手伸到背后,“噌”的一声拔出了追影剑,左手就要从苗掌门嘴里拔出,谁知我左手刚一动,那苗掌门另一只手却猛地抓住我的左手肘,两手一用力,将我猛地朝他身前一拉,同时死死地咬住我的右手食指,猛地一吸。 他的速度很快,这些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左手指被他咬的几乎要断掉,他这么一吸,我只感觉食指间有血液被他吸进嘴里。 我咬了咬牙,正待朝他挥出一剑时,却听得程福海大喝一声:“混账!” 他话音还未落,我只觉得有一股莫大的风从程福海那里传来,紧跟着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那苗掌门闷哼一声,牙齿松开了我的手指,人往后退了出去,而朝我冲过来的另外三人也被程福海的掌风波及,冲过来的身体齐齐一顿。 我的手指被苗掌门松开,人立刻朝后退了几步,追影剑在胸前挽了个花,冷冷的看着苗掌门和另外三人。 这时,程福海的身形一闪,闪到了我们的中间,朝着苗掌门怒喝道:“苗掌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有言在先,我将顾少侠请到庄里,你们不得对其动手。难道你不想遵守承诺么?” 苗掌门四人忽的站在一起,一个个盯着我,眼里的奇异之色更浓,苗掌门沉声道:“三十年了,我被蜮毒折磨的三十年了,只要能解了我身上的蜮毒,我还管什么承诺!” 我甩了甩手指,同样的盯着苗掌门四人,心里冷的要命,看样子,这四人心里已是迫不及待的要吸我的血了。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当初马千里趴在我肩膀上喝的那两口血不知道吸走我多少血,但是绝不会很少,不然我也不会被他吸得头昏脑涨,如今这四人要是吸我的血的话,只怕我身上的血要被他们吸干才能解了他们身上的蜮毒吧。 想到这里,我终于明白程福海捏我那两下的意思了,他不是在提醒我莫要将开天内功说出来,开天内功对于苗掌门他们来说根本是毫无用处,程福海的真正的意思是,有人要吸我的血。 不过我心里却是一暖,看着挡在我身前的瘦小老头,心里忍不住泛起感激之情。 程福海冷笑道:“好,好的很!既然如此,那你们四人也别想走出我的山庄了。” 他前面的一句话说的很重,话音刚落,只见得阁楼二楼楼梯口突然走下一个背着长剑的中年男子。这名中年男子身体挺拔,像是一颗轻松,剑眉星目,脸如刀削,眉宇间隐隐露出锋芒之势。正是幽云山庄第二关的守关人,小青嘴里的那名元大侠。 再次见到他,我心头忍不住的一凛,他整个人冷漠的像是一把寒剑,眼中似乎也有剑气喷出。在他走下楼梯口时,却见他身后,诗琪和小青也出现在楼梯口,不过与这名元大侠不同的是,诗琪忽然盘腿坐在了楼梯口上端的阶梯上,将古琴搭在双腿上,正对着苗掌门四人。 却听得站在诗琪身边的小青拍手嬉笑道:“好呀好呀,看来庄里今日要热闹了。” 听她她这般说着,我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头却是一喜,只怕早在程福海与罢中原去郴州城里寻我时,程福海就已经料到苗掌门他们会有如此举动了吧?程福海料事如神,心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这时,那名元大侠已走到我的身边,楼梯口处也响起了悠悠的琴声,似乎只要苗掌门四人只要有任何的异动,诗琪和这名元大侠会毫不犹豫的出手。苗掌门目光扫了扫我们,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程福海的身上,冷声道:“程庄主,你当真不愿将顾天交给我们?” 程福海冷笑道:“老夫已经说得明明白白,难道苗掌门没听见么?” 苗掌门同样笑道:“既然如此,程庄主,那我们就得罪了。” “你大可一试!” “且慢!” 突然,罢中原的声音传来:“苗掌门,前几日我们说好的事情,你们这样出尔反尔,怎么也不像是正派之人的作为吧?” 罢中原话中之意大有嘲讽的意思,看来罢中原心里也是对苗掌门四人的行为有些不耻,我想,如果马千里身上的蜮毒没有解开,只怕罢中原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时,那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沉声道:“罢门主,蜮毒刚烈,世上难寻解药,我等日夜被蜮毒折磨的几欲生不如死,如今解开我等身上蜮毒的就在眼前。贵派马副门主身上的蜮毒以解,你自是毫无担忧,但是这叫我等又如何......” 他的话没有说完,不过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了。我的心冷的像块冰,他们都是正道之人,却没想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还是我认识的正派么?(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蜮毒畸形四 我不管自己身上的血是不是蜮毒的解药,此时我哪里还敢有半点粗心大意,握着追影剑紧紧地盯着苗掌门四人。苗掌门四人也都紧紧地盯着我,就好像看着美味的食物一样。 罢中原有些不喜,道:“诸位的心思,罢某略能体会一二,但是江湖上还有不少正派高贤身中蜮毒,你等在此地对顾少侠下此毒手,难道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了么?苗掌门,难道你不想让你门下大弟子康乾大侠也解开身上的蜮毒了么?” 乍一听罢中原的话是在为我开脱,不让苗掌门四人吸我的血。不过,江湖上中了蜮毒的人有不少,如果真的像罢中原说的那样,我身上的血就是解药,想要解开蜮毒,不还是要从我身上下手?如果真是这样,就算是十个我,也不够他们瓜分的。 我浑身抖了一下,突然想起我被蜮虫团团围住的情形,这些人若真的急了,只怕也会像蜮虫一样撕咬我吧? 苗掌门脸上杀气腾腾,撇了罢中原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罢门主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有中蜮毒,任你怎么去说,我等可与你不一样。” 罢中原脸色一变,道:“苗掌门,这次本尊邀请你等前来幽云山庄,除了要找到顾少侠之外,便就是想与诸位一同寻找解蜮毒的方法。”他顿了顿,又道:“若是你们几人现在就想要对顾少侠下手,为了其他武林同道,本尊也不会任由你们四人在此胡闹的。苗掌门若执意如此,不妨一试。” 他说的平平淡淡,不过最后话中的威胁之意已是在明显不过了。我暗自松了口气,怕就怕罢中原会替苗掌门几人出头,若是他们联起手来,今日阁楼里谁胜谁负还真的很难说。 苗掌门几人脸色有些僵硬,面对着程福海和罢中原两人,只怕他们心里也是极为忌惮,过了一会儿道:“不知道罢门主有何高见?” 罢中原脸色稍有缓和,顿了顿,道:“程庄主,那几人可否已经醒来?” 程福海点点头,道:“想来药力已过,那几人也应该醒来了。” 罢中原道:“事不宜迟,程庄主,我看我们要及早动身才是。” 程福海有些不悦的看了眼苗掌门,道:“就怕事还没成,人就先被他们杀了,除非苗掌门答应老夫不会对顾小友动歪心思。” 再次得到程福海的庇护,我心头忍不住的一热,不过程福海神谟庙筭,善于心计,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也不知道程福海嘴里说的是什么事,但是他说的人一定就是指的我了。真没有想到我的血液竟然能克制蜮毒,只怕在州衙大牢里时,那名囚犯变成蜮虫之时,之所以没有袭击我,便就是跟我身上的血液有关了。不过我想不通,如果那名囚犯变成的蜮虫真的能嗅出我体内血液的异常,那其它蜮虫也应该能嗅出来,为何后来对我毫不留情?难道它们就不怕我身体里流的血能杀死它们么?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的血能杀死蜮虫,那我岂不是变成了怪物了? 苗掌门沉吟片刻,道:“若是程庄主和罢门主有方法解除我等身上的蜮毒,再加十个条件我们也答应。不知二位到底有何良策?” 程福海点了点头,道:“跟我来吧。罢门主,请。” 说完,程福海和罢中原便朝阁楼后门走去,苗掌门五人顿了顿,同样跟了过去。我将追影剑插回剑鞘,抬头看见诗琪正低头拨弄着琴弦,白玉般的脸庞上淡漠如初,不含一丝的表情。 大概她早已知晓我体内血液的事情了吧?我本想与她打个招呼,想想还是算了,转身朝沉默不语的元大侠抱了抱拳,朝后门走去。 出了小院,程福海便带着我们朝山庄深处走去,连续穿过第二关、第三关两座小院之后,我们便来到地三座山峰脚下的一座大殿前。这座大殿十分富丽,左右两侧有两个一丈高的石狮,殿堂前的石阶是灰白色的大石砌成,平整如镜,层层叠叠。大殿上方挂了块匾,写着“海纳百川”四个字。 “这是老夫的议事厅,那几名客人便就在此处。” 这座大殿比前面我所见到的阁楼要华丽的多,虽然只有一层,却是比阁楼还要高大。我道:“程前辈,究竟是谁在里面?” 这时,那名姓江的矮个子笑道:“顾少侠进去便知,反正不是想要吸食你体内之血的人。” 五个人当中只有眼前的这个姓江的汉子没有要对我动手的意思,看他的样子,似乎与程福海、罢中原关系更加要好。我不由失笑,此人倒也有趣,长得虽然有些滑稽,不过他似乎很喜欢说笑,人很开朗。 走进大殿里时,我只感觉大殿里有一股暖流迎面吹来,外面十月秋雨,寒意已经很明显了,而这个大殿里面却是暖洋洋的一片。 一进大殿,我便看到大殿里正中央一面墙上挂着的一幅龙游浅水图。这画面上一条青色的蛟龙栩栩如生,正在海浪间戏游,这幅画工笔很细,本是一幅画普通的画,却被画成如浮雕一般,生动的简直就要从这幅画里跳出来一样。不过,这幅画上面的署名却是墨简从。 大宋有不少有名的画家,其中最为出名的便就是这个墨简从,我镖局大堂里就有一副他所画的《隐山图》,是镖局开设之初,吴城邦赠给我的。一年的走镖生涯,我也渐渐的喜欢上了古玩字画,虽然没有吴城邦和沈钧儒如此痴迷,但是多多少少也懂得欣赏。墨简从的画风不拘于形式,风格如他的名字一样简单,镖局里那一副《隐山图》就像是他一笔画成的一样,简单流畅却不失明物象深。 墨简从早年是一位失意书生,几次考取功名未果,不过老来却画道传神。墨简从画风偏于简单,寥寥几笔却显山显水,以虚带实,侧重笔墨神韵,素有“江柳山晖鸟攀枝,泼墨一笔风云动”的美称。 江湖传言,大宋太祖开宝八年间,太祖皇帝有意召见天下有名画师,为大宋江山泼墨作画。当时奔赴皇宫作画的画师数以前计,名声远播之人大有人在,纷纷为大宋江山执笔,但都被太祖以“浮夸虚假”为由,怒而斥之,唯独墨简从所画的《醉翁对弈》图令太祖皇帝欢喜不已。太祖皇帝对墨简从画的《醉翁对弈》图很是喜欢,于是就大大的奖赏了墨简从,有意封墨简从在朝为官,为皇室作画。当是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能在朝为官者,其前途不可限量,不过墨简从并没有想要做官的意向,婉拒太祖皇帝的好意之后,便浪迹江湖,从那以后便杳无音讯。而墨简从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的名,他所画的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被世人收藏的。不过,因为墨简从的消失,他留下来的画也越来越值钱,物以稀为贵,单单我镖局里那副《隐山图》就值一千两银子,足够开十家八仙楼的了。 而这个青龙戏水图画的如此细腻,也是墨简从所画?不过从画风上看,怎么看都与我镖局里那一副《隐山图》相差太远,这幅画若真的是墨简从的画,恐怕会值不少的钱吧? 我正看的惊奇,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神来,却看到姓江的汉子笑道:“顾少侠,你看什么呢?” 我有些哭笑不得,如今苗老大几人要吸我的血,我竟然会被一幅画所迷住,真不知道该说自己什么好。我笑了笑,道:“走吧。” 大殿一侧有一间书房,我们走了进去。书房里有两个书架,一个正对着侧门,一个在书案后面,程福海走到书案后面的一个书架边,伸手在书架上一个花瓶上转了转。 花瓶到没有什么,不过程福海手一离开花瓶,却听得书架后面有铁链搅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书架竟然从当中分开两半,自主的朝两边移开。竟是一处机关暗门! 我吃了一惊,机关道我自是听说过,不过我所见过的机关大都是能发出暗箭刀片之类的机关陷阱,这样的机关暗门倒是头一次见到。郴州城门监门邱汶田曾跟我说起过,这种以巧木的力量能发出“牵一而动全身”的机关道非常厉害,郴州城城楼里就有一种大型的机关弓弩,可连续发出十数支箭矢,邱汶田曾经就为我展示过一次,这种弓弩射程可达两百步,力道极大。 程福海懂得机关道? 书架从当中分开,往两边移去,露出了一道暗门,暗门里却出现一个很大的房间。 我心里奇怪,跟着程福海他们走了进去,谁知我刚一进房间却又吃了一惊。房间里有一张桌子和三张椅子,椅子上面正坐着我在州衙大牢里见到过的红袍青年、段老七和那名夏姓衙役。 竟然是他们! 红袍青年三人似乎在喝着茶,见我们过来,段老七和夏姓衙役立刻站起了身,冷冷的朝我们看了过来,而那名红袍青年则没有动,脸上表情淡淡,仍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再次见到这个红袍青年,惊讶之余,我的脸也沉了下来,我曾在大牢底下发过誓,必杀此人。郴州城里蜮虫祸乱的罪魁祸首便是他,若非是他,郴州城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不过心里是这么想,我不可能此时傻到拔剑砍掉他的脑袋,他能出现在此地,肯定是程福海与罢中原所为,以程福海的心计,这红袍青年三人肯定大有用处。况且我杀他易如反掌,亦不急这一时,且看看程福海和罢中原是何打算。 我心里正思量,程福海道:“不知老夫这红叶茶,三位喝的可还习惯?” 红袍青年放下茶杯看了我们一眼,他的脸色还是白的毫无血色,就像是死人的脸,看到我时目光顿了顿,摇头笑道:“程庄主果然神通广大,竟然真的被你找到了。” 我心中一动。这红袍青年也知道我体内的血液可以解开蜮毒?那就是了,他懂得巫术,善用巫蛊之术,对于蜮毒自然清楚无比,想来我身上沾到史镖师身上的蜮毒之时,他便已经知晓了,不过他一定也很好奇,所以在州衙大牢底部才没有将我杀死的吧? 程福海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破解蜮毒的方法了吧?” 我恍然大悟,程福海是想借助这个红袍青年的巫蛊之术,来破解蜮毒!这个红袍青年深谙巫蛊之术,所施展的那引灵术诡异非常,蜮虫便就是他培养的,那么他对蜮毒一定了如指掌。 原来程福海和罢中原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此法行得通么?这个红袍青年满口胡言,他说的话又怎能让人相信? 我上前一步,沉声道:“程前辈,你这是何意?此人满口胡言乱语,培养的蜮虫搅得郴州城几近废墟,应该将此人杀了才是,为何要与他共谋解开蜮毒之策?” 我这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只见苗掌门四人的脸色也是随之一沉,齐齐看向程福海和那红袍青年。苗掌门他们本就是为了解开身上的蜮毒而来,先前在第一关阁楼里时,程福海答应苗掌门以其他方法解开他们身上的蜮毒,见到这个红袍青年之时,想来苗掌门他们已经能猜出,程福海和罢中原所说的其他方法便是和这个红袍青年合作。 不过我想,与红袍青年合作来解开蜮毒是否能成功还是两说,只怕在苗掌门心里也在怀疑,而且认为此法远远没有吸食我身上的血来的更实际些。 而我这句话正戳中苗掌门四人心中的疑虑,将我自己推向了火坑。 我不由得暗骂自己愚蠢,但是话说出去已是收不回来。程福海看着我怔了怔,忽的笑道:“不会的。”接着他又转过头看向红袍青年,道:“我想,你一定有办法,对么?” 我的右手不由得动了动,转头看了看苗掌门几人脸色也是严峻异常,也许只要红袍青年说个不字,苗老大四人会立刻朝我动手。他们若是突然发难,我会毫不犹豫的抽出追影剑。 此时,房间里局势有些紧张,红袍青年看着我,忽的摇了摇头,笑道:“不错,有了这个人的血的话,我的确可以化解蜮毒。不过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程庄主不会忘记吧?” 程福海道:“这个老夫自然记得。”(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红袍青年说出这样肯定的话来,让苗掌门四人脸上的神色为之一缓,可我却没有那么乐观,毕竟不管红袍青年能有何炼制解药的方法,总还是需要我身上的血。 对于这个红袍青年,我是一点都不会相信他的,非但如此,假如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想要嘲讽的笑,自己的血液可以抵挡蜮毒,程富海竟然找这个红袍青年以我的血来炼制解药? 不过转念又一想,程富海此举对我是没有什么恶意,与其被人吸干身上的血,取我身上的血来炼制解药要聪明得多,就是不知道这个红袍青年要取走我身上多少的血液,能不能炼制出解药。 我正胡思乱想,红袍青年道:“这样最好了。程庄主,既然你已经将人找到了,那就请着手准备炼制解药的材料吧。” 程富海沉吟道:“老夫自会为阁下准备材料,阁下只需出手帮忙炼制解药即可,不过就是不知道阁下能炼制出解药的几率有多大?” 红袍青年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有些得意之色,道:“厉某炼制的蛊毒从未失败过,这一点请程庄主放心。不过我要先提醒程庄主,炼制蜮毒解药的材料中,有一味鬼头草极其重要,而且想要摘取鬼头草也很困难。没有这一味材料,就算在下的巫蛊之术再怎么厉害,也万万炼制不成解药的。” 鬼头草? 苏卿尧曾跟我说过,鬼头草怕火,朝生暮死,可令人身体腐烂,被制作成蛊毒之后可生死人肉,可谓是一种极为毒辣的毒草。那些蜮虫体内的蛊毒便含有这种毒草,是以那些蜮虫碰上点火星便全身烧起大火,这种毒草可以炼制成解药? 程富海奇怪道:“哦?鬼头草?” 红袍青年点点头,悠闲的笑道:“正是。西北大沼泽里的鬼头草,只有那个地方才有鬼头草。” 我吃了一惊,苏卿尧告诉我鬼头草一事只告诉我在西域,并未告诉我鬼头草是在西北大沼泽之地。这么说,想要炼制蜮毒的解药,就要去一趟西北大沼泽了?不过以西北大沼泽的恶名,想要进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红袍青年如此肯定鬼头草就长在西北大沼泽里面,难道他是有意为难程富海? 程富海沉吟道:“原来鬼头草是生长在那个地方,看来此事是有些难办了。” 这时,苗掌门冷哼一声,瞥了一眼红袍青年,道:“程庄主不必担忧,别人道西北大沼泽险象环生,不过却难不倒我等,区区鬼头草,只要它在里面,我便可以将它取出来。” 程富海缓缓点头,忽的对红袍青年,脸色凝重的道:“我会命人送来纸笔,请阁下将所需材料一一写下,鬼头草一事,老夫与诸位好汉自会解决。”说完,程富海便转身朝房间外的书房走去,在走到书架边时身体顿了顿,转头又皱眉道:“还望阁下莫要食言,否则......” 他话没有说完,我看到红袍青年脸色一正,点头道:“程庄主若真能凑齐材料,在下一定炼制出解药,请程庄主放心,只要程庄主不违背约定,厉某绝不会出尔反尔的。” 走出暗室时我看了红袍青年一眼,对于这个满口胡言的青年,他说的话真的可信?我自认为自己并非肚量小的人,若是能借助巫蛊之术来解除苗老大身上的蜮毒,我或许不会说什么,但是要我相信这个红袍青年,我打心里就不愿意。不过我想不通,看程富海的样子,他倒是很愿意相信这个红袍青年,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协议,但是只是靠口头约定,只怕很难让人信服。难道程富海就不怕这个红袍青年反过来咬一口,炼制出比蜮毒还要毒辣的蛊毒来? 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会害了更多的人? 出了书房,我们来到大殿里,我再也忍不住,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苗掌门抢先道:“程庄主,此人所言当真可信?” 看来苗掌门心里也有着疑虑,他身中蜮毒,只怕比我更加关心此法的是否可行。程富海笑道:“苗掌门请放心,此人巫蛊之术有过人之处,不过此人胆色却极小,成不了气候。实不相瞒,我与罢门主已在其身上下了蜮毒,呵呵。” 我恍然大悟,原来程富海与罢中原有如此的自信,原因就在这里。这样的做法虽然有些令人不齿,但无疑是一件令人最放心的方法。 真是个万全之策!的确,红袍青年若是不炼制蜮毒的解药,那么他们三人便永远也解不了身上的蜮毒,如果像我刚刚猜测的那样炼制假解药的话,那么首先死去的便就是红袍青年三人。因为就算他们炼制出解药,首先试药的就是他们三人。 我心里啧啧称奇,程富海果然是举无遗策。不过,程富海是从哪里得到蜮毒的?难道是从马千里身上取来的?忽然,我看了看正站在程福海身边的姓江汉子。 是他。 那就是了。姓江的与程富海和罢中原的关系极好,从他身上取出点血来自然简单,难怪他一直都是一副悠闲地样子,原来他早就知道。 苗掌门四人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欢笑颜开,苗掌门难掩喜色,道:“程庄主果然神机妙算,如此一来,我等便无后顾之忧了,只需到沼泽之地摘取鬼头草回来即可。” 这时,那名高瘦中年人忽的朝罢中原和程富海深深一拜,道:“罢门主、程庄主,此次若是能解开我等身上的蜮毒,我辛怀良愿听二位的差遣。” 他话一说完,苗掌门和那名女子以及光头和尚脸上一阵难堪,沉默间齐齐朝着罢中原和程富海拱了拱手。他们四人先前迫不及待的想要吸食我身上的血,不过程富海和罢中原想到的办法要比他们四人强行抢夺要人道大义得多,成则可解开更多人身上的蜮毒,相比较来说,苗掌门四人的做法实在是自私的太多了。只怕在他们心里,也是有些愧疚之色吧? 这时,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罢中原,道:“诸位言重了,说起来,这件事若是没有顾少侠,只怕解药一说便是子虚乌有。” 几人苦笑一声,朝我拱了拱手,苗掌门叹了口气,道:“顾......顾少侠,先前是我等鲁莽了,得罪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朝他们抱了抱拳。大概马千里的暴烈性格便就是因为自身上的蜮毒引起的,以蜮毒入体的那股痛痒劲儿,马千里能坚持数十年,虽然背上恶名,但仔细想想实在不简单,心性之坚韧非同凡人。而眼前的几人也都身中蜮毒,况且苗掌门身中蜮毒也有三十年之久,不过他的脾性却是要比马千里要好的多,只是这一点,却又胜马千里太多。 罢中原转过身背对着我们,望着殿外大雨,道:“顾少侠,事情便就是这个样子,之所以找你来,便就是因为此事。”接着他又回过头来看着我,道:“如今事成近半,只需摘得鬼头草,以顾少侠体内血液做引,便可炼制解药不知顾少侠是否愿意相助?” 我不由苦笑,事到如今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罢中原和程福海虽然没有挑明,但是我心里却明白得很。 诚然,那名红袍请年既然身中蜮毒,且又如此笃定能炼制出蜮毒解药,想来程富海和罢中原的方法或许可行,说不定真的能炼制出蜮毒解药。不过我体内血液可抵挡蜮毒一事,注定了我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知道的人已经有不少,不说那无臂人是否会将此事散开,光是后信中那群士兵就足以让我的事情张扬江湖。到时候那些个中了蜮毒的江湖人士心急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找上门来,且不说那些我不知道的中毒之人有多厉害,单单苗掌门几人就足够让我头疼的了。这些事情早在诗琪那座阁楼里以及苗掌门做出的那些举动之时,我便已经隐隐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今我已是骑虎难下之势,不想帮忙也不行了。解药若是能炼制出来,那自然还好说,我大不了多出点血多炼制些解药就是,可要是红袍青年炼制不出解药,那我的下场可想而知了。而这个下场,我是绝对不想看到的。 我想了想,道:“若是能为江湖各路英雄解除蜮毒之苦,在下愿尽微薄之力,只是不知需要在下身上多少的血?” 这句话有点违心,我还没有慷慨到献出自己的血,完全是为了我自己罢了。不知为什么,我越想越觉得此事有些荒唐,就像是神鬼志里讲的血炼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罢中原道:“这点请顾少侠放心,炼制蜮毒解药并不需要多少的血,否则我与程庄主也不会贸然与那几人达成协议的。” 我点点头,道:“那就好。” 程富海捻了捻须,微微笑道:“死亡沼泽凶险异常,期间要准备的东西有不少,诸位就在我山庄里住下吧,待到二十多天之后,下个月初十,我等一同前往死亡沼泽之地,去摘取那鬼头草。” 死亡沼泽凶名在外,程富海和罢中原自是知晓,他们嘴里说的准备,想来也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不过以程富海的妙计,看来这次所准备的东西定能大有用处,我们也都没有什么异议。 事情已然敲定,虽然并非我本意,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了。但愿真的能炼制出解药。 我们离开了此殿,回到诗琪那座落院之后,小青带我来到一个靠近山脚的别院。这所别院距离距离诗琪和元大侠的阁楼都很近,想来这是程富海有意安排,怕苗掌门他们再起歹念,所以才如此照顾我的吧?程富海真是心思缜密,对我照顾有加。 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小青为我准备了几套新的衣衫,倒也挺和我的身。这个小丫头倒也识趣,许是看到我疲惫的模样,并未与我多说什么,道了句“吃饭时来唤少侠”便离开了此地。 辞别了小青,一躺在床上,我便头晕炫目起来,一夜的厮杀加上几乎淋了一天的雨,我也是实在扛不住这样的煎熬。 看着窗外的天色,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复杂一片。现在晌午刚过,外面的大雨一直没有停,天气比早上要凉了许多。郴州城蜮虫祸乱,刚被大火焚过,又被大雨浇注,真是祸不单行。城中房舍损毁的厉害,想来重建要花上不少的功夫和时间。 今日是十月十七,距离下个月初十的确只有二十来天,苏卿尧找我托镖大概也是定在下个月初十那几天,其实真正想要找我的是程福海吧?我不由苦笑,原来程富海是在那个时候就想要来寻我的。正想着,忽然,我身体一颤,人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对! 苏卿尧来找我托镖时说一个月以后还会再来找我,算起来,这个时间与我们将要去西北大沼泽采摘鬼头草的时间刚好吻合!而苏卿尧是幽云山庄里的人,他知晓鬼头草,程富海会不知道鬼头草的事情?小青曾说过幽云山庄里的人大都是投奔而来,即是投奔而来,程富海不可能没有从苏卿尧嘴里知晓鬼头草一事!而且苏卿尧偷了红袍青年的魂炉,肯定也是程富海的意思,那么也就是说,程富海早就知晓红袍青年身在州衙大牢当中。 我越想越觉心寒,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在我后背打转。既然程富海早就知晓红袍青年在郴州培养蜮虫,他为何不提早揭发?如此一来不就免去了郴州城蜮虫之乱了?而且在暗室之时,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是对鬼头草一无所知。难道,这又是他耍的什么心计? 我心口跳动的有些厉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我的血可以抵挡蜮毒,罢中原和马千里一年前便应该知晓,而直到如今才来找我?两件事偏偏都与郴州城蜮虫祸乱碰到了一起?这绝不是什么巧合,程富海和罢中原到底是何用意,为什么非要初十去死亡沼泽? 我想的头昏脑涨,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程富海到底想要做什么,不管怎么说,程富海是在庇护我,这一点我还是能感觉得到。否则他就不会暗中提醒我,并且与苗掌门几人翻脸。 可是,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又上当了一样。(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铁头木人二 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细雨的声音。 我从床上坐起身,只觉得浑身舒畅清爽,精神百倍。活动活动身体,仔细的感觉了一下,小腹中那团气正缓缓游走,一阵阵的暖流不时从中散出。睡了一觉,连体内的那团气也是精神抖擞。 房间里的木桌上点着一盏烛火,用一个纸罩罩住,想来应该是小青来过,见我睡得正着又离开了吧。她倒是很有心,和周伯一样,周伯照顾我也快有一年了,面面俱到,细致入微,经常夜半为我关窗递被。周伯做得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我睡觉睡得再怎么沉,只要有人靠近我的房间,我会立刻醒过来,只是每每看到周伯蹑手蹑脚生怕惊醒我的样子,我没有点破罢了。 也许是我太累了,所以才没有发现小青来过吧? 起身来到桌前坐下,我将追影剑拔了出来,取过来一块布巾,慢慢的擦拭着追影剑。追影剑上紫青两色相互交映,明黄的烛火照在上面发出柔和的光。 难道梦寒烟真的会出现在死亡沼泽么? 程福海派苏卿尧来找我托镖时,有意的提到她会出现在死亡沼泽,即使我身上的血液没有异常,在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我也会跟着苏卿尧走一趟的。如果程富海亲自前来告诉我梦寒烟会出现在死亡沼泽这个消息,我一定会决绝他,他的城府之深,我实在不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想来程富海早已料到,所以才会派苏卿尧来找我托镖。 我叹了口气,真不知道现在该相信谁。如果程富海真的早已知晓鬼头草一事,那他在暗室里表现的样子也太逼真了,现在想想都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冷。 窗外漆黑一片,细雨淅淅。 也许这就是江湖人吧。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叫道:“顾小友可睡醒了?” 那是程富海的声音。我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追影剑,道:“程前辈,进来吧。” 来的正好,我心里正有很多话要问他。 程富海推门走了进来,笑道:“顾小友身子可还好?” 我笑了笑,道:“坐吧,程前辈。” 看着他的笑容,不知为何,我有些不自然,总觉得他不是在笑。 程富海坐下后,看了看我,啧啧称奇的道:“真没想到,老夫苦苦寻找的解药,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真是造化弄人。” 我心里一惊,道:“程前辈不是早就知晓了么?” 程富海轻轻“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看来顾小友的心思还挺多的,没想到将老夫想到这个份上了。” 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热,知道自己又说漏了嘴,这个疑问只是我心里的猜测,并未得到证实。没想到刚一搭话就漏出了马脚,而且此时脸色发热,被程富海看在眼里,我更觉得尴尬。 不过程福海却笑得更欢了,笑道:“顾小友不善藏匿,倒也是难得。不过顾小友却是冤枉老夫喽,我也是这几天才知晓顾小友身怀异血的事情的。” 我奇怪道:“最近几天?” 程富海收起笑容,点点头道:“罢门主几天前来我山庄,那时候我才知道你身上的血之特殊的,不过在那之前,我确实已经派出苏卿尧去找你托镖。” 我道:“那前辈派苏前辈找我托镖又所谓何事?这次不会是真的去死亡沼泽了吧?” 程富海哈哈笑了一下,道:“不,那一次的确是找你托镖,而且也确实是去死亡沼泽。”接着他微微点着头,又道:“不过,就连老夫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般巧合。” 找我托镖真的是去死亡沼泽!那梦寒烟会出现在死亡沼泽一事,也是真的?我道:“晚辈愚钝,多谢前辈先前出手替在下解难,只是在下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端倪,请前辈直言相告。” 我实在想不通程福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郴州城里突然出现红袍青年几个邪恶之人,罢中原与马千里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郴州城里蜮虫四起时到来,还有陆京召和施义盛的反常行为,以及苗掌门几人又是何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福海笑了笑,缓缓收起笑容,将桌子上灯盏上的纸罩拿掉放在桌子上,灯罩一拿掉,明黄的烛火便微微摇摆起来。从窗子外吹来的风很小,烛火晃动的不是很厉害。 程福海抚摸着灯罩,沉吟片刻,道:“其实,有些事情,老夫也是大为不解,不过有一件事情,顾小友一定要知道,而且这件事情与梦姑娘有关。” 我诧异道:“神龙窟?” 程富海看着我,眼里露出精芒之色,道:“不错,正是神龙窟。” 他说出神龙窟时,我哪里还反映不过来?我吃了一惊,道:“原来她真的在那里。” 程福海曾经说过,只有梦寒烟能打开神龙窟,如果梦寒烟出现在神龙窟,为了神龙窟地下的灵蛇之血,那么江湖一定会再次风云涌动,去神龙窟抢夺灵蛇之血。灵蛇之血是否真的存在,我自然不清楚,不过梦寒烟一定会身陷险境,这一点绝对错不了。 忽然,我脑子里一闪,不对,程福海怎么会知道?若是梦寒烟会出现在神龙窟,难道还会提前告诉别人确切的时间?按照程福海找我托镖的时间来算,如果没有初现蜮虫祸乱和罢中原几人来寻血,不出意外的话,我与苏卿尧也会在下个月初十动身前往死亡沼泽。梦寒烟知道自己的处境,难道会傻到将自己的行踪告知他人,惹得江湖人都去神龙窟夺宝?这显然不可能。 我脑子里一时有些混乱,看着程福海,程福海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摇头一笑,道:“西北大沼泽乃是险地,其中最为厉害的便就是其中的瘴气,瘴气之厉害,中者十之八九都会死去,是以人很难走进死亡沼泽,梦姑娘此时又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我实在很困惑,道:“那,程前辈所指的是?” 程福海道:“死亡沼泽瘴气恶毒,历经数十年已是非人力可闯,然力尚且有终之时,昼夜交替,每十年瘴气亦有退去日。顾小友,一年将尽,下个月底便就是死亡沼泽的瘴气衰弱之时,魔教那边老夫不是很清楚,不过七大门派之人必会派人前往神龙窟。” 我恍然大悟,道:“他们是想守株待兔?” 程富海点了点头,道:“不错,天一道长告诉我此事时,老夫便就想到了你,老夫知晓你与梦寒烟有旧,是以派人去通知你,想看一看顾小友的意思。若是顾小友有意前往死亡沼泽,便可与我幽云山庄结伴而行,如果顾小友没有此意,老夫也就权当托镖生意没有谈妥,并不会强求顾小友。” 原来是这样。 我对死亡沼泽几乎是一无所知,程富海嘴里说的瘴气我不知道究竟会险恶到什么地步,不过日有将尽时,如果那瘴气真的有消散的时候,正魔两道必会前往神龙窟等候梦寒烟的出现,梦寒烟一旦去了,还是很危险。不过,程富海之所以派苏卿尧去找我托镖,仅仅就是想要告诉我这件事?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已乱作一团,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泛出莫名的烦躁感。这种猜来猜去的感觉,当真让我头疼。 程富海道:“关于七大门派汇聚死亡沼泽一事,老夫本想在路上与顾小友道明,但是罢门主突然来访以及郴州城里蜮虫四起两事,是老夫没有想到的。不过,” 他笑了笑,抚了抚须,道:“老夫没想到这两件事都与顾小友扯上了关系,而且顾小友身怀异血,这是老夫万万没有想到的。哈哈。” 不止是他想不到,现在就连我自己也有些糊涂,不过他这么一笑,我便不明所以了,如今我的处境可以说很不妙,他也能笑的出来?我苦笑道:“程前辈,莫要说笑了。” 程富海脸上笑开了花,道:“老夫为何不笑?江湖之人苦苦寻找的蜮毒解药就在老夫眼皮子底下,可老夫却丝毫不知,这不是件好笑的事情么?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老夫也告辞了。” 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去,我连忙起身,道:“程前辈莫急,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请程前辈相示。” 我说话时,程富海已经走到了门口,此时转过头来笑道:“顾小友还有何事?” 我顿了顿,道:“程前辈是否早已知晓那姓厉的在郴州城里培育蜮虫?” 程富海脸色一肃,站在房门前沉默下来,片刻才道:“不错。” 虽然我早已知晓,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我的心还是冷了下去。 我道:“那程前辈为何不阻止他们?” 整整一座城,他若是知晓的话,提前阻止红袍青年的所作所为,郴州城就不会遭此大祸。 程富海笑了笑,道:“顾小友好生休息吧,告辞。” 说完,他打开门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铁头木人三 程富海来这里只是为了澄清找我托镖一事吧。即使我再问,他也不可能告诉我什么了。 我将他送出小院,转头看了看另外两座山峰。幽深的夜空下,细雨丝丝划落,两座山峰巨大的漆黑山影之间正坐落着三关小院,小院的西端便就是幽云山庄的议事大厅。秋雨,夜间寒意更浓,虽然吹来的风很小,可我身上仍有些发抖。 一年以来我处处小心,尽量不与江湖上的人发生冲突,但是一年下来我还是遇到了不少劫镖的江湖中人,这次更是摊上了如此严重的几件事情,牵扯之大,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或许我的武功要比那些山贼盗匪要强上许多,加上现在开天内功更加的精进,不过到了这群人手上,我还是显得微不足道,只从我挥出的剑气就可以看出,甚至和诗琪还相差太远。武功是这群人里最弱小的,而若是论心计谋略,那我实在又算不得什么了,一个程福海就可以把我耍的团团转了。 下个月底,七大门派和魔教都会齐聚死亡沼泽,幽云山庄也会去,程富海找我来托镖就是基于此事。程富海的心思我捉摸不透,他曾经说梦寒烟救过他一命,而且想要报恩,我不知道他此次去死亡沼泽到底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什么。罢中原和马千里几人来寻找蜮毒解药,并且最终找到我身上,想以我身上的血来炼制解药,我有想过拒绝,可是一旦拒绝,不说我出了幽云山庄会怎么样,苗掌门几人首先就不会放过我,就算我侥幸从他们手里逃脱,我身怀异血一事一旦传开,江湖上肯定会有人再来找我,倒不如配合罢中原他们一起炼制出解药来的要安全,出了事,自有罢中原他们替我出头。但愿罢中原真的是出于侠义,为江湖上那些中了蜮毒的武林人士着想吧。 对于那红袍青年三人...... 我转过头,长长深呼吸一口气,或许他们三人也和我一样,走投无路了吧。不过,他们三人在郴州城里培育蜮虫,程福海究竟为何要袖手旁官?忽然,我身体一震,连陆京召和施义盛都能袖手旁观,程福海为何不可以坐视不理! 郴州临近桂阳监,有看守桂阳监之责,虽然面积上算不上多大,可却是重兵驻守,而且带兵的是朝廷命官之子施义盛。施义盛的部下我见识过,军纪严格,井然有序,实在是一个不可小觑的部队,而陆京召此人极善打理城中事务,足不出户却将郴州城打理的有模有样。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会消灭不掉蜮虫?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极为异常,施义盛和陆京召绝不是胆小怕事的人,按理说应该很容易就能消灭掉蜮虫,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又出卖了他们。两人的做法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几乎与程福海的不管不问一模一样,难道程福海和陆京召两人之间存在着隐秘之事? 刚这般想着,心里不禁苦笑。自身都难保了,还在想着这么多,眼下最重要的是协助程福海和罢中原,尽快将解药炼制出来,早日与这些人拉开距离。 回到房间里,我已再无睡意,吹灭桌上的烛火,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吐纳起来。此次去死亡沼泽,想来会凶险异常,能多提升一点自己的内力,我就多了分保障。 第二天一早,我还沉浸在吐纳带来的平静当中,小院的大门边被人打开。睁开眼望去,窗外已是一片的曙色。我整理了下衣衫,打开房门时正迎见小青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一见到我,小青便喜笑颜开的道:“顾少侠,我给你端来了热水,洗洗脸吧,嘻嘻。” 真是个活泼的丫头。不知为何,看到小青的笑容,我心里的阴霾也散了些,点头笑道:“多谢小青姑娘。” 我从她手上接过木盆,放到了洗漱架上,小青道:“顾少侠,你这是第二次来幽云山庄了吧?” 我洗了把脸,笑道:“正是。” 小青围着我转了转,道:“顾大哥,郴州城里真的出现了怪物么?” 我拿起布巾在脸上擦了擦水渍,看了眼前只比我小几岁的丫头一眼,被她突然称为“顾大哥”,我总觉得有些不自然,奇怪道:“难道你不知道么?” 小青点点头,道:“当然知道了。”接着她又摇了摇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走出过山庄半步,这些事情还是从你们嘴里听来的,只是没有见过那蜮虫的样子。” 我奇怪道:“没有出过山庄?” 小青点点头,道:“老爷说外面的江湖很乱,待在庄里最安全,我年纪还很小,不能像诗琪姐姐他们那样行走江湖,所以一直待在山庄里。” 看来程福海对这个小青很是溺爱,小青的年龄也就十二岁上下,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经常跟着大师兄夜半翻墙抓山鸡吃。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笑,道:“等你长大了,程前辈自然会让你出去的。” 小青道:“那,郴州城里真的出现了怪物?” 我叹了口气,道:“是啊,出现了蜮虫。” 小青瞪大了双眼,看着我道:“那些蜮虫长什么样子?” 她这么一说,我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虽然我不怕那些蜮虫,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毛。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青见我没有回话,也很识趣的没有追问,脸色一变,笑嘻嘻的道:“顾大哥,不如你带我出庄吧。” 我不由得乐了,这个小青的性格倒是与小师弟有些像,我道:“我若是把你私自带出山庄,程前辈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小青脸上露出个坏坏的笑容,道:“我们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么?嘿嘿。” 我一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当真是与小师弟一个样子,他俩要是碰到一起,绝对是两对不得了的活宝。我笑道:“还是等你长大一点再说吧。” 小青哼了一声,身子一扭,坐到了桌子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两个脚晃个不停,有些不快的道:“诗琪姐姐也是这么说,不过我已经不小了,可以行走江湖了,况且有阿明在身边,一定不会有人欺负我。” 她一个丫鬟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已经颇为无礼了,不过我却不怪她,见到她就像是见到小师弟一样,心里对她提不起丝毫的怒意,反倒是她这么一闹,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我笑道:“阿明又是谁?难道也没有出过山庄么?” 小青小脸一扬,得意的道:“阿明是我最好的朋友,噫?”她忽然跳下桌子,笑嘻嘻的道:“顾大哥,我带你去见见阿明吧?”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此时天空云消雨收,一缕缕曙光正从东方露出,金色的光辉洒在另外两座山峰翠林怪岩上,虽是秋季,一眼望去,却见万物滋生如春一般。山峰脚下成片的阁楼屋舍,宁静中带着祥和,树林与房舍隐秘处似有波光闪动,不知名的鸟儿正隐枝啼叫个不停。 心头一轻,我笑道:“好吧。” 小青嘻嘻一笑,抢出门外,回头笑道:“山庄大着呢,顾大哥可要跟紧小青啊。”说完,她便蹦蹦跳跳的朝院门走去。 幽云山三座山峰鼎足而立,分落在北西南三个方位,三座山峰遍布葛藤古树,一片翠绿,只有北面一座山峰上能隐隐的看出翠枝绿叶下的奇形怪石。我住的这个别院正坐落在南边这个山峰脚下,虽处山脚,却能俯瞰幽云山庄相当一片的景色。 山脚下正是幽云山庄的三关所在,这三座落院正横在南北两座山峰的中间,我所住的地方正处在第一关、第二关之间,靠近第二关落院的地方。从上往下看去,南北两座山峰就像是一把锁扣,而想要通往山庄深处的话,只能闯过三关,穿过三关落院才行。 沿着小山道,我与小青一路走到山脚,路过第二关的落院外,我忍不住问道:“小青,那元大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次来有云山庄时,小青就告诉过我,姓元的是因为勾结魔教,为了躲避追杀才投奔到幽云山庄。其实说起来,我私放魔教何姨也算是勾结魔教,赵川书也曾下令捉拿我,不过我当时是一介无名之辈,就算是被人得知与魔教勾结,也引起不了多大的浪。我与梦寒烟相识一事,知道的人本就不是很多,一年当中没有任何人来找我询问梦寒烟的下落,这其中的缘由就是我协助程福海和天一道长揪出武当派的两个叛贼,程福海和天一道长在其中为我开脱。不然的话,我怎么会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年,镖局大门恐怕也早已被人踏破了。 小青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听诗琪姐姐说,元大侠惹的祸很大,好像是与魔教的朱雀分坛有扯不清的关系。” 朱雀分坛么? 我不由得再一次想到了她,她身边的酒上道人就是朱雀分坛的一个副坛主,也不知道下个月底她会不会去神龙窟。但愿她不会去。 正想着间,我的手臂被小青拉住,小青道:“顾大哥,我们到了。” 我抬头望去,只见出现在我们身前的是一座样式很古朴的阁楼,整座阁楼就像是嵌进山壁中,倒像是在山壁中挖开的一座阁楼一样,阁楼上有一块匾额,匾上刻着一个“匠”字。 此时,阁楼门口正站着两名身穿暗黄色劲装的汉子,两人见我们过来,齐齐朝我们抱了抱拳,道:“小青姑娘,顾少侠。”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会认得我,小青却朝左边一个汉字笑道:“汪大哥,老爷来过没有?” 那姓汪的谄笑道:“小青姑娘,老爷昨晚来过一次,今天可能还会......” 谁知,不等这名姓汪的说完,小青嘻嘻一笑,道:“既然来过了,那我就进去啦,走吧,顾大哥。” 她说完就要走进阁楼,那两名汉子登时脸色大变,两人各伸出左右臂,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右边的汉子脸色难看的道:“小青姑娘,”他看了看我,接着道:“这恐怕不太好吧,万一被庄主知道了,我俩又要受罚了。” 他是怕我进去吧?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小青带外人来此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心里奇怪又觉得很好笑,这个叫阿明的到底是什么人,架子倒是不小。(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铁头木人四 这个阁楼倒也奇特,嵌立在山壁中,就像是一个经过精心雕饰的洞府一样。小青笑了笑道:“洪大哥、汪大哥,上次是我在里面呆的久了,才会被老爷发现,这次我与顾大哥只是进去瞧一眼,半个时辰就出来,如何?” 两人对望一眼,姓洪的谄笑道:“小青姑娘,若是在平日,我哥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小青姑娘进去,不过昨日庄主特地吩咐,没有他老人家的允许,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匠俯。” 小青嘻嘻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圆圆的木牌,小手抓着木牌在两人眼前晃了晃,道:“洪大哥,这下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那两人见到小青手里掏出这块木牌时,两人脸色又是一变,齐齐跪拜下来,对于小青说的话,两人也不再搭话,只顾低着头。 小青朝我递了个眼色,小脸上又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道:“顾大哥,我们进去吧。” 这个木牌就是象征着程福海亲临的证明吧。我心里哭笑不得,程富海城府已经是很深了,没想到小青这个丫鬟竟也是个机灵古怪,完全是一个小狐狸。 这座阁楼的大门建造的也颇为精美,大门上雕刻着鱼虫花草图案,乍一看毫无章法,杂乱异常,仔细再看,却隐隐的是一副乱中有秩的巧图。大门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卡槽,卡槽巴掌大小,周边嵌着精木浮雕,只见小青将手里的圆木令牌只往那卡槽里一按,圆木令牌竟与卡槽结合的天衣无缝。 小青五指扣住圆木令牌,轻轻一转,却听得大门里有铁链搅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两扇大门忽的一震,缓缓向两边移开了去。竟又是一座机关门。 我看的惊奇,小青则将手里的圆木令牌一收,笑嘻嘻的道:“顾大哥,跟我来。” 她说完便率先跑了进去。跟在小青身后,我朝这座阁楼不停地打量着,这座阁楼从外面看是一座阁楼,不过走进里面却远不是外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座阁楼里面并没有如我相像的那样桌椅俱全、垂帘摆花,完全是一个宽阔的山壁通道。不过这个通道又不像山野老洞那样墙壁潮湿、坑坑洼洼,墙壁上也没有凸出凹进的石块,反而是被人打磨的光滑如镜,平整异常。巨大的通道地面上使用一块块的青色大石块铺成,洞顶无水滴滴落,地面上干燥如炙,哪里有半点山洞的模样。 这条通道不是很长,前方不远处有火光传来,似乎另有一处空间。跟在小青身后,我们一直朝着通道尽头走去,却见得通道两边渐渐出现了些镂空的墙壁,壁洞里摆放着一排排的木制物件,有大有小,精巧细致。有一个是很大的板车,板车上与寻常的样子很不一样,这个板车上架着一个很复杂的窝弩,窝弩上搭着数十根木质的箭矢,窝弩下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虽然是木制雕饰,可这窝弩板车却雕刻的像是真的一样,甚至窝弩上的弦也被打造的极为细长,猛的一看就犹如真的兽筋一样。其他的小一点的就多不胜数了,有鸟兽爬虫,有奇形怪状的兵器,有民间劳作用品,有房屋小人等,这些无一不是木制雕饰,且雕刻的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还有一些是没有完工的木制雕刻品,但我已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常听江湖上有巧木匠,可以打造出赏心悦目的巧木制品和实用的劳作用具,可是这么多巧木雕刻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甚至有很多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奇怪木雕。 我看的暗自称奇,正左右观摩间,我与小青已经走到这条通道的尽头,而出现在眼前的又让我吃惊不小。 这是一处很大的圆形洞穴,与通道中的木制雕刻不一样,这个洞穴里摆放的却都是真正的铁器制品。洞穴顶上横着两根粗大异常的滚圆巨木,两根巨木交叉在一起占据了整个洞顶。从两根巨木上垂下许多长长的的铁链,地面上并非是以大石铺成,而是由厚厚的铁板铺成,那些从洞顶垂下的铁链正链接在地上的铁板上。 而在洞穴铁板上则堆放着一片的铁质打造品,这些铁质品的造型多种多样,精雕细刻,花样奇异,不过大多数却都是些奇形怪状的铁制品。这些铁质品被堆成一个圈,围着洞穴中间一处正烧着火的大坑,火坑上架着有一个高一丈许的巨大熔炉,而此时在洞穴大火坑中间,则有一个头上戴着铁盔的矮小之人,正往火坑里添着柴火。 我和小青走到这个洞穴里,小青欢喜的朝那名身材矮小的人跑了过去,嘴里叫道:“阿明,好久不见了啊。” 那人回过头来,见到是小青,放下手里的木柴,笑道:“小青姑娘,你来了,哎?怎么又带了个人来了?” 这个叫阿明的一转过头,我才看到,他的整个脑袋被一个黑色的头盔完完全全遮盖住,只露出双眼和鼻孔,说起话来瓮声瓮里的。他的个头极矮,比那个姓江的汉子还要矮,看样子只有不到四尺的身高,活像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他说话原本还带着欢喜,不过再看到我时,语气中带这些不满。小青嘻嘻一笑,道:“阿明,这位是我们庄上的客人,顾天,顾少侠。” 我朝他抱了抱拳,道:“阿明先生,你好。” 我本想着称呼他一声“阿明兄”或者“阿明少侠”,但是话到嘴边却总觉得有些别扭,即使我嘴上说着“阿明先生”,可就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他的样子实在不像一位先生。 阿明轻咦了一声,眼睛里闪着光芒,道:“你就是顾天?” 看来幽云山庄上下都已知晓我的名字,我也没有惊讶,道:“正是在下。” 却见他两个短小的胳膊往身后一背,围着我走了一圈,道:“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奇怪,我听程福海说起你时,还以为你有三颗脑袋六条手臂,却没想到你和我一样,都有两个眼睛一个嘴巴。” 他的样子实在滑稽,背着双手有模有样的,倒像个久经江湖的老成持重之辈,他后面说的话则更是很好笑,我不禁失声笑了出来,竟无言以对。 他看到我笑了出来,忽的叫道:“笑什么笑,难道老夫说的不对?你和我不都是长着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么?” 他自称自己为老夫,我登时止住了笑,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只到我大腿处的阿明,却听得小青拉住我的手臂,嗔道:“顾大哥,阿明已经八十四岁了,比庄主的年龄还要大。” 我吃了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阿明,道:“八十四岁?” 小青点点头,道:“阿明是我们山庄里最老的一个人,连老爷也要敬重阿明三分,老爷不让外人打扰阿明,所以才不让进入此地。” 我又吃了一惊,朝阿明抱拳道:“晚辈冒失,请阿明先生海涵。” 阿明哼了一声,道:“看老夫不像八十四岁的模样是么?” 他的声音确实不像,他的身材更是不像,任谁第一眼看见他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孩童。我谄笑道:“请前辈息怒。” 小青在一旁为我打了个圆场,拉着阿明的胳膊嘻嘻笑道:“阿明,顾大哥第二次来我们山庄,不知者不怪,对吧?” 阿明看了看我,忽的嘿嘿一笑,道:“那是因为老夫长得年轻,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能怪他?” 我心道这个叫阿明的当真是个怪老头,前一刻还心有怒意,下一刻却又心里欢喜,真是喜怒无常的一个人。阿明矮小的个头仰看着我,啧啧道:“真想不到这世上真的有人身怀异血,可以解开蜮毒,而且就在老夫眼前,嘿嘿。” 我不由苦笑,说起来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身怀异血,若非机缘巧合被马千里吸了血,我还以为是开天内功的神奇,才抵挡住蜮毒的。 这时,小青叫道:“阿明,你上次说的会动的木头人真的可以动么?我这次是专门带顾大哥来开眼界的。” 会动的木头人?我心里咯噔一下,木头人可以动? 阿明哈哈一笑,矮小的身材与他的笑声完全不相符,看了我一眼道:“反正你们快要去死亡沼泽,老夫便先让你开开眼。过来吧。” 小青欢呼雀跃,拉着阿明就往洞穴另一边走去,我心里诧异之极,连忙跟了过去。这个地洞里有些燥热,火坑边更是散出令人窒息的火气,经过巨大的熔炉时,我听见熔炉里正咕嘟响个不停,也不知道这个熔炉里到底熔炼的是什么东西。这个叫阿明的老者也很奇怪,看样子,通道中的精美雕刻就时此人制作的,倒也是个手巧之人。不过这个会动的木头人,又是怎么回事? 绕过熔炉,我们来到洞穴另一边的一处木台子上。这个木台上是搭在铁板上方,傍壁而建,下面是用六根粗大的圆木支撑。木台分上下两层,中间已木台阶相连,木台很大很厚,足有十数丈方圆。 我们走上第二层木台,却见得第二层木台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数口大木箱子。这些大木箱子也很大,与一般的小型板车一般大小。 阿明走到一个大木箱子前,指着木箱,看着我道:“顾少侠,来,将此木箱打开。” 我忍着心里的好奇,点点头,走到木箱子跟前,伸手拔掉了木箱上的木栓,单手扣住木箱盖顶就要将木箱盖掀开,却不想我这么一掀,竟然没能将木盖掀开,只抬起了一丝缝隙。 我一怔。以我如今的力道,别说是一个木盖子,就算是一个铁盖子我也能轻而易举的掀开,可眼前的木盖子我竟然没有掀开。我看了看阿明,却见他得意的笑道:“顾少侠,老夫的机关道可不比旁人的机关道,这个木箱乃是极北铁木打造,分量可不是一般的轻。” 极北铁木?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我听梦寒烟说起过极北之地有寒铁,追影剑上的材料就含有极北寒铁。对于这些炼制兵器的材料我是知晓不多,知道的也就是那么寥寥几种。 阿明又笑道:“别小看这极北铁木,却是个水火不侵,比一般的铁疙瘩还要重数十倍,这一个木箱盖,最少也有三百斤重,顾少侠可要用点力,不然可是打不开的。” 我点了点头,道:“多谢前辈指点。”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已有了大概,当即一提内力,体内那团气缓缓转动间,从中涌出一股内气,直奔到我的全身上下。体内登时被内气萦绕,我身体上说不出的轻巧,只感觉浑身充足了力道。 不知怎么的,体内再次被你气充盈时,我不由得再次想到了与蜮虫厮杀的场景,浑身也在此时打了个寒颤。若是还有下一次,我绝不想再和那群蜮虫碰到一起,能躲就躲得远远的。 双手扣住木箱盖,手臂猛地一用力,那木箱盖边缓缓的被我掀了起来,不得不说,这极北铁木所制造木箱盖当真是不轻,绕是我提起内力,掀开这木箱盖还是有些吃力。咬了咬牙,双臂一用力,我将木箱盖猛地掀了开去。却听得那木箱盖“嘭”的一声,倒在了另外一个木箱上面。 木箱盖方一被打开,却听得身后小青拍手笑道:“阿明,快将木头人取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阿明道:“顾少侠,劳烦你将木箱里的东西取出来吧。” 我本想打开木箱盖已经没我什么事,刚要收回内力,却听得阿明这般说,不禁朝木箱里看去。只见木箱里铺满了杂草,杂草堆里正躺着一具完全是由木头制作的人,这个木头人胳膊和腿都很细,比寻常人的胳膊和腿要细上一圈,大小和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一般,全身的颜色和木箱盖的颜色一模一样,上面木纹遍布,打磨的平整光滑,精巧的简直和真的一样。(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铁头木人五 这个木头人头上光滑一片,面上五官俱在,雕刻的相当逼真,不过也仅仅是雕饰,只有两只眼睛是用红色的水晶石镶嵌进去的,乍一看就像是一对红色的双眼。 我呆立在大木箱子边,心里惊奇不已,阿明却已经乐开了花,笑道:“顾少侠,别杵着,快将这个木人抬出来,这个木人也是用铁木打造,分量也极为不轻。” 我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抓住大木箱子里木人的肩膀和腹部,手上用力,将这个木头人抬了出来。不得不说,这个木头人也不是一般的沉,看样子是个七八岁孩童的身体,可却沉的要命,少说也有近两百斤的重量。这个木头人的双手像是鹰爪,双脚和人的双脚有些不一样,它的脚趾头也很尖锐,而且拇指是横在脚心处,和它的手掌一样。我将它放在地上,它竟然能站立得住。 这极北铁木如此之重,想来也是坚固异常,能将铁木雕刻成如此模样,那这个阿明的雕刻手法实在不一般。我上下打量着站在木板上的木人,心里不住地叫奇。 在看到这个木头人时,小青早已是欢呼不已,此时更是在木头人身上摸来抚去,抓着木头人的胳膊拉来晃去。我看着阿明,奇怪道:“阿明先生,这个木头人有何用处?” 这么一个雕刻精美的木头人,而且是用极北铁木打造而成,不可能是用来观赏的吧。而且这个木头人双手双脚犹如鹰爪一般,必定是大有用处。出了这个木头人,木台子上还有十数口大木箱子,想来木箱子里装载的也都是这样的木头人。十几个木头人,可以组成一个小队了,这样的手笔的确可观。 阿明笑道:“老夫打造的木头人,可拖拉爬行、可驮拎抱抗,可攀爬险峻山峰、可潜匿剧毒沼泽,可用作行军打仗、可下地拉犁耕作,用处多着呢!嘿嘿。” 我吓了一跳,他说的这般神奇,这与人还有什么两样?若是这个木头人真的如他所说,那这世间人什么都不用做了,全由这木头人来劳作,岂不是省去了很多力气! 可是,这木头人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么? 我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的老者,他看着我却是更加的欢了,手舞足蹈之下,从大木箱子里取出一个粗短的十字木棒。这个木棒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有头上顶端向两边凸起两个木疙瘩,不过这两个木疙瘩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木头人背后镂出一个孔洞,里面隐隐的镶嵌着铁片,阿明将手里的粗短木棒顶端插进木头人背后得孔洞之中,两者竟结合的恰到好处,就像是一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 阿明接着将手里的短木转了两下,却听得这个木头人身体里突然传来“哒哒哒”的铁片与木头碰撞的声音。我看的正惊奇,心里暗道这又是哪门子机关之时,却听得阿明笑道:“古有大能之辈,刻木为鸢,木鸢可在天上飞三日而不落,顾少侠,你且看老夫所刻木人,究竟如何?” 他说完,忽的将手里的粗大木棒从木人背后拔了出来,方一拔出,却听得木人身体“哒哒哒”一阵的敲打声,紧跟着,只见这个木头人双臂缓缓抬起,两只手臂像是在攀爬一般上下抓着,抬起右腿就往前走。 我心口猛地一跳,人也忍不住惊呼一声,心道此次是见了鬼了不成。却见这个木头人真的与人一样行走起来,而且行走的倒是不慢,比一般人的步速要慢上一些,每一脚落下,它的脚掌五个尖锐的指头便扣住木板,似乎它也知道稳住身形,接着才抬起另一只脚,往前走去。 “会动的木头人!会动的木头人!” 耳中响起小青的欢呼声,却见她跟在这个正在缓慢行走的木头人身旁蹦跳个不停,道:“阿明,这个木头人送给我吧,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何止是有意思,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令人叹为观止。 这与我所理解的机关道完全不一样,机关道自古就有,古人常以机关术用于行军打仗上,所制造出的机关兵器数不胜数,巧夺天工。单就郴州城上的大型弓弩而言,能连续发出十数根箭矢已经算是了不得了,其中的奥妙之处难以言语。阿明嘴里说的以木刻鸢我也略有耳闻,甚至我曾听吴城邦说过更离谱的“木牛流马”这样的机关道,说是厉害的巧匠可以刻出木牛木马来代替真牛真马来拉货,并称这样的机关道“载多而行少”,可以不用饮水食草,自行劳作。但是无论“以木刻鸢”还是“木牛流马”这等传闻中的奇术,我也只当是坊间传闻,与神鬼志无异,无非是世人杜撰出来以供消遣娱乐之谈,从未将机关道当一回事。再厉害的机关道,不也是城头上的连射弓弩和田亩间水渠灌溉所用简单巧木罢了。 但是,眼前可以自行走动的木头人,却彻底的打破了我以往对机关道的所有看法。 机关道,不简单。 我看的目瞪口呆,眼前的木头人走起路来和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走的也比较缓慢。不过,这足以让我惊得合不拢嘴了。 这时,阿明笑道:“如果再给老夫多些时间,说不定这个木人还可以迈步奔跑,到时候就真的可以和人一样行动自如了,呵呵。” 我心头震撼未消,道:“这个木头人还可以跑?” 阿明摇摇头,道:“现在可跑不了,只能这样缓慢的行走。不过机关一道博大精深,玄机莫测,日后一定会取代这世上一切的工具,跑又算得了什么。” 我转头看了看身边个头矮小的老者,他的面孔被铁盔遮住,只露出两个闪闪发亮的眼眸,话语中充满了期待和憧憬之色。诚然,这个木头人连走都可以做到,那么,想要跑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嘭” 这时,却听得小青发出一声惊呼声,紧接着有听到一声沉闷的木头落地声。 我扭头望去,却见那个木头人摔落到木台子下面,正俯面趴在铁板上,不过它的行走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仍是按照人行走的动作,摆动着胳膊和腿往前爬着。我不由得一惊,这个阿明虽然能制造出这么神奇的木人,可是这个木头人终究是个死物,不可能有自己的意识,跌倒了再爬起来。不过看它的样子,当真是不肯停下来一般,仍在地上爬个不停,不知疲倦。 我道:“阿明先生,难道这个木头人会一直这么行走下去么?” 阿明却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待得这木人体内的铁簧力尽之时,它便会停下来。” 似乎是应验了阿明说的话,那个木头人又在地上动弹几下,身体里的“哒哒哒”声一停,果然趴在铁板上不再动弹了。 果然神奇! 我们连忙跑下木台,我将木人扶了起来,它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双臂垂了下来,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了。 我忍住心里的震撼,道:“阿明先生,这个木头人可有走多远,爬多高?” 阿明笑道:“别看这个木人身体矮小,只要它体内的铁簧不停歇,路有多远它便可以走多远,山有多高它便可以爬多高。”他指了指木人脖颈后面的一个木疙瘩,又道:“顾少侠,你看,只需按下这个开关,这个木人同样会停歇下来。” 果然是个有趣的木人。我虽然不知道阿明嘴里说的铁簧到底为何物,能让这个木人动的物件,想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材料。我越看越是欢喜,道:“先生果然是天上神匠,制造出的木人简直就跟真的人一样。” 我拍马屁的功夫很生硬,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阿明手搭在木人背上,叹了口气,道:“它若是与真的人一样,老夫宁可亲手毁了它,也不让这等宝贝流传在世。” 我心头一颤,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似乎又回到了两狼山,那个我初入江湖的地方。当初懵懵懂懂,只道是跟在师傅身后开开眼界,一睹江湖豪杰的风采,但是我所见到的江湖却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两狼山完全是一个屠宰场。当时铁掌帮帮主潘长龙暂代我们这一群江湖弱小门派的盟主一职,率领千余正派之人攻打两狼山,虽然最后是我们大获全胜,不过后来魔教朱雀坛增援后至,我们却又被打了个惨不忍睹,甚至静心斋和金刀流派被魔教灭了门,可以说我们与魔教都落了个惨败的下场,死伤已逾数千人。不过两狼山一战的始作俑者,却是因为几个人的中间挑唆而发起的,到底是什么人,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有的人说是武当派的人,有的说是少林寺的人。我们逃往衡州之时,我也曾问过师傅师娘,不过就算是师傅师娘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报的信。不管是什么人,一定是心狠手辣之辈,一年来我始终都在想着两狼山一战,可是至今都想不明白那一战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真的是正魔两道水火不容,见面犹如仇人一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过如果是因为那几个人的报信结果就死了数千人,那么,那几个人也实在太可怕了。 是啊,木人无心,人心则更加的险恶。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看了眼身旁的矮小老者,心里不禁对他升起一丝敬重之意。他热忱于机关一道,机关一道虽常被用于行军打仗和江湖暗杀,不过他似乎很不愿意让机关一道流入军中和江湖上,看样子,他更多的是想带给世人以供方便和娱乐的机关一道。 小青也在一旁笑道:“阿明,我要骑在木人身上,让它驮着我。” 这时,通道处传来一声大笑:“莫说是驮着你,就算是背着你爬山也是轻而易举。” 我们抬头望去,正看见程富海和罢中原、苗掌门一群人正从通道中走来,一到我们近前,程富海瞪了小青一眼,道:“还不快去准备酒席。” 小青吐了吐舌头,偷偷瞄了我一眼,笑道:“是,庄主。” 说罢,她便朝洞外跑去,程富海苦笑道:“这丫头向来都是如此冒失,也都是老夫将她宠坏了。顾小友,俞桑明前辈的机关木人可谓是夺天之作,你以为如何?” 他突然这么问我,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朝他抱了抱拳,看着眼前这名俞桑明老者,道:“俞前辈制造的木人轮扁斫轮,出神入化,不是在下可以妄加论道的。” 罢中原笑道:“俞前辈有天下第一神匠之称,手艺之巧,天下难有第二人可比。我们这一次去死亡沼泽,俞前辈可是为我们准了不少机关巧木的。” 将俞桑明说是“天下第一神匠”只怕还是有些轻了,能将一块木头制造的可以行走,简直令人不可想象。如果天上真的有神仙,只怕此木人就连神仙也制造不出来吧?不过,此次去死亡沼泽要借助机关一道,这让我不免有些讶异。 死亡沼泽里究竟险恶到什么地步。(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逆流一 从匠俯出来时已近正午,外面阳光明媚,雨后清新,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穿过三关小院和议事大殿,我们来到了幽云山庄的会客大厅。 幽云山庄第一关和第二关的守关人我都已见过,路过第三关的小院时,我并没有看到第三关的守关人。三关一关比一关难,诗琪和那名元大侠就已经这般厉害,不知道这第三关的守关人会厉害成什么样子。 席间,罢中原说了很多江湖上有趣的人和事。罢中原相貌堂堂,谈吐不凡,所讲的事情大多是几十年前的往事,对于死亡沼泽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苗掌门四人也都与我相互干了几杯,算是为昨日冒犯之事陪个不是,在交谈中,我才知道这几人大有来头。 苗掌门叫苗继松。江湖上除了七大门派便就是十一大江湖势力,六门当中有一门派曰大明门,苗继松便就是大明门的掌门。大明门坐落在刀山,位处钦州西南,虽属大宋境内,却远离大宋中原腹地,常与大理和南洋之人往来。大明门势大,独占中原西南之地,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苗继松更是武功高强,所修炼的也是掌法。三十年前,正派之人联手攻入神龙窟,大明门也参与了此事,不过相比较其他门派而言,大明门里的弟子却是身中蜮毒最多的一个门派,算上苗继松,全派上下一共有六人身中蜮毒,不过如今活着的,却只剩下苗继松和他的大弟子康乾。其余门内中蜮毒之人,皆被苗继松杀死。 一谷四庄六门中,最为神秘的就是那鬼谷了,而辛怀良便就是鬼谷之人,那名年轻女子名唤孔晓秀,是辛怀良的妻室。三十年前正魔交战,鬼谷亦是派人前往,所领头之人就是辛怀良,与大明门不同,鬼谷上下只有辛怀良一人中了蜮毒。夫妻二人感情极好,得知辛怀良中了蜮毒之后,孔晓秀便四处为夫寻找解药,数年前与辛怀良再次深入死亡沼泽,想要以毒攻毒之法来解开辛怀良身上的蜮毒,却不幸自己也中了蜮毒。 他们几人说的平平淡淡,我在一旁听的是百感交集。我从他们嘴里得知,蜮毒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每次都会让人生不如死,蜮毒的厉害我也清楚,那种透入骨子里的疼痒难耐实在让人受不了。几人说道蜮毒之时,脸上都是露出无奈之色,想来饶是他们身居大门派之中,也拿蜮毒毫无办法。不过在谈及我身上的血液之时,几人脸色稍微好了许多。 对于那名和尚,我只知道他的法名叫圆慧,是少林寺的人,其他的有关死亡沼泽以及蜮毒之事,他一概不提。我也一概不问。 宴席散去的时候,天色渐晚,辞别了程富海之后,我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抬头望去,日已西垂,远处的山峦被染得通红一片。一顿饭竟然吃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走在小道上,也有些微微的醉意。 二十多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七大门派和魔教双方此次都会聚集死亡沼泽,不知道师傅师娘他们会不会去。是不是在我们这些江湖弱小门派当中,还会出现另一个“铁掌帮”来统领?没想到,师傅竟是...... 我咬了咬嘴唇,心头又是一阵的烦躁。 正走着间,忽然听到有人叫道:“顾兄弟!”我抬起头,向小院门口望去,却见得百里徒和何云、杨冲三人正朝我小跑过来。 我喜不自禁,三步并作一步迎了上去,道:“百里大哥,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百里徒抓着我的肩膀,笑道:“陆京召从城里出来时,我们找他去要人,他便告诉我们你来到了幽云山庄。” 他们三人难掩喜色,百里徒一句话更是让我心头一暖。我道:“走,进屋说话。” 一边走进院子,我便迫不及待的问道:“镖局里的兄弟现在如何了?” “陆京召正派人在城中搜查蜮虫洞穴,城中的百姓仍在城外露宿,镖局里兄弟也在其中,目前还不得进城。” 那虫巢里足足有数十个虫洞,陆京召和施义盛只在城中发现七八处虫穴,城中大火焚烧,后来又下了场大雨,想来陆京召和施义盛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将虫洞尽数找出来。我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那些虫洞甚多,小心些还是好的。” 进了房间,我们在桌子前坐了下来,百里徒叹了口气,道:“好什么好,顾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听说这次蜮虫祸乱郴州城,陆京召有要封闭镖局的意思。” 我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何云苦笑道:“镖头,还能因为什么。这次蜮虫作怪,郴州城的百姓都认为是因史镖师中了西域邪术而起,将所有的罪责都赖到了我们镖局头上。因为此事,有些人昨日还与镖局的兄弟大打出手一番,更有甚者,纠结一些人一纸告到了陆京召那里,要封闭天下镖局。” 我只觉得胸口一窒,猛地站起来道:“难道陆京召没有将此事与城中百姓道明原委么?” 何云叹了口气,道:“镖头,你想的太简单了,陆京召怎么会将事情的原委公布于众?” 我登时语塞,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郴州城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怕是已经惊动了整个大宋中原,祸起州衙大牢,朝廷追究下来,陆京召和施义盛必是难辞其咎,整整一座城差点被烧成灰烬,即使施义盛的父亲是兵部尚书,这罪责恐怕也是施义盛和陆京召担当不起。陆京召和施义盛会有这么傻,甘领受罚? 当然不会! 城里遭此大祸,陆京召第一时间便封锁了消息,很少有人知道蜮虫祸起州衙大牢,但是郴州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史镖师是中了含木寻债这种巫术而死。在这个迷信的江湖,人们更愿意相信这种邪恶巫术的存在,更愿意相信将蜮虫带到郴州城里的是我镖局里的人,所以矛头才会指向天下镖局。而这,也正合了陆京召的心意吧?我突然想起蜮虫出现时,陆京召和施义盛所做的种种,想来那个时候,他们二人已经想到了这个后果,并且在为以后打算了。 这么说来,他们二人打算是把镖局挡在前面做替死鬼了? 我越想越气,只觉得脑袋里有一把无明业火焰,顶的脑门生疼。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那盏烛台也跳了跳,看了看一脸奇怪的百里徒三人,我沉声道:“陆京召若真的如此的做,干脆,我们就把他杀了!” 这句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百里徒是没有任何反应,何云和杨冲脸色变了变,何云道:“镖头不可冲动,众怒难犯,眼下的局势倘若继续恶化下去,我镖局恐难再享安稳之日。” 城中不得入内,陆京召和施义盛深居城外军营当中,现在要杀他们俩,于现在的我来说虽然有些难办,但也不是做不到。不过一旦将他们俩杀掉,我镖局里的那帮兄弟绝逃不掉大宋律法的制裁,定脱不了干系。何云虽然没有挑明,但这也是他话中的意思吧。我走到窗台边,看着北边的一座山峰。残阳将尽,背面的这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山峰顶处正映着夕阳通红的暮辉,像是血一样。不知不觉时进孟冬,黄昏寒意渐浓,一阵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也冰凉一片。 一年的走镖生涯,我常常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深知官场水深,平日里没少与官府之人行礼尚往来之礼,本想着单凭这份情可以挣得几分薄面,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我终究还是个民。一年来所争取的“薄面”,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个笑话。 官善计,民易刁。人都会变,谁也不例外,也许我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刁民,杀了陆京召和施义盛之后,大概我就会带着镖局里的兄弟逃离郴州,变成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了吧? 我转过身,长长叹了口气,看着何云三人道:“既然如此,陆京召若有此意,便让他封了镖局,等我从西域回来之后,在寻他路。” 三人有些奇怪的看着我,百里徒道:“顾兄弟,怎地突然要去西域?” 我道:“百里大哥莫要多问,反正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镖局里的兄弟轻举妄动,尽量不要与城中百姓发生冲突。” “我也去。” 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说道,杨冲又道:“镖头,我不知道你要去西域做什么,不过我对西域很熟,我跟你去,相互还会有些照应。” 百里徒接着道:“不错,要去一起去,顾兄弟一人去不免有些势单力薄。” 不等何云开口,我便说道:“百里大哥你们误会了,这次去西域并非我一个人去,程庄主和几位江湖上的朋友也会去西域,此次去西域实有要事要办。何况,你们要是跟着我一起去,那镖局真的就成了一盘散沙了。” “程富海也去?” 百里徒脸上露出奇怪之色,道:“顾兄弟,你们去西域到底是因为何事?而且程富海这个人,恐怕......” 百里徒是怕我再次被程富海利用了吧。 一时间我也难以与他们说清楚。我若此时离去,也能走,罢中原我敢肯定他不会太为难我,不然西域一行就不会征求我的同意,但是苗继松几人铁定不愿意,必会追着我不放。这还仅仅是苗继松几人,如今我身怀异血的事情已不是秘密,抛开江湖上其他人不说,出了幽云山庄能不能再次碰到那无臂人都还很难说。而且我本就没打算离开,我虽然不是什么德高之人,但若是能以我身上的血炼制出解药去救济更多的人,那再好不过了,我不会畏畏缩缩。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程富海故意设的局,也不知道解药能否炼制的出,这些我都不在意。 我在意的,只有她吧。 不知该如何对百里徒他们说,我心里也是混乱一片,道:“这个我心中有数,你们不要再问。天色不早了,你们还是尽快回去,免得镖局里的兄弟生事。”(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逆流二 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我待在幽云山庄的第五天。每天早上,我都会坚持早起练剑,所练的剑法依旧是避水剑法。程富海告诉我,避水剑法是武当派太乙剑法改造而来,是师傅在太乙剑法当中新添的几式自创的剑法拼凑而成。 说白了,避水剑法就是一套不伦不类的剑法。 程富海是武学大家,自创的流云二十一式掌法名声在外,他的眼光之毒辣,早在我第一次潜入幽云山庄里时,他便已经看出来。不过就算我所练的剑法是一套不伦不类的剑法,我也会坚持每天练下去,再怎么不伦不类,这也是师傅亲自传授于我们的剑法,这也是铁剑派的剑法。 在幽云山庄这几天,我过得倒也安逸,闲暇之余便随着小青到山庄四处转转,听诗琪弹弹古琴。如果没有诸多琐事压在心头,我倒真的越来越喜欢留在此地了。 幽云山坐落在南北山脉东侧,三面环水,只有北面是连接着连绵的山脉,幽云山与南北山脉之间犹是隔着一道断崖,说是连接,也只不过是一道不算太宽的石桥连着。与幽云山庄东门一样,西门同样有一个厚重的庄门。 南北山脉里居住着许多蛮猺人,这些蛮猺人与幽云山庄往来甚多,这几日当中,我就见到了不少的蛮猺人出入幽云山庄。蛮猺人居住在山洞里,时进初冬,也是蛮猺人储存食物的时候,不过蛮猺之地居住环境险恶,有可安稳过冬之地,但也有饥寒受冻的山坳。那些依地势之优挖出的蛮猺洞穴自可以储粮过冬,而因气候变化不可居住的蛮猺地洞便被蛮猺人暂时丢弃,待到来年春暖之日才回到这些不可过冬的地洞当中。这些人或与人搭伙,共处一地,或自行开山凿洞,再添新俯,不过更多的却是走出险恶山林,奔到各处城中避寒。 南北山脉东西均为为桂阳监和郴州,大宋朝廷有明文勒令,地方官员不得打压歧视蛮猺人,蛮猺人可自行出入城池,往来自由。我并非官府之人,不过大宋朝廷能有此令法,却深得我心,对朝廷这种做法也很赞同。桂阳监是大宋铸钱重地,周边围着诸多州县,朝廷虽对蛮猺人有特殊令法,可蛮猺人也有自知之明,避寒时很少会选择桂阳监,大多说是涌向永、衡、郴三地。我不知道永、衡两州是什么情形,不过郴州城里却是有蛮猺人来避过寒,却年寒冬时分,我在郴州城里见过不少蛮猺人。 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幽云山庄里同样收留蛮猺子弟,那些低矮房舍,便就是程富海为收留蛮猺人所建。 起初我听小青说起时,心里还有些怀疑,但是这几天小青陪着我在偌大的山庄里游览时,确实看到不少蛮猺人的身影。他们大多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比一般的人要沧桑许多,身上背着大包小包一堆东西,一看便知是从山里走出来的。我心里惊讶之余,更加的猜不透程富海,追问小青这其中的原委,她却只说程富海乐善好施之类的话。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件好事,程富海能有如此善心,也不失大派作风,心怀侠义之道。 如果我是幽云山庄的庄主,也许我也会这么做吧?我将追影剑挂在床头,心里默默地想着。 我不由得摇头失笑,其实单凭我镖局的实力,倒真的有能力救济些许蛮猺人,收留他们过冬,不过我却从没有这么做过。现在想到这些,不免有些假情假意了。 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晚,幽云山庄各处灯火已灭,只有三关小院处还亮着几盏烛火。白天里,第三关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晚间亮起灯火,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人。 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摒除心中杂念,我开始慢慢的吐纳运气。吐纳的时候我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往往自己感觉只吐纳一两个时辰,外面已经是曙色初起。也许当精神高度集中之时,时间也会变得快起来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吐纳入境不长时间,却听得一丝很轻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缓缓睁开了眼,看向窗外。窗外黑夜如墨,无风无月,很静。 就在我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准备闭上眼之时,忽然,却又是一声极轻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人的脚步声! 我当即翻身下床,摘下床头的追影剑,人闪到了窗口处。动作虽然做的不少,可却无声无息的。 我心里有些得意,贴着窗口,透过窗户的缝隙,朝屋外望去。窗外漆黑一片,隐隐的只能看得到黑蒙蒙的情形,不过小院里的树影草影院墙门户却还是能看得出来。 等了一会儿,屋外悄无声息,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不过我没有离去,仍是静静地站在窗户边,因为我很确定,屋外绝对有人。 窗户缝隙很窄,我却可以透过它看到小院里的大门和院墙。此时,漆黑的大门紧闭,灰白色的院墙顶上有枝叶搁浅,小院里静可闻针,没有一点动静。 屋外绝对有人,错不了。我在等他现身,想来他刚才已经知晓我房间里发出了动静,只怕现在他也在等我。 我的床铺离房间窗户并不远,很近,追影剑的身长要比一般的铁剑要长近一尺,我伸直胳膊举起追影剑,从我站立的地方正好能碰到床尾。我心头一动,握住追影剑的剑柄,缓缓地举平追影剑,剑鞘尖端轻轻地靠近了床沿边。 紧接着,我回过头来,眼睛紧紧地盯住窗外,手上微微用力,追影剑的剑鞘点在了床沿上。 我所用的力道不大,不过却足以让木床晃动,剑鞘顶端方一点在床沿上,却听得一声轻微的“吱呀”一声。这一道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很微不足道,就算是我身在屋里也只能听到轻微的声响,不过也就是在这道轻微的床动声响起时,忽然,一道黑色身影从灰白色的院墙上翻身而下,落在院子里的草地上。无声无息的。 我吃了一惊。这种身手,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只凭耳朵去听的话,根本察觉不到有人会翻墙入院。也许他也知道刚才那两道声响声音有些大,所以这一次才会更加小心的吧? 不过,这人是谁? 我皱了皱眉头,缓缓将追影剑横在胸前,右手轻轻地搭在了剑柄上。透过窗户缝隙,却见得那人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整个身体猫成一团,似乎正朝我这里看来。 房间里比屋外还要黑,我从这里可以看到他,他从外面却看不到我,即使我与他都是在黑夜里。 我紧紧地盯着他良久,他一直都没有动,就这么保持着猫着身的动作。他这个动作像极了正欲捕食的豺狼。 又过了数个呼吸,忽然,他动了。 却见他左右摆了摆头,四处看了看,像是在确定周边有没有人,紧跟着,我看到他脚下周圈的青草微微的晃了晃,他人也忽然抖动了几下,双手抱在腹部,人也弯下了腰。 我一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此时的动作就像是喝醉了酒,想要吐一般。仔细瞧去,他整个人仍在抖个不停,微弯的双腿、弓起的后背、低垂的脑袋,都在抖个不停。不过却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若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小院里,此时正站着一个人。 他的身体抖动的时间不长,只持续了几个呼吸,就在我心里诧异之极时,他又停止了抖动,站在草地上正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此时我再看去,隐隐觉得他的身体似乎拔高了那么一些。 就在我打量他之时,忽然,他抬起了头。黑暗中,我只看见他的面孔上有一双绿的发亮的双眼,正冷冷的看过来。 我吓了一跳,心脏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这人竟然是一个中了蜮毒的人。 是谁?看个头不是苗继松几人,这人的个头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是苗继松那几个人当中的一个。 难道是江湖上其他人? 我缓缓稳住呼吸,紧紧地握住了追影剑,只待他下一步。他的样貌我看不见,不过我已经能想象得到他那副丑陋的嘴脸。却见他又是在原地顿了顿,四处张望一下之后,探着步子朝我的房间走来。很慢,很轻。 我提起内力,体内登时暖流涌动,身体上传来说不出的轻巧劲儿,心道他若再离得我房间近一些,我必先拔剑出手。正死死地盯着他,不知为何,我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算现在有一条蜮虫出现在我院子里,我也不会如此的害怕。可是如此黑的夜,这一个人却让我心里惴惴不安。 从院墙到我房间不过四五丈的距离,如此的距离只是走几步便会到我房间门口,不过他却走得很慢、很轻,猫着腰,伸着头,两手臂微微伸开,探着步子朝我房间走来。 他是怕吵醒我吧?不过他却不知我早已在窗口等着他。 很快,他便走近了我的房间,不过令我惊讶的是,他并没有朝房门走去,而是径直朝我所在的窗户摸来。离得有些近了,我隐隐的能看到他披头散发的模样,面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阴绿的双眼。 在他离我所在的窗户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时,也不知道是他大意,还是巧合,却听得他脚下“啪”的一声木枝断裂的声音响起。这道声音其实也并不是很大,不过在这个寂静漆黑的夜里却是异常的响。(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逆流三 这人再一次停在了原地,动也不动了。不过,这个距离我足以出剑刺他了,哪里还容得了他在靠近我房间半步。 心头一冷,我已拔出追影剑,追影剑遇风则吟,只听得“噌”的一声,我人破开窗户跳了出去,抬起追影剑就朝他面门刺去。 我从屋里冲出来,人是飞身在半空,横着身子,追影剑与我的身体连成一条直线。 这一招正是避水剑法当中的“破浪而行”,这一式剑法是二十四式避水剑法当中最为难学的一式,不过却是出其不意,威力最大的一式。当初师傅教我们这一招剑法时费劲了心思,甚至拿绳子绑在我们腰间,像荡秋千一样让我们练习,因为这一招需要极好的脚下功夫和身体腾空的本领,初学时很困难,与人敌对也是破绽百出,在与人厮杀时我很少用此招。不过此时却是施展此招的最佳时机,对于现如今的我,施展此招也是轻而易举。 几乎是窗户被我冲开,我手里的追影剑已经刺到了他的面门。一丈不到的距离,实在很近。这人似乎也没有料到我会躲在窗户旁,更没有料到我会在此时突然对他出剑,等他反应过来时,追影剑已刺到了他脸上的皮肤上。不过他反应极快,追影剑剑尖刚一触碰他的脸颊,他人忽的一动,以一种几位诡异的身法,往右侧闪了开去。 “噗呲” 追影剑似乎划到了他的脸皮,我只觉得手上轻轻地一顿,不等我人落地,身体一侧便有劲风袭来,一只干枯如鸟爪、略覆盖着些毛的手爪,忽的抓向我的腰部。 他的速度竟然会快到这个地步?此时我人还没有落地,这人既然身中蜮毒,手上的功夫绝不简单,被他抓住腰部,只怕下一刻就会被他死死扣住我的命门。电光火石间,我强行扭动身躯,右手里的追影剑方向一转,本是直直刺向前的,却硬生生被我拉回身体左侧,朝他的小腹滑了过去。 却听得“咄”的一声从这人小腹上传来,追影剑正劈在这人的小腹左侧,不过让我吃惊的是,追影剑竟然没有破开他的肚皮,像是劈在了硬木上。他被我的追影剑劈中,冲过来的身体顿了顿,我借着这一剑之力,身子一缩,正躲过他抓过来的手爪。此时我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地上,手上一用劲儿,我就要向前翻个跟头,恰就在此时,我的胸口一疼,只觉得有一股大力撞来一样,人闷哼一声,向前滚落而去。 我心里骇然,这人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上一分,手上的力道也是不轻。人刚一在地上滚了两滚,我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左手撑在地上,人翻身而起,追影剑一横,就要开口呵斥。 谁曾想我还未开口,他人已欺身到我身体左侧,一只右手呈爪,探向我的脖颈,左手食中二指伸直点向我的右肩。他的双手齐下,我只来得及看得见他伸向我脖颈的右爪,即使在黑暗当中,我也看到他的这右手一抓沉稳老辣,五指微弯真似鹰爪,抓过来的角度也是刁钻之极,似抓向我的下颚,又似抓向我的下喉。 我本来是想呵斥他,他却不留给我半点喘息的时间,此时我哪里能叫得出半点声音?但见他右爪即将触碰到我的喉部之时,我闷喝一声,手里的追影剑由横变竖,猛地刺在了他的胸口处,同时我人向后一仰,想要凌空向后翻个身双脚踢在他的小腹上。 却听得又是一点“咄”声于他小腹传来,我也顺利向后仰身,不过我人还未翻起,肩膀处忽然传来钻心的疼,像是一把匕首刺进了骨缝当中,整条手臂一麻,握住追影剑的右手差点松了手。而此时我已有翻起之势,却因右肩狠狠地中了他一记,翻身之势立消,人仰面向后连续退去,而也正是我仰面向后退去,他的右爪却也因此抓了个空。 好诡异的手法! 此时我哪里还有半分的大意,只被他这么一点右肩,我整条右臂就像是失去知觉一样,只感觉右手怎么也难以握住追影剑。身体向后疾退,我伸出左手不住地揉搓着右肩,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此人。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块木头一样坚硬,就算是木头,我的追影剑也能齐口削开,但是却伤不了他丝毫。他的面上那块黑布已经破损,露出了若隐若现裂开到耳垂处的大嘴,一抓未中,又被我的追影剑点在小腹,我人向后退去时,他正往后趔了趔身,不过顷刻间又朝我冲了过来,速度之快,令人难以反映。 从我破窗而出直到此时,不过弹指间的功夫,我滚落在地时正与他换了个方位,此时我正向着院墙处退去。但是我的小院并不是很大,我刚来得及稳住身形,人也靠在了小院墙壁上。 脚下刚一抵在墙根处,我只觉得面门出一阵烈风吹来,五根指甲尖锐漆黑的手爪直抓向我的额间。这时候我已经是无处可退,当即将追影剑交到左手,双脚猛地一点草地,人猛地拔高之时,左臂一震,追影剑朝他的手爪挥了过去。 “咄” 追影剑挥出时,一道剑气便从追影剑剑尖冲了出去,只不过我与他相距极近,挥出的剑气刚一现行便打在了他的手爪上。可是令我再次吃惊的是,追影剑上发出的剑气似乎伤不了他丝毫,仅仅是让他的手顿了顿,仍没有抵挡住他抓过来的势头,正被他以爪抓在我的左小腿处。 紧跟着我小腿处一疼,上升之势顿缓,他竟将我凌空抓了起来,未等我有任何的反应,又觉得身体一轻,耳中呼声响起,却听得背后“嘭”的一声,我人被他高高扔起,撞在了我房间屋檐下的一根木柱上。 浑身像是散了架,我脑子里也是眩晕一片。他的速度和力量比我高出了太多,我几乎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而且他身体坚硬得很,连追影剑都破不开他肌肤丝毫,难道他的身体是铜皮铁骨不成? 心里这般想着,我人已靠着柱子站了起来,体**力翻涌个不停。那人见我站起来,忽的身体又是一动。他的身法极其诡异,如鬼魅,与我见到的所有人当中大不一样,身体晃动间似左右闪动,又似上下跳窜,让人捉摸不定。我心知比不上他,他这么一动,我咬了咬牙,也跟着动了起来。往一侧一闪,脚下连续点在柱子上,人跳到了房顶。 房顶是由青瓦铺成,我双脚刚一踏在房顶,脚下便发出哗啦的青瓦碎裂声,紧跟着我看到那人的双手忽的出现在屋檐处,不见他露头,却见他单手猛地一掀靠近屋檐的青瓦,霎时间那些青瓦就像是自己活过来一般,成片的被掀了开来,稀里哗啦碰撞个不断之时像是自行组成了一道青色的瓦墙。 那人突然沉喝一声,右手五指张开,隔空朝着瓦墙猛地一按,却听得“呼”的一声,那道青色的瓦墙如被一股莫大的气劲推动,如海浪一般朝我涌了过来。 我大吃一惊,当下向着屋脊连踏几步,鼓足了体内的内力于左臂上,将追影剑舞开了花。我惯用右手使剑,左手亦可用剑,只不过没有右手使剑使的精要。本想着使出一招师娘莲花剑法中的一式来抵挡这成片的青瓦,但此时我实在想不出莲花剑法当中有哪一式能将长剑舞的密不透风,而且这些青色瓦片被那人的气劲推动,来势迅猛,飞过来时呼呼作响。心里一急,手上也跟着一乱,舞出的剑花只飞出那么几道剑气,抵挡了寥寥几块青瓦,剩下的青瓦却一股脑的全砸在了我的身上。 若是普通的一个人朝我扔来青瓦,就算我不抵挡,砸在我身上我也不会觉得有多疼。可是此时,这些青瓦每一块就像是被内气包裹,砸过来的力道极大,我全身就像是被一根根木棒击中,浑身疼得厉害。 待得这一阵青瓦雨落尽,我人已退到屋脊上,左手里的剑花一顿,顺势将追影剑交到还有些麻的右手上,转眼望去,那人已上了屋顶,双手双脚正贴在裸露的屋顶上,压低着脑袋望着我。他的一双绿色的双眼,正缓缓眯起,很阴冷。 我试着握了握追影剑剑柄,同样冷冷的盯着他,沉声道:“你是何人?” 他向四周望了望,转过头忽的咧嘴一笑。他脸上那块黑布已被我划破,有一小块正耷拉下来,他这么一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裂开到耳垂的大嘴一角。他嘴里的牙齿很白,很尖。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算你走运。” 语毕,却见他身体又是一动,那恍如鬼魅的身影再次施展出来,在黑暗中带着些模糊不清的残影,直蹿向我房顶的另一端。我的院落是傍着山峰而建,他所去的方向正是朝着我房屋后面的山腰,却见他双脚一离开屋顶,他人已高高跃起,在半空留下一串残影,没入山上的树林中不见了踪迹。 也就是在他身形消失之时,幽云山庄三关处传来数道喝声。我回头望去,略带惨白的夜空下,几道身影正高高跃起,朝我这里飞身而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逆流四 闻声而来的是诗琪和那名元大侠,以及辛怀良与姓江的汉子。四人速度很快,身形在山脚矮林处几个跳动,便已冲到我的小院里。 辛怀良朝小院一端快走几步,登高朝着半山腰看了看,回头对着那名元大侠道:“元兄,你我二人且去追上一追,山庄三面环水一面临崖,那人绝跑不了多远。” 那名元大侠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与辛怀良齐齐翻过我屋后小院,向半山腰追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山林中。 他们二人的速度不慢,那名元大侠隐隐还要略胜辛怀良一筹,虽然速度与刚才偷袭我的人有些不及,不过身法同样是精妙不已,在他们跳起的身后,似乎隐隐的也出现了些残影。看到他们如风一样的身影,我不由得一阵向往,同时心里在此时泛出了说不出的滋味。 马千里、朱二他两人的速度和身法都精妙,当年他俩交手时,我在远处观望,两人移动的身体也会像刚才那人一样出现残影。人的身体上被内气萦绕,内气与空气交错,身体移动时便可出现叠影,身上出现叠影看似简简单单,其中的玄妙不仅仅与速度有关,更多的是与身法特殊大有关系。 这几天我除了跟小青在山庄里转悠之外,去过更多的地方便就是诗琪的那所小院听琴,期间,我曾向诗琪询问过有关她琴气离弦的事情。对于诗琪能从古琴上发出琴气,我一直都是很好奇,不过诗琪并没有跟我说起丝毫她所修的功法,倒是跟我谈论了江湖上一些厉害的人物及武功,其中便提到了一套厉害的身法,鬼影步。 大宋西南与吐蕃、大理和交趾毗邻,边境之地曲折绵长,梓州路有一大氏,名曰罗氏,罗氏之人善战,与友邦各部族关系交好。大理石城郡往东百里余里之地,于大宋中原边境接洽处有一山谷,此谷便就是闻名江湖的鬼谷。鬼谷的谷主叫罗仁善,便就是罗氏之人。罗姓来源很早,很早以前自立为罗国,后被灭国,几经迁族。大宋开国之初,太祖虽有禁令,不得与化外人私相交易,但是边塞之地却贸易往来不止。时值吐蕃国内混乱,四分五裂,大理又国小人衰,太祖若要征战南北,正是大好时机。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大宋朝廷并未出军两国,而与两国交接之地,反倒是出现了难得的各部族交好的缓和时期。有人说这是太祖对外的贸易政策,也有人说这是吐蕃、大理两国对大宋的友好之示,不过更多的人却是说是因为罗氏迁族至此的缘故。 鬼谷谷主罗仁善为人慷豪,善交豪杰,谷中上下以及邻邦各部均对其信服竖指。罗仁善能坐鬼谷之主,除了与他为人友善有关,最重要的便就是他一身的武功造诣。尚武的年代,人人崇尚强者,鬼谷既可名震江湖,周边部族纷纷上门讨教,谷中武学自是不凡,不过鬼谷中最为厉害的武功却不是诸如掌法、腿法、剑法、刀法等之类的武功,而正是那套鬼影步的身法,鬼谷也因此步法得名。 “以活为要,以明阴阳变化为妙,动则风云动,静则风云静,虽万箭丛中亦毫发无伤。” 说起鬼影步法,诗琪也是半知半解,她之所以知道鬼影步之名,也还是从程富海嘴里得知。不过,诗琪告诉我,修炼身法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与速度不一样,与修炼轻功大相径庭,但又相差甚远,闪展俯仰、拧转翻搓、冲撞挤靠,若要修炼值高境界,需常年苦练。而将身法修炼出残影、虚影,则更是难上加难。 我越想越觉得自惭形秽,不说那鬼影步法如何了得,只是辛怀良几人的诡异身法,就让我望尘莫及。武学一道博大精深,他们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所修功法都是精妙神奇,不是我可以比拟的。仰仗着开天,我能修炼出点内力,可要论武功套路云云,我实在拿不出门与他们攀比。也许我根本就不适合练武,也只能修炼这么一套避水剑法,看看门院、走走镖吧? 这时,小院里那名姓江的汉子嘿嘿笑道:“顾小友,你还不赶快下来,难道要在屋顶过夜么?” 我回过神来,才发觉身上阵阵的疼,尤其是肩膀处,此时还麻木疼痛。晃了晃肩膀,我笑道:“我的房顶已破,在屋顶过夜和在房间里过夜已没什么两样,倒真不如在屋顶过夜,赏赏风景。” 我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走到屋檐处,俯身撑着露在外的屋檐跳了下去。屋檐距离地面不是很高,我身体虽然被青瓦击中,但还是能行走自如,落在地上轻轻巧巧。 走到诗琪和姓江的汉子身边时,姓江的汉子背着手走到我身前看了看,黑灯瞎火的,真不知道他能从我身上看出什么伤势。却见他在我身边走了一圈,忽的哈哈笑了起来,接着看向我屋后的山峰,道:“这人若是再不来,只怕江某要亲自引他前来了,不过他还是来了,嘿嘿。” 我一怔,一时没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听他话语之意,倒是巴不得那人来找我的麻烦,我皱了皱眉头,道:“江前辈,那人体内也中了蜮毒......” 姓江的汉子摇摇头,笑道:“我知道他身中蜮毒,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我道:“江前辈认得此人?” 他点点头,道:“此人叫宇文胜,江湖绰号万事通,与我一样,是个江湖浪子,不过我比他好,他是个赌徒。哎呀,总算把他盼来了,嘿嘿。” 他最后说的那一句话竟有些意味深长的感慨,而我心里则翻了个跟头,更加莫名其妙,道:“江前辈,你怎么会知道那人就是宇文胜?” 姓江的汉子啧啧道:“因为我能闻出他身上骰子的味道,哈哈。” 他这句话无疑是句玩笑话,我自不会当真,心里正想着他话中“总算把他盼来了”的意思时,却听见小院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程富海和罢中原两人走了进来。 程富海快步走到我们近前,看着姓江的汉子问道:“江兄,可是那人?” 江姓汉子点点头,道:“错不了,那家伙化成灰我也认得,嘿嘿。” 程富海看了看我屋后,缓缓点头,道:“来的正好。”接着他转过头看向罢中原,道:“罢门主,你以为如何?” 罢中原沉吟片刻,道:“程庄主若是觉得此法稳妥,罢某和苗掌门以及几位朋友便出面阻拦就是。” 我听得一头雾水,听他们的意思,程富海和罢中原似乎已经商量出什么事情,出面阻拦,阻拦谁?难道是那宇文胜?以罢中原的武功,还不至于连一个宇文胜也敌不过吧?他的武功我可是见识过,内力深厚简直如海浪一般凶,宇文胜虽然身法诡异,但若是到了罢中原手上,恐怕还差那么一截。 却见程富海点了点头,忽的对我说道:“顾小友,随我来。” 他朝我招了招手,自己却和姓江的一起走出了小院,我隐隐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当即也不敢怠慢,将追影剑归鞘,连忙跟了上去。 路过诗琪身边时,我回头看了眼,却看见诗琪正歪着头侧耳倾听,罢中原也正扭过头看着我。刚刚他们进来时,我没来得及与他们招呼,此时本想说句场面话,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我转身走出小院。 出了小院,程富海和姓江的汉子已走出很远,我连忙加快脚步,小跑着跟了上去,跑到他们身后,我道:“程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 程富海没有说话,姓江的倒是笑道:“跟着走就是,哪里有这么多的话要问,总之不会害了你。嘿嘿。” 我登时有些语塞,不再多问,将追影剑背在身后,跟着他们朝山下走去。夜色深沉,幽云山庄中除了三关小院里还亮着灯火,其余地方都是黑暗一片,就像我第一次潜进来时一样,虽然此时却没有下起小雨,但是空气中的寒意却比那一次要浓。 穿过第二关、第三关的落院,程富海领着我和江姓汉子直奔幽云山庄的后山而去。幽云山最后一座山峰是三座山峰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山脚下所建立的阁楼远没有另外两座山峰脚下的阁楼屋舍多,围山而建的也就那么寥寥五座阁楼,其中有议事大厅、会客大堂,还有就是程富海自己居住的地方,名唤“天涯阁”,另外两个阁楼我就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小青带着我游览山庄时并未提及那两座阁楼,不过我想,应该是幽云山庄库房之类的地方。 程富海的个头不高,很瘦,但是走起路来却龙行虎步,我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才勉强不落下来。我们三个人速度有些快,甚至有些急,这让我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穿过两关小院,临近地三座山峰脚下的议事大厅时,我心道程富海匆匆行来,莫非是与那红袍青年有关?却不料程富海并未朝议事大厅走去,而是择了一条偏道,绕过议事大厅,朝幽云山庄西门走去。 绕过议事大厅时,我心里的疑惑已经是难以复加。宇文胜来袭必定是要吸食我身上的血液,可程富海领我来此处显然不是为追那宇文胜,绕过议事大厅,说明也不是来找那姓厉的红袍青年三人。不去追宇文胜,也不是来找那姓厉的,反倒是领着我去西门? 幽云山庄实在太大,单是这最后一座山峰就占地不小,我们匆匆行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西门前。见我们过来,一个伙计模样的精瘦汉子跑了过来,朝着程富海拱手道:“拜见老爷。” 程富海挥了挥手,道:“人来了么?” 那人道:“回老爷,来了。” 程富海道:“去将东西搬上马车,告诉那几人一声,今晚我们便走。”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朝西门北边跑去。我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程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 程富海转过头,笑道:“死亡沼泽。” “什么?” 我吃了一惊,道:“前辈不是说要到下个月初十才动身么?还有罢前辈他们几人,难道不去了?” 程富海仰面一笑,道:“只怕还未到下个月初十,老夫的山庄便会被围个水泄不通,哪里还能动身去西域?当年正魔两道有数十人中了蜮毒,能挨到现在的无一不是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之辈,其中更是身居高位者,为了蜮毒解药,他们可都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一个两个的来,老夫自信可保顾小友周全,可是顾小友可曾想过,若是这些人不是一个两个的来,会有什么后果?” 我心头猛地一跳,这我倒真没有想过。我自知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也正如程富海所说,我有想过这些中了蜮毒的人定不是等闲之辈,在我心里隐隐的有程富海和罢中原这些人作为依靠,有幽云山庄和玄铁门的名头作为后盾,再加上有苗继松几人助阵,即使有武功高强的人找到我头上来也要掂量掂量。 但我从未想过会有大批人马前来,若真是如此,那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安危了,甚至整个幽云山庄都会陷入困境当中。 程富海这句话说得很委婉,并没有挑明幽云山庄潜在的危机,但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就是想让我知道只其中的轻重,不愿伤了和气,这份用心良苦实在令我惭愧。此时在我心里,不免为自己一直将幽云山庄当做挡箭牌而感到羞耻起来。 我心里自嘲想着,嘴上却打了个岔,道:“程前辈,那宇文胜究竟是何人,能引来大批的江湖能手?” 这时那名姓江的汉子笑道:“他也不是什么人,以赌为生,生的一身本领,却不偷不抢,输光了钱财便以贩卖消息生财。”他笑了笑,看着我又道:“他的消息很灵,散出的消息也很广,正魔两道都有人花钱从他嘴里买消息,嘿嘿。” 这时,远处的小道上驶来五辆马车,马车左右跟着十数个汉子,他们穿着整齐,腰间似乎都挎着大刀。马车走得近了,我才看到,五辆马车有三辆装载着六口巨大的木箱,另外两辆却搭着布棚,竟是载人用的。 马车一到我们身前便停了下来,程富海上了第一辆马车,人还未钻进车棚里,转身笑道:“顾小友,你是与老夫搭乘一辆,还是坐后面的车厢?” 我看了看他身后的马车,朝他抱了抱拳,道:“晚辈不打扰前辈静修,还是坐后面那一辆马车吧。” 程富海笑了笑,道:“那好吧,快点上来,我们这就出发。” 他说完就要钻进车厢,我忍不住又开口,道:“程前辈。” 程富海回头道:“怎么了,顾小友?” 我想了想,道:“不知前辈是如何得知那宇文胜会来山庄的?” 程富海哈哈一笑,掀开车帘钻了进去,声音却从马车里传了出来:“老夫就是知道。” 那名伙计将西门缓缓地拉开了,西门外正是那座石桥,在黑暗中仍可看的见石桥上斑驳龟裂的石纹。 马车缓缓的动了,我不再迟疑,跳上了马车。(未完待续。) 第一章 黑风怪魈 马车行驶在一条不是很宽的山道上,山道两边山势险峻,怪石嶙峋,冷风吹过,带着呼呼的啸声,卷起山上的翠林如浪,扬起山道间的尘土如雾。 马车上坐着一个车夫,虽是车夫模样,执着缰绳的双手却是黄茧遍布,青筋暴起,两匹高头骏马在他的手底缰绳抖动间行如缓风,车厢走的稳稳当当。马车两边有十数名裹身汉子小跑跟随,这些人小跑起来身形矫健,冷峻的面孔毫无表情,饶是已经跑了一天一夜,这些人仍是面不红气不喘。 我抬头望了望有些阴沉的天空,放下了帐帘。我们从幽云山庄出发,这已经是第六天了。幽云山庄西临南北山脉,我以为马车出了幽云山庄必会择通往永州的管道而行,却没料到幽云山庄西门有一条贯穿南北山脉的山道,沿着山道一路西行,不见城池,不见县镇,匆匆行了五日光景,竟已然到达成都府雅州境内。 这次去西域,我们一共有五辆车马,两个车马供载人,另外三辆马车上装载着六口大木箱。走镖生涯中有些常识我自是知晓,马车的行进速度远没有单人骑乘骏马快,况且马车上还装载着货物,马车两边也有十数人徒步跟随,速度会更加的慢。以往我押镖时也是骑着马跟随在镖车左右,那种行进速度就像是徒步行走。但是这一次却与押镖不同,速度很快。 身后苏卿尧笑道:“顾少侠,那车夫跟随庄主已有不少时间,经常载人去西域,对于此路已是熟透,他报的地名绝不会有假的,他说到了雅州境内,那边就是到了雅州境内了。” 那晚上了马车之后,我才发现苏卿尧早已坐在马车当中。当时让我有些意外,询问之下才知,原来苏卿尧早在郴州城被蜮虫袭击时就已经赶回了幽云山庄,正值罢中原在幽云山庄中与程富海谈及我,苏卿尧将郴州城里的事情一说,这才使得程富海和罢中原到郴州城里寻我。我在幽云山庄那几天,苏卿尧一直在为去死亡沼泽做准备,这些马车以及货物都是苏卿尧一手安排的。他懂得些巫蛊之术,此次去死亡沼泽,程富海肯定会带着他同行。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再一次佩服程富海的城府之深,他料事之准,让我惊叹不已。程富海早已料定宇文胜会来山庄里查探消息,知晓此行必会提前,是以早就命苏卿尧准备好马车。之所以没有让苏卿尧一直没露面,便是示人以愚,让人觉得程富海不可能贸然孤身前去死亡沼泽,定会于下个月初十与七大门派一同前往死亡沼泽,不会像现在这样提前动身。这也是为什么当姓厉的青年说出鬼头草,而程富海却表现得一无所知,其实在那时,程富海已经想好了先行之举了,只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宇文胜好赌,以贩卖消息得财,若果真如江顺说的那样,他此番离开幽云山庄必会将消息卖给那些身中蜮毒的大能之辈,届时幽云山庄便便成了聚焦之地,会吸引更多的身中蜮毒之人前去幽云山庄。而我们此去死亡沼泽的路上,便会少了许多阻碍,反而更加的安全。 料事如神,出其不意,未雨绸缪,一环紧扣一环,程富海这种心计之长远有效,想想都让人惊叹不已。 我笑了笑,道:“在下从未来过雅州,只是耳中听闻,想一睹雅州风貌罢了。” 苏卿尧很健谈,与我同坐一个马车,这几日跟我聊个不停,他曾来过雅州游玩过,也跟我说了许多雅州的民风物产。 雅州位处成都府西缘,东临成都府俯都,南接大江,西连吐蕃渡河,素有“西域咽喉”之称,也正是因为雅州与吐蕃接壤,雅州境内有大宋重兵把守。雅州民风彪悍,物产丰富,盛产黑茶叶和周公鱼。雅州的黑茶叶名传四海,产自地势极高的山顶,与寻常的茶叶不同,这种黑茶叶品质优越,喝了之后具有养生的奇效,有“天下第一茶”的美誉,备受当地人以及邻邦各部族的喜爱,来自各地的商人来雅州做买卖,也大都是冲着这黑茶叶而来,这种黑茶叶甚至会作为贡品,进贡大宋朝廷。 我对茶叶一向不感兴趣,不过对苏卿尧所说的周公鱼倒是有些兴趣。雅州境内有一条周公河,那周公鱼便就是产自周公河。听苏卿尧说周公鱼似鲤而鳞细如鳟,体型肥大,肉质细嫩,也会被作为贡品,每年进贡朝廷。不过这种周公鱼离开周公河不可耽搁太长时间,即便放进盛有水的木桶之中不久也会死去,只有周公河的河水才能使其存活,是以每年进贡给朝廷时都会以快马加急送到宫中,迟则鱼死肉变,更不要说吃了。 苏卿尧跟我说起这周公鱼时,我惊奇不已,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奇怪的鱼,离开周公河就会死,心里暗道若有机会定要在雅州驻留几日,也常常那周公鱼的味道。 这时,一直在车厢里打着盹的江顺睁开了眼,眼珠子转了转,忽的笑道:“雅州好,雅州美女多,美食也多,啧啧,这么说起来,我也有十几年没有吃过那周公鱼了。” 苏卿尧笑道:“江大哥,想吃周公鱼有何难,苏某这就去与庄主说一声,今晚就在雅州留宿,这几日都是吃些山中野味,我也早就烦了,此时不好好享用一番,怕是翻过渡河便再无良机了。” 江顺本就躺在车厢里,他身材不高,可车厢也就这么大点,一个人躺下来占了很大一块地,我与苏卿尧只得坐在车厢门口。却见他翘起二郎腿,小眼睛看了看苏卿尧,笑道:“如此最好了,你快去与程富海说说,想来这一会儿也快到了那雅州城了。” 苏卿尧应了一声,掀开车帘,人跳了出去。马车本就是在行进当中,我们的马车与前面程富海的马车相距有两丈的距离,却见苏卿尧人跳向左边的一匹马,双脚踏在马背上急走几步,忽的又高高的飞身而起,凌空踏了几步,正落在程富海的马车车顶。 苏卿尧这一手轻功简单利索,不过我却看得暗地叫好,他脚踏在马背上那两下看似踩个结结实实,可那匹马却浑然不知有人从它背上踩过一样。我一手还在撩着车帘看着苏卿尧,身后的江顺忽然手舞足蹈的笑道:“这个苏卿尧真是够笨的,程富海怎么能在雅州停留,要停留也是出了雅州,在野山当中搭账驻留,嘿嘿。” 我扭头看了看正躺在马车上的江顺,饶是这几日我与他相处的甚好,但我还是接受不了他就是金花大盗的事实。苏卿尧告诉我江顺的身份时,着实让我吃惊不小,我有想过江顺能与程富海和罢中原交好,也肯定是大有来头,能和程富海这样的人称兄道弟的绝不简单。事实上江顺的来头也确实不简单,只是他的样貌与我心里想象的金花大盗样貌相差甚远,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大盗”,倒是像一个獐头鼠目的小贼。 苏卿尧俯身在程富海的马车上说了些什么,接着从程富海马车顶又跃了回来,这次他没费多大劲儿,只那么轻轻一展身,正飘落在那车夫身边。 进了车厢,江顺笑道:“程富海说了什么?” 苏卿尧谄笑道:“庄主说这次要走黑风岭,要我们小心些。” 江顺道:“难道你没有跟程富海说起周公鱼一事?” “这......” 苏卿尧登时沉默下来,谄笑间脸色憋得通红。我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哪里没有对程福海说起周公鱼一事,只不过看他的样子倒像是被程富海训斥了一番,不好意思开了口。这个江顺的样貌虽然与我心中所想相差甚远,不过这人却有趣的很,这几天不是拿苏卿尧寻开心,就是拿我作乐,去死亡沼泽的路还很长,有这么一个老顽童在,倒也不觉无趣。 江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岔开了话,忍着笑,道:“苏前辈,黑风岭是什么地方?” 苏卿尧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黑风岭地处吐蕃境内,常年被一群山贼占领,但因吐蕃国内各部落分散如沙,是一处无人问津的混乱之地。” 走镖一年,山贼我遇到过不少,死在我手上的山贼已经有十数个,区区山贼也就是些恶人挡道,手头上的功夫却不怎么样。能让程富海道出小心的,不知道这个黑风岭的山贼身上有何本领。 我道:“那群山贼很厉害么?” 苏卿尧道:“厉害倒没见过有那个人手上有功夫,不过人杂势众,多是些番邦之人罢了。” 我想再问些什么,但是想想也没什么可问的,不管是大宋的山贼还是吐蕃的山贼,不都是山贼么? 没什么特殊的。 临近晌午的时候,我们出了雅州,来到了吐蕃境内。吐蕃境内的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蜿蜒崎岖,根本不能和中原官道相比,甚至连大宋境内的山道都比此时我们走的这条道要好许多。 绕过了几个山头,又往前走了一程,马车行进的速度放缓下来,却听得马车上那个车夫轻声道:“江前辈,黑风岭快要到了。” “知道了。” 我再一次掀开了车帘,向四周望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原本阴沉沉的天空似乎更加的阴沉了,马车走在一条很窄很不平的道路上,走不了几步便就会左右颠簸一下。小道两边树影婆娑,正随着不大的风哗哗左右摇摆着,透过树影缝隙,我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蒙蒙山影。有远的,也有近的。(未完待续。) 第二章 黑风怪魈二 虽然进入吐蕃还没有多久,距离边关仍很近,但是此地的夜晚要比大宋中原要黑。风虽然不大,可夹带的寒意却很浓。 我没有放下车帘,看着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这条凹凸不平甚至有几处深坑的泥石道上,心里总有一种背井离乡的感觉。也许出门在外的人都有这种感觉,踏在异国的土地上或许这种情愫会更让人感触深切。 看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我对那名马夫道:“齐大哥,我们还有多久到那黑风岭?” 那姓齐的马夫抖了抖手里的缰绳,两匹马轻声嘶叫了一声,往前快走几步,连带着马车也紧随前行一段,他笑道:“顾少侠,我们已经到达黑风岭的范围之内了。” 已经到了?我有些奇怪,四周都是谢树林,我看不清树林之后有什么,但绝不像是有山岭的样子。 姓齐的车夫又道:“吐蕃地广人稀,那些个有势的部落不会选择边关之地安营扎寨,往往都是在吐蕃腹地占地为王,所占领的地域不是一般的大。这些黑风岭的山贼也是学着那些大部落的样子,将黑风岭四周的山林都阔了去,着实有不小的一片土地呢,黑风岭虽然还没到,不过我们已经踏入了他们的领地当中了。” 我道:“那这黑风岭的头目是谁?” 姓齐的车夫笑道:“顾少侠,你要是问在下此事,我可不知道。西域不似中原稳定,部落之间常有征伐,就算是一个黑风岭也是常有外来者侵占,长年累月打杀不断,谁知道现在黑风岭的头目是什么人。不过我却知道黑风岭是条近道,若是绕行的话,恐怕要多走好几百里地呢。” 早在来的路上,苏卿尧就告诉我西域之地很混乱,被一些大部落掌管着,那些弱小的部落只得不断迁族,以求安稳的日子。谁又能想到,在这里竟然连山贼的日子都不好过。 我没有再说话。 马车走的很慢,又往前行了数里地,黑暗中,我隐隐可以看到前方有山影出现。如果前方那片山影就是黑风岭山贼山寨所在的话,那么这些山贼占领的地方也确实大了些。单从这一点来看,吐蕃山贼的势力要比大宋山贼的势力要大上许多。 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好笑。若是山贼之间也有攀比的话,大概也就是比一比谁占得山头多吧?这样的攀比倒是简单。 正遥望间,忽然,前方的马车停了下来,只见得程富海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我们也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跑到程富海身边时却见得前方不远处的道路上,正横着一颗粗大的树干。我们沿着这条道路一路走来,道路两边长满了粗大的树木,而眼前这棵树就像是被人刚刚于路边砍断,任其倒在此处的一样。这些树木有两人合抱粗细,倒在这条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将整个道路都挡住,马车是过不去的。 苏卿尧上前一步,道:“庄主......” 程富海挥了挥手打断苏卿尧,自己朝四周望了望,忽的长声叫道:“敢问季阳兄弟可在此地?” 程富海既然选择走黑风岭,那么他必定有把握从此地安然走过,这一点在苏卿尧说到此行走黑风岭时,我已经略有猜想。不过我心里有些奇怪,堂堂中原幽云山庄的庄主竟然和山贼称兄道弟?关于幽云山庄,我至今都没有摸清那是个什么地方,程富海交友之广阔,似乎正魔两道以及大宋官府的人都与他有些关系,甚至退隐江湖的罢中原也与程富海关系极好。而且如今看来,程富海在西域也有熟人老友。 他的啸声深沉且悠长,长声之中似乎暗含了些许内力,声音如浪向远处荡了开去,在此时夜色很沉的山林中显得很响亮。我不由得瞧了他一眼,身边的这个老者身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轻纱,让人怎么也看不透他。 程富海长声落下,远处隐隐传来了他的回声,我们都没有说话,在微风中静静站立着。 等了一会儿,前方不见丝毫的动静,这时,江顺低声道:“程兄,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江顺收起了在马车中嬉笑的脸色,此时有些狐疑的朝两边树林打量个不停。程富海道:“再等等,季阳识得老夫的声音,那黑风岭距离此地尙远,他要赶到此处还需点时间。” “西域之地常年混乱,领土争夺不断,怕是今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那季阳出去打谷去了,嘿嘿。” 程富海道:“再等等吧。” 江顺又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们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过盏茶的时间过后,除了两边树林随着微风微微作响,哪里还有半点的动静? 我正四周打量,忽然,前方“噗”的一声传来,紧跟着一颗圆溜溜的东西在横在路中央的大树边滚了滚。天色有些沉,头顶幽暗的天空只能看得见晃动的树影,地面上大一点的如树木之类的还可看得清模样,那圆溜溜的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滚落之时我竟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 程富海道:“小五,去看看。” 从马车一侧走出一个劲装汉子,闻言应了一声,几个踏步便跑到了那棵横在路上的大树跟前,俯下身捡起地上那圆溜溜的东西时,黑暗中,我看到他的身体似乎抖了一下。 却听他低声道:“庄主,是颗人头。” “点火!” 程富海低喝一声,马车一边立刻又走出一人,从怀里摸出火折,开始点起火来。 夜间走镖切忌明火,火一亮便暴露了行踪,尤其是在山贼横行的山里,更不可以轻易点起火,一点火就会引来山贼。这些都是走镖时的常理,在郴永两地走镖时,我们不在夜间走镖,除非迫不得已时才会连夜而行,不过在夜间我们是摸着黑走,怕点起火来引来麻烦。 火把被点燃,我们四周登时亮了起来,那名叫小五的汉子提着一颗滚圆的头颅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我看到这颗头颅面上满是乱糟糟的虬髯,脸色苍白无血,双眼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耷拉的头发上满是黏糊糊的液体,被小五用布裹着攥在手里。他的脖颈间挂着星零的的碎肉,皮肉上打着褶皱,不像是被人砍下来的,倒像是被人生生拧下来的。 我也遇到过山贼拦路,大多数山贼毫无章法可言,霸道点的直接跳出来抢镖,毫无言语可谈。不过有些山贼却还有那么些套路,在道路中央挖个深坑,或者搬些大石块挡住镖车的去路,亦或是在路的中央插把刀,以示此道有主,不想大动干戈,只需留点钱财就可通过。这也算是盗亦有道吧。不过此时躲在暗处的人扔了颗头颅过来,我就想不通这其中的意思了,难道拦路之人不想讨些钱财,而是要我们的命? 我不由得握了握追影剑,警惕的看着四周。此时火把点亮,我们在明,对方在暗,虽然此地有程富海和江顺他们这样的高手在,但小心些总是没有错。 程富海瞥了这个头颅一眼,朝前方缓缓道:“不知前面的朋友可否现身一见?” 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前方树林黑森森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不过没多久,前面黑暗处便传来一道声音:“你们......离开!” 几乎在那人话音刚落,紧跟着只听得前方黑暗处传来“吼吼吼......”的声音。 我一怔。那人说的话虽然不是很流利,但是我勉强可以听得懂,可后面那一阵吼声是怎么回事,听起来不像是人发出来的。难道这是当地人的语言? 程富海又朝前方道:“老夫与季阳兄弟是往年之交,来路坎坷,路途险阻,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这是程富海第二次道出季阳这个人名了,看来这个季阳在黑风岭山贼中的地位颇为不低,前方暗地里的人多半要放我们前去了。 我心里正这么样想着,却听得前方暗林处突地传来一声暴喝:“死!” “吼吼吼......” 那人这一个字刚一吐出来,却听得先前那一声怪叫再一次从黑暗中传来,紧跟着山道微微的颤抖起来,前方黑暗处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冲过来一般。 此时我们这边是亮着灯火的,一眼瞧去,只见前方更加的黑暗,目不能及。不过这山道的颤动却是很明显,地上的小石子正微微跳动着。 我们都吃了一惊,纷纷亮出了兵器,紧紧地盯着前方。震动声越来越响了,下一刻,在火光波及的范围内,前方那横在地上足有两人合抱的大树忽的凌空飞起,一只皮肤焦烂殷红的大手正抓在树干的中间部位,狠狠地将那大树扔了过来。 那大树腾空两丈之高,飞过来时枝叶哗哗的响,夹杂着劲风,直往我们头顶上砸来。那树木本就庞大,横着砸过来当真像犹如排山之势,周围的树林也被这大树砸过来掀起的劲风吹得直往一边倒。 “呜!” 树还未到,我们的衣衫已经被这股劲风吹的猎猎作响。 旁边那些护车的汉子已经有不少人举起了手里的大刀,这些人身上隐隐有内气鼓荡,手上的大刀也被一层内气萦绕,看样子接下来就要挥出刀气,将这棵大树砍成数截。我也没闲着,提起内力于右手臂上,追影剑上同样被我的内气萦绕,正吟吟作响,只待这些汉子出刀。 电光火石间,突然,站在最前面的程富海衣衫忽然鼓荡起来,却听他冷哼一声,身体微微下沉。 霎时间,他身前陡然吹起一阵飓风,这阵飓风来势之快仿若奔雷,风起之时,他周边树林草木剧烈的摇晃起来,脚下的石子尘土向四周荡了开去。 紧接着,他右脚朝前踏出一步,腰身一扭,右掌猛地朝前凌空拍出。 只听得“呼”的一声,一道莹莹掌气从他右掌间迅雷般的冲了出去,掌气荡荡,卷动了一股比那大树夹带的劲风还要猛烈七分的劲风,呼啸间冲向那大树中间部位。 刹那间,飞来的大树与呼啸的掌气便于半空撞在了一起,我只觉耳中传来“邦”的一声巨响,倒像是攻城车撞在了城门上的声音一样沉闷。 又见那大树“咔嚓”一声从中断作两半,程富海的掌气也登时消散无形,卷起的劲风带着两截断木齐齐向山道两边落了开去。 “吼!” 断木虽被挡下,场间的劲风仍未消散,在山道两边树林仍摇摆不定之时,一声巨吼从前方的黑暗处跳了过来,地面一震,落在我们前方七八丈处。 我们身边的火把还在晃动,不过火光已经能照到那片地。我定睛看去,却见得火光边缘处,一个身高两丈开外的巨大山魈正打着嗤响望着我们。 这个山魈个身体极大,全身毛发脱落干净,裸露在肌肤上的尽是些烂皮腐肉、伤口刀疤,它的肚子很鼓,像是刚吃了不少的东西,整张巨大的长脸上皮毛退尽,露出血淋淋的肉骨。肉本就是鲜红之色,可它脸上的肉却是颜色斑驳,黑一块紫一块的。它的双眼瞪得很圆,两个眼球只有当中那么一点很小的褐色瞳孔。 这只山魈是我见过的山魈当中最大的一只,而且是很奇怪的一只山魈。它的两个肩膀处各自插着两根巨大的骨头,两根骨头刺穿它的肩膀,两头被粗铁链捆住,它的双手双脚皆有铁圈箍住。而铁链的另一头被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握住。 这个汉子乍一看像是一个乞丐,身上被兽皮裹住,项间、两耳垂甚至下嘴唇、鼻翼间都环着铜环,两个裸露在外的粗壮手臂正抓着铁链,一脸的黢黑乱髯。 这人骑在山魈后颈处,一手指向我们,道:“你们,认识季阳?” 程富海收回了右掌,道:“不错,阁下是何人?” 那人眼睛一眯,道:“认识季阳,就得死。”(未完待续。) 第三章 黑风怪魈三 火光摇曳间,我看到那人眯起的双眼中,迸出若有若无的阴森森绿芒。 这种阴森森的绿与江顺、宇文胜他们变成吸血怪样时眼睛散出的绿芒不一样。江顺、宇文胜他们变成吸血模样时,两只眼睛会完全变成莹莹的绿色,看不到瞳孔,那纯粹是蜮毒所致。不过江湖上眼睛泛出隐隐绿色的大有人在,那是因为人心里的暴恹之气极盛,杀戮欲望很浓,长年累月下,杀的人多了,双眼会变得阴森森的绿。白天看不出这样的人有什么异常,可是一旦到了晚上,他们双眼泛出的绿芒就会很明显。 这蓬头垢面的汉子话音刚落,忽然,山道两边的树林远处枝摇叶摆,由远及近,同时不断地有“吼吼吼”的声音传来。这些声音很沉、很急,响彻黑夜,似乎隐隐的还带着些暴躁的嗤响。 看来这树林中还隐藏着不少的山魈。我将追影剑在胸前舞了个花,背对着马车,转身面向左侧一片树林,随同我们一起来的汉子也都拉开了架势,警惕的望着山道两侧的漆黑树林。 两边树林中的沉重喘息声越来越近了,这时,江顺笑道:“程兄,看来我们这次来的不是时候,想来那黑风岭现在正热闹,姓季的不可能来为我们开道了,嘿嘿。” 程富海点点头,道:“黑风岭正值领土之战,这次是老夫失算了。不过那季阳与我交情不浅,老夫不能坐视不理。”他顿了顿,忽的又道:“江兄,沿着此道左行会有一条暗径,一会儿你们速战速决,老夫先去黑风岭探个究竟,看季阳是否安在,到时我们在黑风岭西侧的冷阳湖碰头。” 江顺皱了皱眉头,道:“程兄,孰重孰轻你可要把握得住,毕竟.......” 他话没有说完,但是我已知晓他话中的意思。 江湖七大门派当中有一个门派很特殊,它不在中原境内,而是地处西域的昆仑山,那便是昆仑派了。昆仑派雄踞西域,却能跻身于中原七大门派之列,这其中的缘由却让人猜不透了,不过江顺告诉我,昆仑派之所以能被安上“中原”的名衔,绝大部分便是与那死亡沼泽有关。 死亡沼泽位处昆仑山西北,距离昆仑山也是很遥远,七大门派当中只有昆仑派离死亡沼泽最近。以程富海的打算,我们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昆仑山的昆仑派,于昆仑派当中等待六大门派的汇合,再一同前往那死亡沼泽。幽云山庄虽是江湖是江湖十一大势力当中的有名山庄,但以势力来论,还是与江湖上七大门派差了许多,待在幽云山庄也远没有待在七大门派当中妥当。罢中原和苗继松几人在幽云山庄里为我们拖延时间,终非长久之计,以宇文胜的消息之灵通,怕是此时早已知晓我们不再庄内,甚至现在他们那些中了蜮毒的人已追在我们身后,在来的路上也说不定。眼下最要紧的不宜节外生枝,而是尽快赶到昆仑派。 却听得程富海笑道:“哪头都很重,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见死不救么?可郴州城里蜮虫祸乱,百姓处于水深火热当中时,也没见他出手相救。这个个头不高的老者,似乎更加的神秘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山道两边的树林忽然剧烈抖动起来,紧跟着粗重的喘息声响起,三头身体巨大的山魈四肢抓撩间,拨开乱枝密叶跳了出来。 三头体型巨大的山魈落在地上时,山道猛地一阵颤抖,树叶飘落,一股臭味从这三头山魈身上飘了过来。与那先前到来的一人一魈呈包围之势,将我们围了起来。 我握了握追影剑,看着一头正跳落在我身前不远处的山魈。这头山魈的体型没有第一只到来的山魈体型巨大,不过也有近两丈的身高,与那脖颈间骑着汉子的山魈一样,眼前的山魈浑身没有丝毫毛发,皮开肉绽,身上斑驳的就像是饱受摧残的城墙,胸口和肚皮上有两道长长的伤口,打折卷的皮肉往外翻开,流出一丝丝黄色的粘液。它的脸上同样是一副花脸,黑的青的白的什么颜色都有,两只铜铃般的双眼,瞳孔细的像是一个针孔。 却听得那骑在第一只山魈脖颈上的汉子忽的叫道:“嚯嚯嚯,嚯嚯,吼吼吼......” 他像是在与这四只山魈在沟通。他的叫声刚一落,却见那四头山魈忽的人立而起,高大的身躯几乎顶到了树枝,裂开黑黄的兽牙,捶胸顿足间猛地朝我们扑了过来。 程富海叫道:“将它们引入山林中,切不可让这些畜生损了车马,速战速决!”他话这么说着,人却往一侧的树林中闪了进去,他身上内气鼓荡,移动起来像是一阵风,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其实不用程富海说,我们拉着马车的几匹马早已是嘶叫连连,若不是那些精壮马夫拉着,怕是早已脱缰而去。 这时,江顺嘿嘿一笑,扭头朝我们丢了一句:“我一人对付前面那个野人,你们三五成团,各自为战,但不可恋战。哈哈......” 语毕,只见他身上同样股荡起内气,带着身后一连串的残影,左冲右突、上跳下窜的朝那蓬头汉子以及那身形最高大的山魈冲了过去,速度竟然比程富海还要快三分。 “嘭” “喝!畜生,受死!” 我来不及去瞧这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盗是如何出的手,此时山道间已是杀声响起,山魈的吼叫声和那些汉子的怒喝声夹杂在一起,一时间此地显得非常混乱。而我身前的这头体型巨大的山魈已冲到了我们眼前,一只打着卷肉的光秃秃手掌如一块三尺磨盘般的从半空拍了下来。 和我站在一起的有三条汉子,这三条汉子手上都端着大刀,每个人身上都鼓动着气劲,大刀上被一层淡淡的内气所萦绕。这只山魈的巨手从半空落下时卷动了一阵烈风,这股烈风极大,掌还未拍下,小道上的尘土已扬起,相比之下,我们身上的内气却显不出丝毫了。 “走!” 也不知道是哪个汉子轻喝一声,在这只山魈手掌拍落之时,三名汉子齐齐朝着左侧的树林跳闪了进去。他们是程富海庄中的好手,能一同前来,身上的功夫自是不浅,而且看他们整齐划一,以及相互间的默契,只怕在山庄中也不是一群等闲之辈。我咬了咬牙,在这三名汉子窜进树林当中之时,脚下用力点在地面上,压低了身体,侧身追随他们而去。 从那名汉子叫出“走”字,直到我此时动身,一切都是在转瞬间发生的。我虽然没有他们那样的默契,反应上也慢了半拍,但是我的速度却是不比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差。几乎就在我刚窜进树林处时,那只山魈的手便重重的拍在了山道上,山道又是震了一震。 趁着马车上燃起的火光,只见得这只山魈身下尘土弥漫,一个寸许深的五指掌印清晰地印在山道上。 这只山魈的力道倒是不小,拍在人身上定会将人拍成肉泥。不过它一掌未中,我们又全部窜入树林,果然惹得它极为愤怒,我前冲之时转过头望着它时,它正扭过头瞪着我们。四肢着地一弹跳,朝我们跳了过来。 我们与它之间不过隔着两三丈的距离,这点距离对它来说几乎就是一个踏步就能追上,不过这树林很密,这头山魈体型宽胖,不能像我们这样行动轻巧。刚一跳进树林,却见它速度慢了下来,双手扒开一颗当道的树木,于树缝间挤着、俯爬着朝我们追来。 “吼!” 被这些树木这么一阻,我们与它的距离便拉开了些,这似乎更让它愤怒,剧烈的喘息间,巨大的身体猛地一跃,跳上了一棵离我们身后不远的大树上。它这一跳跳的极高,几乎跳上了树的中间部位,那棵树有一人合抱之粗,被它环臂保住,剧烈的抖动间树干深深的弯了下去,大有折断之象。 只那么一环,却见它又忽的从树干上高高跳起,长长的粗大手臂顺手抓住另一颗树,巨大的身体竟在林间半空急速的荡跃而来。我们凭借着地势,原本就与它拉开一些距离,它这么在树上攀走,我们与它之间的距离眨眼间又缩回只有两三丈之近。 我们向前急速奔走,绕过了十数棵大树之后,身后这只山魈距离我们已不足两丈,速度可谓是比在地面上还快。 “散!” 正疾走间,忽的最前方的一名汉子开口低喝了一声,言毕,却见这三条汉子分别朝左右三个方向分散开。 我一怔,心道这时候分散又是何意?转瞬间三人便不见了踪影,而身后的山魈似乎也没料到那三名汉子在此时会突然散开,它一人难以分身,发出了一声怒吼,朝我追了过来。 我心里叫苦不迭,在窜进树林时,我本就晚这三条汉子一步,虽然速度比他们三人快,但我一直没有超越他们三人,紧跟在他们身后。此时三人散开,我无疑成了这头山魈的唯一目标。 它在树上的速度比我在地上的速度还要快,真不知道它这么庞大的身躯是如何做到的,此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放开了腿脚往前冲着。绕过一棵粗大的树木之后,我身后的喘息声更浓,这只山魈离我已不足一丈的距离。 心头正思量着如何斩杀它时,突然间,我的头顶袭来一阵劲风,这股劲风很烈,吹得我后颈一阵的冷。我想也没想的就地往左侧一个翻滚,同时手里的追影剑朝着劲风始来处挥了一剑。追影剑剑身一抖,一道两尺宽的剑气凌空飞了出去。 我的内力远不如程富海他们深厚,剑气也没有诗琪的琴气凝实,挥出的剑气并不能飞出去多远,不过仗着追影剑的锋利,我这两尺宽的剑气也不容小觑。 “噗” “嘭” 连着两声传来,第一声很轻,第二声却在我身后震荡不已,连周边的树林也在颤抖着。我翻身落在一棵树下,脚踩在枯叶上向后滑出数丈,稳住身半蹲在地上定睛望去,三丈开外,却见我原先奔走的空地前方,那头山魈的一只右手狠狠地捶进泥土里,有些微亮的铜铃般的双眼正盯着我。 树林间被它一掌震落得的树叶有很多,正缓缓飘落,它的胸前有一道触目的剑痕,伤口处正流着黄色的粘液。 中了我一剑,他似乎更加暴躁了,吼叫间打着鼻响,四肢着地,侧身朝我冲来,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抖动一下。三丈的距离,对它来说也仅仅是跨出两步那么简单。 我提起内力,准备在它临身时躲闪,却在此时,它的右手忽的一招,一根粗大的圆木脱手而出,率先朝我砸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四章 黑风怪魈四 这是一根断裂的木头,足有一人合抱粗细,五尺长度,它抓在手里就像是抓着一根草棒,朝我扔过来更是轻松之极,如此巨大的断木被它扔出,它的身体却没有停顿丝毫,与断木一前一后朝我撞了过来。 它的身躯本就很庞大,冲过来时速度很快,身体移动时卷起的风让林间枝叶摇摆不定,一时间我只觉得此地狂风大作,臭气逼人。 眨眼间,那块断木便迎面砸来,距离我身前不足三尺。我提起内力,猛地一蹬地面,身体纵身拔高,在这根断木临近我身时,我的双脚正踏在这根呼啸而来的断木干上。 也就是在此时,我眼前一黑,这头山魈庞大的身体已奔到我的身前,它的身体太庞大,我在它面前就像是一个小不点,饶是我此时高高纵起,此时也不过只与它的腰部齐平。它还在冲势当中,却伸出磨盘粗细的两条胳膊,两只大手张开一左一右的朝中间拍来,像是要在半空将我拍成肉泥。 它本就是带着冲势,加上它自身无可匹敌的力量,若是被它双掌夹击拍中,莫说是人了,就算是磨盘也会被它拍成粉碎。 我的双脚已经踏在它扔过来的断木上,这根断木并没有因为我踏在上面而停顿,仍是从我脚下掠过,断木速度极快,踩在上面人很难站稳。 电光火石之间,我咬着牙奋力在急速飞驰的断木上猛地一点,人登时再次向上方高高跃起,正躲过它双手的夹击。 “嘭!” 却听得脚下传来震动,一股劲风与我脚下吹起,它两掌相击传出莫大的闷声,一圈气浪直从我脚下吹来,吹得我衣衫猎猎作响。当日罢中原与那无臂人来那个掌相碰,掌间卷动的气劲犹如怒涛骇浪,内气纵横,这只山魈两掌相击的威势虽没有罢中原他们那样霸道浩大,但纯粹以力道便可形成这么大的威势,可见这只山魈的力道足可憾山。 此时我人已上升到与它下巴齐平的半空,几乎就是在它双掌夹击震动林间之时,我将追影剑高高举起,对准它的面部,狠狠地交叉挥出两剑,追影剑剑身连续抖了两下,气劲回荡之时,两道两尺宽的莹莹剑气于剑尖陡然冲出,交叉劈在了它的大嘴上,削掉了它露在外面的两颗獠牙。 “吼!” 大概这只山魈也料不到我在此时还有反击的余地,整个下巴几乎被我那两道剑气削掉,黄色的液体登时喷洒出来。不过这只山魈却毫不在意它的下巴,它冲过来的速度缓了缓,但是却没有停下,我刚一劈它两剑,它的整个头颅已靠近我身,却见它忽的裂开已经几乎要脱落的大嘴,朝我咬了过来。如此近的距离,我看到它针孔般的瞳孔里凶芒更胜。 它的下巴几乎被我削开,它这么咬过来,就算是咬中了我,也不能将嘴巴再合上。这个时候它已无力咬合,我的身法算不上一流,但比起它还是灵活不少。我瞅准一旁数尺开外的一颗大树,脚下迎着它咬来的大嘴,猛地在它面上一蹬,就要借力朝那棵树跳跃过去。 谁知我这一借力,它忽的一个甩头,我人朝那棵树跃过去时却是偏了一偏,正与那棵树擦身而过,也正是在我与这棵树错身之际,却听得那棵树“咔嚓”一声拦腰断裂开来,木屑四溅中,一只光秃秃皮开肉绽的大手,卷着木屑泥土和劲风,从那棵树断裂处探了出来,正擦着我的后背扇了过去。 落在地上,我朝后连续退出几步,心头也一阵的狂跳。若非刚才我真的跳到那棵树上,只怕此时我早已是一滩肉酱,没想到这只山魈竟然还懂得背后偷袭的道理,比蜮虫要聪明不少。 它此击未中,挥出的手掌拍断大树让它的身体为之一顿,趁着这空档,我又朝后退数步,与它拉开了一些距离。那棵被它一掌挥断的大树上半部分正往一边倾倒,高耸的枝头落叶纷飞,与其他树木压在一起,杂乱的声音于此地噪然大作,断枝残叶凌空舞个不停,随着倾倒的树干缓缓沉在地上,“哗”的一声正横在我与它之间。 它的巨大的身体反应不慢,一顿之后便猛地转过身,朝着我的方向作势欲扑。我心里一阵余悸,还不等我有何动作,忽然,远处尖啸声响起,一道五尺宽的巨大刀气穿过密林陡然从远处飞掠而来,这道刀气来势迅猛,呼声大作间斩开横枝盘藤,眨眼间拦腰劈在了这只山魈的左身上。 “噗” 这道刀气来势之快令人反应不及,比我追影剑发出的剑气凝实太多,打在这只山魈身上立时齐肘劈掉它的左臂,刀气未消,接着又劈在了这头山魈的左身上,在它左小腹处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才堪堪散去。却听得这只山魈哀嚎一声,左身处气劲荡开,巨大的身体直往右侧踉跄个不停。 这时,三道身影从我右侧飞身而来,正落在我身前,三人身上内气鼓荡,手里的大刀上也是刀气莹莹,甫一挡在我身前,三人同时拉了个刀势。 中间一人头也不回的道:“顾少侠,实在抱歉,韩某忘了少侠并非是我十八刀中的兄弟。” 十八刀?我只道这些汉子都是幽云山庄里的人,却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等名头。 他们之间配合颇有默契,与我格格不入,刚才一声“散”叫的我措手不及,也实在怨不得他们。此时一到来,这名姓韩的汉子就先自责,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左边的一个汉子奇怪道:“韩大哥,快看那怪物!” 我闻声望去。只见那只体型巨大的山魈此时正三肢撑在地上,巨大的身体正抖个不停。它的左臂已被齐肘砍断,粗大的左小臂掉在它的身体一侧,上臂处正不断地往下流着成股的黄色液体,它的左腹那道深长的刀口几乎劈开它半个身体,皮肉外翻,隐隐的有一根根黑色的肠肉挤出,里面流出黄色的液体时,于它身下汇成一滩。如此深的刀口,看样子它是活不了了,此时身体如此模样,难道是要做拼死一击么? 林间阴风阵阵,枝叶响个不停,一股深深的恶臭味从这只山魈身上弥散开来。 “哇!” 突然,却见它猛地一俯身,已被我削开的大嘴对着地面狂吐起来,从它的嘴里蓦然吐出一根根黑色的如细蛇一般的虫子。这些一条条的虫子有很多,数不胜数。 我们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它嘴里吐出的到底为何物,却见这只山魈仍没有要止住呕吐的样子,张开的大嘴里就像是泄洪一般不断地吐出一根根黑色的虫子。一边吐着,它的肚皮竟然莫名其妙的缩小着,这那么一会儿,它圆滚滚的肚皮便瘪了下去。 这还不算什么,让我觉得头皮发麻的是,它吐出的黑虫之多,在它身下已然堆成了一个高近乎七八尺的小土丘。这些黑虫蠕动间,就如在泥潭里扭动不已的蛐蟮,令人作呕。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背后的寒毛也竖了起来。怕我倒是一点都不怕,就算是另外三个山魈到来我也不会畏惧丝毫,但是像它这样的作为,我却忍不住的心里发毛。 它肚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活生生的虫子? 如此这般又吐了一会儿,这只山魈身体蓦然一顿,停了下来,接着,却见它仅剩的一只右臂猛地一锤地面,尽是黄色粘液的大嘴朝我们吼了一声。 一声落下,它身下那一堆黑色的虫子如受指引,蠕动间齐齐朝我们游了过来。这些黑色的虫子甫一分散开,我才看得清它们的样貌,这些黑虫有半尺长短,细的像是一根箸,整个面部无眼无鼻,只有一张拇指大小的嘴,它们嘴里漆黑一片,露出两排细小的尖牙。 不是蛇,但是和蛇极像。 这些黑虫的速度倒是不怎么快,游走间比蛇的速度慢了很多,可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若被它们缠身,只怕比蜮虫缠身还要麻烦。早就听苏卿尧说过西域邪术古怪,但我没想到会是这等古怪法,被这些黑色的虫子咬一口,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也许会和蜮虫一样,被咬之后会变成它们漆黑如蛇的模样吧? 我身体抖了一下,不等姓韩的汉子开口,提起体内的内力于右臂上,往前踏出一步时,举着追影剑便朝这些黑色的虫子挥出一剑。 追影剑落下,一道两尺宽的剑气从剑尖冲了出去,掠过横在地面上的断树,剑气正打在率先游来的黑虫身上。这些黑虫很细很多,我这一道剑气虽然只有两尺宽,竟一下子将数十条黑色的虫子斩成两半。 我心头一喜,叫道:“快,不能让这些黑虫近身,以刀气击杀它们!” 姓韩的汉子三人反应过来,连忙挥出手里的大刀,刀气一道道的甩了出去,我也没闲着,同样朝这些密密麻麻的黑虫挥出剑气。 一时间,此地刀气、剑气纵横,风声呼啸,内气流动,贴在地面上的杂草藤叶也随着摇曳着。 似乎这个方法很奏效,我们与这群黑虫之间隔着那棵断木,我们不断地挥出刀气、剑气,竟让那些黑色的虫子不能越过断木丝毫,甚至那些黑虫还没接近断木便会被我们的气劲击杀。我心里稍定,原来看似可怖的黑虫,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而那只山魈在吐出这群黑色的虫子之后,神情似乎有些萎靡,瘫坐在原地,并未朝我们扑来。(未完待续。) 第五章 黑巫师一 凹凸不平的树林间气劲横生,断木边的黑色虫子嘶声不断,空气中一阵阵的阴寒熏臭。 我挥出一记剑气,又斩断了数十条黑色的虫子之后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些黑色的虫子密密麻麻,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我们四人劈砍撩挥一阵,却不见这群黑虫数量减少,我反倒隐隐觉得这些黑色的虫子越来越多。 那只山魈此时气焰低落,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喘着气,一双凶眼也有些涣散。它的下巴此时耷拉在脖颈处,左臂被姓韩的三名汉子砍掉,左腹处的伤口极大,连肠子也流了出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时,那名姓韩的汉子也发现了场中情形的怪异,开口道:“不对,顾少侠,你有没有发现这些黑色的怪虫子数量好像变多了?” 我奇怪道:“韩兄也发现了?” 姓韩的汉子点了点头,挥出一记刀气,道:“顾少侠你且看那些被我们斩开身体的黑虫。” 他的刀气飞出,正打在那根断木上,那断木上此时有四五条黑色的虫子,被他的刀气劈中,其身体立时断作两截。他话说出口时,我朝一条身体断作两截的黑虫望去,那条黑虫本来想爬过断木,被姓韩的刀气劈中,半截身体黏在断木上。 这本来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这群黑虫数量众多,我们挥出的内气远不是这些黑虫可以阻挡的,我只道能尽快斩杀它们,与江顺他们汇合,注意力未曾放在一条被斩成两半的黑虫身上。谁知我这仔细望去,却见那断木上的半截黑虫,身躯蠕动之时,从它的身体断开处竟然冒出一个崭新的脑袋来,这颗脑袋像是从断口处被挤出来,又像是断口处的碎肉蠕动间形成的。它的这半截身躯本就是上半身,此时身体断口处长出一个脑袋,身躯变小之下,竟已然变成一条两个脑袋的黑虫。 只是我还未来得及再细看,这半截虫子便被后面涌来的黑虫覆盖住了。 我叫道:“真的没死,快住手。” 姓韩的汉子喝止住其他两名汉子,那两名汉子登时收了手,没有我们刀气、剑气的阻拦,这些数不清的黑虫纷纷翻越断木,朝我们游了过来。不过它们的速度依旧是很慢,我们想要离开的话,轻而易举就可以摆脱它们。 韩姓汉子皱着眉头,看着缓缓游来的黑虫,忽的朝左边的一名汉子道:“三眼,明火。刀砍不死它们,只会让它们越来越多,苏先生曾言西域之虫惧火,且试试火能不能将它们烧死。” 这名叫三眼的汉子嘿嘿一笑,道:“好嘞,韩萧大哥,你是想要大火还是小火?” 姓韩的汉子瞪了他一眼,道:“少废话,是火就行。” 三眼微微欠了欠脑袋,从怀中取出一块松油布,与此同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第三名汉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递了过去,三眼接过碎石,将松油布裹在了碎石上面,并在上面打了个结。 紧接着,三眼又从怀中取出火折,右手捏着火折吹然时,将左手里用松油布裹住的碎石轻轻一抛,右手捏着冒着火的火折快速的在那松油布上划了一道。松油布沾火即燃,却见那滞留在空中的一团松油布“嚯”的一声变成一颗火球,不等这团火球下落,韩萧已挥出了大刀,大刀刀面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滞留在三眼身前的火球上。 只见这团火球“呼”的一声朝着那堆黑虫激射过去,落在黑虫堆里就像是星火燎原一般,只这么一下,那数不清的黑虫堆陡然之间燃起熊熊的烈焰,火起来势之快,竟然也像是电闪雷鸣一般。 “哗!” “快退!” 我们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大火会来的如此迅猛,比猛火油碰到烈火还要快几分,情急之下我们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挡在面前,急速朝后退去。 那些黑色的虫子被山魈吐出来之后堆成一堆,与我们在断木处僵持一段时间之下并未遍地四散开,都是聚集在断木处挤作一团,此时燃烧起来竟无一条黑虫幸免。不过如此多的黑虫堆成一堆燃烧起来,火势之大是我们始料未及的,看那蹿出的火舌,几乎与那枝头一般高矮了。 一时间,此地林间被照亮,那些黑虫惨叫声四起,火光中,我看到一条黑虫扬起上半个身体摇晃不已,竟真的像是一条火蛇一样。 韩萧笑道:“果然如苏前辈所言,西域的这些怪虫都很怕火,想来这些黑虫在劫难逃了。走吧,在此地耽搁了不少时间,莫要让苏前辈他们担心。” 在来的路上,苏卿尧曾告诉我们,西域的蛊虫都很怕火,遇到蛊虫时只需以火烧之便可将它们烧死殆尽。只是,苏卿尧所指的是在器具中培养出来的蛊虫,并未说动物体内吐出的虫子也畏火。 隔着大火,我看到对面的山魈已没了生气,身子如小山一般的瘫在地上,它的头深深的垂着,嘴里的黄色液体和断臂、破肚间流出的液体汇成一股,在它身下积了一大滩粘液。火光闪动间,它死去的样子竟也有那么些可怖。 若是有人以它的身体作为器具,来培养蛊虫呢?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若真的是这样,这些人的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些,甚至在我看来,这样的做法比将人变成蜮虫还让人毛骨悚然。 黑虫堆里烧起的火头还是窜上了枝端,将这片空地照的亮堂,树林后黑暗一片,树影摇曳。没想到第一天到达西域就碰到这样的事情,距离那昆仑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此地的路不同大宋的官道,难走异常,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在下个月十二三日到达昆仑山。半个月的时间,真不知道往后还会碰到什么。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神来,却见三眼笑道:“走吧,顾少侠。” 我点点头,与他们朝马车方向奔去。还未到马车近处,远远地便看到道路两边远处烧起的三处大火,不过与我们放的火不同,这三处大火烧起来的颜色是绿色的。 那是万尸门的腐尸散发出来的颜色。 当日罢中原火烧郴州城里那头母虫时,用的就是腐尸散,一开始我总觉得那母虫身体上烧的火焰很眼熟,直到前两天苏卿尧告诉我那是腐尸散的奇效时,我才想起来。早在衡州时候我就见识过这腐尸散的厉害,人沾上一丁点便会全身冒起绿色的火焰,直到将人的皮肉烧尽只剩下骨骼才会熄灭。此次西行,苏卿尧随身的包里装的瓶瓶罐罐有很多,其中便有这腐尸散,苏卿尧告诉我,万尸门虽然在江湖上不怎么起眼,炼制的腐尸散却对西域的蛊毒、蛊虫有极大的克制,几乎所有巫蛊术的蛊毒都可用腐尸散来化解。 我们走到苏卿尧身边,韩萧三人朝苏卿尧抱了抱拳,苏卿尧指着地上山魈的尸体,道:“这山魈腹中的蛊虫,你们可曾见到?” 这只山魈的脑袋被人砍掉,一颗不规则的头颅正滚落在它的脚下,它腹部已被大刀剖开,此时身上的绿焰正在它身上无声烧个不停,原本龟裂的皮肉也正变得焦黑。在它被剖开的腹部里同样烧着绿焰,焦黑中,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正无力地扭动着。腐尸散霸道之极,连那郴州城里的母虫都承受不住这绿色火焰的灼烧,这些黑色的虫子更是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韩萧道:“回苏前辈,我们四人已将那头山魈击杀,在它的腹中的确发现了这些黑虫,被我们用明火烧死了。” 苏卿尧点了点头,道:“这些蛊虫忌火,下次若是再碰到,切记以火烧之,以免沾上蛊毒。” 三眼笑道:“苏前辈,这些黑色的虫子是什么蛊虫?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一把火就可以将它们烧死殆尽。” 苏卿尧瞪了他一眼,道:“那你告诉老夫,倘若你身上无火,怎么对付这些蛊虫?” 三眼头又是一低,登时不做了声。我心头一凛,倘若刚才我们没有用火烧这些黑虫,只怕此时这些黑虫当真多可垒山了吧?若真的到那个时候,就算这些黑虫行动缓慢,对付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苏卿尧转过头,看着此时身体已经缩小数圈几近焦炭的山魈尸体,又道:“这种蛊毒名唤黑绝虫,是哒族的巫蛊术,身体断一可生二,普通的兵器是杀不死的。” “哒族?” “古有哒国,被灭国之后,其遗民便至西域边缘地带,以哒族自称,如今的哒族人已所剩不多,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此巫术。” 苏卿尧说这话时,满脸的感慨之色,就好像这种邪恶的巫蛊术在他看来就是一件很了不得的巫术一般。我对巫蛊术毫无兴趣可言,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件极不堪入目入耳的巫蛊术。 这只山魈身上的皮肉已经烧的精光,焦炭灰黑中可见隐隐凸在外的的巨大骨骼,绿色的焰火慢慢小了下去,那些黑绝虫也被烧成了灰。 这时,前方有人叫道:“江前辈,道路已无阻。” 江顺手里正把玩着一枚金色的六瓣花镖,闻言笑道:“走吧,不知道程兄那边如何了,我等还是尽快赶过去吧,嘿嘿。” 我们不再迟疑,随着马车往黑风岭方向走去,这次我们都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徒步而行。匆匆往前行了数里地,道路前方忽的出现三个岔口,左右出现两条更小的泥石道,小道往前延伸出尽是黑暗一片。不过正对着我们的道路前方,山影现出之地,正有滔天的火光传来,隐隐的,我听见些许杀喊声和山魈的吼叫声从远处传来。 我们择了左边一条小道前行,虽偏离了原先那条道,所通之处却是于远处冲天火光处越来越近。那火光从山的另一边发出,黑漆漆的天空下显得阴森异常,越是往前走,我们离得那片火光便越近,杀喊声和嘶叫声也越来越响。 等我们沿着左边这条道路又行了数里地,绕过一座高山之时,那山后的火光已经是近在眼前,不过仍是被矮山丘陵挡住大半。黑风岭的山贼似乎都聚集在一处四面环山的山坳里,从我们这边望过去只能看得见被火烧的通红的小半个夜空,大火之地距离我们这里只有一里不到的样子,不过那不要命的杀声却是响彻整个山坳,我们可以听的清清楚楚。不知道西域部落之间的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听着阵阵的山魈愤怒的吼叫声和另几种不知名的野怪深沉叫声,想来这样的厮杀定是很激烈。 绕过这座山,我们朝着西南方向行了很长一段路,再穿过一片密林之后,我们行到一泊湖水畔边。这个湖不大,形状像极了一个弯弯的月牙,东西横着,弯口朝南,湖面上映着隐隐的树影。(未完待续。) 第六章 黑巫师二 车夫将马车赶进小道边的密林里,十八刀中有几人在四周隐了去,我和江顺一群人则在临近湖边的深草中坐了下来。 夜里很冷,微微的冷风吹不到这里,那湖水面相当的平静,像是经过打磨过的大理石。湖畔边有虫鸣声,不是很响,有一声没一声传来。 苏卿尧从马车处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件毛茸茸的披风,道:“穿上吧,西域的天气不似中原,晚上很冷。” 他的肩上斜挎着一个布袋,布袋里鼓鼓囊囊的,走起路来布袋里瓶罐摩擦碰撞的声音响个不停。我接过披风披在身上,道:“苏前辈,你不冷么?” 苏卿尧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道:“我在西域待过一段时间,早已习惯这里的昼夜交替,觉不到有多冷。” 我们踏入吐蕃不过半天的时间,算起来也不过身处西域边陲,距离中原也没有多远,不过昼夜的温差却已经很明显了。将近十一月,天本来就很凉,白天觉不到与中原有什么不同,晚上却出奇的冷。 我道:“苏前辈,那季阳是何人,为何程庄主会如此看重此人?” “因为这个季阳救过程富海的性命。”说话的是江顺,他的身下铺着一张大布,他正悠闲地躺在大布上,摇晃着二郎腿,他又道:“这个季阳是中原荆州人士,因为痴迷巫蛊术才会来西域,嘿嘿,不过倒真的被他学到了那么一些巫蛊之术,得了个巫师的名头。” 我打着趣笑道:“想必也是个厉害的巫师。” 江顺打了个哈哈,笑道:“厉害倒是不怎么厉害,巫师也分三六九等,西域虽然没有什么出奇的武学人才,不过巫师却是多得很,厉害的巫师自然有不少,那季阳顶多算是个初学者。” 离我们不远处的韩萧问道:“江前辈,那西域当中最厉害的巫师是谁?” 江顺翘起的腿停止了晃动,脸上似乎有回忆之色,喃喃道:“厉害的巫师么?”接着他的腿又开始微微晃了起来,叹了口气道:“这我可想不起来了,很久没有来西域了,也不知道那些厉害的巫师死了没有。好像,当年有一个巫师厉害得很,好像叫,咦?叫什么来着,哎呀,还是想不起来。” 我一阵的兴味索然,心道这个江顺又在捉弄我们了。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密林中有人轻声叫道:“庄主回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程富海和一名十八刀的兄弟扶着一人从树林里匆匆走了过来,那人垂着脑袋,一副受伤不轻的样子。我们都站了起来,腾出了块空地,一到我们近前,程富海便对苏卿尧说道:“苏兄,快取些药为季阳兄弟敷上。” 他这样说着,和那名十八刀的兄弟合力将那人放倒在铺在草地上的粗布上,那人刚一躺在粗布上便就是呻吟一身,身体也翻了过来,侧身躺在粗布上。 三眼点了根火把,我也看清了这人的长相。这人四十上下,身上同样裹着兽皮衣,脸上留着些胡须,头上插着根白色的羽毛,额间绑着一道褐色的布条,脸堂方方正正,倒也是英俊不凡。他这一翻身,我看到在他的背上有一个触目的伤口,这个伤口从他的右肩膀处一直延伸到他的左胯处,伤口很深,他整个背部和下身已被血染得通红。 苏卿尧看了看季阳的伤口,对程富海道:“只是敷药还不够,伤口太深太长,需要进行缝合。”接着,他对一名十八刀的兄弟又道:“快些到马车上将我的药箱取来。” 那人闻言应了一声,转身朝树林中跑去,只那么一会儿便又匆匆跑了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用麻绳捆绑住的药箱。苏卿尧打开药箱,我和韩萧则将季阳小心翻了过来,撕开他背后的衣衫,衣衫刚被我们撕开,我们不禁惊住了。 只见得季阳背后除了那一道触目的伤口之外,背上两边还盘着六条黑绝虫,有三条黑绝虫正死死地咬住季阳的皮肉,也不见它们有什么大的撕咬动作,两排细牙咬住季阳的皮肉一张一合着。而另外三条黑绝虫却已经有大半个身体钻进季阳的背后,只留有小半个的虫尾还露在外头晃悠着。 我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背后的寒毛也竖了起来,与韩萧对望一眼,只见他眼里满是震撼之色。却听苏卿尧叫道:“快!拿刀将还未钻进体内的黑绝虫刮掉!” 他本来已经从木箱中取出桑皮线,话一说完又将桑皮线丢进了木箱中,打开腰间的布袋,在里面翻找起来。韩萧闻言,当即从腰间拔出一柄腰刀,对着一只盘在季阳背后的黑绝虫刮了下去。 刀口刚一碰到那只黑绝虫,只见它的身体忽然扭动起来,两排细牙登时将季阳背后的皮肉扯烂开来,韩萧手上腰刀再一挑,将它挑了下来。 这条黑绝虫刚一被韩萧挑在地上,三眼便快速的将火头点在了这条黑绝虫身上,却听得“嚯”的一声响,这条黑绝虫身上转瞬间便被火覆盖,在地上翻滚个不停。 不等这条黑绝虫死去,韩萧又连续将另外两条露在外的黑绝虫挑了下来,而这两条黑绝虫也毫无例外的被三眼用火烧身,三条黑绝虫在地上翻滚片刻便没了动静。 烧死三条黑绝虫之后,我把视线放在了另外三条已经钻进季阳背后皮肉大半的黑绝虫,前面那三条黑绝虫没有钻进季阳的体内,用刀挑掉尚可以火烧之,这钻进去的黑绝虫怎么办,难道也要用刀挑?用手捏住往外拉的话,万一扯断了虫身,只怕会更加麻烦。 我看了看苏卿尧,只见他却从布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竹笼放在了季阳背后一条黑绝虫的边上。我心里大为不解,黑绝虫眼看着就要全部钻进季阳体内,放个小竹笼在背上又是几个意思? 心里正疑惑,却见季阳背上的小竹笼忽的晃了晃,同时一只长有蹼的爪子从小竹笼里伸了出来,正一把抓住那条黑绝虫的虫尾。 我吓了一跳,苏卿尧却似松了口气,道:“还好这次将它带了过来,否则今日季兄体内非生满黑绝虫不可了。” 他说话间,忽然,从那竹笼里又伸出一只长着蹼的爪子,两只小爪子抓着黑绝虫的虫尾只那么一拉,便将那条黑绝虫从季阳身体里拉了出来。这条黑绝虫嘴里还残留着些碎肉血丝,细长的身躯似乎也粗了那么一圈,刚一被拉出来便被那两只小爪子拉进了竹笼里。那竹笼晃了晃,传来了一阵咀嚼的声音和黑绝虫的轻嘶声。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张了张嘴,只觉得身上冒出一阵寒意,看着苏卿尧有些红润的面孔,不知为何,突然间感觉他变得很陌生。 那竹笼晃动数下之后便停了下来,接着,那两只爪子又连续将剩下的两条黑绝虫从季阳背后一一拉了出来,拖进竹笼里一阵的咀嚼。(未完待续。) 第七章 黑巫师三 苏卿尧收起竹笼,从药箱中取出一个葫芦状的瓷瓶,打开瓶塞往季阳背后那三个血窟窿里倒了些黄色的粉末,敷上了药布。接着,他又从药箱中取出桑皮线和缝合针,开始为季阳缝合起来。 这时,江顺开口道:“程兄,那黑风岭发生了什么事情,季阳何故伤的如此严重?” 程富海看了看天空,夜空漆黑如墨,似乎比之前还要黑几分,先前还能隐隐的看到几颗星,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他看着天,道:“黑风岭被原戎一族占领了,季阳为原戎族的族长所伤,我赶过去的时候,黑风岭的首领大乌拉已身死,若是老夫出手慢一些,恐怕季阳性命不保。” 我一怔,原戎族? 在与苏卿尧谈及吐蕃诸部之时,苏卿尧曾经提到过这个原戎族。吐蕃诸部种族分散,大大小小的部落有很多,大的部落里足有上千户人口,小的部落也有百十来户人口。而原戎族便是吐蕃诸部中的一个部落,位处吐蕃东北,族内人口不足百户,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部族。 永郴两地中间的南北山脉中盘踞的山贼有不少,大的山寨也有,就如那九狼寨。九狼寨有四五十号人,大当家的便是陶万仇,第一次押镖去白云阁时,我们就碰上了陶万仇。那一次九狼寨栽了个大跟头,陶万仇带领的四五十号人全部被我们杀死,无一人逃回去。后来,郴永两地联手清剿九狼寨的山贼,在临近桂阳监不足百里的山窝里发现了九狼寨残余一众,而那时,九狼寨的山贼已不足二十人,所占领的也只不过是个小山头,山寨极小。然而,从黑风岭所占地之大来看,山寨中的山贼人数绝不在少数,比九狼寨的山贼多的太多了,我估摸着也应该有千八百号人。 这么一个人口众多的黑风岭,而且还尽是些山贼,竟然被一个吐蕃小部落攻陷? 江顺似乎与我想的一样,奇怪道:“原戎族?” 程富海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数年不见,原戎族竟然扩张到如此地步。苏卿尧,速度快些,缝合好之后,我们就上路。” 他没有说原戎族扩张到何种地步,但是我想,如今的原戎族定然不再是个小部族了。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吐蕃境内本就混乱,部族之间常有征伐掠地,战火当中总会有兴起的部落,也会有衰败的部族,也许这个原戎族就是一个即将兴起的部族吧? 苏卿尧缝合的速度很快,只那么一会儿便将季阳背后的伤口缝合大半,伤口处流出的血也渐渐止住,看样子,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季阳背后的伤口便能缝合好。 待得季阳腰部的伤口缝合后,苏卿尧手里的桑皮线也用光了,他从药箱里又取出一根桑皮线,我拿着药布在季阳左胯处的伤口上擦了擦,正在这时,我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极冷,呼出的鼻息似乎要结成冰一样。 我以为这又是天气所致,耳中却听到程富海轻轻地声音:“阁下既然来了,有何故藏头露尾的?” 他这话刚说出口,三眼便迅速的将火熄灭下去,我和苏卿尧、韩萧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顺着程富海面对的方向,朝一侧树林望去。 那片树林里很黑,很安静。 程富海又道:“怎么?难道还要老夫请你过来不成?” 等了一会儿,那里还是没有动静,却听得江顺嘿嘿一笑,抬手一招,一道金色的流光猛然间从他的右手里激射而出。他这个举动轻轻巧巧,甩出的金镖却是拖着长长的尖啸声,飞向了那片树林,像是一颗金色的流星。 金镖刚一入林,却听得“当”的一声如山钟敲响般的沉音传来,那片树林剧烈的摇晃数下,呼啸中抖落阵阵的落叶。 江顺的一身功夫都在他的金镖上,他甩出的金镖比城楼上的巨弩射出的箭矢飞的还要远,他的金镖我曾细看过,与我以往见到过的金色花镖外形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不过这金花镖一旦到了他的手上,威力却不是一般的大,隔着四五丈可将一颗两尺厚的小树贯穿,实在不简单。 树林那便风声落尽,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金花镖?你是金花大盗!” 这人的声音粗犷,低沉。 声从那片漆黑的树林里传来,不过那里没有出现半个人影。 江顺道:“既然知道我的名头,还不快现身?嘿嘿。” 江顺这般笑着,树林中也传来那人的笑声:“你不在中原做你的贼皇帝,跑到吐蕃来做什么,这里的金银财宝可没有你们中原多。” 江顺打了个哈哈,道:“在窝里呆的久了,出来透透气儿,看你们这里有没有好东西,带回去个金佛玉佛石佛什么的,也算是个手信。” 那人道:“石佛倒是有不少,只怕你搬不动。” 江顺右手往腰间拍,手上登时又出现个金花镖,金花镖在他手上转了转,他道:“哦?那要看石佛好不好看了,好看的话,搬不动我也要试一试了。” 树林里传来那人低低的笑声,顿了顿又道:“将季阳留下,你们可以离去,敢说不,我会将你们每个人都杀光。” 这时,程富海缓缓道:“黑风岭已被你们占领,得饶人处且饶人,也用不得赶尽杀绝吧。” 那人道:“看来带走季阳的就是你了,阁下功夫了得,不知是哪路高人?” 程富海却没有回答他,背着手道:“想要让老夫将季阳交给你,阁下就不要再想了,我看,你还是离去吧。” 树林里传来一声嗤笑,道:“倒是块硬骨头,既然如此,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话刚一说完,程富海忽的哈哈笑了起来,树林里那人的声音传来:“你笑什么?” 我心里也奇怪,不知道程富海为何会突然笑出声来,原戎一族能占领黑风岭,其实力不可小觑,不交出季阳的话,只怕原戎一族会立刻杀过来。一旦打起来,敌众我寡,我们定要吃大苦头了,到时候别说是去那昆仑山了,能不能安全逃离此地都很难说。我看着程福海,这个身体瘦弱的老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却见他笑道:“老夫笑你缺筋少脑,没有分寸。” 那人冷笑一声,道:“是么?” 程富海道:“是。” 那人道:“此话何意?” 程福海道:“那黑风寨到此地,有多少距离?” 那人道:“五里路。” 程富海道:“老夫带着季阳兄弟奔走五里路,你可曾追上老夫?” 那人道:“没有,不过我还是追了过来,你想说什么?” 我听得有些头晕,却听程富海又道:“这次攻占黑风岭,你们一共来了两百一十二人,这点人想要大胜黑风岭七百山贼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你们本事倒也不小,竟然请来了尚波于部族的巫师,老夫也是佩服的紧。” 尚波于一族我自是不知晓,但是程富海这话一说出口,树林里那人却突然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程富海长长呼出一口气,道:“速速离去吧,莫要再打季阳的主意,你们两族联手一事老夫就当没有看见,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的话......孰重孰轻,想来阁下比老夫要清楚的多吧?” 那人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放你们离去了。” 话音刚落,我只觉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那漆黑的树林处枝摇叶摆间,突然,于那片点大的地上缓缓地腾起一阵黑色的烟雾。这阵烟雾起的很快,似有灵性一般,腾在低空出凝聚成一团。(未完待续。) 第八章 黑巫师四 那团黑气在树林处上下飘动着,有一个人的头颅大小,即使隔了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一阵阵的阴冷气息。黑气浮动片刻,蓦然间,一只苍白的右手从树林漆黑处探了出来,五指张开,隔空朝那团黑气按了下去。 苍白的手掌甫一探进那黑色的气团当中之时,树林里忽的响起一阵乱碎碎的低吟声,低吟声很长、说的很快,乍一听就像是和尚快速的低声颂佛之声。 这样的低声沉吟我曾经在郴州州衙牢底听过,那红袍青年在施展那“引灵术”之时,嘴里念叨着的也是一连串的碎言碎语,“引灵术”的神奇我深有体会,这种巫术施展起来能知人去往来,甚至能知道别人说些什么,实在令人无法想象,又让我不得不信。姓厉的青年施展“引灵术”之时,所带来的异象也是非常惊人,不知道那树林里的人施展的又是什么巫术。 不管怎么说,巫术的厉害已经超出我的想象太多,我已见识过不少,实在不容小觑,那人当着我们这么人的面仍没有退缩之意,想来施展的巫术也非同一般。 心里正胡思乱想着,却听树林里那人的碎语声一窒,紧跟着他的右手在那团黑色的气体中连续划了两道,那团黑气被他这么一搅合,非但没有散开,反而又凝实了许多,黑气涌动间,似乎在缓缓旋转着。 突然,只听得那人沉喝一声“去!”,也不见他手上有何动作,从那团黑气中忽然冲出一股黑色的烟雾,这道烟雾形状像一根箭矢,从黑色气团中冲出来极快,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无声的朝我们激射而来。 “雕虫小技!” 就在这时,我身边的韩萧冷喝一声,人跳到了我们面前,手里的大刀挽了个花,隔空交叉划了两道,刀落,两道厚实的刀气于他的大刀上冲了出去,呼啸间直迎着那激射过来的黑色雾气劈了过去。 我们与那片树林相隔不过四五丈的距离,无论是那道黑色的雾气箭矢还是韩萧劈出的两道刀气,速度都是快的异常,只在刹那间,两道刀气便和那黑色的雾气打了个照面。 可是预想当中气劲碰撞的场面没有出现,那两道刀气竟是从那道黑色的箭矢中穿透而过,没有发生任何的碰撞,但是下一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两道刀气卷着些黑色雾气冲向了远处,而那原本激射过来的黑色雾气在低空却忽的一个盘旋,雾气箭矢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尺许见方的圆环,圆环滴溜溜转动数圈之后猛地一缩,紧跟着又猛地一胀,原本尺许见方的雾气圆环霎时间涨到五尺大小的厚重黑雾团。 不等我们有任何反应,只见那五尺大小的浓厚黑雾翻滚不定之下,猛地化身成一条粗大巨蟒来。这条巨蟒完全是由黑色的雾气凝聚而成,方一出现便摇头摆物的仰天张开了大嘴,即使在这漆黑的夜里,我也能看得到它嘴里吐出的由雾气凝成的黑色蛇信。 它似乎在仰天嘶叫,但是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形一摆,只听得“呼”的一声,这条黑色雾蟒便如漆黑蛟龙一般,卷动着风,凌空朝韩萧冲了过来。 好诡异的巫术!我看的惊奇不已,眼前的这黑雾当真是有灵性一般,竟然可以自行变化形状。 心里正诧异时,那条黑雾凝成的大蛇已冲到韩萧面前,只见韩萧大吼一声,手里的大刀再次挥出,迎着那漆黑的雾蛇脑袋劈了过去。这一刀快如闪电,那条雾蛇再怎么会变化身形也决计多不过了。谁知,这一刀却又是劈了个空,那条黑雾凝成的大蛇正撞在韩萧身上。 突然间,韩萧身上忽的被那团黑雾淹没,紧跟着一阵浩大的瓮声从韩萧身上传来,韩萧像是碰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只听得他又是大叫一声,身形急速的奔走闪跳起来。一边跳窜个不停,一边不住的在身上胡乱的拍着。 我心道不好,只怕那条黑气凝聚的雾蛇有毒,韩萧说不定已身中蛊毒了。蛊毒令人防不胜防,当日我在八仙楼里只因为坐了那张椅子便中了黄捕头他们的巫蛊,这种手法实在是阴险至极。 正在这时,却听得程富海转头朝三眼沉喝道:“明火!”说完,他自己却朝韩萧跳了过去。 三眼应了一声,急忙将火折取出,点燃了那根熄灭不久的火把,火光再次亮起时,程富海已经冲到韩萧身边,同时,我也看清了围在韩萧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哪里是什么黑雾气?那分明是无数个漆黑的小虫子,那瓮声就是这些小虫子发出来的! 我再次吃了一惊。只见程富海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临近韩萧身前凌空一掌拍了过去,一掌挥出,一道莹莹掌气于他掌间冲了出去,正打在韩萧身上。这道掌气如风驰电掣,打在韩萧身上却不见韩萧有任何的不适,反倒是他身上的无数黑虫却是齐齐一散,脱离了韩萧的身体。 趁此空挡,韩萧得以脱身,身形一闪,朝我们跳了过来。一到我们身边,只见他脸上满是被黑虫叮咬的痕迹,有几处已经高高鼓起,伤口处正流着一丝丝透明的液体。 “是食血虫!” 苏卿尧轻呼一声,连忙从布袋当中取出一个红色瓷瓶,倒出两粒褐色的药丸为韩萧服下,道:“快坐下,不可再运气,稳住心神。” 韩萧脸色有些发紫,闻言当即盘腿坐在了季阳身边,身上的气劲也消散了下去。 苏卿尧又从布袋中取出一个瓷瓶,朝程富海叫道:“庄主,腐尸散!” 说话间,他已将瓷瓶朝程富海抛了过去。那些黑色的虫子被程富海打散之后正在散乱当中,不过看样子,似乎下一刻又想要凝聚成一条黑蛇模样。 听到苏卿尧的叫声,程富海身体往后退了退,一把接过苏卿尧抛过去的瓷瓶,瓷瓶刚给他借住,却见他反手便将瓷瓶抛向那群黑色的虫群,紧随着瓷瓶而去的便是他隔空一道掌气。瓷瓶和掌气一前一后,直奔半空中的那群食血虫,几乎就在瓷瓶冲进食血虫堆里时,那道掌气也拍在了瓷瓶上。 那瓷瓶哪里能经得住程富海一掌之力?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瓷瓶被掌气打碎,一团黑色的粉末登时爆散开来,那些食血虫一碰到腐尸散,身上忽的燃起绿色的火焰,只是它们的身体很小,绿色的火焰也毫不起眼,从我们这边望过去,只看得见半空中忽然亮起数不清的绿色光点。 几乎就在半空中的绿色光点刚一现出之时,却也不知为何,这些身上烧着绿色火焰的食血虫竟跟在程富海的那道掌气身后,齐齐冲进了那片树林当中。 “嘭” 树林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那片树林如再次被飓风吹过,一阵的枝摇叶摆,落叶飘零。 我心里不住的叫好,从苏卿尧抛出瓷瓶,到程富海的掌气卷着那些被绿火缠身的食血虫打进那片树林,只不过眨眼的时间,这种手法精巧至极,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一连串的动作使下来极为顺畅。 就在这时,树林里传来那人的声音:“残风卷云?流云掌!你是程富海!” 原来这一手精巧的掌法还有这等名字,我心里惊奇不已。程富海收回手掌,背在身后,道:“你是什么人?出来吧,莫要再藏头藏尾的了。” 语毕,却见那树林里缓缓地走出一人,站在了黑暗树林边缘处,他站立的地方很黑,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他身上似乎披着一件宽大之极的黑袍,遮挡住了他的面孔。他的右手握着根细长的拐杖,拐杖很高,比他的人还高,顶头是打着旋的木枝。他的左手里正托着一个黄色的木疙瘩,木疙瘩上有孔洞,正冒着青烟。 他顿了顿,道:“程富海,真的是你?” 程富海道:“正是老夫,阁下是?” 那人道:“果然是你!在下是山平。” 程富海轻咦了一声,道:“山平?尚波于族部的黑巫师山平?” 山平道:“正是。” 程富海沉吟片刻,又道:“你为何助原戎一族攻占黑风岭?难道你不知黑风岭为吐蕃领土?”(未完待续。) 第九章 黑巫师五 在谈及尚波于一族时,程富海脸色凝重许多,似乎尚波于一族是一个势力极大的部族一样。但我心里有些纳闷,无论尚波于一族还是原戎一族,不都是属于吐蕃境内的部族么?既然都是吐蕃本土之人,两族联手攻占黑风岭又会有什么不妥。 山平笑了一声,道:“程庄主,吐蕃可不似中原安定繁荣,这是一片混乱之地,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厮杀,而且我们这一次杀得都是山贼,与其让这些山贼坐大,不如让一个部族强胜起来,岂不更快哉?” 这话听着也在理,山贼穷凶极恶,祸害一方,能少一些山贼,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但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总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程富海也跟着他笑了笑,道:“若是换作其他部族来助原戎,那定是件值得庆喜的事情,但你尚波于一族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归顺朝廷,这个时候助原戎一族打下黑风岭?难道你就不怕挑起两国之间的战火么?” 尚波于一族归顺了大宋朝廷? 我一怔。大宋建国以来,吐蕃就分裂成以王族后裔统领的四大王系,四大王系中的大大小小的部族有很多,部族之间的混战连年不止,饱受摧残的部族犹以小部族最为显著,为了躲避混战,其中,有不少部族选择归顺大宋朝廷,以求安稳。对于这些归顺的部族,朝廷以安抚为主,并施封领地,归顺的部族享有与中原人士同等甚至更优越的待遇。苏卿尧还告诉我,这些归顺的部族族中首领甚至有被封官的,官呈世袭。 吐蕃那些部族一旦归顺朝廷,便与吐蕃划清了界限,对于归顺的吐蕃部族,吐蕃本部之人以之为耻,同是吐蕃人,却也成了敌对,势如水火。如果尚波于一族真的归顺了朝廷,现如今又掺和到吐蕃本土领地之战当中,那无异于大宋朝廷对吐蕃本土的涉足,正如程富海所说的那样,严重的话,必然会引起吐蕃四大王系的迁怒,两国之间定会挑起战火。 没想到这场领地之战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严重的事情,难怪山平不愿让我们离去,可是现在他又现身相见,言语中大有缓和之意,又是怎么回事?我不禁看了眼程富海。 树林黑暗处的山平沉默半晌,忽的长长叹了口气,道:“今非昔比。如今的吐蕃四分五裂,族人朝不保夕,求得片刻安宁都颇为困难,原戎一族几近灭族,已有意归顺大宋朝廷,这才寻求我族的帮助。但是归顺朝廷哪里是件容易的事情,程庄主,想必你自是知晓贵国提出的条件吧?” 我吃了一惊,吐蕃部族归顺朝廷,朝廷还有条件提出?却见程富海顿了顿,道:“老夫有所耳闻。” 山平道:“贵国提出的条件虽然不易做到,但是比起部族之间的杀伐却是好的太多,若是能让原戎族成功归顺大宋朝廷享有安稳之日,铤而走险便算不得什么了。” 程富海冷哼了一声,道:“你说的倒是无心无肺,一句铤而走险为保原戎一族,难道你不曾想过战火一旦挑起的后果么?” 山平的身体半隐在漆黑的树林当中,程富海说出这一句话时,我看到山平的身体似乎抖了一下。山平顿了顿,又道:“时也命也,程庄主,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战火一起,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大宋的铁骑剽悍,踏入吐蕃轻而易举,不过吐蕃四大王系若是联起手来,依旧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禁军的装备虽然精良,但吐蕃处西域东垂,占据地势之利,巫蛊之术更是诡异莫测,真要打起来,谁胜谁负还真的不好说。不过到那时,只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了...... 我不再多想,心里突然对这个山平产生了厌恶感,若真的为了一个小部落而挑起两国战争,后果不堪设想。而他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程富海沉吟片刻,忽的也叹了口气,道:“你走吧,老夫还是那句话,就当什么事情也没看见。” 山平笑了笑,道:“程庄主是个识大局的人,即便你不说,在下也已没有阻拦之意了。不过在离去之前,在下有一事想请教程庄主一二。” 程富海道:“何事?” 山平道:“程庄主,那郴州城里当真出现了蜮虫?” 程富海道:“不错。” 这消息传的也当真快,郴州城里出现蜮虫不过十余天,竟然已经传到吐蕃境内了。山平应了一声,道:“敢问程庄主,是否当真有人可以不受蜮毒侵害?” 程富海顿了顿,道:“确有其人。” 黑暗中,我看到山平的身体又抖了一下,他左脚朝前迈出一步,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身体缓了缓之后,又将左脚收了回去。 正在这时,我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声,转头望去,却见韩萧脸色变得漆黑异常,正仰面倒在草地上。 “韩萧!” 我们连忙围了过去,苏卿尧俯下身看了看,脸上露出焦急之色,道:“不好,食血虫的毒液已流入韩兄弟的筋脉中,怕是再过片刻,毒液便可攻心!” 此时,韩萧的脸上那几处被食血虫叮咬过的细小伤口处正流着一股股的透明液体,也不知道这透明的液体是什么,流出来时散发出一股很酸的味道,他露在外的脖颈和双手也变漆黑一片。整个人像是刚从墨汁里捞上来一般。 却听远处的山平道:“这是食血虫的解药。” 我转头望去,却见一个瓷瓶从山平那里抛过来,被程富海一把接在手里,山平又道:“程庄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说。” 程富海捏着瓷瓶看了看,抬起头道:“什么事?” 山平缓缓道:“若是程庄主真的能炼制出蜮毒解药,可否分一些与在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是他追过来的真正目的吧! 我向四周望了望那,他到来此地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五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那些原戎一族的族人就算脚下速度再慢,此时也已经能追过来。但是过去这么长时间,树林里除了山平一人之外,哪里还能听得半点人马的动静?只怕程富海发现原戎一族里有尚波于的巫师之时,山平也隐隐的猜出程富海的身份了,只是他不敢确定,所以才会独自追来。说什么全部将我们杀死,想来也是试探的口气,不然的话,他只需将剩下的食血虫尽数放出来,到时候中毒的就不仅仅是韩萧一人了。我看着负手而立的程富海,这个城府极深的老者,正在此时缓缓点了点头。也许,尽管他心思在怎么缜密,恐怕也没有猜出山平的真正来意。 真没想到山平已经知晓我们欲要炼制蜮毒解药一事,不过他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也没有为难我们。 看到程富海点头,山平笑了一声,道:“多谢。”说完,他的身体便退进黑暗的树林当中,无声无息的。而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清他的样貌。 程富海将瓷瓶抛了过来,苏卿尧接过瓷瓶,从中倒出一颗红药丸。这颗红色的药丸与苏卿尧的褐色药丸不一样,苏卿尧的药丸乍一看像是泥丸,表面看着很混,而这颗红色的药丸表面却是很莹润,真的像是一滴血。苏卿尧盯着红色药丸看了看,眼中难掩惊奇之色,掰开韩萧的嘴,将红色药丸为韩萧服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十章 独角兽一 韩萧服下那颗红色药丸之后,脸色好了很多,褪去了不少的黑色。我和小五帮着苏卿尧,将季阳剩下的一点伤口缝合好。再次抬头看着天空,东边已出现一丝曙色,冷阳湖边也起了一阵阵的雾霭。 冷阳湖四周本就是被密林环绕,天色蒙蒙亮,这些雾霭在平整如镜的湖面上飘荡不止,烟波万顷。湖水边,程富海已经负手伫立好一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蜮毒的厉害几乎让江湖上所有人心惊胆战,炼制解药一事必定会倍受瞩目,也许他还在为山平能突然道出我们炼制蜮毒解药一事而感到不解吧,消息当真传得很快。我默默的想着,拿着药布为季阳包扎着,季阳吃下苏卿尧的药丸后,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 这时,小五道:“苏先生,你那小笼子里养的是什么厉害动物,竟然能吃掉黑绝虫。” 我扭过头看着苏卿尧,他正收拾着自己的药箱,笑道:“那是我自己饲养的鬼仔,一个小玩意罢了,算不得多厉害。” 我道:“苏前辈,鬼仔是什么呀?” 苏卿尧笑了一声,道:“鬼仔是巫师饲养的宠物,每一个巫师都会饲养一只,兴趣使然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鬼仔?” 周围的十八刀的兄弟闻言也都凑了过来,三眼兴奋道:“苏先生,快取出来让我们瞧瞧。” 我也起了兴趣,想看看苏卿尧那小竹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动物,却听苏卿尧笑道:“其实也就是个蛊虫,有什么好看的。等有机会吧,现在不行,天快亮了,它见不得光。” 一听苏卿尧说出鬼仔是个蛊虫之时,我登时兴味索然,不由得想起了蜮虫。蜮虫也是见不得光,只敢在黑夜里出来作祟,白天窝在虫洞里。 苏卿尧懂得一些巫蛊之术,在他的眼里,蛊虫就好比是我们手里的兵刃,每每谈起蛊虫时脸上都会难掩得意之色。但是我却没有他这种热情,在我看来,这些蛊虫无非就是些害人的东西,而且蛊虫甚至比我们手里的刀剑还要邪恶残忍。 我不由得看了看韩萧,他的脸上还是很黑,看来没有几日的修养是不能恢复了。若是有选择的话,我宁愿挨上两刀,也不愿让蛊虫咬一口。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喜好这种东西。 杨冲曾经跟我说过,巫蛊之术起初是为了治病救人,但不知怎么的,大多数巫蛊之术到最后却成了害人的东西,只有极少数还维系着以救人病痛的本愿。同出一源,最后却背道而驰,就像是人一样,有正魔之分。开天卷上那两句话,“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道”,现在想想,也许就算是同出一源,也难逃阴阳之分吧? 季阳身上的伤口很长,我用了很多的药布才将他的伤口包扎好,我包扎的手法有些粗劣,包扎完之后,季阳整个人就像是被药布缠裹住。 短暂的休息之后,我们便再次赶起路来。因为韩萧和季阳两人受了伤需要静卧,程富海安排两人各自坐进马车中,我们其余的人则徒步而行。 一上了小道,我们便快速奔走起来,虽然一夜没合眼,但是我们每个人的精神都很旺。马车一日可行一两百里路,西域的道路很难走,坎坷不断,但丝毫不影响我们行进的速度。 这一晚我们在一片地势较高的山林里搭起了帐篷,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又开始出发。越往西行,地势就越高,已能见西域风貌,这里山岭错落,大江在山中林间蜿蜒曲折,向东奔流。古老的树林一片连着一片,深厚旷远,连绵不绝。很奇怪,时值入冬,越是往西走枝叶就越繁茂,甚至能看得到红色、金色的树叶,景色之美,让人忍不住驻留观望。 走了一程,翻过几座山岭,我们来到一处森林边缘。这一片树林很大,站在山上俯瞰过去,只见得入眼的是一片绿色的海洋,一望无际,地势高低不平,这些树林也真个像是水浪一般,起起伏伏。时值初冬,这里却几乎看不到冬天的萧条之色,反倒是一片的生机盎然。西域不似中原,天气变化骤然,白天甚至有些热,但是晚上却是冷的要命,苏卿尧告诉我,这里一年虽四季,可全年备寒装,就算是到了炎热的夏天,晚上还是很冷,需要穿上厚厚的兽皮衣御寒。 走进森林中我才深切体会到西域丛林的原始和古老,老树虬藤高可参天蔽日,阔草灌木密集而又幽深,像是一片与世隔绝而又处处充满生机的沃土。在广阔的树林中我们碰到了两三个本地的小部落,吐蕃地大,可是人口却很分散,也很少,这些部落的人口不是很多,寥寥百十号人。 马车经过这些部落领地时,这些部落的居民很热情,拿出成堆的果实与我们交换。如果说金银在中原很受欢迎,可是在这里却被这些小部落的人视如草木,在他们心里,更希望我们能拿出实际有用的物品来和他们交换。也许在他们眼里,我们更像是一个商队,身上带来的必定是些让他们觉得稀奇古怪的物品。也许,这也算是异域的一道风采吧? 不过我们身上没什么东西可以与他们交换的,马车上除了些金银财物,就是我们身上的刀剑。 出了这片大森林,眼前又换了一幅景象,是一片连绵无尽的山脉。这一片山脉比郴永两地的南北山脉还要悠远,远处的大山隐在蒙蒙雾气当中,一座又一座的攀高,一层又一层的向远处叠着。现在距离昆仑山已经很近了,程富海说只需赶两日的路程便可到达昆仑派,到这个时候,我们提着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就算幽云山庄那边真的有人追过来,恐怕到时我们早已进入昆仑派了。 这片山脉中的山势很险峻,高大的山峰多是些奇怪的模样,山中的小道弯弯曲曲,但也是畅通无阻。一路上天高云淡,山道两边丛林掩映,大石横卧,景色撩人。 程富海和江顺走在马车的前面,马车到了此处也行的缓慢起来。苏卿尧他们走在马车的中央,三眼和小五他们几人不时地和他聊着,一路上,关于鬼仔的事情他们似乎谈得很起劲,说个不停。韩萧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不过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进山的时候他也下了马车,与我一起在马车边走着。季阳还不能下地行走,他流血很多,体内又被黑绝虫噬咬过,至今还只能坐在马车里静养。 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我们寻了处山坳,将马车围成一圈,在中间搭起了帐篷,生起了篝火。 我在山坳附近捡了一抱柴火,走回篝火处,三眼和一名十八刀的兄弟正在地上挖着坑。见我过来,三眼指着浅坑旁边的空地,道:“顾兄弟,把柴火放在这里。” 这几天和十八刀的兄弟相处,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再那么生硬,我们的年龄也都相仿,相互之间以兄弟相称。韩萧告诉我,他们十八刀是程富海的贴身家卫,自小就生活在幽云山庄,被授予一身的武艺,十八个人相互配合可结成一个刀阵,刀阵一旦结成,就算是程富海都很难从他们十八个人当中脱身。 在铁剑派的时候,我们也有自己的剑阵,围攻两狼山之时,我们的剑阵也确实有用,一群人围在一起倒也杀了不少的魔教弟子。现在想想,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我将木柴放在一旁,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三眼道:“在篝火上挖个坑,等韩萧大哥将野味打来,用蕉叶包住埋在下面,等到后半夜巡守的兄弟饿了,还可以吃到热乎乎的野味。” “这样也行?” 三眼从浅坑边的树叶尽数填进了坑里,笑道:“顾兄弟,闷出的野味香着呢,若是后半夜你醒来,吃了就知道。” 我不由得一阵的感慨,一路上,十八刀的兄弟展示了很强的野外生存本领,一石一木都能成为他们手里的工具,衣食住行面面俱到,有他们的前后打理,当真是省了不少的功夫。我笑道:“好吧,等我后半夜饿了,就将这里的野味扒开来吃了。” 这时,韩萧几人从西边走了过来,几个人拖着两只很肥硕的山猪,将山猪放在篝火边上,韩萧道:“三眼,庄主呢?” “庄主和苏前辈在马车上为季阳疗伤。” 韩萧招呼着几人,道:“现将这两只山猪开膛挖肚,褪了皮架在篝火上。” 几名十八刀的兄弟闻言,立刻将这两只山猪拖到乱石堆里,开始剥皮起来。韩萧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几颗红通通的野果摊开在蕉叶上,笑道:“顾兄弟,来,吃个果子。” 我拿起果子就是咬了一口,只觉得嘴里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甘甜,忍不住又咬了一口,嘴上道:“韩大哥,你现在的伤势好些了吗?” 韩萧也咬了一口果子,点了点头道:“好多了,已经没有大碍了。” 他嘴上说着好,可是他的脸色还是有些病态,隐隐的气血不足的样子。十八刀中他的年龄是最大的一个,是十八刀众多兄弟当中的第一刀,说话的口气也和大师兄一样。 不知道师傅和大师兄他们是不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默默地想着,又咬了一口果子。 正在这时,从山坳的北边,传来了一声野兽般的吼叫声。 我们都吃了一惊,韩萧小声道:“快熄火!” 声音落下,几名十八刀的兄弟立刻用泥土将篝火熄灭了去,那几名正在剥山猪的汉子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跳过来时拔出了腰间的大刀。 程富海、江顺和苏卿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程富海:“出了什么事?” 韩萧朝程富海抱了抱拳,道:“庄主,属下这就去带人查看。” 说完,韩萧便带着三眼几人朝东边奔了过去。我提着追影剑,刚要追随他们而去,程富海开口道:“顾小友留步,待在此地即可。”接着他转头对着江顺道:“江兄,劳烦去查探一番。” 不等我开口说话,江顺人已飞奔出去,他的速度很快,眨眼便消失在夜影中。声音是从东面传来的,他却奔着西边而去。(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独角兽二 火虽然熄灭,这里却不怎么黑,天上蓝星点点,将夜空照的幽蓝。东边传来那一道吼叫声之后,那里便安静下来,听声音似乎距离我们不是很远,隔着山,我们也看不到那里。 我握紧了剑鞘望着四周,十八刀的兄弟都退到了马车外围,以防那只野兽从其他方向冲过来。那五个车夫站在马车上,手里都端着一个暗黄色弩身的窝弩,这几把窝弩是俞桑明制作的,与普通的窝弩不一样,这几把窝弩可以连续发射箭矢,威力极大。 幽暗的山中有阵阵的冷风吹着,山口处不时地传来“呜呜”声,我身上穿了件厚厚的兽皮披风,不过还是感到了一丝寒意,等了一会儿,东边不见有丝毫的动静。 我们面面相觑,苏卿尧道:“庄主,江兄他们会不会出现了什么意外?要不要再派人去看看?” 程富海沉吟道:“有江兄在,想来出了意外也能化险为夷,此地山林险恶,兴许是有山贼故意为之,为防有诈,还是在此地等候的好。” 真的是山贼在使诈么? 这里的山脉比江陵府南部的南北山脉还要大,若是有山贼的话,也一定是一个人数不少的一群山贼,况且西域盛行巫蛊之术,饲养的蛊虫剧毒无比,远远要比中原的山贼要凶恶得多。 我不觉有些好笑,山贼而已,竟也会有这么多的稀奇古怪。 正想着,忽然,东边再一次响起那一声吼叫,听声音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这时,苏卿尧笑道:“庄主,看来只是个山中走兽,被江兄他们赶跑了。” 程富海仰首东望,似乎隔着山岭他能看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看着小五,道:“小五,明......明火!” 他叫唤小五的时候,语气还是很平静,但是那一个“明”字刚一吐出来,却忽然便成了沉喝声,看着小五的双眼也变得凌厉起来。我有些奇怪,不由得看了看小五。 我们所扎帐的地方北面靠临山崖,周围三面是高耸的密林,密林外便就是山岭,说起来这里也算是一片隐蔽之所。马车在山壁外围成一个圈,夜里的风是从西北方向吹过来的,我们选择在此地扎帐可御风抵寒。那一声兽叫响起之时,此地剩余的十八刀兄弟都在马车外围拉开了身架,小五正站在东北处的一辆马车外,山壁与树林的交汇处。 程富海的声色俱厉似乎让他有些慌乱,匆匆抱拳应了一声就往怀中找火折。 我脑子里有点纳闷程富海为何会说出如此肃然的话,正待收回目光,却冷不丁的浑身抖了一下。只见在小五身后,那片幽暗的树林里,有一双亮着黄光的双眼正幽幽的朝我们看来。 这双眼睛很大,幽暗中直闪着光,像是一颗黄色的星。 危险! 也就是在此时,小五吹燃了手里的火折,火光一亮,却听得他身后那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响彻山谷的吼声,吼声响起,树林抖动,那树林中的树叶簌簌的直落。 小五反应倒也是不凡,几乎就在这声吼叫声响起时,他人突然就地一个翻滚,同一时间,一个庞大的身体从树林中冲了出来,直扑向滚落在地上的小五。 小五翻滚间,手里的火折还未熄灭,暗淡的一点火光中,我匆匆一瞥那扑过来的怪物,竟一时间没有认出来是什么野怪。这只野怪长得很怪异,浑身的碧绿,有着四脚蛇的身躯,不过却长着一颗鹰的脑袋,它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鳞,乍一看像是披上了一件绿色的铠甲,脖颈间生着数不清的硬毛。而更让我诧异的是,在它如鹰的脑门上,竟长了一根微微有些弯的牛角。 来不及细看,这头野怪已从两辆马车中间冲到了小五身后,撞翻了两辆马车,一嘴长长的鹰喙张开来就朝小五咬去。这头野怪身体有两匹马那么长,趴在地上的身体有六尺之高,一颗鹰的脑袋足有小半个人那么大,被它咬一口只怕半个身子都会被咬掉。 却听得小五大叫一声,翻滚在地的身体还未稳住,却忽的双手一撑地面,人鱼跃倒身而起,硬是朝一侧拔跳闪去,堪堪躲过了这只野怪的攻击。 “嘭!” 这头野怪正扑在了地上的木柴堆里,两辆马车重重的翻在地上,上面的的几口大木箱也散落开,我们的马匹也都受了惊吓,人立而起时嘶津津叫个不停。 “怪物,受死吧!”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直到马车被撞倒货物散落一地时,我们才反应过来。紧跟着,周围传来一阵怒喝声,七八道刀气只在眨眼间便朝这头野怪招呼了过去。 十八刀的兄弟个个身手不凡,凝练的刀气也很厚实,七八道刀气纵横间,场中似乎吹起了一阵罡风,树林剧烈的摇摆起来。不偏不倚,七八道刀气正一股脑的全劈在了这头野怪的身上,却见得这只野怪身上爆出一连串的气浪,气浪起荡,卷起了一阵的沙尘。 这头野怪身体庞大,十八刀的兄弟刀法精准,一阵刀气打出,这只野怪吃痛,登时惨叫起来。离得如此的近,它的叫声极为刺耳,我们又是背靠着山壁扎帐,它的惨叫声在此地回荡不散,震人心魄。不过令我惊讶的是,它虽然在惨叫着,但是身上去没有丝毫的伤口,它身上的鳞甲似乎很厚,刀气劈在上面只留下一道痕迹,并不足以破开它的皮甲。 负痛之下,它猛地一甩身,张着鹰嘴又是朝小五咬了过来,闪着黄光的双眼里似乎出现了些暴虐之气,冲过来的速度快如闪电。小五刚刚逃过野怪一击,人向一侧跳移,正闪到我和程富海、苏卿尧近处,他手里的火折仍亮着光,此时刚站稳身,背对着那只野怪。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气喘个不停,只怕不曾想到这只野怪会再次朝他扑来,听得身后的吼叫声,小五就要回头望去,但这时哪里还能容他回头?就怕他还没看清身后的野怪时,就已经被野怪咬开了身。 “快闪开!” 我忍不住大叫一声,人也朝着小五身后的野怪冲了过去,小五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转到一半的脑袋忽的一顿,紧跟着朝左侧再次闪去。 他这一闪开,这头野怪正直直的冲向我,我只觉得面上一阵冷冽的风袭来,身后响起一道惊叫声:“小心!” 这头野怪的速度快的厉害。我朝前冲出两步,脚下一点地面,猛地朝着它的脑袋上方一跳,双脚正擦着它扬起的鹰喙蹿了过去。它的一颗鹰脑袋很大,身体更是像一个土包,我从它的身上掠过,只需在它身上借力点跳便可跳到它的身后。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眼下却不容我这般做,我人刚掠过它的头顶,却见它一扭头,朝我背后咬了过来。而这时我人还在半空,只觉得身后一阵腥风袭来。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声,我也知道这只野怪距离我的后背已经极近,我咬了咬牙,看也没看的反手就是一剑挥出。一剑挥出,追影剑上一抖,一道剑气朝后冲了出去,这一剑我是凭着身后吹来的风劈出的,以追影剑的锋利,定会让它吃些苦头,就算破不开它的喙,也会将它的舌头劈成两半。只消挡它片刻,我便能脱身。 只听得“噌”的一声响,紧接着,又听得“嘭”的一声沉闷至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还来不及回头去看,只觉得随着身后那一声闷响传出,一股莫大的风涌在了我的后背。这股风很大,可是吹在身上却是异常的柔软。 我挥出一剑时,身体已经扭得不自在,被这股风打在身上,我身体一正,人也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 “吼” 刚一落地,我立刻转过身,只见眼前的野怪正在地上惨叫着,巨大的身体翻腾个不停,它的脖颈扭的很厉害,头歪在一侧,似乎脖颈已经断开,眼看是活不成了。而它头顶的那根牛角已被我的剑气削断,牛角正躺在它的脑袋下。 远处,程富海正缓缓收回手掌。他的掌法很凌厉,隔空一掌可将两人环抱的大树拍成两截,这一掌更是拍断了这只野怪的脖颈,掌气之霸道实在令人惊叹。可是让我暗自心惊的是,他的掌气开阖间却不伤我一丝毫发,浩大间带着细腻,单凭这份手法来说,极为了不得。 那一掌应该就是流云掌法了吧。我不由得想起前些天程富海拍在韩萧身上的那一式“残风卷云”,不知道刚才他使出的这一掌又是哪一式掌法。 这只野怪在地上扭动片刻便没了生气,苏卿尧走到这只野怪身边上,捡起地上的那一根牛角看了看,朝程富海道:“庄主,这是独角怪。” 程富海轻“咦”了一声,道:“你也认为是独角怪?” 苏卿尧点点头,掂着那一根牛角,道:“错不了,这根犀角是独角怪身上特有的犀角,真奇怪,这只独角怪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这只野怪少说也有千斤重,长相奇特,苏卿尧从没有跟我提过这样的野怪,对于它的名字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而且听苏卿尧的口气,似乎眼前的这只独角怪跟真正的独角怪相比,又有些不同。 苏卿尧正盯着那根犀角打量个不停,忽然一道声音从西边树林中传来:“混账!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我的独角怪!” 我们转头望去,却见五名身穿黄色长衫的青年从树林中飞掠过来,他们的轻功极好,声音传来时几人尚在远处七八丈开外,声音落下时几人已飞奔至我们近前丈许处。 五人在我们近前站定。为首的一人长相极为英俊,面白如玉,剑眉星目,一头黑发正随着他一身黄杉随风飘动着,不可谓不潇洒玉树。而他身后的四名青年同样是俊美之辈,身上纤尘不染,脸上神采奕奕,每个人背上都背着把长剑,那长剑剑柄打造的也极为精美,雕工很细。 几人飞掠至我们近前,我不由得眼前一亮,看他们的样子,年龄似乎和我相仿,容光焕发的脸堂,比我这张因为经常在外走镖而变得粗糙的脸堂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和他们比起来,我和十八刀的兄弟就显得灰头土脸的了。 不过被他这样叫骂着,我们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独角兽三 苏卿尧上前道:“这位少侠,这只独角怪欲伤我庄中兄弟,我们也是事出无奈,才将它斩杀的。” 五人正中那名俊俏的青年眯了眯眼,道:“一派胡言!事出无奈怎么会将我豢养的独角怪犀角砍下!” 这名青年也就二十不到的样子,样貌堂堂,说起话来却和他的人极不相称,隐隐有霸道无礼的味道。在他的腰间挂着一个绳索,绳索上有个铜环,我朝地上已经死去的独角怪望了望,在它的耷拉的脖颈硬毛处有一个项圈。我心里明悟,只怕这只死去的独角怪真的是这人饲养的,跑到这里来被我和程富海杀了,我那一剑正巧将它的独角削掉,这名青年看到苏卿尧手里的犀角,大概以为我们是故意杀掉这只独角怪。 苏卿尧脸上有些不喜,将手里的犀角抛了过去,道:“既然是你的,这只犀角便还你。” 那人接住那一尺长的犀角登时勃然大怒,脸色变得铁青,身上陡然鼓荡出一阵气劲,背后的长剑随气出鞘,高高冲起时泛出湛蓝的光芒,像是一道急速升空的蓝色焰火,立时将此地的幽暗照的透亮。剑起,却见那人突的从原地拔地冲天,身体蹿高的速度比那出鞘的长剑还要快,于半空接住长剑,手上只那么抖了两下,两道幽蓝的剑气自上而下的甩了过来。 他的长剑一出鞘,此地一下子就冷了下去,他的身上气劲鼓荡,身后隐隐现出一圈蓝色的光芒,朝我们挥过来的两道剑气犹如两根冰锥,急速朝苏卿尧冲过来时散出阵阵的寒气。 我们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说出手就出手,在两道剑气冲过来时齐齐朝一旁闪跳开去。我向一侧躲闪开,却听得身后传来“噗噗”两声,回头看去,这人的两道剑气正劈砍在那地上的独角怪身上,将独角怪身上削开两道极深的伤口。独角怪皮糙肉厚,十八刀的兄弟挥出的数道刀气都不能破开它的皮甲,这人竟只靠两道剑气就能劈开独角兽的皮肉,其剑气之厉害可见一斑。 十八刀的兄弟哪里能容得了他再次造次?旁人想接近程富海和苏卿尧都很难,更何况这人朝着苏卿尧连续挥出两剑。两道剑气落下,马车外围的十八刀兄弟立时将这五人围了起来,手里的大刀早已握在手里,来的剩余四名黄衫青年见此,也纷纷拔出了身后的长剑,在十八刀兄弟围成的圈子里围了个小圈,一个个严阵以待。 直到此时,那名为首的青年才从半空飘落下来,苏卿尧冷冷道:“好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那名青年一击未中,脸道剑气都打在了那独角怪的尸体上,这似乎令他更加的愤怒,脸色涨的通红,狠狠道:“杀了我的爱宠,我岂能饶你!” 他话一说出口,却见另外四名黄衫青年齐齐拉了个剑势,身上气劲漩纵,与那说话的青年身形移位,竟摆了个奇怪的剑阵。 阵法奥妙无穷,复而为一,分合变化。在铁剑派时,我和大师兄他们也常常相互配合修炼剑阵,这种聚在一起的剑阵在与人厮杀时显出的优势极大,攻之有效、守如壁垒、退可安然,最宜使用在敌我力量悬殊之时。眼前这五名黄衫青年摆出的剑阵,要比铁剑派的剑阵高明的实在太多,几人刚站在一起,他们中间便凝聚出如浪的气劲。这股气劲之强,甚至可以和程富海身上散出的气劲一攀高下。 五人站立在不同的方位,为首的那名青年将手里的蓝色长剑一扬,幽蓝光芒中,他们五人身上齐齐显出蓝色的光晕。却见那青年手上的长剑又是一抖,一道七尺宽的凝实蓝色剑气直奔苏卿尧而去。 苏卿尧此时站立在树林边上,见那青年一剑挥出有如此大的威势,当即再一次朝一旁闪跳开去,不过这一道巨大的剑气比先前那两道小一些的剑气力道更大,剑气掠过,正拦腰削断一颗一人合抱的大树,剑气打在地上散出的气劲向四周荡开一圈。苏卿尧虽然已躲过那一道剑气,可却被这一圈气劲波及至身,人闪落在地上不由得走了个趔趄。 苏卿尧怒道:“混账!” 言毕,不等他有任何的吩咐,围在那五人外面的十八刀兄弟纷纷扬起了手里的大刀,似在下一刻就要朝五人挥出刀气。 他们的大刀还未落下,程富海忽然喝道:“住手,不得放肆!” 场中十八刀兄弟手里的大刀齐齐一顿,但都没有放下手里的大刀,仍作欲砍之势。程富海又道:“敢问前方几位少侠可是昆仑派的弟子?” 为首的青年沉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程富海摇头失笑,道:“你若是,就暂且罢手。你若不是,再出手的话,当心性命不保。” 那青年手上一顿,这才上下打量起一直站在后方的程富海,脸上有些阴魂不定,道:“你是何人?” 就在这时,一声桀桀怪笑从我们背后的山崖上传来:“他就是幽云山庄的庄主,小子,虎口拔牙的事你也干得出来。卞老儿,你这徒弟胆子可真不小哇,嘿嘿。” 是江顺的声音。我抬头朝背后的山崖上望去,却见得两个人如从天而降一般,双脚在岩壁上轻点几下,两人轻巧的落了下来,正落在程富海的身后。 来人一身皂袍,须发皆白,红光满面,两个眼睛精亮,头上盘着发髻,插着一根翠绿的玉簪。他和江顺一落在我们身后便朝程富海拱了拱手,笑道:“程兄,孽徒无知,还望海涵。” 程富海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微灯道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呀。” 昆仑山脉千山万壑,横卧东西,长达数千里,几乎尽属昆仑派门下,其占地之大难以想象,享有“天下第一神山”的美誉。江湖上少林武当贵为双尊,底蕴深厚悠远,不过若单以领地来说,昆仑派无疑是七大门派中占地最大的一个门派。昆仑派远处西域,很少履及中原,不过昆仑派中几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名声却是在江湖上响当当。昆仑派弟子数以千计,门中有五圣,五圣当中第一人便是如今昆仑派的掌门火心道人,其余四圣分别是轩神道人、少白道人、太门道人和我们面前的微灯道人。 昆仑派里有四台,分别是刑罚台、合道台、铸剑台和风月台,昆仑派人多势众,分属四台可有效的管束门内弟子。而昆仑派里掌管风月台的,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个微灯道人。 没想到,我们竟在此地碰到他。 关于昆仑五圣,一路上苏卿尧跟我讲了许多,据说微灯道人年轻之时,只凭身上的力气便可手撕山虎。在我见过的人当中,单以力气相较的话,百里徒无疑是第一人,他的那把黑阔刀之重,我如果不提起内力,根本也抬不起来那把黑阔刀。不过百里徒若是想要生撕山虎,只怕还做不到。 这也难怪,昆仑派乃是江湖大派,五圣的名头更是响彻南北,他们身手的厉害,哪里是我们这些走镖的可以比的?不说这微灯道人力道如何的大,只看那五名昆仑弟子刚才施展的剑阵之威,就已经是非同凡响。在这一刻,我不由得想起了铁剑派,心头没来由的又是一酸。 微灯道人打了个哈哈,笑道:“人无长存,岁月不待,老了,跑不动了。”接着,他转过头看着那五名黄衫青年,又道:“长风,你整日里口口声声说要见识幽云山庄的庄主,现在程庄主就在眼前,还不快过来拜见。” 那五名黄衫青年闻言,当即收起长剑,跑到程富海近前抱拳一拜:“拜见程前辈!” 话虽这般说,但我看到那名叫长风的俊逸青年,脸色仍很铁青,眼睛不时地看着苏卿尧,似乎他还在为我们杀掉这独角怪一事而愤恨。微灯道人大概也深知自己徒弟的脾性,所以才会那般说,打个圆场吧。 程富海笑道:“后生可畏。卞兄,你这几名弟子的武功着实不简单,一套八卦游龙剑阵已有火候了,假以时日,只怕要超过你了,哈哈。” 大门派之中的武学繁多,不似小门派中只有那么寥寥几种,昆仑派属江湖七大门派之列,门内的武学典籍亦是不少,八卦游龙剑法是昆仑派的镇派剑法,名头与昆仑五圣一样响。得到程富海的夸奖,那名叫长风的青年脸色稍好,抱拳道:“承蒙前辈抬爱,晚辈愧不敢当。” 他正说着,东边响起一阵脚步声,韩萧带着十八刀的几名兄弟从树林里跑了过来。在看到地上独角怪的尸体时韩萧先是一怔,眼睛朝微灯道人和长风几名昆仑弟子打量一番之后,朝程富海抱拳道:“庄主,是头白斑豹子,已被我等赶走。” 一名昆仑派的弟子不满道:“那白斑豹是铃铛追捕的猎物,是铃铛最喜欢吃的动物......” 他嘴里说的铃铛想来就是这死去的独角怪了,原来这只独角怪是追随着那白斑豹而来,那白斑豹无巧不巧被韩萧几人赶走,得以逃脱,而这只独角怪却被我们当做野怪给杀了。说起来这也怪不得我们,任谁见了这样凶恶的独角怪,都会将它当做山中野怪杀了,绝不会想到是有人豢养的。 我心里不由得好笑,如果这只独角怪有心的话,只怕它死的时候,心里也是糊里糊涂的吧。 这名昆仑弟子说出这话时,我看到他们几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只是如今他们知道了程富海的身份,另有微灯道人在此,所以才没有开口说什么。若是换作先前我们相互不认识,只怕此时又要动起手来了。 韩萧几人不明所以,疑惑的看了看那几人,又看了看地上的独角怪,却听微灯道人又是一笑,道:“子涵莫要多言,区区一个独角怪,回去再抓一只就是。”他说着抚了抚长须,目光在我们身上一一扫过,对着程富海道:“程兄,火心师兄已收到你的传书,卞某斗胆问一句,不知那人现如今是在贵庄中,还是已经到来此地?” 他话中的意思我自然知晓,程富海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微灯道人和那五名昆仑派弟子也都带着好奇之色朝我看了过来。我心头一动,上前抱了一拳,道:“晚辈顾天,拜见微灯道人。”(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独角怪四 微灯道人上下打量我几眼,笑道:“原来是你。” “正是晚辈。” 微灯道人眼中露出精芒,颔首道:“天地坤元,万物夺造,谁能想到蜮毒的解药竟然会是人身上的血液?真是奇哉,呵呵。” 他的言语中大有感慨之意,我朝他又抱了抱拳,没有说话,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在他们眼里我身上的血可解蜮毒,是一件很惊奇的事情,但是在我看来,这并没有一点哪里值得惊奇的事情,以我的血炼制蜮毒解药,说到底,我与那些草药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若说是奇怪,也仅仅是因为这一点吧。 程富海笑道:“老夫机缘巧合结识了顾小友,关于顾小友身上的血液可解蜮毒一事,老夫也是前一阵子才知晓。” 微灯道人忽的长长叹了口气,道:“蜮毒毒性极其顽固,混杂血液中不蚀不腐,发作起来简直要命,非大毅力之人可以承受。程兄,你书信上曾提到过有一个叫厉延宗的人,此人当真可以炼制出蜮毒解药?” 程富海点点头,道:“老夫与罢门主共同商讨过,此法的确可行,那人知晓解药配方,有九成的把握可炼制出解药。” 微灯道人抚了抚长须,沉吟道:“程兄,老夫可是听说那人在郴州城里饲养蜮虫的,心性之歹毒,只怕人品......” 程富海笑道:“这一点请卞兄放心,老夫与罢门主早有准备。” “如此最好。” 微灯道人看了看地上散落的木箱,又看了看马车上正在张望的季阳,道:“程庄主,既然你等已经到来,就不必在此停驻了,待得我们回到望天殿再将此事从长计议,此地距离我昆仑派已经不远,火心师兄已在门中为诸位安排住宿,请吧。” 程富海笑道:“那就有劳了。韩萧,快将马车收拾妥当。” 他二人嘴里的厉宗魁就是那个红袍青年了。厉宗魁三人被程富海和罢中原关在幽云山庄并被程富海下了蜮毒,厉宗魁若是想要解开身上的蜮毒,就必须要与程富海、罢中原合作炼制出解药。微灯道人心里担心的事情我也曾经想过,不过程富海却一再说可以炼制出解药,对于他说的话,我现在已是深信不疑,这个老者有着常人难以揣测的睿智,就算厉宗魁无意合作,想来程富海也应该会有其他的办法炼制蜮毒解药。 韩萧抱拳应了一声,招呼着十八刀的兄弟去收拾已经倒在地上的两辆马车,那两辆马车被独角怪掀翻在地,车上的四口大木箱正滚落在地上。拉车的几匹马不停地四蹄敲着地面,饶是地上的独角怪已身死,它们仍安宁不下来。 我也去帮忙抬木箱,与韩萧几人合力抬一口木箱。这木箱是用极北铁木制造,分量很重,一个人很难抬得动,我在俞桑明的匠阁里曾见到过。不过这木箱里装的却不是机关木人,散落在地上的是一个个更小一些的木箱,这些小木箱上绑着数条布带,将小木箱捆得死死的,不知道又是俞桑明制造的什么稀奇的物件。 我们在收拾马车,那几名昆仑派的弟子则站在那头死去的独角怪身边小声的说着什么,长风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看着地上的独角怪,似乎有些肉疼。 马车收拾妥当,两名十八刀的兄弟将那两只剥皮剥到一半的山猪搁在了马车上,小五指着地上死去的独角怪尸体,道:“韩大哥,这头野怪怎么办?” 那五名昆仑弟子正望着地上的独角怪尸首,闻言都转过身来看着小五,叫子涵的昆仑弟子冷冷道:“它不是野怪,它叫铃铛,已跟随我们多年。真是一群野蛮人......” 他话说到最后已变成了小声的嘀咕,看着我们的眼神也带着不满,小五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沉声道:“你说什么!” 他说完朝前踏了一步,韩萧忽的一把抓住小五的肩头,喝道:“小五,不得无礼。” 那名叫子涵的昆仑弟子眉头一扬,道:“怎么?难道你们不是么?你们......” 他正说着话,却也被站在他身边的长风喝断:“子涵,莫要再说了。” 韩萧抱了一拳,道:“这位兄台,我的兄弟是个直言之人,有口无心,请兄台不要见怪。” 他的年龄比我们眼前的长风要年长几岁,此时称呼长风一声兄台,已经是极为客气了。长风看着韩萧,忽的笑了笑,道:“看你家兄弟的模样,倒也真是个没心的人,还不如我的铃铛有心,我自不会怪他。” 他拿小五跟这独角怪相比,话中之意是小五连独角怪都不如,话说的有些过分了些。韩萧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之色,随即笑道:“一个畜生罢了,几位少侠能与这独角怪交心,倒也是不凡。” 韩萧话语中也带着羞辱之意,长风自是听了出来,当即脸色一凛,道:“幽云山庄的人果然都是铁齿铜牙,就是不知道手上的功夫如何,可敢与在下比划比划?” “有何不敢!” 两人说话间,语气都是平平常常,但是话中之意却锋芒乍现,五名昆仑弟子手已按在剑柄上,韩萧几人也都有拔刀的意向。我没想到此时会再生变故,当即松开手里的绳索,上前一步道:“那独角怪的犀角是在下砍掉的,与韩兄他们无关。” 长风瞥了我一眼,道:“你?” 我道:“杀那独角怪是无心之举,在下砍掉它的犀角更是于巧合之中,实属无意。阁下若真要追究的话,找在下就是。” 昆仑剑法精妙,他若是要与我比划的话,只怕走不了几个回合我便会败阵下来,但若是因为此事而让十八刀的兄弟为我出头,我也是不愿,毕竟那跟犀角是我砍下来的。不过炼制蜮毒解药还要以我身上的血液作为药引,我自认这个叫长风的青年不会把我怎么样,顶多也就是让我吃些苦头。我一阵的苦笑。没想到自己身上的血液竟然会是我如今唯一的依靠,与这几名昆仑派弟子的来历一比,实在微不足道的太多了。 长风的手却忽的从剑柄上移开,看着我轻笑一声,道:“一个小小的镖头,竟也学会了耍威风,与你比划,别人还道我长风恃强凌弱。” 我一怔,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目中无人,随即心头也是一阵气恼,手搭在剑柄上正待开口说话,却听得前方微灯道人的声音响起:“你们这些小娃娃还再说些什么,收拾好马车就赶快出发吧。” 先前微灯道人和程富海在前路与我们相距有些远,自然不知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还以为我们在相互攀谈。我将话咽了回去,长风应了一声,看也不看我们,带着四名昆仑弟子朝前方跑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似乎在这些大门派的弟子面前,总感觉自己比他们要低上一等一样。这也难怪,他们是大门派出身,无论身份和地位,都远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比的。论出身,十八刀的兄弟或许有这个资格和长风他们比上一比,可我却不行。 夜空幽蓝,闪着几点星光,这些星光似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突然一股深深地忧伤感抓住了我,心里禁不住的再次想起了铁剑派,想起了师傅师娘。 也许以后,铁剑派也会成为一个备受瞩目的大门派吧。 这般默默地想着,我跟着马车朝前走去。 ...... 往前走了没多久,山势开始变得陡峭起来,幽暗中的山影险峻高大,像是连接着天。道路两边不知名的树木也是愈加的古老,虽是凛冬之时,此地也不适宜绿植生长,然而这些树木却生的枝叶繁茂,虬根隐现。 虽然微灯道人说距离昆仑派已经不远,但我们还是在山里走了近乎一夜。待得黎明时分,我们的马车来到一处横卧的大峡谷边上。 暗色中看去,峡谷里长满了一颗颗奇高无比的树,这种树生的很奇怪,有人的大腿粗细,但偏偏有十数丈之高,枝头上长着火红色的树叶。这条大峡谷很长,南北不知有多少里,宽也在里许,一眼望去,峡谷里像是弥漫着一片无声的火海一般。 峡谷的另一边则是数座万丈高山,山之大仰望不能及,只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一座山山脚处便被云雾缭绕,山势磅礴,一片的肃然,几座山连在一起像是一个天地间的庞然大物静静地趴在峡谷的另一边。昆仑山有天下第一神山之称,虽然我早已听闻很多次,但是真正看到时,心里不免还是很震撼。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还只是昆仑山的一角,只是如此一角就如此的大,这昆仑山的全貌只怕真的是连接到了天上。 似看出了我心里的震撼,苏卿尧笑道:“顾兄弟,这峡谷就是火树峡了。” 这些有着火红色树叶的树木便就是火树了,火树峡因此得名。我们脚下的山道一直通往对面的大山,峡谷地势比较低,山道自我们脚下倾斜下去,穿过火树峡又扶摇直上,乍一看当真像是一条通往天上的小山道。 他说话间,我们已经沿着小道走进峡谷里,峡谷里地势不平,唯有我们脚下的山道平平坦坦。走过这些火树的旁边,我只觉鼻间清香阵阵,浑身也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这些火树果然如苏卿尧所言的那般可散出温热,那一片片火红的叶子也当真像真的火一样,走在里面只那么一会儿我便忍不住要退去些身上的衣物。 在峡谷里走了一半的路,我们面前出现一座厚重的石桥,这座石桥也有十数丈之长,上面刻画着花草藤条的雕纹,古朴雄浑。我这才发现,原来这石桥下面竟是一处深渊,这深渊里雾气弥漫,深不见底,不过却隐隐的有水流声传来,叮咚汩汩,有如弹珠。 随着马车走过石桥,我正朝前方那条似通往天上的小道张望着,身后却在此时忽然想起一片片的鸟鸣声。这些声音很杂乱,在这个即将破晓的时刻显得异常的噪杂,似乎这声音不该出现在此景当中。我们都吃了一惊,回身望去。 却见得身后的幽暗山林中正有成片的飞鸟飞来,东边已鱼白,可在此时却变得有些昏沉。天上成片的飞鸟飞过,峡谷对面的山林里忽的响起一阵马蹄声,马蹄声肆虐,在山林中回荡不停,倒似有千军万马而来一样。 马蹄声落,跟着,山林里又趋于安静,不时地传来几声马的鼻响。 我们等了一会儿,不见峡谷小道上有人影出现,微灯道人面上一奇,高声道:“不知哪路英雄驾临我昆仑派,何不现身一见?” 对面山林中沉寂片刻,忽的有一道极为深沉的声音缓缓的荡了过来:“好一个暗度陈仓。程富海,多年不见,你还是耍你那一套小聪明。” 声音很沉,动人心魄的沉。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乾坤丹炉一 天色蒙蒙,几颗微星模糊可见,西边垂挂一轮淡白的弯月。初冬,清冷的天空只看上一眼便觉得有寒意侵体,但我们身处火树峡里,环绕于身的是一阵阵的暖意。 东边,峡谷小道尽头的昏暗山林中,那道声音平静的不带丝毫感情,声音传来却在整个火树峡里荡来荡去。听他的话中之意,看样子他已经去过幽云山庄并且程富海成功的瞒过了他。果然,还是有人追了过来,而且人数还不在少数。 微灯道人面上一顿,接着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青龙坛主,不知你来我昆仑山有何贵干,我昆仑派可不欢迎魔教之人。” 来人是魔教青龙坛的坛主? 我心头猛地一跳。程富海与罢中原曾告诉我江湖上有不少人中了蜮毒,其中不乏来头极大之人,我们一路赶到昆仑派,我有想过身后会有人追来,我万没有想到追赶我们的人竟然是魔教青龙坛的坛主。魔教之人神出鬼没,平日难寻踪迹隐于坊市,不过却都是些一呼百应之人,当年两狼山一战,在剿灭两狼山的魔教弟子之时,朱雀坛的魔教之人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形下突然杀来,本来我们是打了个胜仗,最后却落了个数个门派惨遭灭门。魔教中人不乏武功高强之辈,只看那酒上道人和斩情就知晓,坛主的武功恐怕还要更高。 我转头看着程富海,他正遥望东边那一片山林,目光似能穿过这一带火树林,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在幽云山庄里时,程富海就料到宇文胜会来幽云山庄打探消息,程富海将计就计,借着宇文胜的消息灵通对外放出消息,待得外旁人得知消息时,我们已经远在西域。我们一路西行,身后竟会有这么多人追着,我们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过我想,只怕这也在程富海的意料当中。而幽云山庄那边有罢中原为我们拖延时间,就算来人再多,到时候罢中原只需将所有事情推到我们已奔赴昆仑山,以玄铁门、大明门和鬼谷、少林寺的派头,加上幽云山庄第三关一直未曾露面的守关人,想必来人就算是青龙坛的坛主也不敢将幽云山庄怎么样。 直到此时我才突然醒悟,为何在幽云山庄里碰到的是苗继松几人,这几个人来历都不简单,尤其是玄铁门的罢中原和少林寺的那圆慧和尚。现在想想郴州城里蜮虫祸乱,在八仙楼里时程富海捏我胳膊肘那一下,只怕在那时,程富海已经有提前西行的打算了。我们一路安全抵达昆仑派,幽云山庄也会毫发无损,似乎这一切都在程富海的算计当中。如果说有惊无险的,恐怕也只是我们与暗中追赶我们的青龙坛在不知不觉当中拉开的一场无声追逐吧? 好深的心计! 微灯道人此言一出,我看到长风几名昆仑弟子脸色都沉了下去,不知怎么的,在看到他们难看的脸色时,我心里莫名的出现了些快意。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算是个重要的人物,虽然追来之人是魔教之众,但倍受瞩目的是我,而不是他们昆仑派的弟子。 想来也好笑,魔教当前,每个人都严阵以待,我却在此时心情大好,真不知道教我该说自己什么。 昏暗的山林那边沉寂一会儿,青龙坛坛主的声音又悠悠传来:“交出顾天,否则我魔教大军将踏平昆仑派,杀光你们每一个人。” 火树峡地势本就很低,两边都是山障,他说话的声音中隐隐暗含内力,声音响起,震荡峡谷。依旧是那般的低沉,可却带着一股深深地杀伐之意。我收起不恭的心思,暗道许是这青龙坛的坛主也是身中蜮毒了,否则不会当着微灯道人的面放出这么狠的话来。 “哦?老夫若是说不,你会怎样?” 却在这时,我们背后的昆仑山上忽的传来一声极为悠远的声音,这声音像是从天上传来,于巍巍昆仑山山脚缭绕的白云上传来,声传四野,带着久久不散的回荡之声。 我们都转过头朝身后被云雾遮挡大半的昆仑山望去,只见岿然不动的巍峨大山肃然一片,云雾缓缓转动,那通往昆仑山顶的小道上不见任何人影。 而在我们身前的微灯道人和长风五名昆仑弟子则是朝着昆仑山深深一拜,嘴里道:“拜见掌门师兄、师伯。” 我凝目望去,想要看穿云雾,却什么也看不见。我们站立的石桥距离昆仑山看似很近,实则很远,火心道人的声音却是很清晰的传入我们每一个人的耳中。 忽然,东边山林猛地狂风大作,那些粗大的树干高可参天蔽日,被那股来历不明的飓风吹得剧烈摇摆,一阵的左旋右转。紧跟着,一根长枪带着尖啸声陡然破空而来。 火树峡地势低,这根长枪从山林那边飞射而来如同于半空激射,整个枪身上裹着一层厚重的蒙蒙之气,来势迅猛如奔雷,所过之处卷风破云,火树峡里的火树似避不开其锋芒之势,齐齐往两边一倒,让出了一条道。 我们距离那片山林已经很远,七八十丈的距离,但这一根如雷霆般的长枪却是眨眼便掠过一半的距离,只在下一刻就会冲到我们近前。 好深厚的内力!这根长枪明显是被人投掷过来的,能从这么远的距离将长枪投掷过来,并且长枪上内气莹荡,有如蛟龙入海之威。这个青龙坛主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 却听身后程富海和微灯道人同时大笑一声,两人齐齐奔掠到我们前方,身上气劲荡起时,一人五只开合闭拢收于腰间,一人于胸前凌空双手画圈。紧跟着两人同时沉喝一声,一圈气浪猛地自两人脚下纵起,蓦地掀起一阵狂风,风传四周,小道两边的火树登时往四周倾斜,火红的枝叶被吹得哗哗直响。 只在喘息间,两道一尺高的凝厚掌气如泄洪一般,倏地朝着那激射而来的长枪荡气而去。两道掌气一前一后,带着深沉的呼啸声,只飞掠数丈的距离,正迎面与那根长枪撞在一起。 “嘭,嘭” 两道掌气与长枪相接,发出两声震荡峡谷的闷声,一声落下,那长枪枪头便猛地爆开一团气劲,那长枪的尖啸声立时变小,来势也缓了一缓;第二声闷响传来时,那根长枪枪头同样再次爆开一团气劲,来势更缓。两掌一枪交接气劲爆开之处,火树林上再次吹起一阵罡烈的风,这股风之强,正打着旋直冲上天,周围的火树通红的树叶被卷落,与断枝一道在低空飞舞不定。 长枪枪身本是裹着浩荡的内气,与两道掌气相撞之后,再次冲过来时,枪身上的内气却已消失无踪,准头也差了许多。 不过这跟长枪依旧是朝我们激射过来,只听得“噗”的一声,这根漆黑的长枪正插在程富海和微灯道人身前三尺的草地上,枪身插入地面半个身子,枪尾正抖个不停。 两人联手一击,竟还是让这根长枪射了过来,看那长枪入土一半的样子,而且又飞掠如此的距离,这个青龙坛的坛主武功之高,应该还在程富海和微灯道人两人之上。我这样默默地想着,程富海和微灯道人却不以为意,两人相视一笑,看向了那片山林。 这时,身后的昆仑山上,火心道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当真要打?!”火心道人似乎心有不喜,话语中带了些冷冽之意。 声落,悠悠传到对面的山林处,却听那里突然响起一声马嘶津津的高亢叫声。紧跟着,一阵沉沉的马蹄声响起,在山林那边的烟尘弥漫中,马蹄声渐渐远去。 走了么? 我登高望去,只见那片山林的枝叶正趋于平静,阵阵的马蹄声也缓缓小了下去。看来真的是离开了。 等了一会儿,微灯道人走到地上那根插进地里的长枪边看了看,笑道:“程兄,这青龙坛主的武功似乎有所长进啊。” 程富海点了点头,道:“魔教四大坛主的武功本就厉害,这青龙坛坛主的武功更是居四坛之首,这些年他总算还没有搁下手里的功夫。” 确实是厉害,七八十丈的距离,能将一根长枪掷出这么远,而且还硬接了程富海和微灯道人两掌,实在是不简单。这种距离也只有城头的的大型弓弩可以射出,但如果大型弓弩想要射出这一枪之威势,却是不行。 两人正说着话,程富海突然轻“咦”一声,转过头来朝我们看了看,道:“怎的不见了江兄?”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此地确实看不到江顺的身影,向周围的火树林里张望了下,也不见有任何的人影。难怪我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路上江顺与我们说个不停,开惯了玩笑,但好像自从我们到达火树峡之时,便再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微灯道人忽的一笑,道:“程兄,想来江兄已到达望天殿,哈哈。” 程富海面色一窒,苦笑道:“真是个贼性难改的江兄,只怕又去寻那蓝冰果去了。” 昆仑山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山,因地理位置特殊,能在这里生长的果实也是有其独特之处,其中尤以蓝冰果最为引人入胜。蓝冰果长于昆仑之巅,是一种果实,味道甘甜,食之有驻颜之效;也是一种药材,配之其他草药,可延年益寿。在来的路上,江顺跟我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这昆仑山上的蓝冰果。 我不由失笑,想来江顺应该是寻那冰蓝果去了,程富海说他贼性难改,倒也没有说错。 微灯道人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也尽快赶往望天殿吧,火心师兄已知程兄到来,莫要让他等的躁了。” 程富海笑了笑,道:“请吧。” 说完,他和微灯道人便朝前走去,马车继续朝前驶去,沿着这一条似通天的小道。 今天是十一月初十,中原六大门派会在今天从中原出发,共聚昆仑派,商讨有关死亡沼泽的事情。 不知道她会不会出现。 我抬头看着昆仑山。天色即将破晓,昆仑山脚云雾缭绕,一弯浅浅的月在云中若隐若现,月光淡淡,像是一濂水。 也像泪。(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乾坤丹炉二 刚一走出火树峡,身上的暖意顿消,迎面吹在身上的是刺骨的寒风。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便就是昆仑派的山门。 这一道山门高五丈,通体由古朴的大青石砌成,两道巨大的石门上各自雕刻着两颗兽形雕纹,兽嘴里含着两个石圈。门檐下撑着数根斗拱,也是完全由青色的大石搭建,在门顶上方有一块漆黑的大石,大石上刻出“昆仑派”三个古形字。 此时,两道石门大开,门旁左右各站着一名面容俊俏的背剑少年,两人见我们过来,齐齐朝着微灯道人抱拳一拜,道:“拜见卞师叔、九师兄。” 他们嘴里的九师兄应该就是长风了。却见微灯道人摆了摆手,看着程富海,做了个手势,道:“程兄,请。” 一进山门,出现在我们脚下的便是一条长长的石阶。这条石阶宽有五丈,亦是由青色大石砌铺而成,这些青色大石并非平整光滑,而是略显凹凸。不像是人打磨而成,倒像是自然形成的,很古朴,却也是一尘不染。五位车夫跟着一名山门弟子择了一条平整道路而去,我们则沿着这一条石阶往上攀登。 石阶两旁古树林立,巨石怪岩或半隐沃草肥藤间,或独身而立自成一处,入目兴叹。微灯道人和长风五名昆仑弟子走在最前面,我和十八刀的兄弟则跟着程富海身后拾级而上,这条石阶很长,饶是身处其中也还看不到尽头,真个是通往天上一般。 匆匆走了许久,待得我们走完这一条石阶之时,面前出现的是一处巨大的广场。再回身看向山下时,眼前已经是被云雾遮挡,已看不见山脚的情形。广场上的地面仍旧是由一块块青色大石铺成,许是此地与云雾交接,广场的地面上正有薄云贴地涌动,像是铺了一层轻纱,很好看。走在广场上,就像是走在云端一样,而也是因为到了这个广场上,我竟有一种昆仑山的上半部像是建立在云霄上一样,一眼望去,四周尽是缓缓飘动的云。 这是我第一次来昆仑派。眼前的景色带给我的震撼实在太大,大派之威也实在不是像铁剑派这样的小门派可以比拟的,而这也仅仅是一片广场。 带着不平的心思,我们走到了广场的尽头,我们也终于来到了一处大殿门口。站在大殿的门下,我只觉得自己更加的渺小,这座大殿也几乎是由大石建成,大殿前有一排粗大的石柱,这些石柱上斑驳点点,像是经历了无尽的岁月一般,上面刻着各种雕纹,有花草滕蔓,有鱼虫走兽。不过大殿门口正对着我们的两根巨大石柱上却各自雕刻着两个出神的雕纹,左边的石柱上雕刻着的是一个手执火焰的狰狞神灵模样,右边石柱上则雕刻着一个身躯蜿蜒的龙行雕纹。两个石柱很高,这两个雕纹也被雕刻的高大异常,栩栩如生,看过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势。 石门上有一块又长又厚的石板,本就与门顶框连在一起的石板,刻着三个大字。 望天殿。 我定了定神,跟在微灯道人他们身后,走了进去。 大殿里亮堂一片,刚一走进去,身上的寒意顿时大减。这一处大殿仍是一片阔地,左右立着数根石柱,石柱上顶着白色的石盆,石盆里正燃着火。不过照亮此大殿的却不是这些火,而是这个大殿顶上毫无遮挡的圆形天井,天井正下方的地面上有一圈圆形的图案,大小与大殿顶上的天井一样大小。 在大殿的尽头,正有几道人影站立,我们走到这几人面前,微灯道人和长风几名昆仑弟子朝当先一人拱了拱手,道:“拜见掌门师兄,拜见掌门师伯,众位师叔师伯。” 我们也都跟着朝这几人抱了抱拳,程富海笑道:“火心掌门,程某提前至此,不知可有搅扰?” 微灯道人几人拜见完这几人,微灯道人上前便站在了一名老者的身后,长风和另外四名昆仑弟子则站在了一侧。我抬起头看了看当先而立的这名老者,此人身高七尺,头发和胡须竟是火红的颜色,他嘴下的红须很长,垂到了上腹处,两个眼睛闪着光,面色莹润。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宽大的白袍,白袍上绣着金色的蜿蜒曲草的图案,像是火焰,又像是水流。他红色的发顶盘着髻,斜着插着一根弯弯曲曲的似玉非玉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簪子。 他就是火心道人么?看上去,他的年龄似乎比微灯道人要年轻的多,甚至看不出有什么垂老之态。只见火心道人笑道:“程庄主能到此,已是令我昆仑蓬荜生辉,何来搅扰一谈,呵呵。倒是程庄主一路跋涉,费心了些。” 火心道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火红色的头发、火红色的长须,四名老者中属他个头最高,最为显眼。他右手边站立的老者穿着一件淡黄撒袍,衣摆遮住了双脚,双袖垂下看不见双手,整个人只有一张脸还露在外面。这人的头发是披散着,很顺,也很长,不过他的面上留着的胡须则没有火心道人的长,只留到上胸口,胡须上扎着小辫,扣着一个小金环。 再往右同样站着一名老者,这名老者的双眼像是两把刀,我打量他的时候,他的目光正从我身上移开,不过余光还是让我感到一阵阵的寒意。他一身的穿着很简单,一身蓝色的长袍无图无锈,平平整整,右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木棍顶头细枯枝盘错,打着弯拧在一起。也像是一簇火。 火心道人左手边的是一名老妪,一头暮发很精致的挽在一起,上面简简单单的用一根翠绿玉簪别着。如果只看她的头发,谁都会认为她是个年迈的老妪,但是她的一张脸却是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一样,长得竟也是姣好。火心道人说着话时,我已在他们身上打量一番,唯独目光落在这名老妪身上时,我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原来她便是昆仑五圣中唯一的一名女道人,少白道人。 这就是名誉天下的昆仑五圣了吧?微灯道人已在少白道人身边站定,五人站成一排正望着我们,五个人身上有着别样味道,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仙风道骨一般。 程富海哈哈一笑,道:“程某也只不过是想为武林出一份绵薄之力罢了,算不得什么。说起来,若不是罢门主与诸位同仁的鼎力相助,我们也不会如此安全到达贵派,若是说费心的话,只怕罢门主费的心比老夫要多得多。” 火心道人点了点头,道:“罢门主乃人中龙凤,有你二人做担保,看来此事的确可行。这位就是顾少侠了吧?” 我正听他说着话,没想到他突然看向我,当即朝他抱了一拳,道:“晚辈顾天,拜见火心掌门。” 火心道人并未多看我一番,而是朝我点了点头,随即又转过头去看着程富海,道:“六大门派已于中原出发,不时即可到达我昆仑派,老夫早已安排好一切,只待诸位同仁的到来一同前往那死亡沼泽。”他顿了顿,朝微灯道人说道:“程庄主庄中英豪赶路赶了一夜,想必也是疲累了。卞师弟,你且带着顾少侠等人去客房歇息。程庄主,请借一步说话。” 说完,他和其他三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转身朝后殿走去,程富海也跟了过去。微灯道人笑呵呵的走到我们面前,对苏卿尧道:“苏先生、顾少侠,你等随我来吧。” 被他唤一声少侠,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和他们昆仑派的弟子比起来,我实在算不上什么,在初见昆仑派的风采之时,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在他们昆仑五圣面前,这一个“侠”字我更是担当不起。 不知道火心道人唤程富海单独一人前去所为何事? 跟着微灯道人出了旁门,在半山腰走了一程,我们的眼前便豁然一朗。映入眼帘的是四座紧紧连在一起的小山峰,四座山峰与昆仑山主峰相接,像是一只拢在一起的五指。在云雾缭绕处,四座山峰上似有巨大的广场躺卧,北面的一座小山峰处更是有巨大石台耸立。望天殿处在昆仑山山腰处,从我们这里已经能看到山顶覆盖的白白皑雪,那四座小山峰亦是如此。山下春意盎然,山上却是寒冬凛冽,这种情形很反常,甚至本就不该初现。但还是出现了。 沿着坚硬的山道又走了没多久,忽然一道道整齐的喝声传入耳中,又走了几步,才看到在一处大石广场上,近千名昆仑派弟子正在晨练。 这也是一处巨大的广场。广场周边凹凸巨石,正西方立着一处高台,高台上挂着一口青色的山钟,旁边正有一名中年汉子负手而立,目光正冷冷的看着广场上随着口号声而动的昆仑派弟子。在广场的南侧,有一片的房屋阁楼,这些房屋阁楼紧挨在一起,依山而立。 微灯道人将我们领到一处阁楼前,对阁楼前的一名弟子吩咐几句便离开了此地。那名弟子朝我们抱了抱拳,道了声“请进”之后,打开阁楼大门走了进去。 我正举目四望,却听身边的韩萧感慨道:“昆仑派真是个好地方。” 我看着他笑道:“幽云山庄也是个好地方。” 韩萧笑了笑,道:“幽云山庄深处中原,是庄主花了大精力而建造,自然也是个好地方。不过,顾兄弟你看,与中原木质材所建屋舍相比,这昆仑派的阁楼殿堂似乎都是用大石建造的。啧啧,这手笔可不是一般的大。” 是啊,的确不是一般的手笔。从踏入昆仑派到现在,我们所看到的阁楼房屋殿堂几乎都是由巨大的石块垒成,只有很少的亭楼台榭是用红木建造。我们眼前的这座阁楼通体也是由巨石建成,青黑色的大石亦是有雕文、有打磨,阁楼里同样立着数根石柱,石柱上也顶着石盆,石盆里燃着火。一切都很古朴。昆仑山高可触天,要将着些大石块搬运至此已是不易,要建成如此古朴精美的阁楼屋舍,确实是大手笔。 这一处阁楼很大,我们一共来了二十五个人,每个人都分了一处卧房,我的卧房与苏卿尧、韩萧挨在一起。(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乾坤丹炉三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窗外的天色仍很亮。我住的这个石屋倒也奇特,外面寒风凛冽,这里却是出奇的暖,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我走出石屋,阁楼里安静一片,几盆火正缓缓地烧着。路过楼梯,我登上了阁楼二层,靠着栏杆坐了下来。西域的天不似中原,天黑的很晚,一轮暖阳仍在西面的雪山上空高挂。此时若是站在中原看去,只怕已是夕阳落山了罢。 阁楼远处,巨大的广场上仍有不少昆仑弟子在舞着剑,不时地传来一阵哄笑声,再远处的殿堂梁栋间也是有不少人在来回忙碌着。巍巍雪山中几座古朴浩大的斑石殿宇峨立,像是自古就已经存在,在烟云涌荡中时显时隐,一派古老而又安详的景象。也实在佩服昆仑派的先人们,竟然能在这样的地方建立这么一处规模宏大的门派,并且名扬四海。 这样的派头想来也只有少林武当才能媲美了,我有点自嘲的想着,还未踏入昆仑派之时,我还幻想着假以时日铁剑派也会成为江湖一个大门派,但是现在看来,我总觉得我这个想法太不实际了,铁剑派想要成为如昆仑派这样的大门派,希望实在太渺茫。也许铁剑派会成为像巨鹰门那样的门派,这样的可能倒是很大。真到那时,铁剑派多多少少也能在江湖上扬眉吐气了吧? 我拔出追影剑,追影剑上的紫青两色映着斜晖一闪一闪的。追影剑吟声不断,袅袅不绝,一如她的声音清脆。长长叹了口气,我将追影剑又插了回去。 天色渐晚。夕阳半垂雪山之巅,金色的光辉也开始慢慢变得像是血一样红,万山之间,却似被蒙上一层血纱。 正看得出神,忽然,背后响起一道笑声:“十年生叶,十年开花,又得十年结果,嘿嘿,顾少侠,可要品尝品尝这蓝冰果?” 我转过头,正看见江顺从楼梯口走来,脸上仍挂着从未变过的笑意,嘴里鼓鼓囊囊的,左手里捧着几个蓝色的果子,右手里抓着一个咬过一口的蓝色果子。我连忙站起身,朝他抱了一拳,道:“拜见江前辈。” 江顺朝我颔了颔首,在我旁边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伸来左手,道:“给,刚摘来的蓝冰果,分给你几个吃了。” 我从他手上捏着一颗蓝冰果,只觉这小半个拳头大小的蓝色果子触手冰凉,形似荔枝,表面却覆盖着一层晶莹的冰片。这一枚小小的果实要三十年才结一次果?我奇怪道:“这就是蓝冰果?” 江顺将右手里的蓝冰果一把塞进嘴里,又从左手里捏了一颗,点头道:“昆仑派的小娃娃们长得那般白嫩,多是吃了这蓝冰果吃的,来,多吃一个,许是你吃多了也能有一张小白脸。” 我有些哭笑不得,捏着手里的蓝冰果看个不停,自从我们入了火树峡,江顺便已上了昆仑山去摘蓝冰果,没想到这蓝冰果是这么个模样。我放在嘴边咬了一口,蓝冰果外壳上的那片薄冰入口即化,里面却溢出鲜红的果汁,方一如嘴便只觉得寒脆甘甜,清香怡人。我忍不住将剩下的一半蓝冰果一口吞下,笑道:“真甜。” 昆仑派里会有这等香甜的果子,难怪江顺丢下我们去采摘这蓝冰果。江顺嘿嘿一笑,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别看这小小的蓝冰果,好处多着呢,如果入药的话,驻颜延年效果会更佳,而且昆仑派里能够吃得上的也就火心他们五个人。” 我一怔,道:“为什么?” 江顺将剩下的几颗蓝冰果收入怀中,道:“因为这世上只有一颗蓝冰树,一颗蓝冰树上三十年只结果三十颗,嘿嘿。” “一棵蓝冰树?” 我吃了一惊。来的时候,江顺可没有告诉我们蓝冰树只有一棵,我只道蓝冰果是昆仑山上长得果子,昆仑派弟子个个皮肤白皙,许也是经常吃这蓝冰果所致,想来这蓝冰树会有不少,这么大的昆仑山,怎么也得有成片的蓝冰树林。江顺去采摘蓝冰果,按照我之前所想,无非就是个山果罢了,算不上偷摘。现在这么看来,这蓝冰果竟然还是个稀有之果,难怪昆仑派只有五圣可以品尝。他刚才手里端着的蓝冰果有七八个之多,算上我们吃掉的,这一次他岂不是摘了那棵蓝冰树上近半的蓝冰果?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跟做了贼似得感觉。 我有点心虚的道:“我们这样偷吃蓝冰果,火心前辈他们会不会......” 我话还没说完,江顺便伸手打断我,嘿嘿笑道:“顾小友,虽然江某生平偷盗无数,而这一次我可没有偷,不仅这一次我没偷,上一次我来的时候也没有偷,这些蓝冰果是少白道人赠送的。” 上一次应该就是三十年前了吧?我奇怪道:“蓝冰果这般稀少,少白道人又怎么舍得赠送与你这么多?” 江顺也忽然怔了怔,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转头看着远处的雪山。此时,夕阳已有大半隐于远处的雪山山巅,似血的斜晖铺天洒过来,无论是阁楼广场还是屋舍殿宇,都浸在这一片血色当中。江顺的眼中似乎有着回忆之色,他的个头本来也不高,背也有些弯,此刻望着远处出神的样子一改他先前的嬉皮笑脸模样,沉默中整个人隐隐的都有些萧条之意。 良久,却见他忽的摇头一笑,道:“走吧,该吃饭了,再不赶过去的话,只怕火心道人他们会有些不高兴了。” 不等我说话,他转身朝楼梯口走了过去,一如先前上来时大大咧咧的模样。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默然。在他眺望远山的不长时间里,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似乎此地此景之下勾起了他心中的往事,让他整个人都不那么欢了。像是有点孤寂,也有点辛酸。 ...... 晚间,火心道人在明空殿为我们接风洗尘,我与江顺赶过去的时候,大殿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有男有女。不过我却没有看到十八刀兄弟的身影,来明空殿的也只有程富海、江顺、苏卿尧和我,其余的都是身居高位的昆仑派道人、长老,再就是昆仑五圣的几名亲传弟子。这些人除了昆仑五圣,都是些我没有见过的人,甚至我都没有看到长风的身影。听着他们与程富海三人侃侃而谈,我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和这些人坐在一起吃酒席。说起来,我也是沾了程富海的薄面,才可以出席这个宴席。 宴席间,很多人来与我们碰杯,和程富海、江顺他们相互寒暄,说笑一片。和我碰杯时大都是点头一笑,很少与我攀谈的,我是逢酒必干,不主动找他们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宴席上,火心道人和程富海他们对死亡沼泽和魔教只字未提,说的话也都是叙旧之语,也说了不少趣事。 宴席散去,天色已晚。我们辞别火心道人后朝住处走去,程富海和我们不住在一起,他与季阳两人单独住在一座阁楼里,距离我们的阁楼不远,正好顺道。 宴席上我喝的酒不多,吃的也不多,面对这些人实是放不开去吃,也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吃了个半饱。抬起头,夜空高冷清淡,只挂着一轮半闭的月和一点星,皎白的光将山道照亮,远处的雪山清晰可见,一片银色。 苏卿尧喝的有点多,微有些醉意,走在我身边道:“庄主,你说魔教圣女这次会不会去那神龙窟?别又像十年前那样,七大门派等了个空。” 死亡沼泽的沼气每十年会淡弱一次,七大门派每次都会派人聚集昆仑派,算上这一次,七大门派已经是第三次聚集了。当今魔教势大,可与江湖七大门派、十一大势力抗衡,实是不可小觑,神龙窟是魔教的本部所在,那灵蛇的尸体就埋藏在神龙窟内,魔教重回神龙窟且得到灵蛇的话,其实力则会力压江湖诸多门派。而这一点显然是七大门派不想看到的,也是为什么每十年七大门派都会汇聚昆仑派,共同前往死亡沼泽守候。 如今我早已知晓这其中的隐秘之事,刚开始听程富海说的时候我也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事后想一想,正魔两道的事情似乎与我关系不大。若是说有,也只是我与她之间的交情。 不过,在我心里始终有一点想不通。当年程富海告诉我,马千里是因为吸食了灵蛇之血才会变成那副鬼样,后来才知道我所碰到的苗掌门、圆慧大师以及江顺、宇文胜等人也都是吸食灵蛇之血才会大变模样,甚至在我看来,之前追赶我们至此的青龙坛坛主恐怕亦是如此。但是他们这些人分明是中了蜮毒才会变了模样,与那灵蛇之血有什么关系?难道说那灵蛇之血就是蜮毒?这样的猜测显然也不太可能,若那灵蛇之血真的是蜮毒,七大门派和魔教又怎么会不顾一切的去抢夺,事后又会苦苦寻找解药?而且就算那灵蛇之血是蜮毒,也不可能被厉延宗轻易所得。 可是在来路上,当我向程富海问及此事时,程富海依旧是告诉我,马千里等人的确是吸食了灵蛇之血才变的模样,而这也是江顺首肯的事情。 这时,程富海笑了笑,道:“这老夫就不知道了,我们应约来此便可,其他的事情就由七大门派去处理,我等只需摘取鬼头草。”(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乾坤丹炉四 回到住处的时候,只见阁楼大堂里搭着两处篝火,韩萧一群人正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篝火上用粗大木棒架着两头吃了一半的山猪。 一见我们过来,韩萧朝我们招了招手,道:“苏先生,顾兄弟快过来,这山猪此时吃了刚刚好。” 外面天冷,阁楼里却很是暖和,因为搭了两处篝火,阁楼里显得有些柴烟弥漫。不过韩萧他们却不以为意,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不拘礼数的吃肉样子竟让我一时兴起。和刚才的宴席相比,我更喜欢和韩萧他们围在一起吃烤山猪。 我和苏卿尧在他们中间坐了下来,篝火上的山猪正往下滴着油,落在火中滋滋的响。韩萧从山猪身上割下一块肉递给我,道:“给,顾兄弟,吃块肉。” 在宴席上我本就吃的不怎么饱,接过韩萧手里的山猪肉就是一口,一口咬下去却只觉的满嘴都是油,香溢四溅,我笑道:“真香。” 十八刀的兄弟烤肉的手法很特别,很香脆。如果让我烤这两头山猪,怕是多半会考的焦黑。韩萧又割下一块肉递到苏卿尧手里,笑道:“只可惜我们这里没有酒,不然今夜定要一醉方休。” 苏卿尧脸上带着微醉之意,笑道:“老夫喝了一肚子酒,没酒亦可,正好也散了散肚中的酒气。” 众人一下子笑了起来。苏卿尧平日里以君子自扮,穿着儒衫像是一个文士,此时脸色微红,醉态未消,在阁楼里的都是十八刀的兄弟和车夫,也开始放开了来。 这时,三眼挤了过来,笑道:“先前我和韩大哥正在说先生的鬼仔,一路上真教人心痒痒,苏先生不妨将那鬼仔拿出来助助兴,也好让我们兄弟开开眼。” 另一边篝火旁的一名车夫接道:“就是,苏先生,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两人一开口,其他的人也都开始起哄,苏卿尧此时倒也是不急了,微微晃着脑袋,脸色有些得意,道:“当真要看?” “要看。” 苏卿尧哈哈一笑,将手里的山猪肉交到旁边一名十八刀的兄弟手里,手上沾着油在身上胡乱的摸了摸,道:“也罢,趁着高兴,就让你们开开眼界。不过,只可看,不可碰它。” 三眼迫不及待的道:“绝对不碰。” 苏卿尧嘿嘿一笑,将身上的布袋摘了下来,周围的十八刀兄弟都是很惊奇,一个个的将脑袋凑了过来。我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苏卿尧的布袋,却见苏卿尧从布袋里提出那个小竹笼端在手上,靠近篝火时忽的一顿,眼睛在我们身上扫了扫,很神秘的道:“它身体里有毒。” 顿了顿,眼睛转了转看着小五,又道:“被它咬上一口,全身溃烂。”转过头又看着三眼,道:“三日必死。” 本是一句话就能说完,他却说的如此慎重,原本我们都带着惊奇,被他这么一说,每个人脸上都莫名的紧张起来,阁楼里也安静下来。 看到我们如此模样,苏卿尧似乎更加得意了,小心翼翼的将那竹笼顶上的竹盖掀开。 竹盖一掀开,只觉得连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下去,一声轻轻地蟾鸣声,从那竹笼里传了出来。 “呱” 我们又是一奇,朝竹笼里望去。却见得巴掌大的竹笼底部正趴着一只肥硕的蟾蜍,这只蟾蜍有半个手掌大小,背上疙疙瘩瘩,浑身的混黄。 我一怔,道:“苏前辈,这不就是一只寻常的蟾蜍么?看样子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趴在竹笼里的确实是一个很寻常的蟾蜍,也似乎由于天气的原因,它趴在竹笼底部动也不动,倒像是死了一样。若非亲眼所见,我都不以为刚才那一声蟾叫声是它发出来的。 苏卿尧嘿嘿一笑,从篝火上的山猪身上割下一小块金灿灿的肉,道:“看好了。” 说完,他将手里的那小块山猪肉丢进了竹笼里。那块山猪肉还未掉落在竹笼底部,忽然,那趴在在竹笼底部动也不动的蟾蜍忽然动了起来。只见它忽的张开漆黑的小嘴,一根布满漆黑倒刺长长的如拇指粗细的舌头,闪电般的弹射而出,一下便卷住还落在空中的那块山猪肉。 这根舌头几乎完全是黑色的,一根根倒刺像是鱼身上的鳞片一样,舌头顶端分开两道叉,每一道叉上有两道如刀刃般的倒勾,像极了蛇信。它张开的小嘴里也与寻常的蟾蜍不同,满嘴漆黑,却长满了杂乱的细小尖牙,上颚下颚全是,一张嘴里竟看不到一处血肉之处。 那块猪肉被它卷到嘴里,忽的,在它两个混白的双眼中间,脑袋顶部蓦地裂开一条缝,这条裂缝半闭不闭、半开未开,里面像是长着一颗淡蓝色的晶莹圆珠,向外散出微微的蓝芒和些许寒意。 周围的十八刀兄弟发出小小的惊呼声,三眼瞪大了双眼,道:“这是什么蟾蜍,怎么生的如此奇怪?” 苏卿尧道:“这是一只碧水寒蟾,本不该是这副样子,不过被老夫以蛊虫饲养,才会变得如此奇特。” 三眼笑道:“苏先生,这碧水寒蟾从哪里捉来的,待得我也去捉一只,你教我喂养成鬼仔,如何?” 苏卿尧将竹盖盖在竹笼上,瞪了三眼一眼,道:“你以为饲养一只鬼仔很容易么?这可是老夫花了大价钱从乌山部换来的。” 西域部族繁多,其中以四大王系自诩的四大部落最为势大,乌山部便是四大部落之一。四大部落分散在西域各处,互不侵扰,乌山部位处西域西南僻静之处,更是很少涉足西域诸部之间的事情,其附属部族大都也是安分守己之辈,是以西域各部族之间常生的领土之战几乎都看不到乌山部的踪迹。乌山部饲养的鬼仔甚多,苏卿尧手上这一只碧水寒蟾就是从乌山部得来,乌山部族的人认为,在鱼虫走兽身体里饲养蛊虫能引天上的神灵下凡庇佑部落,族中很多人都饲养鬼仔。 乌山部饲养鬼仔的手法很独特,由来颇久,西域各部族有很多效仿乌山部饲养鬼仔的手法,饲养鬼仔来庇护部族。尚波于一族的山魈便是一个鬼仔,尚波于一族饲养的山魈鬼仔便就是仿效乌山部饲养鬼仔的手法,不过尚波于一族这种仿效手法却是一种粗劣的饲养手法,远没有得到乌山部饲养的鬼仔精髓。在乌山部,任何一种动物都能被饲养成鬼仔,大到山中走兽、海河蛟螭,小到草间虫豸、泉溪浮游,但凡活物皆可养成鬼仔。鬼仔一旦饲养成活,便可驱蛊虫,可解毒治病,甚至可参与部族之间的战争。不过饲养鬼仔也是需要冒极大的风险,鬼仔以蛊虫喂养,算得上是蛊中之蛊,未成活之前攻击性极大,喂养人稍有不慎便有身中蛊毒身亡的危险,是以也并非件容易的事情。 苏卿尧讲到此处时,脸上已经是红光满面,但我怎么也听不下去,腹中隐隐有些翻滚作吐。苏卿尧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自己是如何换来这一只碧水寒蟾,十八刀的兄弟却听得出神,也难怪,刀剑枪戟是中原江湖之人惯用兵器,而在西域多是以巫蛊作兵,自然引得韩萧他们的好奇。 说完了,苏卿尧将竹笼收了起来,我趁机岔开话题,笑道:“时候不早了,我等还是早些歇息吧。” 苏卿尧笑道:“顾小友,鬼仔的饲养之法可是大有学问,相传降头术便是从饲养鬼仔之法中得来的。” 我也看不出来饲养鬼仔和降头术有什么关系,道:“是吗?这我倒没看出来。” 苏卿尧摆了摆手,道:“顾小友,你不懂巫蛊之术,自然不知其中之奥妙。饲养鬼仔需以认主为功成,养鬼仔者以自身血液引之,方可奏效,若是鬼仔识得豢养人之血,自然不会会跟随主人左右,听其使唤。这一点和降头术大相径庭,也是西域那些大巫师所公认的。” 我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了黄捕头,也想起了陶清风所率的部下,他们都是身中降头术,不过黄捕头与那些人中的降头术又有些不同,没那么呆板。我道:“苏前辈,前些日子你曾告诉在下黄捕头曾经身中降头术,可据我所知,黄捕头身上的降头术与在下所见的降头术有所不同,这是怎么回事?” 苏卿尧脸上又露出得意之色,道:“那是因为降头术有上下等之分,手法亦是有优劣之别。” 他忽然又摆出神采奕奕的样子,摇头晃脑的活像个自在老道,我们不由笑了出来,旁边一名车夫追问道:“有什么不一样么?” 苏卿尧道:“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下等降头术所用蛊毒卑劣,中蛊之人如被迷幻,形同呆木,毫无知觉可言,刀剑入体犹未知,除非将脑袋砍下来巫术才能解开,但脑袋砍下来,人也就死了。” 这话倒是说的一点都不假,当日我们走镖途中遇到陶清风一众拦截,那些大汉便是中了降头术,刀砍在身上他们仍未觉痛,直到我们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才死去。苏卿尧又道:“上等降头术那可就不得了了......” 我正听得会神,哪知苏卿尧在此时突然一顿,目光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三眼忍不住道:“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苏卿尧忽的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不可说不可说,老夫突然有些累了,告辞了。啧啧,烤的山猪肉真香。” 他这般说着,已朝自己住的房间走去,我们一阵的兴味索然,但也不敢多嘴,毕竟在我们中间,苏卿尧的辈分是最大的一个。不过我想,他嘴里的上等降头术应该就是黄捕头中的降头术了吧? 这么一想,也确实有可能。黄捕头中了降头术之后,有说有笑,丝毫看不出是中了降头术之人,比陶清风手下的大汉更像个活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降头术也的确有上下等之分。 我正胡思乱想间,忽然阁楼外有一人喝道:“阁里不许搭火,请各位幽云山庄的好汉自重,莫要在下难做。” 昆仑派门规森严,我们这样在阁楼里搭火烤山猪的确有些不恭,外面那名昆仑派弟子话音一落,阁楼里的喧哗的声音立时小了下去。我看到不少人都撇了撇嘴,韩萧朝外应一声:“外面的兄台说的是,我等着就熄火,打扰了。”(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乾坤丹炉五 将阁楼里收拾妥当,回到房间里时夜已深,外面是暗淡的银色,安静一片。 我躺在床上,开始吐纳起来。 这半个月以来的赶路,我几乎没有再练过剑,更多的时候是在晚上吐纳修炼开天内功。每每清晨时分,拿起剑时,不知道是该练避水剑法,还是莲花剑法...... 窗外的空气很冷清,带着点幽香,窗外也很平静,传入耳中的似乎是来自远处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敲了敲我的房门,我停止吐纳,起身拉开房门,却见得江顺正倚在我的门边。我朝他抱了抱拳,笑道:“江前辈,这么晚了,还没睡?” 江顺咧了咧嘴,笑道:“这么好的月色,不多看看就浪费了,想过来找顾小友去走走。” “去哪?” 江顺道:“去一个能看到月的地方。” 我道:“前辈请稍等。” 我回到房间里穿好衣服,将厚厚的兽皮衣披在身上,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拿追影剑,再走回到门口道:“走吧,江前辈。” 走出阁楼,我们拐个弯朝北面的小山峰走去。月色依旧是皎白。这一片地方除了黑漆漆的山林,就是远处银灿灿的雪山,四下里很安静。 走了一程,渐渐离住的地方远了,江顺抬头看了看天,忽的长长叹了口气,道:“三十年了,真快。”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如此怅然来,也跟着他抬头望了望夜空。此时,天上皓月已西行大半,月光融融,如帘似纱。时间过得的确很快,一年前的事情就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大概不管是一年还是三十年,也都是一眨眼就过去了的事情。 他又道:“当年正魔那场较量,我也在其中,不过我却不是为了正魔两道之间的事情而来,呵呵。” 我也笑了起来,打趣道:“怕是江前辈是为神龙窟的金银而去。” 神龙窟是魔教原先的本部所在,当年那一场大战中魔教败北,不得不封死神龙窟逃之夭夭,里面的金银财宝想来不在少数。不说那神龙窟,只看两狼山一战时我们缴获的金银财物就已经是堆积如山,作为魔教本部所在地,财物自然会有很多。 江顺顺手折断了一根木枝,拿在手里晃了晃,道:“江某生平只盗不义之财,那种场面如何能少的了我?不过当年的那场血战也当真惊心,为了争夺神龙窟里的灵蛇之血,当年可是死了不少江湖豪杰的,而且谁又能想到,那灵蛇之血竟是蜮毒......” 不知为何,他身上又泛出那种若有若无的萧条之意,我刚要开口岔开话题,他却忽的转过身,脸色颇严的道:“顾小友,实不相瞒,今晚唤你前来实有一事相求,望顾小友成全。” 他前后语气转换太快,我不由得奇怪道:“何事?前辈尽管说来就是,顾天若能办得到,定尽力而为。” 江顺顿了顿,道:“跟我来。”他扔掉手里的断枝,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 四周的树林很紧密,这里距离山顶还很远,不曾被雪覆盖,到处都是遇冬不枯的粗大老树,枝叶繁茂的甚至遮住了天上的月色,有那么些幽暗。大概在这雪山之中,这些虬藤老树也是四季长春。我看着江顺的背影,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往前走了没多久,我们来到一处索桥旁。这一条索桥另一头延伸到北面的一座小山峰,昆仑山的几座山峰紧挨在一起,北面这一座山峰距离我们也不是很远,连着的索桥并不是很长。索桥是用粗大的铁链扣住的,下面铺的是厚厚的木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制材,此地云雾飘荡,寒风凛冽,木板上却没有结冰,走在上面丝毫没有打滑的感觉。 走在索桥上,穿过重重云障,只那么一会儿,我们便踏在了北面这座山峰地面上。回头望去,依稀的雾霭间,昆仑主峰巍峨高大,挡住了半边夜空。 沿着山道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我们来到一处精致的阁楼前。阁楼前面是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左右个有一颗被小臂粗细的藤条覆盖着的低矮老树,老树枝叶开的很散,顶上几乎遮蔽了整片空地。临近山壁的一棵老树底下有一个方形的厚重石桌,四个方位下有四个石凳,另一棵老树下有一个硕大的花盆,花盆里长着一颗翠绿的小树,小树上有几点红色的小花。空地上并没有大石铺垫,上空虽被阔枝遮挡,地上却是片叶不见。 这一座阁楼与望天殿一样,通体也全是由大石建成,顶上屋檐微微向上卷曲,角上挂着几个铜铃,风一吹过,那铜铃正发出阵阵的轻响。 此时,阁楼里灯火通明,不时地闪烁间传来低低的呼声,阁楼大门外,正有两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女弟子分立两侧。 一见我们过来,一名身材娇小玲珑的女弟子娇喝道:“来者何人?” 江顺笑道:“去禀告你家长辈,就说江顺前来拜访。” 谁知那名女子却“啊”了一声,怒道:“又是你这个贼人!” 说话间,却见她与另一名女弟子已拔出腰间长剑,两人一左一右,竟执剑朝我们飞身而来。 我又吃了一惊,没想到刚来到此地就遭如此突变,来不及多想,一名女子已飞身到我的近前,手里的长剑刺向我的肩头。 她手里的长剑打造的颇为精美,剑身上刻着雕纹,剑柄处挂着红色剑穗。这种剑观赏性极大,可一旦与人动起手来,剑柄上的剑穗却是成了累赘,碍手碍脚,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不以为意,而且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如今我们身在昆仑派,我心知不能与她交手,来之前也是为了免遭误会,所以才没有带追影剑出来。在她的长剑刺过来时,我朝一侧闪了过去,闪到石桌边,我道:“姑娘恐怕误会了。” 她一剑刺了个空,转身“呸”了一声,道:“少废话!” 说完,她脚下一点地面,人再次朝我冲了过来,这一次手里的长剑却是照着我面门劈来。我有些诧异,没曾想她出手竟不留余地,似真的要取我性命一样。双手在石桌上一撑,我人翻了个个,跳到石桌另一边。 只听得“叮”的一声,她手里的长剑劈我不中,正劈砍在了石桌上,将石桌一角劈了下来。昆仑剑法虽然精妙,而她的剑法却不怎么精湛,远没有长风的剑法好。一剑未中,她看着被她削掉一角的石桌,似乎更加的气恼了。 我趁机道:“这位姑娘且住手,我与江前辈前来实有要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江顺带我来此地要做什么,更是不知此地是什么地方,不过江顺那般说自然有他的打算,我心道先缓缓她也就是了。 忽然,她又是娇喝一声:“看剑!” 语毕,只见她身躯一扭,人同样翻了个身,脚点在了石桌上,一剑横扫过来。她手里的长剑上裹着一层淡淡的风,挥剑时剑柄处的剑穗也跟着飘动起来,配合着她的身法,当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灵动。闪过她先前两剑,我已能摸出她剑法的大概,就算现在我手头上没有长剑在手,避其锋芒还是能够做得到。 正这般想着要再次躲过她这一剑,哪知她劈来的长剑一顿,晃了我一下,人站在石桌上强行再一扭身,转个身时整个人忽的跳了起来,身上在此时忽的鼓荡出阵阵气劲,手里的长剑上,也在这一刻突然微微抖动起来,吟声不绝。不等我做出任何动作,只见她手里的长剑已左右交叉凌空划了那么两道,长剑挥落,两道莹莹剑气直直的朝我冲了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这两剑劈砍的角度拿捏的很好,封住了我左右去路,剑气纵横间带着冷冷的杀意。她刚刚晃我那一剑时,我已偏身欲闪,此时人还在往后跃着,如此近的距离,她长剑上的两道剑气又快如闪电,我一脚还未落地,她的两道剑气便劈到了我的胸口处。 电光火石间我沉喝一声,刚刚离地的左脚又猛地点在地面上,人朝一旁低身翻滚而去。 却听耳中传来“嗞啦”一声,我的右肩处忽的一疼,她的长剑似乎划破了我的皮肉。在地上滚了两圈,我爬起身又听到两声沉闷的声音响起,转头望去,却见那一棵矮树上正有两道剑痕,粗大的藤枝正缓缓滑落。低头朝右肩望去,我右肩处的厚厚兽皮衣已经被划开,肩上一道细细的伤口清晰可见。 我心头一凛,暗道这女子当真是个刁蛮之人,别人的话丝毫也不愿去听,只怕我再慢上一拍,整个右臂都要被她削掉。她的年龄比我只小不大,又是一个女子,我本来就不愿同她纠缠,但肩头被她划伤,我心里却是有了些怒意,朝她喝道:“欺人太甚!” “明月,不得无礼!” 这时,阁楼里忽然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声音响起,只见正朝我举剑刺来的女子身体一顿,身形一转之下堪堪收回长剑,动作依旧是飘逸灵动,朝着我身后一拜,道:“拜见师傅。”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朝阁楼跑去。我也停下身,转过头看去,只见得阁楼大门口处,少白道人正端手而立。 怎么会是她?(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乾坤丹炉六 少白真人满头苍发,面色盈透,站在阁楼门前,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安宁。 与江顺交手的那名女子跑到了少白真人身后,她脸上怒意甚浓,左手不住地揉着右手腕,一双眼睛气冲冲的看着江顺,似在刚才短暂的交手中吃了不小的亏。 江顺跑到我身边,看了看我的肩头,我道:“江前辈,这是......” 江顺苦笑了笑,扭过头看着少白道人,道:“你的两名弟子出手可是一点也不留情。” 少白道人微微一笑,道:“对付小贼,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呵呵。进来吧。” 我有点摸不着边际,跟在江顺身后朝阁楼里走去。一走进阁楼里,一阵草药味便迎面扑来,站在门口望去,这座阁楼两边的石壁上竟开凿着成千上万个小的孔洞,每一个孔洞中都放着一个黄色的瓷罐。阁楼临近大门处的堂口有一尊四足青铜方鼎,这个方鼎有大半个人之高,里面插着三根粗大的焚香,正缓缓地冒着青烟。 绕过方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排很长的宽大案桌,案桌上堆满了书卷,这些书卷有大有小,数不清有多少,不过无一例外的都被叠放的整整齐齐。两排案桌一直往阁楼深处延伸,顶头直对着方鼎处则是摆了一张更大的案桌。 少白道人走到案桌后面坐了下来,我连忙朝她抱了抱拳,道:“拜见少白前辈。” 少白道人微微朝我点了点头,拿起案桌上的一支笔,又沾了些许墨,竖笔在案桌上的白纸上划了两下,头也不抬的道:“蓝冰果不够你吃的么?” 这句话是对江顺说的,江顺下午端着的一把蓝冰果就是少白道人所赠,蓝冰树结果不易,少白道人倒也是舍得,竟一下子赠送给江顺这般多。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奇怪,江顺和这少白道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看着江顺,这个江湖大盗自从来到昆仑山,似乎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变得沉默了许多。 江顺笑了笑,踱着步子在两边的案桌上看似在瞧个不停,道:“正是因为够吃的,所以我才会今夜前来,难道你不知道吃人的嘴短么?” 少白道人仍没有抬起头来,她那副俯首执笔的样子有说不出的儒雅,纵然她只是一介女流,只听她道:“金花大盗名震江湖,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倒也是件稀罕事。这些年你盗走的财物可着实不少,但也未曾见你做出‘嘴短’之事。” 江顺面上有些复杂,苦笑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却是来帮忙的。” “只怕这个忙你是帮不上的了,也只会越帮越忙。” 江顺道:“我帮不上,可是有人能帮得上。” 少白道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到了这个时候,我哪里还不知道他们二人嘴里说的是什么?如今我身上唯一惹人注意的就是我身上的血液,能帮得上少白道人的忙,自然也是我身上的血液了。一想通这一点,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难道,少白道人也身中蜮毒了?看样子多半差不了多少,否则我也真想不出我的血液除了可以解蜮毒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用处。看来江顺所托之事便就是希望我能献出一些血液于少白道人,不过程富海曾经告诉过我,不得将身上的血液随便示人,江顺也是知道这事的,况且要解开一个人身上的蜮毒,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血液才够。 原来这就是江顺带我过来的目的。我看着江顺,他的脸上有一丝歉意,眼神似也在躲避着我。大概他也知道这般唤我前来也是贸然之举,心里多少也是过意不去。 放下手里的笔,少白道人站起身,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撩开身后的帘幕走了进去。我和江顺对望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帘幕之后是一片偌大的圆形场地,中间的一处空地上矗立着一尊奇大的丹炉,丹炉四周则是摆放着许许多多的花花草草。这个丹炉高达两丈,通体漆黑,炉身上刻着简单明了的藤草图案,左右两个炉耳被打造成兽首模样,丹炉顶盖上竖着九颗蛟龙铜兽,九条蛟龙身躯盘绕在一起,其中一个直直的仰首朝天张着嘴,几乎触碰到了阁楼屋顶。丹路旁边立着一座石台,石台与这丹炉一样高,上面有着一层层的石梯,一直延伸到丹炉顶盖处。 这么大的一个丹炉,几乎占据了整片空地,让人叹为观止。铁剑派里也有丹炉,不过和眼前的丹炉相比,实在是小的可怜。丹炉周围的花草大都是我没有见过的,这些花草即使是脱了根茎,仍显得很新鲜,想来都是用来炼制丹药所用的。 丹炉里传来阵阵的热浪,里面似乎正燃着火,我跟在少白道人和江顺身后走近丹炉时,只觉身上一阵的暖意。少白道人看着眼前的丹炉沉吟半晌,忽的转过头看着江顺,叹道:“天地之大,人如草芥,弃仁道者,天必弃之。七大门派齐聚之日在即,我们已与程庄主商议好,鬼头草一旦摘取便马上着手炼制解药,解药炼制成功之日,到时自会解开我等身上的蜮毒,此时独占,你教我怎么向众人交代?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般自私。” 江顺道:“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身中蜮毒,铁兰也不会死......唉,说起来错全在我。” 他这一声叹息叹的很长,整个人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少白道人身体抖了一下,脸色有些沉,提高了声音道:“当年之事早已作罢!” 少白道人突然地声色俱厉,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也不敢多说话,江顺也禁了声。停顿了那么一会儿,少白道人脸色稍有缓和,边走向丹炉边的高台,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这是上天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即使你能逃得再远,也逃不过这宿命,既逃不掉,何不随它去?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这些年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怪当初我贪了心,怨不得你,逝者往已,你也不必自责。如今老身一心求道,已不做他想。” 不知为什么,她的一席话像是一把刀扎在了我的胸口,我看着她,心里滋生出说不出的感觉。“人在江湖需以仁义当道,逆道而行者,天必诛之”这句话师傅也曾对我们说过,曾几何时这也是我心中所求,不过这种想法在我被驱出铁剑派时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淡化掉了,甚至少白道人不提这句话,只怕我还想不起来。突然恍然,原本入门时门规中的那些简单的做人的道理,在走过这么多年之后,此时想起来,却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江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嘴里的铁兰想来对少白道人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而且听他话中之意,那名叫铁兰的死也是与江顺有关。三十年前,发生在少白道人和江顺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事? ...... 辞别了少白道人,我与江顺默默地朝住处走去,看着一片的冷清之色,心里却只想着刚刚少白道人说的一席话。 正魔两道暗流涌动,厮杀是常有的事,当年神龙窟一战以及我亲身所经历的两狼山一战,其中不知道死了有多少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谁也逃不掉。”难道,那些死去的人本就注定要死么?无论是正派之人还是魔教弟子,不分正魔的话,都只是人罢了,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相同的人却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就这一点来看,正魔两道相互间的厮杀较量根本也找不出什么原因来。难道这也是天注定的? 正想着,我们已经走过索桥,江顺忽的停下了身,苦笑道:“顾小友,让你看笑话了。” 我笑道:“江前辈哪里话,不必多想。” 江顺看着索桥下方,淡淡月光中,索桥下方的山崖被云雾遮挡,像是一处云海。江顺看着云海,叹道:“实不相瞒,少白道人本名唤作江萍煜,是在下的姐姐。” “什么!” 我大吃一惊,道:“是前辈的姐姐?那铁兰是?” 江顺摇了摇头,低声道:“是不是觉得很荒唐?我是一介盗贼,她却是正派的昆仑五圣之一。” 我胸口一窒,不知该说什么好。说起来也确实有些不可思议,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金花大盗竟然和昆仑派的五圣之一的少白道人是姐弟俩,饶是江顺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我也有些不敢相信。不说他们的身份如何,只凭长相就相差甚远,哪里能看得出有半点的血缘关系? 江顺又道:“铁兰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是少白道人的儿子和女儿,一个叫铁,一个叫兰,我的外甥和外甥女。当年神龙窟一战,我从神龙窟里偷取了灵蛇之血,江湖都盛传灵蛇之血何等神奇,我便将灵蛇之血分与他们三人,谁曾想却害了他们三人。我与少白道人内力深厚,自能运功抵挡些许蜮毒之痛,但是铁兰他们尚且年幼,却难抗蜮毒之烈,在中了蜮毒的第二天,两人便双双跳进了乾坤丹炉当中......” 他说到此处时,眼中已是泪花闪烁,身上的那种萧条之意更加的明显。不知为何,我心头也是没来由的一疼,现在再回想起少白道人说的那一番话,却更有别样的滋味。 我道:“以少白道人的丹药一道之精深,解不了蜮毒,难道也压制不住蜮毒么?” 江顺道:“没有什么丹药能压制得住蜮毒,就连武当派的天一道长也拿蜮毒没有丝毫的办法,唯一能缓解蜮毒的便是以自身的内力相抗,不过还是免不了蜮毒的侵痛。” 我道:“前辈放心,此次一旦取到鬼头草,晚辈定当竭力配合程前辈炼制出解药,到时前辈身上的蜮毒就能解开了。” 江顺顿了顿,只是道:“若是炼制不出解药呢?”说完,他转过身,朝前走去。 周围的雾气涨高了些,将索道彻底的覆盖了去,将我们与北面的这座山峰隔开。远处树影婆娑处,少白道人所住的阁楼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极为幽暗。 是啊,若是炼制不出解药,又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七派齐聚一 我坐在阁楼顶上的栏杆处,看着远处练武场地上正在舞剑的昆仑派弟子,这片场地上的昆仑派弟子都是入门不久,练得剑也是简单的劈砍撩刺基本动作。在昆仑派里我们不便四处走动,这些天更多的时候,我都是坐在阁楼顶上打发时间,心里只想着江顺跟我说的一席话。 远处的几座小山峰紧挨在一起,无一例外的,中间都是有索桥链接。昆仑派里分四台,四台分别坐落围绕昆仑山主峰的四座小山峰上,四座山峰也因此得名。那一晚我和江顺所去的北面那一座山峰,便是合道台。 合道台是昆仑派的炼丹之地,四台之中,合道台的昆仑派弟子是最多的一峰,其中的女弟子也是四台之中最多的。丹之一道在昆仑派里倍受重视,自昆仑派创派之初就已经存在,来历久远,比武当派的丹药一道还要久。不过由来虽久,但要品阶论好却还没有武当派的丹药名头大,大概中原的大能之辈甚多,稀奇古怪的炼丹方法积攒不少,才会压昆仑派一头的吧。 江顺这些天很少与我们说笑,自那晚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少言寡语,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而在我心里,却总也是不由得有些担忧。 程富海与罢中原虽然有言在先,蜮毒解药一旦炼制成功,便会立即宣告江湖,由玄铁门出面,向正魔两道之人提供蜮毒解药。罢中原隐退江湖数十年,玄铁门早已不问江湖中事,这次与程富海一起炼制蜮毒解药也是因为马千里身上的蜮毒化解的缘故,由他出面自然会稳妥的多,程富海和我都会免去不少的麻烦。 可是,真要是如江顺所言,解药炼制不出的话,那我恐怕再也别想有安宁之日。这样的想法我也曾想过,不过这话从江顺嘴里说出来,我总是忍不住的去想,甚至这种可能性在我心里不断的放大,越想越觉得解药炼制不出来。 天色渐渐的晚了,夕阳在山,又一次映红了昆仑山。练武场地上那些新入门的弟子都散了去,在这片冷冽之地,他们身上还是练出了一身的汗水,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谈笑间不住地擦拭着手里的长剑。十年磨一剑,大概在他们心里也在想着有朝一日在江湖上名声鹊起吧。我也曾经有这种想法,现在也还在想,而且我也的确有了那么一点名气,虽然是以一种很另类的方式获取的。 只是,我却要为这种以另类方式赚来的名气,而感到担惊受怕。 ...... 每天,练武场地的昆仑派弟子散去的时候,韩萧他们总是会到场地中耍几套刀法。他们所修练的刀法叫迷步影斩,刀法并不是以罡烈为主,而是重在身法上,十八个人结成影斩阵,刀阵的威力会更大。这种刀法不容易学,讲究的是相互间的配合,刀是百兵之胆,招式变化不多,与剑法相比也是大开大合,但是威力却丝毫不减,一旦结成阵法,威力更加显著。 这一天,当练武场地的昆仑派弟子都散去之时,我也从阁楼上走了下来。回到阁楼大厅里,苏卿尧正在往他的竹笼里丢进些花花绿绿的小虫子。 豢养鬼仔正如苏卿尧所说的那样费心,碧水寒蟾不食寻常的小虫,而是吃带有毒性的譬如毒蝎、毒蜈蚣之类的毒虫,毒虫毒性越强,越有利于碧水寒蟾的成长。 在来的路上我很少看到苏卿尧抓毒虫喂养碧水寒蟾,不过来到昆仑山之后,他便每日出去抓些毒虫回来,真不知道这冷冽之地他是从哪里抓来的。 我走上前与他打了个招呼:“苏前辈,又在喂养你的鬼仔呀?” 苏卿尧用两片竹片从旁边的一个瓷罐里夹出一条身上斑斓的蜈蚣,笑道:“顾兄弟快过来看看,这小家伙这几天欢喜的不得了,吃得很香。” 我朝竹笼里望了望,只见他竹笼里的碧水寒蟾两只爪子正抱着一条斑斓的蜈蚣,那条蜈蚣已经被它吃了一半,不过还在扭动着身躯。我撇了撇嘴,看着他身旁的瓷罐,道:“这些蜈蚣都是从哪里抓来的?” 苏卿尧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道:“这些可不是我抓来的,是我向微灯道人索要的。” “微灯道人?他也豢养鬼仔?” 苏卿尧道:“他哪里会豢养鬼仔这种小计俩?他园子里养的都是炼丹的精品药材,那独角怪的犀角是一味药材,这蜈蚣是他们园中之物,也是一味药材。” 微灯道人是风月台的首座,合道台是昆仑派的炼丹之地,而风月台就是昆仑派丹之一道的取材之地。风月台又分两系,一系豢养飞鸟走兽,被称为兽园;一系种植草本,叫药园。我们在山间碰到的独角怪便就是风月台中兽园里所豢养的,我也只是知道兽园当中有独角怪,还豢养什么其他的走兽我并不清楚,在昆仑派里少有走动,我去过的地方也仅仅是合道台。不过我却知道,与西域那些部族将山中走兽换养成鬼仔不同的是,昆仑派认为天下走兽皆有灵,饲养走兽不仅仅是为了取材炼丹,更多的是把它们当成伙伴对待。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们击杀那条独角怪时,长风他们几人会如此的愤怒。 对于风月台,我心里早有向往,也一直想去看一看,能豢养出独角怪这样的奇兽,想来风月台里还有更多奇异的走兽。可是四台之地是昆仑派的重地,怎能是随意让人去观赏?即使得到五圣点头同意,我们击杀独角怪一事已经惹得长风他们不喜,又怎敢再破例他们的门规去兽园去走一走? 我道:“微灯道人怎么舍得赠送你这么多虫子?” 苏卿尧道:“这些小的毒虫他们兽园里多得是,赠送我一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是些有毒之物,很少被他们用作炼丹,远没有独角怪的犀角珍贵。” 我打趣道:“你这只碧水寒蟾也是个稀罕物,头顶虽然没有犀角,但是多了一个眼睛。” 苏卿尧来了精神,眼里闪着光的道:“那是。巫蛊之术非比寻常,奥妙无穷,我穷研此道,说不定日后这只碧水寒蟾会长得比那独角怪还大。” 他说的神似,我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又觉得自己失了礼数,趁机道:“对了苏前辈,那一日你们和程前辈说那独角怪长得有点奇怪,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苏卿尧并未在意我的失礼,道:“这个我也在奇怪,独角怪的犀角是不可多得的药材,最多可长三寸之长,可那天我们见到的独角怪的犀角却是长达一尺,要说奇怪也就是这一点最让人奇怪。” 我道:“微灯道人知晓此事么?” 苏卿尧道:“我问过微灯道人,他告诉我他的兽园当中只此一只长相奇怪,这只独角怪抓来的时候,头上的犀角已经有五寸之长,豢养了七年才长到如今一尺的长度。” “抓来的?从哪里抓来的?” 苏卿尧道:“临近死亡沼泽有一片黑森林,独角怪就是从那里抓来的,不过现在的独角怪已经难寻踪迹了,黑森林被部落之人占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独角怪的存在,怕只怕被人抓去做成了鬼仔,也只有昆仑派中的那几只还建在。” 他嘴里说的黑森林我总觉得耳熟,似乎曾经听到过有这么个地方,但是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我道:“想来微灯道人之所以豢养独角怪,也是怕它们绝迹了吧?” 苏卿尧道:“昆仑派主张天道,顾小友说的不错,微灯道人他们确有此想法,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奇珍异兽销声匿迹,西域又是处混乱之地,部落之间战事常有,被抓去豢养成鬼仔的奇兽不知道有多少。这样下去的话,再过数十年,只怕连山虎都看不到了,唉。”说话间,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将竹盖盖住竹笼又道:“这只碧水寒蟾也是稀有之物,当年我也是不忍看到这种奇异动物被投到部落之争当中,才花大价钱从乌山部换来的。” 我有些默然,不由得想起了被我们杀死的那条独角怪,心里总觉得愧疚。 苏卿尧将竹笼收进腰间的布袋当中,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阁楼外远远地传来一阵喧哗声。走到门口看去,却见远处的练武场地上,韩萧他们正和一群昆仑派弟子嚷叫着什么。 我们吃了一惊,连忙朝场地跑去,还没跑到近前,却听到一个女子的愤怒声音传入耳中:“去了就是去了,还不敢承认,难道这就是你们幽云山庄的作为么?” 说话的正是我在合道台见过的那名女子,明月。我看见她时,她也看见了我,还没等我们靠近,她便忽的指着我,对她身边的一人,叫道:“子涵师兄,就是他,那晚就是他闯进炼丹房,惹得师父不喜。”(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七派齐聚二 站在明月身边的一人一身蓝衫打扮,长相颇为俊美,左手里提着一把长剑,那剑鞘打造的也相当华丽,整个剑鞘上刷了一层金色,上面镶着几颗绿莹莹的宝石。明月指着我时,他朝我看了过来。正是与我们见过一面的那名昆仑派弟子,子涵。 我和苏卿尧走到韩萧他们近前,苏卿尧道:“怎么回事?” 韩萧朝苏卿尧拱了拱手,道:“苏先生,我们正在此地热身,他们却让我们离开此地,说我们是盗贼。” 他说话间指了指明月和子涵,明月却瞪着我,紧锁着黛眉,撇了撇嘴道:“他们两人做的事,你问他便知!” 韩萧看着我,小声道:“顾兄弟,你是不是跟江前辈一起去偷......摘取那蓝冰果?” 我恍然大悟。江顺上山摘取蓝冰果一事,韩萧他们自然知晓,在火树峡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他这么一说,我已能猜出个大概来。心道怕是这个明月以为蓝冰果是我和江顺盗取的,而且少白道人心情不悦也是因我和江顺而起,她这是替少白道人打抱不平来了。 看来明月并不知道少白道人赠送江顺蓝冰果一事,其实想想也对,她若是知道的话,初次见面就不会把我和江顺当成是盗贼。我也不解释什么,道:“明月姑娘只怕是弄错了,蓝冰果是少白道人赠送给江前辈的,并非盗取。” 哪知,却见明月一跺小脚,指着我,有点委屈的对子涵道:“子涵师兄,你看他,到现在还不承认。” 子涵没有理会明月,皱着眉头道:“怎么又是你?先是杀死铃铛并且砍掉铃铛的犀角,如今又来盗取蓝冰果,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大概他还在为我们杀死那只独角怪一事耿耿在心,虽然错不在我们,但还是杀了,我心里也有些愧疚,道:“这位兄台,在下所说并无虚假,你且问一问少白前辈便知。” 他有点迟疑,道:“如若不是呢?” 我道:“如若不是,顾某自无言可辩,随你处置就是。” 他忽然嗤笑一声,道:“你现在可是在威风头上,我怎敢去处置你?只怕是少了根寒毛,那蜮毒解药就炼制不出了。” 少白道人当然不会说是我和江顺盗取的蓝冰果,这一点我还是有自信的,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想让子涵这一群昆仑派弟子退去,不要再生事端,哪里知道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道:“不敢。” 这时,明月似有些急,嗔道:“子涵师兄,不要跟他啰嗦,你快替我师父出这口恶气。” 子涵眼珠转了转,看着我道:“在下久闻顾少侠大名,也早就听闻铁剑派的避水剑法精妙,你看看我昆仑派的剑法如何?” 他从背后拔出长剑,他的这一柄长剑也是极为华丽,剑身上炫色一片,像是一道虹,上面刻着花纹,被他握在手里划了两下吟声不断,甚是好看。不过,他嘴里说出铁剑派的避水剑法精妙,我心里却是没来由的一阵气恼,但也实在无言以对。不等我多想,他已提剑向我当胸刺来,剑光闪烁间吟声岑岑。 我自觉不是个好胜之人,但也绝对不想坐以待毙,是以他的长剑劈来时我已拔出追影剑,身体向右转了个半圈,追影剑迎着他的长剑撩了过去。 “叮~~~” 只听得一声极为悦耳的金铁交击声响起,我的右臂不由得一沉,虎口处震得发麻,人朝后退了一步。正面对着子涵之时,他正将长剑舞了个花,垂在身体一侧。他身后一名弟子喝彩道:“子涵师兄,好剑法!”说着向我们瞥了一眼。 “你做什么!” 甫一交手,韩萧他们便齐齐和我站在了一起,手里也都亮出了大刀,苏卿尧更是沉声道:“难道这也是你们昆仑派的待客之道么?” 我们这边亮出了大刀,子涵他们也都纷纷从后背拔出了长剑,明月也将长剑抽了出来,横眉看着我们,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子涵笑道:“苏先生言重了,在下只不过是想与顾少侠比试剑法,切磋一下武艺罢了。” 他这话说的也颇为精妙,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像初次见面时表现的蛮横,所说的话也隐隐有先礼后兵的味道。大概他也知道这般若是直接道出是为了那死去的铃铛和蓝冰果而来也有损昆仑派的大派风范,可又咽不下那口气想要出手示训,才会这样说的。 这意思我自然知道,我没想与他大大出手,说到底我也不想为幽云山庄的人惹上麻烦,他刚才刺过来那一剑时我便打定主意,让他占点上风离去,也免得日后见面冷眼相待。想到这里,我道:“怎么个比试法。” 子涵眉毛一挑,有些得意的笑道:“我们昆仑派有一种剑术把戏,叫云中走,既然顾少侠有兴趣,那就按照我们昆仑派的规矩来吧。云雀,去到台子下搬些木桩来。” 他身后那名出声喝彩的那人应了一声,和一人朝练武场地边上的木台跑了过去,只那么一会儿,两人便又跑了回来,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两根细木桩。跑到我们近前,两人将四根木桩分开对立摆放好,这木桩有人的大腿粗细,高不过七尺,桩身上向外突出一前一右两个横木,顶端却是被打磨的有些圆滑。 子涵道:“请吧!”说完,他身体一轻,人跃上了两根木桩上,左右脚各踏在一根木桩顶上,似很轻松。 我走到木桩前看了看,木桩顶端不是平的,人站在上面很容易打滑,在这上面交手稍有不慎的话,恐怕就要从木桩上跌落下来。这是他们昆仑派比试的一种法子,子涵能轻易跃上木桩顶部算不上稀奇,不过我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木桩,这样的高度虽然也能轻易跳上去,但如果一个没踩稳失了足,那就闹了笑话。 不做他想,这个时候也只能顶着头皮硬上了,我提起体内的内力,学着子涵的样子朝两根木桩顶部跳了上去,两脚一踏在木桩顶上却只觉的直打滑,身体也不由得歪了歪。这是他们昆仑派比试的一种法子,子涵能轻易跃上木桩顶部算不上稀奇,不过我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木桩,这样的高度虽然也能轻易跳上去,但如果一个没踩稳失了足,那就闹了笑话。 这个时候也只能顶着头皮硬上了,我提起体内的内力,学着子涵的样子朝两根木桩顶部跳了上去,两脚一踏在木桩顶上却只觉的直打滑,身体也不由得歪了歪。 子涵顿了顿,道:“顾少侠,我们不使用内力,只以剑法比试,点到为止,谁先摔下木桩就算输,如何?” 我踩住了木桩,稳住身体,道:“可以。” 我们中间只有四尺多一点的距离,我的追影剑长不足四尺,他的长剑要短一点,只有三尺半的长度,这一点我是大占优势,算是补上了些不足。 我们相互拱了拱手,只听他喝道:“看剑!” 他的话音刚落,我只觉得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的长剑映着斜晖正朝我小腹刺来。这一剑刺的很快,我几乎有点反应不及,连忙撩剑格挡,手上这么一动,我脚下也不由得跟着使了些力,但也就是因为用了这一点力道,我的左脚突的一滑,就要脱离木桩。 我大吃一惊,饶是早已做好准备,可一交手时我还是措手不及。忙乱之中我连忙稳住左身,手上的力道登时减少许多,只听得“叮”的一声,追影剑与他的长剑碰到了一起,但是我使用的力道并没有成功撩开他这一剑。他的长剑偏了偏,将我左腹处的衣角划破了开。 他这一剑我本可以格挡开,但是手上用力格挡开的话,我必会摔下木桩,却见他下身纹丝不动,出手很自然,显然这样的比试他早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刚一交手,我便吃了个哑巴亏。下面传来一阵喝彩声,我看了看腹下破损的衣角,他的这一剑用的力道并不是很大,只是划破了我衣角一个很小的口子,若真的使用了内力,只怕剑气早已刺破我的皮肉。 两剑相击,吟声还未落,他又是一剑朝我刺了过来,剑尖直指我的面门。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我脚下不敢再太过用力,但也同样的将手里的长剑朝他递了过去。 又是“叮”的一声传来,我们的长剑在半空碰了个响,他这一剑刺出的力道要比我大上不少,我不敢太用力,但也将他的长剑去处打的偏了偏。他的长剑没有追影剑长,此时他剑势已尽,我只需再往前递出那么一分就可以划破他的衣衫。 谁知,还未等我有任何反应,他却手腕一抖,也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长剑忽然晃出了几个虚影之后,竟出奇的压在追影剑剑身中部。再一抖,剑尖“滋”的一声划断了我右手腕处的束带。 第二次交手,我又吃了个亏。 这一下我心里凉了下去,不敢再有丝毫的大意。若是单以剑法而论,我的剑法实在远不及他们昆仑派的剑法,原本还想着放低姿势让他占几分上风,现在看来,就算我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这个易滑的木桩上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他刚才那一手应该就是八卦游龙剑法了,不得不说,剑法确实有些迷幻,我甚至都没有看清他长剑的走向,便被他压住剑身。 两剑收回时,下面又是传来一阵喝彩声,我看到他的脸上得意之色更浓。照这等比试法,只消再来三四个回合我就可以认输了吧,我右手腕处的衣袖散了开,有些凌乱。虽然心里有千百个不甘心,但也实在想不出在这个木桩上我能怎么招架他的剑法。 这么一分神,我只觉得一道寒光冲向了我的胸口,这一剑比之前两剑还要快上一些,我没反应过来,本能的横剑招架,正将他的长剑荡了开去。 刀口舔血的走镖生涯让我变得很敏锐,但凡有一些风吹草动,连睡着觉都会不由得醒来,荡开这一剑几乎不是我本意,用的力道也与人厮杀时相差不多。但此时我在木桩上,用这么大的力道,双脚登时打了滑,情急之下,双脚正巧踩到了木桩上向外凸出的横木上,身体竟习惯性的猛地一个侧跃,右手反手一剑撩了出去。 我这般跳跃无疑是会跳落在地上,人还未落地时我心里暗道“不好”,耳中却传来“嗞啦”一声,追影剑似乎划破了什么东西。 刚一落在地上,我便连忙扭头望去,只见木桩上子涵正一脸愕然的低头望着自己的胸口。他胸前的衣衫此时破了个很长的裂缝,从右腰处一直延伸到左肩膀处,整件衣服算是彻底的破开,露出了衣衫下的皮肤。 我刚刚那一剑,竟然阴差阳错的将他衣衫划了开。 那一些昆仑派弟子的喝彩声一顿,我也有些怔怔,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子涵脸上憋得通红,气急败坏的朝我喝道:“你......” 他说话间已从木桩上跳了下来,长剑指着我,嘴里道出那一个“你”字之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是狠狠地怒视着我。 我有点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这样的结果,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按道理来说,我是先落在地上,算是我输了。但是他们此次前来就是要给我们个下马威,划破衣衫自是算不得什么事情,但是他前胸的衣衫整条被我无意间划破,反倒是有一种我将他羞辱了一番一样。 此时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韩萧他们忍不住都笑了出来,我也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朝他拱了拱手,道:“子涵兄,在下输了,承让。” 子涵的脸色红的像是猪肝,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他身边的明月则盯着我,怒道:“欺人太甚,子涵师兄,待我出手去教训教训这个野小子。” 子涵一把抓住了明月的肩头,眼睛有些红的看着我,道:“师妹,无需你动手。”说着,他朝前踏出一步。 韩萧则笑道:“怎么?阁下已经赢了,还不满意么?” 韩萧这句话也大有挖苦之意,我看到子涵握剑的手握的发白,只怕他是真的动了怒。刚想说几句场面话,忽然,昆仑山主峰上响起了一阵低沉的钟声。 钟声一长两短,悠远厚重,声冲云霄,不远处的阁楼矮房处一阵的噪乱,一群昆仑派弟子匆匆朝着望天殿方向跑去。子涵他们脸色都是一变,那名叫云雀的昆仑派弟子朝远处一人大声叫道:“这位师兄,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竟然敲响了混天钟。” “中原六大门派已抵达火树峡,火心师伯命我等前去拜见,你们快点跟过来吧。” 云雀应了一声,子涵则道:“师弟、师妹,你们速去望天殿,莫要让师傅师伯他们担心,我......随后便到。”说完,他便和这些昆仑派弟子匆匆离去,离去之时,子涵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苏卿尧笑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七派齐聚三 我们来到望天殿偏门旁时,望天殿前方的广场上已站满了昆仑派弟子,一片的熙熙攘攘,沸沸扬扬。 这一片旷大的广场和我们来时一样,古朴庄严,不过此时广场上的云雾似乎比我们来时要浓厚的多,人站在广场上如身陷云端。昆仑派四台弟子穿着光彩,衮衣绣裳。昆仑派在服饰上并无严苛,男子可穿一身素袍、也可穿淡雅儒衫,头上的发绑束的也很随意,不似江湖其他门派的穿着,门中弟子一律着统一服饰,甚至鞋子、束带都要穿戴一样。那些昆仑派的女弟子穿着就更加鲜亮了,红袖上衣,翠烟纱裙,她们腰间大都系着一根金丝软烟罗细带,头上也多以碧瓒紫钗作缀。郎才女貌,也确实是一道风景。 来迎接六大门派的昆仑派弟子有近千之多,不过站在这一片广场上却丝毫不显拥挤,一群人分站如云的广场两侧,留出中间一条直通望天殿的通道。此时正值夕阳落山,天边的云被染成了金色,几只苍鹰于天际滑翔,一片的宁静祥和。 我看的有些神驰,心里不停地在想师傅师娘会不会随着六大门派一同前来。不多时,昆仑派主峰上再一次响起了混天钟的声音,钟声只敲响一声,广场上立时安静下来,那些昆仑派的的弟子也都不做了声,静静地整齐站好。 钟声落尽,却只听得火心道人几人从望天殿里走了出来,火心道人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广场的尽头,眼光似能穿透重重云雾般。也就是他们五人从望天殿出来之时,那广场尽头的石阶之处忽的走出一群人,紧跟着,更多的人从石阶上走上了广场。 来的人很多,仍在不断的走上广场,走在队伍中最前面的有六个人,六人中间则有两人当前走来。其中一人正是我见过的天一道长,他没有多大变化,一身宽大月袍,须发皆白,不过却神采奕奕。他右手一人是一名老僧,老僧面无神色,双眼似睁非睁,手上拿着一串念珠。 山下上来的人络绎不绝,原先昆仑派弟子为他们留的中间通道已经站不开这么多人,那些昆仑派弟子不得不朝两边退了退,留出更大的空地来。待得六人走到火心道人他们近前时,广场上又多了一大片的人,一眼望去,竟不下五千之多。 从中原出发到昆仑派,速度快的话十来天便可赶到,我们从幽云山庄出发也不过十几日,这还是择了近道赶来。而眼前的六大门派也只不过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赶到,他们来人甚多,半个月已经算得上速度极快了。在这些人当中后面,我看到有不少人举着大旗,看样子后面那一群人就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了,大门派不会扛着旗前来,也只有小一点的门派会扛旗。 在扛旗的行伍中,我看到了巨鹰门的旗帜,也看到了拳宗的大旗,还有十数个江湖其他门派的旗帜。我极目望去,想要在这么多人当中寻找熟悉的身影,但广场上云飘雾散,遮挡住我大部分视线,来人又多,一片噪乱,一时间我也看不到铁剑派的人和大旗。 这时,只听得火心道人一声笑语传来:“六大门派远道而来,实乃我昆仑之福,本明大师、天一道长,诸位掌门里面请。” 来的那名和尚不是本空大师?我转过头看去,只见那名老僧微微欠了欠身,脸上平平静静,天一道长则是笑呵呵的道:“火心道友,我们又见面了,请。”说完,天一道长和本明大师几人便随着火心道人进了望天殿,一同进去的还有其他各派的掌门和江湖各大势力的高层,一共数十名。 在这些陆续进入望天殿的各派掌门当中,我看到了赵川书,和他走在一起的是拳宗的掌门路径安,直到所有的掌门都进入望天殿,我还是没有看到师傅师娘的身影。 再次看到赵川书,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当年若不是他中间作梗,我也不会被赶出铁剑派。而且当日刘开世死时曾说的那些话我一直不曾忘记,刘开世将死之人,我相信他说的话不会无的放矢,虽然之后证明赵川书背后没有鬼面刺青,但是在我心里还是或多或少将赵川书与江湖上那个隐秘的组织联系在一起。只是,一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往日的那些不快之事我很少去细想,也不愿再去想。大概在我心里还是对他有些偏执吧,所以才会认为他是那隐秘组织里的人。 各派掌门进入望天殿之后,又有不少人走了进去。我正举目四望,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闪电,人也呆立在原地。 我突然想到了厉延宗。当日郴州城里蜮虫祸乱,程富海作为幽云山庄的庄主,他的心机虽然深沉,但他能收留蛮猺人在庄中过冬,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绝不是袖手旁观之辈,不可能对郴州城里的事情不理不问,并且他早已知晓厉延宗在郴州城里培养蜮虫,按理来说他应该出手制止才对。他一直在追查那个隐秘组织,难道厉延宗就是那隐秘组织里的人?但这也说不通,如果程富海知道厉延宗是隐秘组织里的人,也应该及早将厉延宗抓起来才是,为何要等到郴州城里蜮虫四起,弄得郴州城哀声遍野时才将他扣留?除非...... 除非厉延宗身后还有人,程富海之所以不去理会郴州城里的蜮虫,是不想打草惊蛇,想要将厉延宗身后之人引出来!?我心口有些剧烈的跳动着,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次炼制蜮毒解药一事,对于程富海来说也是一个障眼法了? 我身体抖了一下,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脑子里有些晕。程富海城府极深,他的心思不是我可以猜得透的,不管怎么说,他对我一直都很好,我只需配合他炼制出解药即可。 这时,广场上刚刚到来的一群人分成数批,由前来迎接的昆仑派弟子领着,朝后山居住之地走去。六大门派的弟子当前而行,随后是江湖上其他大势力的弟子,中小门派尾随。 我离开韩萧他们,朝那些正向后山走去的中小门派之列快走几步,对一名正扛着大旗的人抱了一拳,道:“这位兄台,不知这次铁剑派的人来了没有。” 这人似乎吓了一跳,只怕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向他问话,见我抱拳,连忙朝我弯腰一拜,脸上带着恭敬之色,道:“这位师兄,此次六大门派齐聚贵派,在下并未见到有铁剑派的人。” 我有点哭笑不得,他竟然把我当成是昆仑派的弟子了。我向他头顶的大旗上看了看,这一面红色大旗正面写着飞龙两字,背面却也当真绣着一条张牙舞蹈的五爪龙形图案,我笑道:“你是飞龙帮的人?” 他又朝我抱了一拳,道:“回这位师兄的话,在下正是飞龙帮的弟子。” 他嘴里一直叫着我师兄,让我有点不自在,我朝他拱了拱手,道:“多谢,搅扰了。” 他又朝我弯腰抱了抱拳,扛着大旗匆匆向前跑去。我不由得暗自感慨,他的年纪和小师弟一般大,当初我们在铁剑派之时也是像他一样毕恭毕敬,生怕在礼数上得罪旁人,惹得师傅师娘不喜。 “咦?大师兄,那不是铁剑派的叛徒么?” 我心里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巨鹰门的人缓缓走来,领头的正是水泽。说话的是他身边一个颇为壮硕的汉子。 水泽看了我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带着些不屑之色对他身边的那名汉子道:“什么叛徒?人家现在可是天下镖局的总镖头,不得无礼。” “那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水泽轻笑一声,道:“怕是被郴州城里的蜮虫吓破了胆,逃到昆仑派里避难来了吧。” 他嘴上说那汉子不得无礼,自己却出言不逊,边上的其他巨鹰门弟子跟着笑了起来。郴州城里蜮虫祸乱他们自然也都知道了,炼制蜮毒之血或许他们也略有耳闻,不过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这与我身上的血液有关,把我当成了避难的鼠辈。如今七大门派已齐聚昆仑,这些事情他们早晚都会知道,我也实在没心情与他们多说什么。我对赵川书没什么好印象,对他同样如此,我哼了一声,道:“水泽,请你自重。” 他轻笑了笑,脸上大是不屑,却是没有再理会我,一群巨鹰门弟子拥簇着他朝后山走去。 如今我对上他,他在我手底下应该走不了几个回合吧? 我默默地想着。一年前我便能与赵川书打个旗鼓相当,甚至还要压他一头,现今真要对阵,多来几个水泽我也能轻易取胜。真不明白,巨鹰门的人为何大都是嚣张跋扈?也许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赵川书这样的师傅,这些巨鹰门的弟子品行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三眼跑了过来,道:“顾兄弟,庄主让我们过去。” 我应了一声,转头又看了看望天殿前的广场。广场上缓缓移动的人群已经不多,多是些中小门派,最后面的几个小门派人数很少,三四个门派人数加在一起也不过三百人。不过没有铁剑派的大旗,也没有铁剑派的人。我转过头,道:“走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七派齐聚四 我和苏卿尧他们从偏门进入望天殿,望天殿顶部的天井处,金色的霞光正从那里透射而下,映射在下方地面的圆形图案上,将整个大殿照的通明。 大殿里,昆仑五圣当中而坐,六大门派以及江湖上十一大势力之人坐在下首,其余的江湖门派掌门和高层则站在两边。程富海座位的位置在大殿中央地带,我们跑过去站在了他的身后,我则站在了韩萧他们身后,毕竟我不是幽云山庄的人。 在程富海左右坐着的是玄铁门和鬼谷的人。玄铁门这次来的人不多,寥寥百十来人,领头的是蔡月茹。与一年前相比,她同样没有多大变化,黑色的唇,白皙的脸,妖艳不减,此时站在她身后的不过十几名弟子。而坐在鬼谷大椅上的是一名相貌平平的银发老者,这名老者头上的发很缭乱,似乎很久没有梳理过,像是一蓬草,用几根草绳绑着,身上穿着的也很朴素。不过站在他身后不多的鬼谷弟子却是穿戴整齐,身上纤尘不染,衣衫华丽。 整个大殿里有两三百人的样子,这两三百人可以说是当今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七大门派、一谷四庄六门尽皆到齐,派头之大、之庄严,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当初两狼山与魔教一战之时,铁掌帮率领我们这些江湖小门派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时我们也有数千号人,场面也不小,但是和这一次比起来却是丝毫算不得什么。与这一次七大门派汇聚,我们那一次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大殿里气氛很和谐,不少人正相互寒暄,有说有笑,我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并未见到江顺的身影。 火心道人正和本明大师说着话,也不知本明大师对他说了什么,只见火心道人拱手笑道:“大师哪里话,本空大师佛事繁忙之下仍心系于此,此心实是我等望尘莫及。” 他的笑语声很响,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火心道人向大殿了扫了一眼,朝本明大师欠了欠身,站起来顺口道:“想来诸位江湖英豪已到齐了,老夫也不多说无用之话了。十年之期以至,死亡之地即将重见天日,魔教日益做大,我等身负重任,自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防止魔教危害武林。火心不才,承蒙各位英雄好汉错爱,能与众江湖贤达共聚一堂,愿尽绵薄之力,匡正扶本。” 他说的话很平静,我虽然已不是正派之人,但也听得心潮澎湃,看了看四周,这些江湖上大有来头之人也都纷纷颔首。这时,一名坐在下首的一名五旬黑脸汉子道:“火心道人,可知晓魔教那边是何情形?” 这人腰间挎着一把弯刀,刀鞘上琉璃之光四射,绚烂之极,站在他身后的一些人也都挎着弯刀。也许这是所有人都想要问的问题,如今死亡沼泽的瘴气即将消散,七大门派以及江湖各势力已齐聚于此,那么魔教那边的动向则是最重要的事情。 火心道人微微点了点头,道:“魔教青龙坛早在半个月以前就已经抵达西域,另外据我昆仑派的外门弟子回报,沙城也有朱雀坛之人出没,至于魔教其他两坛的踪迹......”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话中之意已经很明显,对于魔教其他两坛的踪迹动向,他也不清楚。他嘴里说的朱雀坛之人出没于沙城,我则不由得想到了梦寒烟和酒上道人他们一些人,他们就是朱雀坛里的人。 坐在大汉左手边的一名老者开口道:“这个老夫也已有耳闻,朱雀坛的人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来到西域,而且那梦幽兰的女儿也在其中。众所周知,梦幽兰死后,开启神龙窟的秘钥便落在他女儿手上,既然此次梦幽兰的女儿早已到达西域,想来这次魔教对神龙窟必有所图,魔教其余两坛之人已俱在西域也说不定。” 这一名老者一身穿戴极为奢华,鹤发童颜,眼睛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线。他身后站立的一群人都是红衣加身,每个人背后都是背着两柄长剑,头上的发无一例外的偏右挽成发髻,很整齐。 “胡庄主,这事就不好说了,你忘了前两次魔教之人也都出现在死亡之地了?上一次魔教之人同样出现在死亡之地,我等不还是等了个空?这样下结论不免有些早了些。” 说话的是峨眉派的一名面目奇清的中年男子,此人头上戴着道冠,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手上端着一根拂子。在他身后所站立峨眉弟子中有男有女,但无一列外的都背着一把长剑,身穿道服。 他的话音刚落,便就有人迎合道:“不错,管掌门所言极是,此时言之尚早,魔教行踪一直飘忽不定,我等还是莫要妄加猜疑。” 姓胡的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也是担心,倘若魔教此次真的会出现在神龙窟,怕是和张庄主品尝不到沙城酿制的美酒了,呵呵。” 他这句话无疑是玩笑话,很多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他就是影月山庄的庄主胡孝南?我看着那名老者,想来他身旁坐在大椅上的那两位富贵之人就是紫元山庄的张彪虎和含泉山庄的董良建了。 三大山庄在江湖上盛名已久,各有千秋,都是富甲一方的势力。影月山庄地处中原北部,名下坊市多不胜数,贸易多是以珍稀皮毛为主,庄中之人遍布关内关外,大多汇聚极北之地。极北之地天寒地冻,走兽皮毛备受当地人喜爱,其中又以白熊皮最为珍贵,当地人不懂经商之道,只以之驱寒取暖,白熊皮被影月山庄以低价收购,拿到中原以高价卖出,从中获利。当然,这只是影月山庄贸易的一部分。含泉山庄地处东海,庄中贸易则以奇珍异宝为主,中原沿海一带的坊市皆有含泉山庄的一席之地,素有“海上金山”的名头,苏卿尧告诉我,陆京召府上的八宝玲珑珊瑚便就是从含泉山庄高价购来的,在含泉山庄里,像这样的珍宝更是不少。紫元山庄庄中亦是在坊间经商贸易,与影月、含泉山庄做的不同,紫元山庄贸易以古玩字画为主,开设的古玩档口几乎遍布大宋每一座州县。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看了看坐在我们前面的程富海。幽云山庄名列江湖四大山庄,论财势,却是远没有其他三庄那般富有了。在幽云山庄那几天,我也没有听小青说起过庄中的什么往来贸易,可要说底薄,我也不信,只看幽云山脚下那些许多精阁良屋便能知晓,那些房屋建造占地之广,就像是一座城镇一样。 不过幽云山庄里的能人异士、武功高强之辈的确不少,就像那俞桑明,还有那一直未曾露面的第三关守关人,小青曾告诉我幽云山庄中收留的大多是江湖上走投无路之人,大概幽云山庄之所以在江湖上成名多是在此吧。 火心道人笑道:“既然魔教踪影不定,我等也不必刻意去寻,魔教的目的是那神龙窟,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如果诸位没有异议,就按老规矩办吧。子言,将地图拿来。” 他身后一名昆仑派弟子应了一声,匆匆向后殿跑去。这时,峨眉派的管掌门淡淡道:“火心道人,听说有人可以身中蜮毒而相安无事,不知此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此言一出,大殿里登时沉寂下来,静可闻针,所有人将目光都投向了火心道人。火心道人轻轻一笑,看向我们这边,道:“确有此事。顾少侠,你且出来吧?” 他话刚说完,大殿里传来一阵哗然之声,顺着火心道人的目光看了过来。我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走上前,朝着火心道人和在座的掌门抱了一拳,道:“晚辈顾天,拜见诸位掌门、江湖前辈。” 周围有几个门派掌门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带奇色的打量着我,大殿中的议论声也登时四起,有一人甚至高声叫道:“传言竟然是真的,真的有人可以抵住蜮毒!” 被这么多人看着,我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但心里也有抑制不住的得意,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这也算是小有名气吧,虽然我不是靠武功得来的,但是毕竟我也算是能为武林做点事情,师傅师娘知道了也一定会高兴的。江湖上有不少人身中蜮毒,如今在这望天殿之中的一定大有人在,不过有天一道长、程富海和昆仑五圣在,我也不怕有人会突然发难。 火心道人摆了摆手,大殿里渐渐安静下来,火心道人道:“蜮毒扰我武林数十年之久,如今天赐良机,此次我等既要联手对抗魔教,也要将蜮毒解药炼制出来。” 胡孝南有些吞吞吐吐的道:“敢问火心道人,此次炼制出蜮毒解药的把握有多大?老夫可是知道,贵派和天一兄穷两派之力,数十年来一直都在寻找蜮毒解药的......” 火心道人道:“胡庄主请放心,我与程庄主、罢门主以及天一道长早已商量过,也找到了炼制蜮毒解药之人,此次炼制出蜮毒解药的把握应该在九成以上。” 此言一出,大殿中又是一阵骚乱,胡孝南眼里露出精芒,缓缓点了点头,看着我道:“如果这一次真的能炼制出蜮毒解药,老夫必定有厚礼送上。” 我正想着该如何说话,这时,忽听一人高声道:“火心掌门,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我们都是一惊,转头朝大殿门口处望去,只见在那些中小门派的行伍中,赵川书正抱拳而立。 火心道人笑道:“原来是巨鹰门的门主,赵门主但说无妨。” 赵川书道:“火心掌门,诸位江湖好汉,赵某自知铅刀驽马,但有些事憋在赵某心头,实在不吐不快。神龙窟即是魔教重地,我等江湖各路英豪十年聚集于此,为的就是防止魔教重夺神龙窟,假以时日为祸武林。此次死亡之地瘴气将散,我等为何不借此机会彻底摧毁神龙窟,以绝后患?”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些话来,让我有些反应不及,不过他说的这些话却是甚为有理。既然神龙窟对魔教来说如此重要,将它摧毁不就没有后顾之虑了么?也省的七大门派每十年在昆仑派聚集一次。 火心道人面色一奇,道:“赵门主,老夫记得上一次七大门派汇聚我昆仑,你也是到场了的。既然你已去过那死亡沼泽,自然知晓神龙门固若金汤,数次的聚集之中,我等也是想尽了办法想要摧毁神龙门,但无一可行得通,唯一能打开神龙门的只有那秘钥。”他顿了顿,又道:“赵门主此言,难道有打开神龙门的办法?” 赵川书抱拳道:“连各大门派都打不开神龙门,赵某又有何德何能?不过在下听闻,梦幽兰之女梦寒烟与顾少侠的关系交好,若是能借助此人之手,引诱梦寒烟前来,打开神龙门自不是难事。”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朝四周望了望,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也许他这话是故意说给这些掌门听得,他知道我与梦寒烟颇有关系,现在说的话等同将我当做魔教之人,担心我会将正派这边的情形告之魔教之人。 真是个狭隘阴险的人。那时我便知晓他的手段,现在看来,一年过去了,他却是一点都没有变。炼制蜮毒解药能否成功还是两说,在座之人只怕心中都持有疑惑之态,现在经他这么一说,恐怕这些人心里又会多出我是否可信的念头了吧? 果然,原先脸上还带着惊奇之色的诸多门派掌门、高层,在听到赵川书所说的话之后,脸上的惊奇之色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淡漠的表情,刚刚还站起身的几人也都缓缓坐了下去,也不再多看我一眼,甚至有的干脆坐在大椅上闭目打坐起来。直到此时,我才突然明白,当日罢中原和苗掌门他们为何会如此关心我是否是魔教之人。蜮毒解药固然引人注意,但是正魔两道之间的水火之势,在这些大门派领袖的心中才是重中之重。 正在这时,天一道长站了起来,看着赵川书缓缓道:“赵门主,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不过此等做法无异于魔教不端行为,我等正派之人又怎能做出?”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鼠林一 走出望天殿时我有点颓唐,看着身边擦身而过的各大门派领袖,心里总不是滋味。 在望天殿里,虽然有天一道长和程富海为我开脱,证明我不是魔教中人,但是当年我放走魔教何艳秋一事毕竟是事实,与梦寒烟之间也的确有交情。正魔两道势不两立,即使是往日的一些旧事,也会令那些江湖各大门派的领袖羞与哙伍。 “来历可疑,一旦是魔教的细作,只恐坏我正派大事......” 这是青城派的掌门班怀岭说的话,虽然各大掌门领袖最终同意取我身上的血液炼制蜮毒解药,可那种对我的抵触之意却已经很明显。望天殿外天色渐晚,已经开始有些寒意了,我转过头望了一眼巍巍的巨大殿堂,跟着程富海他们朝昆仑派的后山走去。 火心道人和天一道长在望天殿中所说的,无非就是在神龙窟外围如何去布置人员,在子言拿过来的地图上,死亡沼泽位于昆仑山西北之地,距离昆仑派有千里的距离。在地图上看,死亡沼泽占地很大,几乎占据了整片西北之地,周围则标注着寥寥几座城镇,沙城是位于死亡沼泽南部边缘的一座土城。火心道人和天一道长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众多掌门商谈了一些驻扎的事情,这次七大门派来人很多,一同前往死亡沼泽的话动静太大,为了不引起当地部落之人和魔教那边的注意,众多掌门决定分头前往死亡沼泽之地,到时在死亡沼泽边缘的几座土城里汇合。明日便出发。 晚宴是在昆仑派后山举行的,这次来人甚多,昆仑派的会客大厅容不下这般多的人,除了各门派领袖高层进入会客大厅畅饮,门中弟子则在后山各个场地上搭起了篝火。席间,火心道人他们侃侃而谈,口才很好,听他们这些江湖来头极大的人说话,我也长了不少的见识。只是宴席还没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便借故起身离开,同坐一席却总感觉与他们格格不入。 拿了一壶酒,我来到昆仑派会客大殿旁边的一处僻静之地,抬头望去,一轮圆月斜挂夜空,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将四处的雪山峰上染得亮堂。下方场地上篝火四起,嬉笑呼喝声不断,热闹非凡。 这情形和一年前两狼山下的情形大同小异,只不过与那一次我们一群乌合之众相比,这一次却更显正规,来的都是江湖上各大门派的佼佼者。两狼山一战,我们与魔教杀了个两败俱伤,这一次死亡沼泽一行,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想来这次就算与魔教交锋起来吃了亏,也不会像两狼山那样不堪吧。 我喝了一口酒,昆仑派里的酒辛烈辣喉,在这片凛冽之地多被用来暖和身子,一口酒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看着下方场地热闹一片,在这一刻,我突然又想起了铁剑派,鼻间也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本想着这一次总算能风光一场,也替铁剑派出出风头,却没想到......我不禁苦笑,忍住了才没让泪水流下。 大概这次炼制出蜮毒解药,我又要回去做我的走镖行当了吧?不知道师傅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默默的想着。 这时,忽然身后有人道:“顾小友,怎么在此地独饮?” 是程富海的声音。我收起落面,转身看去,只见程富海正站在我身后。我连忙朝他抱了一拳,道:“晚辈顾天,拜见程前辈。” 程富海看着我,突然笑道:“顾小友,你与我相识已有时日,不必如此多礼。”他走到我身边,背着双手望着下方热闹之地,道:“在为那些话自扰心神?” 我有点黯然。要是说没有,那是骗人的。早在进入铁剑派之时我就知道正魔之间铁一般沟壑,人人见尔诛之,这是我在铁剑派的四年里听师傅经常说的一句话。只是我不明白,正魔两道之间的仇恨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我自认为当日铤而走险救出何艳秋并无过错,可在以后的日子里却要负上“叛徒”这一罪名,甚至这是将功补过也挥之不去的。我道:“程前辈,正魔两道难道会一直对立下去,永远不会有和睦相处的一天么?” 程富海看着下方的眼神中有些迷离之色,踱了两步,道:“正魔自古就对立,那是因为人心在作祟,正魔本不存在,存在的是人心,心有善恶,正魔便由此而生,自然不可能共存。如果可以和睦相处,我山庄里就不会有那么多走投无路之人,江湖路上一旦走上,便很难全身而退。” 他说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最后那一句“很难全身而退”却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就是因为放走何艳秋,才会一直背负着那恶名头。我有点不甘心,不过说什么都有点违心了,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是我咎由自取也不为过,但不知怎么的,我心口总是堵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程富海面上带着笑意,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道:“顾小友,老夫知你心里不快,你也不必为此小事烦恼,如今眼下最重要的是协助七大门派联手抵制魔教,和天下苍生比起来,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若说心里没有委屈,那是骗人的。不过他说的有点责大,天下苍生与我何干!但我也不敢说出口,只是道:“程前辈,你也是正道之人,难道你也认为魔教之人罪大恶极么?” 程富海在我肩膀上拍了拍,笑道:“老夫可不会像那些老古董一样顽固,也不认为魔教之中尽是大恶之人,但是谁做了恶,老夫就要管上一管,无论魔教还是正派之人,呵呵。” 他将七大门派的高层说成是老古董,我不由失笑,也不禁更加奇怪,道:“对了程前辈,晚辈曾听说其余三大山庄在坊间都有贸易来往,您庄上是做的什么买卖?” 这句话我很早就想问了,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没开口。程富海哈哈一笑,道:“老夫做得可是大买卖,等你有兴趣入我山庄之时,老夫自会告诉你。” 他这是有意招我入庄了?我有些默然,也许他只是这么顺口一说,不过就算他真的有意邀我入庄,我可能也会拒绝他。 这时,韩萧从石阶下跑了过来,他本是朝昆仑派的会客大殿大门跑去,发现我们在这边时,立刻转身朝我们跑来。一到我们跟前,韩萧抱拳道:“庄主,罢门主已抵达昆仑派。” 程富海长长呼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总算是来了,扰的老夫食不甘味。顾小友,跟我一同前去看看吧。” “好的。” 尽管我嘴上说着好,但是心里却有些讶然,这与我们先前商议好的有些出处。原本说好的是由我们摘取鬼头草,封存带回幽云山庄,炼制蜮毒解药则在山庄里。难道这也是程富海早已想好的,是想借助昆仑派的乾坤丹炉来炼制解药?乾坤丹炉是昆仑派第一丹炉,听苏卿尧说炼制出的丹药少有劣品,如果炼制蜮毒解药以乾坤丹炉来炼制的话,想来成功的几率会大大提升。 我们离开热闹的会客大殿,跟着韩萧朝昆仑派主峰南侧走去,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一处幽暗的殿堂外。这一处殿堂离望天殿很近,从望天殿南侧道也可到达此处,与望天殿相比,这一处殿堂就有些不起眼了。 这处殿堂外围几乎是被繁茂的树木遮掩。门柱像是被血浇灌过一样,殷红殷红的,大门口的石阶多已破损,坑坑洼洼。殿堂的大门不高,也是由青石建成,屋檐下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唯心殿。 我们走进唯心殿,殿堂里灯火昏暗,里面正站立着几道身影。正是罢中原和苗继松几人。 几人面目风霜,风尘仆仆,身上都穿着厚厚的裘绒大袍。在他们中间坐着的,便是厉延宗三人。大殿里除了罢中原和厉延宗几人之外,还有其他人,江顺、少白道人、太门道人以及蔡月茹和鬼谷、大明门的人也都在。 我与这些人一一拜见过后,程富海看着厉延宗,道:“阁下炼制蜮毒解药的材料,老夫已命人准备妥当,如今就差那鬼头草,待得取来,请阁下于昆仑山上炼制蜮毒解药。” 厉延宗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的苍白了,整个人虽有一身皮肉在,但却看不出有任何的血色,身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香粉,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瞧他,心里也打定主意,解药一旦炼制出,绝不留他活口。厉延宗笑了笑,道:“你我约定之事,在下自是不忘,鬼头草一旦取来,鄙人会遵守约定炼制出解药。”他朝我们望了一圈,摇头又笑道:“程庄主也不必如此小心,大费周章的防范厉某,我可是没有半点武功修为的。” 没有半点武功修为么?我不禁心觉不耻,比起武功修为,他能培育出蜮虫才更加可怕吧!程富海抚了抚须,淡淡笑道:“从中原来此地路途甚远,老夫也是怕阁下三人中途出了岔子,有备无患。” 少白道人则开口道:“程庄主,罢门主,既然人已经来到,那就按照火心师兄和天一道长商议之事,将此三人送往我昆仑刑罚台吧。” 刑罚台是昆仑派的刑罚之地,是昆仑四台之中弟子人数最少的一台,昆仑派中犯了大错又不足以逐出师门的弟子都会关押在刑罚台受罚。昆仑派毕竟不是州衙牢狱,刑罚台里也没有严刑酷法,受罚弟子可在刑罚台修行练武,衣食不缺,也仅仅是在刑罚台中面壁思过,不过时间有长有短,短则一两载,长可达三五十年。是以在昆仑派之中犯了大错的弟子,基本上半生都要在刑罚台里思过,不得下山。 “等一等。” 谁知,厉延宗却在此时说道:“厉某有几句话要对顾镖头说。” 程富海负着双手,道:“说罢,什么事?” 我也有点奇怪的看着他,我和他之间能有什么说的,我无非想的就是怎么才能杀死他。厉延宗看着我,脸色煞白却带着微笑,道:“不知此次摘取鬼头草,顾镖头是一同前往,还是与在下一样,留在昆仑派?” 我一怔,他说这句话我心里就有些糊涂了,面上却冷冷道:“自是与七大门派一同前往,这还用问!” 他却摇头笑道:“死亡沼泽凶险万分,你身上的血液是唯一炼制蜮毒解药的主味,万一身死,那蜮毒解药该如何去炼制?” 我登时像是被噎住了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看了看程富海,只见他笑道:“这个就无需阁下操心了,老夫自有安排,请吧。” 厉延宗笑道:“希望是如此,否则我等师兄弟身上的蜮毒可就解不了了。”说完,他三人便跟在江顺、苗继松和太门道人身后,朝唯心殿外走去。 几人刚一离去,辛怀良则出声道:“罢门主,这人所说的无不有道理,万一顾少侠有什么性命之忧,恐怕炼制蜮毒解药一事便付诸东流了。” 罢中原则摆了摆手,扭头看着程富海,道:“此事你可曾与火心道人他们谈论过?” 程富海点点头,道:“初来昆仑派之时就已经与火心说过此事,他们也都是这个意思,让顾小友留在昆仑派,以免发生不测。” “你回绝了他们?” 程富海缓缓道:“不错。此次七大门派一同前往死亡沼泽之地,到时昆仑派后方空虚,顾小友留在此地只恐更加凶险。罢门主,你可知晓庞友仁已率领青龙坛的人到达此地?” 罢中原拂身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道:“庞友仁我倒是不担心,就算方经文来了,我也不惧。我担心的是那个人,而且那人已经到达昆仑派山门之外了。” 程富海皱了皱眉,道:“他被你的三鬼血火掌所伤,还能一路跟来?” 罢中原苦笑道:“这正是我担心的,此人一身武功了得,你们离开幽云山庄之后,此人也曾来山庄里找过麻烦。”他顿了顿,转头看了看我,又道:“是来找我的,也是来找顾小友的。” 我如梦方醒,脑子里浮现出在八仙楼外碰到的那个无臂人的身影,原来他也跟来了。他的武功的确很厉害,没有双臂却能与罢中原一较高下,倘若他四肢健全,罢中原能否胜他都是两说。不过我还是有点想不通,他既然是罢中原的仇家,为何会找到我头上?还是他本来就是为我身上的血液而来? 我只觉得头有点沉,脑子里混乱一片,如今各方势力都已来到西域,俱是为那神龙窟而来,但其中不少是冲着蜮毒解药而来,甚至是我身上的血液。程富海说过江湖路上一旦走上,就别想全身而退。 大概,他说的江湖路便就是这千丝万缕的人事关系组成的吧,一旦走上,的确是缠的人头疼。而我,已然身在此路当中。(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鼠林二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所有人都来到了望天殿前的广场上。中原六大门派带来的人有五千之多,昆仑派中也抽调出八百名精英弟子,加在一起足有六千人。六千人,规模的确不小。 因为此次七大门派和江湖诸多势力齐聚昆仑派,临行前要按照昆仑派的门规祭祖,由昆仑五圣开坛,七大门派的掌门和德高之人同站高台。我站在广场上,听着火心道人说着话,他说的话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向天祈福、替天行道、铲除魔教之类的。而相关的部署,七大门派已在昨晚商议好。 这次我们人数很多,所行走的路线也早已被七大门派的高层敲定,分成三队,由少林寺、武当派和昆仑派带领各大门派分走北、西、西北三路,幽云山庄则跟着昆仑派从西路出发,前往沙城,一同前行的有峨眉派、鬼谷、大明门和玄铁门之人。死亡沼泽虽是凶地,不过边缘地带还是有不少的小城小镇,按照昨晚商议的,少林寺从北路出发,所去之地是死亡沼泽东北一带的鹤城,而武当派率领的一队则是去往沼泽东面的苦心城。从地图上看的话,无论沙城、鹤城还是苦心城都相距不远,中间不过百余里地的样子,之所以选择这三座城作为临时落脚点,也是为了方便相互照应。 火心道人说完了,在一阵高声呼喝声中,我们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下了山。此时天也正好刚刚亮,东边一轮红日从山野上冒出了半个头。 辞别了少林派和武当派一众,我们下到了昆仑山西山脚,韩萧他们赶着三辆大马车,马车上装载的仍是那六口大木箱。昆仑派距离那死亡沼泽有千里的距离,不是很近,中间又隔了绵绵的山脉这一天然屏障,看上去死亡沼泽之地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按照商议好的,月底之前三路人马必须要赶到死亡沼泽,道路遥远崎岖,时间上却是有些紧了。四五天的时间,我们要日夜赶路才有可能如约到达沙城。 昆仑山脉横卧东西不知多少里路,入眼处尽是连绵的雪山,在山中匆匆行了两日,直到十一月二十八日这一天,我们才堪堪走出昆仑山脉。我们这一路人马有两千之众,韩萧他们又赶着马车,能走这么快,速度着实不慢。 幽云山庄这次来的人可以说极少,算上程富海也只不过来了不到三十人,比起其他三庄所带来的数百人差的实在太多。我们的马车也走在队伍的中间,前面有峨眉派,后面则跟着大明门的人。大概是因为门规所束,峨眉派的弟子不怎么善言,一路上都是默默地走着路,反倒是大明门的人喜欢言谈,向我问了很多关于蜮毒的事情。 在郴州城里蜮虫祸乱之前,蜮毒一事鲜有人知,甚至直到现在,大明门中的弟子也少有人知晓苗继松身中蜮毒一事。不过想想也难怪,身中蜮毒的人就像是变了副鬼样,那等样子也实在无颜面众,苗继松他们又是门中身居高位者,自然不可能让人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也只有像马千里这般性情暴躁之人才会忍受不了蜮毒而露出恶相。或许江湖上还有其他人不在乎身中蜮毒而变成鬼相,但要说肆无忌惮的,马千里可谓是第一人,吸血老妖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 被他们这么问,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以说,蜮毒能被人所知,其原因便在于郴州城里出现了蜮虫,我和他们一样,也是在郴州城里出现蜮虫时才知晓有蜮毒的存在,之前对蜮毒也是一无所知。要说知道,也只不过知道身中蜮毒会让人大变模样。 往前走了一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两天在山中紧张赶路,也的确有些疲累,我们寻了处开阔的草地,开始搭起帐篷。 坐在篝火边,我脱下了身上厚厚的裘绒披风,吃着自带的干粮。苏卿尧递给我一个水壶,笑道:“我们已进入蛮荒之地,再往前赶两日的路便可到达沙城,那里可是热闹非凡,商人、巫师很多。” 西域有三十六小国,吐蕃西北之地有黑汗、回鹘两国,三国交界,呈鼎足之势而立。黑汗、回鹘两国国小人希,两国疆土并在一起也没有吐蕃国一半大,不过两国之内比吐蕃境内四分五裂的局势要稳定得多。西域三十六国之间常有征战,其中不乏有弱小国联手结盟,黑汗和回鹘便就是其中的两个。吐蕃国内混乱,但其根本实力却不容小觑。各部落占一方水土自立,内部领地之战连年不休,对外虽没有大规模的两国之战,但也不乏部落间的讨伐,黑汗、回鹘两国联手结盟也多在于抵制吐蕃。在西域,这样的事情很常见,国与国之间的联谊和混战比比皆是,局面险峻。在常年的混战之下,西域各国之间出现了些无人问津的地域,那里多是征战厮杀之后留下的荒芜之地,掩埋的尸骨数不胜数,死亡沼泽便就是一片荒芜之地。 死亡沼泽是一处险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过死亡沼泽里却生长着各种奇珍花草、怪异走兽,也是基于此因,死亡沼泽吸引了西域诸多部落的巫师前来,往来商贾甚至在死亡沼泽外围建造了城镇。如果说西域巫师多不胜数,那么死亡沼泽之地则汇聚了西域大部分的巫师,更有传言说西域巫师不到死亡沼泽走一趟,那便不算是真正的巫师。 听着苏卿尧滔滔不绝的说死亡沼泽的事情,说到那些珍奇虫豸之时更是眉飞色舞,我心里却不以为意。本是战争留下的荒废场地,却是当年魔教大本营的所在地,如今沼气弥漫,魔教败走之后,死亡沼泽又成了西域巫师们的天堂。西域的确很混乱,但是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比起西域,中原的日子却是好的太多了。我和韩萧他们围坐在一起,我伸出双手,靠近了篝火,笑道:“苏前辈,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苏卿尧摸着下巴的胡子,得意道:“老夫曾经游历西域十数载,和季阳兄一样,都是为了那巫术而来的。死亡沼泽我已来过数次,又岂会不知?” 季阳身受重伤,一直在昆仑派中疗伤,这次没有与我们一同前来。我搓了搓手,道:“那你和季阳前辈你们俩谁的巫术高?” 苏卿尧眉毛一挑,登时来了精神,道:“这可不好说,如果有足够的巫术典籍可查的话,谁都会成为一个厉害的巫师的。” 他嘴上说着这些,我却不由得想起了陶清风部下的那些大汉和厉延宗施展引灵术的情形。巫蛊之术的确厉害,无论降头术还是引灵术都怪异非常,但我仍认为那是害人的邪术,一想起蜮虫,他说的厉害的巫师,我也总是觉得有那么点可怖的味道。 苏卿尧似乎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与季阳也算不上真正的巫师,也只不过是豢养一些鬼仔、懂得一些巫蛊之道罢了,比起那些真正的大巫师,我们还是差得很远呢?我以前去乌山部的时候,乌山部的大巫师之厉害,医可医天下百病,也可将人从鬼门关再拉回来,令人死而复生。” 他话说到最后,脸上不由得升起一片向往之意,我们也听得出神,一路上苏卿尧也乐于跟我们讲这些奇怪的事情。坐在一旁的韩萧道:“有这么厉害?那岂不是和武当派炼制的丹药一样神奇?” 苏卿尧道:“巫蛊之术本就是救死扶伤的医道,古有大能医者断头去病,武当派炼制的丹药可延续性命,巫蛊之术自然可以做得到。你们不要以为老夫是在说笑,令人死而复生这件事可是有人见到过的。” 他本来说的一本正经,我们也认真地听,只不过他话只说到一半,十八刀之中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看来,十八刀的兄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武当派的丹药固然神奇,但也阻止不了人之将死,苏卿尧说的令人死而复生的确有些夸大了。 正说着笑,忽然,一道轻轻的“吱”声从我们的身后传来,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有蜮虫来袭,待得转过身时才看清,原来是一只老鼠正趴在草丛里。 我长吁了口气,暗道自己多疑了,不过任谁经历过郴州城里那场蜮虫之祸都会变得和我一样敏锐吧?却在这时,三眼轻咦了一声,道:“韩大哥,你们看,这只臭鼠似乎有点不一样啊。” 本是一个普通的老鼠,也没什么可看的,不过三眼这么一说,我们便都转过头来看向那只正趴在草间的老鼠,细看之下,这只老鼠确实有点不太一样。这只老鼠的左前肢已经断开,正粘着一层皮耷拉在地上,身上褐色的毛湿漉漉的拧成一根一根的。就像是刚刚死里逃生的一样。 第二十六章 鼠林三 我们的篝火搭在外围,不过两千人的的营帐,任何动物见了都会远远避开。这只老鼠胆子倒也不小,我们看着它时,它竟然歪着身子朝我们爬进了些,凑着有些斑烂的鼻子朝我们嗅了嗅。 三眼起身走到这只老鼠的近处,用刀背挑了挑这只老鼠,想要将它赶走,哪知三眼这么一挑,这只老鼠却突的趴在地上不动了,肚子一缩一涨着,剧烈的喘息起来。 映着火光,我看到三眼的大刀上有斑斑的血迹,心里奇怪之下又看了看这只老鼠。它被三眼这么一挑,整个身子正露在草丛外,身上湿漉漉的不是草间露水,竟然是鲜红的血液,小小的身体就像是刚刚从血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我不由得大感惊奇。按理,一只老鼠在草原上要么被其他动物猎食,要么就是躲在自己的洞穴里,像这样的浑身是血而且还断了一条前肢的却是很少见。正想着间,三眼手上用了些力道,将它高高的挑开了去,这只老鼠发出一声吱叫,落向了远处的草丛中。 三眼将大刀在草地上抹了抹,笑道:“它要是长得肥硕一点,就把它串起来烤着吃......”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南边的草丛中忽然发出一片的鼠叫声,一只老鼠的叫声很轻,但这一阵鼠叫声却叫的我心里发憷。听声音,竟不下成千上万之多。 苏卿尧大叫一声,道:“不好,是鼠群!” 我们立时都站了起来,向着南边那一片不大的小树林处望去,那片树林虽然距离我们不是很远,但是天色黑暗,火光昏黄,一眼看过去那里昏昏暗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这一阵鼠叫声却是不曾落尽,反而一声比一声高,声音响起时,只见得树林边上一片开阔的深草丛陡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像是一片草浪由远及近的朝我们这边滚滚而来。 其他几个门派也都发现了我们这边的异常,所有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火心道人和程富海几个各门派中的高层原本坐在大队人马中间的篝火处,闻得苏卿尧的叫声也都赶了过来。 “所有人戒备,不得乱了阵脚,取火把来!” 火心道人厉声说着间,已和程富海、罢中原几人走到我们近前,火心道人从一名昆仑派弟子手里接过火把,往前递了递,皱着眉头又道:“奇怪,这里只是蛮荒边缘,怎么会有这么多臭鼠?” 火光聚在一起,登时将我们前方那片树林草地照亮,从树林里冲过来的老鼠不知道有多少,放眼望去,那一丛丛的深草快速的被压倒,像是被大雨浇灌过得一样,沸沸扬扬。鼠声噪乱尖锐,入耳不觉,看样子只待下一刻便会冲出草丛。 一只老鼠对我们的威胁几乎是零,就算是三岁的小孩子都能将它们打死,但是像眼前如海浪一般蜂拥而至的鼠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火心道人现在还能说得平平静静,我却看得头皮发麻,这么多的老鼠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偌大的草丛间抖得厉害,很快便涌到了我们近前,我们也都不由得向后退了退。只是还没退出几步,忽然,前方的草丛里陡然冲出来数以万计的老鼠,这些老鼠身上都是黏糊糊的,像是沾满了血迹,浑身脏乱不堪。在火光的映射下,只见得昏暗中闪动着一双双幽蓝的豆粒小眼。 来不及多想,这些老鼠也根本不留给我们丝毫的空挡,鼠群一冲草丛,便密密麻麻的朝我们爬了过来。 却听得火心道人沉声喝道:“手持火把站成一排,挡住这些畜生。管掌门、苗掌门,你二人带领门中弟子速去拔帐,我等要尽快离开此地!” 看到这么多老鼠冲来,我背后的寒毛直冒,浑身不由得抖了数下。这么多只老鼠对付起来绝非易事,它们数量很多,身体很小,几乎是我们这一群人的数十倍,这还只是初步估计,从那片树林里发出的鼠叫声仍没有停止,不知道还有多少只老鼠冲来。火心道人大概也看到了情势不对,才会如此说的。 不容我多想,我和苏卿尧他们本就是扎堆外围,火心道人一声落下,我便和韩萧他们迅速拉成一排,将手里的火把贴近地面。和我们站成一排的还有不少昆仑派的弟子和玄铁门的弟子,数百人转眼间站成了一排,拉了个很长的战线,手里的火把则将我们与这些老鼠隔开。 刚一站好,这些鼠群便冲到了我们近前。这些老鼠竟真的悍不畏死,也不怕我们手里的火把,迎着我们便扑了过来,我们也不敢怠慢,纷纷扬起手里的刀剑,朝它们劈去。 我压低火头,一只率先冲过来的老鼠绕开我的火把,想要扑到我的裤腿上。它的体长不过巴掌大小,但是跳得很高,身体弹跳而起时几乎能摸到我的膝盖处。我将追影剑对准它,一剑正将它刺了个对穿,不过还未等我将它甩下剑去,它身后的数十只老鼠便齐齐冲到了我的脚下。 我连忙将左手里火把往前扫了扫,右手里的追影剑横着挥出了一道剑气。火把还是有些作用的,火头在身前扫过,这些老鼠身体缓了缓,追影剑发出的剑气正划过了它们的身体,一剑挥落,数十只老鼠几乎死伤殆尽,剑气于波向前冲去,也劈死了不少老鼠。但是冲来的老鼠实在太多,我这一剑挥落砍死的老鼠也只是其中的一毫。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扬起手里的刀剑,刚一交锋,此地一时间便怒喝声响起,刀光剑影纵横。我又挥出两剑,劈死了数十只老鼠,朝前望去,只见得一片的鼠浪仍在不断地冲来,数万只幽蓝的小眼闪闪发亮,似乎我们是它们最好的食物。 正在这时,一只老鼠摸到了我的左脚上,它一爬到我的脚上,便张开嘴咬向我的布靴,尽管那不是肉,但似乎在它看来,那也是能吃的东西。它身上黏糊糊的尽是黑色的血,沾在了我的靴上,我朝前方的鼠群挥出一剑,连忙踢腿想要将它甩开。哪知我这么一甩,竟没有将它甩掉,它的四只小爪子紧紧地抓住我靴子上的绳带,一张黑色的小嘴咬住我靴子边缘不松口。我的靴子是粗皮步缝制,外面是一层兽皮和厚厚的布匹,西域天冷,我们来到昆仑派之时,火心道人专门为我们准备了一身避寒行头。本来是厚厚的布皮靴,却被它死死地咬出了个破洞。 我也管不了这么多,右脚踩在它的身上,它被我踩了两脚,吱吱叫唤两声,从我靴子上滚了下去。我当然不可能用太大的力道,不然将它踩死,我的左脚也会被我踩伤。 哪知,不等我庆幸,又有几只老鼠扑在了我的身上,这一次扑来的有点多,双腿上爬着七八只老鼠。我有点叫苦不迭,左手里的火把一边不断地在身前扫来扫去,收起追影剑,开始在双腿上拍打开去。 我这边的情势不容乐观,其他人大多也是如此。昆仑派和峨眉派的弟子要好一点,他们的剑法精妙,舞起来密不透风,这些老鼠很难近的了他们的身。玄铁门的弟子和韩萧他们也能舞出好的刀法剑法,但要说精妙到密不透风,却远远不如昆仑派和峨眉派的剑法了。 我一边拍打掉身上的老鼠,一边苦不堪言,同时也紧紧地注意着四周,火把被我快速的挥动着,以免被更多的老鼠爬上身。十八刀的兄弟也大多和我一样,身上爬着老鼠,我看到一名十八刀的兄弟双腿双脚和背后都爬了不少老鼠,这些老鼠可不管是皮肉还是衣衫布靴,张口便咬住不放,这名兄弟也是很焦急,往后退了退身子,使劲的在身上拍打起来。 老鼠实在是太多了,场面对我们很不利,这还没刚刚开始阻挡鼠群,我们一群人便开始有向后退去的倾向。 我刚刚将双腿上的老鼠怕打掉,却听得苏卿尧高呼一声:“这不是普通的臭鼠,这是人豢养的鬼仔。” 我吃了一惊,连忙朝地上被我劈砍致死的老鼠望去。袭来的老鼠实在太多,刚刚我也是只顾得抵挡斩杀,并没有细看,此时看过去,却见得那些被我劈成两半的老鼠,体内细小的肚肠洒了一地,鲜红的血液流了一滩滩,在它们裂开的身体里,正有许许多多芝麻大小的白色小虫蠕动着。 老鼠虽然身死,但是这些白色的小虫却是在我们不知不觉间散布了一地,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 我身体又是一抖,周围的一些人也发现了这群老鼠的异常,均都倒吸了口凉气,原本我们拉的战线只是缓缓向后退着,此时却快速朝后退走。但是我们往后退,这些老鼠却不依不饶,我们手上举着火把,这些老鼠不敢靠的太近,一退走,这些老鼠便汹涌跟进。 “啊~~~” 忽然,大明门之中传来一声疯叫,只见得一名大明门的弟子身上密密麻麻一片棕红色肉团,竟是爬满了老鼠,他的脖颈处就像是围了一条厚厚的棕色布巾,整个人只有一张脸还露在外面。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他本是跟我们一样,手持火把阻挡鼠群,此时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丢掉了手里的火把,身体往后一跃,一边叫着,一边在地上开始打起滚来,想要以这样的方法摆脱身上的老鼠。 但是这些老鼠就像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一样,即使是粗布衣也咬住不放,他这么一打滚,并没有抖落身上多少的老鼠,那些从他身上掉落的老鼠被他的身体碾压了数下也跟没事一般,刚刚落在地上便又朝那人身上咬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鼠林四 大明门的几名弟子也顾不了眼前的鼠群,退到后方那名满身是老鼠的弟子身边帮忙拍打,这几个人身上同样被老鼠爬身,但没有倒在地上那人身上的老鼠多。 场面一下子混乱之极,成千上万的老鼠奔走起来甚至大地都在震动,我们拉成的这一道火线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它们的身体小,刀气剑气每每掠过都可以斩杀一片,一旦被它们攀到身上,刀剑便没了多大的用处,弄不好自身都会被刀剑所伤。 密密麻麻的老鼠正不断的涌来,我们也只有且挡且退,身上或多或少都粘着老鼠,入耳处尽是一片令人心颤的鼠叫声。 我一边挥着手里的火把,一边和其他人一样,后退间双脚在地上胡乱踩蹬,也不知道被我踩死了多少只老鼠,一脚下去总会有两三只老鼠被我踩死,双腿上避免不了的爬上几只老鼠。 这情形让我想起了在郴州城里时与蜮虫厮杀时的情形,这些老鼠和蜮虫一样凶,只不过体型没有蜮虫大,如果这是一群蜮虫的话,我们这两千人的队伍多半要全部葬身于此。 正往后退着,又听身后一人高声道:“快退回来。” 我们一群人正叫苦不迭的抵挡这些鼠群,这人这么一叫,我也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景,但想来火心道人和程富海他们已经想出了对策。 声音落下,我们便快速往后退走,退了有四五丈的距离之后,我的脚下一软,竟踩到了一堆干柴上。低头望去才发现,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铺了一道长长干柴,在干柴上星零的搭着一片片松油布。身后,罢中原正指挥着各门派弟子忙活着搭木柴防线,不少人抱着木柴来回奔跑着。 “点火!” 只听罢中原高喝了一声,这时候我们哪里还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我们向后退到柴火堆内侧之时,连忙将手里的火把压在了干柴上的松油布上。 火头一沾到松油布上,那松油布“嚯”的一声便烧了起来,松油布上沾满了松油,上面还往下滴着油,滴在了干柴上,很容易点着。几乎就在转眼间,干柴上腾地烈火烧起,像一道火墙,将这群老鼠隔绝在外。 一退到火墙内侧,我也顾不了其他,连忙将身上的老鼠拍打掉。等我将身上的老鼠拍打掉并且将它们踩死之后,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红的血,这血是这些老鼠身上的,腥臭难闻。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把老鼠豢养成鬼仔?我不由得看向火墙外的鼠群,火墙正熊熊燃烧,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正亮起一双双幽蓝的小眼,令人发指,鼠叫声聒噪。它们越不过火墙,似乎心里很急,在火墙外挤作一团,窜来窜去。我身体抖了一下,只觉得身上有小虫子再爬,手心里也沁出了冷汗。 正在这时,只听得微灯道人高声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在此?我等冒昧搅扰此地,还请海涵。” 他说话时是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座树林,我们也都看了过去,但是一眼望去尽是混黑之地,耳中是雨打芭蕉般的焦急鼠叫声,什么也看不清。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搭话。 微灯道人他们几人面面相觑,微灯道人刚要再次开口说话,却听得我们身后有人大声叫道:“掌门师伯,这边也有臭鼠!” 后方也出现了老鼠?我转头看过去,果然,只见得原本还在收拾营帐的各门派弟子正忙作一团,一只只老鼠正在地处扑跳个不停。 罢中原指挥人搭成的木柴火线很长,这次七大门派齐聚,所带来的人并非弱者,都是手脚利索之辈,我们退到火墙内侧之时仍有百十来人在不断地往两边堆放着木柴,火墙可以说被我们搭的很长,那也是因为从南边那片树林中冲出的老鼠数量很多,火墙短一点绝挡不住。如今干柴火把尽数都被用来阻挡我们身前的鼠群,可以说后方几乎是没有干柴火把的。 被老鼠包围了。不知怎么的,我脑子里浮想出一股不祥的念头。 火心道人高声道:“子言,带人速去抵挡这些臭鼠。”一直站在火心道人身后的子言应了一声,招呼数十人朝后方跑去。 昆仑五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入室弟子,五圣之中入室弟子最多的是微灯道人,他收有十一名入室弟子,长风排行老九,子涵排行第十一位。其他四圣或多或少都会收有弟子,而火心道人只有子言这一个入室弟子,不过这个子言的地位要比其他四圣弟子的地位要高很多,毕竟是掌门弟子。他这一声招呼,四圣的入室弟子都随他而去,一同跑去的还有长风、子涵和明月几人。 先前与这些鼠群短暂相持之下,昆仑派的弟子少有人吃苦头,他们的剑法得法,面对着这般多的老鼠,大多数身上还是一尘不染,保持的很整洁。有他们去阻挡后面的鼠群,比我们去瞎蹬乱踹要奏效的多,而且后方收营拔帐的人有不少,我们去了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子言带人刚刚离去,火心道人转过头看着那片树林,沉声道:“此人并不打算有言好之意,江兄,看来要麻烦你走一趟,将那巫人请来。” 江顺从少白道人身边走上前,点点头道:“火心掌门不说,在下也有此意,不然这样下去何时才算是事了。你们在此等我的消息。” 不等我们有任何反应,他已飞身越过火墙,人还未落在火墙另一边,身体突的出现了模糊,紧跟着,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整个人带着一连串的残影、卷着一阵风朝那片树林冲去。 那片树林距离我们有四五十丈之远,以江顺的轻功,也只消片刻的时间就能抵达,不过他人在草尖上飞奔,我却替他捏了把汗。此时火墙外只有他一人,那些老鼠可不情愿轻易放过他,江顺身体飞掠之处,那草丛就像是一泊正下着大雨的水面,那些草丛中的老鼠纷纷跳起来想要攀到他身上。 这场面不免有些惊心动魄。 只那么一会儿,江顺便冲进了那片树林当中。昏暗中也不见那里是什么情形,我有些忧心忡忡,朝那边树林望着,忽然,我看到火墙前的老鼠齐齐分散开,朝东西两头爬去。 火焰虽然隔断了这群老鼠的去路,但搭起的柴堆并不是合拢的,大概起初火心道人他们也仅仅是想让这群老鼠知难而退,临时想出这么个计策来。现在看来,一旦这些老鼠绕过来,我们搭的这一道柴火无疑是等同于摆设了。 程富海也看到了情势不对,也不等火心道人说话,朝我们招呼一声,朝东侧奔去。一到东边柴火的尽头处,这些鼠群也刚刚好爬了过来,我们也不迟疑,纷纷扬起手里火把驱赶这些老鼠,同时刀气剑气也跟着招呼过去。 我踢开脚上的一只老鼠,这只老鼠体型有点大,我把它踢开时,它也将我的靴子上咬开一个大口子,靴子上也被老鼠身上的血染成了红色。 这些老鼠的攻击并没有多少特殊之处,扑过来就是死死咬住我们身上的衣服不放,直到衣服破损,他们才肯罢休。先前我的衣裤已经被咬破几个破洞,此时我们来到火墙这一头没多久,我身上又多出了几个破洞。我看了看韩萧他们,他们身上也都是血迹斑斑,裤腿上破烂不堪。 很快,我们这边的老鼠慢慢多了起来,我们不得不再次后退。这时,苏卿尧道:“顾小友,你去马车上将我的药箱拿来。” 他手里只握着根火把,背上趴着两只老鼠,说的话也有点急。我朝涌来的鼠群挥了一剑,撇了撇嘴道:“这个时候,你还管你的药箱做什么?” 苏卿尧大概是被老鼠咬的急了,喝道:“我的药箱里有腐尸散!”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道:“前辈稍等。” 说完,我也不等他回话,转身朝我们的马车跑去。如果用腐尸散对付这群老鼠的话,那就方便的多了,以腐尸散的霸道,就算这群老鼠再多,也会被烧成灰烬。 我跑到营帐之地,四周都是乱糟糟的。原本在后方收拾拔帐的各门派弟子都在手忙脚乱,有的帐篷只来得及收拾一半,地上散落的物件狼藉不堪。后方基本是黑灯瞎火,但是我们的人大部分聚集在此地,看着人影幢幢,只怕从后面涌过来的老鼠不比前方的少。 我们马车是由两匹马拉赶的,三辆马车六匹马,等我跑到马车附近时,六匹马正不断地挣着缰绳,每一匹马身上都爬着不少的老鼠,有两匹马身上已经被老鼠啃烂了皮肉。缰绳我匆匆跑到一辆较大的马车边,登上车板时便看到苏卿尧的药箱,哪知就在我刚要提着药箱跳下马车时,忽然,这辆马车的一匹马猛地一个人立挣脱了缰绳,拉着马车就要往前跑。 拴马的木桩被我们钉的很深,马匹很难挣脱得开,这匹马大概是吓破了胆,挣脱拴在地上的缰绳时,嘴角立时撕裂了开。可是它却似浑然不知,这么挣脱缰绳,另一匹马却还牢牢地拴在木桩上,被这匹马这么一拉,马车登时翻了个个,车身正压在那匹还在原地打转的马身上,我手里抓着药箱也从马车上翻滚在地上。 可不等我爬起身,草地上近百只老鼠已朝我扑了过来。 我心知此时不能在这里久留,提起内力猛地朝前方跃了过去,不过在这短短的空挡,我的前胸后背还是被几只老鼠黏了上来。顾不了其他,双脚落在地上之后我便朝苏卿尧那里飞奔而去,一边拍落身上的老鼠。 再次跑到苏卿尧他们近处时,程富海和韩萧他们正快速的后退着,在他们身前,只见得成山成海的鼠群正像是浪涛一样用来,几乎堆成了一个小土包。 我心口跳的有些厉害,即使我与蜮虫交过手,但是看到这么多老鼠,心里还是忍不住慌乱起来。我叫道:“苏前辈,接着。” 说话间,我已将药箱交到他的手上,苏卿尧倒也干脆,急忙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打开瓷瓶便将里面的黑色粉末洒向了涌过来的鼠群。 当日高老大他们用腐尸散腐化女尸的时候,我曾近距离的看到过,这种腐尸散可将人的皮肉尽数化成灰烬,虽是粉末之状,但一碰到皮肉上就像是烈火灼烧一样。看着苏卿尧手里的黑色粉末撒到这些老鼠的身上,我甚至都能看见他们身上冒起阴绿的焰火。 正这般想着,下一刻,我的心便沉了下去。只见这些老鼠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浑身燃起绿的火焰,那黑色的粉末洒在他们身上也根本没有起任何的反应。 腐尸散,竟然在这些老鼠身上失去了作用! 苏卿尧似乎有点不甘,有朝鼠群撒了些腐尸散,不过腐尸散落在这些老鼠身上仍不见有绿色的火焰燃起。苏卿尧跺了跺脚,狠狠地骂道:“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仔,连腐尸散对他们都没有任何效果!” 我有点哭笑不得。他说起脏话来,怎么看都与他这个人不符,像一个气急败坏的文士。 不过我也很纳闷,连郴州城里那头母虫都经不住腐尸散的灼烧,怎么对这一群小小的老鼠却不起丝毫作用? 突然间,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南边那一片树林中传来,这叫声很响亮,隔了这么远依旧听得耳朵生疼。 我们都吃了一惊,只见我们脚下的鼠群突然调转方向,不再朝我们跳来,身上的老鼠也都跳了下去,反而齐齐的朝南边那片树林中涌去。 这边的鼠群退去,西边鼠群也都在快速地退走。却听程富海道:“快闪开。” 我扭头看去,只见得我们后方袭来的鼠群正朝火墙东西两侧涌来,像是两股褐红色的洪流,有一股正往我们这边冲来。我们连忙朝火墙中央地带闪了过去,和其他人站在了一起。 从后方涌来的老鼠数量不比我们前面的老鼠少,不过此时它们却不在理会我们,从我们脚下穿过也不再往我们身上跳。 我看得有点呆。韩萧他们却不依不挠,顺手朝鼠群挥出刀气,刀气掠过,削开了数十只正在逃窜的老鼠。有一个老鼠被削断了两条后腿,但它却跟没事一样,用两条前肢向那片树林里爬着,从它断开的后肢上,正有许许多多的白色小虫从它体内流出来。 这时,又是一声尖叫从南边树林里传来,这一次的叫声比之前更加的刺耳,隐隐的有些惨烈。我们都扭过头看去,却见昏暗的树林边上正有一道身影在一棵树上跳来跳去,在那棵树上,有一个与人一般大小似麻袋一样的东西正垂挂在树干上。 天色有点暗,也有点远,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我敢肯定,那一声惨叫声便就是那个像麻袋一样的东西发出来的。 第二十八章 长尾血蚊一 鼠群尽数退去,退到了那片树林当中,树林里传来一片的鼠叫声,磨耳揪心。 火墙内侧,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昆仑五圣和罢中原几名掌门不曾出手驱赶鼠群,衣衫还很整洁,我们和各门派的弟子身上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破损,血迹斑斑。有些人不乏被那些老鼠咬伤,衣衫上侵染的是自身的血和老鼠身上的血,不过我们大部分人身上沾染的还是那些老鼠身上的血。 我们驻留的场地也变得狼藉不堪,帐篷、车马、乱绳和衣物、木棒洒落遍地,无一是完好无损的,短短的时间内也都被鼠群啃噬的星星零零。草地被鼠群折腾歪歪扭扭,糅杂倒折,像是被血冲洗过一样,变得有些黑红。我们这些人可以说无一是弱者,可是面对这样的丛林鼠潮还是束手无策,或许大派门下的弟子都是以一敌十之辈,却也是吃了个大亏。 正整理着衣衫,却见江顺从那片树林当中飞身而来,他的轻功极好,脚下只是在草尖上轻轻那么一点,人就像是离玄之箭,片刻便落在了我们近前。 他双脚一踏在地上我才看清,他的左手里正抓着一颗圆滚滚的人头。这颗人头已经被腐蚀大半,像是一大块腐肉,头顶上黏黏糊糊的贴着几根枯黄的发,双耳已经被啃噬掉,嘴上的唇也消失不见,露出两排暗黄的牙齿。 江顺将这颗头颅仍在地上,嘿嘿笑道:“那片树林里有一个母老鼠,已经被我剖开了肚子,这是在它肚子里扒出来的。” 他嘴里说出这句话来,我几乎有些眩晕,不由得看了看树林中那正挂在树上的似麻袋一样的东西,想必那就是他说的母老鼠了。火心道人看着地上的头颅,沉吟道:“看来我等误打误撞,竟然来到这些畜生的领地。” 三眼递给江顺一条布巾,江顺接过来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污物,又道:“火心真人此言差矣,这里并非是这些臭鼠的领地,而是一个巫师的领地。” “巫师?” 江顺笑道:“那片树林里有一个石洞,我进去看过了,里面是住着的是一个巫师,不过是一具无头尸。” 这时,苏卿尧蹲在地上朝这颗头颅瞧了瞧,失声叫道:“是鬼仔反噬?!” 鬼仔反噬?我有点莫名其妙,江顺道:“你们这些巫师就是喜欢弄些不干净的东西,反噬也是因果报应,嘿嘿。” 苏卿尧则没有理会江顺,而是起身朝火心道人抱了一拳,急道:“火心掌门,鬼仔反噬是一种很罕见的事情,巫师已自身血液豢养鬼仔,成之则随意差遣,败之则鬼仔性情大变,变得残忍无道。如今江兄已将母鬼仔杀死,这些鼠群闻声不明所以,以为是母鬼仔召唤,这才退去。若是这些鼠群得知母鬼仔已死,只怕会变得暴躁异常。依老夫愚见,我等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上策。” 残忍无道么?听他这么一说,我却总觉得鬼仔倒跟一个人似得,竟也会有这么多的情绪,还懂得报复了。但是我们这一群人里也只有他懂得那么一点巫蛊之术,他说的又那般急,我们又不得不提起了心。只见火心道人点点头,道:“苏老弟如此说来,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好。” 我们都没有说什么,队伍重新出发。果然,还没有走出多远,身后便响起一阵阵凄厉的鼠叫声,看样子那群老鼠真像苏卿尧所说的那样,变得凶了。 我们加快了脚步,渐渐地远离了那一片树林,后半夜赶到一处避风的土山下,在那里我们短暂的休息了一下,天亮的时候又重新赶路。拉车的马匹被老鼠咬死了一匹,正是先前被压在马车下的那一匹,其它的马匹身上也都有不少的咬痕,好在这些老鼠齿上没有毒,被苏卿尧涂抹了些外敷草药,马匹仍可正常行进。 往前走了一段很长的路,我们的队伍来到一处贫瘠之地,这里罕见树林草地,一眼望去尽是黄土沟壑。这种没日没夜的赶路,着实将我们折腾得不轻,如果没有碰到那群老鼠的话,或许我们还有那么些精神头,如今虽然身上穿得很厚,但多有破损,实是有点狼狈。不过踏上硬邦邦的黄土地上时,我还是感觉到了眼前的豁然一朗,心里那种丛林沉闷的感觉也消失不见。这里已经距离昆仑派很远了,已出了黑汗的领地,距离中原则更加遥远。此时站在这片土地上,我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有远走他乡的不舍,也有对西域丛林凶险的惊叹,但是更多是心里那股好奇。 贫瘠之地之西横着一处高高的黄土坡,我们爬到了高坡上,下方,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在沙漠边缘地带,有成群的黄泥土建筑,有土房,也有黄土搭建的阁楼。在这些泥土建造的房屋群之外,则又有许许多多的低矮帐篷,由东向西,连成一片。再远处的沙漠处,则是昏暗一片,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那里的风沙刮得厉害,挡住了视线。 苏卿尧小声道:“顾小友,这里就是沙城了。” 这就是沙城了?我有些意外,看着下方成片的土方建造,来的时候听他们说沙城里有珍馐美酒,热闹非凡,来往之人甚多,贸易繁盛,我也曾幻想过沙城的景色,觉得应该是一座了不得的城池。现在这么一看,这哪里是一座什么城池,这根本就是土房土屋组成的房屋群。没有城墙,也没有护城池,甚至就是连最基本的沙城界碑都没有。要说特殊一点的,就数那一直延伸到西的连绵低矮帐篷。 我喏喏的应了一声,跟着火心道人他们朝土坡下走去。正值下午,按理,在中原这个时候已经时进傍晚,天色也即将晚去。不过在这里却是烈日当空,一片的灼热,沙城里也是热闹非凡,往来之人有很多,在地上铺了一张大布摆地摊的更是有不少。 沙城里也有街道,和中原的街道有些出入,地上铺的不是一块块的青石板,而是整个一片沙土。在街上做生意的人大都是席地而坐,或顶着烈阳,或头上搭了个白布小棚,很有别样滋味。摆地摊的这些人穿着很奇异,长得也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大多身穿蓝白相间的袍子,脑袋上扣着一顶很大的帽子,这种帽子像是长布巾拧成一股然后再盘起来的一样,有的人甚至在帽子上镶嵌着饰品。他们嘴上的胡子都是向上打着卷,头发是棕黄色的,眼眶深深地陷进去,样子很滑稽,和吐蕃人有点像,但也有很大的不同。和我们这些人就更不像了。 走得近了我才看清,这些建筑也并非全是由黄土搭建,墙壁屋瓦中参合着砂砾,和中原的砖木建筑大有不同。西域的建筑我多少还是听说过那么一些的,他们这种由砂砾泥土混合在一起搭起的墙壁极为御寒,冷风不入,每一处房屋都被建筑成圆顶模样,像是一处洞穴。当然,他们的建筑也有支柱支撑,小一点的矮房看起来又像是一处凝固的帐篷。 两千人的队伍突然来到此地,不免引起许多人的侧目,火心道人则不管这些,领着我们来到这群土房屋建筑群的后方,吩咐我们开始搭建帐篷。 我们搭建的帐篷都是从昆仑派里带来的,面料极好,很扎实,要比沙漠边缘那些低矮的帐篷要大得多。一个帐篷里可容纳二十几号人,昆仑派和峨眉派搭建的帐篷还要大一些,而且在这种似城非城的开阔之地,搭建近百座帐篷却是一点都不显得拥挤。 和韩萧他们刚刚撑起一座帐篷,我正将绳索绑在地钉上,远远地却见十数个穿着随意的汉子走了过来,当先一名卷曲的老者高声道:“昆仑派的火心道人可在?” 他这话是对正在我们边上忙着搭建帐篷的昆仑派弟子说的,一名昆仑派弟子站住了,道:“你是何人?唤我师伯有何事?” 这老者本是面目冷淡,见有人搭话,忙单手横在胸前弯腰行了一礼,笑道:“鄙人图瓦,是沙城的城主,得知昆仑派的圣人驾临沙城,特地前来拜会。” 那名昆仑派弟子闻言,朝他抱拳回了一礼,指着不远处已经搭好的一座华丽的帐篷,道:“我师伯他们正在帐中商议要事,阁下且稍等,我去汇报一声。” 他说完也不等这老者回话,转身就要朝那做帐篷跑去,却在这时,一道笑声从那座华丽的帐篷里传来,接着我便看到火心道人掀开帐帘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昆仑四圣和罢中原、程富海几人。火心道人看着这老者,拱手笑道:“图瓦城主来此地,怎地也不派人前来通告一声?” 那名叫图瓦的老者弯腰行了一礼,笑道:“火心道人能驾临沙城,已令老夫受宠若惊,怎敢怠慢?” 火心道人笑了笑,作了手势道:“图瓦先生,里面说话。” 第二十九章 长尾血蚊二 我们一共搭建了四座帐篷,韩萧他们分了两座,程富海单独住进一座,我和苏卿尧则同住一座帐篷。帐篷搭建好,我一头栽倒在草铺上,干草被我们铺了厚厚的一层,躺在上面很舒适。 苏卿尧正坐在铺上,端着手里的白色瓷瓶思索个不停。瓷瓶里装着的,就是那腐尸散。 将瓷瓶收了起来,苏卿尧喃喃道:“真奇怪,腐尸散竟然对那些老鼠失去了作用,我还是头一回碰到。” 这段时间我和幽云山庄的人相处的不错,苏卿尧虽然和火心道人他们称兄道弟,论辈分还在我们之上,不过他很乐意与我们打成一片,为人很和善。我道:“难道是搁置的年月久了,受了潮才会失去作用?” 苏卿尧摇摇头,道:“受潮倒不会,西域之地本就环境险恶,湿地遍布,万尸门早已想到这些,磨制的腐尸散也有抗湿之效。” 我坐起身,道:“想必就是那些臭鼠出了怪,苏前辈,您常说西域巫术诡异不测,许是那位大能之辈独创的秘法,才能让那些臭鼠抵挡住腐尸散的侵化。” 苏卿尧晃了晃瓷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或许真如你所说的那样,精通巫蛊之术的大能之人,西域可比中原要多得多,唉。” 他这一声叹叹的有些自愧不如,就好像有一股不甘心的滋味。我笑道:“苏前辈,你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巫师。” 苏卿尧面上露出些笑意,收起瓷瓶,道:“借顾小友吉言。腐尸散已然不多了,我要去买一些回来,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吃了一惊,道:“这里可以买得到腐尸散?” 苏卿尧道:“万尸门本就常年混迹西域一带,这里的腐尸散自然有很多,走吧。” 我没在说什么,跟着他出了帐篷。穿过几个土巷,我们来到沙城的大街上,说是大街,倒不如说是土房前叫卖的地方。在这片沙土上的街道,坐在地上摆地摊的人有很多,有男有女,他们穿的都很厚,身上的衣服几乎把自己过得严严实实,女子则大都是蒙着面纱。地摊上的货物有很多,有奇形怪状的陶瓷制品,有稀奇古怪的兽角兽牙以及兽皮毛,甚至在这种地方,我还看到有大宋的丝绸布匹、茶叶烟草贩卖。不管怎么说,卖的东西多种多样,很杂。 和中原的街道上相比,这里的街道不免有些拥挤了。地摊几乎是一个紧挨着一个,两个商家同时摆在地上的货物,很难让人分得清归属,商贩的后面多是搭着破旧的帐篷,里面摆的物件亦是有很多。街道上的人也有很多,摩肩接踵,但是很热闹。 苏卿尧道:“万尸门本是中原的一个门派,和武当派的丹道一样,万尸门里也相信服食丹药可白日飞升一说,不过万尸门和武当派又有些不同,武当派是主张灵草晶石炼丹,而万尸门里的人则以巫蛊之术为本,所炼制的丹药散剂也大都是和巫蛊有关。”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些话,也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对于万尸门我是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只看这腐尸散的霸道就知道,不过苏卿尧嘴里说着万尸门里也主张白日飞升一说,我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这么一个听起来就让人感觉很邪恶的门派,竟然也妄想着白日飞升。我道:“苏前辈去过万尸门么?” 苏卿尧道:“不曾去过,别看这么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常年混迹于西域,却是个踪迹难寻的宗门,就连西域本地之人都不知晓万尸门宗门所在,我到哪里去寻?不过想来万尸门的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他们只为炼制丹药散剂,从不过问江湖之事。” 我道:“可是万尸门既然主张飞升之道,又为何炼制出这般毒辣的散剂来?” 苏卿尧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万尸门的人想以这种方法寻求飞升之道吧?” 我笑道:“如果连这样的方法都能飞升的话,那可真是个笑话了。” 苏卿尧笑了笑,道:“谁说的好呢?”他说完便不再说话,朝前方挤去。 街上熙熙攘攘的一片,人声鼎沸。不远处的街道一边搭了一处看台,上面正有一个妖娆女子在扛着一条大蛇来回走动,台下的看客有很多,穿着古怪奇异。太阳正烈,照在身上有些热,看着这一群人,不知怎么的,我却感到一阵寒意。难道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飞升,人真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炼制的出? 甩了甩头,我连忙跟了上去。 挤过了热闹的街道,我们走出了沙城的土房屋建筑群,来到了沙漠边缘的那一堆堆帐篷处。这里也是异常的喧嚣,盖头蒙面的人络绎不绝,这些帐篷不大,可容得下四五个人居住,帐帘前铺张着黑灰色帆布,摆着许多物件。 我们沿着这一些帐篷往前走了不久,来到一处精美的白布帐篷前。这一座帐篷帘子大开,门口地面上摆着近百个瓶瓶罐罐,在帐门口挂着一块布,上面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药字。 摊主是一位年轻的汉子,面白无须,头上戴着大帽正席地而坐。一见我们围过来,他便笑道:“二位大爷,想要买点什么药品?我这里的丹药、散剂、灵草灵药材料俱全,都是大巫师亲自炼制而成。” 苏卿尧蹲在地上瞧了瞧那些药瓶,道:“我们想买腐尸散,你这里有吗?” 这个摊主眉毛一挑,笑道:“有,不过价格要高一些。” “拿出来,让老夫瞧瞧品色。” 这人爽快的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身后的帐篷里翻腾了一阵,走出来时手里捏着一个很小的瓷瓶,他将瓷瓶递过来,道:“喏,就这么多了。” 苏卿尧接过瓷瓶打开瓶塞,睁着一只眼朝里面看了看,半晌又盖上瓶塞,端在手里掂了掂,道:“就这些了么?” 摊主陪笑道:“最近来买腐尸散的人很多,您要是前些日子来买的话,一坛子我都能拿得出,现在就只剩这么一点了。” 我道:“这腐尸散也有很多人来买?” 摊主笑道:“死亡沼泽边上的瘴气即将散去,那可是十年才能进去一次,里面奇花异草珍稀,但也有不少凶兽在里面,备一些腐尸散进死亡沼泽,也算是有了防备,来买的人自然有很多。” 这一瓷瓶的腐尸散实在太少,看上去还不足苏卿尧瓷瓶里的腐尸散十分之一,苏卿尧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二两银子交到这人手里。 我们刚站起身,这时,却听到一道怒骂声从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传来:“没本事就不要进死亡沼泽,想要从我这里买东西就要拿东西来交换,给再多的钱我也不卖!” 我们转过头看去,正见一个破旧的帐篷里气急败坏的走出两名中年人,一满脸虬须的汉子操着一口很不流利的大宋言语骂骂咧咧道:“真他们娘的混蛋,没见过这样做买卖的,要五十两银子作抵押,五十两我可以将你这帐篷里所有的东西都买下来了。” 另一人唾了一口,道:“腐尸散那个的,这里多的是,大哥,我们到别处看看。” 两人站在那座帐篷门口骂了几声,转身朝更远处的帐篷走去,这里的行人有很多,或许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并没有前来围观,大多是匆匆一瞥便不再理会。我和苏卿尧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朝那所帐篷走去。 一走到这个帐篷的近处,我便听到帐篷里传来汩汩的沸水声,有一股辛酸的味道从帐篷里飘出。这个帐篷极为破旧,上面打满了补丁,整个帐篷像是话不碎片拼凑而成,帐篷门前一样摆着许多瓶罐。 我们走到门口,朝里面望去,只见一名身穿黑色大炮的老者正当中而坐,在他的身前搭起的篝火上吊着一口黑色的铁锅,铁锅里装的是绿色的如粘液一般的液体,绿液正冒着气泡。 这名老者大概还在气头上,见我们走到门口,忽然高声道:“不做买卖,你们离开吧!” 苏卿尧却不以为意,朝这人抱了一拳,笑呵呵的道:“这位朋友,我们是诚心来交换货物的,请行个方便。” 我也跟着行了一礼,这老者瞥了我们一眼,拿着跟木棒在黑锅里搅了搅,也不急着理会我们。半晌才道:“想要交换什么东西?” 苏卿尧则道:“敢问先生可是巫师?” 这个老者看上去有七旬上下,比苏卿尧年龄要大,苏卿尧唤他一声先生自是得体。这老者一怔,道:“你也是巫师?” 苏卿尧笑道:“不才姓苏,只是略懂一些巫蛊之术,算不得真正的巫师。” 老者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脸色稍有好转,道:“你们是从中原来的?” “正是。” 老者点了点头,道:“进来坐吧,中原人还算有些礼数,不像这些蛮夷之人。” 我们走进帐篷,在中间的黑锅前坐了下来,这里面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三个人坐在里面已是有些拥挤。在帐篷的沙地上,摆着许多零碎的物件,帐布上挂着很多古怪的犀角和兽牙,甚至还有弓弩长矛之类的猎物用具。小小的帐篷里,竟然装着满满的东西。老者又道:“你们想要交换什么东西?” 苏卿尧道:“和先前那二位一样,想要一些腐尸散。” 这名老者捏着一些红色的粉末洒进黑锅里,道:“不知你用什么来跟我交换?” 红色的粉末一入锅,黑锅里绿色废水冒起了一团红色的烟雾,伴随着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传来。看样子,这个老者是在炼制些什么丹药散剂,这种做法与在丹炉里炼丹很不一样。用丹炉炼制丹药很方便,只需朝丹炉下方添放柴火即可。以前师父炼丹的时候我曾在一旁看见过,丹炉底下一层烧着柴火,丹炉内部中间隔着火盆,将材料放到火盆里融成浆液,浆液晒干了再赶制凝成一粒粒丹药。 师傅的炼丹术是从武当派偷学而来的,不过至少也有个丹炉,像是有一点炼丹的门道。这老者用一口黑锅,难道也能炼制出丹药? 苏卿尧道:“不知老先生想要从在下这里得到什么物品作为交换?” 这老者想了想,道:“我最近在炼制一些乌山部的防虫散剂,你若是有三足草的话那就更好了。” 苏卿尧面色一奇,道:“三足草?先生可是要炼制乌山部的百灵散剂?” 老者道:“你也知道百灵散剂?” 苏卿尧道:“在下曾经游历乌山部,听说过百灵散剂的名头,百灵散剂是防蚊驱虫的妙药,炼制的所需主味材料便是这三足草。” 老者哈哈一笑,道:“这么看来,你我也算是有缘,我也曾去过乌山部。” 苏卿尧脸上又浮现出兴奋神采,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起来,完全把我撂在了一旁。他们聊的无非就是关于巫蛊之术的事情,我听得百无聊赖,也插不上话,看着他帐篷里摆放的小物件。 这座帐篷里除了有许多陶瓷瓶罐,还有很多水晶瓶,水晶瓶里装着颜色不一的液体和粉末。帐篷的后面有一个草床,上面凌乱的铺着被褥,在草床一头有一个简陋的竹筐,透过竹筐缝隙,隐隐的能看到里面盘着一条黑红色相间的蛇。除了这些,草床另一头则堆着几摞书,这些书籍多是掉了色,边角破烂。 正觉无趣,却听这名老者笑道:“巫蛊之术博大精深,我等也不过是窥觑一星半点,如今巫蛊之术多为邪恶之术,哪里能和当年相比?当年的卓尔扎木大人,那可是站在巫蛊之术顶端的人物啊。” 我正四处望着,他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了我的头顶,我猛地站起来,喝道:“真的有这个人!?” 我这么突然喝出声来,苏卿尧和那名老者都吓了一跳,苏卿尧奇怪道:“顾小友,怎么了?”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说明,只是看着这名老者,急道:“前辈说的卓尔扎木,此地真的有这个人?” 这老者脸上露出奇怪之色,道:“不错,确有此人,不过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死去了,这位小友也认得卓尔扎木大巫?” 第三十章 长尾血蚊三 卓尔扎木这个名字我当然记得,在郴州大牢地下之时,厉延宗为我讲述了他的故事,其中曾提到过这个叫卓尔扎木的大巫师。以厉延宗的说法,他便是卓尔扎木的徒弟。不过当时我只以为厉延宗满口胡言乱语,讲出的事情也实在太过离奇,我根本没当一回事。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卓尔扎木的的确确是存在的,这么说厉延宗所讲之事并非全是虚假。 我的心脏不由得使劲的跳了一下,忽然想到前不久苏卿尧说起的黑森林,才恍然知道也正是厉延宗提及过的,道:“敢问这位先生,死亡沼泽附近是不是有一个叫黑森林的地方?” 这名老者笑道:“自然是有的,黑森林就在死亡沼泽西南百里处......” “黑暗森林里有豺狼?” 他脸上一僵,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缓缓点头,道:“以前是有很多豺狼,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豺狼莫名的都消失了。咦?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些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真的有! 我忍住心里的震撼,又道:“黑森林里曾经有一位大巫,是一个叫火多的人?” 哪知,我这句话刚一说出口,这名老者却忽然面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叫道:“我就知道你这人古怪,你是黑巫师的人!” 我一怔,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却瞪着双眼惊恐的看着我,人向后退着之时一下跌倒在地,指着我又叫道:“不要过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过来!” 苏卿尧也站了起来,道:“老先生莫要惊慌,我们并没有恶意......” 他说着便要上前去扶起这个老者,岂料这名老者却将手里的木棒挥了挥挡在胸前,又大声叫道:“走开!我不与你们做交易了,离开我的屋子!” 此时他整个人像是发了疯一般,看着我们像是看到了什么邪恶的东西一样,苏卿尧连忙谄笑着道:“老先生莫要动气,我们这就离开。” 说完,苏卿尧拉着我就往外走,直到我们走出帐篷,这老者还在帐篷里大嚷大叫。 我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往回走了几步,待得远离了那个摊位,苏卿尧正色道:“顾小友来过西域?可老夫记得你是第一次来此地,怎么知道黑森林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便将厉延宗给我讲的故事简单的跟他说了一遍,说完了,苏卿尧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顾小友,你若说他是卓尔扎木的弟子,老夫倒还信上三分,但是他说自己变成了怪物,那就是荒唐了。我们身为正派之人,这些东西你也信?” 我站住了,有点语塞。或许厉延宗真的是卓尔扎木的徒弟,学了一身的巫术本领,也或许他曾在死亡沼泽乃至西域各国之间游历过、见识广博,对蜮虫极为了解,所以才能够培育出蜮虫这样的怪物。但如果说他自己就是一条虫子的话,现在这么一想,刚刚的确是我大惊小怪了。 诚然,人怎么可能会变成一条虫子? 自从踏入西域以来,我多多少少对巫蛊之术有了那么一些的了解,常跟苏卿尧在一起,不想知道有关巫蛊之术的事情都难。我以前就经常在想,人就是人,不可能是其他的什么鬼怪,更不可能白日飞升。但是这段时间接触的巫蛊之术多了,我几乎差点忘了这些很浅显的道理,也许不同的地域文化风俗影响着不同的人,久而久之,就算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被人想成可能了。 苏卿尧已朝前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失笑。看来自己的确是多疑了,在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已经被西域的巫蛊文化侵吞大脑了。 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道:“苏前辈也听过卓尔扎木的名头?” 苏卿尧点点头,道:“略有耳闻,听说此人常年混迹于死亡沼泽一带,老一辈的人都知道他。” “可是我怎么没听前辈说起过?” 苏卿尧道:“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他?西域厉害的大巫有很多,尽都聚在有名望的大部落之中,这种混乱之地出名的巫师,即使巫术再高在西域也没有什么多大的名头,仅仅是局限在此地有名。” 我道:“那也不见得,厉延宗能培养出如此骇人的蜮虫,若他的师傅真的是卓尔扎木的话,想来这个卓尔扎木的巫术也不会低到哪里去。苏前辈,你说炼制蜮毒解药的时候,厉延宗会不会耍花样?” 苏卿尧哈哈一笑,道:“且不管这个卓尔扎木巫术是高是低,对我们都是有利而无害的。厉延宗如果真的是卓尔扎木的徒弟,那也就说明此人有真本领,对我等炼制蜮毒解药是没有任何害处的。就算他说的是些糊弄话,以他的巫术造诣,如今师兄弟三人又身中蜮毒,量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来,必会尽力炼制蜮毒解药的。” 我暗自点头。不管这个卓尔扎木到底是何人,如今也是个死人了,到了这个时候,完全由不得厉延宗三人了,能想到的安全举措程富海早已与罢中原商议好,而且此次炼制蜮毒解药是在昆仑派之中炼制,有少白道人和天一道长他们炼丹大家来督炼,即使厉延宗他们有什么花招,只怕也逃不出少白道人他们的法眼。想到这里,我不由再次感叹程富海的心思缜密,似乎每一步都在他都已经想好。但我也不认为程富海此次是专程为那蜮毒解药而来,恐怕多半是为了那江湖上隐秘的组织而来的。 有关这个隐秘组织的一切,除了那鬼脸雕青,我到现在仍是一头雾水。不过看程富海和天一道长他们如此慎重,想来这个隐秘的组织也不简单。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回到住处时天色已晚,沙城城主图瓦在城中最奢华的酒楼为我们摆了宴,以示友好,并且愿助七大门派一臂之力,共同抵抗魔教。酒过三巡,图瓦与火心道人他们聊得甚欢,从他们的聊天当中我才知道,原来,图瓦早年还未成为沙城城主之时,曾受恩于昆仑派。 西域地广,多为山林阔草,部落数不胜数。东有吐蕃以四大藩王自居的四大部落雄踞,北卧以西夏、回鹘、黑汗等西域联合小国,西南一带则是散落着或大或小的零散部族。在这些零散部族当中,又以乌山、血手两大部族势大,旗下附属小部族亦是有不少。在血手族的势力范围内有一个小部族,名唤塔山族,图瓦便就是塔山族的族人。塔山族势小人微,当年正魔两道于神龙窟交战之后,死亡沼泽里的瘴气还未大作之时,曾一度引来不少寻宝之人,图瓦就是在那时来到死亡沼泽之地的。不过与其他人寻宝不同,图瓦在此地做起了商贾买卖,开起了酒馆留宿之店。起初图瓦想着能赚点钱财便收手,谁知前来之人越来越多,图瓦也看到了此地巨大的商机,便在此地长期做了下去。直到后来,沙城便慢慢崛起,图瓦的生意在此地越来越大,最终凭借着丰厚的财产,当上了沙城的城主,他在此地开设的第一家酒馆也被建造成城主府。正魔两道交战,魔教虽然败走,但余孽仍一度在此地兴风,不肯离去,时常在沙城扰乱。正值二十年前七大门派第一次聚集来到沙城共同抗魔,魔教余孽在沙城与正派之人碰了个对头,擦出了些交锋,正魔交锋受苦的是沙城商贾,图瓦也没有幸免于难。也就是在那时,便就是火心道人出手,从魔教刀口下救了图瓦一命。 听着图瓦诉说着当年的往事,他嘴里的魔教似乎就是一群无情虎狼,见人就杀,只是听听我便能想到当时形势的严峻。但要让我说出魔教之人一个凶残的一二来,我也说不上来。 席间,苏卿尧还是向程富海道出了卓尔扎木一事,程富海并未在意,只是道此次去往死亡沼泽之地只为摘取鬼头草,要我们不要多想。其实苏卿尧说的不错,不管卓尔扎木是不是厉延宗的师傅,都与我们无关,有关的只是厉延宗肯为我们炼制蜮毒解药。我们这样的担心的确有点多余了。 宴席散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辞别了图瓦,向住处走去。前来参加晚宴的人不多,除了火心道人他们几个门中高层,就是些门派里的核心弟子。沙城的美酒不似中原的美酒辛辣,是一种特酿的葡萄酒,酒水看着像是血,不过味道很甘甜,不易醉人。 沙城的夜景也相当热闹,不比白日里差。这里的人喜欢吃烤肉,街上有很多烤肉摊,他们的烤肉摊用的一个大铁架,铁架上放着镂空的铁板,肉切成一片片的放在铁板上,撒上些佐料,等肉烤熟的时候就可以吃了。晚宴的时候我们吃的就是烤肉,当然图瓦不可能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在殿堂里命人烤肉,而是将烤好肉放在一个个瓷盆里,我们吃的是盆里考好的肉。 我吃得很饱,不过此时看到街上许许多多的烤肉摊,香气四溢过来时,我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无论葡萄红酒还是烤肉,都是美味异常,也难怪影月山庄的庄主胡孝南会如此惦记着沙城的美酒。 第三十一章 长尾血蚊四 如果不去看街上行人的穿着,那么沙城的夜景与中原没什么两样,甚至要比中原的晚市还要热闹。 我和苏卿尧跟在火心道人他们身后,在街上正不紧不慢的走着,我喃喃道:“苏前辈,这么说厉延宗也算是一个黑巫师了?” 苏卿尧道:“你这么说也不错,以人当作鬼仔来豢养的巫师能有几个是善类?简直是惨无人道。” 从酒楼里出来,一路上苏卿尧都在跟我讲黑巫师的事情。很久之前,巫术兴起之初是被用作治病救人、保护部落免受天灾人祸,那时候的巫术信仰则是以正为本。但是后来,巫蛊之术渐渐地被用在了部落战争之上,只因为巫术的诡异和令人意想不到的突发效果常会让敌手措手不及而大吃败仗,而西域各部族之间又是常年混战,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争夺领地,巫蛊之术不可或缺的成为了西域各部落之间的战争必需品,济世救人的巫术也变成了杀人的手段。巫师这个职业在西域很受欢迎,巫师有高低之分,有大能之辈,也有道行浅显之人,但巫师并非圣贤,也有嗜血之人。苏卿尧告诉我,在西域,这种专以巫蛊术害人且将人豢养成鬼仔的巫师被西域人视为邪恶蛊师。而比邪恶蛊师更加残忍的巫师,便就是黑巫师了。 黑巫师视人如草芥,他们主张的是以虫豸为本,认为天地间江海、草木、山川皆是由细小的虫豸构建的,就连人畜也不列外。所以在他们的眼里,人只是一个虫豸般的存在。 苏卿尧转头看了我一眼,又笑道:“你还在为那厉延宗的来历而担心?” 我道:“只是觉得此人很怪罢了。” 苏卿尧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三人的性命现在捏在我等手上,顾小友若还是看他们不顺眼,等那蜮毒解药炼制出来之后,我去跟庄主说一声,将他们三人杀了便是,反正他们三人在郴州城里惹下了弥天大祸,也是死有应得。” 他说的颇有些豪言,我却不禁失笑,杀人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与他这个人总有点不沾边。 我正想开口说话,忽然,北边的街道上突然一阵骚乱。登高望去,却见得不少人正朝北方向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吃了一惊,转头再看过去,街道两边原本还在摆烤肉摊的老板、伙计也都丢下手里活,朝那里跑去。 我们都站住了,火心道人则扭过头道:“子言,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直跟在火心道人身后的子言闻声抱了一拳,道:“是,师傅。” 说完,子言便跟着街上的人群,朝西北街道挤了过去,只那么一会儿,子言便又匆匆跑了回来,朝着火心道人抱拳道:“禀告师傅,北街道外出现了血蚊。” 血蚊?我有点莫名其妙,只见火心道人点点头,转过身看着罢中原和程富海几人,笑道:“诸位,血蚊已现,看来死亡沼泽的瘴气即将散尽,我等还是赶快动身为好。子言,速去通告各门派弟子,所有人到沙城西北一里外之地汇合!” 子言连忙朝火心道人他们抱了一拳道:“是!” 死亡沼泽的瘴气要消散了?我不由的吃了一惊。子言应了一声便朝沙城土房后方跑去,我跟苏卿尧也跟着他跑了过去。 我们的帐篷离此地其实也没有多远了,拐过两个土巷就能到,我有点措手不及,心里不免慌张,没想到死亡沼泽的瘴气会在这个时候消散。 大街上到处都是跑动的人群,他们手里都拿着竹笼和大一些的瓷罐,欢呼着朝北街跑去。甚至我看到有些蹒跚的老者,手里握着根带网的长杆向北街口跑着。看着这些人的背影,我不禁奇怪,道:“苏前辈,血蚊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些人得知西北街有血蚊时会如此面喜?” 苏卿尧奔跑间一只手按住腰间的布袋,道:“血蚊是死亡沼泽里的一种灵虫,是疗伤治病的良药,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祛除百病,是不可多得的药材。死亡沼泽外围的瘴气隔绝了死亡沼泽内外,那血蚊便就是死亡沼泽边缘的蚊虫,只因有瘴气阻挡,它们出入不得,只有瘴气消散时,它们才能冲出死亡沼泽之地。十年只有这么一次捕获血蚊的机会,这里的人自然要多捕获一些了。” 我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与他飞奔向住处。 一到我们驻扎的地方,不少人已经走出了帐篷,各门派中的核心弟子正在集结人员。苏卿尧向韩萧他们的帐篷跑去,我则跑到我和苏卿尧的帐篷里将追影剑提在手里,再次出来时,十八刀的兄弟已经尽数走出账外。韩萧正一脸严肃的向苏卿尧问道:“苏先生,死亡沼泽的瘴气真的散了?” 苏卿尧点点头,道:“散了,火心道人命我们赶到西北之地,在那里汇合。” 韩萧道:“好的,苏先生。三眼,你带着几名弟兄速去装载马车。” 我们的马车就停靠在我们帐篷的后方,拉车的马匹一直拴在马车上,马套和绳索不曾卸下,这是程富海特地安排的,以防遇到突变情形。 等我们将那六口大木箱抬到马车上绑好后,昆仑派、峨眉派和玄铁门、大明门的人也都尽数集结完毕,一群人在子言的带领下,开始浩浩荡荡的朝西北方向奔去。 我们驻扎的地方位于沙城土房的后方,从这里出发只需沿着后方的沙道绕过沙城即可,看似要兜一个很大的圈,实则是一个捷径,我们这么多人若是从沙城里穿过的话,以现如今的情形来看,难免会有些拥堵,倒不如现在走的利索些。 沙城没有城墙。我们向西北方向奔去的同时,也能看到沙城里络绎不绝的人潮,我们两千人的队伍从他们一旁奔走时并没有引起过多的侧目,似乎那从死亡沼泽里冲出的血蚊吸引了他们所有的视线。 沙城外是一片浩瀚的沙海,天色有点浑,沙城北边三里地外的一片天空更是昏的不像样子,即使是黑夜,在模模糊糊的夜空中也能看到滔天的黑色雾气。 踏着沙土,我们一群人默默无闻的快速朝西北方向奔去,从沙城里涌出的人实在不少,不过他们都是朝北面跑去,渐渐地与我们拉开了距离。约摸走了一里地的样子,远远的,我便看到火心道人和罢中原他们的身影。他们正站在一处沙堆高处向北面眺望着,而在他们北面一片广袤的沙漠中,则零星的漂浮着成百上千个红色的光点。从我们这里看去,那一群红色的光点在低空出盘旋不定,一闪一闪的,像是一颗颗星。 距离有点远,我看不清那些红色光点的具体模样,但我心里已经很肯定,那些红色的光点便就是血蚊了。 也不知道那死亡沼泽距离沙城还有多远,白天里我与苏卿尧买腐尸散的时候曾远远观察过,沙城北面是连绵的沙漠,并没有看到什么森林高山之类的沃土,哪里有什么沼泽?不过既然血蚊已经出现,那也就足以证明死亡沼泽的瘴气正在消散。我一边跟着苏卿尧他们奔走着,一边极目向北眺望。北面的沙漠正烟雾弥漫,诺大的沙地上空就像是飘着一片雾海,遮天蔽日的。大概死亡沼泽就在这滔天的烟海后面吧? 火心道人他们站立的地方距离那一片雾海还有很远的距离,可是当我们来到火心道人他们身后时,我还是闻到了空气中飘来得一股很刺鼻的味道。这种味道像是发了酵的粪堆味又掺杂了尸体腐烂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吐。 我不由得心里骇然,远处的那片雾海离我们尚远,饶是如此便就散出这等臭味、令人作呕,如果置身在雾海当中,那岂不是要把人活活熏死? 子言朝火心道人他们抱了一拳,接着从腰间一个包袱里取出一块湿淋淋的白色面巾递给火心道人,火心道人接过面巾,道:“将布巾都分发下去。” 子言应了一声,连忙招呼着其他昆仑派的弟子。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这些昆仑派弟子的手上都提着一个湿淋淋的小包袱,包袱打开了,里面装的都是一片片白色的湿布巾。 一名昆仑派弟子递给我一块布巾,我端在鼻子跟前嗅了嗅,上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一旁的苏卿尧笑道:“顾小友,这是昆仑派的清叶露,可抵消一些这些瘴气。” 我点点头,将布巾围住了嘴鼻。果然,一围上布巾,那股刺鼻的味道顿时再也闻不到了,人在布巾后面呼吸,就像是吸着新鲜的空气一样。 我心里赞叹不止,转头向四周望了望,又不觉失笑。现在我们每个人的面上都围上了布巾,不仔细看根本也看不出是谁?倒像是一伙蒙面山贼。 面巾带好了,不过火心道人他们并没有急着出发,而是站在原地等了起来。我们一群人则站在他们几人身后,也不敢多说话。 等了一会儿,那些身上泛着红色光点的血蚊渐渐地朝我们飞了过来,我也看清了它们的模样。这的确是一种蚊子,但是这些血蚊与寻常的蚊子又大为不同。个头要比平常的蚊子要大,足足有一个人的大半个拳头大,嘴上的口器几乎就是一根黑漆漆的绣花针,背上长着两对宽厚的翅膀,上面有彩色的纹路。它们的腹部鼓鼓的,裹着的是透明的皮膜,那红色的光便就是从透明的皮膜里发出来的。在它们腹部泛着红光的最尾端,拖着两根红莹莹的细长尾巴。 我看的有些惊奇。这些血蚊的身体可以说很狰狞,不过它们背上的彩色翅膀却是异常的好看,像是彩蝶的两对大翅膀,背后和前身一点也不搭配。 这些血蚊飞得不高,我们伸手就能抓得到,不过它们也没有要在我们头顶停留的意思,成群结队的朝南边缓缓飞去。 队伍中不少人开始伸手捕捉这些血蚊,火心道人他们也没有阻止。这血蚊倒也奇怪,被人抓住没有丝毫的反抗,就真是像是一个普通的蚊子,只是身体变了模样,性子却没有变。难怪沙城里的人不畏惧这些血蚊。 苏卿尧抓了两只血蚊放进了他的竹笼里,见我看过来便笑道:“顾小友,十年可就这一次,等你进入死亡沼泽,想找可就找不到这些血蚊了。嘿嘿。”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抬头向远处望了望,那一片雾海越来越浓了,滚滚翻腾个不休。 像是一处黑色火海。 第三十二章 刀背山一 成百上千只血蚊从我们头顶飞向了后方,紧跟着,远处那一片弥天烟雾便朝我们飘了过来。在远处看时,这一片烟雾很浓烈,不过飘到我们近前时,烟雾开始变得稀薄起来,如袅袅的纱雾铺在了沙土上。 可即使是烟雾稀薄,我口鼻上遮着白布巾还是闻到了一股深深地恶臭味,这瘴气与寻常的野地瘴气有很大的不同,瘴气飘进眼里,激的让人忍不住的眼泪直流,瘴气扑在身上,也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回望四周,只见得整片沙漠都被这片瘴气遮住,人就像是处在一片蒙蒙之境。 等了一会儿,火心道人向四周看了看,道:“差不多了,天一道长和本明大师想来已经朝神龙窟赶去,我们也该动身了。” 说着话时,火心道人看了看身边其余几名各门派掌门,见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便朝我们挥了挥手,自己率先领着昆仑派的弟子朝前走去。和来的时候一样,幽云山庄和玄铁门的人走在中间,大明门和峨眉派一众则跟在后面,一群人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我们聚集的地方位于沙城西北方向,现在是朝着北面行进,在我们南边远处,同样有着许多身穿奇异服装的人向死亡沼泽走去,想来是为了死亡沼泽里的奇花异草而去。在我们后方,沙城里的许许多多的人仍在抓捕着血蚊,血蚊从我们这边飞过去时尚有不少,但是此时回头看去,那些身上泛着红光点的血蚊也渐渐的少了,都被叫嚷的沙城人捉了去。 我们快步朝前赶去,行了有十余里地时,昆仑派的弟子又为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块布巾。这里的瘴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烈几分,布巾上的清花露只能够维持两刻钟的时间便会失去药效,中间不得不重新换一块布巾遮住口鼻。 此次前来死亡沼泽,昆仑派准备的很充足,带来的清花露布巾有不少,足够我们来回走一趟的,而且昆仑派的弟子想的很周到,也为我们带来的马匹准备了以清花露浸湿的鼻罩。他们大派之人的行事风格很雷厉细腻,不似江湖小门小派,和他们同行,比和铁掌帮、拳宗这样的门派在一起,我也丝毫感觉不到什么担惊受怕。 也许这就是大派之威吧。 摇了摇头,我将面上已经发黄的布巾摘下,换上新的布巾。 一路无言,我们又往前行了十数里地,翻过了数处高地,周围的瘴气开始消散开来。我心里有点吃惊,足足二十多里的距离,这些瘴气扩散的范围确实够大的,不说死亡沼泽有多大,只看这瘴气横生的宽度,寻常人若是没有准备根本也走不到这里,这还是在死亡沼泽的瘴气消散的情形下。只是,这瘴气怎么会每十年消散一次?如果不消散,那又是怎样的情形? 继续朝前行走,暗黄的沙地渐渐有了风声,风很小,吹在我们身上只是让我们的衣衫轻扬。但是走了一程,风开始变得大了,也不知道现在我们走到哪里去了,我只感觉周遭天气没有那么寒冷了。 绕过了一处沙丘,风沙突然吹得更加的暴虐了,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沙粒和稀薄的瘴气,吹打在脸上生疼,甚至在我们只一支队伍两侧不远处,可以清楚地看到几股连天的沙尘风暴,那里更是一片的混乱模糊。这时,前方领路的火心道人突然高声道:“要进沼泽了,大家都小心点。” 到了么?我眯着眼睛朝前望去,这里的风很大,我几乎也睁不开眼睛,入眼处只觉得前方昏沉沉的一片,像是空气都变的粘稠起来。在这粘稠的空气后面,趁着有点模糊的夜空,我已经能看到蒙蒙的一片森林,东西两端几乎望不到边际的森林。只是现在我们身在风沙当中,那一片森林几乎被风沙掩盖住,让人看不清楚。 也不知道这里的风沙为何会这般大,即使面上带着面巾,还是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火心道人说完那一句话之后,我们整个队伍便没有人再开口说话,风吹得我们所有人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人也不得不前倾着身体走路,即使有人说话,只怕也听不见了。 正倾着身体往前走着,突然,我们身后的马匹却突然嘶津津的叫了起来。我扭头望去,却见几匹马都人立起来,不愿再往前行走,似乎收到了惊吓。听这叫声,韩萧几人连忙绕到马车左右,帮着车夫推着马车。那三名车夫驾驭马匹的功夫也极为了得,见到马匹受了惊,当即手上的马缰一抖,几匹马立时安静下来。与十八刀的兄弟相处也有些时日了,我们多少有点心照不宣,此时风沙吹得正烈,难以开口说话,我也不等韩萧他们示意,跑到第一辆马车一侧,帮着推马车。 十几号人推着三辆马车,即使此时那几匹马不愿再往前走也由不得它们了,不过我们的速度却是放缓了。 我推着马车,眯着眼睛瞥向我们队伍一侧,距离我们三十丈里,有七八股混黑的龙吸水。一道道的龙吸水有水缸般粗细,七八股连在一起打着旋,像是一条条极为粗大的巨蟒,搅得此地天昏地暗的。再远一点的地方,大概有百丈距离之地,则有一道更加粗大的黑旋风。那一道黑旋风足足有小山一般粗西,从我们这边看去,简直就像是天地间的巨大黑柱子一般。 我正看得心惊肉跳,却在这时,我的肩膀被人急速的拍了几下,我转身看去,只见韩萧用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马车另一侧。风吹的实在太大,他面上的布巾早已被吹掉,也由不得他开口说话。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向马车另一边,却发现在马车另一边七八丈处正有三道水缸粗细的旋风快速向我们这边横来。有一道是冲我们移过来的,另外两道旋风则是冲着昆仑派和峨眉派的队伍冲去。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韩萧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压低身体。等我压低了身体双手牢牢抓住马车车轮之时,那一股朝我们快速游来的旋风便吹到了我们的马车上。一时间,我倒觉得自己像是被风沙淹没了一般,眼睛怎么也睁不开,耳中尽是风沙暴虐的声音,双手抓着的马车也跟着剧烈的晃动起来。马车上装载的六口大木箱均被韩萧他们用粗麻绳绑得结实,但是此时却有了松动的迹象。像是松开了手,马车跟我们这一些人都会被吹上天一样。 这个时候我们再想做些什么就由不得我们了,面对这样的天地奇象,即使武功再高也于事无补,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等这一股龙吸水移过去。真没想到死亡沼泽外还有这样的大风沙,难怪那一片瘴气会向四周扩散开去。 “走!” 我正伏在马车车轮边胡思乱想,却忽然听到前方火心道人的声音沉沉的传了过来,他的声音里此时蕴含着阵阵的内力,声音异常的响亮,即使我身前正嘶叫个不停的马匹叫声也没有他的一个“走”字叫的声大。 管不了其他,我咬了咬牙,跟着韩萧他们一起使劲的推着马车朝前走去。大概我们的马匹也知道只有前行才是唯一可行之道,这个时候竟也不再止步不前,仰首叫着朝前奔去。 马车速度顿时大增,我们也跟着马车奔走起来,只不过我们是低着头顶着风往前奔走,完全是跟着前面的人身后走着,风沙太大,前方也实在看不清什么,不过有火心道人他们在,我们跟着走也一定不会有错。 往前冲了有百十来步,忽然,我身体一轻,人跟着马车朝前冲了过去,耳中风沙呼啸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不见,反而像是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马车车夫收住马匹,马车停了下来,我也松开了马车,甩了甩头朝四周望去,却发现我们已然冲进了这一片森林当中。 “呸呸呸,这里的风沙怎地这般大,我的耳朵都被堵住了。”三眼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沙尘,一边叫嚷道。 身后一群人有些狼狈的整理着衣衫,我长长的松了口气,站在一棵树下拍打着身上积压的厚厚的沙尘。回头看去,只见得满天的风沙此时显得清楚异常,一道道水缸一般粗大的风柱摇摆不定,来回游走,很难想象刚刚我们就是从那一片沙尘中走过来的。这还多亏了是火心道人领路,换了旁人,天知道我们会不会钻进飓风之中迷失了方向,到时候人还没到死亡沼泽便已经被吹得七零八落了。 心有点余悸的乱想着,转过头,我开始打量起这一片森林来。与身后那呼声震耳的风沙相比,这一片森林却是极为的宁静幽深,里面有淡淡瘴气弥漫,我看的不是太清楚,不过边缘的这一片树却都是高耸入云,只是我身前的这一棵树就有二十几丈之高,有七八个人合抱粗细。这些巨树上都盘着翠绿的藤蔓,藤蔓有人的小腿粗细,上面的枝叶长得极为肥厚,一片叶子几乎有人半个身体大小。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也不知道到底积了有多久,一脚踩上去几乎没到了脚踝。 第三十三章 刀背山二 夜空幽蓝,这一片森林顶上枝叶缝隙间有道道的幽光照下,显得既神秘又深邃,和我们身后的大风沙的狂躁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站在森林边缘处抬头可以看到幽蓝发亮的夜空,根本看不到任何模糊朦胧的沙尘飘过来。就好像是如怒浪的沙尘,也不愿跨越这一片森林丝毫。 我将耷拉在脸上的面巾撤掉,这已经是昆仑派弟子发给我的第三块布巾了,因为瘴气的沾染,布巾上的清花露想来已经失去了药效,整块布巾油腻腻的。 从腰间取下水袋简单的清洗了一下面孔,我喝了几口水,将水带递给苏卿尧,道:“苏前辈,浇点水擦一擦吧。” 刚从大风沙里走出来,我们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苏卿尧的脸色有点蜡黄,正抓着头发上的沙粒。他接过我递过去的水袋使劲的喝了一大口,用衣袖擦着脸庞道:“沙粒拍一拍就掉了,此地的水不能让人饮用,省点水路上喝。这风沙吹得真是一次比一次大,这次竟然有这般多的龙吸水。” 我有点奇怪,道:“难道前辈前两次来的时候,这里的沙尘风暴吹得小么?” 苏卿尧点了点头,道:“是的。”说着,他转过头看向森林外,此时森林外那数十股混黑的风柱正往东部移动着,西边更是有不少龙吸水正缓缓地向东部飘来,如涛般的风沙几乎遮盖住了森林外的整片天空。他又道:“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风沙卷起的龙吸水只有寥寥四五个,第二次便就翻了两倍,现在看来这么看来,翻了十数倍也不止。照这般恶化下去,只怕用不了几年,我等便再也进不来了,唉。” 他的话语中大有惋惜的意思,端着水袋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会后又将水带递了过来,我接过水带绑在腰间,向远处看去,却见得程富海和火心道人他们脸色有点难看的望着森林外的大风沙,看样子,他们也在想着风沙变的恶劣。一旁的韩萧走过来道:“进不来岂不是更好,我们进不来,魔教之人也别想进来,这种鬼地方我可不想再来第二趟,还是待在中原安稳些。” 他说的当然不是指死亡沼泽。西域的环境很恶劣,我们一路赶来,大多数人经过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几乎都变的有点蓬头垢面,天气时冷时热,韩萧他们心里早已是抱怨不止,只不过在程富海面前不敢多说什么罢了。其实不止是韩萧他们心有不满,我也想尽快离开西域回到郴州城,郴州城里蜮虫祸乱过去没多久,也不知道镖局里现在是什么状况。只是梦寒烟...... 我暗自叹了口气。罢中原和程富海希望我能配合炼制出蜮毒解药,我虽然表面上答应,也跟随他们到了此地。但是我心里清楚,我能一路跟随他们来到此地,更多的便是因为她了。这样的话自然不能告诉其他人,正魔两道势不两立,天一道长和程富海为我放走何艳秋开脱一事已经惹得多数掌门人心中不喜,之所以没有挑明,那也是看在他二人的份上。倘若他们知道我心里是这般想法,真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程富海和天一道长,他二人也会在江湖其他掌门前颜面扫地了。但愿她不会出现在此地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自己一直想着能再见她一面,来到此地却又不想她出现。火心道人说朱雀坛的人已经出现在沙城,可是我们并没有察觉沙城有魔教活动的迹象,也不知道魔教之人此次会不会来神龙窟。若是真的来了,只怕这次正魔两派之间必有一战,她要是也真的来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要我坐视不理,我绝对办不到,但是倘若我出手的话,恐怕这一生我都无颜再面对师傅了。 我摇了摇头,脑子里此时乱作一团,不愿去想,但又不得不去想。 远处,程富海和罢中原跟火心道人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朝昆仑五圣以及峨眉派的管掌门和苗继松等人抱了抱拳,接着朝我们走了过来,连同玄铁门的一众也都跟了过来。 一到我们近前,程富海便朝我们招了招手,道:“整理好马车,我们这就出发。” 韩萧朝程富海抱了一拳,转身喝道:“装车。” 三眼几人原本还靠在马车边上休息,闻言即刻爬起身,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将马车上的粗麻绳解下,先前的风沙吹的厉害,马车上的粗麻绳已经有些松动,需要重新捆绑一番。 待到三眼他们将马车上的大木箱绑得结实,我们和玄铁门的人便辞别了火心道人一群人,率先朝森林里走去。 鬼头草是生长在死亡沼泽西边一处叫刀背山的地方,神龙窟则是位于死亡沼泽中心地带,两地相隔数里地。按照程富海和火心道人约定好的,进入死亡沼泽我们去摘取鬼头草,昆仑派和峨眉派、大明门的人则赶去与天一道长、本明大师他们汇合,我们摘取鬼头草之后再赶去神龙窟。 走在地上铺的厚厚的枯叶上时我才真切的感觉到这一片森林的古老,很难想象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竟然有这么大的老林。这里的树木极为苍劲高大,每一颗树之间隔得很开,树下的虬根几乎都横在了土地外面,散开很大一圈。玄铁门这次来了有百十号人,马千里和蔡月茹都在,算上我们这二十几号人,一群人有一百四十几号人,也算是个小队伍了。不过我们这一群人走在这片森林中却显得极为渺小,只因这里的树实在太高大。如果将这些树干掏空了的话,挤进去十几个人都不成问题。 林间有些雾蒙蒙的,从夜空照下的屡屡幽光中可以看到稀薄的浮动瘴气,这些瘴气仍然很腐臭,但没有我们先前碰到的那弥天的瘴气刺鼻难耐。苏卿尧告诉我,这些瘴气便就是从这一片森林里生出的,被风沙吹散只能维系三天的清爽。三天过后,森林外的风沙会消尽,此地的瘴气便会再次横生积累,到时候我们必须离开此地。 听他不停地说着,我却没有什么心情去听,无论是此地横生的瘴气还是外面的大风沙,都是死亡沼泽特有的奇怪现象。现在我最关心的是能尽快摘取鬼头草,祈愿梦寒烟此次不要出现在死亡沼泽。 这片树林真个是大,我们在里面走了许久也未曾走出这片森林,而且地面也变得越来越潮湿,天气也有点闷热。 又往前走了半里路,我们来到一处空旷的地带。这时,我们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前面有人开口道:“门主有令,暂不前行,在此地休整。” 那是玄铁门的弟子。我抬头望了望上方,虽然是一处空旷地带,不过头顶上的一片天空依旧被浓密的繁枝茂叶遮挡,透过枝叶缝隙可以看到蒙蒙亮的天空,想来距离天亮没多少时间了。赶了一夜的路,穿过了瘴气和大风沙,所有人都已经有点疲累。 这里的地面已经很潮湿,充斥着腐叶的味道,韩萧他们找了一棵大树,坐在了露出地面的树根上。 脱掉了身上厚厚的兽皮披风,我坐在马车尾端,只觉身上稍有清爽。这里的环境真的很怪,明明是冬季,此地却是很闷热,在林中走到现在,我的背后已经有了些汗水,不得不将兽皮披风脱掉。 韩萧伸开腿坐在树根上,仰头喝了几口水,道:“苏先生,我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距离那刀背山还有多远的路?” 苏卿尧四周看了看,道:“不远了,此地的树林已有些稀松了,顶多再往前走数里地就能出这林子。” 我道:“苏前辈以往也去过刀背山么?” 苏卿尧道:“这倒没有,我曾远观但未近足过刀背山。”他顿了顿,笑道:“那里有什么好去的,山上除了那鬼头草还能有大用之外,整座山就是一处荒山,人很难攀上去。” 韩萧打趣道:“现在是荒山,在当年许是魔教歹徒的玩赏之地,亦或者是魔教金银财宝的贮藏之所也说不定。” 当年两狼山一战,铁掌帮缴获了不少魔教的金银财宝,可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一批金银跑到哪里去了。韩萧将魔教之人说成是歹徒,苏卿尧他们都跟着笑了起来,如今神龙窟已经沦为死亡沼泽,魔教的威风大不如当年,韩萧这句话里大有讥讽之意。 这样类似于挖苦魔教的话,韩萧他们经常会时不时地撂出来那么一句,和昆仑派、峨眉派同行的这几天我也听了许多这样的碎语,听到现在我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他们聊得正酣,我只觉无趣,跳下马车正要四处走走,忽然,却只听得“咻”的一道破空之声从我们头顶传来。下一刻,“咄”的一下,一根小臂长短的黄色荆刺正钉在我身后马车上的木箱上。 这根黄色的荆棘之刺模样有点怪,上面沾着粘稠的液体,像是一根箭矢,但更像是一根放大很多倍的汗毛,略有弯曲,从我们头顶射下来速度极快,那一个由极北铁木打造的木箱也被它打出个窟窿来。我大吃一惊,伸手将背后的追影剑抽了出来,抬着头朝着上方看去,追影剑在身体一侧挽了个圈。 “什么人!” 苏卿尧冷冷的喝了一声,韩萧他们都跳将起来,亮出了腰间的大刀。 我们这边突然出现这种情况,玄铁门那边也都看在了眼里,不由分说的朝我们聚了过来。玄铁门的弟子都是一身褐色劲装,手里的兵器是一律的弯刀。 罢中原和程富海也闻声奔了过来,程富海目光扫向树林上方片刻,沉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何要藏头露尾的?不如出来一见。” 我们的马车是停靠在一颗巨树下的,这片地很空旷,方圆三十丈之大,除了我们这边有一根巨大的树,还有另外五棵巨树立在此地。五棵树,便已经将这里的天空遮得严实。 此时我们抬头望去,只看得见零星的碎光,再就是那一片片宽厚的叶子和一根根弯曲遒劲的树枝干。等了一会儿,此地有些安静,哪里有什么人回应我们? 程富海见无人回话,忽的笑了笑,道:“难道阁下真的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藏身何处么?” 我眯着眼睛四处扫着头顶的密枝,但上面除了藤蔓枝叶便再无他物,朝远一些的地方望去,也不见有任何的人影。这里巨树极高,又枝繁叶茂的,想要藏匿其中不被人发现是在太容易。难道程富海已经发现了朝我们投放暗器的人?正这般想着,忽然,又是一道破空之声从我们头顶的密林中射下,一根黄色的荆刺直奔着程富海的头顶钉来。 只不过这一根荆刺还未飞射到程富海头顶近处,他身边的江顺便已经出手,右手一招,一枚金色的花镖急速脱手,花镖拖着长长的金色光尾,刹那间便和那一根荆刺撞在了一起。 却听得“滋”的一声,那一根极细的荆刺竟然被江顺的花镖从当中削开两半,荆刺去势顿减,像是两根木柴从半空飘落。而江顺的那一枚金镖却是不见丝毫速度,金芒一闪,冲进了我们头顶二十几丈高的浓枝密叶当中。 金镖一如林,只听得远远地传来“噗”的一声,我们头顶的那一片枝叶抖动了数下,落下了三片半个人身大的树叶。紧跟着,一道如蛇嘶叫的声音从我们头顶传了下来。 “嘶~~~” 我们都是一怔,呆在了原地。这绝对不是人发出的声音,即使是人倒吸口凉气也不是这种声音。 正在我们讶然之际,忽然,玄铁门之中有一名弟子忽的惨叫一声,接着他人猛地向上方腾空而起,在他的胸前有一根漆黑尖锐的藤条透体而出,那藤条似乎有了灵性,不住地在他身上绕着圈,缠着他便直往我们头顶的密叶处拉去。 第三十四章 刀背山三 事发突然,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等我们扭头看去之时,那名玄铁门的弟子已经被那根藤条拖进了二三十丈高的繁茂树梢当中。 我心里有些震撼,江湖上的兵器有很多,我也都识得,但是能将一根藤条使的如此活灵活现,这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甚至在我看来有些不可思议。而且听那人发出的声音也极为不对劲,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难道是魔教之人? 这时,只听得罢中原冷哼一声,道:“大胆妖人,竟敢伤我门中弟子!” 罢中原冷音刚落,只见站在罢中原身后的马千里和蔡月茹两人突然飞身而起,二人一左一右分别贴着距离我们不远的两颗巨树,身上气劲鼓荡间快速蹬踏而上。 二人的轻功颇为不凡,攀树犹如履平地,其中又以马千里的轻功更胜一筹,他双手双脚只在树干上蹬撑那么几下便已经攀到巨树中间部位,拉开蔡月茹一大截。 在来的路上,我与马千里没有搭过话,不过他对我的态度也比之前和善不少,每每与我碰面时也总是会对我抱拳以示友好,脾性似乎也没有以往那么暴虐了。其实不止是马千里对我和善,玄铁门的弟子对我都很友好,大概是因为我无意中解开了马千里身上的蜮毒而令玄铁门的人善眼吧? 我正这般想着,忽然从头顶树梢中再一次传来数道锐利无比的破空之声,只见得在正攀树而上的马千里和蔡月茹两人上方,分别有七八根鹅黄的荆刺直奔二人而去,荆刺速度之快堪比那离玄之箭。 两人所攀之树本就是粗大异常、直上直下,树干中间除了那一根根的藤蔓也根本没有搭手落脚之地,二人本就是凭借着自身灵巧的轻功攀树,可那十数根荆刺是自上而下激射的,正封住了二人的去路。马千里和蔡月茹能躲开一根两根,但是剩余的荆刺却是躲不开了。身形一闪,两人纷纷从巨树上飘落而下。 “咄咄咄......” 那些荆刺顶尖极为锋利,十数根荆刺打在两颗树干上异常的狠辣,钉在树干上没入半个刺身。我看得心惊,也不知道隐匿在树梢上的人是怎的制作出这般锋利的荆刺,不说这里的巨树有多坚韧,就连我们马车上由极北铁木打造的大木箱也经不住这荆刺的透射。 这时,程富海沉声道:“罢门主,此人腕力极为了得,又占尽了地势,不可强攻,我等还是......”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一声很沉闷的爆裂声从上方传来,接着那一片枝枝叶叶间如是下了一场血雨,淅淅沥沥的血水突的撒了下来。 程富海的话语一顿,我们也都仰头看去。只见顶上那一片肥大树叶飒飒抖了起来,紧跟着,一张极为恐怖的猩红圆脸缓缓的从枝间叶缝中探了出来。 这张脸有半个房屋大小,整张脸上无眼无鼻无耳,只有一张占据了它半个脸堂的凶煞大嘴。它的嘴里有两排极为锃亮的尖牙,牙缝间塞着半条血肉模糊的人腿,一根暗绿的长舌头正上下舔着肥厚的树皮双唇。在它整个巨大的圆脸后面,像是脖颈的地方,围着一圈密密麻麻的黄色荆刺,荆刺上此时正不断地往下滴着黄色的粘液。 我浑身抖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所有人几乎也都震惊得说不上话来。 这哪里是什么人在偷袭我们?这根本就不是人。而且最恐怖的是,它甚至都不是一只走兽,倒像是一个成了精的植被。 似乎它的大嘴能看得见我们一样,整张脸朝着我们摆了摆,裂开大嘴猛地朝我们嘶叫了一声。它的叫声仍是很轻细,就如刚刚我们听到的那样,跟蛇吐信没什么两样。 “嘶~~~” 一声落下,它的舌头忽的伸了出来,在它巨大的脸上舔了个遍,突然,我们周围这六棵参天巨树上的藤条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一根根小臂粗细的藤蔓猛地扭动着,急速朝我们刺了过来。 这些藤蔓原本是盘在巨树上的,六棵巨树上有六根相对来说比较粗的藤蔓,但是这六根粗大的藤蔓扭动着朝我们卷来时却在地上突然分散开数十股小的藤蔓,就好像那些粗壮的藤蔓本来就是由这一股股细小的藤蔓拧在一起的一样,每一根细藤蔓顶端都是漆黑尖锐的三棱利刺。 “畜生,受死吧!” 罢中原长啸一声,身上猛地气浪荡起,内劲肆虐间,他的右手陡然一扬,跟着我便看到一个殷红红的掌气从他右掌间冲了出去。 天色已经大亮,但是此地仍是有点昏暗,罢中原这一掌气在此时极为显眼,从罢中原手掌上冲出时卷动了四周淡淡的烟雾,如是拖了一道袅袅炊烟扶摇直上,声势霸道凌厉。 罢中原的武功甚为了得,这一式正是那三鬼血火掌,那头怪物哪里能挡得住罢中原一掌?殷红掌气呼啸间正打在它巨大的圆脸额间,饶是它的巨脸有半个房屋大,罢中原拍出的掌气虽然也不过有两个人手掌大小,但是那怪物却像是如遭重击,只听得“嘭”的一道沉闷的声音传来,那怪物巨大的血脸嘶叫着缩回了那一片厚重的枝叶间,连同朝我们奔袭刺来的荆刺也为之一缓。 这一掌无疑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定心丸,看样子,这个怪物也并非是不可力敌的。 谁知,不等我们庆幸,头顶那一片枝叶忽的剧烈抖动起来,紧跟着那怪物猛地从粗枝厚叶背后冲了出来。它这么一冲我才看清,它大脸之后竟然真个像是一条绿色的巨蟒身体,粗大的身体几乎有那一棵棵巨树一半粗细了,从二三十丈的高空俯冲而下,真的就像是一条狰狞的怪蛇。 不过它先前似乎吃了个大亏,巨脸额间此时向里凹进一道清晰地五指掌印,伤口边缘处似乎流着黑色的粘液。 “散!” 它这么一冲的速度犹如电闪,我们四周那些尖锐的藤蔓则更加快速的朝我们刺来,像是要刺穿我们的身体。 由不得我多想,韩萧他们已经向四周跳闪开去,我瞅准一处藤蔓稀薄之地跳了过去。人刚落在湿润的枯叶地上,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大地也跟着抖了抖。扭头看去,只见那个怪物整张巨脸深深的埋进了泥土里,露在外的巨大的藤身正打着卷扭个不停,一时间,整片场地登时混乱起来。 不等我细看,一根绿色的藤条已刺向我的胸口。这根藤条顶端像是长枪的枪头,但是和枪头又有很大的不同,它是三棱状,这种形状的利刺一旦扎到人身上便就会血流不停,止也止不住。 我背后冷嗖嗖的,心里早已是骇然,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人往右侧一闪,甩手撩起追影剑,直削这根藤蔓利刺下三寸部位。 它本是草枝身躯,即使再坚韧哪里能抵挡得住追影剑的锋利?我一剑撩起,它闪躲不及,追影剑轻易地将它顶端尖刺削掉。它被我削掉顶端尖刺竟然真个如蛇一般,在半空扭动起来,从它的断口处喷出的不是白色或者绿色液体,竟是鲜红的血液。 这血冒着些许热气,有几滴落在了我的脸上,还有点温热。 我一怔,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两指捏了捏,它的血有点黏,但是和人的血没什么两样。 正觉奇怪,突然,只听得“噗”的一道极轻的声响传来,我低头望去,却见它的断口处竟然里外蠕动起来,下一刻,一根沾着猩红血水粘液的黑色尖刺从它的断口处伸了出来。 这一次不等我有任何动作,这根新长出来的黑色棱状尖刺竟然诡异的分裂开,像是一个三瓣花朵张开了嘴,三根棱状尖刺内侧则是布满了细小的白色倒刺,如尖牙一样。 棱刺甫一张开,这根藤条似乎变得更加的狰狞了,摇晃间再次朝我冲来。 我忍住心里的骇然,只觉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人往后退去之时,追影剑再次朝它棱刺下三寸劈砍了过去。 这一剑正劈在它的颈下三寸之地,又一次将它张开的棱刺削掉,但是和上一次如出一撤,它的断口处喷出鲜血之时开始缓缓蠕动起来,眼看着又有一根棱刺从断口里冲出。 此时我人刚刚站定,忽然,头顶一股阴风吹来,我想也没想的向左翻了个跟头,左手刚撑在地面上,眼角余光却瞥见另一条藤蔓正打着弯朝我刺来。这时我是含胸头下脚上,这个角度劈出追影剑也极为困难,它的速度极快,劈出一剑只怕也碰不到它。 危急时刻,我也顾不了自己会摔成什么样,撑在地上的左手猛地用力,身体在俄顷间的腾空之时尽力缩成一团。 耳中响起“嗞啦”一声衣衫破裂的声音,我只觉背后一疼,这一根藤蔓正擦破了我后背的皮肤。 想不了这么多,后背甫一跌在地上之时我便翻身而起,而这一根藤蔓速度亦是很快,几乎和我同一时间调转顶端棱刺直插我的胸口。 我没想到这些藤蔓竟有如此快捷的反应能力,也不敢丝毫怠慢,脚一踏在地面上便又是一点,人向一侧滑移之时将手里的追影剑狠狠地劈了出去。 将这一根藤蔓棱刺削掉,耳边突然想起一声惨叫。我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玄铁门的一名弟子被三根藤蔓刺穿了身体挑在半空,那三根藤蔓均都分裂了开棱刺,在那名弟子的身体上里里外外穿梭个不停,只在转眼间便将那人穿成了个筛子。 不过奇怪的是,那人虽然身上全是窟窿,但是却没有一滴血留下,似乎他身体里的血被那三根藤蔓吸食了个干净。 连着死了两名弟子,玄铁门的一众自是心中气恼,纷纷举刀朝那些藤蔓乱砍一气。可是这些藤蔓极为诡异,砍断了顶端棱刺又会再长出来一根,哪里能砍得完? 第三十五章 刀背山四 六根巨树中央的空旷地带此时乱糟糟的一片,那些小臂粗细的藤蔓在地上搅来搅去,扭曲蠕动间顶头的棱刺刺出时,破空之声响个不停,地面上腐败的枯叶四处乱飞,狼藉不堪。 罢中原和程富海、江顺三人正与那头大脸巨怪来回纠缠,那头怪物巨大的荆棘之身是从上方树梢垂下来的,整个身体极为灵活,上下左右来回伸缩间力道极大,每一次俯冲都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来。不过罢中原三人哪里是等闲之辈?怪物身体灵活,他们三人的身法比怪物还要灵活,三人成犄角之势与怪物周旋,身上向四周荡开的气劲丝毫也不比那头巨怪俯冲之势弱。 这时,我将一条游来的藤蔓劈成两半,耳中响起三眼的怒骂声:“苏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他娘的怎的也杀不死?” 我与十八刀的兄弟各自为战,彼此都相距不远,从上方树顶盘旋而下的藤蔓越来越多,我们渐渐靠拢成一圈。那些藤蔓有的凌空旋刺,有的缠在巨树上趁机偷袭,但是更多的是打着弯游走在地面上。 苏卿尧叫道:“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前几次来到死亡沼泽的时候从未碰到过此怪,只怕是死亡沼泽新生出的怪物。” 他说的有点忧心忡忡,手里只拿着把短小的腰刀,不过以他手上的功夫,对付这些藤蔓倒也毫不费劲。 死亡沼泽里还能新生出怪物? 我正想着,忽然,却见我们身前那些藤蔓中的十数根不再朝我们突刺,反而齐齐往中间扭在一起,只那么短短的一个呼吸间便拧成一根水缸粗细的大藤条。 这根大藤条与那些细藤蔓没什么两样,十数根拧在一起宛如一体,连顶头的棱刺也契合的没有缝隙。这样也行?我不禁大吃一惊。 就在这空挡,这一根略显粗大的藤蔓根本也不留给我们任何喘息时间,半丈长的棱刺在低空出摇甩间猛地张开了来,电闪般的咬向苏卿尧。 苏卿尧反应很快,手上的腰刀被他当在胸前,人却是急速朝后方跳闪开身。哪知,他这么往后一跳,脸上忽的一滞,一根细藤蔓却从他的肩膀处穿透而出,他人被这根藤蔓刺的去势一顿,凌空被那根藤蔓挑了起来。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十八刀的兄弟也大叫起来。只见那根藤蔓挑着苏卿尧,顶头的棱刺调转过来就要再次穿进苏卿尧的体内,苏卿尧脸色有点苍白,单手一捞,正将那根棱刺抓在手里。 不好! 那根藤蔓虽然被苏卿尧抓在手里暂时不能穿透他的体内,可是先前那一根粗大的藤蔓却是紧跟着再次咬向苏卿尧。这一下,苏卿尧是再难躲开了。 我怒叫一声,提着追影剑便朝那一根粗大的藤蔓跳了过去,它现在是直冲苏卿尧而去,根本也不理会我。我提起体内的内力,追影剑对准它的脖颈处狠狠地劈了下去。 追影剑挥落,一道剑气便从追影剑的剑尖冲了出去,这一道剑气正劈进它的粗大藤身中,将它的藤身劈开一个很大的口子,红色的鲜血立时喷洒了我一身。 中了我一道剑气,它的冲势一缓,本是昂着头去的,此时整个巨大的棱头擦着地面向前滑去,地上厚厚的腐叶被它冲开了一条道,露出了腐叶下泥泞的淤泥地。 另一边,韩萧和三眼已经将苏卿尧身上的藤蔓砍断,两人正扶着苏卿尧往后退着,看着苏卿尧被伤,我心里莫名的有些恼怒,举起追影剑便要再它伤口上补上一剑。 它藤身上的伤口被我那一剑划开的口子很大,我只消再朝这伤口劈出一剑便能将它的顶端棱刺彻底劈断。熟料,我一剑挥落却是劈了个空,它像是知道一样,粗大的藤身一扭,堪堪躲过了我一道剑气。 几乎就在我追影剑劈落之时,我的后颈忽的传来一股劲风,我绷紧了精神,身体前倾转了个圈,看也不看的反手就是一剑。 耳中又听的“噌”的一声,追影剑正将从我背后袭来的一根藤蔓削断了开,身体回旋转正,我只觉得左大臂处传来钻心的疼。撇头看去,从这根藤蔓顶头断开的棱刺正钉在我的衣衫上,将我的皮肉钉了个血窟窿。 正在这时,耳中响起韩萧大叫声:“顾兄弟,小心!” 我吓了一跳,人刚转过身便看到那一根粗大的藤蔓已经欺近我身前三尺之距,它的三根棱刺内侧都是密密麻麻的倒齿,一股腥风直吹打在我身上。 这时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它虽然被我几乎劈开藤身,可是速度却快如奔雷,三根张开的棱刺也封住了我左右退路。危急时刻,我猛地提起内力,右手里的追影剑猛地往上一刺,正刺进它的一根棱刺里,两脚往两边一蹬,想要踏在它另外两根棱刺上。 一旦我两脚能踩住它的棱刺,我自信凭借着自身力道能让它合不拢棱刺,况且我有追影剑在手,缓住它这一下攻击我便能将它的棱刺削断。 想是这样想,可是当我两脚分开欲蹬之时,却是蹬了个空。它的三根棱刺并没有合拢,反而扭头一挑,连带着追影剑,将我挑了起来。 它这么把我挑起来,只怕是想和其它藤蔓一起将我浑身穿个密密麻麻,扭过头看去,果然,在我身后已经有四五根藤蔓正凌空朝我刺来。 这个时候我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如果现在松开手的话,我人下坠腾空之时手无寸铁,是决计也躲不开这些藤蔓的突刺的。可若不松开,被身后的藤蔓穿透身体的话,只怕就要成为这根粗大的藤蔓腹中之物了。 电光火石间,突然,两道霸道之极的破空之声从我身下传来,我耳中只听得藤蔓连续断开的“噗嗤”声,身体一轻,我人又从半空坠了下去。 扭头望去,只见我身后朝我刺来的藤蔓竟然齐齐被削开了顶头棱刺,将我挑在半空的这根粗大藤蔓顶头也被人削开。 是韩萧他们替我解了围。 我心头一喜,人拖着三根粗大的棱刺下落之时不断地稳住身形,双脚一碰到地面上,我向一侧翻滚了两下,卸去了下坠之势。 从这根粗大的藤蔓身体里流出的鲜红的血很多,它的棱刺被削断,下半身几乎像是一处喷泉一般,往外直涌着血。 虽然我已知晓这种藤蔓身体里流淌着的是鲜红的血,但是这么多血喷涌出来,我还是看的心惊肉跳。它的生命力很顽强,砍掉一根藤刺还会再长出来一根。 正在这时,苏卿尧叫道:“烧这些藤条没有用,这些藤条全受那怪物控制,杀了那怪物,这些藤条自会死去。快去!” 他身边的三眼应了一声,手里握着一个瓷瓶转身就朝程富海和罢中原他们跑去。他手里握着的瓷瓶我见过,正是苏卿尧装腐尸散的瓷瓶。 我脑中一亮。这林间充斥着些许瘴气,在这里不可以明火,这些浅显的道理我们自然都知道,所以夜晚摸黑走来一直没有点火把。在与这些藤蔓纠缠时我心里闪过用火烧的念头,不过很快便被我否定了,一明火,只怕整片森林都要烧起来,到时这些藤蔓能不能烧死还是两回事,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用腐尸散就不同了。腐尸散是阴火,只有碰到血肉之时才会腐蚀,冒出的火算不上真正的火焰,也根本毫无温度可言,冒出的火是冷的,不足以引燃此地的瘴气。 与苏卿尧接触的时间长了,我对这些丹药散剂也有那么一些了解。丹药散剂也有品阶之分,总共分为五品,一品为最佳,五品则为最低劣。品阶之中也有上中下三等之分,同一种丹药所用药材珍贵和粗劣不同,炼制出的丹药便在很大程度上出现不同的品阶,同种材料炼制出的丹药因为炼制手法、器材、时节、天气变化等不同,炼制出来也会有很大的差别,有品阶等级区分,散剂也是一样。而区分腐尸散的品阶等级则是看焰火颜色,火焰愈发的翠绿,则说明腐尸散的品阶越高;成暗绿或者阴绿,腐尸散的品阶就越低。 当日在东关镇时,高老大他们使用腐尸散腐蚀女尸所冒出的绿色焰火便就是呈阴绿之色,那就是腐尸散的品阶是低劣的。而在郴州城里时,罢中原对付那头母虫时所使用的亦是腐尸散,不过他所用的腐尸散燃起的火焰呈的是纯正的绿色,品阶属于高级的。有关丹药散剂品阶之分再详细一点的我便不怎么清楚了,这些事情我只当是耳旁风,苏卿尧跟我聊起时我并未太在意,不过我却知道炼制丹药散剂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炼丹之人必是见多识广之辈,对天下的各种草药了如指掌才行。 不管怎么说,这些藤蔓体内流淌着鲜血,这时候用腐尸散定是最好的选择。 脑子里瞬间想到了这些,身前的这一根粗大的藤蔓眼看着就要长出一根新的棱刺来,我不敢再多想,挥出追影剑又在它藤身上补了两剑,又砍下一截。趁它的棱刺还未长出来,我先遏制住它再说。 待我第二次劈开它一截藤身之时,忽然,不远处的空旷地带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此时,那头怪物整张巨大的脸上满是血迹,一张脸上尽是掌印和血窟窿,一嘴尖牙也被罢中原和程富海他们打断不少。在它脖颈那些荆刺下身,则在此刻冒起绿色的焰火来。 我心头豁然,它身上的腐尸散烧起来时只发出滋滋的声响,周围的瘴气并未有异常的现象发生。腐尸散果然有用! 那头怪物这时候再也顾不了我们了,长长的身躯急速的朝我们头顶树梢间缩去,连同我们周围的这一根根细藤蔓也都快速的抽回,打着旋朝树顶收去。 原本还很混乱的场地,几乎转瞬间便消停下来。 我们一群人连忙跑到了罢中原和程富海身后,仰头望去,只见顶上树梢枝叶正剧烈的晃动着,伴随着阵阵的嘶叫声。那头怪物窜进了宽大的树叶后面,我们看不到它的身影,但是它的叫声极为凄厉,听得我后背汗毛直竖。 这时,程富海忽然道:“罢门主,这是什么怪物,为何以往老夫从未见过?” 罢中原道:“本尊也在奇怪,我门中典籍上记载的各种走兽虫豸里也没有长得这般模样的。” 程富海收回目光,又朝四周看了看,道:“不知你有没有察觉这里似乎又和十年前有所不同?” 罢中原也不再去看顶上的树枝,环顾一圈道:“你是说此地的瘴气?” 程富海道:“不错。二十年前,这里的瘴气经风沙吹散,可林中残留的瘴气可没膝,十年前可没腿肚,如今却是连脚踝都摸不到,似乎死亡沼泽的瘴气在一点点的消散。” 大概是林外的风沙一次比一次吹得烈,所以才会让此地的瘴气越来越稀薄吧?我不觉好笑,我们如今碰到这等怪物,他二人竟在此时说起瘴气一事来了。似知道我的想法一般,韩萧接道:“庄主,出现这种情形许是外面的风沙所致,外面的风沙比上一次我们到来此地之时更厉害几分。” 这时,罢中原却摇了摇头,道:“不是风沙所致,外面的风沙再厉害,也吹不到此地。” 他说到此处,只见我们头顶那枝叶间忽的向两边分开,从那肥厚的树叶背后落下一个半圆形的东西来,“嘭”的一声落在了我们身前的腐叶上。 这一个半球形的东西通体粉红,有一匹马那般大,凸起的一面上有着一道道的沟纹,沟纹里流着鲜血,平整的一面中间则有一个磨盘大小的黑色孔洞,孔洞边上耷拉着数根藤蔓、粘着些许荆刺。在那孔洞之中,此时正燃着绿色的焰火。看上去,这个半球形的东西整个就像是一个人的脑子。 马千里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手里的弯刀朝那黑孔洞里拨了拨,转身道:“门主,是那怪物的藏身之处,此时已经烧成了灰。” 他这般说着,我却看得惊奇不已。只是那头怪物一张脸足足有半个房屋大小,而这个半圆形的东西只有马匹大小,那怪物能钻的进去? 罢中原看着这个古怪的东西思忖片刻,看着程富海道:“天生阳,地生阴,清者铺洒滋养万物,浊秽浮沉则寂染众灵。来时我曾推演一卦,此行有大凶之兆,想来多半就是与此地的瘴气沉降有关了。” 我不由得一怔,卜卦?程富海则皱着眉头,道:“罢门主之言,难道是说,此地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怪物是与林中的瘴气有关?” 罢中原点点头,道:“万物有灵,但有生机便会茁壮而起,这怪物能栖息此林,多半是因为这里的瘴气稀薄才能生长此地了。” 第三十六章 险地遇故一 类似于卜卦这等事,在中原不算是多稀罕,大街上摆摊看相的算命先生都称可知过去将来,知人生死、财运命数。不管罢中原心里是如何想的,这样荒唐的事情我是不会相信。 可是眼前能出现这样的怪物,多半便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因为瘴气逐渐消散才于此地冒出来的。十年的时间,此地能生出这等怪物,这片森林占地又不小,也绝不可能只出现这么一只。 现在想想,我只觉一阵的头疼,西域这种乌烟瘴气之地,多虫豸、多恶怪,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都能生得出来,怎么还会有人在西域居住,而且魔教竟还在以此地为本部。 这时,地上那个半球状的东西不再冒出绿色的焰火,整个东西看起来像是煮熟的猪脑,有点惨白。罢中原又道:“程庄主,此地瘴气已渐入衰弱,魔教那边自也知晓,依本尊看,我们还是尽快摘取鬼头草,与火心、天一他们汇合才是上策。” 外面的风沙一次比一次吹得厉害,这里的瘴气又日渐衰弱,现在,我们已知晓此种情形,魔教那边肯定也会知晓。这里本就是魔教往昔本部所在,他们若是知晓死亡沼泽的瘴气正在减弱,恐怕定会夺回死亡沼泽,重振当年雄风,岂会容得正派之人在此来去自如? 突然间,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兆头,不由得想起魔教青龙坛。我们一路赶来死亡沼泽,沿途并没有看到有魔教的踪迹,按理,就算这是一片死地,但魔教之人定也不会对神龙窟里那灵蛇之血而置之不理,也一定会派人暗中监视死亡沼泽之地的情形。这里的瘴气变得衰弱,梦寒烟等人又久在西域,他们怎么会不知这里的情形? 况且我们六千人的队伍声势浩荡,沿途那些部族也都知晓我们将去往死亡沼泽,魔教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抛头露面,难道是有什么阴谋?还是魔教要在死亡沼泽之地将正派之人一网打尽,收复死亡之地? 可是,真是这样么? 脑子里正混乱的想着,这时,程富海忽的转过身对一名车夫喝道:“柱子,你立刻赶往神龙窟,将此事汇报给火心和天一。” 那名叫柱子的车夫抱拳道:“是,老爷。”说着,他便转身朝东北方向的树林里飞奔而去。 他这般匆匆离去,我们也没有在原地待着,程富海朝我们招呼一声,我们立刻去牵马推车,朝着西南方向赶去。 被这些藤蔓袭击,我们几乎都受了点伤,玄铁门里死了六名弟子,幽云山庄这边死了一名车夫,拉车的马匹也死了四匹。死去的均被那些藤蔓吸干了血,尸体搁在地上像是一根根枯藤。 或许在面对人的时候,玄铁门那六名弟子和幽云山庄的车夫不会这么容易死去,可是在这样的怪物跟前,人似乎显得有点弱小了,一身武功再怎么了得,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我的背后被藤蔓划伤,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背后撕裂开的衣物我也懒得去打理,肩膀上被荆刺扎破的窟窿也已止住了血,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苏卿尧肩膀上的伤很严重,被藤蔓刺穿开一个漆黑的窟窿,锁骨差点断裂,行走很不便,我们将剩下的两匹马拴在一辆马车上,由一名车夫赶车,苏卿尧则坐在马车上养伤。剩下的两辆马车则由韩萧他们拉着,我也跟着帮忙推车。在这片森林里,巨树之间隔得很开,地上多是软软的腐叶,我们拉着马车倒没怎么费力。 往前匆匆走了二里地,拐了一个弯,远远地有一片亮光映入我们的眼帘,赶了几步脚走到那片亮光处才知道,我们已经走到这片森林的内侧边缘。 天空昏沉沉的,空气中漂浮着的是一股霉臭腐烂的味道,吹来的风有些潮湿的热。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诺大的凹洼之地,一眼也几乎是看不到尽头,不知道有多大,围着凹地的便就是此时我们站立的这片森林。凹地上并非多草多棘,而是布满着坑坑洼洼的黑色淤泥潭,一个个泥潭有大有小,大的有四五十丈长宽,小的有十数丈,一眼看过去不知道有多少黑泥潭。泥潭与泥潭之间的空当处有稍显干燥像是小道一般的陆地,一条条弯弯扭扭的,穿插在一起看着很麻乱。 苏卿尧正在马车上包扎着肩部,向前瞥了一眼,丝毫不觉疼的道:“你们看,这里就是死亡沼泽了,远处的那座山就是刀背山。” 在沼泽远处的确有一座高山耸立,不过那座高山距离我们有点远,目测有一里地的样子,形状也很奇特,只有一半山体,从我们这边望去,那座山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刀尖立在地上。 韩萧道:“这里就是那沼泽?怎的这般大?” 三眼一脸疲色,道:“是啊,这么大的沼泽我等怎么过去,就算是人能走过去,我们的马车也过不去。” 我朝下面距离我们最近的黑泥潭里瞧了瞧,黑潭的淤泥极为粘稠,上面不断地有气泡冒出破裂,黑淤泥上面漂浮着一具具奇形怪状的骨架,低空处更是有成群的花斑色小虫子飞来飞去。诚如三眼所言,黑潭与黑潭之间的小道极为狭窄,只容得一人通过,马车是决计过不去的。 听到苏卿尧他们的谈话,前面的程富海转过头来,道:“马车不用过去,我们徒步走过去,现在可以将东西取出来了。” 韩萧他们应了一声,开始将马车上的大木箱一一打开,取出了里面更小一些的木箱。这些小木箱很轻巧,一共有二十个,每个小木箱上面都有两根结实的背带,用以背在后背。 这些木箱便是用来盛放鬼头草的了。 起初我还一直很疑惑程富海为何要带着这么多的大木箱,从鼠林冲出来之后,苏卿尧告诉我这些小木箱是专门用来保存鬼头草的之时,我更觉奇怪。一个鬼头草罢了,何以让程富海劳师动众的拉着这些木箱,从中原一直赶到西域?后来经苏卿尧说起丹药散剂我才知晓,鬼头草朝生暮死,极为脆弱,即使采摘到也很难维系之枯萎凋零,一日之内便会死去,炼制出的蜮毒解药品阶必然会很粗劣,所以想要炼制出品质上等的蜮毒解药就必须要用新鲜的鬼头草。这些事情都是我后来得知的,虽然当初厉延宗说起鬼头草一事之时我也在场,但从未想到过这一点,现在想想,其实一开始厉延宗便给程富海和罢中原出了一道难题,只怕那时他已料到摘取鬼头草并非易事,想要完整保鲜的带回更是难上加难,在心里恐怕也没有诚信与程富海合作。 不过令厉延宗都没有想到的是,幽云山庄里有个匠作大师俞桑明,这些小木箱就是俞桑明日夜赶制,用以保存鬼头草的。 封存保鲜手法在中原并不罕见,郴州州衙后厨的鲜肉都是以冰块冷冻窖藏,这样鲜肉就不容易腐坏,即便隔了很长时间仍可供人食用。不过这种保鲜的手法极其不易,一般人家乃至客栈都用不上,只有官府和大户人家才能享有这等优厚条件。而俞桑明制作的用木箱保鲜鬼头草的手法我却不知道了,我并没有看到过这些小木箱里面的机关玄妙,即使看到了,想来我也弄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木箱是如何保存鬼头草的。可我看到这小木箱时还是很惊奇。 等韩萧他们将木箱背在身上,程富海和罢中原便领着我们走下这片树林。 一走在黑潭边的小道上,扑鼻而来的是骨头腐烂的味道,这些黑潭中都搁浅着惨白的骨头,有人的,也有不是人的。那些黑潭里的骨头上爬着不知名的白色虫子,这些骸骨不知道搁浅潭中有多少年了,上面的皮肉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啃噬完,那些白色的虫子似不知道一样,仍在寻觅着能吃的东西。 越往前走,黑潭就越多,里面的白骨也越是拥挤。我搀扶着苏卿尧小心的走着,苏卿尧道:“这里就是当年正魔交战的主战场之一了,唉,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如今尸骨都埋在此地,任凭风吹日晒的,想投胎都难。” 我有些默然,不知道人死后会不会真的有轮回投胎,只是道:“苏前辈,罢门主曾说死亡沼泽里有蜮怪出没,怎地我们走了这么远也没有见到一条蜮怪?” 苏卿尧道:“刀背山这里是没有蜮怪的,那些蜮怪都集中在神龙窟外。” 我道:“三十年无人问津之地,死亡沼泽的瘴气又日渐衰弱,想来那些蜮怪也变得很多了吧?” 他捂了捂伤口,道:“那也不是,蜮怪喜好择险地生存,越是恶劣的地方繁殖越快,如果罢门主所言属实,此地的瘴气毒气日渐消沉,反倒是抑制了蜮怪的繁衍。”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对蜮怪了解不多,见到过的蜮怪也是因为人中了蜮毒变成的鬼怪模样,真正的蜮怪我却没有见到过。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郴州城里的蜮虫来,那厉延宗肯定也去过神龙窟,否则他怎么会得到蜮毒,并且以巫蛊之术炼制蜮毒加害于人?同时我也暗暗钦佩厉延宗的本领,他能走到神龙窟,的确也不简单。我笑道:“苏前辈果然见多识广,连蜮怪这等稀罕之怪也只晓得如此清楚。” 苏卿尧同样笑道:“其实这些东西我也知之甚少,常年在西域走动,接触的蛊虫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也就知道了。顾小友若是起兴,待得蜮毒解药炼制出来之后,我便请示庄主,到那乌山部去转一转,那里的蛊虫、鬼仔你见了之后更会大开眼界的。” 我连忙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西域山穷水恶,多虫多兽,蜮毒解药炼制出来我便回到中原去,镖局里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 这句话说得有点由头了,其实就算镖局里没有出什么事情,我也不愿再待在西域,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能见到梦寒烟一面自是好事,见不到她我心里更安心。蜮毒解药一旦炼制出来,我便回中原去。比起此地,中原要安稳得多。 苏卿尧则微微点了点头,道:“人各有所志,顾小友心不在此地,就权当老夫说了个笑语。解药炼制出来之后,我也要回去静养咯,这一路走的,老胳膊老腿都快断掉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于炼制蜮毒解药我却是有点漫不经心,脑子里想的最多的便就是她了,苏卿尧似已猜出我另有心事一般。正待说几句敷衍之言,忽然,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姓罢的,我们又见面了。” 第三十七章 险地遇故二 这声音低沉沙哑,如是腹语,落入我们耳中极为清晰。我侧过头朝前望去,只见前方小道上站着一名带着面具的男人,那面具只有一半,似木非木、似金非金的斜挂着,遮住了此人的鼻梁以上的面孔,那人咧着一嘴黄牙,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望着我们,两道柔软的灰色衣袖正缓缓飘动着。 正是那无臂怪人。 没想到他也来到了死亡沼泽。我们都站住了,罢中原冷冷道:“你果然还是跟来了。” 无臂人龟裂的嘴唇咧了咧,歪向一边,道:“你还没有死,我自是要跟着你,直到你死了,或者是我死了。” 死亡沼泽的外围瘴气散去时,我们这一批人算得上是第一批进入死亡沼泽的,另有三五成群进入死亡沼泽里寻宝之人也不少,但他们行进的速度哪里有我们快?昆仑派的清花露奇异无比,我们可以视若瘴气为无物,那些人就不行了,速度不知道比我们慢了多少。在昆仑派听罢中原提及这无臂人之时,我心里已有猜测,我们前往死亡沼泽他是不是也会跟着前来。现在看来,他果然是跟着我们进入死亡沼泽,而且看样子,他的速度竟还要比我们快上几分,赶到我们前头去了。 我心里更加的奇怪,这无臂人与罢中原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即使明知是处死地,他也要不顾艰险的缠着罢中原? 罢中原往前走了两步,道:“此次罢某有要事在身,不想与你在此地大打出手,你若想报仇,待得出了死亡沼泽,我便给你个了断。” 无臂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仰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几乎没有声音,一口气笑出来直至消耗尽笑弯了腰,缓了口气才道:“出了这里就没有意思了,你若不是有要事在身,我也不会来此地,而且你想杀我,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罢中原摇头一笑,道:“是么?” “是!” 正在这时,一声高亢的声音从我们前方的刀背山下传来,紧跟着,八道身穿紫色大袍的人从那里飞身而来。这群人来的很快,脚下几乎不沾地面。 我们都是吃了一惊,再次定睛望去时,那八道身影已经站在了无臂人的身边。说话的是当先一名紫袍老者,这名老者长相极丑,一只眼睛有鸡蛋那么大,另一只眼睛却滚圆的如同龙眼,整张脸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深深地凹进去。他的右肩膀上长着一颗肉瘤,肉瘤有他整个脑袋的一般大小,乍一看就像是长了两颗脑袋一样。 丑的人我见过不少,大街上疯子、傻子、落魄无人问津的行乞之人长得都是奇形怪状,晚上出来的时候总是会吓人一跳。但是这个老者却是更加的丑陋,右眼绷涨的几乎就要从眼眶中挤出来一样。其余七名身穿紫袍的人都隐藏在大袍之中,我看不清长相。 正看的惊奇,却听罢中原沉声道:“白虎坛主,原来是你!这么说,你也是魔教中人了?” 若是看这人的长相,已经让人背后寒毛直竖,但是“白虎坛主”这四个字从罢中原嘴里说出来,我更是再吃一惊。这个长相丑陋的老者就是长生堂四大坛主之一的白虎坛主?这么说,一只缠着罢中原不放的无臂人就是魔教中人了? 心里正想着,只听那无臂人却忽然“呸”了一声,道:“我就是我,怎的会是那种肮脏之辈。” 丑陋老者身边一名紫袍人开口喝道:“姓梅的,你说什么!” 无臂人转过身看着那名紫袍人,冷笑一声道:“我说什么你不都是听到了?难道还要我重复一遍?我与你们只是暂时联手,姓罢的你们休想动他一根汗毛,那姓顾得老夫也不插手,你们爱杀便杀,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莫要以为这一次联手,就把我归纳为你们魔教一派!” 那人紫袍人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丑陋老者挥手打断,哈哈一笑,道:“你说的很对,我们只是暂时联手,你拿你的,我们取我们的。喂,罢门主,你没有意见吧?” 他们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把我们晾在了一边,话语中说的轻轻松松,也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但这个时候我哪里还听不出来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被那丑陋老者点名,我不由得心头一凛,魔教的人还是找上麻烦来了。只不过上一次青龙坛的人追到昆仑派山门下,未敢再跨越雷池一步,这一次却是来了个白虎坛的人。早在出发来西域之时,程富海就曾告诫过我,一路上要加倍小心,以防碰到魔教之人。蜮毒非同小可,炼制蜮毒解药也并非易事,不仅要堤防正派之中有人心怀不轨,还要防范魔教之人突然发难。程富海与罢中原合谋的瞒天过海之计的确骗过了所有人,不然,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安然的到达昆仑派。有昆仑派这座大山护着,魔教青龙坛之人自不敢硬闯,与昆仑派、峨眉派分开之后,我们和玄铁门一众来摘取鬼头草,如果摘取鬼头草的速度够快,尽快赶去与火心道人和天一道长他们汇合的话,想来即便魔教在此地有什么阴谋,我们也不惧。 原本这一切都在计划当中,我们也是按着计划来行事,眼看着我们就要到达刀背山下摘取那鬼头草,谁也没想到会在此时跳出这么几个人来。而且一方是魔教白虎坛的人,一个是罢中原的仇家,看来我们要摘取鬼头草也不是那么简单。这倒也是极为聪明的做法,知道我们必会来刀背山摘取鬼头草,所以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吧? 只是...... 我朝四周望了望,只是这一片沼泽当中除了我们一群人,剩下的便就是前方挡路的九个人,哪里还有其他人?况且我们中间还有罢中原、程富海、江顺和马千里这样江湖上一等一好手,他们九个人想要拦住我们百十来人的队伍,似乎有点太不自量力了些。 那丑陋老者这般说着,罢中原却不理不问,反而盯着那无臂人,沉声道:“你姓梅?!” 此言一出,却见那无臂人身上陡然荡起阵阵的气劲,两条袖子被劲风吹起,犹如两条粗大木棒在身前舞来舞去,他咬着牙,道:“你还记得你杀过的人当中有姓梅的!罢中原!你还记得你杀过的人当中有姓梅的吗?!” 他说话时状若癫狂,叫出罢中原的名字时已是怒气滔天,说出最后的话时,周身的气劲如一阵怒浪,直往四周涌去。他身边除了那名丑陋的老者还站得稳,其余七人则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我伸手按在了追影剑剑柄上,形势陡然急转,这无臂人的武功极高,性子也极为诡异,当日在八仙楼前时是说打便打,根本不许人搭话丝毫。 罢中原身体抖了一下,失声道:“你是荒冢梅家的人!” 无臂人突然怪笑起来,一边笑,身体一边抖个不停,双眼通红的道:“你总算想起来了!不错,老子便是荒冢梅家梅老爷的家卫,梅宫雪!” 这时,那名丑陋的老者跟着笑道:“罢中原,你玄铁门消息灵通,梅宫雪一路跟随你至此,你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晓。可笑,可笑之极!” 罢中原面色再变,沉吟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一路跟随本尊至此,原来是为那事而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仰起头,望着天空不语。似在沉思,又似在回忆。 无臂人嗤笑一声,道:“罢中原,你少在那里假惺惺了。当年你为了修炼三鬼血火掌,玄铁门一夜间杀光三煞、炼血、虎眼、魂链和我梅家五个门派一千三百五十二号人,取走活人之血。你不记得,这笔账我可一直替你记得。” 我浑身一抖,看了看正默然不语的罢中原,他的脸上似乎有着痛苦的回忆之色,有些煞白,就连站在他身边的蔡月茹和马千里他们一众玄铁门弟子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真的是这样! 第一次见识罢中原使出三鬼血火掌之时我就知道,这种掌法绝不简单,寻常人的内气都是无形之色,罢中原的掌法却是殷红的血色。难道这种掌法真的是要以鲜血来修炼?我也呆住了。梅宫雪嘴里说的几个门派我都不曾听说过,江湖上门派众多,我数不清有多少。可是一夜之间灭了五个门派,杀了一千三百多人,而且只是为了修炼三鬼血火掌,这简直惨无人道。 无臂人还在说着:“三十年前你突然率领玄铁门归隐江湖,从此不再问津江湖之事,连你祖宗的姓也改了。怎么了?是你真的厌倦了,还是你的三鬼血火掌已经练成了?” 这时,江顺嘿嘿笑道:“原来你是荒冢的人,荒冢五大邪派当年为祸江湖,将活人炼成行尸走肉以供驱使,在柳州犯下滔天罪行,罢门主众心所向,那是替天行道。” 程富海也跟着道:“梅宫雪,多行不义必自毙,当年你们荒冢五派所做的都是丧尽天良的事情,令柳州百姓活人不得安生、死人挖棺不得长眠,被灭了门,那也是罪有应得。你敢说你们做的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不除你们,柳州百姓何时能脱离苦海?” 梅宫雪怒极而笑,斜在一边的嘴唇咧开了来,叫道:“你二人现在倒是威风得紧,将我荒冢五门说的如此卑劣,那玄铁门杀我五门一千三百多人,罢中原又算什么!” 他们这样说着,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点茫然。现在看来,他们说的都是往日之事,但要论出个对错,我却是说不上来。只是在心里,我总觉得身边的人又开始变得陌生起来。这种感觉曾经困扰我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如今我心里也没有个底。 不知不觉间眼前似乎出现了模糊的画面,画面里我又回到了两狼山,站在台下正看着何艳秋被铁掌帮的弟子扔进火堆里那一幕。 第三十八章 险地遇故三 罢中原仍是一言不发,被负着双手望着昏黄的天。天本来不是昏黄色的,不过有瘴气的遮蔽,虽时进晌午,却昏的像是一滩血。 梅宫雪说完这句话时已经是怒不可遏,似马上就要冲过来一样,站在他身边的那名丑陋老者却是一直不停的冷笑着,风吹起他的大紫袍,鼓鼓荡荡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流着脓水的肉球。 这时,程富海道:“梅宫雪,还要执迷不悟么?” 梅宫雪冷声道:“你满嘴的陈腔滥调莫再多言,今日我来此地便就是要杀罢中原一人,与其他人无关。你若阻挠,我便连你一起杀。” 江顺道:“就凭你们几个人?怕是来送死的。” 他们只有九个人,想要和我们一百多号人硬拼无疑是以卵击石,不过江顺这句话却提醒了我。我收回思绪,再次向四周看了看,却见四周瘴气弥漫安静,看不见有任何魔教人马冲来。难道这梅宫雪被报仇冲昏了头,以为找到魔教白虎坛的人来帮忙就能将我们全部击杀么? 正在这时,那名丑陋的老者沉沉一笑,道:“你们若是身在林中,我们几个人要杀你们自是困难,可如今你们身在沼泽当中,杀你们却是易如反掌。” 我心头咯噔一下,只觉不妙。却见那丑陋老者忽的伸出双手,两掌在胸前划了两下猛地合十,嘴里念叨着低沉的言语,龙眼大的眼睛紧闭起来,另一只鸡蛋大小的巨眼却是死死地盯着脚下地面,周身也在此时泛起若有若无的波动。 他是在施展巫术! 我吃了一惊,他这副样子和厉延宗当日在郴州大牢下施展巫术的样子如出一撤。站在我身边的苏卿尧已经惊呼道:“不好!他是在召唤鬼仔!” 那丑陋老者狞笑一声,也不等我们有任何反应,双手摊开猛地拍在了地面上,他掌间的气劲像是天外陨石落在地上一般,却见得他们九人周身地面泥土猛地向外翻腾一圈,大地也似乎抖了一下。 气劲四处荡开,卷起一阵尘土,滚落到我们两边的黑泥潭之中。我们两边的黑泥潭如被召唤,突然沸腾起来,一个个黑色的气泡噼里啪啦破裂个不停,紧跟着,一颗颗婴儿的脑袋从黑泥潭中慢慢浮了上来。 这些婴儿头顶都是光秃秃,整颗脑袋煞白一片,两只眼睛黑漆漆的,嘴里满是黑色的淤泥。等他们全部浮出黑泥之时,我们才看清,他们的脖子以下竟然是一条肥硕的白虫尾,尾端挂着倒钩,青黑尖锐。 我倒吸了口凉气,周围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呼声。我们此时已经距离刀背山不远,两边的黑泥潭都是方圆二十丈大小,一眼望去,黑泥潭中的怪婴少说也有上百个。 “哇~~~” 这些怪婴甫一露出水面,身下的虫尾忽的打起卷,开始抖个不停,张着漆黑的大嘴发出婴儿般的哭声。如果看模样,这些怪婴和蜮虫几乎也没什么两样,不过蜮虫有手臂,这些怪婴却没有,而且个头要比蜮虫小很多。 这时,只听梅宫雪怪叫声,身体陡然拔高,浑身气浪奔腾,直向罢中原跳去。罢中原先前一直沉默不语,面对梅宫雪突然发难,此时也跟着动了起来。只见他突然长啸一声,身上突然鼓荡起滔天的气浪,人迎着梅宫雪冲了过去。 他二人的武功无疑是我们这些人当中最高的两人,两人在半空甫一交手,却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从二人中间传来,同时一圈气浪如怒涛般的向四周横扫开来。转瞬间,因为二人的交手,此地瘴气翻滚卷动,地上碎泥随风扬起,气劲所掠之处,似连天都变了颜色。 他们二人交上了手,那丑陋老者一只巨眼却瞥向了我,转头朝后喝道:“记住,要捉活的。”说着,他身体忽的一低,如一只癞蛤蟆一样,冲向程富海和江顺二人。 也不知道他所修炼的是什么武功,人贴在地面上奔来,速度却是快得吓人,一只巨眼几乎要挤出眼眶。 江顺同样笑了一声,右手往腰间一探,一枚金光闪闪的花镖被他捏在了手上。一甩手,那金镖忽的发出一声尖锐之极的破空之声,如一道金光,直打那丑陋老者的脑门,速度之快,真有如金色电闪。 江顺平时总喜欢与我们说笑,有些玩世不恭,但一身的金花镖功夫却极为了得。 此时,那金花镖拖着长长的金色尾翼打到了丑陋老者的面们近前,他似乎有点畏惧江顺的金镖,并不与江顺的金镖硬接,身体飞奔之时,双手猛地一撑地面,人腾空之时四肢舒张开,正躲开江顺的一记金镖。 只不过这老者身体还未落地,一道如云般的掌气迎头便打了过去。正是程富海拍出的一掌。 程富海的流云掌变化莫测,亦实亦虚,让人分不出真假。当日在黑风岭,程富海拍出一掌替韩萧解围之时,掌气虽然拍在韩萧身上,可韩萧却跟没事一样,反倒是那些蛊虫被掌气所逼,退散开去。如今这一掌,气劲凝实,绝非虚张,以程富海的内力,这一掌打在这丑陋老者身上定也非同小可。 我正看的出奇,只待程富海这一掌打在丑陋老者身上让他吃些苦头,突然,耳中却哭声大作,一颗婴儿脑袋张着漆黑的小嘴朝我脖颈咬了过来。 这才发现,四周已经是乱作一片,这群怪婴从黑泥潭跳出,冲进了我们当中,玄铁门和苏卿尧他们正和这群怪婴打做一团。 来不及做他想,追影剑早已被我握在手里生了根,侧身横剑,追影剑遇风则吟,带着一连串的鸣声,朝它的额头劈了过去。 修炼开天内功已经有些时日了,我感觉自己的内力比来西域之前又提升了不少,论速度和力量,这怪婴绝比不上我。莫说是这小小怪婴,如今我要杀死一条蜮虫的话,那也只是两三剑的功夫。 这个怪婴见我将剑劈过来,竟也不躲不闪,追影剑毫无悬念的劈在了它的上额处。 “噗”的一声,它的脑袋被我削掉大半,不过令我吃惊的是,它却是丝毫不在意,似感觉不到疼。身下肥硕的虫尾一卷,卷住了追影剑的剑身。 它头上被我削开的脑门里,一颗血淋淋的半个脑子露在了外面,它这么卷在追影剑剑身上,头是歪斜着的,那半个脑子几乎要从颅中滑落一样。这还不算什么,让我浑身一抖的是,它的半个脑袋里正窝满了一粒粒如同黄米一样的小虫子。 有些黄色的小虫子顺着它脑门上的鲜血洒了出来,洒落了一地,甚至有不多的撒在了我身上。 我只觉得腹中一阵收紧,顾不得身上的污迹,举着追影剑便往地上砍去。此时它整个身子卷在追影剑上,我这一剑砍在地上,以追影剑的锋利,定能将它的身体砍成数截。也不知道那丑陋老者是怎么将这么多的婴儿炼成鬼仔的,手段残忍不说,炼制出来的鬼仔可堪称恐怖,这种手法比将人培育成蜮虫还要狠辣三分。 追影剑剑身一劈在地上,又听得“噗噗噗”几声传来,它肥硕的身体已被我砍成数半。追影剑本来就比一般的长剑长,它卷在追影剑上的身体也绕了很多圈,这一剑几乎让它再无力气朝我扑咬,整个身体变成了一滩碎肉,只有留着头下寸许长的虫身。 被我这么劈砍,它脑颅中仅剩的半个脑子也滑了出来,黄色的小虫子登时又洒了一片地,便是如此,它也不曾死去,张着黑漆漆的小嘴“呜呜”的叫着,两只黑不见底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 我后背一阵的发凉。如果不去看它的模样,只听它的声音的话,任谁都会以为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可就是这样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却被那丑陋老者炼制成了鬼仔。也不知为何,此时我心里竟然极为认同罢中原当年的所作所为,不管是魔教之人还是荒冢五门,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的确可恨。 魔教人人见而诛之,现在看来,这句话说的确实不无道理。 容不得我多想,地上的怪婴还未死去,又有一只怪婴朝我扑了过来。 此时我的追影剑还潜在泥土中,我人还是半弯着腰,这一个怪婴是直冲着我的下身而去的。这个怪婴比刚才那个怪婴身材要大一点,与其说是身材,不如说是脑袋比刚才那个怪婴大了一圈,它们的虫身其实也不过两尺长。 我直起身,朝后连退两步,追影剑上黑色淤泥和鲜红的血掺在一起,我也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了,举剑便朝它劈了过去。他们已被人炼制成鬼仔,只懂得一些简单的扑咬动作,我这一剑不偏不倚正劈在它的鼻梁上,将它的两片嘴唇划了开。 它似乎也知道疼,我一剑劈下去它的哭声更响,一咧嘴,四片血淋淋的唇向两边裂开,露出了满嘴参差不齐的牙齿。 它只不过连牙都没张齐的婴儿啊。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没来由的一疼,手上犹如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下一剑却怎么也劈不下去。而这个怪婴却没有我这般想法,嘴唇虽然被我劈开,但整个身体仍朝我扑了过来。 我咬了咬牙,身体测了测,一剑刺了出去,正刺在它的当面,追影剑锋利无比,剑尖卷着一串血花从它脑后崩了出来。饶是如此,它还没死去,我将它挑了起来,它的下半身肥硕的虫身甩个不停,想要以这样的甩动方式从追影剑上挣脱开去。 我手上一用力,将它从当中劈开。 刚杀掉这一只鬼仔,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声。一名十八刀的兄弟刚刚砍死两个怪婴却被从后方偷袭的一个怪婴咬住了后背,那怪婴脑袋死咬着他的后颈不放,尾部却是急速的在他的后背上连续刺着。它的尾端是青黑色的倒钩,刺入那名十八刀兄弟的后背再拔出来时连同他体内的筋肉碎肉也扯了出来。那名十八刀的兄弟倒也是心狠之人,伸手够不到后背的怪婴,便举起大刀朝后背一阵乱砍。 他这么乱砍也并非不知轻重,不过每一刀落下都不会伤到自己,倒是贴身在他后背的那怪婴下身被砍了个七零八落。我刚要上去帮忙,却听得“咔嚓”一声,那怪婴仅剩的头颅竟然将这名十八刀的兄弟脊骨咬断了开来,那人浑身一抖,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一颗脑袋也耷拉在了胸前。 周围其他十八刀的兄弟同时惊呼一声,我也大吼一声,飞奔至那人身前,追影剑狠狠朝那个怪婴劈了过去。此时那怪婴正吸着那人后背脊骨里的髓肉,根本也不管我的到来,我手起剑落,将它的脑袋劈成两半。 伸手将这人翻了个个,只见他脸色铁青,气息全无,哪里还有半点生气? 周围,有一个十八刀的兄弟怒喝道:“他妈的,跟白虎堂的人拼了。” 十八刀的兄弟情同手足,此时死了一个无疑是让韩萧他们愤怒无比,只不过他们这般叫着,却也是分身不开。 我心里同样气恼,和十八刀的兄弟相处久了,我与他们之间也多少有了些感情,但是我知道,我心里愤怒的并非全是因为这名刚刚死去的十八刀兄弟,更多的是魔教这种将婴儿炼制成鬼仔的残忍手段。 第三十九章 险地遇故四 十八刀的兄弟死了一个,韩萧他们不敢再分站开各自为战,我们一群人背靠着背紧凑的站成一排。 这样的打法似乎很有效,那些怪婴也无处可偷袭,只得正面朝我们扑来。但是他们哪里懂得什么刀法套路,便是扑过来一个就被我们乱刀砍死。 玄铁门的人也看到了我们这样的打法,马千里和蔡月茹纷纷招呼着玄铁门的弟子背靠背站成一排。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现如今站立的小道极窄,从两边黑泥潭里跳出来的怪婴很多,顾得了左边便顾不了右边,即便左右都能顾得,以这些怪婴的数量,总会有那么一丝疏忽。一旦疏忽被这些怪婴扑上身,身上免不了会被刺上一个血窟窿。 那白虎堂的人和梅宫雪倒真的会挑地方朝我们下手,只怕也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才会有恃无恐的吧? 正抵挡着这些怪婴,只听得前方程富海大叫道:“苏兄,快带人去摘取鬼头草。” 他叫的有点急,我的心也不由得跟着一沉,看样子,他与江顺是挡不住那丑陋老者的了。也难怪,当日青龙坛的坛主庞友仁率众追着我们到达昆仑派山下,微灯道人和程富海联手都没有挡住庞友仁一记投枪,可见魔教四大坛主的武功了得。这名丑陋的老者是白虎坛的坛主,一身功夫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程富海是怕时间久了拖不住他,所以才会让苏卿尧先去摘取鬼头草的吧?梅宫雪的武功不如罢中原,不过等到罢中原制服梅宫雪之后去支援程富海,以那丑陋老者巫蛊术的诡异,不知道他又会召来什么样的鬼仔来拦住我们,是以此时趁着梅宫雪和那老者分身乏术,这时候摘取鬼头草是最好的时机。 场面与点混乱,前面除了阵阵的气荡声传来,我也看不清具体的情形。不过程富海这么一吆喝,我便猜出了他心中所想的大概。 苏卿尧高声应了一声,转头四处望了望,忽的道:“快,我们从后面绕过去!” 这也是对的。我们两边都是黑泥潭,脚下的小道又很窄,想要正面冲过去几乎不可能,唯一可行的便是退出这狭小的泥道,从后方泥潭中间交错的分道绕过去。 十八刀的兄弟身上都背着木箱,那两名车夫也背着木箱,我从地上刚刚死去不久的十八刀兄弟背后取下木箱背在身上,只待与苏卿尧他们往后退去。 正在这时,东边遥远处突然有一道火红的焰火高高的升了起来,焰火升得很快,直冲云霄,没入云层之中忽的爆裂开来,散出一圈殷红的火花。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觉隐隐有些不妙,却听得前方那丑陋老者的大笑声突然传来:“我魔教大军以至,今日非要将你们七大门派的贼人诛杀干净,一个都别想逃!” 他的声音提得很高,但落入我们耳中无疑是一个惊雷,我浑身一抖,转头看了看苏卿尧和韩萧他们,他们也都是一凛。 魔教果然早有预谋! 虽然我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猜测,但真个见到和听到时,还是震惊不已。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捕捉到魔教的行踪,如果这个时候魔教之人突然来袭,那也只能说明魔教已暗中做了充足的准备。甚至,已经有足够诛杀七大门派的把握,将我们包围住了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这样,不说我们能不能摘取鬼头草,就算真的摘取了鬼头草,以正魔两道交战的可怕,只怕我们也很难走出死亡沼泽。 我越想越心惊,形势陡然急转,来的有点让我措手不及。 这时,苏卿尧沉喝一声:“走!” 苏卿尧和韩萧他们已经朝后方小道冲去,我提着追影也跟着奔了过去。这个时候已容不得我多想,既然魔教此次真的到来神龙窟,七大门派和魔教之间难免会有一战了,我也只能跟着程富海他们暂且按原计划行事,在心里也只求火心道人和天一道长他们能有对敌之策。 从后面的小道绕走,黑泥潭中的部分怪婴立刻朝我们游了过来,它们在黑泥潭中的速度比在陆地上快上许多,下身肥硕的身体只那么一摆便前越半丈许。好在它们也只是在泥潭中,上了岸便速度大减。 我们绕到黑潭另一边,再往对面看去,却见在狭窄的泥道上,玄铁门的人正拼命厮杀着从黑泥潭中跳出的怪婴。那些怪婴像是抽干了河水里的白色泥鳅,一条条活蹦乱跳的直往玄铁门一众身上扑,百十来条的场面看着我头皮一阵发麻。它们若真是一条条泥鳅,我还不至于这般发怵,可它们不是泥鳅。 在玄铁门前方的岔道上,罢中原和梅宫雪两人正在交手,梅宫雪的武功的确了不得,双臂皆无却能引得气劲纵横,两人纠缠在一起,内气鼓荡卷动尘土,尘烟弥漫几乎将整条小道遮盖了去。 尘土飞扬,和黑泥潭中飘出的气体掺在一起,却是什么也分不清了。 我们二十几人奔走的速度很快,从黑泥潭中跳出来的怪婴根本追不上我们,不过它们一个个拉着哭腔在我们身后一跳一跳的,也着实让人心里发毛。 绕过罢中原和梅宫雪他们,我们距离刀背山已然不远了,此时再望去,这刀背山的确很奇特。整座山其实也没有多高,正对着西南方向的是一处陡崖,崖壁如被刀削,直挺挺的,山体正对着东北方向的却是长长的斜坡。山体正面看的话自是很宽,可是我们是绕了个圈,奔走到此山西南方向,站在我们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整座刀背山侧面却是极窄,那宛如刀背的一面陡崖宽度竟然不超过二十丈。真个如苏卿尧所言,像是一个刀尖。 我们奔到刀背山近前,这里比那些黑泥潭要好许多,山下生了许多绿茵茵的荆草,地面的泥土也是黄色的,人踩在上面并没有黏糊糊的感觉。 这时,苏卿尧速度不减却是一挥手,喝道:“跟我来,从东边斜坡上爬上去!” 我脚下同样没停,奔走中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刀背山。整座山约摸有百丈高,东西两侧有近一百五十丈的长度,山上的石块呈青黑色,石壁上长着很多苔。山上同样遍布着片片绿草,横生着数颗矮树,在临近山顶峭壁边上,则凌空挂着不多的黑色草枝。 那就是鬼头草了吧? 我心里一宽。虽然距离有点远看不清那鬼头草的具体模样,但总归是近在咫尺了,接下来就是摘取鬼头草放进我们背后的木箱子里,炼制蜮毒解药一事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不过,刀背山正面同样是陡峭的岩壁,和西南一侧的陡崖一样,人很难攀爬上去,想要登上刀背山只能从东北侧的斜坡上去。 正沿着峭壁奔走着,忽然,一道破空声从我们一侧急速传来,一柄奇特的飞刀“噌”的一声插进了我们前面的岩石当中。 这柄飞刀是从我们右边飞过来的,插进岩石当中犹如射进腐肉之中,崩裂开了一圈碎石。我们吃了一惊,立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去,却见距离我们不远处站着一排身着紫袍的汉子。 正是那白虎堂的七人! 他们七人面上被大袍遮住,我看不清容貌,这时,当中一名紫袍人朝我们走了两步,右脚踏在一块石头上,右肘支在膝盖上,俯着身笑道:“你们去哪?” 他双手里挂着两把很宽的大刀,刀头奇大,刀身上刻着花纹,刀柄却是一个很大的铁环,手刚好能套进铁环里。他说着话时,正将手里的双刀在手腕上环来环去,刀身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们来此地就是为了摘取鬼头草,他们白虎坛的人自是知道,如今又这般说,那便是诚心戏耍我们了。 苏卿尧转过身,看着那人笑道:“下面虫多,我们自是要去山上躲一躲。” 先前与那些怪婴纠缠一番,苏卿尧肩头伤口已经再次流出了血,此时他脸色有点煞白,笑起来竟也带着一丝诡异。他说的话也同样带着玩弄之色,却也不知为什么,此时听着却让我有那么一丝战意高昂的感觉。 那人噗嗤一笑,道:“这里是我长生堂的总坛,这刀背山也是我长生堂所有,你们想要上去,可曾问过我们兄弟?” 他虽然在笑着,但是我们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那股杀意。这时,韩萧在我们身后小声道:“苏先生,你带着顾兄弟他们去摘取鬼头草,这七人交由我们兄弟几人阻挡。” 说话间,韩萧和三眼他们七人解下背后的木箱交到其他人手上,我转头看着韩萧他们一个个严峻的面孔,不知为何,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如刀绞。 此次西行,沿途韩萧他们对我照顾有加,衣食住行几乎都是韩萧他们去打理,一路之上替我们省去了不少麻烦,可以说韩萧他们已在尽心尽力了。 那丑陋老者甚为白虎坛的坛主,这次带来的人武功自然不会低到哪里去,说不定这几人当中便有白虎坛的副坛主。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了那酒上道人,他一个朱雀坛的副坛主功夫就已如此了不得,倘若眼前之人真的是白虎坛的副坛主,就算是十八刀的兄弟俱在甚至结成刀阵,只怕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为了摘取鬼头草,铉铁门和幽云山庄已经死了几个人了,刚刚已经死去一名十八刀的兄弟尸骨未寒,虽然我到现在还叫不上那名十八刀兄弟的名字,可是此时让我逃离此地去摘取鬼头草,我心里自是不愿。 “不自量力!” 突然,那人冷喝一声,身上气劲陡然鼓荡,双手里的两把刀在腕上猛地一转,人贴着地面朝我们冲来。人还未到我们近前,我只觉的一股寒意摸上后背。他身后六人也齐齐朝前踏了一步,或跳或闪的向两边散开,呈半圆形抄了过来。 便在此时,却听韩萧朝我们大叫一声:“走!” 第四十章 魔窟变相一 韩萧话音刚落,便和三眼六人齐齐朝白虎堂的人冲了过去。 苏卿尧此时也丝毫不犹豫,招呼着我们往刀背山东面的斜坡冲去。我将背后的木箱摘了下来,交到一名十八刀的兄弟手上,他有点愕然,道:“顾兄弟,你这是?” 我来不及跟他多说什么,只是喝道:“快去摘取鬼头草!”说完,我不等他回话,提着追影剑朝那名手腕里环着双刀的紫袍人跳了过去。 韩萧他们七人已在和白虎堂的人交手,金戈碰撞声叮当响个不停。我冲过去时,正看见那名手里环着双刀的汉子右手里的阔刀砍在韩萧横在头顶的大刀上。那汉子手里的阔刀气劲很足,一刀劈下,刀气像是一排浪一样,逼得韩萧直往后退。 我咬了咬牙,脚下使足了劲,人猛地欺了过去,正待他再次挥刀之时,追影剑已刺到了他的胸口。 那人见我一剑刺到,轻转脑袋向我看来,一双眸子在黑漆漆的衣帽背后闪闪发亮,像是夜空里的两颗星。他将右手里的阔刀往前一递,那阔刀在他手腕上突然急速的旋转起来,正将追影剑荡了个偏。 他手腕上的阔头刀有一个人的胳膊长短,刀背打造的很厚,看上去少说也有四五十斤,却被他轻轻巧巧的环在手腕上绕着圈。刀旋转的速度很快,卷着阵阵的气劲,呜呜响个不停。刀刃刚一打在追影剑上,我只感觉手上像是被一块千斤巨石砸到。 好大的力气! 我暗吃一惊。修炼开天内功已经有些时日了,虽然如今我的内力还比不上韩萧的内力,但这一剑刺过去,况且又借着冲势,就算是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也能被我刺个对穿。可这一剑还是被他轻松化解了。 荡开我这一剑,他手里的阔刀旋转速度丝毫不减,金铁交击声还未落尽,阔刀被他一横,打着旋朝我肩头划来。那丑陋老者说要留活口,所以这汉子才会攻我偏处的吧?否则他这一轮阔刀就不会划向我的肩头,而是送到我脖颈下了。 但我却丝毫不留情。他的阔刀甫一横过来,我已借助被他荡开之势,身体俯身一转,追影剑反扫他的膝处硬骨。似乎我这个举动早已被他看穿,我手上的追影剑还未划到他腿上,却见他举足往前快速连续小跳三步,最后一步落下时右脚已经探到追影剑剑柄处。脚尖往我手腕上一挑,登时点在我的腕心处。 我的手腕处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又麻又疼,险些没握住追影剑。这个时候我也知道不能与他硬拼,也不是分心的时候,当即在地上打了个滚,向一侧翻去。 正在这时,耳中突然一道沉闷的气劲炸裂,我扭头看去,只见韩萧的一记刀气打在了这汉子左手上旋转的阔刀上。韩萧的刀气霸道凌厉,从刀刃上发出来的宽度和我的剑气一般大小,却是比我的剑气凝实许多,他这一记刀气也要比我的一记剑气凌厉三分。 不过韩萧这一刀似乎并没有起多大作用,这汉子左手里的阔刀上同样有内气涌动,刀气砍在上面只是让他身体顿了顿,两股气劲相碰荡开时,他手上的阔刀仍没有停下旋转。 这时我人还在地上,他被韩萧这么一阻,重心都放在了右腿上,下身已露出了空挡,正是突袭的好时机。我也管不了手腕上的痛处了,咬了咬牙,左手猛地一撑地面,刚刚翻过来的身体紧跟着又翻了回去,一剑劈向他的下身。 哪知我一剑劈出,却是溅起了一片碎石泥土,抬头望去,那汉子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脱身后跃了去。 一落在地上,那汉子将双手里的阔刀左右旋了旋,道:“看不出来,你们配合的倒还是有点模样。” 我翻身闪到韩萧身边,韩萧道:“小心了,这家伙两把刀上都沾了毒,莫要与他短兵相接,你我左右夹击,以气劲之力攻他。” 有毒?我不由的吃了一惊,那汉子两把阔刀在身体两边转的很快,像是两轮风车,几乎看不清阔刀的模样。如果他阔刀上真的有毒的话,近身交接的确不是个好选择。 突然,一声惨叫从我们不远处传来,一名十八刀的兄弟左胸口露出一个血窟窿,胸口的血流了一整身。在他身前,一名紫袍汉子手里正端着一个奇弯的五头铁钩,铁钩上正挂着一个血淋淋的心脏。那心脏被钩出来没多久,还在微微的跳动着。 周围发出了几道惊呼声,我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的发热,心里的怒焰已经是不可压制。为了摘取鬼头草,又死了一个十八刀的兄弟,炼制蜮毒解药一事本就是为江湖做些好事,难道连这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么? 这时,韩萧大喝一声,将手里的大刀快速的挽了个花,叉开双腿,手里的大刀狠狠地凌空劈了出去。一刀挥落,一记刀气像是知道韩萧心里的怒火一般,发出刺耳的破空声直奔我们前方的汉子而去。 听到韩萧的怒喝声,周围剩余的十八刀兄弟也都纷纷叫骂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大刀朝各自身前的紫袍汉子挥出刀气。一时间,此地竟更显风卷云动、气劲横生。 我也跟着叫了一声,人与韩萧拉开了些,同样朝那手持双刀的汉子劈出一道剑气。韩萧的刀气是斜着劈向那人的面门,而我这一道剑气则是直劈那汉子的小腹,刀气剑气正封住了他上下两路。 却见那汉子冷笑一声,双臂忽的张开了来,身体左右摇摆间只那么抖了一下,猛地将手上的那两柄阔刀甩了过来。两柄阔刀方一脱离他的双手,真个如两轮锋利的风车,卷着气旋直迎我与韩萧的那两道刀气剑气。 那两柄阔刀破空而来,发出的声音却如同天籁,像是两个空洞的铁笛发出的轻鸣,急转绕耳。在低空处不偏不倚,正打在我和韩萧的刀气剑气上。 只听得“嘭嘭”两声传来,四道气劲相碰,破开了两股不大的气浪,我们的刀气剑气如同帛纸,被那两柄旋转的阔刀登时打散开。未等气劲四荡,两把阔刀便已冲出气劲爆裂处,如长了眼睛一样,直朝我和韩萧削来。 就只凭这一手的功夫,足以可见这紫袍汉子的武功比我们高出太多了,他的内力之深,打散我们的气劲简直易如反掌。难道这紫袍汉子真的是白虎坛的副坛主?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由不得我多想,一柄急速旋转的阔刀已飞到我的头顶,我连忙压低身体,这柄阔刀拖着一股阴冷的气劲,从我后颈飞了过去。 甫一闪躲过飞来的阔刀,我便不等那汉子有任何动作,脚下猛地一点地面,就要飞身刺他一剑。他的两柄阔刀一脱手时我便打定主意,此时他已是手无寸铁,我这般冲过去即使不敌他,已追影剑的锋利也能让他尝些苦头。 耳边,突然听到韩萧叫道:“顾兄弟,小心背后!”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我只感觉背后一股阴风逼来,危急之下,我欲冲的身体急忙侧翻了过去。我一剑垫在地上,朝一旁侧了侧身,只见那柄阔刀飞向我背后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折了个弯,此时又倒飞向那紫袍汉子。 这么厚重的阔刀,竟也能如回旋镖一样飞回?十几步开外,那紫袍汉子双手一招,轻巧的将飞回的阔刀双双接住,他将双刀带在身体两侧,看着我道:“你若老实点跟我们走,这些人我便给他们留个全尸!” 我道:“去你的!”说完,我也不等他回话,扬起追影剑便交叉挥出两道剑气。韩萧见状,手上同样也没歇着,大刀一甩,又是一道刀气冲了过去。 那紫袍人冷哼一声,再次将双手里的阔刀射了过来。这一次我们从刀剑上发出的气劲和上一次一样,只在刹那间便被那两柄阔刀打散,不过有了第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我却在背后留了心神。 等那阔刀再次欺临我的头顶时,我正待侧身闪开,熟料,那阔刀竟在我面前不足五尺处忽的一个急转弯,呜呜叫着间猛地折向韩萧那边。韩萧刚刚闪开身,人还未站稳,这一柄阔刀正刮在他的后背,将他背后的衣衫连同一整块皮肉登时削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却见韩萧脸色一白,扭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皮肉,憋着一口气举刀朝那紫袍汉子挥出了一道刀气。他背后的皮囊整块被削下,浑身正抖个不停,这一记刀气已是大失准头,根本也没有飞近那紫袍人的身。一刀挥落,韩萧便再也忍不住的仰头叫唤了一声。 不远处,三眼失声叫道:“韩大哥!”语毕,他已冲了过来,连同其他四名十八刀的兄弟也都奔了过来。 他们几人也都是狼狈不堪,身上的衣衫大多破损,三眼脸上更是裂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反观白虎坛的七人,他们身上的衣衫几乎都很干净,紫色的大袍正鼓荡着,看样子极为轻松。 我们往后退了退,韩萧疼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三眼将外衣脱掉给韩萧裹上,衣衫一碰韩萧背后的血肉,让他不禁倒吸着凉气。那紫袍汉子的阔刀上有毒,即使三眼这般为韩萧止血,也止不了毒液入体。 我看着那名紫袍汉子,忍不住开口喝道:“将解药拿出来!” 说出这句话时,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他们是魔教中人,正值厮杀之际,韩萧若是中毒而死,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给我们解药?而直到此时我心里才真正明白,这白虎坛七人的武功之高,绝不是我和韩萧他们几人可以抵挡的。 果然,那紫袍汉子哼了一声,道:“解药?你莫不是吓破了胆?解药没有,不过这六人的性命我全要了。” 三眼怒叫道:“顾兄弟,不要跟这帮贼人啰嗦,我们跟他们拼了。” 这时候跟白虎坛的七人拼命无疑等同于送死,我还没有头昏到那个地步,可是眼下这个局势,就算我们这边不出手,他们白虎坛的人也会将韩萧他们杀掉,根本不可能留给我们转圜的余地。 我按住了三眼的肩膀,看着那名紫袍人道:“你杀了他们,那你也休想将我安然的带回去复命了。” 我嘴上这样说着,暗中却拼命地催动小腹中那团气,一旦我腹中那团气在我全身游走起来,到时候我筋骨增强,再与白虎坛的七人交手的话绝对会轻松很多。 那紫袍人将手里的阔刀抵在了地上,道:“嗯?你想怎样?” 我笑道:“还能怎样,当然是和你们拼命了。” 这汉子又哼了一声,道:“你想求一死?” 我当然不想求死,这话是敷衍之词,拖延点时间罢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说。不过让我心凉的是,无论我怎么拼命催动体内的那团气,那团气却仍是一直在小腹中旋转,虽然游走的速度也很快,但丝毫没有要离开小腹的迹象。 我有点急,那紫袍汉子似乎也看出了倪端,冷冷道:“油嘴滑舌!待我宰了他们,看你有何能耐与我等拼命。” 他这么说着,站在他身边的六人忽的齐齐朝我们踏了一步,身上气劲紧跟鼓荡起来。我心中一沉,脑子里千回百转,想要再说出什么由头来,但是这一刻我哪里还能想得出来,脑子里越想却越是混乱。 正在这时,东边遥远的天空又升起一道光,一道绿光,几乎将天空照的阴森森的绿。绿芒冲进云霄,同样爆裂开来,散开一圈点点绿芒。 绿芒刚一破开,只听得黑泥潭处传来一声长啸,长啸声很响亮,声音几乎冲散了黑泥潭中的瘴气。 听得这声长啸,我们面前的紫袍人身形都是为之一顿,转身朝黑泥潭方向望去。我也仰首看去,却见罢中原和程富海、江顺三人带着玄铁门一众正朝我们这边奔来,那梅宫雪和白虎坛的丑陋老者此时却已不知去向。 我心头一喜,转过头看着这名紫袍汉子道:“看来这次你们的性命要留在此地了。” 这名紫袍汉子却是冷哼一声,并未搭理我,一招手,带着六人朝刀背山东面急速奔去。 我吃了一惊,提剑往前追了两步刚要说出“把解药留下”之类的话语,但是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把解药留下,他们会留下解药么? 第四十一章 魔窟变相二 这时,罢中原和程富海带人冲了过来,程富海掀开韩萧背上的衣襟,入眼处却是已经开始腐烂的鼓起一块块脓包的斑白血肉。 程富海冷哼一声,忽的盘腿坐在了韩萧的面前,两掌在胸前左右环了一圈之后,掌间忽的涨起一股柔和的气流,对准韩萧的前胸缓缓地按了上去。 两掌甫一碰到韩萧的前胸,掌间的气流迅速在韩萧身上迷漫开来,韩萧的身体忽的一震,不由自主的仰头呻吟一声。 罢中原抬头看了看刀背山山顶,山顶峭壁边上,苏卿尧十余人正小心翼翼的采摘着鬼头草。罢中原转头朝后面道:“小马,带人去帮忙采摘鬼头草,我等好尽快赶去与火心道人他们汇合?” 马千里朝罢中原抱拳道:“是。”说着,他向左右点了几个人,朝刀背山上奔去。 我向四周看了看。经过刚才与白虎坛的人一战,如今我们这里只剩下一百人不到的样子,玄铁门死去了十多个弟子,十八刀的兄弟也死了两名,可以说败的很狼狈,而对方只不过来了九人。那丑陋老者手段却也厉害,两个人凭借着一群鬼仔便阻挡了我们大半的人数,看来在交战当中,鬼仔确实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难怪西域各部族里都豢养鬼仔。有这样一群鬼物在,即便是以多敌寡,那也是全然不惧了。 程富海以内力为韩萧疗伤,韩萧的脸上渐渐有了起色,身体不再颤抖的厉害。我注意到,从他背后腐烂的鲜肉里渗出来的是一种青色的粘液,粘液每被逼出一分,韩萧的脸色就好转一分。 将追影剑插入剑鞘,我道:“罢前辈,韩大哥中的是什么毒?没什么大事吧?” 罢中原点了点头,道:“只要及时将毒液逼出体外,服些良药静养数日便无性命之忧。这是一种叫千蜂毒的毒药,是白虎坛之中最为常见的一种毒,好在毒液只是刮在他的皮肉上,若是毒液入体的话,此时他早已爆体而亡了。” 这时,三眼狠狠道:“好一群歹毒的贼人,下次见到那人,我非要替韩大哥除了这口恶气!” 蔡月茹抚了抚长发,闪动着双眸笑道:“你武功这般低微,怕是连羊祉兴的一个大头鬼仔也敌不过,哪里能报的了仇?” 三眼握紧了拳头,没有再说话。蔡月茹嘴里的羊祉兴想来指的就是那丑陋老者了,她说的话有点尖酸,但说的却是实话,三眼的武功连与我们纠缠的七名紫袍人都敌不过,想要找羊祉兴报仇,那无疑就是以卵击石。 我脸色不禁一红。魔教之人视正派之人为肉中刺,见面便是以刀剑说话,刚刚我还妄想着去问那汉子要解药,那还是我,若是换作三眼,只怕他此时早已没了性命。 想到这里,我道:“罢前辈,白虎坛的人此次来寻我,难道也是为了那蜮毒解药而来?” 罢中原叹了口气,道:“多半是如此了。只怕魔教之人想要自己炼制蜮毒解药,独吞此事,不愿让正道人士解除身上的蜮毒。不过,比起蜮毒解药,魔教此次更希望能在此地歼灭七大门派之人,否则就不会只派一个羊祉兴前来了。” 我暗自点头。正魔两道纠缠不休,连炼制蜮毒解药一事都是争个上下,不过比起正魔两方之间形势,炼制蜮毒解药也变得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了。突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既然魔教不希望正派这里炼制出蜮毒解药,那么,是不是说正派之人同样不希望魔教能炼制出蜮毒解药? 我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回想起在望天殿里发生的种种,那些七大门派的掌门和高层在得知我与梦寒烟相识之时,态度急转而下但又不动声色。恐怕在那时,他们只是将我当做一个药引,之所以没有与我翻脸,也是不希望我投奔魔教,让魔教之人炼制出蜮毒解药吧? 想到这里,我背后泛出一阵阵的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望天殿里,天一道长为我开脱一事,也是言不由衷了? 我看了看正在为韩萧逼毒疗伤的程富海,许是以这样的方法逼毒需要耗费不少内力,他的额间已经流出了汗水。程富海一定知道此中之事,不过此次摘取鬼头草他却没有选择与七大门派中任何一派同行,而是选择与退隐江湖的玄铁门一道。 这么看来,程富海是不想让正魔两道参和炼制蜮毒解药一事,而且炼制出的蜮毒解药也是让罢中原出面公开江湖。这样一来,一旦蜮毒解药炼制出来,正魔两道的人均会得到蜮毒解药。可是,这样做的话,难道程富海不怕与七大门派闹翻么?而且,刚刚白虎坛的人杀了玄铁门和幽云山庄的人,罢中原和程富海能忍下这口气? 我看着罢中原,他的脸上满是沧桑,除此之外,却是什么表情也看不到了。 等了半晌,苏卿尧和马千里几人从刀背山上跑了下来,一到我们近前,苏卿尧便打开一个木箱,道:“罢门主,请看,这些鬼头草足以炼制数十炉丹药了。” 我朝木箱里看了看。这个小木箱有尺许宽,高三尺,箱子里面嵌着一层厚厚的黑色隔板,隔板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孔,整个黑色隔板里装着的是乳白色的液体。此时,乳白色的液体里正浸泡着一片片青黑色的圆形草叶,叶子上茎纹曲折,在中心处缠绕一团犹如人脸的纹路。 由于有黑色隔板撑着,木箱里的空间显得很小,不过却装满了这种青黑色的草叶,二十个小木箱加在一起,这些青黑色的草叶足以装满两大箱了。 罢中原朝木箱里看了看,道:“不错,确实没有衰腐,这些鬼头草炼制蜮毒解药也足够了。” 程富海至此才将双掌抽离韩萧前胸,站在韩萧身后的三眼急忙拿着布巾在韩萧后背小心地擦拭着毒液,经程富海运功疗伤,韩萧的脸色有了些红润,但由于背后的皮肉整块被割下,他的眉头还是紧紧锁着。 程富海站起身,道:“千蜂毒毒液已尽数逼出,你需每日运功调理即可,待得回到庄内再想生皮肉之法。罢门主,事不宜迟,我们尽快与火心他们汇合才是。” 罢中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领着玄铁门一众便朝东边率先走去。我和三眼则将韩萧扶起,苏卿尧从药箱里取一个瓷瓶,往韩萧背后洒满了黄色的粉末,三眼又将那衣衫缠在了韩萧背上。他背后的伤口是在太大,苏卿尧的药箱里并没有多少药布,也只能这样简单包扎一下了。 刀背山四下都是黑色的泥潭,我们朝东边走了有二里地便走出这一片泥潭,来到一处稀薄的树林当中。从树林另一边走出时,隐隐的,我听到了一阵阵杀喊声。 已经打起来了? 我的心头莫名的掠过一丝慌乱。两狼山与魔教一战仍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现在想想,当初武功低微的一群人胡乱厮杀的场景实在有点惨不忍睹。如今此次七大门派俱在,所来之人都是门中翘楚,魔教既然敢明着来犯,所率之人定非弱者,这次的拼杀一定也比我们两狼山一战更加激烈。 只不过上一次我们与魔教打了个旗鼓相当,不知道这一次会是个什么模样。 我将腿脚上束带系紧了些,头上的发紧紧挽住。天色有点昏沉,将近傍晚,我摸了摸追影剑剑柄,却是冰冷的要命。 第四十二章 魔窟变相三 死亡沼泽里并非遍地沼泽,除了黑泥潭和稀疏的小树林,高山、山谷亦是有不少。不过这里的高山、山谷却又于沼泽外的大不一样,几乎都是光秃秃的,隐在荒凉的烟雾当中。 远离了小树林,我们往东又走了一两里地,摸过了两处高坡,来到一处山谷近处。也就是到了此地之时,我的耳中才真真切切的听到那一阵阵滔天的杀喊声,我们赶了几步脚,来到山顶上,却看到一片山谷。 这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山谷,山谷三面环山,东西北三个方向分别卧着三处千丈高山,三座高山上是寸草不生,整片山谷只留有南面一处山口。在正北面一处高山下,有一个极其高大的青色石门,石门之高几乎赶上了整座山的一半高度,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腰牌扣在了山壁上。石门左右各立着两尊与石门约略同高的黑石像,我们此时站在西边这一座山上,只能看得清东边一尊高大的黑石像。那是一尊身穿黑色大袍的人形石像,左手向天指着,右手里握着一根与其个头相仿的黑色大镰刀。 这里就是神龙窟了吧?此时,在这两尊巨大石像的下面,正烟尘弥漫,血色滔天。七大门派此次带来了六千人,魔教那边也来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双方交战在一起,却是谁也分不清是谁了,只觉入眼处尽是乱糟糟的一片。 看到这幅景象,我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这副情形和两狼山下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 此刻,耳中只听得程富海喝道:“江兄,快随我一同助阵!” 江顺嘿嘿一笑,道:“那你可要跟紧我了。” 说完,他二人便领着幽云山庄的一众朝山下奔去。 我抽出追影剑,刚要迈步追随他们而去,身后的罢中原却在此时叫道:“顾小友,你想做什么?” 我脚下一顿,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罢中原,道:“罢前辈,此话怎讲?当然是去斩杀魔教之人了。” 罢中原道:“你不必去,在此等候即可,我曾承诺过程富海,要保你周全。” 玄铁门已退隐江湖,或许白虎坛的人杀了玄铁门的人,罢中原心胸豁达不愿去追究,正魔两道交战他也不必参与。可是眼睁睁的看着程富海和江顺、苏卿尧他们都已冲下山去,我哪里能在此地待得住?我道:“多谢罢门主关心,顾天自会多加小心。” 言毕,我就要飞身下山,却在此时罢中原又道:“且慢,顾小友,请听我一言。” 我不由得有点急,但还是忍住了道:“罢前辈但说无妨。”这般说着,我扭头朝山下看了看,山下七大门派的弟子正和魔教之人杀得热火朝天,整片山谷荡起的气劲几乎凝成了一阵阵风浪,吹的地面上飞沙走石的。 罢中原沉声道:“罢某且问你,此次我等不远万里来到此处所为何事?” 我想也没想的脱口说道:“自是为了炼制出那蜮毒解药,为武林豪杰化解一身蜮毒之苦。” 罢中原道:“即是为武林众豪杰着想,此举便是大义之举,即是大义,你又为何去斩杀魔教之人?” 我身体一震,有点愕然的望着罢中原,道:“可是,魔教之人残忍无道......” 话说到此处,我只感觉如骨鲠在喉,却怎的再也说不下去。是啊,起初答应程富海和罢中原一起炼制蜮毒解药,我不就是想着为武林做些好事么?既然是为武林做得事情,自然也包括魔教在内,那么,我现在又何必想着去杀魔教之人? 罢中原的话像是当头喝棒,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头上,他又道:“顾小友,你的经历我略听一二,被铁剑派逐出师门之后,你便在郴州城里开了家镖局,实则已不再属于正派之列。你若就此冲下山去与魔教之人厮杀,那你的镖局无疑是卷入了这场风口浪尖上,你可要想清楚。” 我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一时竟无言以对。冲下山去和魔教之人拼个你死我活?一旦杀起来,我便是彻彻底底的选择了阵脚,与魔教针锋相对,那我的镖局也别想在郴州城里老老实实的做走镖的买卖。到时候正魔两道一有交战,镖局里上上下下的兄弟都要一同赶赴,也许,天下镖局到那个时候也不会再叫天下镖局了,只怕也改了名,叫天下帮派云云的了。 那帮兄弟与我出生入死一年到头,患难与共,即使郴州城里出现那么大的乱子也不曾舍我而去,并非只是简单的跟着我和百里徒混口饭吃。要我领着他们踏进正魔两道之间的争斗,我是万万也不愿看到的。可是,让我留在此地,眼睁睁的看着程富海和江顺他们冲杀陷阵,我又心存愧疚。 罢中原的一席话,像是一个定身术,在此时此刻硬是把我定在了原地。 罢中原走到我身前站住了,和我一起看着山谷的厮杀场景。山谷中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红纱,魔教之人一律的紫色大袍加身,七大门派弟子身上的衣衫颜色各异,混在一起少说也有万余人。这么多人攒动冲喊,和着手里的兵器交击声,像是一锅滚油花。程富海和江顺他们早已冲进了战圈当中,此时我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罢中原叹了口气,道:“你杀了他们,他们也会杀了你,徒子徒孙也会杀来杀去,始终都是没完没了的。” 他背着手站在我的前面,像是一颗挺拔的松,衣衫随风飘荡,微微猎响。有桀骜之气,也有落寞之意。我将追影剑握得紧紧的,道:“但是罢前辈,程前辈和江前辈、苏前辈,乃至幽云山庄的那些兄弟们可是同样待我不薄,要我在此地坐以待毙,我......” 话说至此,我又再次沉默了下去,脑子里混乱一片,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 罢中原似看透了我的心思,转过头道:“你是心中愧疚,对吧?” 我不得不承认,只得点了点头。罢中原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顾小友实则不比如此,说起来,程富海也本来就没打算让你掺和正魔之间的事情。” 听着他这样说,我只觉心里更加的愧疚,道:“罢门主,难道你的好友与人拼杀,你也会坐视不理吗?” 罢中原又叹了口气,摇头道:“本尊曾经发过誓,不再杀人。” 我不再多说什么,实是无颜多说。我也曾经发过誓不再杀人,但是刚刚看到程富海和江顺他们冲下山去,脑子里便已然把这些誓言抛开的干干净净。 下方山谷里的惨叫怒骂声已经达到了顶峰,地上已经伏倒了不少的尸体,饶是此次所来之人都是不凡之辈,也难逃死伤。 也许我这个年纪发出的誓言根本也经不住考验,只有像罢中原这样经历了风雨的人,发出的誓言才有掷有响吧?和罢中原的心胸比起来,我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脑子里正在烦乱间,忽然,却听罢中原轻声“咦”了一声,转头朝神龙窟石门方向望去。 他这么一个小举动,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道怕是程富海和江顺他们出了什么意外,连忙翘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是神龙窟石门那里几乎就没有什么人,石门地面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具尸体。 我的眼光有意避开正杀声震天的战团,奇怪道:“罢前辈,怎么了?” 哪知我这句话刚刚落下,突然,我们脚下的山体猛地颤了一下。我大吃一惊,再朝神龙窟石门方向望去,却只见那座山上一片片巨石正滚滚而落,山上的尘土像是一帘瀑布,飒飒而下。 距离有点远,等那些巨石跌落在地上的声音传过来时,那神龙窟的巨大石门却在此时缓缓地向上升起一丝漆黑的缝隙来。 第四十三章 魔窟变相四 神龙窟巨大的山门虽然只向上升起那么一点,但是石门与两边山壁摩擦的声音却犹如滚滚的惊雷,石门边上碎石崩落,尘土飞扬,一股脑儿的掺和在一起像是涛涛的洪流,向四周荡了开去。 这滚雷般的景象震惊了所有人,山谷中正在奋力厮杀的正魔两道之人均都缓缓罢了手,本是火热的杀喊怒叫声和刺耳尖锐的金戈交击声也渐渐消停下来。正派和魔教之人像是极有默契的一般,迅速向后退走,拉开了距离,正派之人退走的方向正是我们脚下所站立的高山脚下。 怎么回事? 难道是梦寒烟打开了神龙窟?我先是吃了一惊,接着脑子里猛然想起了她,只有她才能打开神龙窟的大门。 我有点惊喜交加,上前一步道:“罢前辈,神龙窟石门已开,正魔两道均已罢手,此时已无交战,我们尽快赶去与少白道人和程前辈他们会合如何?” 罢中原看着神龙窟,脸上有点莫名其妙,沉吟道:“也好,本尊也想去瞧瞧那神龙窟怎么会在此时打开。小马,准备金创药,护好韩少侠。” 说完,罢中原便朝山下奔去。我和马千里一左一右夹住韩萧,与玄铁门其余弟子连忙跟上。 七大门派的人和魔教刚刚消停,山谷中仍是一片的烟尘弥漫,神龙窟石门外的地面上歪扭七八的躺了一片的尸体,鲜血流了一地。还未跑到山脚下,我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空气中涌动着的是燥热的气流,那是厮杀后战场特有的凄惨气息。 我们跑到山下,一名外围侦查的崆峒派弟子一见到我们,立时喜笑颜开,朝罢中原抱拳道:“罢前辈,您来了?” 他身上沾着斑斑的血迹,胸口上有一处伤口正流着血,而他却恍若未知,大概他以为我们是来助阵的。诚然,七大门派此次来人不少,魔教更是有备而来,以罢中原的武功,这次七大门派若是能得罢中原出手相助,谁胜谁负还真的很难说。 只是他却不知,罢中原根本无意插手正魔两道之间的事情,甚至白虎坛的人杀了玄铁门的弟子,罢中原也不打算去追究。 罢中原道:“火心和天一在何处?” 这名崆峒派的弟子仍抱着拳,道:“回罢前辈,火心师伯和天一师伯他们正在商谈要事,罢前辈请随我来。” 此时,山脚下已是人满为患,或三五成群,或数十人围在一起,正加紧敷药疗伤。我们路过青城派歇息之地时,有一名青城派的弟子躺在地上正在凄惨的叫着,他左腿处的股骨已经断裂,骨刺粘着血肉刺出体外,眼看是废了。围在他身边的几名青城派弟子正满头是汗的为他包扎敷药,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挂着伤痕。 我不由得一阵心悸,看了看四周,其余几个门派的弟子也都是极为狼狈之相,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死去,不过尸体却是被抬了回来。 一阵阵的哀嚎声,一阵阵的呻吟声,一阵阵的谩骂声。 这幅情景,和当初我们在两狼山下的情景实在是太像了,只不过那时候我并未想得太多,只道跟在师傅和大师兄身后便就是什么也不怕。现在看来,我的心里竟然莫名的开始畏惧起来。畏惧死亡。 也许,每个人都畏惧死亡吧。 七大门派留足的中央地带,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当中而立,近百名掌门人围在一起正在商谈这什么,见我们过来,程富海便远远地叫道:“罢门主?你们怎的也来了?” 他们一群人朝我们看了过来,罢中原道:“我门中金创药带了不少,本尊寻思着诸位掌门兴许用得上,所以便过来看看。” 程富海正擦拭着双手,在与魔教交手不是很长的时间里,他的身上已经沾了不少的血,一双手上更是如被血洗。在他身边站着的数十名门派掌门人之中,同样有不少人身上沾着血迹,其中最数中小门派的掌门多难堪。 我们走到他们近处站到了一边,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朝罢中原点头示意。接着,天一道长看着衡岳派的一人,道:“元吉,那你告诉老夫,既然没有发现梦寒烟的踪迹,那神龙门又怎么会打得开?” 这人一身青色儒衫,双目如炬,面上挂着三缕长须,头上的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背后背着一把黑柄长剑,身体壮硕。正是衡岳派的掌门人。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赵川书和两名身材匀称的汉子。 衡岳派独占衡州,名下附属中小门派有很多,衡州的正道门派无不以衡岳派马首是瞻,那巨鹰门也不例外。见到罢中原过来,元吉同样朝罢中原微微点了点头,此时被天一道长问话,转过头去道:“天一兄,魔教之人奸猾狡诈,此次更是有备而来,目的便就是要重返神龙窟,得到灵蛇之血。魔教之人行踪飘忽不定,那魔教的圣姑更是鬼影难寻,说不定早已潜入那神龙窟内,从内部打开神龙门,以接应魔教大军。” 梦寒烟早已进入了神龙窟? 我心里又惊又喜,转头朝神龙窟方向看了看。神龙窟那里已是尘埃落尽,那石门打开一条缝隙之后便没了动静,可是从我们这边看去,那缝隙中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更别说什么人影了。 距离我们这边的两百丈开外,魔教大军正聚在对面的山脚处,他们身上一身紫袍,远远望去倒像是一滩浓浓的血花。 这时,鬼谷谷主罗仁善开口道:“元掌门此言差矣,自我等从昆仑派一路赶往此地,乃至进入死亡沼泽,都是走在众人之前,赶到神龙窟也是第一批到来之人,魔教之人又怎能先我等一步进入神龙窟?况且,就算是魔教之人比我等走的快,又怎会在此时打开神龙窟,他们还不是早就进入了神龙窟内?” 罗仁善率领鬼谷之人是与我们这一路同行的,一路上与他攀谈得最多的就是江顺,只因二人身法都是诡异莫测,不同寻常。不过江顺曾经告诉我,如果论轻功的话,罗仁善大不如江顺,可要真个论身法,罗仁善却是胜却江顺太多。 他的话一说出口,元吉便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吟道:“罗兄此言却是有理,以我等速度,那魔教之人定赶不上的了,不过那神龙门已然打开,这又作何解释?” “难道这是魔教使的什么诡计,故意为之,以诱我等耳目?” 说话的是峨眉派的管掌门管书卉。和其他几大掌门比起来,管书卉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了点污迹,双袖上染着点点血迹,但整个人仍是精神抖擞,一双招子明亮精锐。 听他们说着话,我也在疑惑不已。打开神龙门是魔教的诡计么?这好像有点不太正常了,魔教之人意在进入神龙窟,又怎么会放着打开的神龙门而无动于衷,反而与七大门派两山相对? 这时,天一道长扭过头看着程富海,道:“程兄,你有何高见?”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程富海身上,我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阵自信,以程富海的老谋深算,想的绝对要比其他掌门要周全得多。 程富海顿了顿,却道:“依老夫愚见,我等还是尽快撤离此地为好。” 他的话刚说出口,立马有一人反驳道:“不可!若是此刻撤走,魔教之人便可轻易进入神龙窟,待得姓方的得到灵蛇之血练就龙在水的一身武艺,到时魔教势力作大,江湖便永无宁日。程兄,你莫不是在说笑?” 我吃了一惊。得到灵蛇之血练就龙在水的武功?这人嘴里说的姓方的,大概就是指魔教长生堂的堂主方经文了。程富海曾经与我说过,百余年前,长生堂里便是出了个身怀绝世武功的龙在水,所以长生堂会势力作大,可与七大门派一争高下。可是龙在水死后,他的一身武功便失传了,长生堂才会因此逐步衰落,以至于后来被七大门派联手攻入死亡沼泽,驱走长生堂。 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方经文已经寻得龙在水失传的武功,而且只能得到灵蛇之血便可修炼成功?可那灵蛇之血不就是蜮毒么? 龙在水究竟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这时,却听程富海冷哼一声,道:“到了这个时候,老夫哪里在与你们说笑?魔教此次有备而来,人数已近万,撇开那神龙门为何会在此时打开,便是与之交锋我等也是处在下风,难道你想我等都栽在此地么?” 程富海也是不想再打下去了吧?我有点忧心忡忡,那就是了,魔教既然敢与七大门派正面相抗,绝没有那么简单,不可小视。 那人冷哼一声,道:“即使是鱼死网破,也不能叫魔教得逞,” 周围的一些掌门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不过都是紧锁着眉头,倒像是也拿不定主意,眼光有意无意的望着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几人。 这时,天一道长抚了抚长须,道:“诸位掌门稍安勿躁。程兄,我等此次不远万里率众而来,其目的便是阻止魔教夺回神龙窟,倘若因魔教有备而来便就此退去,那岂不惹得天下众英雄耻笑?不妥。” 周围的不少人纷纷颔首示意,表示赞同,天一道长又道:“但若要我等就此坐以待毙,那也是自寻死路,实属不智。” 微灯道人道:“不知天一兄作何想?” 天一道长道:“神龙窟本就是魔教本部所在,如今死亡沼泽外围的瘴气渐衰,正是魔教收回神龙窟的大好时机,我等来此地就是为了阻止魔教之人进入神龙窟,想来这一次魔教不会轻易罢手,必已是下定决心将我等赶出神龙窟。况且这次长生堂来人众多,我们实无必要与之正面相抗,牵制即可。” 元吉奇怪道:“天一兄,我等该如何牵制?” 天一道长扭头看了看南边,道:“此地一览无余,敌众我寡,实在对我等不利,我们可将魔教之人引入林中,在林中与之纠缠。” 天一道长话还没说完,不少人已经开始纷纷点头。我心里也是一亮,这的确是一个好计谋,避其锋芒,利用地势与长生堂的人周旋。一旦七大门派的人退到林中,在树林中设下埋伏陷阱,只怕长生堂的人也不敢贸然行动,必会有所顾忌。 想到这里,我不由一阵好笑。正魔两道交手,倒像是两军交战一般,竟然连兵法计谋也都用上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两军交战么?只不过与军队相比,我们这些江湖上的人打斗起来更无章法可言,有的也仅仅是人人身怀武功,打的更加激烈一些罢了。 众多掌门都没有异议,我看到程富海的脸色有点难堪,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他心里是不想在此地与长生堂的人交锋,但幽云山庄位列江湖正派,怕是此时也不得不遵从众人的意愿了。 天一道长还想说些什么,正在这时,东边山脚处却远远地传来一声高亢的声音:“天一老儿、昆仑贼子,果然是好手段!” 这声音很沉,像是一口铜钟敲响了一般,荡遍整片山谷,清清楚楚的落在我们每个人的耳中。 听这声音,我们都是一惊,周围的各门派弟子纷纷站了起来,齐齐朝东边山脚处望去。此时夕阳一落尽山头,天色有些昏黄,我们这边和东边山脚处中间隔了一层淡淡烟雾,那里的具体情形朦朦胧胧看的不是很清楚。我心里暗暗疑惑,这人话中是什么意思?怎的说天一道长好手段? 天一道长将双手背负在身后,同样高声道:“方经文,得了便宜还在卖乖,论手段,我天一哪里比得上阁下!” 原来是长生堂的堂主。不知怎么的,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些魔教之中首重的人物终于还是抛头露面了。魔教之人行踪飘忽,平日里我听到的都是他们的名字,人却是从未见过,没想到这一次竟一下子全都来了。我朝四周看了看。周围的那些正派弟子并没有太多的惊奇,也许由于刚刚已经与长生堂的人打过一次照面,每个人都将手里的兵器握得紧紧的。 天一道长的声音不比方经文的声音小,声音回荡在山谷响个不停。却听得对面山脚下方经文冷哼一声,道:“比不上?!你早就派人进入我长生堂圣地,欲要埋伏我长生堂子弟,难道这不是棋高一筹的好手段吗!” 天一道长脸色一滞,我们也都是一怔,纷纷看向了天一道长。 怎么回事?那神龙门是天一道长派人打开的? 天一道长似乎也有点莫名其妙,转过头来在我们身上扫了扫,火心道人道:“天一兄,你早就派人来到此地接应我等了?” 却见天一道长伸手打住火心道人,皱着眉头望向东边的山脚,高声道:“方经文!”他刚喝出方经文的名字,忽的顿了顿,接着又续道:“你那点心计如何能瞒的了老夫,趁早离开此地,死了一统江湖的野心吧!” 周围人群传来一阵惊呼声,目光全都放在了天一道长身上。我倒吸了口凉气,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脑子里也在此时想起了一年前他与程富海一同追捕阳才道长和张胜德的情景。难道在那时,程富海在追查那神秘组织之时,天一道长真正的目的是追查梦寒烟?这么说,梦寒烟当初并没有来西域,而是一直被天一道长抓走并且关押在武当派? 忽然间,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不对!天一道长并没有派人打开神龙门,梦寒烟也没有被抓到武当派,方经文是在使诈,而天一道长也在使诈回应! 东边山脚处,方经文的声音并没有立刻传来,可是我心中已是雪亮。看来,长生堂那边同样不知道神龙窟为什么会在此时打开,否则方经文不会在神龙门打开的那一刻,以绝对的人数优势而选择退走,怕是在他看来,神龙门打开必定是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他们使的一计,所以出声一探虚实。倘若天一道长刚才浑然不知的否定此事,那么,方经文必会立刻率众杀过来。可是天一道长毕竟是老江湖,即刻反应过来,并未承认也不否认打开神龙门,让方经文摸不出深浅,不敢贸然行动。 果然,天一道长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过身来,皱着眉头扫向周围的一群门派掌门,道:“不知是哪位同仁设下此计?” 周围的一群各门派掌门都是久经江湖之辈,这时候哪里还反应不过来?只是面对天一道长的质问,他们却都面面相觑,脸上的疑色丝毫不比天一道长脸上的少。我转头看了看程富海,他也在紧锁着眉头。 正在这时,一名昆仑派的弟子叫道:“师傅师伯,神龙窟那边有异动,像是魔教之人!” 我们连忙朝神龙窟的方向望去,只见距离我们近百丈的地方,有一道紫色的身影正快速的朝神龙窟巨大的石门奔去。天色已经有点黑了,那道紫色的身影奔走在巨大的石门前,就像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蚂蚁。 天一道长突的沉声道:“是长生堂的探子,江兄,劳烦出手,莫要让他靠近神龙门。” 江顺从少白道人身边走出,点了点头,道:“距离有点远,失了准头可怨不得我。” 百丈的距离的确有点远了。我们站立的地方略处高地,虽得了些地势,可那人身在急奔当中,又距离如此的远,江顺难免会失了手。 江顺这样说着,人已跃在了我们前面,却见他左脚踏在一块大石上,右手往腰间一探,一枚金光闪闪的花镖被他捏在手里。他朝神龙门那边看了看,身上忽的鼓荡起一股气劲,身体一转,反手便将那枚金花镖甩了出去。 那枚金花镖甫一被甩出,突的发出一声刺耳之极的破空声,像是一粒烟花竹爆冲天,拖着长长的金色尾翼,直奔神龙门前那紫色的身影而去,快若奔雷金闪。 百丈的距离,那枚金镖却似顷刻便到。此时,那紫色的身影已接近神龙门不足十丈,眼看着就要到达神龙门脚下。那人似乎也发现了江顺金镖的到来,奔走的身体微微测了测,就要躲开江顺的金花镖。 正在这时,突然,一条体型很长的东西猛地从神龙门下的缝隙中窜了出来,以迅雷之势猛地将正在奔走的紫色身影扑倒在地。那人惨叫一声只叫了一半便没了声音。 我们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呼声,我瞪大了双眼,朝那东西看去。却见扑倒那人的东西正俯身在那人身上撕咬着,一根长长的绿色尾巴高高翘在半空,挑在低空处晃来晃去。它的背上是绿油油的鳞甲,当中一道布着一根根尖刺,头部却似乎有点扁。 它这么俯着身正使劲的甩着头,忽的身体一顿,不由得向后退了退。正是江顺后至的金花镖,打穿了它的尾巴。金花镖去势不减,拖着暗淡的金光与神龙门碰了个响,擦出了一丝火花,而那个怪物却是因为被江顺的金花镖打中,整个身体向后退去时立时直立起来。 它这么一直起身,我便看到了它的真正面目。它的身高有近一丈的高度,浑身绿色,只露出腹部一片白,整个脑袋竟是一个硕大的鱼脑袋。它的嘴里正含着一根根血淋淋的肠子,一只毛茸茸的手探进那人胸膛里,将那人的尸体揽在怀中,另一只手正抓着那人的脑袋,垂在身体一侧。此时,它两个后肢撑在地上正侧着脑袋,一只滚圆无神的死鱼眼正朝我们这边望着。 我的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背后一阵阵的寒意,身边有人喃喃道:“这是什么怪物?” 似乎这句话能被那怪物听到一般,它人立只是这么顿了顿,抓着那人的尸体,掉头便钻进了神龙门下的缝隙当中。那缝隙很窄,勉强能容一个人的身体通过,天色已然黑了下来,那缝隙中则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它的身体钻入那缝隙中,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第四十四章 勾心斗角一 山谷中寂静一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数百具死尸,袅袅的烟雾在低处缓缓涌荡。那怪物钻进神龙门里之后,神龙门那边再无任何动静,不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却让我们所有人都吃惊不小。 我们一群人仰首翘望百丈开外的神龙门议论纷纷,想要看出什么倪端,衡岳派的掌门元吉在此时疑惑道:“神龙窟已被封闭三十年,里面怎么会有这等怪物?难道这是长生堂的人故意使得诡计?” 影月山庄庄主胡孝南道:“以假乱真,故意让一名长生堂的弟子去送死一睹我等耳目,让我等放松对他们的警惕,这倒是有可能是长生堂的阴谋诡计。不过与其如此,为何在方才的交手之中,长生堂的人不趁那会儿我等分心之时大举进攻,反而是撤走呢?” 如果是长生堂的阴谋诡计,在刚才与七大门派交手之时的确是大举进攻的好时机,况且长生堂的人数比七大门派这边的多,那时大举进攻的确会让正派这边大吃苦头。可我隐隐觉得这不是长生堂的阴谋,从方经文的那一句试探之言便可看出,他们并不知晓神龙门为何会打开。 而且,我也不怎么相信,长生堂的人会故意派一名弟子送死,用以蒙蔽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等人的心神。如果真是这样,那长生堂也太大费周章了。 我看了看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少林派的本空大师此次没有前来,这次七大门派汇聚于此,他二人无疑是此地最高的两名领袖。不过我看过去时,他们二人同样是紧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一名武当派的弟子跑了过来,朝天一道长抱拳道:“师伯,长生堂的人已在对面山脚安营扎寨。” 长生堂的人在山脚驻扎下来了?我们面面相觑,这长生堂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见天一道长点点头,道:“知道了,继续留意魔教那边的动向。” 那名武当派的弟子应了一声,转身跑开。峨眉派的掌门管书卉奇怪道:“天一兄,长生堂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一道长沉吟道:“如若老夫猜得不错的话,方经文是在试探我等,想要静观虚实。” 管书卉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天一道长扭头看着火心道人,道:“火心,你以为如何?” 火心道人想了想,道:“既然长生堂的人静观其变,我等也不必心急,毕竟是他们想夺回神龙窟,而不是我等意愿,姑且原地不动就是。” 天一道长道:“贫道正有此意。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们摸不清我们的深浅,我们便让方经文猜个够,呵呵。玄木,吩咐下去,命各派弟子原地休整,不得妄动。” 站在他身后的玄木道长抱拳应了一声,招呼着两名武当派弟子匆匆离去。看着玄木道长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有点忧心忡忡。长生堂那边摸不透虚实不敢轻举妄动,正派这里人寡,在我看来,此时正是退到林中的大好时机。不过连程富海都没有开口说什么,想来天一道长他们另有打算,已不是我能猜得到的了。 这时,天一道长转过身来,看着罢中原笑道:“罢门主,正魔交战在即,为避免祸及玄铁门,还请先行退到林中。” 罢中原点点头,只是道:“如此也好,那本尊就带走顾小友,在林中等候。告辞。” 我朝天一道长和程富海他们抱了抱拳,和马千里一左一右扶住韩萧,转身跟在罢中原身后朝山上走去。 天色已然黑了下来,不过这里的黑夜要比中土的黑夜亮堂的多,天上繁星璀璨,将夜空撑得幽蓝。其实我们沿着神龙门前的山谷朝南走会更快到达死亡沼泽外围森林,不过因为对面有长生堂的人虎视眈眈,我们这样走下去难免会被当成七大门派之人,到时只怕会打草惊蛇。翻过身后这一座山,会多走些弯路,但相对来说要稳当些。 只是我们转身没走两步,突然听得一人叫道:“那怪物又出现了!” 我和马千里都是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望去。只见得在幽暗的夜空下,神龙门前正有两道长长的身影快速爬动着,光线有点暗,我看不清它们具体的样子,但还是看到了它们身后那一根长长的尾巴和脑袋上硕大的鱼头。 两个怪物速度不是很快,一只怪物奔到神龙门前不远处一具尸体旁,张开嘴咬住尸体便转头就往回爬去。另一只怪物则跑到两具尸体旁边,一手抓一具尸体,长长的身体往回奔走时,身后的长尾扫起了一溜淡淡的烟尘。我浑身抖了一下,在这样的夜空里,如果不是先前看到过它们的长相,恐怕我多半要以为是两个小偷在偷尸体了。 正在这时,东边的山脚下忽然亮起三道火红的光芒,三道火红色的光像是三道红色的流星,急速朝神龙门前那两只怪物飞去。 那双手上提着两具尸体的怪物躲闪不及,被两道红光击中后背,翻身栽倒。另一只怪物则幸运得多,在那第三道红芒近身时,快速的钻进了神龙门下的缝隙中。那道红芒打在了神龙门上,擦出了一丝花火之后跌落在地,竟然是一根顶头燃着火的长枪。 远远地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那头翻身栽倒的怪物并未立刻死去,两根长枪上的火头将它的身体点燃了,此时正伸手握住两根长枪往外拔着。哪知,不等它将身上的两根长枪拔出,又有一道红芒从东边山脚处飞出,这一根长枪正刺穿那怪物的脑袋,将它钉在了地上。 场中,几乎变得鸦雀无声。那怪物被钉在地上连叫声也发不出来了,身上火焰大作,一根长长的尾巴在地上卷来卷去,像是地府中的火烧鬼。 马千里道:“那是青龙坛坛主庞友仁射出的长枪,长生堂之中也只有他的长枪能掷的如此精准。” 东边山脚处距离神龙门同样有百丈的距离,这么远的距离,想要以长枪射中那怪物,手法的确了不得,甚至比江顺的金花镖要技高一筹了。我道:“你识得那怪物吗?” 马千里摇摇头,脸上毫无表情,道:“我门中典籍我曾看过,不曾见到这等怪物,不过看这怪物的模样,倒是与郴州城里的蜮虫有点相似。” 经他这么一说,我登时想了起来。的确有点像,只不过蜮虫没有双腿,长着和人相似的脑袋,而这个怪物却是有四肢,脖颈上长着的却是一颗丑陋的鱼头。尤其是撕咬那名紫袍人的样子和蜮虫将人扑倒在地时的模样几乎是一模一样,都是将尾巴翘的高高的。 第四十五章 勾心斗角二 我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神龙门前的那头怪物被烈火缠身,挣扎一阵便没了动静,它身上的烈火将神龙门周圈照亮,神龙窟里也没有再窜出其他怪物。 隔着淡淡的烟雾,东边山脚出死一般的静,似乎正应了天一道长的那句话,长生堂的人并不打算率众来袭,而是选择静观其变。与长生堂一样,七大门派这边同样没有轻举妄动,不过我发现,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等人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所有人都望着神龙门那边皱眉不语。 罢中原朝我们招了招手,我和马千里扶着韩萧继续朝山顶走去。韩萧背后的毒液已被尽数清除掉,不过由于整张皮肉被削掉,不能有任何大动作,走路只能小心翼翼的走才不会牵动伤处。 走到半山腰处,山上迎面跑过来几名崆峒派的弟子,几人见到我们,连忙朝我们抱了一拳,一人对罢中原道:“拜见罢门主。” 这几人都是气喘吁吁的模样,像是从远处疾走而来,说话的这人更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与罢中原匆匆打过招呼便要从我们身边跑过去。罢中原叫住了他,道:“怎么了?你们几人为何如此慌张?” 这人道:“回罢门主,西、南两边林中有一批可疑之人出现。” 什么? 我们都吃了一惊,罢中原道:“可看清是些什么人?” 这人道:“好像是魔教的伏兵,看样子人数有近千,潜在林中有好一阵了。罢门主,晚辈要将此事速速禀报与师傅,先行告辞了。” 说完,这几人又朝我们抱了一拳,便头也不回的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这时,蔡月茹道:“门主,西、南两边林中出现魔教之人,我等还要过去么?” 我皱了皱眉头。长生堂此次前来,不止是在人数上力压七大门派,难道还要将七大门派包围在此地吗?罢中原沉默片刻,道:“不必!吩咐门中弟子,今晚我们便在此山腰驻留,待得天明再另寻他路。” 罢中原是不想与长生堂有任何摩擦吧?不止如此,刚刚我们在天一道长和程富海那里时,他也是默不作声。在此地驻留也是对的,长生堂那边摸不清七大门派这边的动向和意图,定会小心翼翼加强戒备,况且长生堂的人已在寻我,只怕我们一群人还没走到林中便会遭到长生堂的人阻拦。 蔡月茹应了一声,招呼着玄铁门的弟子向一边走去。我和马千里架着韩萧走到一处扁平的黄石边,一名玄铁门的弟子将一块厚厚的兽皮毯铺在了黄石上面。 我将韩萧扶坐在兽皮毯上,韩萧苦笑一声,道:“顾兄弟,多谢你了。” 我笑了笑,道:“韩大哥,你背后的伤还疼吗?” 韩萧道:“不怎么疼了。” 马千里将背后的木箱取下放在一边,道:“哪里会不疼?长生堂的千蜂毒不可小觑,一滴足以毒死一头母牛。” 我们赶来此处时,苏卿尧将所有盛有鬼头草的木箱交到了玄铁门弟子的手上,我身后也背了一个木箱。取下木箱,我挨着韩萧坐下,我道:“马......前辈,千蜂毒比蜮毒还要厉害?” 马千里苦笑道:“顾少侠若是这般问我,我可答不上来。千蜂毒虽然毒辣,不过却是一种可解之毒。可是蜮毒之难缠......唉,若不是一年前我碰上你,我几乎要以为此生要以怪物之身活下去了。” 我心里也有点苦涩,不知该怎么去说,马千里能解开身上的蜮毒,说起来也是巧合。想到这里,我心中一片的感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体内的血液。我谄笑了笑,道:“马前辈,你是怎么中了那蜮毒的?那灵蛇之血怎么会变成蜮毒?” 马千里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山下。我们此时是停在西边这座高山腰际,从我们这里往下看去可以看到整个山谷的样貌,从神龙门两边耸立的巨大石像,至东边长生堂驻扎之地和这边七大门派栖息的地方,都一览无余的尽入眼底。甚至我朝山谷南边望去,远远地可以看到一片幽亮的水潭。他道:“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江兄惹出来的。” “江顺?江前辈?”我不由得一怔,与韩萧面面相觑。 马千里缓缓点点头,道:“当年七大门派联手攻入神龙窟,长生堂的人为了守护灵蛇之血,在神龙窟和我们殊死较量,不过那一次七大门派来人甚多,长生堂终是不敌,封闭了神龙窟之后便逃离死亡沼泽。在我们退走之时,有几人取得了那灵蛇之血,江顺便就是其中一人。当年我与江顺的关系颇为不浅,便向他讨了一滴灵蛇之血。” 他话说到此处便没有再往下说,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也自知说错了话,脸上不禁微微有些热。 程富海曾经告诉我,马千里在神龙窟里得到一滴灵蛇之血,可没说他这一滴灵蛇之血是从江顺手里讨来的。难怪一年前马千里在追查玄铁门的玄铁令之时会如此暴躁,那不仅仅只是因为我杀死了马千里的兄弟,这其中原来还与江顺有牵扯。可是,就连江顺也不知晓那灵蛇之血是蜮毒,否则也不会与少白道人一同服下灵蛇之血,铁兰也不会惨死。 我有点怆然。灵蛇之血在江湖上还牵扯到什么事情,我就无从知晓了,如果只是从江顺和马千里身上来看,神龙窟里的灵蛇之血的确酿成了惨剧。 韩萧挪动了下身体,喃喃道:“可那灵蛇血分明就是蜮毒。” 马千里道:“是的,神龙窟里的灵蛇血的确是蜮毒。但是此蜮毒和神龙窟外蜮体内的蜮毒不同,更加的顽劣。” 我抬头向远处望了望山谷南边的那一处水潭,整座山谷周围也仅仅只有那么一处水潭,幽蓝的夜空下,那水潭也被映的幽深,泛着点点的亮光。我指着那一处水潭,道:“马前辈,你们说的蜮就是生活在那片水潭当中么?” 马千里道:“正是那水潭,不过不知道那里现在还有没有蜮。” 我道:“为什么?” 他道:“如果清除蜮体内毒液的话,蜮可是一种难得的药材,死亡沼泽外的雾气散了三次,几乎每一次都会有不少人来捕捉蜮用做良药,到现在那里的蜮恐怕已经被人捉的差不多了。” 蜮的身体可以用做药材?我吃了一惊,道:“难道那些捕捉蜮的人不怕被蜮咬伤?” 马千里淡淡一笑,道:“若是换做是千万年前,没人敢招惹蜮,不过如今大为不同,历经千万年的岁月,蜮早已大变了模样,不仅体型变得很小,连毒性也淡化许多。离开了水潭,蜮的行动会变得迟缓,捕捉自是很容易,西域之人正求之不得,哪里还会怕?而且如今蜮的毒性变弱,也并非无药可解,门主曾说过,若以特殊的巫蛊之术治疗,未尝不可祛毒。” 我不禁有点好笑。他一脸的粗犷,说出的话却像是一个文士之言,跟他整个人一点也不配,听着有些别扭。但是他最后说的那些话,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就是拦下我镖车的陶清风。 陶清风与我们交手之时变成的那副怪样,我到现在都记得,他那副鬼样和马千里变成吸血蝙蝠的样子很像,但没有马千里变成吸血蝙蝠的样子丑陋。如果陶清风曾经来过死亡沼泽并且被蜮咬伤,那么他也一定中了蜮毒,按照马千里所说的如今蜮的毒性已变的衰弱,所以陶清风变成的那副鬼脸才没有像马千里那样凶恶吧?当然,这只是我心中的猜测,西域巫蛊之术斑杂诡异,说不定就像是杨冲所说的那样,陶清风是修炼了西域邪术才会变成那副模样也说不定。 这时,韩萧奇怪道:“神龙窟里灵蛇血的毒性顽劣......马前辈,莫不是神龙窟里那灵蛇并非灵蛇,而是一条活了很久的蜮?” 马千里摇摇头,道:“不是蜮,神龙窟里的是条真正的灵蛇,而且体型极大。” 我道:“前辈见过那灵蛇?” 他道:“不止是我见到过,七大门派之中有不少人都见到了。”接着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叹道:“那的确是一条活了千年的巨蛇,蛇虽然已死,但身上的血肉却保存的完好,丝毫不腐烂。当年若不是亲眼见到那条灵蛇,我们怎么敢贸然服食灵蛇之血,唉......” 我本来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是听到他的叹息声,到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回去。我也抬头看了看天,夜空静谧,繁星点点,不时地有流星划过。千年的灵蛇肉身不腐么?如今神龙窟里出现那样的怪物,怕是灵蛇肉身不腐也会被啃个稀巴烂了,否则那几只怪物就不会出来找尸体吃了。 想到这里,我低头看向山下的神龙门,神龙门前那只怪物早已变成一团焦炭,那根长枪还插在地上,石门缝隙处一片的宁静。也不知道神龙窟里有多少这样的怪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长生堂此次前来倒是扑了个空了,估计找到了灵蛇也只是找到一架骸骨。 第四十六章 勾心斗角三 既然神龙窟里的巨蛇真的存在,能活千年之久的确可堪称是一条灵蛇了,恐怕当年七大门派联手攻入神龙窟除了要铲除长生堂得魔教,也不能排除七大门派之人想要得到灵蛇之血的可能。可是江顺他们得到的灵蛇之血分明就是蜮毒,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灵蛇身体里流淌着的本来就是蜮毒,并且被长生堂的人用秘法修炼成特殊功法? 但这也说不通,如果灵蛇之血真的可以修炼成高深莫测的功法,为何龙在水死后,长生堂没有人再修炼出龙在水的一身武功,甚至到后来被七大门派驱赶出神龙窟? 我摇了摇头,即使现在我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天一道长派出的探查之人正来回报着讯,东面山上也隐隐的有人影晃动,怕是魔教那边也派出了探查之人。 这时,苏卿尧和三眼几人从山脚下走了上来。几人拜见过罢中原之后,苏卿尧手里握着个瓷瓶来到我们跟前,道:“这是少白道人赠送的创伤散,敷在伤口上能止痛。” 我接过他手里的瓷瓶,掀开韩晓后背的衣衫,将创伤散撒在了他的后背上。他后背上的脓包已尽数破开,褶皱的皮肉耷拉着,周边粘着凝固的血块,靠近颈部溃烂的皮肉边还流着不多的血丝。 敷上药,苏卿尧又递过来一大块药布,三眼小心的为韩萧缠上。韩萧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谢苏先生。” 苏卿尧笑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少白道人吧。” 我将衣衫披在韩萧背后,道:“苏前辈,长生堂那边有什么动静?真的派人将此地包围了么?” 苏卿尧笑了笑,道:“却是如此,据武当派的弟子回报,外围林中起码还有长生堂两千的弟子,看样子大有包围之势。” 我不禁奇怪,被长生堂的人包围,没想到他还能笑得出来?韩萧轻呼道:“那此次长生堂的人岂不是来了上万之众?真是够混蛋的,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长生堂的人!”他这样说着便想要站起身,可身体刚一动便皱着眉头又坐了下去。三眼连忙扶住他,道:“韩大哥,你想要做什么,我去帮你做。” 韩萧摇摇头,道:“如今魔教来人甚多,已是凶险之象,我要回到庄主身边去。” 苏卿尧道:“你现在伤成这个样子,怕是也帮不了什么忙,放心吧,庄主和天一道长他们自有打算。” 我道:“程前辈他们已经想出计策了?” 苏卿尧点点头,又笑道:“火心道人早有安排,图瓦带来的四千义士已在林中埋伏。” 韩萧闻言登时大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以火心道人和庄主的睿智,怎的会没有准备?哼,这一次看长生堂的人还能得意到哪里去!” 我也喜出望外,这么一来的话,长生堂埋伏在林中的弟子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包围之策也化为乌有!我看着山脚,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等人正商谈着什么,不时地抚须微笑,神色自在。 难怪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他们有恃无恐,原来他们早有对策!我暗暗的松了口气,本以为七大门派在此地必定会栽个大跟头,却差点忘了还有图瓦这一支队伍。 韩萧有点兴奋,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正在这时,一道响亮的瓮声从山谷中荡了开来:“樊春扬,你给老子滚出来!” 这一声翁响在山谷中荡来荡去,环音不绝,在这深夜中无疑像是一道惊雷炸响。苏卿尧一惊,道:“怕是长生堂的人杀来了,我们先告辞了。”他匆匆与我们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三眼几人朝山下跑去。 我和马千里跑到罢中原身后,山下七大门派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站在众多掌门前面,两人身板挺拔如松,但依旧是一副轻松的模样。 夜色幽蓝,山谷中飘荡着淡淡的雾气,却见得在距离我们这座山的不远处,有一道极为肥硕的身影正缓步走来。趁着幽蓝的夜色,我能清楚的看到那是一个肥胖的如同一座小山的人,幽暗的光线遮住了他身上衣衫的色调和脖颈上圆滚滚的脑袋,显得极为神秘。他的右手里提着一个极大的流星锤,远远看去像是一个缩小的磨盘。迈步朝我们这边走来时,脚下的烟雾被他的身体挤向两边。 此人在距离我们脚下这座山五六十丈处才停下脚步,扬起左手一指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一众,闷声道:“樊春扬,还不快滚出来!” 七大门派这边并没有因为此人的到来而骚乱,场中反倒是极有默契的冷峻如水,也许他们都知道了有图瓦的伏兵在,每个人身上似乎都高昂着战意。来人语毕,却听得一声长啸从那些掌门之列传出,跟着,一道矫健的身影高高的跃了过去。 这人高高跳起的身影像是一支利箭,身法快速而又灵动,人跃到至高点忽的撑开双臂,宛如一只轻燕,人在下落之时又凌空迈出几步,这才缓缓落在了地上,与那肥胖之人遥遥而立。 跳过去的那人便正是樊春扬,崆峒派的掌门。此次昆仑汇聚,我与七大门派的几位掌门已一一打过照面,但能说上话的却很少,他们的武功已甄清化,实在不同凡响。崆峒派里主修拳法和剑法,既位列江湖七大门派,崆峒派门中武学自是了不得,负有“神拳一线天”的美名,掌门人的武功自是高深莫测。只看樊春扬这一手便知晓,能凌空横跨十数丈距离的岂是凡辈。 不知道那名肥胖之人是长生堂里的什么人,这时候喝出樊春扬又会有什么事?难道长生堂在林中的伏兵发现了图瓦的四千义士,知道包围计策化为泡影,所以派个人来挑战? 樊春扬一站稳身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他的身材中等,不算矮小,可是和对面长生堂的来人一比,却是显得小了。只因来人实在太肥胖,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小土包。 那肥胖之人冷笑一声,道:“樊春扬,先前你我未能分出胜负,此次古某再来讨教!” 樊春扬高声道:“你莫不是白天睡昏了头,晚上倒来了精神!” 那人狠狠道:“那便是让你也睡不安稳了!看锤!” 他身体一动,迈开两条如铜柱般的粗腿朝樊春扬冲来。他身体像是一座肉山,奔走起来浑身的肉都在抖,地面也微微颤抖着,他脚下的烟雾纷纷被他破开,打着卷翻腾向两边。一边奔走,右手里的巨锤也被他舞了起来,真个有山崩浩荡之势。 他手里的流星锤一头锁着铁链,也不知道那铁链有多长,即使隔了这么远,我都能听到哗啦啦的铁链绞动声。那圆滚滚的巨锤被他甩着圈带在身体一侧,巨锤被抡起时卷着烟雾直打旋。 以那巨锤的块头,能被这人这么轻易的抡起,那么这人手上的力道可想而知了。那巨锤被他轮的滚滚转,打在人身上定也会将人砸成肉泥。 转眼间,那人便冲到了樊春扬跟前,两个粗壮的胳膊往前一松,那如磨盘大的锤头直往樊春扬脑袋上砸。那锤头之大,已然赶上樊春扬半个身体了,而樊春扬整个人却还只是到那人圆鼓鼓的腰部。 这一锤虽然厚重如山,但速度终究是慢了些,樊春扬身体一晃,正闪过这一锤,人移到一边又忽的拔地而起,一拳打在那人的右臂膀上。 “嘭” 却听得一声闷响传来,那人的巨锤将地面砸出个深坑来,他吃了樊春扬一拳却只是身体晃了晃,反而樊春扬往后退了退。 二人初次交锋看样子都没有使出全力,打了个旗鼓相当,不过对面的山脚处却发出了欢呼声,甚至对面已有人高声打趣道:“古胖子,快将他碾成肉酱,我好下酒吃。” 这是羊祉兴的声音,言语中大有调侃戏弄之意。只是他声音还未落尽,那姓古的胖子已转过身,身体轻轻一扭,那砸在地上的巨锤倒像是被一股大力带起,呼啸着直奔樊春扬而去。但他的巨锤速度还是慢了半拍,这一锤依旧没有碰到樊春扬,巨锤头贴着樊春扬的衣衫飞了过去。 却在这时,那肥胖之人脚下跨出一步,人也跟着转了个圈,手上一带,飞出去的巨锤登时围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紧跟着再一次被那人甩了出去。这一手使的极为连贯,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只不过他这么一扭身,样子倒是有点憨态可掬。 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道:“罢前辈,那是什么人?” 谁知我等了半天却不见罢中原回话,转过头看着他时,却见罢中原并没有将视线放在樊春扬和那肥胖之人的身上,而是扭着头看向神龙门的方向,眉头正紧紧的皱着。 神龙门前依旧是那副样子,地上插着一根长枪,长枪下钉着那焦黑的尸体。耳边,在此时响起罢中原的声音:“你真的相信图瓦派来了四千义士,而且已埋伏在林中么?” 第四十七章 勾心斗角四 我吃了一惊,道:“罢前辈,难道林中没有图瓦的四千义士埋伏?” 罢中原缓缓点了点头,道:“恐怕没有。沙城虽是死亡沼泽外围城邦,城中往来之人甚多,不过能为图瓦所用之人绝没有四千之众,算上城中的守兵和图瓦的亲信,只怕沙城里能出动的连一千人都没有。” 我不由得怔了怔。的确,沙城是一座土城,如果真的说起来,沙城根本也算不上是一座城池,沙城里的守兵也算不上真正的士兵。从进入沙城到参加图瓦的晚宴,我们见到的沙城守兵其实并没有多少,顶多不过五百兵力,沙城主商贸,往来之人均是为良药珍材而来,就算图瓦能招揽义士,又怎么能从商贾中招揽四千义士? 这也是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他们的计策吧! 我扭过头,看着山下正负手而立的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一众,背后却已冷汗涔涔。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天一道长那句话:“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一计策可谓是兵行险着,可如今七大门派的弟子都是战意高昂,丝毫不见倦怠颓然之相,这一计策也又算是锦囊妙计。 但是,这计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趁长生堂的人还未发现这其中的倪端,七大门派之人又士气高昂,此时应该尽早撤离此地才是。如果七大门派这时候选择撤离,从林中突围出去自是轻而易举,即使长生堂的人追来也损失不大。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着急,这个时候还不撤退,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神龙窟,而与长生堂的的死耗到底? 这时,下方山谷中发出了一道怒喝声。 几经交手,那体型如山的肥胖之人手里的巨锤没有一次能抡到樊春扬的身上,此刻许是他心里急了,只见他大吼一声,抡起一锤打退樊春扬,紧接着伸开双手将巨锤抱在怀中,双腿朝左右分开,身体猛地沉了下去。 他的身体这么一沉,身上在这一刻陡然荡起一团气劲,他的身材高大,那一团气劲围在他周身倒像是为他披上了一件宽大的莹莹纱衣。他体内的内力外涌时,在脚下凝成了一圈打着旋的气浪,那些贴地的烟雾被他身上的气劲搅动,竟缓缓的绕着他旋动起来。 樊春扬闪过那人巨锤,人朝后闪跳两步,站稳时已是单脚着地,却见他双臂往前只那么一伸,身上也在此时涌出一阵气劲。他的气劲方一出现便鼓荡的很凶,身上的衣衫立时被气劲吹的猎猎作响,长发凌空扬起,周身的烟雾也被他身上的气劲卷动起来。 两人虽然相隔七八丈距离,身上的气劲却将两人中间的雾气搅合的四散八开,露出地面的一具具死尸似乎也经不住两人气劲的碰撞,不住地抖动着间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罢手只那么片刻的光景,那肥胖之人忽的高声喝了一声,抬起被气劲缠绕的粗大滚圆左腿猛地蹬在了地面上。他这一脚力道十足,大地为之一颤,连地面上的尸体也跳了跳身,一脚落下,他人已离地跃了起来,连人带锤朝樊春扬飞身而去。 他的身体本就肥胖如山,此时跳起来更像是一块巨大的山石被抛起,加上他自身的体重和浑身的气劲,大有泰山压顶之势。 眼看着那肥胖之人就要压到头顶,我本以为樊春扬会闪身躲开,却不想他不退反进,脚下残影晃动,竟走了个奇怪的步法,右拳收在腰间只那么一顿,接着猛地打了出去。这一拳挥出似乎卷动了他浑身的气劲,远远这么看去,他的整条右臂似乎被气劲撑大了两圈。 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彻山谷的巨响传来,樊春扬这一拳正打在那肥胖之人手里的巨锤之上,他的拳头与巨锤相接处,一圈交叉乱窜的气劲向四周荡了开去。气浪奔腾,扬起了山谷地面上的烟雾和尘土,像是一圈怒涛翻滚了开去。 气浪未平,却见那肥胖之人身形一滞,从低空落下来时便“登登登”往后连退七八步,每一步落下都踩得大地震动,身上涌荡的气劲也小了一圈,巨锤也掉在了地上。而樊春扬也同样朝后退去,只是他没有退几步却忽的身体一低,半跪在了地上。 山脚下有一小部分人发出了齐齐的惊呼声。却见樊春扬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起,可是,人还没站直,猛地一弯腰吐了一口血水,瘫坐在地上。 这对于崆峒派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打击,山脚处已经有数百名崆峒派弟子冲向瘫坐在地上的樊春扬,而长生堂那边也同样冲出了数百人,两拨人分别跑到樊春扬和那肥胖之人身边,双方隔着十数丈的距离冷眼相对。 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我的手心里也沁出了汗水。这时候一旦厮杀起来,只怕长生堂会立刻知晓七大门派的虚张声势,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罢中原忽然转过头,再次望向了神龙门。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转头看向那里了,我也跟着转头望去,却见一道高高的黑影正立在神龙门前。这黑影有近八尺的身高,站在那根长枪前一动不动。 是那只怪物!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前两次这怪物似乎很惧怕人,偷了尸体便往神龙门里钻,这时候是怎么了?看它的样子好像站在那里有一阵子了,而且似乎还想着要偷一具尸体进神龙门里。它倒是会选时机,此时正魔两道的人将目光都放在了樊春扬和那肥胖之人的身上,神龙门前的地面上躺了不少的尸体,它偷偷摸摸的偷一具尸体回去倒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正想着,忽然,却见它压低了身体朝前面冲了过去。它这么一俯身,身后那一根长长的尾巴便伸直了,一边奔走,那根长尾在身后甩来甩去,其模样像极了放大许多倍的四脚蛇。 长生堂和七大门派先前厮杀之时,神龙门前倒下了不多的尸体,此时距离神龙门前三十余丈外便躺着几具,这怪物正是朝那几具尸体而去。看它的速度,奔到那几具尸体旁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看的有点怔怔,只待它偷一具尸体回去。熟料,那怪物奔走到那几具尸体旁边时并没有停顿丝毫,速度也不曾减下来,而是径直朝山谷中崆峒派这边冲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未等我反应过来,耳中已听到一声大叫:“不好,那怪物又来了!” 此言一出,山脚登时喧闹起来。长生堂的那数百人立刻护住那肥胖之人向后退走,而崆峒派这边也同样向山脚退来。但那怪物本来就是冲向崆峒派,他们一群人这么一退走,那怪物忽的发出一声尖叫,速度也快了一大截,奔到那群崆峒派弟子近前时猛地张开了大嘴。 这时,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我在半山腰处看得清楚,那怪物的嘴张的很大,一张嘴张开几乎有半个人身大小。一名崆峒派的弟子躲闪不及,正被它拦腰咬掉上半身。 第四十八章 人间炼狱一 眨眼间死了一名崆峒派弟子。 这只怪物的突然袭击无疑震惊了我们所有人,而崆峒派的弟子更是首当其冲。它的速度之快是我没有想到的,直至现在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心里还想着它是奔着地上的死尸而去的。 它一仰头,将那名崆峒派弟子的半个身子整个吞了下去,鲜血和脏腑肚肠撒了一地。按理,崆峒派此次到来的子弟都是门中翘楚,那怪物冲来时也应该能及时闪躲开才是,可那名弟子根本没来得及还手就已毙命。 吞下那名弟子上半身,它似乎很兴奋,一条长长的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 樊春扬身受重伤,此时又死了一名弟子,几名崆峒派的弟子也许是红了眼,大吼一声跳了过去,扬起手里的长剑朝那怪物凌空便劈,长剑挥落,四五道三尺宽的剑气立时从他们的长剑上冲出。 看样子,这只怪物马上就要被乱剑劈成碎块了。 我不禁一阵提心吊胆。倒不是因为这只怪物突然的发难,而是如此一来虚实立判,长生堂那边定也已知晓神龙门的打开不是七大门派的计谋,只怕等不到破晓,长生堂的大军便会攻来。 这时,山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那只怪物身上被四五道剑气打中,一只左臂被齐根劈掉,腹部也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被它刚刚吃进肚子里的那半个人身也滑了出来,此时它正在地上翻腾着身体,叫声惹人发毛。 那几名崆峒派的弟子似乎还不解气,又连着朝它身上砍了十数剑,直至将那怪物的脑袋砍下来才堪堪罢手。 只是,那几名崆峒派的弟子还未回到山脚,七大门派阵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闪电般的飞向山谷。却见两人腾空之时,前面那人扭身拍出一道莹莹掌气,再次转过身时嘴里却大叫道:“方堂主,快快救我!” 我大吃一惊,那人正是少林派的圆慧和尚,而追赶他的正是少林寺的本明大师! 他二人的速度之快,如踏空而行,圆慧反身拍出的那一道掌气更是快若滚雷。山脚下不少人发出了惊呼声,本明大师同样挥出一道掌气,他的掌气比圆慧的掌气要厚实的多,远远看去,那掌气表面似有金光若隐若现。两道掌气放一交接,圆慧和尚的那一道掌气登时溃散开来,而本明大师的那一记掌气去势却丝毫不减,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圆慧和尚的后心处,将圆慧和尚打落在地。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望去。却见那圆慧和尚甫一跌落在地上便吐了口血,扭着头朝东边山脚叫道:“方堂主,快助我!” 他这般叫着,东边山脚却是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而本明大师也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他左手里的念珠一抖,右手于胸前画了个圈,一圈滑落,一道淡金色的掌气于他掌间乍然出现。接着他胳膊只往前那么轻轻一松,那道淡金色的掌气便直奔跌在地上的圆慧和尚拍去。 也不知道本明大师修炼的是佛家何种功法,那淡金色的掌气看似轻飘飘,不过他二人周边的烟雾却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向四面八方腾腾翻滚着而去。 正在这时,只听得圆慧和尚大叫一声,脸上突的一阵扭曲,一张嘴向两鬓裂了开去,嘴里猛地探出两颗尖尖的獠牙,耳朵变得又尖又长,一双眼睛也变得阴绿绿的。转眼间,他的整张脸变成了一副天蝠模样。 身中蜮毒的人变成的模样大同小异,不过都是这幅鬼样。当年马千里变成天蝠模样时也是凶神恶煞,身体变得皮糙肉厚,可是速度变得缓慢不少。但是先前圆慧挥出的那一掌在本明大师那淡金色的掌印下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以他的武功想要和本明大师相抗也绝无还手的余地,难道这圆慧和尚要硬接本明大师这一掌么? 说时迟,那时快,本明大师的掌气已然拍到圆慧和尚面门处。圆慧和尚左手撑地,另一只黑黢黢的毛手迎着那一道掌气便顶了上去,却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声响夹杂着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圆慧整个人如遭重击,吐了口黑血,仰面翻滚在地上。 他们二人这一次的交手同样是快如闪电,等我看清楚时,圆慧和尚躺在地上已没有任何动静,他的右胳膊整个小臂的骨头透肘而出,半张脸也已扭曲的不行,身下流了一滩的血。 山脚下,几乎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从两人飞身而出至此时,也只不过在刹那时间,他们二人出手实在太快,比樊春扬和那肥胖之人交手要雷厉太多,几乎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本明大师收回手掌,双手合十,朝着地面上一动不动的圆慧和尚微微欠了欠身。 这时,东面山脚处有一人缓步走了过来,山谷中的雾气正逐渐高涨,此人的身影被层层的烟雾遮的若隐若现。人还未走出蒙蒙雾气,声音却已传了过来:“本明大师好掌法,替本座杀了这个叛徒,省的我动手了。” 圆慧和尚居然是叛徒?我有点恍然,这倒真的有点令人意想不到。来人的声音我也不陌生,正是长生堂堂主方经文的声音。 本明大师又欠了欠身,缓缓道:“善哉!” 他说话的时候,我们这边的山脚下又有七八道身影飞身而出,正是天一道长和昆仑五圣以及峨眉派、衡岳派、青城派的几位掌门。几位七大门派的领袖身体几个跳跃便奔到了本明大师的身边,而对面走过来的那人也从漫漫烟雾中走了出来,与七大门派的几位掌教相隔数十丈而立。 此人身材颀长,身上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衣长衫,袖口处镶着金边,领口处绣着绿色的草蔓图案,图案从领口一直延伸到黑衫下摆,很华丽,也很好看。他的头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的披散在背后两肩,趁着袅袅的烟雾,他整个人看上去相当洒脱。 他就是方经文?我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他长得颇为俊朗,看样子四十出头,面上留着几缕短须,整个人站在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对于他的名头,我同样是听人说过很多次,这是头一回见到他本人。苏卿尧跟我说起长生堂的时候总是会提到他,但凡是不好的言语几乎都用在了这个长生堂领袖的身上,如果以苏卿尧他们的想法来看,方经文此人简直不值一文。不过,也许是因为梦寒烟的原因吧,我虽然不认同长生堂的人所作所为,但也不认为他们一无是处。当年正魔交战,长生堂败走时曾一度遭到七大门派的追杀,长生堂并没有因此兵溃山倒,反而在暗中逐渐壮大势力,这其中或许跟长生堂里的坚韧之辈大有关系,但作为长生堂的领袖也绝不是一般的人物。也许在早几年长生堂并没有如此势力,可是如今长生堂却带来了上万人马,并且敢与七大门派正面相抗,谁也不能再说魔教是一群贪生怕死、无头无脑的贼人。方经文此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吧。 不管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此时七大门派这里身处险境,倘若两方一旦厮杀起来,就算这一次有罢中原拦着,我也要助程富海和苏卿尧他们一臂之力。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此次七大门派带来之人都是精英之辈,长生堂那一边也非庸人,他们其中随便挑一个好手,只怕也够我纠缠半天的。到时候不说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说不定混乱之下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方经文开口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本明大师没有说话,天一道长则开了口:“在龚家庄被你长生堂血洗的那一晚。” 方经文笑了笑,道:“原来是那个时候,你们倒也能忍,直到今天才把他揪出来。” 天一道长同样笑道:“如果早把他揪出来,你们长生堂这一次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呵呵。” 我听得一头雾水。听天一道长的意思,倒像是早已知晓长生堂会率大军到来此地,可是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早防范,反而到如今被长生堂的人包围起来? 第四十九章 人间炼狱二 山谷中的烟雾开始弥漫飘荡,神龙门前那两尊高大的石像在缓缓涌动的烟雾中如是活物,像是踏雾而行,又像是腾云而去。蒙蒙的天色将整个山谷染成青暗的颜色,天上的星正渐渐消失,如今只剩下不多的十几颗还在闪着微光。 龚家庄到底是什么地方?现在,圆慧是叛徒已是再明显不过的了,不过听他们二人言中之意,龚家庄被血洗一事便是长生堂所为,而这又与少林派的圆慧和尚有着重大的关系? 我正想着,只听方经文道:“本座有一事不明,龚家庄一事圆慧并未亲临,你们何以认定他就是我长生堂的人?” 天一道长背起双手,缓缓道:“起初我与本空大师一开始只是怀疑此人,直到昨夜我与火心道人放出图瓦的四千义士已埋伏在林中时,才认定叛徒就是圆慧。” 原来如此!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故意放出假消息不是为了稳定众心,而是为了将圆慧引出来!可是,图瓦的四千义士在林中埋伏分明是假...... 忽然,我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对沙城的情况了如指掌,长生堂的人又怎会不知? 在昆仑山的时候,火心道人曾经说过长生堂朱雀坛的人在沙城出没过,这么看来的话,长生堂一定对沙城的情况也是知根知底。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放出图瓦的四千义士在林中埋伏一事,恐怕圆慧早已将此消息也放给了长生堂的人,况且长生堂在林中有两千伏兵,方经文一定知晓这是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的虚张之计。 不过,方经文既然知道外围林中根本没有图瓦的四千义士,为什么在夜间没有发动突袭,反而是按兵不动?如果长生堂在夜间发动突袭,那一切都会拨云见日,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的计谋也会不攻自破。 我想的头疼欲裂也想不出到底为什么。山谷中,圆慧已经死去,尸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瘫在地上。我看了看天一道长等一众门派掌门以及正挺拔而立的方经文,心里已经是疑惑之极。 他们这些站在武林顶尖的人物,在一夜之间究竟使了什么诡计? 天一道长活音刚落,却见方经文摇头笑了笑,沉默片刻,脸色又慢慢变得冷峻起来,沉声道:“好一招将计就计!” 假如不去看双方阵势的话,天一道长和本心大师的确使了个好计策。长生堂的人行踪飘忽,寻常难见,七大门派两次齐聚死亡沼泽都没有等到长生堂的人出现,如今借助圆慧的手能引来长生堂大批人马,却是神机妙算。可是,如今长生堂所来之人已超出七大门派众多弟子一倍,敌我力量悬殊,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这般做不就等同于引火烧身么?而且看方经文的脸色,他似乎更加愤恨,难道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他们还有后手没有显露? 正在这时,我们身后的山顶发出一阵欢呼声。我吃了一惊,与罢中原他们一起扭头望去,只见我们背后的山脊上忽然冒出数千的人影。 为首一人是一名佛光宝相的老和尚,他身边站着数百名身穿僧袍的少林寺弟子,两边山脊延伸处所立之人竟是其他六大门派的弟子。 天已经开始亮了,这一群人像是急奔至此,山顶处烟尘滚滚、人影幢幢,几乎将整座山遮掩了去。 韩萧惊呼一声道:“那是少林寺的本空大师!” 他似乎很兴奋,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从大石上慢慢站了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山脚下七大门派的阵中忽然爆发出滔天的呼喝声。本空大师当先一步朝山下走了过来,他身后数千之众紧随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下来,踩落了一大片的碎石,扬起了滚滚的烟尘。在山谷中不断回荡的呼喝声中,这支后来的七大门派一众,人人精神高昂、光彩焕发。 喧闹当中,我一下子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也一片的空白。 原来,本空大师并未身患重疾! 难怪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他们这么有恃无恐,还说什么“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恐怕先前的那一切都是假装出来的,演给圆慧看的,换言之也是演给方经文看的? 本空大师率众走下山来,路经我们这边时本空大师朝罢中原略一欠身,以示见过。罢中原则是微微弯了弯了腰,算是与他打了个招呼。 离得近了,我感觉到本空大师身上有一种极为和煦的味道,他一身清朴,虽然已近花甲之年,却生的面白如玉,无须无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开非开,脖颈间挂着一串朱红佛珠,一身佛气彰显的淋淋尽致。 虽然初次见他,不过我还是跟着马千里等人朝他抱了一拳,这位少林寺的至高人物名头之重、身份之高,也实在容不得我们怠慢。 我直起身时,背后却已是冰凉一片。借圆慧通风报信引来长生堂的人,先是抱病未至,后又率众而来,这恐怕是七大门派的掌门率先商量好的吧?当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仅瞒过了长生堂,还骗过了我们这一群人。 看来,这一次长生堂根本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是中了七大门派这边的圈套。这也真够讽刺的。本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怎么也提不起任何值得高兴的心情。 由于本空大师率众到来,山脚下的阵容几乎扩大了一倍,欢呼声更胜方才。此时再看去,山脚下七大门派的弟子俨然已达到了上万之人的恐怖数字,和对面山脚长生堂的人几乎对等。 出了山脚阵地,本空大师独自一人走到天一道长他们几大门派掌教近前,与各个掌门一一打了个招呼。我本以为他要开口说什么,不曾想他却站在了天一道长的身边,并没有开口说话。 却在这时,对面的山脚处忽然有五道人影急冲而来,几人身法奇异,奔走间步履矫健,俄顷间便跳将到方经文身后,在方经文身后一字排开时,一人高声冷喝道:“堂主,莫要跟他们啰嗦,今日我长生堂便跟他们拼了!” 说话之人正是白虎坛的坛主羊祉兴。羊祉兴长相其丑无比,一只右眼瞪得很大,说是眦目欲裂也不为过,而与他一同奔来的四人同样是面相奇异之辈。 羊祉兴右边的两个人最为显眼,那两人个头一样高,分别穿了一件黑色大袍和白色大袍,头上分别戴了顶与自身衣服颜色一样的铁蓑帽,手里各自握着根黑白长棍。两个人就像是从黑白染料池中刚刚捞上来的一样,穿黑色大袍的那人一身黢黑,见不到半点白色,而穿白色大袍的那人却是一身皎白,见不到半点黑色,就连二人的脸色也是一黑一白。 站在这两人一侧的是一名手握长枪的魁梧汉子,这汉子极为壮硕,身上的血色衣衫被他撑得一块块的隆起,身材几乎和百里徒相仿,脸堂俊冷,不含一丝表情。五人之中最后一名则是一名几乎衣不蔽体的女子,除了胸前和腰间裹着虎皮绒衣,她身上其余部位根本没有穿戴任何衣衫布襟,而她的手里却端着一颗硕大的牛头骨。 那手握长枪的汉子应该就是青龙坛的庞友仁了吧?在他们几人身上匆匆打量几眼,我便将目光放在了那名女子身上。那女子看上去三十出头,长得颇为交好,皮肤略微有点铜色,身材婀娜,穿的这般少甚至有点妖魅。不过她手里的那颗牛头骨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邪气古怪的。 这时,马千里道:“那是长生堂的黑白二老,主长生堂的刑罚之职。门主,看来这一次长生堂是倾巢而出,此次怕是要与七大门派死战到底了。” 果然,马千里话刚说完,对面山脚忽然一阵骚动,那原本还在山脚静立不动的长生堂子弟,开始缓缓朝山谷中央地带行进。他们窝在山脚时并不能让人看清到底有多少人,此时摆着伍阵走过来我才看清。长生堂的此次所来之人竟也仅仅有七千的人马。 如今本空大师率众赶来,恐怕长生堂在林中的埋伏之计也落了个空,两千人想必也尽数归队,这七千的人马算是长生堂如今所有的兵力了吧? 与此同时,七大门派阵中也不知道是谁高喝一声,万余名正派弟子同样齐齐出动,在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他们身后也摆了个阵势。双方滚滚的脚步声回荡山谷,恐怕交锋只在下一刻。 看着山谷中厉兵秣马的局面,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绞痛,但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时,罢中原转过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也尽快离开此地,于沙城等候程富海和少白道人。”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山下双方阵中已是熙熙攘攘、磨拳擦脚,七大门派得本空大师援手,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对于长生堂来说,这无疑是莫大的打击,不过我看过去时,长生堂的人并没有丝毫退却,相反也是有着很高的战意。也许,魔教并非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敌我力量悬殊之下也会放手一搏吧?看来,此地的确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叽呦!” 我正待转身跟随罢中原他们离开,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神龙门那边传来。 七大门派这边和长生堂那边已经快要金戈交接,方经文几人和天一道长他们也已有要动手的意思,这一声尖叫声无疑让两方人马都为之一顿。 第五十章 人间炼狱三 这一道叫声很响,回声在山谷中响个不停。我转过身望去,在淡淡的迷雾中,神龙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八道高高的身影。正是那些神龙门里的怪物。 天已经放亮了。那八条怪物像是一道道石像,两只后腿着地,伸长了硕大的鱼头脑袋正望着天空。 我不禁疑惑道:“罢前辈,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些怪物倒也奇怪,夜晚的时候一条两条的出来偷尸体吃,更甚的在前不久还杀掉一名崆峒派的弟子,如今谷中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加在一起近乎两万。难道它们这时候也想要偷几具尸体回去? 罢中原淡淡道:“想来和那林中的荆棘怪一样,神龙窟久不见天日,兀自横生的杂怪吧?” 兀自横生的么?他将林中那头怪物说成荆棘怪倒也符合,西域出现奇异走怪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情,况且如今是在以险恶著称的死亡沼泽里。韩萧打趣道:“这么说来,眼前的这些怪物就是鱼头怪了,呵呵。” 本空大师率众到来,韩萧直到现在还很激动,此时一只手正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脸兴奋的却望着山下七大门派阵中。 正魔交战起来,这八头怪物想要趁乱偷尸吧?可是它们却不知正魔厮杀的厉害,但凡接近场地便会立刻被砍成肉泥了。 我也抬头看了看天空。死亡沼泽上空被烟雾遮掩,有点昏沉沉的,但毕竟天还是亮了,东边地平线上已有红日缓缓升起。 这时,蔡月茹突然轻咦一声,道:“它们在做什么?” 我扭头望去,却见神龙门前的那八条怪物已尽数俯下了身,排成一排的缓缓朝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阵地爬去。它们的动作很慢,一颗鱼头脑袋压低了几乎贴在地面上,那副偷偷摸摸的模样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 难道这个时候了,它们真的敢爬上前去偷几具尸体?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长生堂的人和七大门派的弟子自然也看到了神龙门前的怪物,原本一触即发的交锋在此时搁置下来,所有人都转过了头望向那八只缓缓逼近的怪物。 这种场面很奇怪,长生堂和七大门派似乎极有默契一般,谁都没有先动手。 正在这时,随着那八只鱼头怪的爬动,山谷中忽然间莫名的出现一丝绵长的震动,这震动很轻微,像是千军万马极速奔腾的动静。 我又吃了一惊,这丝震动的声音当然不是那八只怪物闹出来的,像是从神龙窟里发出来的,又像是从地下传来。随着这轻微的震动,我们身边松弛的碎石在此时向山脚滚落,甚至这绵长的震动声叠加在一起已有撼山之力,一些大块的石头晃动片刻也跟着滚下山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山谷中所有人都疑惑不已,每个人都在四处张望,想要找出这震动的根源。 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我的胸口不由自主的跳动起来,连小腹中的那团气也加快了转动,隐隐的觉得有大祸临头的感觉。转过头看着罢中原,只见他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同样大为不解。 这时,马千里奇怪道:“门主,这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罢中原开口,忽然间,却听得震动声猛地大作,山上的大石块开始快速的滚落下山,地面抖动得更加厉害了。紧接着,从神龙门下那一道缝隙中陡然冲出一大群绿油油的鱼头怪物来。 那像是一道绿色的滔滔江水猛然崩泄,从那道缝隙中冲出来的鱼头怪数不清有多少,入耳处只听得是迫不及待的淹没一切声音的噪乱尖叫声。它们方一冲出神龙门外便快速朝着七大门派和长生堂那边奔去。 这幅景象来得极为突然。俄顷间,山谷中奔腾声滚滚如长雷,山石跌落,谷中烟尘阴风乍起,大地抖动个不停。 这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我整个人像是被闪雷击中后背,脑中有一瞬间是空白的。我忍不住惊呼一声,山下的双方人马几乎同一时间发出了惊呼声,不过近两万人的惊呼声却在此时听得不是很响亮,尽数被从神龙门里冲出的鱼头怪奔走声和尖叫声掩盖下去。 只听下方天一道长高声道:“大家快撤退!”他的声音在此时叫喊的很响亮,但言语中隐隐有一丝慌张,而对面的方经文也高声喝了一声,双方人马迅速拉开距离。 山谷中无论是七大门派的一万余人还是长生堂的七千子弟,几乎同一时间往后撤走,但是那一片绿油油的鱼头怪像是潮水一般,根本也不去区分是正派之人还是魔教子弟,一股脑儿的蜂拥而至。 它们奔走的样子极其一致,又长又尖的尾巴高高竖着,张开了一张大嘴,压着脑袋往前冲,似乎碰到什么就咬住什么。 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已在退走,即使面对如此多的鱼头怪,双方阵势却是丝毫不乱,退走时井然有序。长生堂在退走时,七千人竟然是站了个紫色箭头方阵,方向直指正奔腾而来的鱼头怪。而七大门派这边退走时也是快速的分成了两个圆形方队,像是两面浑圆的盾牌,似乎能将所有冲过来的东西挡在阵外。这么看的话,长生堂和七大门派当真是有备而来,只看这突然形成的对阵伍阵就知道。 不过,从神龙门到山谷中央地带有百丈的距离,对于那一片奔腾迅猛的鱼头怪来说,百丈的距离似乎变得很近。几乎就在长生堂和七大门派阵势摆出来之时,如潮的鱼头怪便冲到了双方人马的近前,眨眼间便涌碰在一起。紧跟着,杀喊暴怒声夹着尖锐凄厉的叫声响了起来。俯身看去,山谷中只在刹那间刀气、剑气纵横四射,鱼头怪上下跳窜、左右穿插,风声动荡,气滚浪叠。 这些鱼头怪来势汹汹,并且数量根本也不知道有多少,像是一窝蚂蚁冲出了巢穴,我震惊的几乎无法呼吸。 罢中原大声道:“不好,此地有变,快走!” 我头皮一阵的发麻,忍着心里的震撼,也管不了神龙窟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鱼头怪,转身抓住韩萧的胳膊,道:“韩大哥!” 韩萧此时的脸色已变的煞白,正出神的望着几乎爬满半个山谷的鱼头怪。有那么一小股鱼头怪似乎发现了我们这一群人,已朝我们这边冲来,我不由得心里一急,大叫道:“韩大哥,快走!” 韩萧终于反应过来,浑身打了个哆嗦,也顾不了背后的伤势了,转身与我朝山顶奔去。只是,还未等我们攀到山顶,身后的那群鱼头怪已经冲到了我们的行伍后面。 一名玄铁门的弟子退走不及,被一头鱼头怪从背后扑倒,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一只绿油油的爪子已透胸而出。那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人已经被撕成了两半,体内的脏腑花肠登时当空洒落,像是下了一场肉雨。 只是,这人刚被撕开身体,紧跟着我们身后几乎同时传来数道惨叫声。 我扭过头,只觉如坠冰窟,一颗心也彻底的沉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人间炼狱四 身后的鱼头怪已冲进我们这一群人当中,也不知道到底追过来多少鱼头怪,我只觉回荡在耳中的尽是刺耳的尖叫声。 山上的跌落的碎石很多,那些鱼头怪的速度不比我们慢,照这样奔走的话,只怕我们还没有跑到山顶,玄铁门的弟子便已被它们咬死大半。不由得我多想,罢中原和马千里几人已经转过身。 其他玄铁门的弟子也都不再奔走,开始向后冲去。我和韩萧本是走在行伍中间,罢中原和玄铁门一众这么转身回冲,我俩登时出现在了最前面。 我咬了咬牙,松开了韩萧的胳膊,叫道:“韩大哥,你先走吧。” 韩萧的脸色仍是煞白,我也不等他回话,抽出追影剑便往后冲了过去。 玄铁门的人已经和这些鱼头怪厮杀成一片,场面乱糟糟的一片。山下更是烟尘漫扬,杀声滔天,入眼处全是上跳下蹿的鱼头怪。我转身没冲几步,正看见一名玄铁门的弟子被一头鱼头怪扯出了肚肠,人也被提在半空。我大叫一声,追影剑挽了个花,跳了过去。 那只鱼头怪的左手扣住那人的脖颈,右手正在那人小腹中胡搅蛮抓,那人身下流了一地的血和碎肉。它的手很大,伸开来像是簸箕,指甲很短,但是很尖利,手指间竟然粘连着绿色的蹼。那名玄铁门的弟子此时还未死去,正挥动着手里的弯刀,不过刀砍在这只鱼头怪的胳膊上却是连皮都砍不破。 我往下冲时,已将体内的内力提起,追影剑上被一层淡淡的内气环绕。人还未冲到它跟前,我便朝它凌空劈出一剑。 追影剑剑身一抖,一道三尺宽的剑气直呼啸而出。这一剑我是朝着它脑袋劈过去的,借着居高而下的冲势,这一道剑气快如闪电。 这只鱼头怪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冲过来,也许它根本也没有什么想法,看到我挥出的剑气时忽的将左手上的那人往前一松,想要挡住我那一道剑气。但是以追影剑的锋利,别说是个人了,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能被劈成两半。 却听得“噗呲”一声,那名玄铁门的弟子被我的剑气拦腰斩成两半,不过剑气余波未消,穿透那人的尸体打在了这头鱼头怪的胸口。 这只鱼头怪向后趔趄几步,侧着硕大的鱼头朝我看来。它的整个脑袋的的确确是一个鱼头,只不过此时看来比远观要恐怖得多,它的脑门是略成弧形的,上面布满着青黑色的鳞片,两腮处叠着一层层的软皮,一张大嘴里满是歪扭七八的獠牙,嘴角两边长着两根一尺来长的肉须。它的两只眼睛很大,足足有小半个拳头大小,瞳孔却像是竖起的一根针。它的脖颈很宽,往前弯曲着,乍一看它整个鱼头像是在往前探着脑袋。 我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它的胸前是一片白色的鳞片,我的那一道剑气打在上面只留下一道不深的伤口,并没有将它透胸而过。 哪知,我手里的追影剑刚一刺出,却只觉手上一沉。 它竟然将手里的那半具尸体压在了追影剑上。这名玄铁门的弟子已然身死,身体断口处耷拉着碎肉,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脸上满是惊恐和迷茫。 也许,我那一剑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我心里一阵刺痛,大叫了一声,手上顶着这具尸体的重量,硬是将追影剑往前送了出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追影剑已刺到了这只鱼头怪的左胸口。 不过它仿若不知道疼一般,松开手上的那半具尸体,双手猛地抓住了我的双肩,将我带到它的胸前,紧跟着便张开了血盆大嘴,似乎也想要将我的半个身体咬掉。 它的嘴里满是鲜血,腥臭难耐。双手抓过来快如迅雷,手上的力道极大,我感觉整个人像是要被它挤开一样。 我只觉一颗心狂跳不已,体内的那团气也已经是高速旋转着。危急时刻,我伸出左手抓住它的右臂,右手里的追影剑猛地向上挑起,“嗞啦”一声,它的左半边身体被我一下挑开,追影剑从它的脖颈左侧削了出来。 鲜血像是一道涌泉,从它身体里喷了出来,正溅了我一身。 和人的血不一样,它的血却是冰凉的。 它的上半身像是开了叉的树枝,左右两半身体直往两边倒,抓着我双肩的手也松了开来。这时候我几乎是贴着它的身体,不等它发出惨叫,我手里的追影剑已经回带,一剑劈掉了它的脑袋。 从它的脖颈处又喷出了鲜血,一颗扁圆的脑袋滚落在我的脚下,即使它已身首异处,一张嘴却还是张的大大的。 此时此刻,我又突然想起郴州城的蜮虫来。这些鱼头怪比郴州城里的蜮虫要狰狞许多,而且似乎比蜮虫更加的聪明,不然我那一剑,这鱼头怪怎么能想到用尸体来抵挡? 脑中刹那闪过这一丝念头,这只鱼头怪的身体刚刚倒下,边上一条长长的尾巴已朝我拦腰抽来。 这条长尾是从我左侧抽过来的,速度极快,长尾还未到,一股劲风已掀起我身上的衣衫。容不得我多想,我双脚蹬在地面上,向着长尾的方向侧翻过去,人腾空之时追影剑朝下撩了出去。 又是“噗”的一声,一截绿色的长尾正被我砍落在地。这条长尾上同样布满了鳞片,尾端不是很尖锐。 一落在地上,只见这一只鱼头怪已张开大嘴朝我咬来。它似乎刚刚吞了一个人,腹部白肚鼓鼓的,嘴里尖牙缝中还挂着几条碎肉。 砍掉了它的一截长尾,我人并未停滞丝毫,往后连续跳闪几步,正躲开它的大嘴一咬。它的脑袋本就低垂前伸,这一口也是咬向我的腰腹,此时整个脑袋正与我的胸口齐平,露了个大破绽。 也许它根本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破绽,不待它直起身,我狠狠的朝它脑袋上劈出一剑。追影剑剑身又是一抖,一道剑气已打在了它张开的大嘴里,没有了阻碍,这道剑气正将它下半张嘴生生削掉。 这一道剑气的去势很快,它的脑袋不由得又往地上低了低,但它还是冲到了我的近前,几乎在同一时间,它的一只手抓在了我的右臂上。 我只觉右臂上火辣辣的疼,左手猛地拖住剑柄,人侧了侧身,双手合力将追影剑刺入了它的脑门里。 第五十二章 人间炼狱五 我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只觉得右臂上像是有一把刀刮在了骨上。 脚下的这只鱼头怪被我刺穿了脑袋,不过身体还在地上翻腾,这幅样子与郴州城里的蜮虫几乎没什么两样。它的身体很长,算上尾巴的话,整个身体接近一丈半的长度,这一点也与蜮虫极像。只是,蜮虫身体里含有蜮毒,人中了会在短时间内变成蜮虫,不知道这些鱼头怪的利爪上是不是也有什么剧毒。 容不得我多想,又一只鱼头怪朝我冲了过来。 这一只鱼头怪的个头比前两个都要大,身高已经高出我半个身体之多。它奔过来时,头压低了不动,身体却摆的厉害,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也许它是闻到了我胳膊上的血腥味了吧?我连忙抽身急退,双手握住剑柄,将追影剑高举过头时猛地朝它挥出一道剑气。即使这些鱼头怪有那么一些想法,但终究还是一群怪物,甚至在我看来,它们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兵器。以它的速度,但凡碰上我的剑气,定将它身体劈开。 哪知,我的这一道剑气方一飞射而出,眼看着就要劈到它的脑门上,它却忽的高高跳了起来,身体在半空扭转了个圈,正躲开我那一道剑气。 我吓了一跳,不等我反应过来,它的一条长尾竟已朝我抽了过来,一下子打在了我的左身上。这条长尾抽来的速度快如闪电,我只觉像是被一根粗大的皮鞭抽中,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般。身体一轻,人朝右侧跌飞在地。 却在这时,耳中突然响起韩萧焦急的叫声:“顾兄弟,小心!” 被这只鱼头怪的尾巴抽中,我的脑袋里有点懵,人跌在地上一时间难以爬起身,听得韩萧这么一声叫,我下意识的将追影剑横在头顶。抬眼看过去,却见得这一只鱼头怪已近我身不足两尺,大嘴也朝我张开了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獠牙,我只觉整个人似直往深渊里坠,脑中在此时并没有想到我会怎么死去,而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铁剑派和梦寒烟。 就在我绝望之际,忽然,一道劲风从我的脑袋上刮了过去。 “嘭”一声,一道殷红的掌气,结结实实的按在了这只距离我已不到一尺的鱼头怪脑门上。这道殷红的掌气极其霸道,径直打进了这鱼头怪的脑门里,将它的脑袋打开了花。紧跟着,又是一道气劲厉啸而来,一道刀气打在这只鱼头怪的腹部,将它的腹部切了开。 是罢中原和韩萧救了我! 我又惊又喜。这只鱼头怪没了脑袋,一下子冲倒在地,正倒在我身体一侧,鲜血立时流了一大滩。它的腹部被剖开,滑出了人的残肢断骨,甚至还有一截刀片。 我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周围一片混乱,只见两丈外,罢中原正和玄铁门的弟子与鱼头怪厮杀,而韩萧却朝我飞奔过来。 他身上同样沾了不少的血,脸上像是被人泼了一盆血水,只露出两只晶亮的眸子。我心里一阵的感激,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要朝他奔去。 正在这时,只见韩萧身后突然有两道绿影腾空跳起,直扑他的后脑。 那是两条鱼头怪。 以它们的速度和偷袭的角度,韩萧必死! “嗡”的一下,我的脑中刹那间空白一片,一颗心俄顷间缩的紧紧的。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体内猛的颤了一下,紧跟着,眼前周遭的画面像是定格了一般。天空昏沉沉的,山谷中烟尘弥漫,所有人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回荡在山谷中的杀喊声和厉叫声也拉得很长。 眼前,出现在韩萧后背上方的是两头体型略小的鱼头怪,两只鱼头怪一左一右跳在韩萧头顶不足半尺处,嘴里的獠牙像是一圈圈荆刺,四双大眼直直的盯着韩萧。而韩萧似乎也发现了身后的异常,想要扭头去看。 只不过,无论是韩萧的扭头动作还是那两只鱼头怪的扑跳动作,此时此刻在我看来却都是缓慢异常。我心知是我修炼的开天内功起了效果,但我也知道这种情形根本也持续不了多久,一旦我的筋骨变得强横起来,这样看在眼里缓慢的事物会在转瞬间消失掉。 此时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形,我说不上是值得庆幸还是欢喜,心里只道是赶紧去替韩萧解围。 念头刚转到这里,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了变化,来不及去看周围的情形,我提着追影剑便朝韩萧冲了过去。刚刚踏出没两步,我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气撑起,久违的撕裂感再次传来,身上的衣衫“滋啦”一声破裂开,露出了粗大四五圈的暗铜色胳膊。 这让我不由得吃了一惊,上一次身体这般变化时,我的肤色还算正常,不知道这次怎么就变成了这种颜色。 大概,这也是开天内功的特殊吧?容不得我多想,在又踏出两步时,我的身体已彻彻底底的大变了模样,整个人似乎涨高了一倍,上半身的衣衫尽数被膨胀的筋肉撑裂开,一股轻盈的感觉也萦绕在脚下。就在我即将冲到韩萧跟前时,忽然,脑中这种奇异的感觉陡然间消失了。 我咬了咬牙,在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回归正常之时,人猛地朝韩萧头顶那两只鱼头怪跳了过去,而那两头鱼头怪也在此时朝着韩萧头顶急速而下。只那么一跳,我只觉浑身被一股飓风吹到,耳中的风呼呼作响,刹那间,却听“嘭嘭”两声,我已和这两只鱼头怪撞在了一起。 体内的筋骨变得强横,让我的速度和力量平白无故的增添太多。我左手抓着一只鱼头怪的大嘴,右手里的追影剑刺入另一只鱼头怪的体内,与它们撞在一起后,势头丝毫不减,直往山顶上撞去。 身后传来玄铁门一众和韩萧一阵的惊呼声,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到我突然变成这幅模样而发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在此时莫名的升起一丝恐惧。 我们站立的地方距离山顶有二十多丈的距离,二十丈的距离也不算多远,但此时我更觉得近在咫尺。却听得“嘭”的一声,我和这两只鱼头怪撞在了山顶的一块大石上,那大石如是朽木一般,登时碎裂开,左手里的鱼头怪几乎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便已身死。 我右手边的这只鱼头怪尚且还能发出一声哀嚎声,它的两只手牢牢地抓着我的手臂,想要将我摆脱开。此时我的追影剑还插在它的腹部,我手臂一抬,追影剑从它身体内挑了出来。剑尖从它的脑袋里划出,将它的上半身挑成了两半。 第五十三章 举足不定一 从我身体发生异变直到杀死这两只鱼头怪,只不过在须臾间。身下的两只鱼头怪虽死身顽,长长的尾巴打着卷蜷缩在一起,鲜红冰凉的血像是一滩浅水,直往山下流。 我身上溅了不少的血,左手上还残留着些许鱼头怪白色的脑浆,右臂上的伤痕以及先前被荆怪刺伤的伤口此时正快速的愈合着,甚至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伤口处的皮肉在蠕动。 甩了甩手上的血迹,我朝身后看去,只见得山谷中杀声滔天,四野风声气劲动荡,烟尘滚滚。密密麻麻的鱼头怪此时已遍布整座山谷,这么看去,实在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我只觉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它们的身影。 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方阵已经散了开,双方人马混在了一起,正往南边的谷口退去,不过在如此多的鱼头怪包围下,他们即使退走也退的极为艰难。而此时,山颈处的玄铁门情况更不容乐观,被近百条鱼头怪团团围住,即使有罢中原这样的高手在其中,但也是进退两难,七八十号人如今只剩下四十人不到的样子。山地上流了一地的鲜血,那些鱼头怪根本也不留下任何人的残肢碎肉,饶是它们同伴的身体也被它们吃进肚子里。 这幅情景可谓是惨烈至极,比人之间的相互厮杀还要震人心魄。 这一恍惚的时间,我已经再也忍不住,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陡然升起怎么也压制不住的怒火。 我大叫了一声,脚下猛地一蹬地面,向围住玄铁门的鱼头怪冲了过去。 这一声大叫依然像是牛的哞声,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比山谷中的鼎水之沸还要响亮。忍着心中的震撼,只在眨眼间,我便冲到玄铁门的战团外围。 玄铁门一众和韩萧正紧紧站在一起,他们前方山脚下正涌来鱼头怪,背后对着我这一方被十数条鱼头怪抄着后路,也就是这十几条鱼头怪,才使得他们退走艰难。 也许是因为我筋骨变的强横,身体也比之前高出不少,冲到这十几条鱼头怪跟前时,我感觉它们的个头竟比我还矮上半个头。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眨眼间我便冲到了离我最近的四条鱼头怪身后,它们似乎早就知道我在山顶,但是我冲到它们身前时,它们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一条鱼头怪想要转身朝我扑过来,只不过它还未转身,我手上的追影剑已掠过它的脖颈,从追影剑上荡出的三尺剑气穿过它的脖颈,径直飞向它身后的一条鱼头怪,斩掉了那条鱼头怪的整截长尾。 被我削掉了长尾,那条鱼头怪似没有反应过来,我不待它发出嘶叫,又是一剑劈了过去。这一剑正斜着划过它的胸口,将它半个胸脯劈开,它却是连叫都没有叫出来。 身体变得强横,我只觉它们的身体并非有多坚硬,况且追影剑本就吹毛断发,劈在它们身上就像是劈在腐肉上一样。 弹指间杀死这两只鱼头怪,我的冲势丝毫不减,我也不打算停下脚步。另外两条鱼头怪想要同时朝我扑过来,我咬了咬牙,抬着手臂护在面门,朝它们撞了过去。 此时不是和它们一一厮杀的时候,罢中原和韩萧他们已经被鱼头怪团团围住,我这么撞过去是想将他们身后的鱼头怪逼退,只有如此,他们才能脱身朝山顶退去。 心里这么盘算的,实际上也正如我想的那样,却听得“嘭”的一声,我的身体撞在了一条鱼头怪的身上。这条鱼头怪哪里能扛得住我的撞击?身体登时倒飞了出去,撞在另一条鱼头怪身上,我脚下依旧没停,狠了狠心又朝它撞了过去。 这一下,却听得连续的撞击声传来,围在罢中原他们身后的那五六条鱼头怪登时跌倒一片,露出一个不大的豁口来。这些被我撞倒的鱼头怪刚一跌倒在地便马上就要翻起身,我大叫道:“罢前辈,你们快走!” 罢中原正一掌打在一条鱼头怪的胸口,殷红的掌气透体而出,那条鱼头怪惨叫一声向后倒去。听得我的叫声,罢中原朝身后挥了挥手,大叫道:“快退!” 路过我身边时,他扭头朝我看了一眼,脸上带着震惊和一丝慌乱,想要对我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而韩萧则是满脸惊恐的看着我,嘴角动了动,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也不和他多说,叫道:“快走,韩大哥!” 被我这么一叫,他身体抖了一下,连忙朝山上跑去。 直到这个时候,我的冲势依旧没有停下来,顶着这条鱼头怪生生的冲到了前面。而得此出路,玄铁门的人终于得以脱身,齐齐朝山顶奔去。 大概鱼头怪发现了我是个落单之人,近百条鱼头怪一下子全朝我这边涌了过来。我左手扣住一条鱼头怪的脖颈,它的身体比一个人还要高出半个身,一条鱼头怪有两三百斤重,但我抓住它的脖颈时,却只觉在抓着一根朽木,丝毫不费劲。 手上一用力,却听得“咔擦”一声,它的脖颈已被我生生捏断。涌过来的鱼头怪着实不少,我只感觉像是回到了郴州城蜮虫祸乱的那个夜晚,左手里的鱼头怪刚被我扔出去,却见周围一圈绿麻麻的一片扑了过来。 我沉喝一声,脚下死死地踩住了,将右手里的追影剑急速的挥动起来。我会的剑法只有避水剑法和一套不怎么完整的莲花剑法,这时候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胡乱舞着不规不距的避水剑法,再也讲究不了什么剑法套路了,只道是能杀死这些鱼头怪。 不过正是我这般胡搅蛮缠,乱砍一气,围着我的鱼头怪竟一时间难以近我的身,几个呼吸的功夫倒是被我劈死七八条鱼头怪。 我心里一阵的庆幸,身体不停地左突右冲,前后移走,动作幅度张的很大,舞出的剑也更加快如疾风。这样的做法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一旦被这些鱼头怪扑在身上,想要脱身就极为不易了。 这时,有一条鱼头怪迎面朝我中门跳了过来,它的嘴张得很大,不停地留着涎水,似想要将我整个人吞下去。但我的身体此时比它还高大,它这一张口顶多也就能咬住我的手臂。不等它跳落,我也迎着它劈出了一剑,正劈在了它的下身上,将它的下身斩成两半。 它的下身被我斩开,上半身却还是扑到了我的胸口处,即使它已是残身,但还是张开嘴咬住了我的肩头。它的下半身喷出的血洒了我一身,腥臭难闻,大嘴咬在我的肩头,我却丝毫没有觉得疼痛。我伸出左手抓着它的脑袋,也不管这样会不会将我自己的皮肉扯烂,猛地一扯,将它甩了出去。 方一将它甩出,我右手里的追影剑便连着在身体一侧交叉划了两道,砍翻了两条鱼头怪。正待我转身向身后劈出一剑时,忽然,一条鱼头怪竟然咬住了我的右手腕,它身后的长尾也卷在了我的腰部。 被它这么一带,我转身挥出的一剑登时去势大减,也就是在这一缓之际,数道绿影同时扑在了我的身上。 混乱中,我只觉耳中尖叫声大作,像是一窝蜂鸣。有几条鱼头怪咬住了我的后背和小腹,想要将我拖倒,左臂上也被一条鱼头怪死死地咬住不放,甚至有一条鱼头怪整个身体压在了我的脖颈处。 我心里一急,身体猛地转了个圈,骑在我脖颈处的鱼头怪立时被我甩了下去。接着,我伸出左手抓住咬在我右手腕的这条鱼头怪脑袋上,它的脑袋有点扁,我这么一抓正抓在了它眼睛处,将它的眼珠扣裂了来。 可饶是如此,它却并没有松开嘴,喉间发出呜呜的叫声,晃着脑袋似乎要把我的右手咬掉。 第五十四章 举足不定二 身上连着被几条鱼头怪死死咬住,左右胳膊更是被这两只鱼头怪咬住,虽然现在我还感觉不到疼痛,但是我的身体却不由得变得沉缓,像是一条绳索将我捆住。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大吼了一声,左手上猛地一用力,却听得“噗”的一声,将这只鱼头怪的脑骨盖给生生捏碎了开。 这条鱼头怪至此方松开我的右手腕,惨叫一声向后倒去,从它脑袋里迸出的脑浆洒了一地,一些残块溅到了我的右臂上。右臂一轻,我即刻将追影剑带回胸前,左臂往右一拉,追影剑横着往左一送。 又听得“噗”的一声,咬住我左臂的这条鱼头怪根本连拉扯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我格削掉了脑袋。 双臂上的鱼头怪被我杀掉,我只觉上半身突的一轻,不过我的腰部两侧依旧被其它三条鱼头怪死死咬住,下半身却如陷沼泥,只觉一片沉重。 这三条鱼头怪几乎将我的下半身遮挡住,令其他鱼头怪无从下手,它们大概也知道此时我上半身露出空档,一下子全部朝我脑顶扑来。 我砍翻咬在我右腹的一条鱼头怪,不等其它鱼头怪扑到,双脚鼓足了劲儿,就要拖着腰间的这两条鱼头怪朝山顶奔去。 哪知,我脚下还未动,后背上却像是被千斤巨石撞到,没来得及躲闪的身体竟一下子没站稳,被这股巨力撞得直往山下跌滚而去。 我的身体已变得比鱼头怪还要高大,况且身上还缠着两条鱼头怪,这么一滚落倒像是一块大石头从山上跌下。在一阵的天旋地转中,我只觉身下压倒了不知道有多少条鱼头怪,碎石塌落和鱼头怪凄厉的叫声直在我耳边噪乱不止。 当我跌落至山脚处时,我又觉身上一轻,竟再无任何鱼头怪缠身,刚刚咬住我腰间不放的那两条鱼头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口。不过等我站起身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去,却见得周围尽是密密麻麻的鱼头怪。 被包围了。 这是我脑子里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这种情形比在郴州城里时还要令人头皮发麻。转头看了看,我竟然莫名其妙的跌落在神龙门前的一具百丈石像边。神龙门前一共有两具高大的百丈石像,两具石像分站神龙门两边,距离神龙门都很近。而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此时正往南边谷口且战且走,我跌落至此无疑是跌落至这群鱼头怪的后方,与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中间隔了黑压压的鱼头怪。 此时我的脑袋还有点眩晕,但是我现在比这些鱼头怪还要高出半个头,可以清楚地看到四面密密麻麻的一片鱼脑袋。神龙门下已经不再往外涌出鱼头怪,甚至门前出现了一片空地,先前空地上残留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多半是被从神龙门里冲出来的鱼头怪给吃了。 我跌落至此似乎也让它们意想不到,并没有立刻朝我扑来,而是慢慢朝我围了过来,一个个斜着脑袋,用一只大眼盯着我,那表情似乎很疑惑。 它们不是人,当然不会有任何表情,只不过那副样子和那数不清的数量却看的我忍不住直打寒战。如果不是南边谷口还响着杀喊声,只怕现在我已经是绝望了。 我心里有点叫苦不迭,没想到竟然会跌落在这群鱼头怪的后方。这时,一条鱼头怪似乎再也忍不住,突然朝我扑了过来。它的弹跳力相当好,跃起来有丈许的高度,一只尖锐的利爪朝我脑袋抓了过来。这似乎是一种信号,周围黑压压的鱼头怪几乎在同一时间同样朝我扑了过来。 我早已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此时更是大叫一声,在这一只鱼头怪还未扑到我近前时,举着追影剑朝它的脑袋劈了过去。 它的速度很快,但是我的速度比它还要快,力气也比它大了太多。这一剑正劈在它的当面,将它的脑袋劈成了两半,以追影剑的吹毛断发,劈开它的脑门如劈朽木,轻而易举。 这也是因为我身体变得强横所致,若是换作之前,我亦是能将它的身体劈开,但绝对不会这么轻松。 挥出这一剑,我双腿猛地又是一蹬地面,地面似乎也经不住我这一蹬,裂开了一圈,离地之时,我人朝身边这一个巨大的石像跳了过去。 石像本就离我很近,方才匆匆一瞥之下,我已看准这个石像脚下的五丈高的石台,心里也早就打定主意,如果真的与这些鱼头怪厮杀的话,那处高台绝对是一块有利的地势。 哪知,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我这么一跳,只觉得身体轻盈异常,耳中风声呼啸,竟一下子跳到了临近石像的腰间部位。足足跳了近三十丈之高,比那高台还高出二十多丈的高度! 来不及庆幸,眼看着就要撞在这个石像的下腰处,我伸出左手猛地扣住石像下腰间凸出的石块上,将身体下落之势缓住。我朝一边看了看,却见石像腰间一侧正有一柄剑形石雕,而这具石雕的左手几乎与我小半个身体一样大,正搭在这柄巨大石剑的剑柄上。 我脑中灵光一闪,如果能攀到这石像的左手背上,倒也是一处立身之地,总比现在凌空吊着好。 下方的鱼头怪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跳这么高,齐声发出尖叫的同时,开始朝石像身上攀来。我也不迟疑,左手扣紧了这一块凸出的石头,一脚点在石像身体上,借势朝石像的左手背荡了过去。不偏不倚,这一下正跳在这石像的左手背上。 这手背上并没有多大的地,但容我站在上面尚且绰绰有余。也许是历经了百年之久,这手背上的石头已经变得极为暗淡,上面长了不少的苔。我暗自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这才注意到我的裤腿已被我隆起的筋肉撑裂,一双鞋早已不知道掉落到哪里去了,浑身上下只留有下体处还裹着不多的兽皮衣衫。活像个发黄的野人。 山谷中风声猎猎,站在这块石头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直扑我的鼻尖。石像下的鱼头怪已经攀到了石像的膝盖处,它们的指尖很尖锐,抓到石头上整个手指几乎都刺了进去,往上攀爬的速度也很快。我不由得握了握追影剑。 南边山谷口的杀喊声已达到了高潮,面对着如此多的鱼头怪,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不得不站到了一起,从上面看去,再也分不清是魔教之人还是正派的弟子了。 也许,本来就没有正魔之分,有的只是人不同吧? 这时,一条鱼头怪率先爬了上来。它的整个身体紧紧的贴在石像上,活像一只巨大的巴壁虎。在爬到距离我只剩下一丈不到的地方时,它忽的停了下来,两只又呆又圆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就像是根本也不会转动一样。我本以为它是在蓄势一击,当即将追影剑举了起来,只要它摸过来,我便毫不犹豫的先将它斩杀。谁知事情并非我想象的那样,它并没有马上朝我扑过来,而是一扭头,朝石像背后爬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举足不定三 它想做什么? 我不由得心里一阵疑惑。难道它想从石像背后绕过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些鱼头怪并不是看上去只是凶狠。算上它身后的长尾,它的整个身体已经达到了近两丈的长度,如果真的直起身,比我如今的身高还要高。它攀爬的速度也不慢,四只爪子抓落了还不少石像上的碎石,贴着石壁游到了石像背后。 我站立的地方只能容得下我现如今的身体,背后是这个石像的粗大左臂,我扭过头想要找出它的身影,却只看到后半截石剑。 风吹的有点紧,也有点冷。我已扎稳了马步,谨慎的盯着石像背后,以防它偷袭。 这时,又有两条鱼头怪率先摸了上来,这两个鱼头怪攀到我近处也停下了身,两个鱼头相互看了看,张了张大嘴,似乎要开口说话一样。 鱼头怪之间也有交流吧?可是这一幕却让我背后一阵阵的冰冷,手心里也不禁冒出了汗水。这样看的话,它们不仅比蜮虫要聪明,甚至已经和人有点相似了。 可是人绝对不会长这副模样。 两条鱼头怪对视片刻,一条鱼头怪爬到了石像腰间的石带上忽的停住了,滚圆的大眼盯着我转也不转,带着一丝冰冷。而另一条却径直朝我站立的石像手背下的石剑爬了过来,临近我不足半丈时停住了,缓缓地躬起了身体。它的嘴也张了开,一嘴的尖牙,却看不到舌头,忽然,它陡然朝我跳了过来,张嘴咬向我的小腿。 石像的左手背与石像的腰间中间没有任何连接的石块,想要从石像腰间摸到我这里的话,就必须跳过来。可一旦跳离石像,身体便是腾空了,一个抓不稳就会摔下去,它这么做无疑是漏了个大空挡。 我不等它近身,一剑朝它当头劈下,它的身体已经腾空,此时哪里还能躲得开我这一剑?这一剑正削在它的脸上,劈开了它的半张脸。不就算是如此,它的两只手臂还是抓在了我脚下的大石上,半张脸被我劈开,几乎已经是合不拢嘴了,两只手死死地扒住大石边缘,用仅存的半张脸撑在大石边缘处,似乎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摸到我的脚下。 它的脸上喷出了鲜血,喷了它自己一身,正顺着它的长尾往下流着。它的一颗鱼脑袋搁在石像边缘,死一般的眼睛直直对着我,就好像在它们心里根本就没有死去一说。 我看准了它的脑袋,扬起追影剑就要将它的头颅砍掉,不料却在此时,我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厉叫,并且一股阴风吹在了我的后背上。 是先前那只爬到石像背后的鱼头怪吧?我心里一阵冷笑,终究还是一群畜生,就连偷袭也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 想到这里,我猛地转过身,扬起的追影剑也变了方向,直朝这股阴风吹来的方向劈去。 “噗”一声,追影剑劈进了皮肉里的声音传来。身后果然是那头一条攀上来的鱼头怪,它竟然攀到了石像的左肩处,顺着石像的左臂游了过来。也许在它看来,这样的偷袭可堪称神不知鬼不觉吧?我这一剑正劈了它一个当面,将它的脑袋砍开了花。 我有追影剑在手,就算是块石头砸过来我也能劈开,这也算是我的一大依仗,更不要说它还只是血肉之躯。 它的脑袋被我劈开,身体却朝我撞了过来。我转身劈落一剑,身体转势还未减,几乎在追影剑挥落的同一时刻,我的左手已经趁势握拳,抡在了它的胸口。 几声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我这一拳几乎将它的胸口打得变了形,它甚至还没有撞在我身上,便已脑开胸碎,惨叫一声向下方跌落。 鱼头怪的身体很长很重,它这么跌下去正撞在往上攀爬的两条鱼头怪身上,自身重量加上下落之势自是一刀不小的力度,那两只鱼头怪根本也不知道躲闪,登时也跟着摔了下去。 不等我庆幸,身体一侧又是一股劲风袭来,我想要没想的反手就是一剑。追影剑一沉,却是那滞留在石像要间部位的鱼头怪已然朝我扑了过来。按理,它扑过来夹带的劲风基本上就是它正面身体压过来的方向,可事实上它却是斜着身扑来的,我这一剑竟是只砍掉了它一截长尾。 断了一截长尾,这条鱼头怪整个身体却扑了过来,两只手正抓住了我的双肩,两个下肢也左右扣住我的腰部,一张嘴,便咬向我的脑袋。 它选择的时机可谓是刚刚好,扑过来的速度也是快如电闪,加上它的体重,这一下我不由得往后趔趄了几步。危机之下,我伸出左手,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之时猛地扣住了它的脖颈。 鱼头怪的脖颈很短,上面留着一圈鱼鳞片,入手也有点湿滑,不过我现在的一只手甚至比它的脖颈还要大,而且我手上的力道要远远大过它。被我的手扣住脖颈,它的大嘴再也难以往下递出丝毫。 这只鱼头怪见我扣住它的脖颈,整个身体忽的剧烈摇晃起来,下身两个肢体开始不断地在我腰间小腹处乱抓一气,想要将我的腹部剖开。 它的体重本来就有两三百斤,此时又是紧紧抓住我的上身,我被它这么使劲的摇晃险些站不稳。 虽然我的皮肉变得强横,不容易被它们抓伤,但是被它这么折腾还是很疼。我心里一阵气恼,右手里的追影剑连续在它身体里刺了七八剑,以追影剑的锋利,它的皮肉哪里经得住这般削刺?又刺了它两剑,追影剑已将它的半个小腹削了开,它体内的碎肉和肠肚也尽数从破口流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它终于也知道了疼,嘴里发出了惨叫声,不过它这般叫着,抓着我右肩的一只手突然送了开,一爪抓在了我的脸上。 这一抓,我倒感觉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杵抽在了脸上,只觉右半个脸颊火辣辣的疼。此时我的追影剑还插在它的小腹中,被它这么抓了一下,我心中的的怒火更胜,追影剑被我猛地朝前刺出,紧跟着又使劲儿往回一带,生生的将它下半身割了开。 它的下半身再无支撑,朝下跌了下去,这条鱼头怪也发出了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声,上半身血涌如泉,胸腔里的脏腑碎肉一下子滑出在我的脚下。 我没想到它的脖颈已被我扣住竟然还能发出这么响的叫声,它的大嘴就悬在我的脑门上,这一声叫就像是耳边的一声惊雷炸响,刺的我耳朵生疼。 它的双手已经无力抓住我的肩头,我连忙将它扔了下去,而我脚下的大石边缘处,那一条鱼头怪仍在苦苦的挣扎,依旧想要从大石边缘爬上来。 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它已经是到了任人宰割的余地,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它仍没有丝毫放弃的模样,我心里一阵阵的发憷。如果它们不是长成这副怪样,我几乎要以为它们是一群人了。 手起剑落,我将它的脑袋砍了下来。它脸惨叫声都没有发出,身体拖着长长的一道血流,跌向石像下方。 连着杀死三条率先爬上来的鱼头怪,我微微松了口气,石像脚下围了密密麻麻的一片鱼头怪,朝石像上爬来的鱼头怪更是有不少,一个比一个爬得快。不过刚刚杀死了三条鱼头怪,我心里也自信不少,以这里的地势之优,只要那些鱼头怪不是团团将我纠缠住,我定能将它们一一杀死。 正想着,忽然,山谷中发出一阵滔天的尖叫声。我不由得吃了一惊,扭头却看到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已经退出了山谷。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些鱼头怪并没有追出山谷,而是一个个涌在南边谷口的边缘处,伸着脖子朝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嘶叫着。 怎么回事? 我有些怔怔。那些鱼头怪似乎不敢跨出山谷一步,有几只刚一跨出南边谷口,便又立马连滚带翻的爬了回来,就好像山谷口处有什么令它们害怕的东西存在着一样。 第五十六章 举足不定四 远远望去,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双方人马都是狼狈不堪,一退出山谷,双方立马拉开了阵脚,同时传来一阵阵的谩骂声,也不知道是在痛心疾首这些鱼头怪,还是在相互蔑视。 站在这石像的左手背上可以俯瞰整座山谷,没有了杀喊声,我能清楚的看到这些鱼头怪的数量之多,简直是成山成海的遍布在山谷中。而绝大多数鱼头怪都挤在南边谷口,想跨出谷口去却又不敢跨出去,一大片鱼脑袋攒动不止,搅得南边谷口一阵烟尘滚滚,混乱如麻。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心里一阵生疑,是这些鱼头怪自己不愿走出山谷,还是这山谷有什么特别之处?一开始听说死亡沼泽里的瘴气飘不出外围树林之时我就很奇怪,现在看来,不止是瘴气奇怪,连这些鱼头怪也很不正常。 长生堂以神龙窟作为本营已有百年的时间,也许这其中的原因,只有长生堂的人更加清楚。只是,这些鱼头怪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长生堂以往豢养,久而久之无人问津才繁衍成这种规模? 那也不太可能吧。神龙窟被封死,里面暗无天日,无粮无水,那些鱼头怪又怎么会繁衍成这种规模?就算这些鱼头怪把神龙窟里的巨大灵蛇给吃了,也不可能活到数十年之久。 我摇了摇头,就算我现在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这些鱼头怪根本也不需要食物,就可以生存吧? 这时,十数条鱼头怪沿着石像的腰身爬了上来,这些鱼头怪攀爬的速度很快,围在石像下的鱼头怪数量又很多,直至此时,整个巨大的石像腰身之下已经是爬满了鱼头怪。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南边谷口处已经是消停下来,可是我这边怎么办?这具石像距离神龙门很近,只有十数丈的距离,我用力一跃定也能跳到神龙门旁边的山壁上,可是那山壁直上直下,如刀削一般,就算跳过去,我也找不到安足之地。两边的山坡就更不用说了,已经布满了举足不定的鱼头怪,除非我能一跃到千丈高的山顶才能有机会脱身。 正想着间,一条鱼头怪顺着石剑的剑身爬了过来。这把石剑像是一座横着的粗大石桥,比这条鱼头怪的身体还要粗大,它刚一摸到石剑上如履平地,速度陡然大增,只那么往前窜了几步便已翻过了这石像的左臂,爬到我站立的大石块上。 它爬到距离我七尺处停了下来,张开嘴看着我。它的嘴里有一截绿色的长尾残肢,残肢鲜红的肉上还留着血。 我身体抖了一下,原来它们不仅吃人,竟然还吃自己的同伴! 不等我多想,它已朝我冲了过来。大概在它眼里,我此时是身处绝地,冲来的速度很迅猛,大有将我撞下去的势头。 一旦跌下去,不说我会摔成什么样子,便是石像下这么多的鱼头怪,就算我身强体横也免不了被它们分尸的下场了。 我微微低了低身,马步被我扎得稳稳的,背对着石剑剑柄,只面对石剑剑身和石像腰间方向,鱼头怪想要冲过来,也只有这两个方向可走。 此时,这条鱼头怪的大嘴已咬到我的下身处。 我心中一紧,右手里的追影剑猛地自上而下劈向它的脑袋,想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将它脑袋劈成两半,谁知它却在此时忽的往一侧一扭头,朝大石块边缘爬了过去,我这一剑竟劈了个空,劈在了大石上。追影剑何其锋利,我使得力道又大,劈在石块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豁口。 我心知此事不可怠慢,追影剑猛地被我提了起来,猛地侧削过去。它这一记闪躲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但是我的反应能力绝对要比它雷厉,几乎在眨眼间,我的追影剑便削在了它的左腿上,将它的整条左腿削了下来。 它嘶叫一声,身体却没有丝毫停滞,鱼头一低,爬到了我脚下大石的底部。 若换做是人的话,绝不可能这样轻易地爬到大石底部,不过这些鱼头怪却是可以做到,它们利爪尖锐,扣紧大石中便是抓的很牢,也不会摔下去。 它的一截长尾还滞留在大石上,我刚想举剑将它的这一条长尾劈断,却在这时,两条鱼头怪分别从石剑剑身处和石像腰间朝我跳了过来,在它们身后,更是有不少的鱼头怪已攀爬到与我齐平的高度。 这时候已不容我有任何的闪失和停滞,我当即放弃了想要斩开这条鱼头怪长尾的念头,手里的追影剑已率先朝从石像腰间跳过来的鱼头怪撩了过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这一剑正撩在了这条鱼头怪的下颚,这条鱼头怪的脑袋不由得扬了起来,头前身后的身形在半空一顿,两只手甚至连大石边缘都没有碰到便仰面摔了下去。 这一剑去势还未收回,我只觉面前冷风吹起,从石剑上冲过来的鱼头怪已扑到我身体一侧,一口咬在了我的右大臂上。它的嘴张得很大,嘴里密密麻麻的牙齿也很尖锐,咬在我的右臂上,我却只感觉一阵酥痒。 被它的冲势一带,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最后一步落下,我已稳住了身形,左手猛地抓住了它的一只左手猛地用力一拉,想要将它从我右臂上拉扯下去。不曾想我这一扯,只听得“噗呲”一声,却是将它的整个左臂撕了下来。 这条鱼头怪似乎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咬着我的手臂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惨叫声,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抓在了我的头顶,扯住了我的头发,将我的一撮长发生生的给拽下。 我身体变得强横,头上的束带早已崩裂开,披头散发的,它这么一扯,我却是感觉到了疼,头上火辣辣,像是头皮也被它扯烂了。 我疼得闷哼一声,将右手里的追影剑交到左手,对准它的胸口猛地刺了下去,待得追影剑透体而出之时,我又咬了咬牙,右臂往上一扬,左手往下一压,“滋啦”一声,它的前身整个被我割了开,流出了一串肚肠脏腑。 它的血喷洒开来,溅到了我的身上。大石上风声猎猎,吹在身上有些冷,它的血洒在我身上,我只觉身上更加的冰凉。 这时候它再也咬不住我的右臂,松开了口,从大石上跌了下去。 正在这时,我的右肩头忽的一疼,脚下一时没站稳,朝前踉跄了几步。却是那只爬到大石底部的鱼头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再次摸上了大石上,正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 它的一只腿已被我斩掉,下半身很难扣在我身上,不过它的两只手却是紧紧的抓住了我的双肩。我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能看到它的上半张脸,如此近的距离,它的一只大眼里尽是冷漠之色,盯着我狠狠呜叫着。 我心里一阵发憷。此时我的右手正好已经腾出空来,当即想也没想的反手抓住了它的脑袋,同时身体一沉半跪在大石上,猛地一弯腰收首。 这一招正是镖局里的镖师们教我的擒拿招式,是一种背摔,这种招式用在背后被人锁住喉部时极为有效,往往能变客为主,将身后之人的偷袭化为乌有。 只不过此时我背后的不是一个人,这一招使得也有点仓促,摔得不伦不类。但对付这条鱼头怪却还是让我得了手,几乎就在它咬住窝肩头的同时,它的整个身体便被我摔到了大石上,登时将它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大叫了一声,不等它翻身爬起,双手握住剑柄,猛地插进了它张开的大嘴里。这一剑刺穿了它的后脑,我只感觉追影剑像是插进了石头里,它悲叫一声,两只手猛地抓住了追影剑剑身,想要做殊死反搏。我心里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抬起右脚狠狠的踢在了它的脑袋上,却听得“咔嚓”一声传来,它的脑袋深深往里凹进去一大块,又溅出了鲜血,身体擦着大石飞落了下去。 连着杀死数条鱼头怪,我微微的喘了喘息,将追影剑重新交到了右手上。向下望去,却见一群鱼头怪正齐齐扑向刚刚摔落下去的那头鱼头怪,一颗颗鱼头在它身上疯狂的咬来撕去,场面惨不忍睹。 正在这时,南边山谷口处突然发出一阵尖叫声,我扭头望去,却见原先还堵在谷口的鱼头怪正调转的身体朝我这边涌来。 大概,它们也发现了这里还有我这么一个落单之人吧?这么看去,密密麻麻的一片,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毛。 走投无路了。 我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南边山谷口也在此时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声。或许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都注意到了我这边的情况吧,距离有点远,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不过我还是看到了他们阵脚前面站立的人群中,却是有二三十个长相极为怪异的人。 那是身中蜮毒而变成天蝠模样的人。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那些身中蜮毒的人,我心里莫名的有点担心,不知道天一道长和程富海他们会不会将我当成异类。 天色有点阴暗,正值正午的天却昏沉沉的,北边的天空已经是乌云密布,像是那里已经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正在这时,一条鱼头怪又朝我扑了过来。它是从石剑的剑身上游过来的,身后还跟着其它五六条鱼头怪,而此时,石像的下半身几乎已经是布满了鱼头怪的身影。从上往下看去,像是一条条蠕动不断的黏虫。 我握紧了追影剑,朝眼前的这条鱼头怪劈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清水有渠一 天空下着雨,如墨的阴云笼罩着整片天地,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天地间风云动荡,似鬼哭一般呜呜啸着。 我双手握住剑柄往下猛地一压,追影剑从眼前这一条鱼头怪的下身劈了出来,带出了它一肚子的花花肚肠。这条鱼头怪发出一声惨叫,不等它有任何动作,我咬着牙飞起一脚蹬在它的胸口,它就像是一颗小石子一样飞了出去,撞在石像上又反弹了一下,摔了下去。 杀掉这一只鱼头怪,我的胸喘得厉害,脚下一软,半跪在早已是裂纹斑驳的大石上。 自晌午与这些鱼头怪一直厮杀至此,已经过去大半天的时间了。这半天的时间里,我方佛经历了数年之久,没有消停一丝一毫。溅在我身上的血有不少,被雨水这么一冲洗,却像是披了一件幽暗的红铠甲,就连我眼前看到的一切也是殷红红的一片。 那是杀红了眼,才能看到的颜色。 我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条鱼头怪,向下看去,石像下鱼头怪的尸体早已是堆积如山、血流成河,被冰冷的雨水冲洗过后,那血凝成的血流满满的向四周散开了花,散成了一滩血池。而那血池中堆着高高的几乎堆到了石像腰间处的,便是数不清的鱼头怪尸体。 此时,石像下仍是围着密密麻麻的鱼头怪,它们有的正在撕咬着死去的鱼头怪的尸体,但是更多的是踩着同伴的尸体朝我这边爬来,一双双滚圆的大眼睛狰狞欲裂,嘴里满是紧密的尖牙。 隔着如帘的大雨,我看到南边山谷口处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万余人马仍在雨中矗立。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发出惊呼声,天一道长和程富海他们的高呼声不时地传过来,无非就是喊出当心之类的话语。不过现在,他们却是半句话也喊不出来了。 也许,他们心里也不敢相信我能坚持如此之久吧?我与他们中间隔着如此多的鱼头怪,就算他们有心相救,只怕是有心无力,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 这些鱼头怪竟然不敢走出山谷,这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而且更让我暗中叫苦的是,我竟然落了单,独自被困在这具石像上。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冰凉的雨水打在我身上,早已将我身体淋了个透。想来体内的那团气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我能明显感觉到它游走的速度变得缓慢,待到它游走回小腹中时,我的身体便会恢复原样。那时候,也就真的是我的死期了。 真是穷途末路。我不由得看了看天,淅沥沥的雨水从天上落下,打在脸上有点疼。 这时,一条鱼头怪沿着石剑剑身摸了过来。我咬了咬牙,追影剑支在大石上站了起来,就算我体力即将耗尽,我也不愿就这么束手就擒成为它们的腹中之物。 脚下的大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洒满了鲜血,铺了厚厚的一层,脚踩在上面有点滑,就算是雨水也没有将这血迹冲洗干净。我脚下踩实了,将追影剑提在身体一侧,只待它迎面扑过来。 一下午的厮杀,我也对它们的攻击摸了个大概。若要论单打独斗,这些鱼头怪会变得极为小心,往往是瞅准了才会发出突然地攻击。若要是同时几条鱼头怪一起攻上来,它们会毫不犹豫的扑过来,这一点却是和人很像。 这条鱼头怪在距离我还有五尺开外的地方停住了,缓缓地躬起了身体,一张大嘴也长得大大的,忽然,它的四肢猛地抓在大石上,一口朝我的小腹咬了过来。 鱼头怪扑咬过来的时候,它们的头总是要偏着的,这样一口咬下去的话,嘴上力气大一点的可以将我的小腹皮肉给咬开。 起初的时候它们并不是这么进攻的,后来我的小腹被一条鱼头怪侧头咬破之后,接下来的鱼头怪便似全都心有灵犀一般,扑过来时总是先蓄力,然后开始侧着脑袋咬向我的小腹。 这时,眼前的鱼头怪的大嘴已张到了我的近处。我沉喝一声,举着追影剑便朝它的嘴里刺去,想要刺穿它的后颈,谁知我这一剑去势有点缓,大概也跟我的体力消耗严重有关,追影剑刚一刺到它的大嘴里,却被它一口咬住剑尖。它的嘴里满是尖牙,追影剑在它嘴里发出一阵磨耳的锐刺声,却是在难以刺入分毫。 我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左手也抓住了剑柄,拼命地抵着它。如果追影剑被它们抢走的话,那我的处境会更加的危险,到时候能不能安然站在大石上还是两说。心里一横,我双手猛地发力,将追影剑剑柄举到了头顶,左脚往前踏了一步,右脚踢在了它的脖颈处。 这个鱼头怪喉间发出一声呜鸣,忽的松开了嘴里的追影剑,却是闪电般的往前一窜,一口咬向我的腰腹。 此时我的双手均握在追影剑剑柄上,它这么一松口,追影剑的剑尖正对着它的脑袋。危急时刻,我大叫一声,在它的大嘴还未碰到我的腰腹之时,我上半身猛地朝前一压,追影剑狠狠地朝下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这一剑正刺进了它的后脑,却不想我整个上半身往前压,追影剑刺穿它的后颈之后,又深深插进了脚下的大石当中,没入三分之一的剑身。 它被我刺中脖颈并没有马上死去,弓起身就要将脖颈从剑柄处拔出来,我死命的用双肘压住它的脑袋,不让它有任何脱身的机会。鱼头怪的力气很大,但是被我这么压着脑袋,就算它的力气再大,也别想这么轻易的抬起身。 这鱼头怪大概也知道自己脱不了身,四个爪子在大石上抓来扒去,将大石上的血迹抓的飞溅开来。它的整个脑袋被我压着,一张大嘴到现在还不忘张开来要咬住我的小腿,但被我这么死命的压着,它哪里还能挪动脑袋? 我正想着该如何将它脑袋劈开,忽然,一道残影朝我面门打了过来,“啪”一声打在了我的脑袋上。却是这条鱼头怪的长尾,抽在了我的右脑袋边上。 我的双肘正压着它的脑袋,整个身体几乎是趴在它的脑袋上,它这一尾我根本也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脑中有点眩晕,右半边的脸像是被人用沾了辣椒水狠狠地抽了一记,火辣辣的疼。 追影剑此时正牢牢地刺进大石中,它的脑袋越是晃得厉害,脖颈处的伤口便会越来越大,而它却浑然不知,身体一直想要往后退缩。我看着过去的时候,它脖颈处的伤口已经有手掌般大小了。 脑中一闪,我身体忽的沉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大石上,同时双腿闪电般的踩在了它的双肩处。身体这么一动,我的双肘登时离开了它的后脑,而它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脑袋没了压力,不顾脖颈间的追影剑,抬着脑袋就要咬住我的手腕。我不等它咬住,双手抓牢了追影剑剑柄,双腿猛地蹬在了它的肩头。 只听得“噗呲”一声,它的身体被我蹬的向后滑去,但由于追影剑还插在它的脖颈处,这一向后滑去,它的整个脑袋正从追影剑剑身上掠过,被削成了两半。 大石上被雨水和血迹覆盖住,极为湿滑,它的身体往后滑去没多远,便从大石边缘滑落了下去。 我坐在大石上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浑身疲累乏力,却是怎么也不想再站起来。体内的那团气也在这个时候忽的一滞,从我的身体百骸间游回到了小腹中。 刚一游走至我的小腹中,那团气像是也受了不小的损伤,游走迟缓至极。 随着这一幕的出现,我的身体渐渐的失去了力气,体格慢慢缩小起来,粗壮的胳膊和双腿像是泄了气一样,以肉眼可见的模样压缩着。 这时,又有一条鱼头怪朝我冲了过来,大概是因为看到我此时的不堪一击,它似乎有点兴奋,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时,露出了一嘴的利刺般的牙齿。 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去与一条健壮的鱼头怪纠缠,甚至此时我根本也不想再站起来。过度的消耗自己的体力,实在让我筋疲力尽,黯然的垂下了头,将脑袋搭在了竖起的剑柄上,脑子里却出奇的平静。 也许人之将死,心里都是带着平静吧?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了,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只在刹那间,这条鱼头怪偏着脑袋朝我咬了过来,而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变回了常人大小。我闭上了眼,不想再去看它的丑陋模样。 谁知,我这么一低头却直感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接着我的右臂传来一道长长的撕裂声和大石上追影剑断开的声音,手臂传来这刺骨的疼,让我浑身不自主的抖了数下。身体一轻,耳中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起,我像是被一团乱七八糟的腥臭东西砸在身上,仰面摔倒在地,可是奇怪的是,除了右臂上的疼,我并没有感觉到被这条鱼头怪咬住。 一睁开眼,我不由得呆住了。此时我竟然躺在一滩碎肉烂肠之中,手里的追影剑断成了两截,那插在大石上的一截露出一尺的剑身。 左右看了看,我才恍然大悟。这条鱼头怪侧头朝我咬来时将追影剑撞折了,那插在大石上的一截剑身正从它嘴里划了过去,将它的正张嘴以及整个上半身割开了两半。 扭过头看了看,它的两张嘴左右已经分了家,我正坐在它被割开的身体正中心位置,身上洒落了它一身的血液和腥臭脏腑。 我有点哭笑不得,脑袋一沉,不由自主的瘫在了大石上。望着天上的雨水,我一阵的胡思乱想,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谁知等了半天,却不见再有鱼头怪朝我扑过来,而耳中依稀间听到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 第五十八章 清水有渠二 出现幻觉了么?这一阵的叫声飘忽不定,似在耳边,又似很遥远。 天空漆黑一片,我躺在一堆碎肉里,手已握不住追影剑剑柄,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仅仅能动的也只有双眼了。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很快拧成一股细流又流了下去,如今我浑身上下只有胯间还裹着破烂的兽皮,风吹过来,我的身体抖个不已。 很奇怪,下方鱼头怪奔腾和尖叫的声音仍没有停止,甚至我这么听去,倒像是感觉自己躺在滔滔江水的岸边,耳中隆隆作响。躺在大石上,我脑子里转了很多念头,这个石像直上直下,鱼头怪想要攻上来只能从石像脚下摸上来。 现在我已是灯枯油尽,这些鱼头怪怎么还没有爬上来? 想到这里我不由觉得好笑,我当然是不想被这些鱼头怪吃了,不过这种想法倒像是我迫不及待希望鱼头怪能冲上来一样。 “顾兄弟!” 正在这时,远远地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那是韩萧的声音。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强撑着身体里那种无力感,从地上支起了身。朝下望去,只见石像不远处程富海一群人正朝我奔来。 我吃了一惊,扭头望去,原先围着石像密密麻麻的鱼头怪正一股脑儿的朝神龙门下的缝隙中钻去。和它们冲出来时的情形一样,也是如潮水一般退去。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远处的呼喊声越来越近,程富海一群人已经跑到石像近处。他们跑过来的样子极为小心,不时地望着神龙门那边,生怕这个时候鱼头怪会再次冲出来。 程富海他们来接应我了。我感动的几乎要流下泪来,整整一下午,我只觉自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此时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他们一群人还未奔到石像脚下,我只听程富海喝道:“快,快,上去几个人将顾小友抬下来。” 站在程富海身边的苏卿尧和三眼两人不等程富海再说什么,已踩着鱼头怪的尸体朝我爬了过来,石像脚下堆了高高的一圈鱼头怪的尸体,像是一座肉山一样,他们倒也能轻易地攀上来。 等到苏卿尧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心情直在心里打转,半支撑的身体才敢放松下来。 苏卿尧脸色有点煞白,但也难掩面色的那种难以置信,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对身边的三眼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与我合力将顾小友抬下去。” 三眼同样有些震惊的望着我,被苏卿尧这么一喝,身体抖了一下,有点仓促的应了一声,抬起我的胳膊和苏卿尧一起将我架了起来。 一站起身,我的双腿忍不住的直发软,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使不上一点力,好在被他二人支着。苏卿尧从大石上捡起只剩下一半的追影剑,低声道:“顾兄弟,你还能走么?” 我点了点头,道:“能走。” 这句话说得有点牵强了,我脚下根本也没有力气迈出半步,这么说也是为了在他们二人面前挣些颜面罢了。苏卿尧似看出了我的窘迫,并没有多说什么,和三眼合力将我架离了大石。 石像下鱼头怪的尸体大多是被我开膛破肚,亦是有不少脑袋被我劈开了的,碎肉和鲜血遍地都是,这么看去俨然是一处绞肉场。站在大石上觉不到什么,可是一走下大石脚踩在那些尸体上时,饶是这些鱼头怪都是被我斩杀,我也忍不住直打寒噤。踩在它们的尸体上有点滑,但是被苏卿尧和三眼合力夹着,我们也安然的跑到了石像脚下。 下到石像脚下时我才看清,原来玄铁门的人也赶了过来。罢中原正和程富海并肩而立,他们身后韩萧、马千里和蔡月茹几人也都在望着我,一脸的惊奇。 雨还在下,他们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不过他们像是丝毫不知一样,一群人站在那里看着我默然不语。 一走到程富海和罢中原他们近前,程富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颔了颔首道:“我们赶紧退出山谷吧。” 他心里也很吃惊吧?我不免有点得意,道:“程前辈,那些鱼头怪怎么这时候退去了?” 程富海看了看神龙门,缓缓道:“许是这些鱼头怪夜不能视,所以才会在天黑的时候退去。先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夜不能视?我吃了一惊,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看来程富海也不知晓这些鱼头怪为何会在此时退去。不过他们在这些鱼头怪还未退入神龙门里时就冒死来寻我,我心里更多的是感激不尽,哪里还去想那些鱼头怪,只道能尽快离开此地。 本来肚子里存了许多感激之语想要说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又活了下来,道谢的事情也不急这片刻。 退出山谷,我们拐个弯刚走到西面的山脚下时,却见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正两阵相对。双方人马拉开的距离没多远,中间只隔着一潭水池,大雨如注,水池被雨水溅落像是一潭沸水。 场中的气氛有点异样,除了雨声,竟无人开口说话。 万余人的场地也着实有点大,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又拉开了阵脚,蒙蒙的大雨阻挡了大部分的视线,对面长生堂的人像是站在一层层垂帘之后,他们的情形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们走到七大门派外围阵脚处时,却是引来了不少的惊呼声,有一名武当派的弟子朝罢中原和程富海抱了一拳,道:“拜见程庄主,罢门主。” 他这么说着,眼睛偷偷地朝我看了一眼,程富海道:“速去告诉天一,人已安然无恙。” 那名武当派的弟子又抱了一拳,道:“是。”说完,他便匆匆朝七大门派阵脚前方跑去。 待得那名武当派弟子离去,程富海朝我们挥了挥手,道:“我们且去洞中等候。” 我的身体还是使不上一点力气,整个人是靠在苏卿尧的肩头,脚下更是步履蹒跚。跟着程富海的身后,我们沿着山脚往上走去,周围不少七大门派的弟子一直打量着我不停。 那也是我的缘故吧?我不禁又是一阵得意,心道这一下总算是声名远播了,这也是我心里向往已久的,师傅知道了肯定也会高兴,说不准会重新招我入门。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强撑着直起了腰杆,靠在苏卿尧肩头这么走着总不像个样子。 人群纷纷让开,我们很快走到了山脚的一处洞口边。洞里正闪着昏黄的光,山上的雨水顺流而下,却是绕开了洞口,外面湿漉漉的一片,洞口前却是很干净。 这一处山洞内部空间很大,足以容得下近百人,山洞中间燃着一堆篝火,靠着石壁铺着干草。朝洞中匆匆打量了一下,苏卿尧和三眼将我扶到一堆干草前,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仰面躺了下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一片,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盖着一件柔软的兽皮衣。刚要坐起身,只听旁边有人道:“你醒了?” 我扭头看去,才发现洞里正站着不少人,七大门派的掌门和一谷四庄六门的高层都在,说话的正是后来赶到的本空大师。本空大师一身僧衣,慈眉善目,手上念着一串佛珠,他的身上有一种很亲近的味道,看着我时嘴角有着淡淡的笑意。 在他身后则站着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一众,程富海和罢中原也都在,似乎刚刚他们在说着什么事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一。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刚这么一动,只觉右臂上一阵刺骨的疼,衣襟下似有血水流了出来。那是我身体恢复常人模样时被那条鱼头怪一手抓伤的,先前躺在大石上并不觉得怎么疼,现在却是如刮骨皮。 本空大师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笑道:“你不可乱动,躺着便好。” 我半坐着,抱拳道:“晚辈顾天,拜见本空大师,拜见诸位掌门。” 本空大师朝我点了点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以一人之力斩杀如此多的鱼头怪,顾小友此番勇气不可谓不令人竖指。” 能得本空大师赞许,我心中的不免雀跃,当即又抱了一拳,道:“前辈过奖,顾天不才,能为天下正派出绵薄之力,晚辈自当如此。” 这句话说的有点悬隔了。其实说起来,当时我也是被逼的毫无办法,能退走的话,我心里一千个不愿意在那种地方待着。不过能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的话,本空大师他们不仅会对我赞许,只怕连师父师娘脸上也会沾光。 本空大师顿了顿,脸上的笑意退了些,道:“老衲有一事不解,不知顾小友所修的是什么功法,竟会令身体变得如此强横?” 他也在为我筋骨变得强横而感到震惊吧?我也不隐瞒,抱着拳道:“回前辈,晚辈所修功法名唤开天。” 本空大师眉头一皱,天一道长几人也是面面相觑,脸上都是大为不解的神色。本空大师又道:“那,是何人所授顾小友此功法?” 我道:“回前辈,此功法乃是晚辈无意间所得,并非是人传授?” 谁知,我说完这句话,不仅是本空大师紧锁着眉头,连天一道长、罢中原、程富海和管书卉、元吉他们的脸色也都变得不怎么好看,看着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我暗自吃了一惊,隐隐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却见本空大师朝罢中原点了点头,罢中原朝前走出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交到本空大师手上。 这泛黄的羊皮卷正是开天卷,先前我衣衫破裂,也不知道这开天卷掉在了什么地方,没想到被罢中原捡到。本空大师端着开天卷看了看,又看了看我,道:“可是此卷?” 可能是因为跌落在山地,又被雨水和血水侵染,开天卷上沾了不少的血污和泥土,颜色变的有点暗淡,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正是我一直放在怀中的开天卷。我点点头,道:“回前辈,正是此卷。” 这句话说完,他们又是一阵的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更加有点怪。本空大师笑了笑,转头看了天一道长一眼,却是没再说什么。 我心里也更加奇怪,转头看着天一道长,他也正看着我,沉吟好一会儿才道:“顾小友,你不必忌讳,大可说出来教你修炼此功法的人是谁。我派之中能出此贤达,实乃我武林之福,贫道自不会追究的。” 怎么回事? 我有点莫名其妙。这开天卷的确是我无意中得到,哪里有什么人传授予我,怎么和武当派扯上关系了?难道因为师傅偷练武当派的炼丹之道,天一道长此时认定了我所修的功法也是盗取武当派?我有点不满,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明示。” 这时,程富海走过来一步,道:“顾小友,难道你不知这开天卷上所记载的内功行气之法,便就是武当派外门弟子内功呼吸吐纳之法么?” “什么?” 我大吃一惊,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这句话若是旁人说出来,我只待不信,可这句话从程富海嘴里说出来的,一部内功心法,他还不至于如此欺骗我。 先前心头的那种蠢蠢欲动的喜悦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换来的却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羞耻感。如果开天卷上所写的真的是武当派外门弟子的内功行气之法,那我这样修炼内功和师傅修炼丹道岂不是如出一撤,都是从武当派偷习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的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我有点急,道:“前辈此话当真?” 第五十九章 清水有渠三 山洞外仍在下着雨,漆黑一片,淅淅沥沥的声音传到洞中有些沉闷,洞中的篝火烧的很平静,火焰一跳一跳的窜出些带响的火星。 程富海看着我,道:“天下间有近百种内功修行功法,老夫不敢说全都识得,但我与天一道长相交已久,常有论道谈武,这羊皮卷上所记载的呼吸吐纳之法的确是武当派外门弟子所修功法,我也并未瞒你。” 我心里微微一疼,但还是不敢去相信自己修炼一年多的内功竟然是武当派外门弟子所修功法,我有点不甘心的道:“怕是诸位前辈弄错了,晚辈从未拜在武当派门下,又怎么会修习武当派的内功心法?”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句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虚心,很奇怪,明明是没有私自偷学武当派的内功心法,可是被他们这一群人看着,我总觉得自己倒是真的偷学了一般。 这时,昆仑派的掌门火心道人缓缓道:“顾少侠,我们这些人不会拿此事当儿戏说笑的,天一道长也在此地,那羊皮卷上所记载的功法是否为武当派内功心法,天一道长一看便知,怎么会弄错?” 他的话刚一说完,影月山庄的庄主胡孝南则接道:“内功心法强筋健骨、气行经脉,江湖百家争鸣,各有千秋,所修功法诚如顾少侠所言,引气或许有所相似,但气行经络绝非一样。你这这羊皮卷上所述内气所行以及周天循环运转,正是武当派外门内功心法的气行经络法门,天一道长已经看了数遍,不会有错的。” 我呆了呆,不由得望向天一道长,却见他点了点头,道:“这羊皮卷上所注与我门中典籍上呼吸吐纳之法一字不差,确是我们中外门子弟所修内功之法。” 一字不差么? 这四个字像是四把尖锐的快刀插在了我的心口,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也顾不了右臂上的涨疼,猛地站了起来,怒道:“胡说八道!” 哪知,我这么一站起来,他们却像是如临大敌,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本空大师原本还算和煦的面容在这时也变成了冷峻,不少人手已按在了剑柄上,似乎只要我再有什么举动他们就会立马抽出长剑杀过来一样。 却听管书卉沉声道:“修炼便修炼了,大丈夫行事敢作敢当,况且天一道长也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当年你师父修习武当派的炼丹之道,天一道长可有重罚追究?顾少侠,你言辞有点过激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我也万万没想到会变成这幅场景。本以为此次我能得到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他们的赞许,师傅师娘脸上能挣点光,铁剑派的江湖地位也会提高一个档次,说不定会一跃成为江湖一个中等门派也说不定。可没想到...... 我越想越气,只觉胸口憋了一口闷气,怎么也难以咽下。管书卉说完这话,我紧握着双拳,嘴角更是蠕动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可是如今程富海和罢中原都在,在场的都是如今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可能因为一部外门功法而跟我这个小辈过不去,那么,开天内功上所记载的便真的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了? 我心里一阵阵的疼,脑子里也急速地转着,纵然心里有千百般个不愿意,但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管书卉没有将那个“偷”说出来,大概是不想现在与我撕破脸皮。 此时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有,脸上不知觉的有点热辣。 良久,我像是泄了气一般,朝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抱了一拳,有点颓然的道:“晚辈无礼了,请前辈海涵。” 见我这么说,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他们似乎都松了口气,本空大师看着我道:“顾少侠,你这卷内功心法当真是无意见所得?” 得知开天卷上所述的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我哪里还视它为珍宝,更不愿再去提及它,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或许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不以为意,但是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却极为重要,那不仅仅是一卷内功心法出自武当派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我有些默然,道:“是的,在一间破庙之中所得。” 他二人面面相觑,本空大师奇怪道:“在一间庙宇里?” “正是。” 我先是没反应过来,但接着便有些怔怔。是啊,一部记载武当派内功心法的羊皮卷,怎么会出现在一座庙宇里?那这是不是说,这开天卷也和佛家有点关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这么一想,我便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寻常。开天卷上记载的是武当派外门的内功心法,按理,收藏此卷的必定是武当派的弟子,可既然是武当派的弟子所藏,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引泉寺之中?这似乎有点不合常理了。 此时,天一道长沉吟道:“真是怪哉,顾小友能修炼此奇特功法,简直世上罕见......”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稍微平衡点,虽然自己无意中一直修炼的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但总的来说还是大不一样,毕竟我的筋骨可以变得比武当派的弟子强横。不过想到这里,我心头又是一团乱麻般的缠绕,既然修炼的功法与武当派的弟子一样,我这具身躯又是怎么回事? 也许,这才是令天一道长他们大感疑惑的原因吧?难怪先前看我的眼神很异样,想要知道传授我开天内功的人到底是谁。 火心道人笑道:“且不论创此功法的是何人,如今正派之中能有顾少侠这种身怀异功的侠义之士,也算是我等武林之福,魔教之人只怕再不敢逗留死亡沼泽之地了。” 他将“正派”两个字咬得很重,其他几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神都与刚才有点不一样了,大有褒赞的意向。 我心里一阵苦涩,不知道这还算不算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他们没有明说,可是我再笨,此时哪里还不清楚?这和师傅偷学武当派的炼丹一道根本也没什么两样。 扭头看了看程富海,却见他脸上无惊无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只是朝火心道人他们抱了抱拳,没再说话。 这时,一名昆仑派的弟子匆匆跑进洞来,慌慌张张的朝火心道人抱拳道:“师伯,有几名弟子身中剧毒,少白师伯请您过去一趟。” 火心道人轻咦了一声,道:“中了何毒?” 那名弟子脸色有点苍白,道:“少白师伯说是被那些怪物抓伤所致。” 火心道人吃了一惊,道:“快带我去看看。” 他这样说着,已和那名昆仑派的弟子朝洞外走去,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管书卉几人也都是疑惑连连,一同跟随着火心道人走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程富海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 他们走出山洞之后,洞里只剩下我和罢中原两人。罢中原目送着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离开,低头看着手上的羊皮卷。我则长长的叹了口气,跌坐在草堆上,盯着那堆篝火一阵无语。 第六十章 清水有渠四 山洞中有点安静,罢中原将手里的开天羊皮卷递了过来,我苦笑一声,道:“这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我还要它做什么?” 我已经无力对这羊皮卷再做他想了,师傅是被武当派赶出来的,避水剑法是改自武当派,说起来,我这一身的武艺便是不成体统的武当派武功,现在,就连自己无意间得到的内功心法也是和武当派的内功心法一模一样。 我不禁有点心酸,倘若江湖之人说师傅是偷取武当派炼丹一道的贼人,那么对我的评价应该就是小贼了吧? 这也真够讽刺的。 罢中原端着羊皮卷,沉吟道:“内功心法和武当派一样,但你能修炼出这幅身躯却是跟武当派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一怔,道:“罢前辈,此话怎讲?” 他在篝火边来回踱了两步,却是问道:“顾小友,你有没有修炼其他武功?” 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修炼这一套内功,并未修炼其它功法。” 他道:“武当派是内功大家,修炼内功并非一朝一夕,资质好的三五年便有小成,资质差一点的十数年也未必有成,据本尊所知,顾小友修炼内功尚有一年有余吧?一年的时间能有如此内功修为,若非有人替你打通全身筋脉,那也只能说顾少侠资质甚高了。” 他这么一说,我等时想起开天卷上那七个小人图画来,也不由得想起那巫蛊之术。我道:“罢前辈,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丹药可以助人打通全身筋脉的?” 之所以没有说是巫蛊之术,是因为我实在不愿去相信一部开天内功还会跟西域有什么关联,事情越来越奇怪了,我只感觉头疼欲裂。 罢中原点了点头,道:“倒是有这种丹药,武当派门中有三分归元丹,昆仑派之中有太门金筋丸,这两个门派是江湖两大炼丹古派,也仅仅这两个门派能炼制出助人打通全身筋脉的丹药。” 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丹药,我不由一阵的唏嘘,吃了这种丹药,那不就是说修炼内功就会简单许多?难怪江湖上有这么多的人热衷于炼丹。 他顿了顿又道:“除了丹药之外,西域的巫蛊之术亦是能做得到,只不过这种巫术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了。” 他说的很是感慨,我心里却是咯噔一下,道:“巫蛊之术也可以?” 罢中原摇了摇头,道:“只是传闻,本尊也是道听途说,巫蛊之术早些时日用在医道,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也没多少用于治病救人、强筋健体了。” 我暗地里又吃了一惊,我不知道自己的筋脉是否已全部打通,不过我修炼内功能有如此小成绝非与我的天资有关,况且中间我还搁置一年没有修炼。看来,还是和开天卷上那七个小人图像有关联,丹药不可能画在羊皮卷上,也不能自行钻进人的身体之中,也只有巫蛊之术才能做到这一点。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只不过这一次我更加的迷茫,这样推敲的话,我不仅中了巫蛊之术,而且还让身体发生了异变?难道我的血之所以能解开蜮毒,也是和这种莫名的巫蛊之术有关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越想越令人费解。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就算我身中巫蛊之术,想来也如罢中原所说,是一种可以疏通筋骨的巫术。不知道写这部开天内功的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此人尚在人间的话,只凭这一手打通筋脉的手法,此人也绝不简单。 罢中原将开天卷放在了我身边,又笑道:“不过这些都已不算是罕见之事,顾小友能将筋骨修炼如此强横才是世间罕见啊,呵呵。” 我道:“罢前辈,你门中的叶志清所修铁布衫,也是一种炼体功法吧?” 当年玄铁门中的玄铁令丢失,叶志清率领几人在山间野店对我和百里徒设伏,他一身刀枪不入的功夫也极为了得。这一次死亡沼泽一行,我并没有看到他,甚至也没有看到沈兵的身影。 罢中原笑了笑,道:“那的确是一众练体术,内气不流筋脉,而是气行皮肉,没有个三五十年的功夫也休想练成。顾小友若对此有兴趣,可来我门中与叶志清论道一番。” 那还不是北马千里砍掉了一只手?我心里默默想着。无论如何,我身体变得强横才是令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他们诧异的根本原因吧?好歹这一点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不能及的地方,我也不需要这般自作黯然。 刚想说些推辞的话,这时,马千里从洞外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点难看,朝罢中原抱了一拳,道:“拜见门主。”说完,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过,接着又贴在罢中原耳边轻语了几声。 他的嘴刚离开罢中原的耳边,却见罢中原眉头一皱,道:“竟有此事?” 马千里又抱了一拳,道:“的确如此,其他几个门派也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罢中原想了想,什么话也没说,和马千里一道迈步走出了山洞。 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想跟着走出山洞,只是我还没有站起身,右臂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我无力坐倒,靠在石壁上将右边的衣袖撩开,却见整个右臂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从肩头一直延伸到右手腕处,伤口上被人撒了些药粉,右肘处的药粉已经被血浸湿,疼痛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用指尖沾了些药粉在鼻间闻了闻,却是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刚想扯开衣服上的布条将伤口裹住,只见苏卿尧匆匆忙忙的从洞外跑了过来。 他来的也是时候,几乎就在罢中原走出山洞之时,他人就出现在了洞口。他的肩头依旧背着布袋,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有点乱。 一见到我,苏卿尧脸上笑开了花,道:“顾兄弟,你醒了?我来给你换药。” 看到苏卿尧,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跟着他笑道:“苏前辈,劳烦你了。” 他将肩头的布袋取了下来,盘腿坐在了我边上,伸手在布袋中一阵摸索,一边笑道:“哪里话,来,把胳膊伸过来。” 他说着的时候,已从布袋中取出一个褐色的瓷瓶,我将胳膊抬到他的跟前,道:“苏前辈,外门面出了什么事?晚辈听昆仑派的弟子说中毒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一章 清水有渠五 苏卿尧往我的胳膊上撒了些气味清香的药粉,又从布袋中取出一块大一点的药布,道:“是那些怪物所致,说来也奇怪,他们体内竟然含有蜮毒,七大门派之中有不少弟子都中了毒。” “蜮毒?!” 我有些意外,苏卿尧点点头,笑道:“是的,是蜮毒。不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此蜮毒非彼蜮毒,毒性与那水潭中的蜮体内之毒相同,并非无药可解。” 我道:“有多少人中了这种毒?” 苏卿尧道:“两三百人吧?”他将药布在我右臂上缠紧了,打了个结,叹了口气又道:“也许那些怪物就是天谴,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唉。” 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罢中原曾经说过,蜮历经了千百年,毒性已经淡化许多,但是参合巫蛊之术的话依旧是无药可解。郴州城里的蜮虫就是一种以巫蛊之术炼制而出的,这种蜮毒无药可解,和神龙窟里的灵蛇之血如出一撤,而我身体里的血液却可以解开这种蜮毒。 这会不会是一种巧合?我不禁又是一阵头疼,厉延宗和长生堂之间是不是也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程富海囚禁厉延宗一事不仅仅是为了让他炼制蜮毒解药,而有一部分是出自对抗长生堂的了? 我看着地上的那堆篝火,那堆木柴烧的也差不多了,火光有点暗淡。我甩了甩头,不愿再多想,看着胳膊被缠的一圈圈的,道:“苏前辈,你为我敷的是什么药,怎的这么好闻?” 苏卿尧笑道:“是少林寺的化神散,这可是好东西啊,寻常人根本也享用不起,是本空大师特地为你准备的一瓶,嘿嘿,暂且由我替你保管。” 看着他的样子,我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那种莫名的受宠若惊和没来由的欢喜。不管怎么说,七大门派的掌门也算是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了吧? 这时,苏卿尧将布袋挎在了肩头,道:“你在这里修养吧,我得去看看韩萧了,他的伤也很重。” 我扭了扭胳膊,苏卿尧包扎的很结实,将我的整条胳膊都用药布缠裹紧,只要不做剧烈的大动作,倒也无碍了。我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苏卿尧脚步一顿,道:“你不在此地静养了?内力没有恢复的话,还是莫要乱自走动的好。” 又是内力么?我心里一阵阵的酸楚,强颜笑道:“前辈放心,在下身子并无大碍。” 苏卿尧也笑道:“那好,你随我来吧。” 他说着便往山洞外走去,我拿起已断成两半的追影剑,却觉心头又是一疼。苏卿尧转过头来,看着我手里的追影剑,笑道:“庄中收藏了许多好剑,待得回到庄中,庄主定会为你挑一把好的。”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却不知,这不仅仅是一把剑的事情。追影剑是梦寒烟赠送与我的,自东关镇至今,这把剑跟随我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一年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我一直视之为宝。每一次摸到追影剑,我都会想起她,这也算是曝书见竹吧?本想着此次能在死亡沼泽见到梦寒烟,可人还没见着,等来的却是神龙窟里的怪物。不过我还是有点庆幸,庆幸梦寒烟此次没有来神龙窟,否则她也定会吃一番大苦头了。 刚走出山洞,我感到一阵寒意,洞外还下着雨,不过没有先前那般急骤,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还很黑,山脚下却是搭着一片的帐篷。 苏卿尧道:“那是图瓦派人搬运过来的帐篷物资,长生堂的人徘徊在死亡沼泽之中不肯离去,天一和本空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是以在此地安营扎寨。” 这些帐篷搭建的很精致,模样与中原的帐篷有很大的不同,我道:“神龙窟里如今都是鱼头怪,长生堂的人难道还想收复神龙窟?怎么收复?” 苏卿尧道:“也许长生堂的人自有办法吧?他们魔教之人诡计多端,能鼓捣出什么花样也不算稀奇。” 我道:“现在收复神龙窟又有何用,里面那群鱼头怪只怕早已将灵蛇之躯吃光了,哪里还能得到灵蛇之血?” 苏卿尧伸手遮住头顶落下的雨水,道:“这也不好说,神龙窟是长生堂的故地,龙在水的一身绝世武功便是因神龙窟得来的,方经文一直对那武功念念不忘,之所以不愿离去,定有其它原因,只怕修炼那种武功绝非仅仅和灵蛇之血有关。” 我奇怪道:“苏前辈,当年龙在水修炼的到底是什么武功,很厉害么?” 苏卿尧顿了顿,道:“我对长生堂知之不详,也只有七大门派的掌教们知道些,不过饶是他们也对那种武功不是很了解,只听说是与飞升一道有关的功法。” 我不由失笑,道:“这世间那有什么飞升之道,怕是长生堂的人故弄玄虚罢了,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他们不免多此一举了。” 倘若神龙窟里真有飞升之道,那长生堂也不会落魄到如此地步,恐怕现今整个江湖都是长生堂的天下了,哪里还有什么少林武当这两个武林至尊的存在。 苏卿尧只是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也不想江湖再次陷入险境,不得已才这般做,有备无患,不是么?” 这般说着,我们已经走到了山脚。山脚下搭起的帐篷有许多,地上是湿漉漉的深草地,和着雨水形成了一滩滩浅水洼。这些帐篷搭起来没有多长时间,不少人正在扎木桩牵绳索,也搭的比较匆忙,有些帐篷搭建的歪歪扭扭的。也许这些门派弟子讲究不了那么多,只要是能避雨安身就行,比起来,我安身的那个山洞却要比这些帐篷好上不少。 听苏卿尧这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感觉背后一阵阵的寒意。以前我总是羡慕七大门派瑰丽之地以及门派之繁华,一路西行至此,却是有了别样的情愫萦绕在我心头,七大门派高不可攀的背后渐渐地有了那么点陌生,让我莫名的不自在。 临近山脚的一片帐篷是青城派的阵地,我和苏卿尧走下山时,驻地里熙熙攘攘的一片,有不少人正加固着木桩绳索。 第六十二章 诡火之舞一 此次与鱼头怪一战,七大门派折损一千余人,对于一个万人大队伍来讲,这个数字无疑是致命的。极目望去,青城派搭起的帐篷有四五十座,排列得很整齐,这种帐篷可容纳二十人安身,这么算的话,青城派此次并未损失多少弟子,仍有近千的人数。 天色混黑,七大门派的阵地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南边,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帐篷,但大多也尽属大门派所有。想来,死去的那一千人多是那些江湖上的中小门派的弟子吧?中小门派本来就势小人微,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有多少门派被灭了门。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在这种场面上还能保持着实力,也只能说大门派和小门派之间的天壤之别,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学功法,小门派都是望尘莫及的,死去的那些人也只能说技不如人。 幽云山庄的阵地是驻扎在青城派东边,离近那处水潭。我和苏卿尧一路穿过去,引来了不少青城派弟子的侧目,原本还算有说有笑的场面,在我和苏卿尧到来时,却变得有点安静,纷纷好奇的打量着我不停。 他们如果知道我所修功法与武当派的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是另一幅表情。我默默的想着,和苏卿尧走到了幽云山庄的帐篷跟前。 站在帐篷前,我看了看近处的这处水潭,这水潭方圆一里大小,淅沥的雨水打在水面上像是蜻蜓点水,荡着一圈圈淡淡的波纹。隔潭相望,另一边同样搭建着不少的帐篷,天有点暗,我看的不是很清楚。 长生堂的人还不愿就此离去么?我心里不由得奇怪,七大门派虽然折损,但数量上仍压制着长生堂,况且三日之期已近,死亡沼泽的瘴气很快又会横生,这个时候他们仍在坚持在此地?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走进帐篷,只见韩萧几人都在。地上铺了一层帆布,帆布是用桐油刷过的,上面垫了些有点潮湿的草堆,他们也不嫌弃,或坐或卧。 见到我们走进来,三眼一脸兴奋的道:“顾兄弟,苏前辈,你们来了。” 他这么说着,其他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望着我时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敬意。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却见韩萧也要挣扎着站起来,只是他人还没站起来,眉头一皱又坐了下去。苏卿尧上前几步,按住他的肩头道:“你背后的伤口已经撕裂数道,不想好了是么?” 说完,苏卿尧已取下肩头的布袋,将韩萧后背的衣衫解开,开始为他换药包扎。 韩萧苦笑了一下,有点感激的看着我道:“只不过是裂开了伤口罢了,若无顾兄弟出手相救,我早已葬身山腹,这条命也算是白捡的了。” 我也苦笑一声,这才发现帐中其实也没有多少人,除了一个车夫,十八刀的兄弟还剩下十三人。我道:“程前辈呢?” 三眼道:“庄主和七大门派的掌教正在本空大师帐中商议对敌之策,看来长生堂此次要彻底栽在死亡沼泽了。” 虽然我早有预料,但还是吃了一惊,道:“还要打下去么?” 三眼点点头,道:“我刚从本空大师的帐中回来,听本空大师他们的意思,今晚我等在此地修整,待得天亮时分我们便向长生堂发动进攻。” 我暗地又吃了一惊。天亮就发动进攻,这也太快了些。我道:“程前辈也是这么想的?那神龙窟里的鱼头怪怎么办?” 韩萧则笑了笑,道:“这也不失为一各大好时机,庄主自然没有异议,趁着长生堂元气大伤,七大门派在此时发动攻击,长生堂的人定不能挡。神龙窟里的怪物虽然数量惊人,但它们却跨不出山谷一步,不足为患。” 边上一名十八刀的兄弟接道:“魔教之人作恶多端,他们神龙窟里生出了怪物也是罪有应得,那也是上天在眷顾我正派之人。待得明日,我定要多杀几名魔教之人。” 他说得颇有豪情,一旁不少人也都点头赞同,似乎在他们看来,此次长生堂已经是必败无疑的事情了。 我有点默然。七大门派这边损失千余人,长生堂那边同样折损一千人马,双方折兵损将相同,但是长生堂人数本来就比七大门派的少,死去一千人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打击。这个时候对他们实施攻击,却是个好机会。虽然有点乘人之危了,但是如果能在此地彻底铲除长生堂,那也是为江湖除了一害,是一件值得期盼的事情。 可方经文那些人毕竟也不是傻子,定也知道自身的处境,想来不会这么轻易让七大门派得逞,只怕长生堂此时也在商榷应对之计了。 心里这样想着,可我又是一阵的迷茫。双方交战谁胜谁负,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也没有人能说得准,但就眼下的情形来看,七大门派的胜算相对略高一筹。我想到了梦寒烟和斩情几人,长生堂一旦落败,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处境,会不会如梅宫雪一样,向七大门派进行报复? 这时,苏卿尧将韩萧背上的药布绑紧了,道:“背上之伤最难愈合,你还是慢慢调养为好,待得明日大获全胜,庄主定会为你寻再生皮肉的良药。” 韩萧晃了晃肩头,朝苏卿尧抱了一拳,道:“多谢苏先生。” 苏卿尧一笑,道:“谢我做什么,多亏了顾兄弟你才能有命回来,否则我现在医治的便是具死尸了。” 他说的有点拐弯抹角,但我还是听出了他话中之意,三眼拍着我的肩膀,道:“顾兄弟深藏不露,没想到一身筋骨竟然会强横到如此地步,庄主果然没有看错人,从此之后,我们山庄又多了一名奇人了。” 众人一下子都笑了起来。被他这么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投奔幽云山庄。刚想岔开话题,却听账外有一人叫道:“幽云山庄的苏前辈可在帐中?” 他们都收起了笑容,苏卿尧对着帐帘大声道:“什么事,进来说吧?” 语毕,一个武当派的弟子撩起帐帘走了进来,他看着我,笑道:“原来顾少侠也在此地,那也正好,苏前辈、顾少侠,本空大师有请二位到帐中一坐。” 这人年纪不大,与我相仿,面容如玉,星目细眉的,一脸的精明。苏卿尧道:“可知是什么事?” 那人笑了笑,道:“这晚辈就不清楚了,许是和各门派那些中毒的弟子有关。” 苏卿尧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告诉本空大师,就说我与顾兄弟随后便到。” 那人又朝我们抱了一拳,转身撩开帐帘走了出去。 第六十三章 诡火之舞二 我和苏卿尧走到少林寺的阵地。天空黑沉沉的,细雨丝丝片片,被风吹得斜斜的落下。大概本空大师他们定计天亮时分进攻长生堂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各派弟子都在磨剑擦掌,每个人都有些跃跃欲试。 我们走到本空大师的帐前,一名少林寺的弟子朝我们行了一礼,道:“二位施主,方丈已等候多时,请进。” 这是本空大师特地安排接见我们的吧?苏卿尧点了点头,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一走进本空大师的帐中,只见帐中正围着一圈站着不少人。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站在正首,旁边站着昆仑五圣和其他门派的掌门,程富海和罢中原、江顺都在,崆峒派的掌门樊春扬脸色有点苍白,正坐在一个木凳上。 我和苏卿尧站住了,我朝本空大师抱了一拳,道:“晚辈顾天,拜见本空大师,天一道长,诸位前辈。” 比起三眼他们见到我的兴奋,这些门派掌门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大多只是朝我们淡淡的点了点头,本空大师笑呵呵的道:“顾小友,苏老弟,你们来了?我等正有一事想请教苏老弟,快过来看看吧,这是被那些怪物所伤的一名弟子。” 他们一群人围在一起,正看着躺在地上的一人,我和苏卿尧都有点奇怪,朝前走了两步低头望去。 躺在地上的这个人我见过,正是在王天殿门口扛大旗的那名飞龙帮的弟子。他似乎受的伤很严重,浑身衣衫破破烂烂,小腹处和整条左腿缠裹着泛黄的药布,右腿已经断掉,像是被生生撕掉的。他身体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绿油油的,和正常人的皮肤大不一样,皮肤上突起一粒粒血红色的晶莹疙瘩。 他一头蓬乱长发,脏乱不堪,脸皮连同脖颈处变得是深深的红色,像是血一样。两个耳朵变得又尖又长,上面长了不少绒绒的细毛,两只眼睛瞳孔消失不见,换来的却是浑然的绿色,像是两颗闪着光的绿宝石,一张嘴裂开到耳垂处。 我身体不由的抖了一下。只看他的脸庞的话,几乎与江顺他们变成天蝠的模样一样。而他似乎也认出我来,竟然在此时对我谄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裂开了大嘴,不过与江顺他们不同的是,他嘴里的牙齿却是和正常人一样。这么看的话,他现在的模样倒是与陶清风相似。 这时,苏卿尧疑惑道:“奇怪,他身上怎么会长出这么多的疙瘩?这与身中蜮毒之人的体征有点不一样啊。” 确实很不一样。陶清风变成的怪样在我脑里如历历在目,他变成那副鬼样时浑身的颜色都是血红色的,而这名弟子却是下半身是绿色,脖颈以上是红色,而且身上还长出了这般密集的红点。 少白道人道:“不仅仅是如此,苏老弟,顾少侠,你们仔细看这些红点。” 经她这么一说,我和苏卿尧又盯着这名弟子肩头的红疙瘩看去,仔细这么一看,才发现那一粒粒晶莹的红疙瘩里面竟然蠕动着极为细小的虫子。 这些虫子极为微小,像是缩小千百倍的细蛇,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的发现不了。 我背后的汗毛竖了起来,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苏卿尧有点怔怔,道:“这......这是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天一道长脸色一沉,道:“苏老弟,你确定这是巫蛊之术?” 苏卿尧站起身,从腰间取出一块白色的布巾擦了擦手,点点头道:“老夫在西域行走数十年,各种巫术大多也见过,在拜访乌山部落那段时间里,曾也借阅乌山部落的典籍研习,是不是巫蛊之术,我一看便知。而且老夫敢肯定,这是一种以活人祭炼成鬼仔的巫术,绝错不了!” 他的话说到此处,周围的一些掌门发出了阵阵的碎语声,我也开始同情这名飞龙帮的弟子来。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残忍,以活人之身祭炼鬼仔? 似知道我的心思一般,苏卿尧道:“本空大师,不知是何人所为?这是黑巫师的手法,此人不可不除!”顿了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道:“难道是长生堂的人做的?” 我想到了白虎坛的坛主羊祉兴,他的大头鬼仔是以婴孩炼制而成,如此残忍的手段也只有他这样的人能做的出来。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魔教当真是惨无人道。 这时,火心道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老夫倒希望这是长生堂的人所为,这名弟子奄奄一息,我和天一道长为救他性命,以内力保他筋脉,谁知内力入体,却将他体内的这些蛊毒逼出了肤表。” 火心道人说到最后,脸色也变得阴沉之极,周围的一圈人也都默不作声,紧皱着眉头。 我呆了呆,和苏卿尧对望一眼,我道:“火心前辈,您是说这巫蛊之术是那些怪物留下的?” 火心道人看了那名弟子一眼,道:“多半是如此了,这蛊毒便是那些怪物留下的。” 这话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我的心口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起来。他这么说,无疑是指神龙窟里的那些怪物是由人豢养的,不然,那群怪物身体里怎么会有蛊毒?可是,究竟是什么人豢养的?我背后不禁升起一阵的凉意。 苏卿尧也大为愕然,张了张嘴,半晌才道:“火心兄,此话当真?” 火心道人还未说话,本空大师则缓缓道:“却是如此。此次唤你前来便就是想让你看看,看这种巫蛊之术是否有药可解。” 苏卿尧眉头一皱,沉吟道:“若是这毒是蜮身上毒液的话,我可以配制解蛊之药,以巫蛊之术医治蛊毒的办法,倒是可以解开蜮毒。可若要是让老夫解开这种以活人之躯炼制的鬼仔之毒,却是做不到了,如今他的蛊毒还未侵入血液之中,或许以内力可以逼出蛊毒......” 一边的峨眉派掌门管书卉沉声道:“若是能以内力逼出这些蛊毒,何须再让你前来想办法,我等自会动手。” 管书卉似乎有点愤恨,这一番话说的有些严厉,但绝非是在指责苏卿尧,隐隐的是在痛指神龙窟的那群怪物,其他几个门派掌门也都有点默然。 本空大师挥了挥手,仰首望了望帐顶,道:“长生堂那边定也有这种情况出现,就是不知那些怪物是不是长生堂豢养的。” 这时,含泉山庄的董良建疑惑道:“这也不太可能,那些怪物若是长生堂的人所豢养之物,他们也不至于事先对此事一无所知,况且他们也损失了千余名子弟的。” 管书卉冷冷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那长生堂可是做得出来的。你别忘了,当年长生堂的人封死神龙窟时,里面不照样还存留他们数百魔教弟子么?” 长生堂的人会对门中子弟如此残忍?这倒让我意想不到,不过转念一想,他们连婴孩都不放过,这也不算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但我还是很震惊。 董良建看了看管书卉,道:“管掌门何须如此动怒,如今这些人只是身中蛊毒,并为死去,我们现在想办法也不是来不及,定也会为令徒讨个公道的。” 原来管书卉的弟子也身中此蛊毒了,怪不得他如此生气,如果他们下弟子中的只是普通的蜮毒,或许他还不会如此气恼吧? 董良建这个人看上去有点粗犷,没想到说出的话确是头头在理。这话说出来,管书卉脸色已是难看至极,但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时,本空大师道:“天一,事情有点蹊跷,看来是有人在中间作梗。” 天一道长看着本空大师,道:“看来的确是如此了,对方在暗,我等不知是敌是友,想来我们预定的进攻计划要从长计议了。” 本空大师道:“那也未必。” 天一道长面色一奇,道:“不知大师有何高见?” 本空大师沉吟片刻,道:“只看我们这些中毒的弟子的话,那神龙窟里的怪物定是有人豢养,现在我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长生堂那边一定也不清楚,不过好在那些怪物在夜间并不出来,这也是一个天赐良机。”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目光扫向我们,言语中有点莫名其妙,我一时没有听明白他话中之意。他又道:“现在距离天亮只剩下两个时辰,我们不如趁此时间想长生堂发动攻击,因夜,无那些怪物扰乱,这一次我们定能打个长生堂一个措手不及。” 我万没想到他竟然在此时说起此事来,而天一道长似乎早有此想法,更是在此时笑而不语。如今各门派之中都有中毒的弟子,他们二人却还在想着进攻的计划,难道比起人命关天的事情,这两位正派武林中的至高领袖更加关心的是如何消灭长生堂?难道其他掌门也是这样想的?我看着周围其他几个门派掌门,却见他们有少人都在点着头,大有赞同之意。 真是这样!我的呼吸有点急促,背后已经是冷汗涔涔,不敢再往下想。 第六十四章 诡火之舞三 那名躺在地上的飞龙帮弟子被两名少林寺的弟子抬了出去,我和苏卿尧退到了帐中一角。 如果神龙窟里的怪物是被人豢养,那么,天亮时分朝长生堂发起进攻的计策就有点行不通了。死亡沼泽是一块变化莫测之地,虽然那群鱼头怪先前不敢冲出山谷,但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它们会倾巢而出,冲出谷外。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怪物不敢在夜间出来活动,无论那鱼头怪是何人豢养,也许这也是那些鱼头怪的一种习性,可就是这个习性,却留给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一个空挡。 趁着黑夜,这时候如果向长生堂发动突袭,以数量的绝对优势,长生堂必败无疑! 我越想越怕,本空大师不说此事,我也根本想不出来这种计策。 听了本空大师的话,帐中低语议论一番,本空大师道:“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他目光扫过帐中,得到了不少的点头附和。没有人反对,那便是全都赞成了。本空大师笑了笑,又道:“那也正好,铲除魔教乃是吾辈职责所在,诸位当机立断,此次定能大获全胜。” 这时,峨眉派的掌门管书卉道:“大师,长生堂的人狡猾奸诈,只怕也有所防范,我等大队人马就这般攻过潭去,难免会打草惊蛇,为不留漏网之鱼,我峨眉派愿绕后抄敌。” 我像是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剑,浑身打了个哆嗦。管书卉说这话是想将长生堂尽数斩杀在此地了? 不留漏网之鱼么?这句话听着极为耳熟,和当年两狼山下铁掌帮的传令弟子说的话一模一样,只是这句话从他们大门派掌门嘴里亲自说出来,更让我心惊胆战。 本空大师又笑了笑,面上仍是一片和煦,道:“管掌门此言正中老衲心腹,我已想好,此番对长生堂发动突袭采用合围之策,由青城派、崆峒派和恒岳派绕后包剿,你峨眉派与昆仑派的道友由南方侧翼突袭,而老衲和天一则率众从正面进攻。” 他的话刚一说完,坐在木凳上的崆峒派掌门樊春扬便笑道:“妙计!三面合围,他长生堂唯一的出路便就是北面的神龙窟,到时候即使是我等不杀他们,只需将他们逼退到山谷之中,让那些怪物替我等出手......倒也是省去不少麻烦的。” 他的脸色本就有点煞白,说的话也有点大声,似牵动了伤处,话说到中间忍不住干咳了几声,不过脸上却难掩兴奋之色。看来这也是在本空大师的计谋之列,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真的有鱼头怪代替出售,七大门派这边会减少许多伤亡。 我心里又是没来由的一阵刺痛,扭头看了看程富海,只见他仍是眉头紧锁。以他的心思缜密,定也知道了本空大师此番的举无遗策,甚至在我看来,本空大师谈笑间的城府比程富海还要深上几分。 当日,在得知幽云山庄收留难以过冬的蛮猺人时,我就知道程富海并非冷漠之人,能有此善举,只怕江湖各大门派之中也没有多少人能做的出来。但是此情此景,却也由不得他再做出什么善举来了,正魔两道势如水火,一旦交手,根本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善举?也许程富海如今的心情和我有点相似,再或许他对本空大师的计策也没有异议吧?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却是越想越像是被带刺的荆棘扎心,不敢再多想,却又忍不住的去想。帐中议论纷纷,这时,本空大师突然提到罢中原的名字:“罢门主,此番玄铁门功高劳苦,损伤了不少弟子,老衲深表歉意,不过有件事,老衲还想请罢门主行走一趟。” 难道本空大师还有什么计谋么?我的心提了起来,却见罢中原淡淡笑道:“说罢,何事?” 本空大师道:“如今各门派中毒受伤的弟子有三百余人,还请罢门主带着这些中毒子弟先行回到昆仑派,待此间事了,我等便赶回昆仑派,为中毒的弟子炼制蜮毒解药。” 看着罢中原,我心里莫名的有点慰藉。他玄铁门退隐江湖不问世事,这次对长生堂的突袭罢中原自是不必参与,看来还是有人跟我想的一样,不愿看到杀戮。回到昆仑派炼制蜮毒解药么?想必本空大师已有十足的把握在此地消灭长生堂了。 罢中原道:“大师不说,本尊也有此想法,毕竟我玄铁门此次是为那蜮毒解药而来,举手之劳。”他说着便看了我一眼。 罢中原之所以率领玄铁门一众到达死亡沼泽,其实说起来,那也是为了报答马千里身上蜮毒被我解开的恩情。我有点惭愧,这次死亡沼泽一行,玄铁门同样是死了不少弟子。 早点结束吧?正魔交战的场面我是再也不想看到了,能跟随罢中原早一步回到昆仑派,倒也是眼不见为净。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自嘲的笑着,到了这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种毫无责任可言想法。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和责任去品足论道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之间的事情? 正想着间,却听本空大师又道:“诸位没有异议,那便按此计划行事。程庄主,元掌门身负重伤行动不便,就由你幽云山庄率领衡岳派众弟子绕后,呵呵,有顾少侠在,此番长生堂定会大败!顾少侠,你以为如何?” 我不由一怔,一下子呆立在原地。本空大师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那是没想让我跟随罢中原现行回到昆仑派,而是让我跟随程富海绕后?他这样问我,那就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了? 帐中所有人的目光几乎一下子都转到了我身上,我有点不知所措,这才是本空大师此番唤我前来的真正原因吧!我的武功虽然算不上什么,但是在山谷中展现的筋骨之强横,早已让所有人感到震惊,长生堂的人肯定也知道了我身体的异变。连那些鱼头怪都伤不到我丝毫,普通的刀剑更不用说,我不清楚七大门派这些掌门是作何想,但是长生堂那边一定将我当成了怪类,他们也知道七大门派这边有我这么一个筋骨强横的存在,定然不敢小觑。 这么想有点自大了,甚至本空大师如此安排让我感到有些荒唐。也真够看得起我的。 他这么一说,也等同于将我归纳为幽云山庄的人。现在回想起来三眼他们的莫名兴奋,只怕也不是没有原因,这么说的话,程富海事先已经知晓此事了?我不禁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程富海,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在召集诸位掌门前来商议进攻之举前,一定和程富海商议过此事。可是我并没有想要加入幽云山庄的意向,这一点程富海是知道的。 我想拒绝。可是,我能拒绝么? 程富海表情有点复杂,仍在紧皱着眉头,我只觉他看着我的眼神怪怪的,罢中原也在此时有些疑惑,看着本空大师沉默不语。我不知该何是好,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毕竟程富海曾数次出手救我性命,可能这不是程富海本意,但是话从本空大师嘴里说出来,那也没甚么两样。 脑中刹那间想了这么多,场中气氛有点怪,压抑的让我有点喘不过气。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我还是上前一步,硬着头皮抱拳道:“前辈高瞻远瞩,顾天愿听前辈调遣。” 这句话说的有点违心了,我心想说是这样说,事后我在找个机会向程富海道明立场,程富海定不会为难我。这句话说出来,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本空大师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能为天下苍生铲除魔教,顾少侠当得大功。” 我站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朝本空大师又抱了抱拳。场中气氛有所缓和,本空大师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账外传来一阵惊呼声。 本空大师面色一变,高声道:“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一名少林寺的弟子慌慌张张的撩开帐帘跑了进来,他的脸色有点惨白,跪在地上急声道:“禀告方丈,那些怪物冲到了水潭之中!” “什么!” 我们都大吃一惊,本空大师再也顾不上说什么,和天一道长几人率先冲了出去。刚一冲出账外,却见黑压压一片七大门派的子弟正围在水潭边,这水潭呈不规则的圆形,此时西边这一大半水潭边上尽数被七大门派的弟子团团围住。我抬头望去,只见黑雾雾的细雨中,对面长生堂的人也都围在了水潭边。 事情有点突兀,我也不再想那么多,跟在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身后朝水潭边上赶去。见我们过来,众多弟子纷纷退让开,给我们腾出一条道。 一站在水潭边上,只见那水潭中央的水面上,正露着五颗硕大的鱼头脑袋。 是那些鱼头怪!饶是我不愿去相信,但真正看到时一颗心还是猛地一跳,这片水潭方圆里许,算得上是一处中等偏上的水潭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趁着岸边的灯火,这五个鱼头怪我们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水潭中间地带有点混黑,那五颗鱼头怪的脑袋静静的浮在水面上,动也不动,脑袋顶上的鱼鳞映着火光一闪一闪的。 这一处水潭距离那山谷约莫也有一里地的距离,这么长的距离,这五条鱼头怪是怎么避人耳目冲到这水潭中的?而且,不是说夜间这些鱼头怪不轻易走出神龙窟么?冲到这水潭中又是怎么回事? 似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本空大师扭头喝道:“它们是怎么冲到这水潭中的?” 旁边一名也不知道是哪一个门派的弟子有些怔怔,随即反应过来,抱拳道:“回本空前辈,这五头怪物刚从水面浮出来没多久。” 从水潭中游上来的?我不禁愕然。 第六十五章 诡火之舞四 那五条鱼头怪一直浮在水面上,只露出一颗狰狞的鱼头,我们在看着它们时,它们似乎也在左右打量着我们,没有立刻朝我们游过来,也没有要潜入水中的意思。 我们都站立在潭边,场中有点安静,细细的雨丝打在我的身上,冰凉的像是一根根细小的冰锥。神龙窟里有那些鱼头怪,难道这水潭底下也有鱼头怪? 看了半晌,本空大师忽的低声道:“本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站在他身后的本明大师上前一步,欠身道:“回禀方丈师兄,正值丑时。” 本空大师转过头看着水潭中的那五条鱼头怪,冷哼一声,道:“区区五条鱼头怪,有何大惊小怪的,不足为奇。” 我心里翻了个个,这五条鱼头怪的确不足为患,可也说不准这水潭中只有这五条鱼头怪。神龙窟里的鱼头怪绝非简单,在石像上与这些鱼头怪厮杀之时,它们的聪明简直和人一样,现在想想我仍是一片的后怕。听本空大师的意思,难道还在想着向长生堂发动进攻一事? 果然,本空大师沉吟片刻,又道:“元掌门,申掌门,程庄主,你们三人即刻做准备,从南边林中潜到长生堂后方,小心行事,莫要让长生堂的人察觉。”他扭过头又看着火心道人和峨眉派掌门管书卉,又道:“火心老友,你与管掌门速率众将阵地移至水潭南部,诸位正派同道仍按原计划行事,且听老衲与天一的信号。” 真的要发起进攻了! 我的心口跳动的有些厉害,本空大师说得很平静,其余掌门则是一脸严峻,齐齐朝本空大师抱了一拳之后,纷纷退了下去。 我也跟着朝他抱了一拳,程富海朝我和苏卿尧招了招手,我们三人与衡岳派的元吉朝南边阵营奔去,而青城派的掌门申司南则是朝着西边山脚青城派的阵地中跑去。 青城派里同样是以剑道闻名于世,门中弟子皆是专修剑法,一套“虚无剑法”更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响。申司南的武功我并未见到过,但是却听过此人一身的剑法却是颇得剑法精要,一柄剑舞出来就像是十数个人同时舞剑一般,素有“万化归一”的美誉。七大门派的各掌教无一是弱者,在江湖上可以说是难逢敌手。其实若真的追根究底,一谷四庄六门的各势力高层的武功未必就比七大门派掌教差,只不过衡量一个门派的基准实在是方方面面,不仅仅是只看武功和门派底蕴这么简单,而这些方方面面综合起来,七大门派和江湖十一大势力之间的差异便是立竿见影了。而少林寺和武当派能被其他各大门派以及江湖上诸多派别公认为“武林双尊”,甚至连朝廷都要敬让这两个门派三分,足以可见少林武当在江湖上的地位之重,那根本就是小门派望尘莫及的。无论是本空大师说的这些话,还是天一道长所言,那便是江湖上的一道圣旨了,没人敢怠慢。 江湖上正魔两道僵持已久,正派这边历经千百年仍一片欣欣向荣,反观魔教那边却愈见颓废、逐渐衰败,这其中的缘由恐怕便是正派这边有少林武当这两个大派的领导有方了。逐一抽丝剥茧谈论功劳的话,我是说不上来,可这么纵观大局,这两派的确是功不可没,为江湖正派做了不少的事情,也难怪其他几个大门派会以这两派马首是瞻,听其号令。 跟在程富海匆匆奔向崆峒派的阵营,我回头望了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一眼,他二人立在人群之前,背影高大挺拔,似只是看着这背影就让人心安。可是,我心里却总有一种难言之语说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如果换成是我的话,在此时鱼头怪出没水潭之中时,我定不会说出向长生堂发动进攻的话语,甚至早在这些鱼头怪出没山谷那会儿,恐怕我已下令撤退了。 也许这就是我与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差距。我曾想过将铁剑派发扬光大、名震江湖,但以我这种性格去光大铁剑派的话,或许还远远不够,铁剑派顶多也只能够扩大成一个中等门派吧? 我长叹一口气,不再多想,跑到衡岳派的阵地时,元吉转过身来道:“程庄主,你们且去崆峒派阵地等候,本座随后便到。”他这般说着,头也不回的跑进衡岳派的阵营之中。 我们也没说什么,程富海辞别了元吉便匆匆领着我和苏卿尧朝崆峒派的阵地奔去。七大门派在潭边驻扎阵地,一字排开,中间驻扎的是少林寺和武当派的大营,往南分别是昆仑派、衡岳派,最南边的才是崆峒派的阵地。 沿路上,身边都是匆匆忙忙奔走的身影,细雨打湿了他们的衣衫,他们浑然不知一样,马上就要朝长生堂发起进攻了,这些门派弟子也顾不上与程富海打招呼。可越是看到这些匆忙的身影,我的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一到崆峒派的阵地,南边的那片树林离我们很近了,樊春扬早已立在他自己的帐前,身后则站着近千人的弟子。见我们过来,樊春扬朝我们拱了拱手,道:“程庄主,顾少侠,我崆峒派的弟子均在此地,奉本空大师之命,且由庄主调遣。”他转过头,看着一名身材壮硕的汉子,又道:“牛顶天,本座不在之时,你暂且跟随程庄主左右,一切事由皆听程庄主安排。” 这名叫牛顶天的汉子脸堂方方正正,一身的筋肉凹凸有致,半个胸膛露在外面,如此冰冷的天,他似不觉得冷一样。他咧嘴一笑,朝樊春扬抱拳道:“掌门放心,顶天和诸位师弟定当听从程庄主差遣,一举斩断魔教的后路!” 我说的很是豪迈,周围的不少崆峒派的弟子都来了精神,纷纷抽出了背后长剑,后面黑压压的一群人更是发出了些欢呼声。崆峒派主张拳法剑法,门中最厉害的要属拳法了,加上青城派和恒岳派的人数,这一次绕后可以说是小半个正派大军前去断后。只是这些人数,就足够让长生堂头疼的了,看来这一次我们的确是稳操胜券了。 樊春扬仰首望了望水潭方向,道:“程庄主,本空大师可查明那五条鱼头怪是如何冲进水潭中的?” 我们赶出本空大师的大帐时,樊春扬被崆峒派的弟子先行回到自己的阵地中,并不知晓潭中鱼头怪的事情。程富海点点头,道:“本空大师已查明,那五条鱼头怪是从潭水中游上来的,并非是从山谷中冲出来的。” 樊春扬脸上一奇,道:“从水潭中游上来的?那水潭中也是鱼头怪的巢穴?” 程富海摇了摇头,道:“这个老夫就不清楚了,到目前为止,那水潭中也仅仅是出现五条鱼头怪。” 樊春扬呵呵一笑,道:“若只有五条的话,那也不足为患,况且谭边有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率领众多子弟守候,即便那些鱼头怪再多一些也不惧。一旦你等绕到长生堂阵后,那他们便再无退避之地了。” 我像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脑子里像是划过一道闪电。辞别本空大师奔到此地之时,一路上我一直在担心那水潭中会不会还有更多的鱼头怪,照樊春扬这么一说,本空大师的意思是无论潭中会出现多少鱼头怪,这次进攻都是避免不了的了?而且,那水潭中出现鱼头怪真的会出现更多的话,真的到那个时候,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合围之计就会更加有效果,以那些鱼头怪的凶残,长生堂会败的更加惨烈。这无疑,不仅是将长生堂包围,连同那水潭中的鱼头怪也包围在一起了? 难道本空大师不仅想要消灭长生堂,而且还想要斩杀那群鱼头怪? 我越想越怕,冷汗直从额间滑落。本空大师一言一语之间,当真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真是太可怕了。如果不是樊春扬这么一提,我甚至根本也不会去想这些,这当真是个大手笔。 可是,本空大师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我正想着,西边,元吉和申司南率领着一大片的人马奔了过来。雨夜混黑,他们约莫有两千人的样子,没有明火,就算是点起火把,在这细雨中也烧不了多久。 两千人的大队如此奔走,发出的声音却是极为轻细,奔到我们近前之时,三眼和小五他们几名十八刀的兄弟立时站在了程富海的身后。我朝元吉和申司南两人抱了一拳,程富海则道:“本空大师可有说什么?” 申司南淡淡道:“不曾说话,昆仑派和峨眉派已在集结,我们等候信号就是。” 这时,元吉走到樊春扬身前,笑道:“樊老弟,看来这次你要坐此观战了,呵呵。” 他说的大有惋惜之意,似乎樊春扬不能参战是一种遗憾。樊春扬一身青衣简装,胸口处围着药布,却是很洒脱一笑,道:“有你们二位在,况且又有程庄主代替本座出战,倒也省去我动手了,你们出手与本座出手没什么不同。” 申司南笑道:“待得擒住那古泰,申某定也会为樊老弟出口恶气。” 樊春扬道:“出气事小,能将长生堂一举歼灭至此,那才是头等大事。二位兄台若能克敌制胜,当为天下苍生立了一大功。” 三人都是五六十岁,只不过樊春扬的年纪要比其他两人小那么一些,他们在一旁攀谈的很起兴,完全把程富海和我们晾在一边。本空大师虽然让程富海暂时率领崆峒派弟子,但若要真的论地位,只怕程富海的地位要比七大门派的掌门要低上一等。我朝程富海看了看,他一脸的平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等了半天,忽然一名少林寺的和尚跑了过来,朝申司南他们抱了一拳,道:“三位前辈,方丈有令,潜入林中,即刻出发。”他说话时压低了声音,头也不抬,我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 话一说完,元吉点点头,道:“知道了。”接着他转过头看着我们,道:“胜负在此一举,能否将魔教彻底铲除就看此一战了,诸位同仁随我来。” 他说的很坚决,根本也没有要和程富海、申司南商量的意思,不过却得到了一片的迎合声,三千人马登时朝着南边的树林中走去。 三眼跟在程富海身后,身边则是苏卿尧和小五他们几人相伴。冰凉的细雨淋淋而下,丝丝络络的打在他们手里的兵刃上,发出不大的脆响,叮叮当当的像是一阵乐曲。我握了握手里的追影剑,迈步跟了上去。 第六十六章 诡火之舞五 这一次的集结很仓促,本空大师虽说要我们准备一番,但与长生堂已交过一次手,图瓦送来的辎重大多是帐梁衣物,也实在没什么可准备的。 南边的树林距离神龙窟并不是很远,我们走了一程便走到了树林边缘,三千人的队伍在元吉和申司南他们的指挥下,依次走进树林。在我们队伍后方不远处,峨眉派和昆仑派的行伍同样朝着南边这片树林赶来,他们的人数没有我们这边的多,看上去有两千人不到的样子。不过他们是从侧翼突袭长生堂,这点人数足够了。 树林里很清静,仍飘散着潮湿的稀薄雾气,细雨已落不到我们身上,头顶那肥厚的枝叶遮挡了绝大部分的落雨,响起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林中还是那副样子,粗大的老树之间隔得很开,顶上密不透隙,树下虬根盘绕,地面厚厚的腐叶上压着一根根藤蔓。一切显得很安宁。 虽是绕后突袭,不过我们这三千人一走进这片树林中之时,速度便放缓下来,元吉已向前派出几名探查子弟,大队伍走得很小心翼翼。 我看了看四周的三大门派弟子,在经历了山谷与鱼头怪一番纠缠之后,每个人身上都脏乱不堪,甚至不少人下身衣裤已烂成一条条的。我的一身行头是新换的粗布衣,还算干净,被雨打湿后,贴在身上有点黏黏的。 绕过了山谷前的那座水潭之后,后方的峨眉派和昆仑派便不再往前行进,而是停在了林中。那水潭呈不规则的圆形,南北比较宽,绕过这一处水潭等同于绕到了长生堂这一边的阵脚,距离长生堂的阵地仅仅有二里地的样子。一旦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那边传来发动进攻信号,峨眉派和昆仑派能以最短的时间冲到长生堂的阵营中去。 二里地已经是很近了,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真切的感觉到与长生堂交锋的来临。林中暗淡一片,细雨索索,枝叶上凝聚成的雨滴一点一点不紧不慢的落下,落在头顶便是一阵冰凉。不知为什么,却在此时,我的心里泛起一股无尽的迷茫。 不是说以后都不会在杀人了么?那我现在又在做什么? 准备去杀人? 我看着自己的脚步,想停下来,但又不自觉地跟着程富海、元吉他们这一大群人不断向前走着。 我想起了铁剑派,想起了师父师娘,几乎每一次心情低落时我都会想到他们。 这次回去之后,倘若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真有心招揽我,定会在师父师娘面前大赞我一番,说不定我又可以回到铁剑派了。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竟隐隐的有点排斥回到铁剑派。 我甩了甩头,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小心翼翼的跟着元吉他们往前走了一程,树林中比较混黑,远一点的什么也看不清。正走着间,前方十数丈外,一名前路探查的衡岳派弟子匆匆跑了过来。 元吉一挥手,我们立即停了下来。不等那名弟子跑到我们近前,元吉便朝那名弟子道:“情况如何了?” 哪知,元吉话音刚落,却见那人只来得及开口道:“掌......”他嘴里的“门”字还未说出来,只见他整个人忽的跌倒在地,身浑身上下在此时陡然间被一种蓝色的火焰尽数覆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大吃一惊,那人挣扎着爬起身,似乎还想朝我们这边走来,但是他站起身跌跌撞撞没走两步便又摔倒之地,身体翻腾数下,几乎在一瞬间便没了动静。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人便已身死。那蓝色的焰火似乎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来的,被蓝色的火焰缠身时他一直朝我们张着嘴想要说话,可自始至终他也只叫出那一个字。 那人身上的蓝色火焰极为刺眼,将周围的树林照的阴森森的,我手心里捏了把汗,只听身边的元吉冷声道:“藏头露尾的算什么,给我出来!” 他这般说着,前方幽冷冷的林中并没有任何异动,紧紧停顿那么片刻之时才突地传来一声桀桀怪笑声:“无耻之辈,竟然想包围我长生堂!”这人的话语声传过来的时候有些飘忽不定,似离我们越来越远。 是长生堂的人所为!我的呼吸有点急促,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放出这种怪异的火焰。不过听这人的声音,此人倒像是隔了很远的距离说的话。 这时,青城派掌门申司南忽的道:“不好,元掌门,是长生堂在林中安插的探查弟子,他已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怕是已去通风报信去了!” 我有点恍然,元吉似乎也反应过来,喝道:“既然被发现了,我等也无需隐藏,我们便率先打个头阵,本空大师和火心道人他们见势,定也会朝长生堂发起进攻。” 申司南道:“元掌门所言极是,众弟子听令,随我冲过去!” 话音刚落,不待我们往前冲,忽然,前方的林中反而陡然冲出来一群人。林中有点暗,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是听那阵阵的脚步声,却是有两三千的样子。 我们又吃了一惊,脚步也为之一顿。只见那群人冲出树林,在距离我们三十丈处停了下来,与我们中间相隔着七八颗苍劲的老树而立。一个身材及其魁梧的汉子和一名手持一颗硕大牛头骨的女子缓步从那一片人群中走了出来,那汉子扫了我们一眼,淡淡道:“姓元的,姓申的,真是巧,在这里见面了。” 这人正是长生堂青龙坛的坛主庞友仁。我心里咯噔一下,长生堂的人竟然早在此地设下了埋伏,那么,这次绕后计策是要落空了? 庞友仁这话无疑有些嘲讽的意思,他身边的那个女子脸上也有着笑意,看样子,他们的确早有准备。 我有点惴惴不安,总有一种做贼被人发现了感觉。程富海和申司南的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元吉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但很快他便笑道:“原来是青龙坛坛主庞友仁和朱雀坛坛主赖邦志,那还真的是巧啊。” 我一怔,不由多看了那名女子一眼。这女子生得姣好,怎的有这么难听的名字?而且听这名字,倒像是个男人的名字,不像是女人的。 这么看来,长生堂里的人当真是怪异。 庞友仁嘴上说道巧合,元吉也这般说,这两人似乎有着默契,并没有将话挑明。但我们心里都很明白,我们想要绕后突袭长生堂,而长生堂的人却在林中设下埋伏,他们二人这样说,却是更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庞友仁摇头一笑,接着便沉下脸来,道:“元吉,你们以正道自诩,竟然也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 元吉冷笑道:“没想到你也知道什么叫做天谴,你长生堂作恶多端,祸害黎民百姓,闹得江湖动乱四起,现在还敢跟我说天谴?哼哼,庞坛主言重了吧!” 要说天谴,长生堂此次才是真的受到了天谴吧?只看那神龙窟里横生的怪物便知晓,现在庞友仁说七大门派这边要遭天谴,不免有点可笑了。 庞友仁将手里的长枪枪尾猛地点在地面上,喝道:“堂主已看穿你们的合围之策,等杀了你们,看你还能说出什么妄言!” 似应了他的话,正在这时,我们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杀喊声,那里是峨眉派和昆仑派停留的地方。 我的脑中“嗡”的一声响。 峨眉派和昆仑派也遭到了伏击?我们与他们两派分开没多久,距离不是很远,那一阵杀喊声听得很清楚。 这么说,我们这一次的合围之策是彻底的被长生堂看穿了?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如此精确,知道我们会从后方包抄,而且在林中设下两道埋伏? 元吉大概也知道了此次合围之策的失利,面色一狞,沉声道:“既是如此,多说无益,有什么招数就使出来吧!” 他这样说着,自己已经拔出长剑,率先朝庞友仁和那名叫赖邦志的女子冲了过去。这么一冲,申司南和程富海以及我们身后三大门派的三千子弟也如洪流一般,朝长生堂冲了过去。 刹那间,我只觉耳中响起乱糟糟的喊叫声,双方人马的杀声震林。 这时候已容不得我多想了,尽管我右臂上的伤势还未痊愈,但还是能挥动手里的追影剑,况且左右有苏卿尧和三眼他们在,杀长生堂的普通弟子还不算有多难。我咬了咬牙,朝一名手握长枪的长生堂弟子冲了过去。 第六十七章 诡火之舞六 此次绕后的计策已然落空,真不明白长生堂的人怎么会知晓我们的动向,难道那方经文能掐会算,早就料到本空大师会有此一举? 庞友仁带来的长生堂弟子并没有我们这边的三千弟子多,我冲上去时,正看到元吉和申司南两人与庞友仁交在一起。庞友仁身材壮硕,手里的一杆长枪通体漆黑,枪头却是锃光瓦亮,前端绑着一根红缨坠子,与元吉和申司南甫一交手,他身体周圈如被大风吹着,鼓荡着气劲,一根长枪上尽被气劲覆盖。长枪刺出,响起一阵龙吟之声,只听得“叮叮”两声,堪堪挡开元吉和申司南两人一左一右刺出的两剑,两圈气浪向四周传开。 本是轻轻地两声响,可那两圈气浪却像是怒浪一般滚滚散去,三人所站立之地俄顷间飞尘走叶,雨水飞溅。 这一枪若是换做普通的弟子去接,只怕整个人都会被这劲道逼退,但是元吉和申司南却只是手里的长剑被荡开,然而人没有丝毫退却,还是欺到庞友仁近前。 他二人是七大门派之中的顶尖高手,按理,两人合力之下,就算只是出那么两剑,也会让江湖上任何人难以抵挡。 庞友仁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能力战元吉和申司南? 来不及细看,我已冲到那名手持长枪的长生堂弟子跟前。虽然知道长生堂这次设伏之人并没有我们得多,但是与他们交在一起,场面登时变得混乱之极,每个人都在各自为战,也看不出长生堂来了有多少人了。 林中幽暗,萦绕在耳边的是金铁交击声和杀喊怒喝声。我冲过去时,那名长生堂的弟子也注意到了我,他脚下朝我急跨几步,枪头一抖,朝我胸口刺了过来。 在山谷与那些鱼头怪一站,我的内里几乎消耗一空,虽然有所恢复,但是体内那团气却游走的缓慢,能被我提起的内力并没有多少,如果挥出剑气,恐怕人还没被我杀掉,我自己就已无力了。不过我自信,只要是不碰到向庞友仁这样厉害一点的人,我还是有一战之力。 这名长生堂弟子刺过来的长枪很迅猛,枪头发出声声吟响,我侧了侧身,手里的半截追影剑斜着朝他枪头削去。“铮”一声,我只觉手上一沉,这一剑正打在他的枪头上,他的长枪擦着我的左身刺了过去。 剑枪相碰,嗡嗡作响,不等声落,我手腕一抖,追影剑贴在他的枪杆上,脚下向前迈出,猛地向他双手划了下去。我的追影剑已没有四尺的长度了,如今只剩下二尺长,比寻常的长剑还要短一尺。和他相隔远一些的话我定不能久战,相对来说,靠的近一些,对我大有优势,而他的长枪却难以发挥长处。 这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人急速往后退了几步,双手左右拉带,长枪猛地一压,登时将追影剑压了下去。 我暗吃一惊,没想到他的反应竟如此之快。追影剑被他压了下去,不待我抽剑回身,他的长枪已闪电般的连续朝我面上刺来。 沉喝一声,我仰面朝后翻了个跟头,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双脚方一着地,后颈处一股寒风已刺到,这时候我人还没直起腰,便是想也没想的将追影剑自下而上撩了起来。 又听得“铮”一声响,我的虎口一阵发麻,而他的长枪正搁在我的肩头刺向了后面。连着两次交手,我心里已经极为诧异,这名普通的长生堂弟子手上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道,武功与我以往在两狼山下碰到的魔教弟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七大门派此次带来的都是门中的佼佼者,看来,长生堂此次所来之人也都是不同寻常之辈。 忍着心里的震撼,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枪杆。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我会有如此举动,手上一用力,就要将长枪从我手里抽出。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我被他这么一带,却像是如被一头牛拉扯一样,几乎将我整个人向前拉去。 我一蹬地面,死死地抓住他的枪杆,人往前倾时追影剑从下方陡然刺出,“噗”的一声,正刺在他的胸口。 他的身体一震,紧跟着大吼一声,抓着长枪的双手仍没有松开丝毫,脚下急速后退,想要将我朝后方阵地拖去。 追影剑已刺进他的胸口,这时候我哪里还能由他摆布?右手握紧剑柄在他的胸口猛地一转,向前送出时,追影剑正从他后胸透体而出。 他嘴里喷出了鲜血,有不少溅在了我的身上,追影剑刺穿他的胸口,我与他的距离拉的更近了。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长相很普通,但是一双眸子却像是充了血一样,狠狠的盯着我。 他的身体又抖了一下,双手已然握不住长枪了,却是在此时,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腕,咬牙切齿的看着我道:“卑......卑鄙......”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追影剑从他的胸口分离了出来,他胸口处又喷出了一道血柱。 我站在原地呆住了。追影剑刺进了他的心口,现在倒像是如刺进我自己的心口一样,疼得厉害。 在这一刻,我耳中的所有声音像是消失了一样,脑中只徘徊着这人死前的那两个字。他的心脏已被我搅烂,仰面躺在地上却是瞪着双眼看着我。 卑鄙么? 自古正邪不两立,正魔两道见面分外眼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从加入铁剑派至今,这句话我已听了无数遍,早已习以为常。但是现在想来,这句话的沉重,却远远地超出了我的想象。 本空大师所定合围之计一旦功成,长生堂此次定是在劫难逃,三面有七大门派合击,中间有鱼头怪作乱,可以说本空大师这一计是算无遗策、手到拈来的大胜。可是,我没想到这胜利的手段背后,却是隐藏着如此令人心碎的两个字眼。 也许,在长生堂的他们的眼里,我们这些人都是卑鄙的人吧? 耳中突然响起三眼的声音:“顾兄弟,小心!”他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炸响,我不由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只见一名手持大刀的长生堂弟子已奔到我的身体一侧。 大概是见我杀掉一名长生堂的弟子,这人双眼也是通红一片,牙齿紧紧咬着,手里的大刀直砍向我的脑门。 他的身手倒也不俗,大刀挥下来快如奔雷。 第六十八章 诡火之舞七 这人从我侧身来的很突然,我来不及转身,脚下一动,人向反方向猛地一个横闪,提膝扭腰之时,追影剑顺势朝他的大刀挥来方向格挡。 “噹”一声,追影剑断口上端正与这人的大刀碰在一起,撞出了一圈极淡的气浪波纹。我的手上又是一沉,他的刀刃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气旋,我这一剑并没有在他的刀刃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手上力道同样不小,我不由自主的又往一侧连退数步。 这人反应倒也很快,根本也不留给我丝毫空挡,见我后退,脚下摆出龙行虎步之势,紧跟着我迈步而来,手里的大刀气劲微晃,竟在眨眼间朝着我的脑袋连续劈出三刀。 这三刀劈出的方向几乎没有间隙偏差,一刀劈出的刀气怎么看都像是普普通通的一刀,但是三道刀气劈落竟在恍惚间宛如一气呵成,三道刀气神似一道刀气劈落。 我大吃一惊,心知此人施展的定是一种怪异的刀法,不可怠慢,当即咬了咬牙,身退转正之际,将追影剑横在了头顶。 也就是在此时,他的那三刀中的一道刀气便结结实实的劈在了追影剑上,我耳边只听得“噹”的一声刺响,耳中像是被绣花针刺到一般,隐隐生疼。手臂一弯,饶是我已死死踩住地面,但脚下还是被他这一道刀气压得朝后滑去。 但这还只是他的一道刀气,我人还在向后滑移着,又听得两声“噹噹”刺响,他的另外两道刀气已劈在了追影剑上。 从他挥出三道刀气,到此时刀气尽数劈在追影剑上只在眨眼的时间,三道刀气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劈至。我只觉手臂上有千斤重的力道,再也难以伸直抵挡,手臂一沉,本是横在头顶的追影剑登时压在了我的胸口,脚下有点蹒跚,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出数丈。 以追影剑的锋利,即使只是触碰到我的胸口,也让我的胸前裂开一丝血痕。那人挥出三刀,马上又将大刀对准了我。或许我的内力有所见长,但是我的武功和剑法套路却是差了很多,这一点我也深深的知道,虽说还是接下了他的三刀,可是心里却没了底,不知道还不能不能接下他后面的招数。长生堂此次所带来的人竟然如此厉害?我不由得惴惴不安。 这名长生堂的弟子朝我唾了口口水,眼睛狠狠一眯,手上的大刀挽了个花,就要朝我冲过来。突然,一声大叫从我身后响起,三眼持刀于我身后窜了过去,扬起手里的大刀砍向这名长生堂的弟子。 我不禁有点感激的望着三眼的背影,以我如今的状态,在那名长生堂弟子手底下绝走不出几招。三眼的速度倒也不慢,片刻间已冲出了十几步的距离。那人见三眼冲过来,便不再理会我,手里的大刀转了个方向,与三眼的大刀劈在了一起。两刀相碰,荡出一圈气浪,三眼与那人同时朝后退了两步,两人竟然打了个旗鼓相当。十八刀的兄弟刀法奇特,形成刀阵威力倍增,可以说他们也算是幽云山庄的精英之人了。不过,长生堂的人武功同样不低,另一边,崆峒派和青城派、衡岳派的弟子也都在与长生堂的人厮杀,可这般时间过去了,死伤的人数却是极少,而且我们这边的人数可是要多过长生堂的人的。 如果长生堂的人和七大门派的人数相等,那么此次死亡沼泽一战谁胜谁败,当真是很难说。我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安,现在长生堂的人比之七大门派少了两三千,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也不清楚方经文是如何知道我们的绕后计策,竟会事先在此地设伏,看他们视死如归的样子,难道想要在此地将我们这群人一举歼灭? 我的心口剧烈地跳动着,如果真是这样,那方经文此举的确是果断至极,胆大心细的甚至比本空大师还要略胜一筹。 正想着间,突然,一声粗犷的怒喝声从程富海他们那边传了过来。元吉、申司南和程富海三人此时正和庞友仁、赖邦志两人纠缠,五人身上的气劲都是鼓荡的很开,他们那片场地中也无其他普通弟子敢跨越进去。二对三,纵然庞友仁武功很高,但长时间之下还是有点不济,不过这一声怒喝却不是出自他的口中,而是与他并肩而战的那名女子发出来的! 我有点怔怔,她的声音也不像是女子发出来的。匆匆朝他们那边瞧了一眼,正见赖邦志疾步退到庞友仁身后,单手举起手里的那颗硕大的牛头骨,另一只手却朝着那牛骨盖上狠劲一拍。 那颗牛头骨有小半个水缸大小,看上去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重。牛骨盖被赖邦志这么一拍,一圈气浪登时自那牛头骨上荡了出来,紧接着,一团团蓝色的焰球突然从那牛头骨嘴里喷射而出。 那是什么火焰? 元吉和申司南、程富海三人齐齐朝后退了开去,我不由得想起了先前那名探查弟子身上的蓝焰,他身上冒出的蓝色火焰与这些蓝色火团的颜色一模一样。 那些一团团的蓝色烟火有拳头般大小,足足有数十颗,从牛头骨嘴里喷射出来,像是一盏盏蓝色的灯火,将昏黑的树林照的幽森森的一片。 空气中,莫名的传来阵阵的寒意。 我暗暗担心。却见那一团团蓝焰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窝蜂的朝程富海三人这边凌空激射而去。这数十颗蓝色的火球一齐冲来,饶是程富海三人也不敢正面相抗,三人堪堪朝后退着,而那数十颗蓝色火球也冲进了我们这边的阵地当中。 这时,元吉大叫一声,道:“快运气抵挡,莫要让这些冰焰虫近身!” 我心跳加速,有些恍然大悟,这时候哪里还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那根本不是什么火焰,而是一种蛊虫!可是蛊虫长得竟是一团火的模样,这也实在让人心里骇然了。 我正惴惴,这时,三眼与这名手持大刀的长生堂弟子打得如火如荼,二人以刀气相拼,仍不见分晓。我刚想上去助三眼一把,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树林南边传了过来。 脚下一顿,我扭头望去。只见一名崆峒派的弟子和一名长生堂的弟子猝不及防之下,双双被那些冰焰虫触碰了身,那冰焰虫竟然视二人的衣物皮肉如无物,我看过去时,正看到那两团蓝色焰火钻到两人身体之中。 大概两人方才正激烈交手,不曾注意到那群在半空乱窜的冰焰虫,这才被冰焰虫趁机欺身,只不过遭此横祸却只传来一声惨叫,是那名崆峒派的弟子叫出来。 那名长生堂的弟子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身体不住的颤抖之时,手里的长枪猛地刺进了那名崆峒派弟子的心口。这一下,那名崆峒派的弟子再无力回天了,身体歪了歪,似乎憋了一身的劲儿,手里的长剑已然挥落。这一剑劈的有点偏,但是剑刃上的剑气还是冲了出来,那名长生堂的弟子想要躲开,但距离如此近,哪里还能闪开,这一道剑气正掠过他的脖颈。 场面有点血腥,两人同时向一边倒下,那名长生堂弟子的脑袋更是滚落在地。倒在地上之时,两人身上陡然冒起腾腾的蓝色烈焰,蓝光将林中照的更加的幽亮了。 我的心像是被人使劲揪了一把,两人到死还不忘想着杀死对方啊!或许两人之间根本也没有什么仇恨,只是站在正魔两边的立场,没有仇恨也会生出无尽的仇恨。 可是,这仇恨难道就大到如此地步么? 不待我多想,这时,又有一道声音高高的响了起来:“不好,是瘴气,大家快退!” 我的心又是猛地一跳,只见南边树林蓝光昏暗处正弥漫着一大片褐色的雾气,这一大片瘴气像是一堵墙一样,横生的几乎和这里的树木一样高了,厚重异常,无声无息的。 我们所有人都罢了手,纷纷与长生堂的人拉开了距离,若不是那两人身上的蓝光照亮,谁也根本发现不了在我们这一群人一侧,竟然已升起这般厚重的瘴气。 那高已逾树梢的瘴气滚滚荡荡,翻腾个不停,在蓝色的焰火中像是凝聚成了奇形怪状的怪物,似想要吞噬林中的一切。 几乎一下子,场中安静下来。 我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这厚墙般的瘴气,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苏卿尧曾说过死亡沼泽的瘴气会在三天后再次横生,而我们在死亡沼泽只不过呆了才两天的时间。在林中之时,罢中原也曾说过这里的瘴气大有消匿的迹象。 可现在看来,情形似乎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我们都站住了,半晌,不少人发出了惊呼声,我们这边不少人变了脸色,长生堂那边同样也有点慌张。 这时,我听见庞友仁大声道:“长生堂的大好男儿,快随我撤出此地!” 他这样说着,已和赖邦志朝林外奔去,行走间有些仓促。那些刚放出来的冰焰虫似乎也知道瘴气的厉害,齐齐钻进赖邦志手里的牛头骨嘴里,其他的长生堂弟子闻言,也都跟着朝林外退走。 元吉扭过头看着我们,同样道:“瘴气之中难有活口,快撤离此地!” 说着,他已率领众人匆匆原路而返,我和三眼跟在程富海身后,同样朝七大门派的阵地中奔去。等出了树林之时,我转头看了眼,林中还是那样混黑,只有那两具尸体身上还冒着蓝色焰火。 幽暗中,那两片蓝色的焰火像是两只鬼眼,晃动间,盯着我们看个不停。 ※※※ 我们一群人奔到阵地当中,遣散了崆峒派的弟子,我跟着程富海他们向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那边赶去。这一次绕后计策虽然扑了个空,但是我们这边并没有死伤多少弟子,长生堂那边同样损伤不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无论如何,在林中遇伏和那瘴气横生一事必须要向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道明。 等我们赶到本空大师的帐前时,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仍在潭水边伫立,遥望着水潭对面。 天色已经有点亮了,若是没有天上的细雨,怕是这会儿都能看到东边的曙光了。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两人的背影还是那般挺拔,和我们走的时候一样。 一到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身后,元吉便迫不及待的出声道:“本空,天一,情况大为不妙,那林中的瘴气竟提前一天再次横生!” 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都吃了一惊,本空大师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元吉道:“就在刚刚,但看模样,只怕深夜之时,那些瘴气就已经生起了。” 这里还下着小雨,那些瘴气竟也能生得出来,而且看那厚实的样子,诚如元吉所言,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形成的。 本空大师转头喝道:“快去派几名弟子去查看查看,四周的树林都要查看!” 他说的有点急,身后的一名少林寺弟子应声匆匆跑去。我心头愈发的不安,那一片林中能生出瘴气,林中其他地方只怕也会有瘴气横生,这种事情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知道。但以本空大师的性格,定也是会派人再去查探一番。 本空大师脸色很沉,扫了我们一眼,便又转过身看向水潭对面。 他没有说话,但是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旦林中瘴气四起,那也就意味着我们将会被困在此地,再也出不去了。 心里有点悲怆的想着,我顺着本空大师他们的目光朝远处看去,水潭中波纹点点圈圈,有些不平静,中央那五条鱼头怪却已不见了踪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潜下水去的。可当我的目光放在水潭对面之时,心里却是不由得咯噔一下。 天色微亮,青雾雾的光亮中,细雨下的朦朦胧胧,而水潭对面却是站着不多的数百人。他们站成一排,手里都抓着一根从树上砍下来的一截树枝,树枝杵在地上和人身高相仿,树枝上的枝叶极为宽大,将他们中间的空隙尽数遮挡,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枝叶。 但是在漆黑的夜里看去,那简直就和黑压压一群人没什么两样。 第六十九章 水潭之中一 本空大师的帐中点着几盏油灯,将帐里照得通明,本空大师目光扫向我们,沉吟道:“诸位江湖同道可有什么看法?” 这次的集结很仓促,七大门派麾下所有的掌门都聚集在了此地,我也被本空大师唤来。不过与那些中小门派的掌门不同,我是坐在程富海的身后,离得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比较近,在地位上隐隐的比赵川书和路径安要高那么一些。 少林寺派出去的探查弟子早已回来了,据他们所报,死亡沼泽外围树林已经被瘴气覆盖,这次本空大师的紧急传唤,便是因为此事。 昆仑派掌门火心道人皱眉道:“本空,可是因为这雨水的缘故,才会让这瘴气暂时横生?” 我们在林中遇伏,昆仑派和峨眉派同样遭到了长生堂的阻挠,与我们一样,他们那一队人马几乎也没有什么损伤,和长生堂打了个旗鼓相当。听火心道人他们所言,他们遇到的那一队长生堂人马是由方经文亲自领队,有黑白二老和白虎坛、玄武坛的众多弟子跟随,可以说是长生堂的主力亲至。如果说我们在林中遇伏一事是巧合,那么在人数和双方对阵力量上也未免太巧了。昆仑五圣加上峨眉派掌门管书卉,已经是一支锐不可当的力量,再加上有江顺这样的好手跟随,就算遇到埋伏也能从容应对,可偏偏阻挡他们的是方经文等人。 这样一来,此次在林中遇伏当然就不是什么巧合了,那是七大门派之中出了内奸,不然方经文不会将时间把握的如此精确,甚至在出动的人力上也悬殊无几。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暗自佩服方经文的谋略之精。潭中惊现鱼头怪,必定会引起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注意力,他让数百名长生堂弟子手持树枝站在水潭边上,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让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掉以轻心,让他二人误认为他们对本空大师的围攻计划毫不知情。如此一来,不仅可以牵制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正面力量,又可以于林中安然对付我们两队人马的绕行计策。 方经文的确使了个好计谋,不过那名奸细更为厉害,他传出的消息之快,简直让人意想不到,而且瞒过了我们所有人的耳目。这件事情前因后果串在一起,我们多半都能猜得到出了内奸,可本空大师唤我们前来,直到现在,他对此事都未提及一星半点。 难道,他心中早已知晓那奸细的身份?我身体抖了一下,看了看帐中其他人,他们都是神色各异,面沉似水。 火心道人话音刚落,天一道长缓缓道:“历年来,这些瘴气只消匿三日,三日过后便是瘴气横生之时,期间有一日相隔,那些瘴气才会生的如此大规模。”他顿了顿,看着火心道人又道:“若是那瘴气在一夜之间,受雨水侵袭就能生的如此浩大如此快速,那也不太可能吧。” 火心道人嘴上一滞,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如果按照元吉所言,那些瘴气是在夜间就开始横生的,我们与长生堂的人交手之时,中间只不过相隔两三个时辰,况且外围树林本就广袤,那些瘴气在两三个时辰之内就能生的如此厚重,那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这时,峨眉派的掌门管书卉冷声道:“如此手段,只怕是长生堂搞的鬼!” 我们都是一惊,他身边坐在木凳上的樊春扬奇怪道:“管掌门看出什么倪端了?” 管书卉面上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道:“诸位可别忘了,这里本就是长生堂的故地,长生堂之中懂得巫蛊之术的大有人在,羊祉兴只需派人在林中随便动些邪术,使些障眼法又有何难?哼,死到临头还做这些无谓的挣扎,真是可笑!” 那也的确算得上是大手笔的。外围那一片树林之大,只是横穿变就要半日的功夫,想要在那片林中施展巫蛊之术而且能引出如此瘴气,却是困难至极。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管书卉将此事归咎于长生堂头上,那也是因为他门下弟子中毒受伤一事吧?但是他所说的话却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我不禁一凛,如果真是长生堂所为,那他们的处境就更加的险峻,比起七大门派来说没他们更是无路可退了。 这时,一名少林寺的弟子跑了进来,朝本空大师抱拳道:“禀告方丈,它们又从神龙窟里冲出来了!” 什么! 我们一下都站了起来,帐中一阵喧哗,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面色一面,率先夺帐而出。我们也跟着走出大帐,向山谷望去,果然,只见那山谷中潮泥湿尘翻滚,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有多少条鱼头怪。 天空阴沉沉的,仍在下着细雨,但已经开始亮了。它们和先前一样,仍堵在山谷口处,山谷口两侧的山壁相隔不过四五十丈,它们却不敢跨出来半步,一条一条伸长了鱼头脑袋朝我们这边奋力叫着。 尽管已是白天,可是看到这么多鱼头怪,我的心还是忍不住的狂跳不止。 本空大师沉声道:“各门派速去准备,以防这些怪物冲出山谷!” 他说完就要和天一道长返回帐中,这时,又一名少林寺弟子匆匆奔了过来,人还没到我们近前,声音便急促的传了过来:“方丈,不好了,它们从水潭中冲出来了!” 几乎就在这名弟子声音落下,水潭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杀喊声和一阵凄厉的尖叫声,潭边更是混乱一片。 真的从水潭中攻过来了!饶是我们都已知晓那水潭中有鱼头怪出没,但每个人还是吃惊的合不拢嘴。 本空大师大声道:“快,速去接应潭边弟子,莫要让那群怪物游上岸来!” 说着,他已和天一道长几人朝潭水边奔去,我和苏卿尧他们一起,同样快速奔了过去。在我们身后,一大群各门派的弟子已抽出长剑跟随而至。 一到水潭边,只见潭边已经是混乱一片,潭水中密密麻麻的一片鱼头脑袋,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一眼望去,只道是将整个偌大的水潭布满了。 早在水潭中发现鱼头怪的踪迹之时,本空大师已派出少林寺弟子和武当派弟子数百人在潭边各处严加防范,几乎将半个水潭包围起来。此时,那些少林寺弟子和武当派的弟子正与那水潭中的鱼头怪交接在一起,杀声震天。 就在我们赶过去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不少鱼头怪冲出了水潭。他们在水潭中游走的速度很慢,一上了岸,速度便快了许多。 容不得我们多想,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几人已怒喝着朝那些上岸的鱼头怪冲了过去。我咬了咬牙,与苏卿尧和十八刀不多的兄弟也紧跟而上。 我们冲过去的地方比较吃紧,只见得三名武当派的弟子正和两条鱼头怪在岸边厮杀。一名武当派的弟子独自对付一条鱼头怪,我们冲过去时,他的一只胳膊正被那条鱼头怪抓个正着,那条鱼头怪上半身要高出那人半个身子,这么一抓像是抓住小鸡一样,似乎想要将那人拉下水去。 那名武当派的弟子大概也知道我们的到来,被那鱼头怪抓住胳膊之时,手里的长剑猛地戳进了那条鱼头怪的心口。那鱼头怪发出一声尖叫,胳膊一扬,硬生生的将那人举了起来。 危急时刻,我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提起体内还未恢复的内气于追影剑上,就要挥出一道剑气。哪知,我这么一提气,剑气却是没有冲出剑刃,体内传来一阵阵的无力感。 这个节骨眼出了岔子,真是祸不单行,体内的内里尚未恢复,现在我连剑气也发不出来了。 身体里的无力感让我脚下一缓,奔走的身体险些摔倒,但是我身边的三眼却是挥出了一道刀气。这一道莹莹刀气去势迅猛,几乎贴着我身体一侧激射而去,正打在那条鱼头怪的胸口处。 那条鱼头怪下半身还滞留在潭水中,吃了三眼一记刀气,胸口的细鳞猛地炸裂开,露出了一道触目的刀口,喷出了一道血柱。这似乎激出了它的凶性,只听得它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身子往后一仰,就要抓着那名武当派弟子反身扎到水潭中去。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奔到了它的身下,我大叫一声,在它转身欲逃之际,猛地朝它抓着那名武当派弟子的胳膊跳了过去,人腾空之时,一剑劈向它的胳膊肘。 这一剑我已用尽全力,却听得“噗呲”一声,追影剑断裂的剑刃处正划在它的肘部,将它的半条手臂几乎削掉,耷拉下来。但这一剑还是没能将它的胳膊彻底劈开,这条鱼头怪根本也毫无停留,身形一转,一头扎进了水潭之中,那名武当派弟子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便被拖进了水潭之中。 水潭边本就游着不少鱼头怪,他人刚一被拖进水中,十数条鱼头怪像是疯了一般,齐齐朝他翻腾过去。那一片水潭也像是炸开了锅,涌出了一片水花和一圈殷红的血水。 另外两名武当派弟子大叫一声,我和苏卿尧、三眼也都跟着叫了起来。也许那条鱼头怪当着我们的面将那名弟子掏心挖肺,我们也不会如此,可是看不见的死亡,却更让我们胆战心惊。 身后的各门派弟子尽数赶了过来。 我们和武当派那两名弟子站在了一起,呈半包围之势,将另外一条鱼头怪围了起来,这条鱼头怪对于同伴的死去根本也毫无情感可言,双手扒在泥泞的潭边就要跳进我们中间。武当派那两名弟子又发出了怒喝声,和我们一起,刀剑直往它脑门上劈砍过去。 三把剑和一柄刀一起劈出,这条鱼头怪也不闪躲,似乎在它的眼里,根本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刀剑。“噗噗”几声,三眼的大刀和一名武当派弟子的一把剑正劈在它的脑门上,而我的追影剑短了那么一截,只劈在了它的肩头,另一名武当派弟子的长剑却是刺进了它的胸口。一刀一剑砍在它的脑门上,已没入它的脑中,这条鱼头怪身体晃了晃,身体倒下之时,右手已闪电般的抓了过来。 它这一下无疑是最后的挣扎,但出手却是极为迅猛,只见最右边的那名武当派弟子刚要闪身躲开,却被这条鱼头怪一爪抓个正着,胸口衣衫被撕裂开,尖锐的指尖在他胸口留下四道触目的伤口。 这名武当派弟子惨叫一声,向后倒去。三眼和另一名武当派弟子则合力将这条鱼头怪的脑袋挑开了花,鲜血和脑浆碰裂开,溅了我们几人一身,它的身体却蠕动着滑进了水潭之中。 第七十章 水潭之中二 身后赶来的各门派弟子有很多,沿着水潭边站满了,对面长生堂的人几乎也都围在了水潭边,一万五千余人几乎将水潭围了个水泄不通。 潭边,到处都是气劲纵横和厉喝尖叫的声音。那些鱼头怪在水中的速度大减,潭边淤泥湿滑,纵然它们数量很多,但是想要爬上岸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和苏卿尧他们并肩站着,合力将一条刚刚爬上岸的鱼头怪逼退,尽管我曾孤身一人与它们殊死拼杀过,但还是忍不住的阵阵心悸。这些鱼头怪人立起来高出一个人半个身体,手上的力道极大,只是一味的往岸上冲,根本不顾自己的生死,也只有砍掉它们的脑袋,它们才会善罢甘休,简直是疯了一样。 我体内的内力已不足以让我挥出剑气,水面上露着一颗颗鱼头脑袋,密密麻麻的也数不清有多少,砍杀了良久,仍不见它们数量减少,反而朝水潭边涌来的鱼头怪越来越多,攻势也越来越紧。 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浓云像是要压下来一般,细雨仍在缓缓的飘落,我只觉耳边传来的尽是噪杂无章的杀声,无论是长生堂的人发出来的还是七大门派这里叫出来的,混在一起却是什么也分不清了。唯一还能辨别出的,便是那些鱼头怪的嘶叫声。 我们合力又逼退了几条鱼头怪,这时,只见有四五条鱼头怪径直从水潭中跳了过来,有一条直直的朝我们这边跳来。大概它们也知道从淤泥里爬上来也很困难,它们倒也聪明,知道可以踩在同伴的身体上腾跃过来。不过它们在水中借力,跳的并不是很高,也没有跳到我们的头顶,下半身一条长尾离开水面之时,只有半截身体高出我们的头顶。若是让它们冲进我们之中,没有三两个人根本也挡不住它们,到时候一旦防线出现漏洞,只怕情形会更糟。 它们人立起来,整个身形和人没什么两样。我握紧了追影剑,在这条鱼头怪身体还未落地之时,一剑刺向它的小腹。一剑刺出之时,身边的三眼已经朝这条鱼头怪挥出一道三尺刀气,刀气的速度要比我刺出的一剑快上许多,那一道刀气正劈在这条鱼头怪的胸口,划开了它胸前一道长长的口子。这个鱼头怪像是不知道疼,身体只在低空缓了缓,仍是朝我们压了下来。趁着它一缓的功夫,我的追影剑猛地刺进了它的小腹中,直到这个时候,它地腾空之势才堪堪止住,高大的身躯落在了水潭边上。而我们一旁,另外几条鱼头怪也被在水潭边奋力围堵的弟子阻挡在水潭边,正与那些弟子撕斗,不远处的水潭边同样出现了这种情形。 这条鱼头怪跳上岸边,它身后的其它鱼头怪则有了空挡,纷纷朝岸上爬来。情势危急,我们都不敢怠慢,我的追影剑还刺在这条鱼头怪的体内,双手一把握住剑柄,前倾着身体往下一压。追影剑削铁如泥,从它身上削下如割腐肉,毫无阻拦的从它的两腿中间割了出来。这条鱼头怪脚下晃了晃,一低头就向我的脑袋咬了过来,它的脑袋很大,嘴张开了可以将人半个身体咬进去。但它的下身已废,我哪里能让它咬住身体,身体往后翻了个跟头,它的大嘴正咬了个空。 正在这时,一记长剑闪电般的从我脑袋上刺了过去。这一剑刺的极为突然,刺出的长剑吟声抖抖响个不停。 那是一名武当派的弟子。我心里不禁升起豪迈之气,此次七大门派带来之人都是门中翘楚,只要我们众心一致,纵然是这些凶悍的鱼头怪,那便什么也不惧了。 这人身法轻盈,这一剑刺的也极为精准,我只听得“噗”一声,再定睛看去,他的长剑已深深地刺进那条鱼头怪的脑门正中。 我心中一动,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奔向前去就要再补上一剑。哪知我人还未到,却听旁边的三眼惊呼一声。 却见那条鱼头怪在关键时刻,双手竟一下抓住了那名武当派弟子的持剑手臂,庞大的身体硬是拖着那人向后面水潭倒去时。 我大叫一声,百忙之中一把抓向那人的后腰,想要将他拉回来。但这一下还是慢了慢,我的手只来得及抓住他后腰衣服一角,那条鱼头怪已和那人朝水潭中倒去。鱼头怪的力量何其大?再加上他们两个的体重,被他们这么一带,我人不由得朝前踉跄几步,“滋拉”一声,这人便被那条鱼头怪拖进了水潭之中。 他们往后摔去,身体正砸在其它的鱼头怪身上,将那些正往岸上爬来的鱼头怪撞进了水潭之中。 可那些鱼头怪却丝毫不在意,有几条在水中扭动数下,又重新向岸边爬来,更是有不少鱼头怪翻腾着身体,张嘴朝那条鱼头怪和那名武当派弟子撕咬过去。 几乎在眨眼的功夫,那一片水潭中又泛出一圈血水。 我的心脏狂跳不止,想要大声叫出来,却是忍住了。 这时,水潭中又有几条鱼头怪摸到了岸边。苏卿尧和三眼他们已冲上前去阻挡,我们这一边大多是少林寺的弟子和武当派的弟子,人数是水潭边最多的,不过朝我们摸过来的鱼头怪却并不是很多,水潭边其他地方厮杀的程度要比我们这边惨烈的多。可就算是这样,我们这边也死了不少的人,更别说其他几个门派的情形了。 不远处,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同样在和这些鱼头怪死斗,他们身上也沾了不少的血,场面极其混乱。容不得我多想,苏卿尧和三眼他们已经先我一步挡在了岸边,原本我与他们是站在最前面的,被那个鱼头怪一晃,现在我倒是落在了后面,身边冲上去的人很多,也看不清苏卿尧和三眼的身影了。 丢掉手里的衣衫碎角,我将追影剑一提,就要再次冲过去,正在这时,水潭对面一处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惨叫声。 我仰头望去,只见对面水潭边上,一条鱼头怪浑身正燃起阴绿绿的火焰,在它的胸口处有一根长棍透体而出。 它的叫声很凄惨,也不知道那根长棍上被人使了多大力道,它整个长长的身体登时倒飞回水潭中,只是它还未沉入水中,又猛地高高跳了起来,身上那阴绿绿的焰火并没有因为水的浸湿而熄灭,这一高高跃起,倒真像是一条被绿火缠身的大鱼跳出水面。 等它再次落进水潭之中时,身体撞在了其它鱼头怪的身上,它身上的绿阴阴的焰火像是活过来一般,一下子将离得那条鱼头怪最近的几条鱼头怪身体点着了。 我们都吃了一惊,原本还向岸边爬来的鱼头怪也都停住了,只听得一人叫道:“那是万尸门的腐尸散!” 这时,只见那一边连续数条鱼头怪都被那阴绿绿的焰火缠住了身,尖声挣扎下他们的身体又撞在了其他的鱼头怪身上,潭水中的鱼头怪本来就很多,像是连环反应一样,登时更多的鱼头怪被那绿阴阴的焰火沾身,惨叫声响彻天地。 一时间,潭水中的鱼头怪翻腾得更厉害了,也顾不上朝我们爬来,纷纷潜入水潭之中。那些被绿火缠身的鱼头怪似也要潜入水潭中,但是刚一入水便又挣扎着钻出水面,似乎那腐尸散在水中灼烧的更加厉害。 转眼间,原本还滚滚的潭水面渐渐平静下来,只留有那数十条被绿焰缠身的鱼头怪还在水中挣扎着。 这一幕转变的太过突然,我一时间有点怔怔,看着四周,只见不少人都有些愕然。 那些鱼头怪在水面上挣扎片刻便没了动静,沉入水潭中时,身上的绿焰仍在烧着,至此,水潭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原本还算清澈的水面,现在这么看去,却变得浑浊不堪,深红的潭水面上漂浮着不多的残肢破衣。 良久,潭水边响起了一阵的喧哗,不少人面色难看,朝着对面指指点点,而长生堂那边却是爆发出了滔天的欢呼声。 第七十一章 水潭之中三 整个下午,鱼头怪都没有再出现在水潭中。不过我们都不敢掉以轻心,由七大门派掌门各自率领一千人,轮流守在水潭边,以防那些鱼头怪突然偷袭。 这也是本空大师临时定下的计策。上午和那些鱼头怪厮杀,我们这边死了百十来人,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心里绷的紧紧的,照这样下去,未等那些鱼头怪被屠戮尽,我们便已力竭了。 下午是少林寺众人留守在水潭边,由本明大师领队,我和苏卿尧他们也被程富海叫来留守。 水潭中漂浮的残肢荡在了岸边,有鱼头怪的,也有人的。没了那些鱼头怪的搅合,潭水中不再那么浑浊,但水面下一片殷红红的血水却仍不见消散。而南边那一片树林之中则正盘旋着阵阵褐色的瘴气,瘴气升腾的很高,盖过了那些巨大树木的枝头,像是无尽的沙尘暴一样。 很奇怪,在这雨中,那瘴气不见有任何的减弱,反倒更加的厚实。 我捡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大石坐了下来,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活像个落魄的叫花子,但一想到那水潭中还有鱼头怪,我也懒得去理会自身了。周围,沿着岸边站着一排少林寺弟子,他们倒是很精神,手里大多握着一根僧棒,也有手持刀剑的,紧紧盯着潭水。细雨还在下个不停,他们一个个伫立在雨中像是一尊尊石像,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那也是因为少林寺门规森严吧?我不禁心生敬佩,只是看他们在如此情境下还能保持这般严谨的门规,那根本也不是小门派可以比拟的,若是换作大师兄他们来留守,只怕现在一个个都是东倒西歪之相了。 水面上淋淋点点,细雨滴落,偌大的潭水像是掩上了一层轻纱,如果不是因为水中出现了鱼头怪,这水潭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真想不到这水潭中也会有鱼头怪,可为什么这些鱼头怪先前并未出现,反而等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退出山谷之后才发动攻击? 难道这也是与那神龙门有关? 正在出神,苏卿尧走了过来,手上提着一件蓑衣,递给我道:“顾兄弟穿上吧,你的伤势未愈,被湿寒侵体,怕是伤口很难痊愈。” 图瓦这一次运过来的粮帐物资有很多,统一由武当派保管,分发食物是由武当派的玄木道长负责。这些蓑衣也是图瓦所赠,不过数量不多,只为各门派掌门以及各大势力高层准备的。 这是程富海特地安排的吧?我也不客气,将蓑衣披在身上,道:“苏前辈,那些鱼头怪还会不会游上水面?” 苏卿尧身上也披了件蓑衣,他的个头不高,蓑衣披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看了看水潭,叹了口气道:“也许它们今天是不敢再攻上来了。” 我心头一动,道:“苏前辈,这些鱼头怪会不会是人豢养的?先前你可是说过中了它们的毒的人犹如是被施展了鬼仔蛊术的。” 苏卿尧道:“我也一直在纳闷,按照中毒弟子的伤势,这的确是一种巫术的手法。”顿了顿,他看着我又道:“可是,谁会在神龙窟里豢养这群怪物?而且看那鱼头怪的数量,没有个十数载不可能豢养成这种规模,谁又会在神龙窟里待这么久?” 我不禁暗吃一惊,却没想过豢养这群鱼头怪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可这么一来,那岂不是更加奇怪了?神龙门是由金刚石打造,神龙窟更是密不透风,人想要在里面生存,而且要这么久,那根本也不可能。 难道这些鱼头怪生下来就会巫蛊之术? 我身体抖了一下,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如果那些鱼头怪生下来就会巫蛊之术,那它们究竟是什么怪物?简直不可思议。我道:“会不会真是长生堂的人所为?” 虽然我心里并不认为那些鱼头怪是长生堂的人豢养,但是心里实在不愿去相信它们生下来就会巫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苏卿尧道:“那也不太可能,如果是长生堂的人豢养,他们也不会因此死去这么多弟子了。”接着他摇头一笑,又叹了口气道:“这一次能逼退这群怪物,说起来,也全是长生堂的人出了大力,若无那腐尸散,真不知道我们能坚持多久。” 我心里不禁升起莫名的滋味,这一次能将鱼头怪逼退,全仰仗着长生堂手里的腐尸散。虽然我们的人数要比长生堂多出三千人,真个正面拼杀起来,长生堂绝不是七大门派这边的对手,这几乎是人人皆知的。可长生堂在上午一战之中,以腐尸散之力,一举将汹如潮水的鱼头怪硬生生的逼退,直到现在,那些鱼头怪都不敢再来侵扰,可以说长生堂此举不但替自己排忧解难,更是替七大门派这边也解了围,算是出手帮了我们一把。正邪之间势如水火,但此举在无形之间,让这严峻的形势发生了小小的变化。胜败士气事小,我不知道本空大师他们怎么想,但倘若再让我们实行绕后那等计策来对付长生堂,只怕绝大多数弟子都不会心甘情愿。 至少,我是不愿再去想怎么对付长生堂了,真到那个地步的话,只怕我心里的愧疚之色会更浓。 苏卿尧也是这么想的吧?他的这句话说出来像是有一种自嘲,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自然。 一旁的三眼忽的道:“苏先生,你的药箱里不是也有腐尸散么?” 苏卿尧摇了摇头,道:“腐尸散在林中对付那荆棘怪时就已经用光了,如果不是被罢门主借去一瓶对付那蜮虫,或许我手上还能剩那么一点。” 原来当日罢中原手里的腐尸散是苏卿尧所赠。忽然,我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叫道:“对!这些鱼头怪和蜮虫很像!” 苏卿尧和三眼几人也都吓了一跳,苏卿尧怔怔道:“顾兄弟,你说什么?” 我道:“苏前辈,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这些怪物和我们在郴州城里遇到的蜮虫极为相似!” 三眼几人有点迷茫的望着我,苏卿尧则看了看水潭,缓缓道:“我也这么想过,除了外形,如果从那蜮毒一面来看,这里的鱼头怪和蜮虫倒是极为相似......”他说到此处便停住了,脸上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浓,却是没有再往下说。 我道:“那些蜮虫会在地下挖洞,如果这些鱼头怪和那些蜮虫相似,会不会也可以在地下挖洞?” 苏卿尧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说,这水潭里的鱼头怪之所以出现在水潭中,那是因为它们在神龙窟里挖洞挖过来的?”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我竟有点不太敢确定了,这件事实在太严重,我也不敢当做儿戏。可是隐隐约约的直觉告诉我,除了在底下打洞,那些鱼头怪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水潭之中,其它猜测根本也站不住脚,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说得通。我道:“苏前辈,恐怕是如此了。” 苏卿尧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忽的道:“若是这些鱼头怪真能在地下打洞,那而会在其他地方冒出来,守住水潭便是个不明之策!顾兄弟,你与我一起去见本空大师,此事干系甚大,不可耽误!” 这我倒没有想过。我心里想的仅仅是在想这些鱼头怪是怎么出现在水潭中的,若是这些鱼头怪和蜮虫一样会挖洞,那么出现在水潭中就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了。可苏卿尧一席话,反而却让我大吃一惊。 三眼他们的脸色变得煞白,大概也猜出了什么,不等我说话,苏卿尧已经朝本空大师的大帐奔去。 一到本空大师的帐前,两名少林寺弟子拦住我们,一人看了看我们一眼,笑道:“原来是顾少侠和苏先生,不知二位有何事?” 苏卿尧道:“我们要见本空大师,有要事禀告。” 那人道:“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正在商谈要事,谁也不见。” 他这样说着,面上却仍带着微笑,苏卿尧有点急,道:“这位小师傅,请你通知本空大师一声,就说此事万分紧急,确实不可耽误。” 这名少林寺弟子还想说什么,只听帐中传来本空大师的声音:“原来是顾少侠和苏施主,二位请进吧。” 那名弟子当即掀开了帐帘,我和苏卿尧连忙走了进去。 一进本空大师的帐中,我朝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抱了抱拳。站直了身体才发现,帐中已经坐了不少人,七大门派的掌门和江湖各大势力的领袖都在,程富海正坐在离近天一道长的位置上,面带疑色的看着我们。除了他们这些人,那些中小门派的掌门并不自此地。 本空大师的帐中仍是点着那几盏油灯,帐中比外面要温暖许多,不过他们的神色有点怪,帐中的气氛很压抑,我只匆匆看了一圈,便没再多看。绕后计策落空,潭水中又突然冒出如此多的鱼头怪,只怕本空大师他门也正在为这几件事大感头疼,商议之事多半和这两件事有关了。 正想着,本空大师道:“顾少侠和苏施主这般急着见老衲,不知有何要事?” 我急忙抱拳道:“本空大师,我与苏前辈前来此地的确有要事相告。晚辈曾在郴州城里见过那蜮虫,知道蜮虫善于在地底凿洞挖土,而那神龙窟的鱼头怪虽说在外形上与蜮虫差别极大,可......” 谁知,我话还没说完,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猛地站了起来,本空大师变色道:“你们也认为那些怪物会挖洞?” 第七十二章 水潭之中四 本空大师他们也在为此事担心? 我和苏卿尧面面相觑,本空大师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坐下。我们将蓑衣脱了,捡了块靠后的位置坐定后,本空大师在帐中踱了两步,忽的道:“我等已知晓郴州城里的蜮虫祸乱,你二人来之前,程庄主和罢门主已将此时告知,我们也正在商谈此事。苏施主,你曾与顾少侠深入虫洞,现在可否细细道来?” 原来程富海和罢中原早已将蜮虫挖洞一事向本空大师说明了,看来我和苏卿尧担心的并非多虑。我不善言谈,本空大师大概也看出来了,他让苏卿尧来说此事,也是因为苏卿尧口才很好,且对西域巫蛊之术了解甚多,想要从苏卿尧嘴里听得更详细的情况。 苏卿尧拱了拱手,当即将郴州城里蜮虫祸乱的经过说了一遍。我在一旁听着,也插不上嘴,在深入郴州城打牢地下之后,我和苏卿尧几乎没有分开过,他所说的也多是在地底发生的事情,与我经历的一般无二,说的也很详细。 说完了,帐中有点安静,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本空大师踱着步子半晌,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如今死亡沼泽外围树林瘴气横生,这番情形,我等无疑身陷死地,若那些怪物真的能在地下行动自如,冲出地面时只怕难免与之苦战一番。” 只是苦战一番么? 我有点惴惴不安。本空大师也是没有把形势说的那么绝恶劣,现在,死亡沼泽外围瘴气已断了我们的出路,一旦鱼头怪从地底冲出来,我们定是无处可躲,也只有与其一战。可是,鱼头怪穷凶极恶,漫山遍野的恐怕不下五万之多,没有两三个人根本也挡不住一条鱼头怪,它们一旦从地底冲出来,我们如何去挡? 本空大师又道:“眼下情势迫在眉睫,诸位同仁即刻吩咐下去,命各派弟子严加防范,不得混乱,以防那些怪物从地下攻击。” 这是最坏的打算了吧?未雨绸缪总比坐以待毙的好,与其等那些鱼头怪冲出地面,不如现在就提前防范,就算那些怪物能在地下打洞,也得需要时间。而且我隐隐觉得,它们打出的洞应该和郴州城地底的虫洞相差无几,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到时候一经发现,我们只需守在洞口阻挡它们即刻。可也实在没办法,林中瘴气横生,我们被困死在此地,是块硬骨头也要硬啃了。 这时,峨眉派的掌门管书卉站起来道:“本空,区区西域怪虫,不足令我等大惊下怪,若是这些怪物可于地下打洞,长生堂那边自也是如坐针毡。真有此良机,我等为何不趁乱进攻,彻底铲除魔教?” 我心里翻了个个,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确,倘若鱼头怪从地下冲上来,我们的阵地和长生堂那边必会大乱,把握好时机的话,或许真能在混乱当中将长生堂一举拿下。但这么做,岂不是有点乘人之危了?而且以那鱼头怪的凶残,我们能不能顾得上自己还是两说,哪里还能再去进攻长生堂?我看着管书卉,这位峨眉派的至高领袖一脸的严峻,眼睛里迸出的冷冽似乎要将长生堂的人斩尽杀绝。 鬼谷的那名老者也站了起来,道:“管掌门此言差矣,我七大门派人多势众,长生堂已然敌不过,歼灭魔教我等势在必行,不急这一刻。当务之急,老夫以为是先除掉神龙窟的怪物,以解后顾之忧,再行屠魔之策。” 这老者便是鬼谷的谷主罗仁善了。这次七大门派齐聚,罗仁善几乎很少说话,连同其余五门的门主也很少插话,他们对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等人所谋略的计策是言听计从,均以二人亦步亦趋。那也是七大门派的势力所致,在讨论些重要的事情上,这些江湖各大势力基本上是遵从七大门派的七位掌门的意愿。 不过这一次,罗仁善的话却赢得了大多数势力高层的附和,苗继松、胡孝南几人纷纷表示赞同,甚至火心道人和天一道长也点头许可。 管书卉眉头一皱,扫视一圈,沉声道:“罗谷主,难道你们不想铲除魔教,任其坐大么?这般等下去,等到他们可以与我江湖正派正面相抗之时,再行天道之举?” 他这话一说出口,隐隐的有斥责的意思,我看到罗仁善和苗继松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的确,这次七大门派聚首本就是为了铲除魔教,各大门派均已七大门派马首是瞻,罗仁善他们自是不好说什么。但是如今情势有所变异,死亡沼泽已被瘴气堵死退路,其中不仅有长生堂的人在此,还有那些鱼头怪作乱,如果现在还一味的想着去对付长生堂,那未免太冥顽不化了。 这时,昆仑派掌门火心道人开口道:“管掌门稍安勿躁,铲除魔教自是紧要,诚如罗谷主所言,如今长生堂已成瓮中鳖之态,对我等而言只不过是手到擒来。当下之重,乃是先除去那些怪物才是啊。” 他说的等于没说,和罗仁善所言几乎一样。不过管书卉听了火心道人言辞,脸色却缓了许多,目光扫过罗仁善几人一眼,扭过头去便没再说什么。火心道人话一说完,衡岳派的掌门元吉站起来,道:“火心,依你所言,该如何去对付那些怪物?” 火心道人顿了顿,道:“不知在座的诸位可曾想过,那些鱼头怪为何不敢跨出山谷一步?” 我不由得一怔。是啊,那些鱼头怪为什么走不出山谷呢?这个问题我先前也在想,却没有深思过,现在想来却更加令人费解。如果鱼头怪可以挖洞至那水潭之中,它们为什么放着开阔的山谷口不走,反而去挖洞?这也太有悖常理了。 我们都是大为不解,天一道长则道:“火心,难道你看出来什么了?” 火心道人站起身,走了两步,才缓缓道:“我也不敢肯定,从那个山谷的形状以及山势走向来看,倒隐隐的像是一种阵法。” “阵法?” 我有点瞠目结舌,周围的人也发出了一阵细语声,转头看着苏卿尧,却见他一脸的愕然。的确,那些鱼头怪已经搅得我们焦头烂额了,这个时候火心道人又说出阵法这样的话语,实在让我们接受不了。 本空大师面上无异,道:“火心,你从何处看出那山谷是一种阵法的?” 这大概也是多数人都想问的。那山谷我们都见过,横竖看去都是个普通的山谷。站在石像上与那些鱼头怪厮杀之时,我曾四下打量过,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火心道人道:“我只是觉得隐隐的有点像。那山谷三面环山,只有南面相通与外。正所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风不入户不旺丁,那南边的山谷口便就是一处通气口,这一象与我门中八卦阵有点相仿。” 他说的我有些听不明白,脑子里也有点乱。他说的八卦游龙剑阵我倒是略微见过,那是在昆仑山下碰到长风几人时,他们排列的剑阵。不过他嘴里说的什么天地定位、山泽通气,我就有些犯浑了,难道一个剑阵有这么大的讲究,竟然连山河都囊括了去? 天一道长奇怪道:“此话怎讲?” 火心道人道:“不怕天一兄笑话,其实这也是看到这些鱼头怪时,老夫才敢如此推测的。按照八卦阵法来看,山谷中的山势格局和那八卦阵法中的艮卦多有相似之处,艮卦主山,这一点和那山谷最为契合。但是那谷口坐落方位以及谷口所对方向却是与布下艮阵大为不一样,却像是艮卦移位,本末倒置。而谷口水潭是龙吐珠之象,水位格局也是一流,珠圆玉润本是大和之兆,正是和兑卦遥相呼应。四象八卦相辅相成,但这两卦放在一起,大和之象却反而成了大凶之兆。本是呈八卦阵法,却摆的乾不乾、坤不坤,所以老夫不敢肯定那是不是阵法。” 我只感觉有些摸不清头脑,身边的苏卿尧也是一副半知半解的模样,而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却是若有所思的神色。我对阵法一窍不通,所知道的只有剑阵,那无非是许多人联手发动攻击的套路罢了,更深层次的我就不懂了。他说了这么多,我也只是将大凶之兆听进耳中。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我不是很赞同。山谷口的两座山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和寻常山峰一样,我的山洞就在西边山脚下,人很轻易就能爬上去,根本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阵法存在。 可是,如此多的凶残怪物,竟敢连山谷都不敢跨出来,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山谷真的有一座阵法存在,是肉眼看不到的? 火心道人还在说着:“如果那真是一种阵法,我们可以从那里入手,说不定正是铲除鱼头怪的方法。” 第七十三章 扑朔迷离一 从本空大师帐中出来时天色已晚。 细雨朦胧,雨水打在身上,我只感觉阵阵的凉意。水潭边,少林寺的弟子正在撤走,由昆仑派的一千弟子接替留守潭边。周围,不少人正在来回奔走着,消息传的很快,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已下达命令,让各门派弟子在阵地中严加防范。 我和苏卿尧跟在程富海身后往住处走着,苏卿尧道:“庄主,火心道人所说阵法,我倒认为极有可能存在。” 程富海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苏卿尧,道:“既然有阵法存在,那我等出入又为何无阻?” 在本空大师帐中,火心道人说出有阵法存在的可能时,七大门派和各大势力有的赞同火心道人所言,有的则认为另有其他缘由。程富海也不怎么相信山谷那边有阵法存在的说法,他更相信的是有人从中作梗。的确,要我们相信山谷那边是一座阵法,毕竟太玄乎、太虚无缥缈了些,我也不怎么相信这个说法。长生堂的人应该不知道山谷有阵法存在,否则他们不会损失惨重,死去千人才逃出山谷,就算他们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去相信。 我想的脑袋疼,停下了脚步看着苏卿尧,见他皱着眉头道:“或许那阵法只是针对那群怪物,对人没有任何效果,我在乌山部研习巫术之时,曾读到过有关于蛊虫的阵法,书籍上记载的那种阵法仅仅针对蛊虫,对人是没有丝毫影响的。只是......” 程富海道:“只是什么?” 苏卿尧嘴角动了动,望向神龙窟的那山谷,有点不确定的道:“只是那种阵法只用在小的蛊炉之中,大的也只是如水缸般大小的阵法,像这么大的......” 他这么说只会让人觉得山谷阵法一说更加不切实际吧?我看着远处的山谷,天色渐渐黑了,山谷口的鱼头怪已经开始退入神龙窟之中。潇潇细雨,谷中雾气仍在飘荡,潮湿的泥土被那些鱼头怪高高的扬起来,这么看去,谷中杂乱不堪。 如果不是阵法,那山谷口处到底有什么,能让这些怪物望而却步? 程富海摇了摇头,道:“山谷那边是不是有阵法存在,老夫却不关心,不过有一个人却是大为可疑。” 我和苏卿尧相视一眼,苏卿尧道:“谁?” 程富海沉吟道:“厉延宗的师傅,卓尔扎木。” “是他?” 我们都吃了一惊,苏卿尧道:“庄主为何突然提及此人?” 程富海道:“只是觉得可疑。厉延宗一身巫术诡异异常,能炼制出蜮虫这样的蛊虫,那么他的师傅自是了不得,况且这些鱼头怪与蜮虫大有相似之处,难道不可疑么?” 我有些恍然。的确,蜮虫与鱼头怪确实相似,同样凶狠无情,长相上虽有差异,但是粗略一看却又相差无几。如果这些鱼头怪真的会在地底挖洞,那么鱼头怪和蜮虫简直是太像了。厉延宗是卓尔扎木的徒弟,师徒二人穷研此道,所培养出的蛊虫等同无差,那也不是不可能的。照这么看的话,卓尔扎木却有极大地可疑培育出这些鱼头怪。我想到了在来的路上遇到的那鼠群,豢养那群老鼠的巫师已死,群鼠无首,可一直徘徊在那片林中不肯退去,甚至会攻击外来者。基于都是被豢养的鬼仔这一点,不正是和山谷中的那群鱼头怪一模一样么? 可是,如此一来,卓尔扎木是怎么在神龙窟里豢养鱼头怪的?如果真是他,那么他又是怎么进入神龙窟里的?难道卓尔扎木本来就是长生堂的人? 忽然,我脑子里电光一闪,倘若卓尔扎木是长生堂的人,那么厉延宗就是长生堂的人!程富海一直追查的那神秘组织,便是......长生堂? 那么,这一切都是长生堂的圈套了? 我呼吸有点急促,苏卿尧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有点煞白,道:“庄主,那我们该怎么办?” 程富海面色无异,只是道:“此事只是老夫的猜测,是否属实,待得我等回到昆仑派便知晓一切。”说完,他迈步朝前走去。 天空黑沉沉的,周围到处充斥着腐臭的味道,烟雨弥漫间,不知名的的虫子在泥泞的土地上钻来钻去,被来往巡守的各门派弟子踩过,那些虫子便又钻回到了土壤中。身边的帐篷里都点燃了灯火,帐篷里人影晃动,与鱼头怪厮杀了半天,大多数人还是疲累了,只道是能多休息一会儿。我看着水潭对面,被烟雨遮挡,那里什么也看不清。不知为什么,我的背后已是冷汗涔涔,突然觉得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对魔教的所作所为是对的,是在替天行道。 在雨中伫立片刻,我连忙跟了上去。 ※※※ 在山脚辞别了程富海,刚走到山洞口,只见一名少林寺的小和尚正在洞中打理着。 怎么会有个少林寺的弟子?我有点诧异,走进洞中时,那名少林寺的弟子朝我行了一礼,道:“顾少侠,洞中已整理妥当,稍后小僧为你端来斋饭。” 我道:“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这人又行了一礼,道:“小僧法号了尘,奉师祖法旨,特来侍奉顾少侠。” 这也是本空大师对我的特殊照顾吧?能被本空大师这般看重,本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心情,更不愿让一名小和尚跟随左右。我道:“了尘师傅,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本空大师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不必如此麻烦。” 他与我年龄相仿,甚至比我还要大上几岁,我这样委婉拒绝,他自然是听得懂。 了尘笑了笑,只是道:“顾少侠,小僧也只是遵从师祖的法旨,不敢违抗。少侠稍作休息,小僧这就去将斋饭端来。” 不等我说话,他已匆匆奔出洞外。 我有点不知所措,来到草铺边坐下。草铺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兽皮,上面又盖着一张厚毯,铺的整整齐齐,连地下的杂草也被整理的有边有形。 洞中那一堆篝火已被更换过,柴禾不多,火烧的不是很大,只能用于取暖。 草铺一头放着那一卷开天卷,我伸手将羊皮卷抓在了手里,羊皮卷上仍是暗黄一片,毫无光亮。被雨水和血水浸染过,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已退去不少,看着有一些模糊。 端着羊皮卷看了良久,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它丢进了火堆里。 第七十四章 扑朔迷离二 不多时,了尘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人还没到我近处,我便闻到了一股酒香。 了尘将托盘放在了我的面前,我朝托盘上看了看,上面搁着一壶酒,一小盆肉。这是一盆烤肉,上面并没有什么作料,不过烤的倒是香溢,盆底下流了不少的油。七大门派此次来了万余人马,我有想过图瓦所运粮草自是不少,但是这有酒有肉的,不免吃得太好了些。 那也是因为图瓦知道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会亲临死亡沼泽吧?他这番做自是有讨好之意了。我不禁一阵欣喜,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地方还能喝酒吃点肉,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抓起那壶酒猛地喝了一口。这几天没喝酒,总觉得喉间痒痒的,这一口酒下肚,我只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又喝了一口酒,我看见了尘仍在我身边立着,我道:“了尘师傅,来,我们共饮一番。” 了尘笑了笑,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不可吃酒肉,顾少侠自便就是。” 我也笑了笑,差点忘了少林寺弟子不吃荤,抓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我又道:“了尘师傅,这次图瓦先生运过来的粮草很多么?” 了尘道:“图瓦施主此次运来的粮食确有不少,大米两万斤,酒酿鲜肉千斤,除了各门派搭建的帐篷之外,还剩下许多。” 我手上停住了,诧异道:“这么少?” 图瓦是昨天运来粮草的。大米两万斤,分摊开来我们每个人也只不过分到两斤米,不说其他人的饭量如何,只是看我的话,两斤米一天的时间就吃光了,可能还不够,更别说那些酒肉了。 了尘道:“顾少侠,沙城本就不富裕,图瓦先生能赠送如此多的粮食,已经是很多了。不过顾少侠不必担心此事,小僧听师祖说,鹤城和苦心城的二位城主已为我等筹备粮草,一旦那林中瘴气退去,二位城主自会携粮赶来,呵呵。” 他长得眉清目秀,一脸淳朴,笑起来很俊朗,可我却一阵的惴惴不安,含在嘴里的肉怎么也咽不下去。这点米谷根本不够七大门派吃一天的,酒肉分到每个人身上更是少的可怜,我这一顿饭几乎顶得上三四个人的口粮了。 大概,图瓦也没有想到林中的瘴气会突然横生。他运送粮草的时候,瘴气还没有出现,只怕在他看来,七大门派这次剿灭长生堂是稳稳的事情,根本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现在,林中的瘴气正在浓时,谁也说不好何时会消退,就算苦心城和鹤城的粮草已抵达外围树林,有瘴气阻隔,他们也进不来。 天一道长告诉我们,死亡沼泽的瘴气历来只消停三天的时间,三天一过,瘴气便会逐渐横生。现在已是第三天,按理,此时才正是那些瘴气开始横生的时间。 我一仰头,将酒壶里的酒喝光了,那盆肉却没再吃,了尘奇怪道:“顾少侠,你吃饱了?” 但愿真的是有由于天气的原因吧,我不敢再往下想,也只能期望如此了。否则的话,我们当真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我将空酒壶放在托盘上,道:“我不是很饿,喝一壶酒即可。” 了尘笑道:“顾少侠当真是筋骨强健、内力深厚,难怪师兄他们都对顾少侠称赞不已。” 我不禁苦笑,道:“称赞我什么?” 了尘道:“师兄他们说顾少侠身怀异血,可解师叔祖身体里的蜮毒,并且在谷中大显神威,大涨我正派士气。这次与长生堂针锋相对,有顾少侠相助,我们定能将长生堂的人剿灭干净。” 他的眼里闪着光,言语中也大有钦佩之意,但我却冷不丁的浑身一抖。原本我还以为我身体之所以能变得如此强横是得益于开天内功,现在我已不这么想了,我的身体一定是出了毛病,可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在得知开天内功心法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时,这件事更像是一把刀悬在了我的头顶,每每想起来,我心里都会莫名的恐慌。 这般好酒好肉的对待我,本空大师也是希望在对抗长生堂的时候我能多出一份力吧?可他们却不知,我已没有那份心再去与长生堂的人厮杀了,心里想得更多的反而是如何尽快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这些话我当然不能对外说出口,说出来只怕要被当成不忠于七大门派的叛徒了。 一时间,我脑子里混乱不已,只觉头疼欲裂,不知道该怎么向了尘说。刚想说一些敷衍之词,忽然,洞外传来了一片混乱之声。 那些鱼头怪从地底冲出来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首先想到了这一点,提起半截追影剑,和了尘一起抢出了洞口。 一站在洞口,只见山脚下远处,昆仑派的阵地中人群攒动,不少人手持火把,围在四座比较大的帐篷前。身边的了尘低声道:“顾少侠,那是昆仑派专门为各门派受伤弟子搭建的帐篷。” 我吃了一惊,道:“被鱼头怪抓伤的弟子也在那里?” 了尘点了点头,道:“都在那四个帐篷里。” 我想也没想的道:“走,去看看。”说完,我也不等了尘说话,朝山下奔去。 昆仑派的阵地驻扎在武当派旁边,距离我们有点远,一路跑过去,身边都是匆忙的身影,吵吵闹闹的说着鱼头怪来袭的字眼。 等我们奔到昆仑派那四座帐篷前时,正碰上闻声赶来的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身后跟随着一群少林寺弟子和武当派弟子。本空大师板着脸,只来得及朝我和了尘点点头,便和天一道长走进人群。 我和了尘也没多说什么,跟在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身后,朝那四座帐篷走去。 这四座帐篷是围在一起的。算上今天上午受伤的弟子在内,这里共有近四百名受伤人员。四百人已不是个小数目,是以帐篷搭建的很简陋,中间只是用一根圆木撑着帐顶,周圈的帆布遮盖的也不是很严实,勉强能遮雨挡风。四座帐篷十数丈之外围满了闻讯赶来的各派弟子,将四座帐篷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人都脸色严峻,有的甚至已经抽出了刀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当先一座帐篷前正站着火心道人、管书卉五位七大门派掌门,在他们身边一侧,罗仁善、苗继松、胡孝南数位各大势力高层均在,在他们这一群人身后,则站着其它中小门派的掌门人,赵川书和路径安也在。 这一次,几乎正派的所有掌门都到来此地,火光一闪一闪的,在细雨中摇曳不止,将他们每个人的脸堂照的忽明忽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样子,不像是鱼头怪来袭。 见到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到来,不少人都朝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抱了抱拳。本空大师目光扫过火心道人一众,道:“火心,发生了什么事?” 火心道人沉着脸,道:“本空,天一,你二人随我来,看看便知。”说完,他便朝这一座帐篷走去。 我们都有点奇怪,跟着火心道人走进了帐篷。一进帐篷,我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帐篷里整整齐齐的铺了一排排的草铺,草铺上躺着六七十个人,他们的模样大同小异,脸堂殷红一片,脖颈以下是深深地绿色皮肤。 帐篷一角,罢中原、程富海和江顺、少白道人正围在一个草铺边上,苏卿尧也在,他的布袋已被他取下来,此时正俯身看着草铺上一个受伤弟子。 除了那一股腥臭味道,我还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辛酸味,整个帐篷里尽是这两股味道,令人难耐。帐中不少人正在呻吟着,离近门口的一名受伤弟子见我们到来,挣扎着坐了起来,朝我们抱了抱拳,道:“青城派弟子拓久一,拜见本空大师,天一道长,火心道人。” 他的声音变得不似人声,很厚重,但还能听的清楚。两条胳膊是碧绿色的,上面长满了混红的疙瘩和一片片细小的鳞片,两个手不再是人的手,变得粗糙不堪,指甲又尖又黑。他的脸膛已变成天蝠模样,嘴咧到一边,两颗绿莹莹的双眼正闪着光。 他这么一抱拳,帐中其他异变的弟子也都看见了我们,纷纷挣扎起身,就要拜见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虽然搭着帐篷,但是帐中的地上还是湿泞泞的,有几处还积着浑水,草铺本来就是铺在地上,他们一群人这么一动,那场面当真如淤泥中的泥鳅窜动一般。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还是人的话,我几乎都要跳了起来,身边的了尘则早已是脸色煞白。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却是面色无异,本空大师挥了挥手,道:“你等不可妄动,安心静养。” 这些人点了点头,一张张狰狞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如果他们现在还是一张人脸的话,大概脸上多是敬仰之色吧? 我身体又是一抖,看了本空大师一眼,却见他脸上满是痛恨之色。 我们走到罢中原他们近处,火心道人指着草铺上那一名弟子,道:“本空,天一,你们看看吧。” 第七十五章 扑朔迷离三 躺在草铺上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他浑身皮肤绿油油的,筋肉高高的鼓起来,身上的衣物已被撑得破碎,腰间有一道明显的抓痕。从破碎的衣物来看,不难看出他是峨眉派的弟子。 大概我们来之前,少白道人和苏卿尧正在为此人祛毒,在这人胳膊旁边,苏卿尧盛放碧水寒蟾的竹笼已被打开了盖子。 我们看过去的时候,这人双眼紧闭着,一张天蝠般的脸上长出了不少绿毛,裂开的大嘴边不断地流出黄色的粘液。而他手臂上的红疙瘩却是多的密密麻麻一片,一颗一颗几乎长满了两条胳膊,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并且与别的中毒弟子大为不一样,他胳膊上的晶莹红疙瘩很大,已有拇指般大小,里面红色的血水浑浊异常,外面一层透明的肤泡被撑得发亮,像是要挤破了一样。 这么多的红色疙瘩,看得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本空大师也看着这人的手臂,沉声道:“这人身上为何会出现如此多的红色疹块?是不是你们为此人以内功疗伤,内力输进他体内过多的缘故?” 火心道人道:“不是的,本空,你们看好了,老苏。”说着,他朝苏卿尧递了递眼色。 苏卿尧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腰刀,刀尖轻轻一挑,一颗红色的疙瘩登时破裂开,血水流淌出来时,一条小虫也从那破裂的肤泡里滑了出来。 竟是一条长得与鱼头怪一模一样的小虫子,只不过身躯像是被缩小了无数倍。 我吓了一跳,身边已有人轻声的惊呼起来,看着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背后,他们的身体似乎也微微的抖了一下。饶是他二人是江湖上地位最高的,此时也会忍不住的震惊吧? 只见这条极小的鱼头怪从那人胳膊上滑落,细小的身躯扭来扭去,像是垂死挣扎的小蛇。 突然,一条长长的细长舌头从苏卿尧的竹笼里激射出来,舌尖正黏在那条小虫上,接着长舌又极快的缩回了竹笼里。竹笼晃动数下,便安静下来。 碧水寒蟾伸出的长舌,速度如电闪一样,但那条小虫的模样我们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的确是一条缩小许多倍的鱼头怪。 我们都呆住了,这人似丝毫不知道疼,仍旧闭着眼睛躺在草铺上。 这时,少白道人缓缓道:“老妪虽然一心埋头炼丹之道,但身处西域已有些年头,对于西域的巫蛊术还是有那么一些了解的。这是一种邪恶的巫术,用在人的身上,专门用来豢养鬼仔的......” 即使她没有把话说完,我们哪里还猜不到她想要说什么?事情再明显不过了,这些血泡里的小虫和神龙窟里的鱼头怪长相无异,那些鱼头怪分明也是从人的身体里长出来的,并且是被人豢养的鬼仔! 这么说,真的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我背后一阵阵的冰冷,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更没想到那些鱼头怪是从人的身体中培植的。我看着程富海,他依旧是皱着眉头。这样的结果和他的猜测几同无差,可是究竟是谁豢养的这些鱼头怪?难道真的是厉延宗的师傅,卓尔扎木?太可怕了。 良久,本空大师长长呼了口气,在他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却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向账外走去,他身后的那几名少林寺弟子连忙跟上。 一出了帐篷,管书卉他们一群人便迎面走了过来,元吉道:“本空,天一,你们怎么看?” 我们一群人站住了,本空大师转过身看着我们身后的四座帐篷,沉声道:“好歹毒的巫蛊术!” 周围灯火摇曳、细雨飘零,昏暗的光映在他的脸上,看上去有些阴沉,甚至他这么转头看来,还有些凶狠之色。我们也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四座帐篷,这四座帐篷搭建的不是很严实,风一吹起,扬起了帐篷一角,从那缝隙中可以看到里面一具具狰狞的身影,也能听到里面轻微的呻吟声。 以活人之躯来豢养鬼仔,的确很歹毒,甚至这样的巫术说是残忍也不为过。 峨眉派掌门管书卉上前一步,冷冷道:“如此手段,也只有长生堂那群败类能干的出来,依本座看,我们直接杀过去,省的这般隔眼!” 他说到最后提高了声音,周围有不少弟子叫嚷起来,似乎恨不得立马杀到水潭对面去。 本空大师看了管书卉一眼,淡淡道:“管掌门,鱼头怪残忍无道、数目众多,死亡沼泽又是一片诡异莫测之地,如今我等尚不清楚这些怪物何时会从地下进攻。这般贸然杀过去,倘若鱼头怪趁乱偷袭,截我等后路,那又该如何?” 这句话说得头头在理,并且大有斥责之意。诚然,长生堂绝非是我们这边的对手,这般杀过去我们定能大获全胜,怕就怕我们与长生堂交锋之时,那些鱼头怪会突然发难,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甚至说得难听点,我们被鱼头怪尽数残杀也大有可能的。管书卉这么说,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我心里一阵庆幸。看来,本空大师是不赞同现在向长生堂发动进攻,最起码在没有摸清鱼头怪的底细之前,他是不会这么做了。 鱼头怪在暗中虎视眈眈,实为心头大患,本空大师这么说是在为大局着想。周围传出了一阵议论声,我看着天一道长、元吉他们几位掌门,他们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不过也都在缓缓点着头。 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管书卉嘴角动了动,却是没有说什么,刚刚还在附和的那些弟子也不作了声。我不由暗笑,管书卉虽然贵为峨眉派的掌门,武功高强,但要论统筹兼顾,他却是要比其他几个门派掌门差了不少。 这时,元吉道:“本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本空大师道:“长生堂那边自不用去管,敌不动我不动,眼下最紧要的是严防这些鱼头怪,尽快离开此地。” 这也是对的。我不禁松了口气,如今林中瘴气四起,山谷鱼头怪神出鬼没,早点想办法离开此地,总比在这里干耗着要好。 元吉抬头看了一眼我们身后的那四座帐篷,有点迟疑的道:“本空,那些受伤的弟子该如何医治?” 他说的也正是我们担心的事情。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鱼头怪是以人的躯体来豢养的,那些每一名受伤的弟子身上都有不少红色的血泡,一旦血泡破碎,便会生出鱼头怪来。四百余名受伤弟子加在一起的话,生出来的鱼头怪只怕又是数万之多,一旦让它们成长起来,后果难以设想。 我们都看着本空大师,本空大师停顿一会儿,忽的道:“将帐篷烧了吧。” 他说的很平静,但这句话落在我的耳中,却让我忍不住的浑身一抖,人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呆住了。 烧掉帐篷,那就是说将帐篷里的四百受伤弟子也烧掉?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天一道长点头道:“不错,为今之计,为防有更多的鱼头怪横生,趁早扼杀才是上策。” 他们两人这样说着,我身体又是一抖,看了看周围,元吉、樊春扬、申司南和火心道人都是皱眉不语,先前还有些不满的管书卉也平静下来。罗仁善和苗继松、胡孝南几位江湖各大势力的高层在小声议论着,有些人甚至还在不住地点头,看他们的神色,大都赞同烧掉帐篷。 我再也忍不住,踏上前一步,抱拳道:“本空前辈,如今那些受伤的弟子尚在存活,虽然身中蛊毒,但也不是无药可解,请前辈三思。” 话一说完,元吉皱眉道:“怎么解?四百人身中这种蛊毒,倘若一个个全都毒发起来,那该如何?难道只凭那一只碧水寒蟾去解毒?”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但也不好冲他发火,只是冷冷的道:“就算苏前辈的碧水寒蟾解毒效果微弱,我等一起想办法,定能炼制出解毒之药。若是就这般烧了帐篷,这种做法和魔教所为有何不同?” 元吉苦笑一声,道:“顾少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些。解除蛊毒需相应的良材,以丹炉器皿炼制,不说其中草药配制以及所用时间长短,如今我等对这种蛊毒一无所知,又无精良丹炉,该如何去炼制解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有点语塞,这我倒是没有想过,可是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这四百人被火烧死,我也不愿。我道:“元前辈,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炼不出解药。” 元吉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道:“顾少侠,你现在好大的威风。那也好,你就告诉本座,你打算如何去炼制解药?” 我心知以自己的这种身份贸然插嘴会惹得他们不喜,被元吉这么反问,我的脸上不禁火辣辣的热,但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硬着头皮道:“少白道人和苏前辈都在,自会有办法的。” 说着,我便看着少白道人和苏卿尧,想要得到他们的赞同。但是我这么看去,却见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连一边的罢中原和程富海也都默不作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本空大师看着少白道人和苏卿尧,道:“少白,苏施主,你二人可有把握炼制出这种蛊毒解药?” 只见他两人相视一眼,却是同时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我差点没站稳,人就像跌入深谷。场中有点安静,细雨绵绵不绝,早已将我们身上的衣衫打湿,不少人手里举着的火把上沾着的是松油,却一直不曾熄灭。火头随着风雨来回晃动着,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像是一团团阴森的鬼火。 这时,天一道长朝身后一名武当派弟子点了点头,那名弟子似知道天一道长的心思一般,什么话也没说,匆匆抱了一拳,便向一旁跑去。 那是要去取松油和火把吧? 果然,只那么一会儿,那名武当派的弟子和其他七八名武当派弟子一同跑了过来,手里提着几个木桶。远远地,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松油味。 第七十六章 扑朔迷离四 他们几人不等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吩咐,提着木桶便往那四座帐篷上浇洒。蒙蒙的细雨中,一阵松油的味道向四周扩散开来。尽管是阴雨天,松油浸在水里也是能烧起来的。 周围的人群往外退了退,我有点着急,不等那几人将桶里的松油洒完,我疾步奔到本空大师近前,抱拳道:“前辈......” 本空大师看着我,沉声道:“顾少侠,当断不断实乃妇人之仁,难道你要老衲眼睁睁的看着更多的鱼头怪出现?那我七大门派剩余近万弟子安危何在?你可曾想过!” 我被他说的无言以对。转头看去,那几名武当派弟子已经将木桶里的松油全都泼洒到了帐篷上。 本空大师语气缓了缓,道:“你年纪尚轻,日后自会懂得取舍之道。” 那四百人身上的蛊毒一旦发作起来,肯定是要生出更多的鱼头怪,后果我自是想过。可是这样做实在有违道义了,本空大师身为少林寺高僧,应是普度众生、救人于苦难之中,这点道理他比我还清楚,而现在却要烧死这四百中毒弟子。难道为了其余人的安危,这四百人的性命就不必顾及了吗? 我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这时,一名武当派的弟子手持火把跑了过来,朝着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抱了一拳,道:“师尊,松油已尽数洒在了帆布上。” 天一道长点点头,道:“点火。” 我浑身一震,那名弟子已手持火把朝一座帐篷跑了过去。在那四座帐篷外,先前提着木桶的武当派弟子手里也都换上了火把。 眼看着那几人就要将火把扔到帐篷上,我刚要再说什么,却听本空大师突然高声道:“武林正道同仁以除魔为己任,我七大门派堂堂大好男儿以身殉道,实乃大英雄!老衲在此诵经念佛,为你等超度英灵!” 他说着时已是双手合十,微微躬着身,嘴角轻动,念出了一阵细细的呢喃声。细语虽轻,却清晰地传入我们每个人的耳中,像是在梵唱,又像是在低声诉说。他身后的一群少林寺弟子也都纷纷双手合十,跟着本空大师缓缓念诵起来,一时间梵唱声嗡嗡大作,响彻天地。 帐篷前的那几名武当派弟子如是得到号令一般,将手里的火把扔向了帐篷上,转瞬间,却听得“嚯”的一声,那四座帐篷登时被大火覆盖。 帐篷上本就浇了松油,四座帐篷连在一起占地又很大,火焰刚一冒起来便光芒大盛,趁着风,一阵火燥的热浪直朝我们扑了过来。我们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大火烧的很旺,遇风更旺。四座帐篷里里外外都烧着了,像是地狱里的火窟,将所有人的面孔照的通红。 只那么片刻,四座帐篷便坍塌下来,原本还在帐篷里轻声呻吟的那些受伤弟子立时被大火吞噬。他们身中蛊毒、行动不便,或许本空大师的话他们也听到了,也已经做好了被火烧身的准备,但是此时还是发了疯一般,在帐篷里拼命凄声喊叫着。 他们的声音很粗重,听着令人毛骨悚然。火焰中,有不少人挣扎着想要爬出火堆,只是他们身上被火焰缠身,哪里还能爬得出来。爬了没几步,便瘫在地上没了动静。 我眼角一酸,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周围人群中也传出了一些哭喊声。转头看去,却见天一道长和管书卉他们这些门派掌门脸上都露出悲痛之色,程富海和罢中原也不忍再看,将头侧了过去。 以我们如今的处境来看,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吧? 大火滔天,像是一条仰天咆哮的火龙,将夜空照的昏黄,天上如珠的细雨连成了线,落下来时晶莹闪着光。 本空大师他们少林寺的弟子还在不停的吟诵着,复杂难懂的梵语声盖过了大火的声音,在空中荡来荡去。大火中的那些惨叫声渐渐衰弱下来,挣扎的身影也慢慢消停,趴在火中再也不动了。 半空中,浓烟滚滚,一股呛人的焦臭味四散开。 我伫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处大火,久久说不上一句话来,脑子里一直徘回着本空大师那句“取舍之道”。 对于正魔两道之间的恩怨,我心里早有衡量,站在一方去想,谁也说不出个对错来。七大门派一直眼冷长生堂,这几天我深有体会,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是大能之辈,率领各大门派一同对抗长生堂,并且几度令长生堂不得翻身,那也全靠他们领导有方。武林正道能有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作为顶梁柱撑着,的确是一种福分。可是这般草菅人命,若换做是我的话,那是万万也做不到的事情。 以这四百人的性命,来换取数千人的安危,这种做法真的是对的么?可是不这么做,从这数百人身上再生出数不清的鱼头怪来,我们如何去挡? 这才两天的时间,就已经有四百人受伤。如今我们被困此地,那些鱼头怪的数目也数不清有多少,它们再次进攻的话,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受伤中毒的弟子。难道那时我们也会像现在一样,将中毒弟子烧死?我一阵的茫然,心里不自觉的开始愤恨,愤恨豢养这些鱼头怪的那个人。 本空大师已停止了吟诵,手上捏着一串佛珠,指尖正往下压着一颗颗红色的珠子。这时,一名武当派的弟子挤开人群匆匆跑了过来,脸色苍白的道:“师伯,有几只怪物从地下爬出来了。” 本空大师手上停住了,喝道:“在什么地方?” 那人道:“南边,距离水潭二十多丈的草地里。” 他话刚一说完,人群一阵的骚动,不少人开始叫骂起来,嚷着要去和那些鱼头怪拼命。管书卉已是怒不可遏,狠狠的骂道:“混账!来的正好,这一次管某定要将这些畜生有去无回!” 本空大师冷哼一声,道:“不错,来的正好。前面带路!”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奔向南边水潭方向。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几人向周围招呼一声,一群人如潮水一般的跟了过去。 无论如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鱼头怪,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铲除它们。 我想了想,还是迈步跟了上去。转过头,却见玄铁门的四五十人仍站在那一处大火旁边。罢中原一脸的萧瑟,正望着那一处大火不语,在他的身边两侧,马千里和蔡月茹等人正静默而立。 明黄的火光映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看着罢中原的身影,我心中更加的茫然。 第七十七章 如履薄冰一 当我们小心翼翼的摸到崆峒派南边阵地时,雨似乎大了那么几分。夜空漆黑,冷雨飘零,阵阵的寒风吹在我们身上,远远望去,只有那一处水潭依稀微波闪动。 身后的水潭边上,武当派的弟子正严阵以待,在水潭边来回巡视着。本空大师早已下令,各门派轮流在水潭边上留守巡查,不过水潭南北两头分派的人几乎是没有。七大门派与长生堂隔潭而峙,越过南北两头的水潭便是长生堂的阵地了,谁也不愿在这两个地方留守,包括长生堂的人也没有在水潭两头巡查。 此时我们蹲伏的地方是一片深草丛,距离崆峒派的防线有五十多丈的距离,前方百丈开外便是水潭南岸。水潭南岸往西不远是一片荒地,上次我们绕后就是从那里路过的,那里多是黑色的淤泥和低矮的杂草,而据武当派的弟子指认,就是在那里看到鱼头怪的身影的。 不过,我们来到此地有一段时间了,却始终没有看到任何鱼头怪的身影。 又等了一会,本空大师皱眉道:“你确定那几个鱼头怪是出现在那里?” 我们身后一名武当派弟子诺诺道:“回前辈,晚辈一直在此地盯着,先前却是有三条鱼头怪在那里出现。奇怪,这会儿怎么不出来了?” 这时,衡岳派的掌门元吉看着本空大师道:“难道那些怪物发现了我们,逃了回去?” 那也不太可能。这些鱼头怪凶残异常,虽然不会在夜间活动,但绝非惧怕人,相反,我们在山谷与长生堂交手之时,它们竟然还会去偷尸体吃。 我紧紧盯着那一片杂草地,不知怎么的,心底突然有点慌乱。 本空大师沉默片刻,忽的道:“是不是逃回去了,一看便知。本明,你带几个人前去查探查探。” 来报的武当派弟子只是说那里有鱼头怪出现,但是具体的情形我们是一无所知,本空大师这么做也是以谨慎为上。 他身边的本明大师双手合十,道:“是,方丈师兄。”说着,他点了几名少林寺弟子。 我朝那几人看了看,他们手里都提着一根僧棒,一身佛家黄色劲装,额下太阳穴都是微微鼓起。 少林寺乃是武学大派,门中武学涵盖甚广,是中原佛教的禅宗祖庭,号称“天下第一名刹”。少林寺历代武僧潜心研究和不断发展少林武功而名扬天下,外修武功强身健体,内修佛家禅道颐养自身,门中子弟更是刀剑枪戟样样精通,这几乎是江湖上人人知晓的事情。不过我曾听苏卿尧说过,在少林寺诸多兵器里,如果真要论个高低的话,僧棍却是最厉害的。 单个论兵器的话,僧棍既无刃又无锋,自然不是诸多兵器里最厉害的。厉害的是少林寺的禅道。以无刃无锋的兵器便能令对手败阵,那也只能说少林寺实是大仁门派,少林寺能被江湖各路豪杰首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以前我无非是这么想,心里多多少少对少林寺充满了仰慕之情,但是现在看来,现实里与我料想的有点不一样。这一次七大门派在死亡沼泽与长生堂交锋,到来的少林寺弟子是众多门派势力里人数最多的门派,不过少林寺弟子手里的兵器大多是刀剑枪戟,很少有弟子手持僧棒的。 也许,这也是因为七大门派面对的是长生堂,手里的棍棒才会变成刀剑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周身一凉。正魔始终不相立,碰上了,就算是以禅道修心闻名的少林寺也会提起刀剑。 这时,本明大师已带领那几名少林寺弟子朝那片杂草地掠去,他们的速度不是很快,走得小心翼翼的,踩在草地上几乎也没发出多大的声音。 只那么一会儿,本明大师几人便掠到了那一片杂草地边上。黑暗中,我们都屏住了呼吸,即使已经知晓鱼头怪在夜间不会出来活动,但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谁也不敢再小觑这些鱼头怪。 不多时,一名手持僧棍的少林寺弟子从那片杂草地跑了过来,朝本空大师行了一礼,道:“启禀方丈,那里并没有发现怪物,只有一个地洞。” 本空大师脸色一沉,道:“过去看看吧。”他挥了挥手,我们都站起了身,朝那一片杂草地奔去。 等我们奔到了那一片杂草地近处时,只见本明大师正半蹲在地上,右手在地上摸索着什么,身后那几名手持僧棍的少林寺弟子直直的站着。在他们的身前,我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见到这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时,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些鱼头怪果然会挖洞! 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也都看见了这个黑洞,脸上都不怎么好看。忽然,本空大师喝道:“来人,点亮火把。” 一名少林寺弟子即刻吹燃了火折,点了一根火把,火光一起,登时将这个黑洞周圈照亮。 这个洞口有丈许大小,比一般的水井还要大出三四倍,直上直下的,湿漉漉的壁上却是很光滑,这一点也和蜮虫挖出的洞如出一辙。我探了探身朝洞里面看了看,不过什么也没看到,倒是有一股腥臭的味道从洞里散出。洞口外圈泥泞不堪,腐败的草叶和黑色的淤泥遍地都是,边上积了些水流,正成股的流进洞里。 看着这个洞口,本空大师沉吟片刻,扭过头看着本空大师,道:“本明,可有什么发现?” 他这样说着,我们也都朝本明大师看去,只见他缓缓的站起了身,道:“师兄,看来那些鱼头怪的确从这里出现过,而且......”他甩了甩手,又道:“这几只鱼头怪还吃了我七大门派的弟子。” 什么? 我们都吃了一惊,本明大师指着地上,道:“师兄,你看,这是人血,这些足印就是那些鱼头怪的。”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他的脚下看到了一片血水,火光昏黄,那些血迹又混在雨水中,不仔细看根本也看不出来是血。 在血水旁边,有一些杂乱的爪印,这些爪印分的很开,有利爪抓过的痕迹,不难看出是那些鱼头怪留下的。在洞口的这些杂乱的爪印外围,有两排极为清晰的爪印,顺着爪印,我们低头慢慢看过去,却发现这一排爪印是朝崆峒派的阵地延伸过去的。 抬起头时,我们都有些怔怔的看着不远处崆峒派的阵地,一时间谁也都没有说话。 第七十八章 如履薄冰二 鱼头怪竟然大胆到在夜间冲到阵地中杀人吃人了? 樊春扬的脸色已是阴沉至极,扭头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清点人数,看少了谁?” 站在他身后的牛顶天浑身哆嗦一下,忙不迭的道了声“是”便带人朝崆峒派阵地奔去,但我们都知道,这显然是多此一举了。看洞口边一直向崆峒派阵地延伸的两排爪印和那一滩血水就能猜到,多半是崆峒派的弟子被鱼头怪吃了。 这时,天一道长看着那名巡守的武当派弟子,道:“三平,你当真只看到三条鱼头怪?” 那名叫三平的弟子突的跪在地上,抱拳道:“回掌门,弟子的确亲眼看到三条鱼头怪在此地伫立,千水师弟前去报信之时,弟子也不曾离开半步,一直在那片草丛中暗中观察。” 他一抬手,指向先前我们蹲伏的那片深草地。那一片深草地距离崆峒派四五十丈,草深及胸,即使人不蹲在里面也很难让人发现。草地西宽东窄,一直长到水潭边上,像是一道护栏,将崆峒派边的阵地隔离。不过我们这么多人两次路径那里,早已将那片深草地践踏的东倒西歪,现在几乎也藏不住人了。 这时,樊春扬沉声道:“这排脚印正对着我崆峒派阵地,所去之处也是经过那一片深草地,难道你一点都没有察觉什么动静?” 被樊春扬这么看着,三平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晚辈一直在留意,下着小雨,我......我......”他说到这里却是再也没有说下去,一张脸已经是惨白无血。 我的心口也跳的有些厉害。这名武当派弟子看到有三条鱼头怪在此地出没,但看地上这两排爪印,应该还有一条鱼头怪出现。如果真是这样,就是说这一条鱼头怪偷偷摸进崆峒派阵地杀了人又偷偷溜了回来,与这名武当派弟子两次擦肩而过且让他以及崆峒派的弟子丝毫没有察觉? 我浑身不禁抖了一下,这不免有点惊心动魄了。这名武当派的弟子也是命大,躲在深草丛里没有被那条鱼头怪发现,他能如此幸运,只怕那条鱼头怪也没有发现他。 可是,能从此地摸到崆峒派的阵地来回走百丈的距离而令人难以察觉,这真是我们先前面对的那些怪物能做出来的么? 我不敢再往下想,只道是鱼头怪带给我们太多的意想不到,甚至我隐隐觉得它们越来越聪明了。 不过一会儿,牛顶天带着几名崆峒派的弟子奔了过来。崆峒派的阵地离此地不甚很远,他却跑的有点气喘。一到我们近前,牛顶天胸口不住地起伏着,诺诺道:“掌门,一名仁字辈的弟子不见了......” 亲耳听到他的话,周围不少人还是倒吸了口凉气。樊春扬身上还缠着药布,被那古泰打了一锤,至今伤势未愈,此时更是怒极而笑:“好一群畜生,真是欺人太甚。牛顶天,立刻传唤我崆峒派所有弟子前来!” 我们又吃了一惊,天一道长道:“樊掌门,你要做什么?” 樊春扬手扶胸口冷笑一声,道:“与其这般被动,不如入洞主动出击。趁此夜混黑,本座也要让这些怪物知道我崆峒派的厉害。” 烧死的那四百名弟子当中也有崆峒派的弟子,如今又有一名弟子被鱼头怪偷偷吃了,饶是樊春扬这样的大能之辈也忍受不了吧?可是他那句“入洞主动出击”却让我一阵的毛骨悚然,这个地洞打的很阔,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有多深,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鱼头怪,这般进入洞里实是不智。 他话音刚落,管书卉便出声道:“樊掌门所言不错,管某正有此意。鱼头怪穷凶极恶,不早早铲除只怕后患无穷,峨眉派愿与崆峒派同赴艰险!” 他的言辞很激昂,听得让人心潮澎湃,不少人心中早已愤怒难耐,纷纷应和起来。 这时,衡岳派掌门元吉上前一步,道:“二位掌门,鱼头怪数目众多,况且我等还未找出那些怪物的弱点,手上又无腐尸散,这般贸然进攻怕是不妥,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的确,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鱼头怪会在地下打洞,说起来阵地之中已无安心之处,这般苦等鱼头怪天明时分的进攻无异于自欺欺人。倘若只此一洞,我们自不用担心,死守洞口就行,怕就怕那些鱼头怪如郴州的蜮虫一样,会在这土地下打出更多的洞来,到那时地下被掏空,我们就真的朝不保夕了。但是想是这么想,元吉所言却更为实际。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鱼头怪夜间卧窟,只在白天朝我们发动进攻,除了腐尸散能让它们退避三分之外,我们对它们了解的并不是很多。 退一步讲,如果向它们发动进攻,又该从哪里去进攻?难道真的跳进这洞口里,去和那些鱼头怪拼个你死我活? 樊春扬大声道:“区区蛮疆怪物,何必如此担心?长生堂的贼人能以腐尸散退之,我等亦可以火攻之,趁天还没亮,先烧了它们的洞穴。本座还不信了,这些丑陋之怪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为了探查鱼头怪所掘之洞,此次我们来了有两三千的人马,各派掌门都在此地。樊春扬说得如此大声,一方面是表明自己的决心,另一方面只怕是在鼓舞士气。看样子,樊春扬是铁了心要进洞向鱼头怪发动进攻了。 元吉又道:“樊掌门该如何以火攻之?万一长生堂的贼人来袭,我等又如何去应付?” 不等樊春扬开口说什么,管书卉已喝道:“元掌门,我等身系江湖重任,何须如此优柔寡断?这一次死的是崆峒派的弟子,下一次难保不是你我门派中子弟,这般下去,只怕铲除长生堂大计之前,我等已无力再战了!” 他们三人在这里争辩不止,完全没有顾及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情面,周围也出现了些骚动,议论纷纷,有的赞同管书卉和樊春扬,有的则支持元吉的。 这时,却听本空大师高声道:“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他这么一说,场中立时安静下来,管书卉和樊春扬言情收敛了许多,元吉几人也都沉默不再言语,一个个扭头看着本空大师。 本空大师目光扫了一圈,又道:“眼下情势危机,我等应共商对策方显我道之气,只此一怪便令你们自乱阵脚,将来何以担当重任?” 这一席话大有斥责之意。我不禁暗中叹了口气,七大门派此次齐聚,虽然以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马首是瞻,但终究并非一派,真要发生紧急事情,只怕会同散沙一样。这一点,长生堂要比七大门派好得多,至少长生堂四大分坛本就出自一家,方经文号令起来会更加应心得手。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看了看身前的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只觉得他们的背影一下子高大许多。 算上本空大师后面带来的数千子弟,七大门派这次赶至死亡沼泽各自带来了千余弟子,江湖各大势力以及众多中小门派所来之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大门派的人数一半,总共有一万余人。与鱼头怪两战,虽然现在我们还剩下九千人马,但仍不是个小数目。可是,想要率领这么大的队伍,哪里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德高望重,真不知道现在七大门派会乱成什么样子。 天一道长道:“本空,你可有良策?” 本空大师顿了顿,道:“樊掌门所言不假,但不免太过唐突。鱼头怪盘踞山谷,暗潜水潭,贸然入洞空有不测,但我等也不可再任其如此作乱,虽无腐尸散可用,但尝试以火攻之挫其锐气也不失为一种计策。本明,你速遣弟子取来松油柴火。” 本空大师这么做也是持重谨慎,在摸不清鱼头怪的弱点之下,出手试探总能探出个结果,也比贸然进攻好得多。 本明大师应了一声,领着数十名少林寺弟子朝营地奔去,其余门派弟子也前去帮忙搬柴取油。阴雨天,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不过有松油在,再湿的柴火也能烧起来。图瓦运送过来的松油有不少,我们也不必担心不够用。 这里的柴火木壮枝粗,遍地都是零落枝木,很好找。不多时,本明大师一群人抱着柴火和松油跑了回来,我们也不闲着,取了麻绳,七手八脚的开始将这些柴火捆成一团。 那也是由于这个洞口实在宽大,一根根的柴火沾了松油投下去基本不会有什么效果,将柴火捆成一团几乎和那洞口一样大小,就算有鱼头怪在洞中,那也只有逃跑的份。 忙活了半晌,已近三更,距离天亮还只剩下两更的时间。我擦了擦额间的雨水,抬头看了看,此时一团团的摆在洞口边堆成了山,一眼望去不下五十捆之多。 等我们又捆了七八捆柴火,洞口边的柴火已经多达六十捆,这时,本空大师看了看天色,突然道:“撒上松油,点火!” 十数名少林寺弟子闻声提着一桶桶松油走了过来。大队人马日行夜奔,晚间执灯点火,松油是少不了的,而且图瓦运送过来的松油有很多,我们也不必担心不够用。十几名少林寺弟子站在洞口边,揭开木桶上的油布,本明大师和玄木道长一人手持一把木瓢,一人手里握着根火把。本明大师舀出一勺松油,反手泼在了离近洞口最近的一大捆柴火上,玄木道长手上火把只往那柴火上一点,却见那捆柴火上“嚯”的一声突然燃起一团火焰,玄木道长眼疾手快,不等火焰大作,一脚蹬在柴火上,那捆柴火虽然捆的很高,但也经不住玄木道长一脚之力。只那么滚了几下,正跌进那漆黑的洞口中。 我们俯身看去,那捆柴火初在洞口边缘时火焰还不是很大,一跌进洞口里,松油受重力在柴火枝里枝外来回流动之下,只入洞一丈许,火焰便登时大作,像是一团巨大的火球,直往下坠落。洞里的墙壁上被火光照亮,湿泞不堪,除了光滑如泥鳅拱过,能看到一股股黄色的黏液和一片片的血迹。 那是鱼头怪嘴里的黏液和死去的崆峒派弟子留下的吧?我正待瞧个仔细,只见这团火球跌入洞中不过十数丈,忽的朝北面拐了个弯,滚了过去。只那么一会儿,火光便消失不见,也不知道那团火球滚到那里去了。 只看那弯处,此洞和蜮虫的洞穴几乎也没什么不同,有的也只是比蜮虫洞大上许多。我暗自点头,这般看来,鱼头怪挖出的洞定也是曲曲折折的。 等了一会儿,不见洞中有任何动静,天一道长喝道:“继续投放!” 本明大师和玄木道长也不多言,两人相互配合之下,开始将一捆捆柴火点着了,踢入洞里。一连投放十五捆柴火时,那洞中仍不见有任何异动,巨大的火球无一例外的跌倒洞底弯处,拐了个弯便不见了踪迹,也没有任何亮光出现。 我们都不觉奇怪。火球的焰火很盛,就算拐弯滚落到别处,十五捆这么大的柴火滚进去,总会有那么一点动静的,可是现在别说是动静了,就连火光也没传出丝毫。难道这个洞里的鱼头怪见我们人多,已经逃回了神龙窟? 当第三十捆柴火投入洞中时,忽然,洞里传来了几声很轻的惨叫声。我们都是浑身一震,这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有点飘忽不定,在洞里回荡不止,但是不难听出是那些鱼头怪发出来的。 本空大师冷冷道:“果然还在洞中,将剩下的柴火全部丢进去!” 话音刚落,不少人都动了起来,帮助本明大师和玄木道长一起将柴火丢进洞里,洞口剩下的三十捆柴火一个接一个,被扔进洞里连成了火珠。等这六十捆柴火尽数丢进洞里时,一股呛人的浓烟从洞里滚滚冒了出来,同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尖叫声。 这叫声依旧是洞里的鱼头怪叫出来的,只不过这时再听去,却像是有成百数千只鱼头怪一齐尖叫一样杂乱,入耳生疼。 第七十九章 如履薄冰三 我的心头不由得一震。本以为我们以火烧洞,就算能烧到鱼头怪也只是烧到先前退去的那三四条,却没想到这个洞里会藏着如此多的鱼头怪。 周围不少人都变了色,纷纷抽出了腰间刀剑,紧紧的盯着我们脚下的这个宽大的洞口。我和苏卿尧并肩站在程富海的身后,苏卿尧手里以亮出他的那把腰刀,我的半截追影剑也被我提在手里,身后三眼、小五等七八名十八刀的兄弟握着大刀严阵以待。这洞里不知道有多少鱼头怪,被我们这么用火一烧,也不知道会不会冲出洞来临死反扑。 正在这时,北边不远处的崆峒派营地中,突然传来了数道鱼头怪的刺耳尖叫声,紧跟着便是一阵呼喝怒骂声。 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猛地转过身看去,本空大师大叫道:“不好!快回营地!” 我们都大吃一惊。仰首望去,崆峒派的阵地中杀声四起,灯火幢幢。混乱中,不少鱼头怪正来回窜动。 鱼头怪竟然真的冲出了地底! 我胸口喘息的有些厉害,就算早已预料这些鱼头怪会从地下偷袭,但当它们这般突然出现在我们阵地之中的时候,我心里还是莫名的慌乱起来。 管书卉和樊春扬的脸色有点发白,他们先前嚷着要进洞杀怪,现在却是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事发突然,我们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在本空大师的话音刚落,我们两千人已朝崆峒派的阵地冲了过去。这片荒地距离崆峒派的阵地本就不远,以我们的脚力,数个呼吸间便冲到了崆峒派防线外面的深草地。 一奔到这片深草地,耳中的杀喊声和鱼头怪的尖叫声已是撼天震地,天色混黑,数不清有多少鱼头怪,我只觉入目处混乱不堪。 阵地中,崆峒派的弟子已和鱼头怪杀在一团,剑光怪影交织盘错,血溅低空。尽管这些鱼头怪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但是崆峒派的弟子毕竟也非弱者,并没有因此一击而溃。那也是因为他们是大门派的子弟,武术精湛,若是换作其他中小门派的弟子,只怕此时早已溃不成伍了。 我们冲过去的时候,本空大师他们十七名门派高层已越过崆峒派南边搭起的防线,却听本空大师大喝道:“崆峒派的大好男儿,杀!” 他话语中暗含内力,声音响彻云霄,听得不免让人热血沸腾。我们都发出了一声大叫,两千人如潮流一般,冲进了崆峒派的外围防线之中。 早在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率众驻扎此地之时,本空大师便命路径安和赵川书等人以矮木桩在大营外围搭起防线,南疆多蛇蚊虫豸,死亡沼泽里的毒蛇毒虫更是不少,搭建这木桩防线起初也只是为了防虫防蛇侵扰。长生堂已成颓势,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亦有速战速决的打算,是以搭建的防线比较简陋。之后鱼头怪从水潭中突袭,彻底的打乱了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计策,自昨日晌午开始,本空大师便命人加紧修建工事,至今这些地矮木桩已被修建到有半人来高了。不过,现在这么看来,本空大师命人修建的这道防线似乎又等同无用了。 也难怪。这一晚,鱼头怪带给我们的意想不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随着本空大师的高呼,崆峒派阵地中一下爆发出了滔天的吼叫,刀气剑气更胜方才,气焰高涨。北边大营之中则是传来更多的杀声,那是其余门派的弟子也来支援了。 这时,我和苏卿尧他们已冲到了崆峒派的阵地之中。 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我不由得心中一紧。 崆峒派弟子上千,搭建的帐篷有近百之多,此时这近百的帐篷已有小半坍塌,多处烈火肆虐。火光中,这些从地底冲出来的鱼头怪浑身泥泞,原本绿色的皮肤变得有些黑黄,只是我们所能看到的鱼头怪就不下五百条之多。但我知道,它们此次从地底冲出来的数目绝不止这一点。 崆峒派的弟子正在浴血厮杀,各自为战,本空大师、程富海他们已经在和鱼头怪交手。我和苏卿尧以及十八刀的兄弟冲过去时,正看见东边离近水潭的一座帐篷前有两条鱼头怪正在撕咬一名崆峒派的弟子。 那人胸部被一条鱼头怪死死咬住,小腹中的花白肚洒了一地,双腿却是被另外一条鱼头怪含在嘴里,大腿根处已被撕裂的血肉模糊。饶是如此,这名崆峒派的弟子仍未死去,嘴里发出疯叫之时,手里的长剑不住地在咬住他胸口的那条鱼头怪后背乱砍一气。 苏卿尧和三眼同时大叫一声,我也大叫了一声,举着追影剑便朝正在撕咬那人双腿的鱼头怪冲了过去。 这条鱼头怪两只如蒲扇的利爪正在那人小腹中扒来抓去,见我冲过来,一甩头,将那人的双腿齐根咬断开来,一颗硕大的鱼头脑袋直直的转到了我这边。被扯开了半个身体,那名崆峒派弟子只发出了一声惨叫,下身却是没有多少血再流出来。紧跟着,这条鱼头怪一仰头,将那人的两条腿吞了下去,一条长长的尾巴猛的一拍地面,四爪着地,压着脑袋飞也似的朝我冲了过来。 与这些鱼头怪交手数次,我已能摸出它们的进攻的大概方式,它这般压着脑袋定也是想要咬住我的下身。追影剑虽断成两截,短了那么几分,但经过半天的修养,我的内力已恢复大半,若单独面对一条鱼头怪的话,我有极大地自信将它斩杀。 脑子里刹那间想到这些,也不容我多想,这时它已冲到我的身前,脑袋微微扬起,果然张开了大嘴朝我小腹咬了过来。 它的嘴里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碎肉和破碎衣衫,一张嘴里尽是暗红的血,一双滚圆的大眼珠直勾勾的盯着我,张嘴咬来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我沉喝一声,瞅准它一张大嘴咬来的方向,单手猛地按住了它的脑门,脚下一点地面,人已跃上了它的后背。 鱼头怪的力量极大,倘若硬碰硬的话,此时的我绝非它的对手,但若论身体灵活,它们却远远不如我们了。我手掌按在它的头顶,几乎是压上了我整个人的体重,它也一定没有想到,硕大的鱼头脑袋不由得往下沉了沉。它的背上沾满了淤泥的水渍,很不容易站稳,趁脚下还能站得住,我将追影剑反握在手,一剑刺向它的右眼。追影剑虽断,顶端也不再尖锐,但剑身依旧锋利,这一剑正刺进它的右眼之中,将它的右眼刺了个崩碎。 这鱼头怪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巨大的身体一扭,就要把我甩下去。这时候我哪里还能放过它?双手握住剑柄闪电般的往下一压,追影剑登时刺穿了它的右眼,齐柄没入它的脑中。它身体一软,唧唧叫着却是在地上扭动起来,我趁势拔出追影剑,从它身上滑落在地。它的右眼中喷出了鲜血,洒了一地。 刚杀死这条鱼头怪,旁边紧跟着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我转头望去,只见另一条鱼头怪的半个脑袋正被苏卿尧劈落,它的一只手臂早已被斩断,此时巨大的身体更是往后一仰,在地上使劲的翻腾起来。尽管如此,它仅剩的一只手里仍抓着那名崆峒派弟子的半具身体,翻滚在地时撒开了一大片的血水。 被雨水这么一冲,血水散开,却是再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了。 第八十章 如履薄冰四 这时,北边各门派的弟子都已赶到支援,将偌大的崆峒派阵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举目望去,周围场面的混乱已达到极点,气劲于低空飘荡,杀喊声震耳欲聋。 它们钻出地面实在突然,大概是因为在地洞中被我们烧急了,不过还好,我们反应也不慢。北边阵地中的各门派弟子几乎与我们同时赶到此地,与我们两千人南北这么一夹击,恰巧将这些鱼头怪尽数被围在了阵地中间。 杀死这两条鱼头怪,只听身旁有一人大声道:“诸位师弟随我杀光它们,莫要放走一只!” 我扭过头看了看,说话的正是崆峒派的弟子牛顶天,在刚才我们杀死两条鱼头怪之时,他与其他崆峒派弟子同样杀了几只鱼头怪。此时他面带狠意,身上血迹斑斑。 这一次鱼头怪来袭,崆峒派首当其冲,虽然现在我们增援及时,但还是有不少崆峒派弟子葬身鱼头怪的爪牙之下。 我们这两千子弟冲的最快,我和苏卿尧他们是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左右两侧分别是牛顶天率领的崆峒派弟子和玄木道长率领的武当派弟子。我们朝这群鱼头怪冲过去的时候,它们也张牙舞爪的朝我们扑来。 现在,七大门派的众多弟子都已赶至此地,北面密集的的刀气剑气正如暴雨一般甩向这些鱼头怪,而我们在冲过去的时候,亦是朝这些鱼头怪挥出剑气。不过,被我们团团围住,这些鱼头怪却是丝毫不惧,在阵地中间左突右窜。刀气剑气若是能劈在它们的头部,那他们再无反抗之力,可打在它们身上,它们却跟没事一样,饶是被斩掉了肢腿尾巴,也只是在地上扭了扭身,便又爬了起来。 这时,一条鱼头怪哧着口鼻朝我和苏卿尧扑咬过来。三眼他们向它挥出刀气,它竟然也能躲开几道,有一道刀气斩断了它的一只后腿,它却根本也不在意,仍直直的朝我们冲来。我和苏卿尧本就冲在三眼他们前头,见它如此冲势,我当即不敢怠慢,举起追影剑,对着它的脑袋刺了过去。 它的一条后腿已被斩断,行动大为不便,我这一剑刺下,它也肯定躲闪不开,况且以它和我的冲势,这一剑定能将它的脑袋刺穿。 心里正这么想,我的追影剑已刺到它脑门一尺处。谁知却在这时,它忽的往左侧一闪身,转身扑向我身边的一名崆峒派弟子,那名崆峒派弟子先前正欲举剑挥出剑气,这时候哪里还能闪躲的开,正被这条鱼头怪咬住右臂,嘴里发出了一声惨叫,长剑也掉在了地上。 我不禁心头一颤,也管不了这么多,强行转身带剑,一剑刺进了它的左边脖颈。这一剑带着我的冲势,虽然追影剑已无剑尖,但还是没入了一半剑身。 一剑刺落,我便双手握住剑柄,以自身的体重猛地往下一压,追影剑吹毛断发,“噌”的一声将它的脖颈下的肉割裂开来。它的脖颈几乎一下被我割开,鲜血登时喷了出来,但我这一剑并没有将它的脑袋割掉,也只是割穿了它的喉部,它的鱼头脑袋仍连在项背骨头上。 这条鱼头怪发出了一声闷闷的惨叫,咬着这名崆峒派的大嘴却是没有松开,一扬首,将这名崆峒派弟子挑了起来。它的力量大得惊人,饶是脖颈只剩下骨头连着,那名崆峒派弟子仍是毫无反抗之力。 割断它的喉部,我正待站起身,这时,身边有四五道刀气呼啸而过。 那是三眼他们出手了。四五道刀气直直劈向这条鱼头怪的脖颈,它嘴上还挑着一个人,现在却是闪躲不开了,一颗鱼头脑袋立时被砍了下来,那名崆峒派的弟子也跌倒在地。在他的肩头,正挂着一颗鱼头脑袋。 它们被砍下脑袋也不肯松开嘴啊,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名崆峒派的弟子一脸的煞白,被其他弟子扶起,肩头黏着的一颗鱼头脑袋也被人劈落。他虽然侥幸逃过此劫,但接下来也是难逃一死吧。 我不敢再想,和苏卿尧他们继续朝前冲去。被我们八九千人团团围住,包围圈越缩越小,那些鱼头怪不得不挤在一起,留下了数百条尸体,退到了崆峒派一座已被摧毁殆尽的帐篷前。 周围,四处散落着残肢碎肉,伏尸遍地,湿泞的地面已被血水染的通红一片,但是杀喊声依旧滔天。被我们斩杀数百条,此时围在中间的鱼头怪仍有七八百之多。 我和苏卿尧他们合力又斩杀四五条鱼头怪,却是愈发的心惊。这些鱼头怪似乎和我们一开始看到的又有了些不同,可一时间我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如果只看它们的凶狠劲儿倒是没什么变化,鱼头怪就像是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一样,视我们的刀气剑气而不顾,只顾着朝人群中胡乱冲撞、狠撕猛咬,根本也没有什么惧意可言。倘若它们和我们一样会使用兵器,以这股狠劲进攻我们,只怕我们早已溃败了。七大门派的弟子战意高昂,包围圈逐渐缩小,那些鱼头怪却如誓死一搏般的越来越狂躁,不断地想要冲进我们队伍之中。但毕竟我们的人数占优,加上我们手上的利刃和不断呼啸的刀气剑气,它们想以血肉之躯来硬拼无疑是以卵击石。七百多条鱼头怪,斩杀它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人豢养的这群怪物,难道真是程富海猜测的那样,是厉延宗的师傅卓尔扎木?若真的是他,那也不愧被奉为三大巫师之一,只看这些鱼头怪的凶残,一个江湖好手几乎也不是一条鱼头怪的对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隐隐觉得豢养这些鱼头怪的不是卓尔扎木,而是另有其人。 我们又逼退了一条鱼头怪,这时,却听苏卿尧狠狠道:“真是一群难缠的怪物,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退去!” 却也奇怪,这些从地底冲出来的鱼头怪已形同末路,短短的时间里又有一两百头鱼头怪被我们斩杀,现在它们聚集的那片空地应该就是那地洞所在之地了,如果它们懂得偷袭,怎的不会有退去的想法么? 怎么回事? 短短两天的时间,它们的性情倒像是突然变了样。难道它们自认为此次来的数量众多,所以才会不惧? 正想着间,只见那七八百条鱼头怪突然齐齐发出了一阵尖锐的怪叫,不再挤作一团,发了疯一样朝我们扑了过来。 苏卿尧大叫一声:“小心了,它们要临死反博了!” 我们八九千人本就已将包围圈缩得很小,不过亩许地,它们这么撒泼般的往外一冲,像是散开的焰火,战圈立时又扩大了那么几分。也正是它们往前冲来,在它们先前挤作一团的那片空地上,六个黑漆漆的巨大地洞登时一览无余的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有两个像是刚刚挖开不久,洞口边的泥土还很新鲜。 被我们这样包围,它们竟然还在挖掘地洞! 我的心口剧烈的跳动着,心脏似乎要跳出来一样,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在山谷之时初见这些鱼头怪之时的情形。那时,它们也是一只只的出来偷尸体,受了伤便逃回神龙窟,可现在它们却不一样了。挖掘地洞是为了能让更多的鱼头怪冲出地底吧。如今已进四更,天就快放亮,一旦那山谷中的鱼头怪从这六个地洞里冲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它们现在至死都不肯退去。 我心知不妙,这时,左侧一名崆峒派弟子发出了一声惨叫,这群鱼头怪这般突然发难,这人猝不及防,被一条鱼头怪的尾巴刺穿胸口挑了起来。我刚要冲上前助那人一把,却听得身后三眼惊叫一声:“顾兄弟,小心!” 他叫得很急促,我已感觉头顶吹来一阵冷风,也不做多想,脚下猛点地面,人向一侧闪了几步。只听得“嘭”的一声响,一条鱼头怪正落在我原先站立的地方,地面也抖了抖。 鱼头怪身体高大,不仅力气大的惊人,脚下的弹跳能力更是令人心悸。这次它们突然发凶,跳的比之前更高,方才我只注意到旁边那名崆峒派弟子,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有鱼头怪朝我跳来。 这条鱼头怪跳落在地,溅起了四处泥水,根本也没有任何停滞,一扭头,张开大嘴便将那名被挑在半空的崆峒派弟子脑袋咬了下来,身后的长尾却随身这么一摆,斜着朝我抽打过来。 它这一串动作做得极为连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倒真的像是一个身手了得的人了。我心中一寒,竖着追影剑便格挡过去,只听得“噗”一声,它的长尾正抽在追影剑上,却突然被切割成两半,一小截尾巴擦着我的脸庞飞了出去。但它却如不知疼一样,扭身未停,已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名崆峒派弟子的上半身用力一扯,将那名弟子硬生生的扯成了两半。 半空中像是下了一场肉雨,一边的崆峒派弟子发出了数道怒喝声,十数道剑气直朝着这两条鱼头怪招呼了过去。 同时十数道剑气飞射而出,这两条鱼头怪哪里还能挡得住?只见有四五道剑气极为精准的同时劈在了一条鱼头怪的脖颈上,那条鱼头怪根本也没有任何反应,脑袋便滚落在地。而另一条鱼头怪身上同样被剑气掠过,身上绽开七八道狰狞的裂口,一只左腿也被剑气斩落,不过它却没有立即死去,身体在地上翻了一翻,一只手臂已抓了出去。它这一爪也是极快,离得最近的一名崆峒派弟子想要闪身躲开,脚下却慢了一分,一下被抓破了喉咙,鲜血像是涌泉一样喷了出来,仰面摔倒。 转眼间又死了一名崆峒派的弟子,其他崆峒派子弟怒叫了一声,边上的数十名弟子也都赶来支援,一群人朝这条鱼头怪身上乱砍一气,却又像是溅了一滩血泥。 这些鱼头怪发了疯一般的临死反扑,崆峒派的弟子也是疯狂了吧?地上的这条鱼头怪被劈砍成上百块,却是连一块完整的肢体也看不到了。 我不忍再看,扭头看去,却见得场中的七百多条鱼头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骤减到三百不足的样子,刚刚被扩大的战圈此时又被我们压了回去。 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已进五更,我朝那六个漆黑的洞口瞥了一眼,生怕这时候有鱼头怪从那里冲出来。现在场中还有三百鱼头怪,那六个地洞又如此的大,如果神龙窟里的鱼头怪现在从这洞中冲出来,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抵挡得住。刚要冲上前去与众人将这剩下的三百鱼头怪斩杀殆尽,突然,却听得十数道凄厉惨叫声从水潭另一边远远的传了过来。 这十数道惨叫声实在太响,像是黑夜中的十数道惊雷,转头望去,只见远处长生堂的阵地中突然有十数颗绿色的火团亮起。距离太远,我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觉得那十数团绿色的焰火像是一群无头苍蝇一般,直往水潭中冲去。 这时,我们面前的这三百鱼头怪突然也发出了阵阵怪叫,像是看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一样,再也顾不上我们,扭头便往那六个黑漆漆的洞口钻去。 那六个洞口很是宽敞,直径都在丈许,这些鱼头怪一个接一个跳进洞里,像是入水青蛙,饶是两条鱼头怪同时跳进洞中也丝毫不见拥挤阻滞之状。 我们都有些反应不及,却见崆峒派的弟子仍不依不挠的追了过去,离得我们近的数十条也在拼命往那六个洞口爬去,但这时候它们哪里还能逃得掉?转身还没有逃走几步,登时被追上来的崆峒派弟子尽数斩杀。 我和苏卿尧、三眼他们也跟着追了上去,一条鱼头怪退走不及,被三眼的刀气劈掉一条后腿,这条鱼头怪身体晃了晃,却是犹未知觉一般,仍飞也似的朝那洞口奔去。 却听苏卿尧大叫一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大刀,猛地甩了过去。这条鱼头怪被三眼砍掉后腿,逃势不减,速度却慢了慢,苏卿尧扔出的这一刀正插进这条鱼头怪的后背上。这条鱼头怪惨叫一声,却是已奔到一个漆黑洞口,滑鱼一般溜了下去。 至此,这些鱼头怪才尽数退走。 我擦了擦脸上的血水,一时间还有点懵,这些鱼头怪来的很突然,这般退走却是更有些仓促。转身看看四周,却见不少人都与我一样,一脸的愕然。 正在这时,山谷处传来了一阵隆隆之声,那是数万鱼头怪奔走的声音,远远听去,却似千军万马奔腾一样。 几乎同一时间,水潭对面也传来了一阵声响,那是长生堂的人高声欢呼的声音。 第八十一章 联手一 我们坐在本空大师帐中,听着本明大师汇报死伤人数,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神龙窟里的鱼头怪最终还是没有从地底冲出来,长生堂的腐尸散又一次替我们解了围。崆峒派阵地中的六个洞口已被本空大师下令堵住,用的是山脚的大石块和潭水边的泥沙,没人知道它们还会不会冲出地底。 一夜之间,鱼头怪带给我们的震撼实在太多,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些怪物。 这一次崆峒派损失惨重,一千一百人只剩下六百三十人,其中又有被鱼头怪抓伤的弟子五十一人,这五十一人虽然还活着,那也等同于命数已定了。鱼头怪冲出地底,离崆峒派阵地最近的衡岳派也深受其害,被鱼头怪咬死了九十六名弟子,伤员十二人。其他几个门派或多或少也有死伤,加在一起有一百四十五人身死,三十七人重伤,而这些人当中犹以个中小门派死伤最为惨重。先前我碰到的那个飞龙帮,如今门中只剩下十几号人。 “伤一百,斩杀怪物一千零一十八条。” 本明大师说到此处,将手上的册本收入袖中,往后退了退,站在了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身边。 我看着帐中。七大门派中的各派掌门都已在此,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两人坐在上首,左右两边围坐着其他五大门派的掌门,再往下是江湖十大势力的高层领袖,中小门派的掌门则是坐在这些大门派掌门的身后,整座帐中有四十多号人。这是我第一次以单独身份参与这种场合,不似以前总是站在别人身后旁听,身边坐着的是程富海和苗继松。那也是因为我已受本空大师的器重了吧,如果换做以前,这的确会令我欣喜不已,但是现在我却提不起任何的喜悦。 这一次虽然杀怪一千,不过加上死去的八百多人,我们却死伤九百之多,伤亡与鱼头怪几乎相等。本明大师没有说明,但我们心里都清楚。 本明大师说完,帐中有点安静,良久,本空大师道:“此番遭袭,崆峒派损伤颇重,怪老衲疏忽大意,才让这些蛮怪趁机而入。” 我们都没有说话。这一次鱼头怪冲出地底是我们万没有想到的,本空大师将责任揽在自身,已是仁尽之举了,谁也不好说什么。本空大师顿了顿,又道:“另有弟子来报,林中瘴气愈见高涨,阵中口粮已不足,诸位同仁可有良策?” 看来,本空大师是想撤出死亡沼泽了。 我暗自点头。本空大师身列七大门派领袖,万不得已是不会说出这种丧势之言。的确,就眼下形势来看,尽早撤出死亡沼泽是明智之举。可是那外围树林广袤阔大,现在又被瘴气覆盖。若要退去,又如何撤退?而且更让我惴惴不安的是那些鱼头怪,它们似乎越来越聪明了,甚至天还未亮就敢朝我们发起突袭。一想到它们被我们包围之下所挖的那两个地洞,我便如坐针毡,一阵心悸。 这时,鬼谷的谷主罗仁善道:“本空,老夫以为及早撤离此地才是上策。” 这应该是大多数人的心声,我看到帐中不少人在点着头,他的话一说完,天一道长便转过头看着本空大师,道:“不错,本空,贫道也正有此意,如今此地已无片点安宁,众弟子已无心再战,若不再做退走打算,只怕后果难以想象。” 如果说本空大师言语间云山雾罩,相比之下天一道长的话更是在阐述实际。这还仅仅是一个晚上,等那些鱼头怪忘了腐尸散的厉害之时,不知道会在地面上打出多少个洞来。 本空大师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地捻动手里的那串佛珠。这时,崆峒派的掌门樊春扬站了起来,面色阴沉的道:“本空,天一,此番鱼头怪杀我门下子弟数百,这等恶气本座是咽不下去。退走一事,我是不赞同,定也要杀它们一半才算罢休!” 他这话有些夸大了。崆峒派弟子死伤过半,樊春扬心头怒气自是难平,换做是谁都会咽不下这口气。可是这些鱼头怪的蛮横难缠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八九千人联手围攻昨晚那些鱼头怪,虽然斩杀千余条,但我们也是自损八百,只此衡量高低立判。而且昨夜窜出地面的还只是一小股鱼头怪,那山谷中还有数不清的鱼头怪,要斩杀它们一半数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怕连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也不敢说出这等妄言来。 我看着樊春扬,他身上的伤势仍不见好,胸前的药布已换了一遍。初见此人时,我还道这人有些持重,然而这几天他的脾性似乎也变的暴躁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杀气很重。 峨眉派的掌门管书卉也站了起来,有些迟疑的道:“樊兄,倘若之前你这般说,管某定会鼎力赞成,但是眼下形势已对我等乃至众多弟子极为不利,暂且退去未尝不是上策。待出了沼泽,养足精锐,再杀这些蛮怪也不迟。” 管书卉也同意撤退!这我倒没有想到,但也随之松了口气。昨夜他与樊春扬一唱一和,叫嚣着要去斩杀鱼头怪,着实招来了不少人的应和,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说出退走之意时,我最怕管书卉与樊春扬重蹈覆辙。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管书卉还算是理智。 樊春扬冷笑了一声,道:“管掌门,你峨眉派弟子可没有死伤近半吧?这时退走,你要我如何向门下子弟交代?”他不等管书卉再说什么,忽的转过身看着本空大师,道:“本空,天一,此次我等七派联盟,为的便是铲除长生堂,昨夜遇袭,就算樊某有愧认栽,可那长生堂区区数千贼子仍在水潭对岸,难道我等也要视为不见?” 他的话音方落,帐中突然静了下去,竟无人再开口说什么。这也是许多人都不想再提及的事情吧。我不禁暗自恼怒,这个樊春扬真是被怒火冲昏了头,本空大师虽然没有明说,但言语之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再加上天一道长挑明了话儿,嘴上说是因为口粮短缺、瘴气高涨以及鱼头怪凶残,不愿提及长生堂实在是由于形势大不容乐观,尽早离开此地以保众人安危。只是这话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又怎的能说的开口,说出来,旁人还道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是不敢再与长生堂交战,士气定会大跌。而樊春扬这么一说,显然是在指责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了,让退走计策也延缓起来。 本空大师手上停了下来,淡淡道:“樊掌门有如此之心,实乃我辈之福,不知樊掌门有何退敌之策?” 樊春扬道:“山谷鱼头怪作乱,遭难并非只此我正道,长生堂的人亦深受其害,倘若趁长生堂修整期间发动进攻,以我等如今实力,定也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说完,帐中传来了一阵议论声,我身边的苗继松轻笑一声,小声道:“现在朝长生堂发动进攻未免也太迟了吧,这事若是早几天,兴许还能打个长生堂出其不意。” 由于炼制蜮毒解药一事,苗继松和程富海走得很近,我和他们大明门的关系也颇为交好,甚至自我从山谷出来之后,苗继松和江顺他们对我的态度要更胜以往。诚然,经过上一次绕后计策落空之后,想来长生堂已加强了防备之心,他们至今仍没有远离水潭而选择与我们隔潭对峙,也一定有所依仗,这一点几乎是人人能猜测到的。难道樊春扬真的是被怒火冲昏了头,顾不了其他了么? 这时,火心道人站起来道:“樊掌门,长生堂有那腐尸散在手,是不是深受其害,恐怕也不太好说吧?” 说起来,我们能抵挡鱼头怪两次的进攻,全凭长生堂手上的腐尸散。水潭一战有惊无险,毕竟那时鱼头怪也只是在那一片水潭里,我们围在水潭边倒也无后院起火之优。但昨夜一战却大为不同,最后那七百鱼头怪的临死反扑,已有迹象表明,鱼头怪会大举冲出地面,如果不是畏惧长生堂手里的腐尸散,我都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也真够讽刺的。七大门派与长生堂势不两立,而偏偏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长生堂却连着两次为我们这边解了围。樊春扬还没说话,本空大师已道:“火心,你以为如何?” 火心道人转过身,道:“我昆仑派久立蛮疆,深知蛮荒之地环境多变,长生堂熟悉此地且至今未有异动,只怕已在作退走打算,我等不可怠慢。依老夫看,还是尽早尝试配制出那清花露,暂且退去。” 清花露!我心中一动,我们来的时候,穿过死亡沼泽外围散去的瘴气时面上蒙的便是那沾有清花露的面巾。那种面巾蒙在脸上的确可以抵挡大半瘴气,火心道人不说,我几乎也想不到昆仑派之中还有清花露的存在。不过在进入外围树林时,昆仑派带来的清花露几乎已经用光,在死亡沼泽里配制,也不知道以我们现在的条件能不能配制的出来。如果能配制出清花露的话,那我们退走便大有希望。 这时,樊春扬忽然道:“火心!此地不是你昆仑山,到哪里去寻得配制材料?如今大敌未除,现在便想着退去,江湖之人会如何看待我正派联盟。还是先除掉长生堂,以绝后患!” 他说到最后已是横眉怒目,话一说出来,我差点从木凳上跌坐在地,而帐中又是发出一阵低声议论,多半已是不满。听他的意思,那是不打算退走,要和长生堂死战到底了?可是连命都没了,又怎么却和长生堂的人交锋,虽然他现在说这样的话,恐怕他门下的崆峒派弟子大多已无心再战了吧?我不禁暗骂一声愚蠢,同时庆幸有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在,大能者居高位,如果换做樊春扬来率领七大门派弟子,不知道会被他搞成什么样。 本空大师皱了皱眉头,只是道:“樊掌门所言极为有理,魔教为祸江湖,我正派子弟必诛之,但倘若因此而不顾我正派子弟的性命安危,那我等与魔教又有何区别?剿灭长生堂之事暂且作罢,眼下之重是设法离开此地。” 樊春扬还想再说些什么,本空大师已挥手打住,转头看着天一道长,道:“天一,你门中有炼丹之才,可派遣弟子与昆仑派弟子一同寻找材料,死亡沼泽虽是险地,但也是奇花异草茂盛之所,配制清花露缺失材料看能否补上?元掌门、申掌门,你二人率领众弟子在阵中彻底搜查,看是否有遗漏地洞。路径安、赵川书、洪寸南,你三人带人前去林边查探,一有异状,立即汇报。其余人等严加防范,不得混乱。” 本空大师说的很坚决,听得我心潮澎湃,在提到路径安他们时,三人更是连忙站起了身,朝本空大师抱拳一拜,其余掌门都是不住的点着头。看来,本空大师是想要独断一回了,但这也正合了众人的心思,除了樊春扬有些愤愤不平,根本也没有人再站出来反对。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吧,在这样争论下去,不知道会争执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我们两狼山下的一群乌合之众。正派联手自是好事,但真个刨根的话,还是在出谋划策上存在着很大的漏洞,总是举足不定、争论不休,而且这种现象在大门派之间的联盟中似乎更为显著。毕竟不是一派弟子,各掌门都有自己的主见。如果当时潘长龙能有本空大师一半的果断和城府,及早下定主意,想来我们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第八十二章 联手二 走出本空大师大帐,我和程富海辞别了众人,就要回幽云山庄的大帐。没走几步,只听火心道人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顾少侠请留步。” 我转过身看去,火心道人和天一道长两人并肩朝我们走来,我忙不迭的朝他们抱了一拳,道:“拜见火心前辈,天一道长。” 火心道人笑道:“顾少侠不必多礼,臂上伤势可有见好?” 我右臂上仍缠裹着药布,自上一次苏卿尧为我换过药之后一直没有再换过,这两天一直没来得及拆开看,被雨水和血水冲的早已泛黄,不过里面伤处已不再疼痛。我抱着拳,道:“承蒙前辈关心,伤势已无大碍,不知前辈唤晚辈有何事?” 火心道人抚了抚下巴的红须,道:“本空大师嘱托老夫二人寻找配制清花露的灵材,先前我与天一商量过,趁此看能否解开那百名弟子身上的蛊毒,故想请顾少侠相助,与我二人一同前往。” 他是想要取一些我身上的血液。 我立刻想到了这一点。我身体流淌的血液可解江顺和马千里身上的蜮毒,这一点几乎人人都已知晓,我随同程富海和罢中原他们来西域便是为此事而来。苏卿尧也说过,那些中蛊毒的弟子也有身中蜮毒的征兆,只是这几天忙于对付鱼头怪,这件事早已被我抛在脑后。我道:“火心前辈难道是想以晚辈自身血液,去解鱼头怪体内的蛊毒?” 火心道人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少白他们是服食了那神龙之血才会变成那副模样,那些鱼头怪同样出自神龙窟,说不定这其中有一定的联系,老夫想尝试一番,看能成否。” 那是因为我被鱼头怪抓伤反而没有出现身中蛊毒的症状吧?我暗自点头,其实昨夜烧死那四百弟子之时我便想过此事,心里也早有此打算。只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如今鱼头怪的所作所为已大大的出乎我们的意料,接下来不知道它们还能做些什么事情来,一旦再次向我们突袭,到时候只怕会有更多的弟子伤亡。死去了的自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受伤的更让人头疼。火心道人一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提出这个要求。 不管怎么说,尝试一番总归是好事,如果我身上的血液真能解开那些弟子身上的蛊毒,那百余人便会免去被火烧死的下场了。我不再犹豫,道:“既是火心前辈吩咐,晚辈定当竭力而为。” 一边的天一道长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道:“若此法可行,顾少侠这次又为我正派立了一大功。程庄主,你去将老苏也叫过来,他懂得些巫蛊之术,兴许能帮上忙。” 程富海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幽云山庄总共就来了这么点人,如今都被你借了去,哈哈。你等前去,我与老苏随后便到。” 说完,他便朝西边山脚走去。这话中大有深意,我倒不好说什么。 天空阴沉沉的,雨已经停了。潭水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涨起了轻纱雾气,贴在水面上飘来荡去。周围,少林寺的弟子正来回奔走着加紧捆绑木桩,现在工事已不再修建,捆绑木桩成一摞也主要是为了添堵鱼头怪从地底打的洞口,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湿漉漉的。远远望去,南边一片树林已被褐色的瘴气厚重掩盖,那瘴气高可攀枝顶,滞在林中像是一座宽大的雾山。 我又转过头朝北边山谷看了看,距离太远,那里被烟雾笼罩,但是还能听见不时地几道尖叫声。我不禁叹了一声气,与火心道人和天一道长一起朝昆仑派阵地走去。 七大门派在水潭边摆列阵营,自我居住的那个山脚一字排开,呈壁垒形稳扎水潭西侧山脚下。昆仑派的的阵营紧挨着武当派,同样搭建了百余座大帐。路过武当派的阵地时,武当派的弟子也正来回忙碌着,他们的长剑都是背在身后,这几天苦于应付鱼头怪,每个人身上的衣衫都很不整,有的甚至是蓬头垢面。饶是如此,他们在见到天一道长来临时,还是整整齐齐的站直了,面上无丝毫倦怠之色。天一道长点了几个人,和我们一同前往昆仑派的阵地,玄木道长也跟了过来。 七派联盟,受伤的子弟都会被送到昆仑派。如果就炼丹医治而论,武当派并不比昆仑派差,不过昆仑派地处西域,少白道人不仅丹道纯熟,还对蛮疆的巫蛊医道颇有心得,这一点是武当派一众不可企及的。受伤的子弟送到此地,也是七大掌门共同商议而定。 昆仑派先前那四座医治之所已被大火烧成灰烬,不少昆仑派的弟子正在灰堆里抬着焦黑的尸体,那是昨夜被烧死的各门派中毒弟子,统一抬到阵营后面的草地掩埋。 看着那些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我心里又是一酸。 江湖中人身死他乡,尸体便是随地掩埋,这些游魂只怕再也回不到故里了。若是与魔教厮杀战死,那便是英雄豪杰,但是被这些怪物抓伤反而被同伴烧死,却总是有那么一些不明不白。 在那四座烧垮的帐篷旁边,有两座重新搭建的医治帐篷,这里是昆仑派阵地后方,两座帐篷后面则是杂草地,再往后便是成群的矮丘,地处很僻静。其实,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选择在这一片土地上安营扎寨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大营北边数百丈开外是那山谷,南临死亡沼泽的外围树林,正面是那处水潭,虽然谷中鱼头怪虎视眈眈,阵营距离山谷也不是很远,但在此地却是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无论是山谷中的鱼头怪还是水潭对面的长生堂一众,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能及时发现。而阵营后方西边的矮丘群既是阻敌之障,又是安全撤退之地,如果长生堂的人马攻过来的话,七大门派可进可退。 但是,自从我们知道鱼头怪会在地底打洞之后,现在这个绝佳的地势却失了作用,再守在这里已实无必要。但愿本空大师做的撤退决定还不算太晚吧,我默默的想着。 我们走进左边一座帐篷里,一股浓烈的药味便扑鼻而来。帐中和先前一样,铺了一地的草铺,草铺上躺着五六十名各门派受伤的弟子。这些弟子受伤时间不长,身上还没有出现特殊症状,帐中也没有那股腐臭味道。 少白道人、神轩道人、太门道人和微灯道人均在帐中。江顺也在此地,自从他去到昆仑派,就一直与少白道人形影不离。一见我们走来,帐中受伤子弟连忙朝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抱拳,道:“拜见火心掌门,天一前辈。” 天一道长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你等安心养伤。” 少白道人几人朝我们走了过来,微灯道人道:“火心师兄,天一兄,你们回来了,商议如何了?” 天一道长四下看了看,道:“顾及众弟子损失颇多,我等商议,已做退走打算。” 话一说出口,帐中立时响起一阵喧哗,一名崆峒派的弟子叫嚷道:“天一前辈,这时候撤退,那我等死去的师兄弟大仇怎的去报?” 这名崆峒派弟子头上缠着药布,只露出一只眼,左肘部以下的手臂已不见踪迹,一名昆仑派的弟子正为他处理伤口处的血迹。 他刚说完,一名衡岳派的弟子扭头道:“哼!就知道找那些怪物的麻烦,如今长生堂的贼子就在水潭对岸,有本事去杀光他们,那才是英雄好汉,是我正派子弟替天行道所为。” 这名衡岳派的弟子受伤颇为严重,整个右半边的身体硬是深深往里凹进去许多,裹着的药布却已全然被血水浸红,右腿上亦是如此,倒像是被鱼头怪撕咬过又死里逃生一般。他却也是个坚韧之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那名崆峒派弟子冷笑一声,道:“你现在说这样的话当然是有底气,那鱼头怪不是出现在你衡岳派营地里,真的出现,你们能剩几个人还真的难说的很。” “你说什么!” 哪知,这名衡岳派弟子忽的跳了起来,手往草铺上一探,一柄长剑已握在手上。他这么一动手,帐中那些受伤的十数名衡岳派弟子也都纷纷跳了起来,“噌噌噌”都拔出了长剑,怒指着那名崆峒派的弟子。 这十几名衡岳派弟子如此架势,帐中其他崆峒派弟子也登时跳下草铺,帐中受伤弟子本就以崆峒派弟子居多,这么一站起身,竟不下三十多号人。双方竟在眨眼间长剑直指,呼喝怒骂起来。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现在帐中火心道人和天一道长都在,他们却如无视一般,出口之言根本也毫无顾忌,竟是什么话都骂出了口。崆峒派这一边咒骂衡岳派鼠心兔耳,鱼头怪来袭时没能及时支援,而衡岳派弟子则指骂崆峒派弟子不得时运云云。甚至这边对骂起来,先前那两名挑事的崆峒派弟子和衡岳派弟子已大有动手的意思。 眼看着双方就要动起手来,却听天一道长高喝一声道:“住手!” 天一道长地声音很响,我站在他身边只觉耳中如灌闪雷,帐中那些弟子却是一下子安静下来。天一道长面色阴沉,目光扫了一圈,道:“如此吵闹,怎能堪称大丈夫!” 那名崆峒派弟子忽的朝天一道长抱了一拳,道:“前辈,我崆峒派子弟个个都是大好男儿,虽横遭此难,我师兄弟们自不说什么,但也轮不到鼠辈来眼冷齿寒。” 他说着时,转头狠狠瞪了那名衡岳派弟子一眼,那名衡岳派弟子当即也朝天一道长抱了一拳,道:“前辈......” “混账!” 哪知这名衡岳派弟子嘴里刚蹦出两个字,天一道长又是一声高喝斥了出来,那两名弟子都是身体一震,衡岳派的那名弟子嘴里的话也咽了下去。 第八十三章 联手三 天一道长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莫不是以为身中那蛊毒,便什么也不怕了,开始肆无忌惮了吗!崆峒派和衡岳派乃江湖大派,你等如此修养行为,将来如何面对天下众生。” 他说的极为严厉,训斥的口气比樊春扬和元吉还要重,帐中崆峒派的弟子和衡岳派的弟子纷纷罢了手,收起了长剑。大概他们也自知身中这种蛊毒命不久矣吧,要么是躺在帐中等死,要么就是如昨夜那四百子弟一样被火烧死,与其这么个死法,倒真不如放手一搏。 我叹了口气。人之将死,却是什么也无所顾忌了,却没想到这些大门派中的精英子弟也会是这种样子。 此时帐中已是静可闻针,少白道人道:“天一,商议退走之计可有着落?” 天一道长面上稍有缓和,道:“退走需穿过瘴林,需借助你昆仑派的清花露方可,贫道此番前来便是希望能助你们配制出那清花露。” 少白道人皱了皱眉,道:“配制清花露需十三种良药,如今老妪这里其他九种材料尚有存余,可独缺那金龟石粉、凤尾紫叶根、丹红参花以及火树乳四种主药,在这里如何去寻?” 我微微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清花露竟然要十三种良材配制,她说的独缺四种材料我根本听也没听说过。火树乳想来就是昆仑山下峡谷中火树中的汁液了,但那时昆仑派特有树种,在这死亡沼泽里又怎么会有?却见天一道长背着手,踱了几步道:“天地灵韵,万物相生相克,更在草木之中方见始末。死亡沼泽之地其中不乏盛长奇花异草,缺失的四种主味可以其他良材替代,我们大可一试。” 配制灵液炼制丹药我是外行,苏卿尧曾告诉过我炼制丹药并非易事,不过我却知道坊间草药缺稀之时郎中先生总是会取其他草药替代,江湖上的炼制丹药药剂与我们吃的中草药大为不同,只看那武当派的七转还魂丹可续几天命就知晓。但话又说回来,所用之物不都是草木植本么?或许,配制清花露缺失的四种主味真的能以其他灵草药替代也说不定。 少白道人点了点头,道:“既然然如此,那我们就尝试一下,西边丘陵一带正是草盛之地,说不定真能寻得些良材,配制出与清花露同效的药剂。” 这时,火心道人道:“事不宜迟,微灯、神轩、太门,你三人速去调百名合道台弟子来此,我等与天一即刻出发去寻材料。” 微灯道人三人应了一声,也不做多言,匆匆朝账外跑去。火心道人转过身,又道:“少白,此次受伤子弟有百名,顾少侠特来相助,看能否解开这些弟子身上的蛊毒。” 少白道人面色一奇,看了我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待得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他们一群人也走出帐篷后,我朝少白道人抱了一拳,道:“少白前辈,不知晚辈现在能为前辈做什么?” 虽然我知道此次火心道人是想取我身上些血液,但是要解开蛊毒并非只靠我的血液,还学要配合掺杂其他的材料才行,我也实在不好笃定。 少白道人沉吟一会儿,道:“顾少侠,你且随我来。” 说着,她和江顺便朝帐篷一角走去。这座医治帐篷搭建的很大,足可容纳百十来人,帐篷后面则挂着一道白帆布帐帘,这种摆设和少白道人的炼丹房大同小异。掀开帐帘走进去,我看到了帐帘后面摆着三张粗糙的案桌,案桌是砍伐树木削成的木板,表面凹凸不平,上面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瓶瓶罐罐。 后面这一作内账光线很暗淡,里面只点着几盏灯火,即使是大白天的也仍显昏黑,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草药味。走到一张案桌前,案桌上摆放着十几个白色陶瓷小碗,小碗里面都盛放着不多的血液,有的已经凝固干涸,有的碗里的血液还冒着热气,像是刚取出来没多久。 我看着这十几个小碗,少白道人则指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道:“顾少侠,这是那些弟子身体里的血液,请看这一碗。” 我心里一动,顺着她的指尖望去。这个小碗里的血液很鲜红,一眼甚至都能望穿碗底,丝丝的热气在碗里缓缓地冒出来。这么望去,跟正常人的血液没什么不同。我奇怪道:“前辈,这血液里有蛊毒么?” 少白道人道:“这么看是看不出来,你再看这一只碗里的血。” 她说着便指向旁边的一只碗,那只碗里的血液已经凝固,颜色已经变得黑红,像是一团黑浆糊,但这血液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凝固了罢了。我有些奇怪,正要询问,却见江顺捏着一根细木枝探进了碗里,道:“这样看才能看清楚。” 说话时,他已将手里的木枝在那凝固的血液中轻轻一挑。木枝刺进血块中,像是刺进了硬泥之中,被他这么又一挑,竟一下子翻了个个,露在碗底的竟是一颗颗细小的红色和绿色的颗粒。 这些红色的颗粒和绿色的颗粒数不清有多少,倘若一个个看根本也看不清楚,细小的比砂砾还要小十数倍,也只有这么多数量混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看出有这两种颜色。 我看了一会儿,眼睛有些花,道:“前辈,这就是那蛊毒?似乎和江前辈体内的蜮毒大不一样。” 少白道人,道:“的确大不一样,那些绿色的颗粒就是蜮毒。” 江顺血液中的绿色颗粒我在幽云山庄里见过,看这样子的确与这碗里的绿色小颗粒相同,不等少白道人再说什么,我已抢道:“那这些红色颗粒就是鱼头怪的幼卵了吧?” 说出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想到外面那些弟子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中尽是这种细小颗粒,背后的汗毛更是都竖了起来。 少白道人却摇了摇头,道:“这并非是鱼头怪的幼卵,而是血。” “血?!” 我不禁吃了一惊,道:“是鱼头怪的血?” 江顺嘿嘿一笑,道:“这也并非是鱼头怪的血,这个才是。” 说着,他已将桌案上一个瓷盆拉了过来,打开盖子时,却见那瓷坛里装着的同样是黑红色的血液,同时,我闻到了一股极为腥臭的味道。 却见江顺将手里的木枝伸进那瓷坛里轻轻搅了几下,又将木枝挑了起来,挑起来时,那黑红色的血像是煮沸的红糖一般,连成了一根丝。少白道人道:“这是从昨夜死去的鱼头怪身上取下的血液,这种血才是鱼头怪身上的血液,即使隔了这么长时间也不会凝固,不过它们的血液一旦进入到人体之中便会变得和人的血一样可以凝固,甚至比人的血凝固的要快很多。” 我听得一头雾水,道:“少白前辈,这有什么不一样么?不都是鱼头怪血液里的毒么?” 少白道人摇了摇头,道:“顾少侠,你可知毒蛇?毒蛇牙口上的毒和其身体里的血液可是大为不同的。” 经她这么一说,我有些恍然大悟。虽然没有深思过此事,但是马上就反应过来,血液是血液,毒是毒,这两种东西确实不一样。 忽然,我浑身一抖,有点不敢确信的道:“前辈是说,那些鱼头怪身上的毒液里不仅含有蜮毒,还含有一种不是自身血液的血液?” 少白道人缓缓点了点头,道:“我已观察数次,这的确是一种血液,一种不是人的血,也不是鱼头怪的血。而且也正是这种血,才令鱼头怪的毒和人的血液掺在一起生出那鱼头怪幼卵来的。” 我有点怔怔,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奇怪道:“前辈......晚辈不太明白,不是鱼头怪的血怎么会存在于鱼头怪的体内?与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又为什么能产生虫卵来?” 这件事有点太匪夷所思了。自身体内的血液当然是自己的,就算是蛇的毒液之中含有血液,那也只能是蛇的血液,又怎么会是其他动物的血液? 少白道人没有立刻说话,她的年纪虽然已近花甲,但面容保养得却是极好,细眉紧蹙,只像是苦思冥想的中年妇人。沉吟良久,少白道人才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如今鱼头怪的毒液中含有蜮毒是错不了的,但是那些受伤弟子体内能长出虫卵,多半是与这种特殊的血液有关了。对了,顾少侠,你若不嫌弃,往这碗中滴些血液进去,看看会有什么效果。” 我点了点头,从背后取下追影剑,只在手背上轻轻那么一划,追影剑吹毛断发,我自是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把握的力度也是刚刚好,剑刃只在手背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流出的血也不是很多。血一流出来,我便将手伸到了那个血液已经凝固的小碗上方,七八滴血滴了进去。 血水甫一滴落,我们便朝那碗中望去。只见几滴血滴进碗里那红色颗粒和绿色颗粒之中,突然那些绿色的颗粒像是冰沙遇到沸水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起来。这种融化也很是奇怪,绿色的颗粒融化开来并没有化成绿色的水,倒像是与我的血液彻底的融在一起一般,变成了暗红色,这和在幽云山庄里时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我的这几滴血终究是少了些,只融化了一小片绿色的颗粒,没过多久便开始变得干枯起来。 而小碗中的那些红色的颗粒却并无异样,至始自终还是呈一颗颗红色的小颗粒状态。 我们等了一会儿,除了已经开始变得干枯的血液,碗里不见再有任何变化。良久,少白道人缓缓吐了口气,道:“江顺曾向我说起过顾少侠血液不同寻常,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倒真是奇哉。” 我心里一动,道:“前辈,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血液很特殊的么?” 这也是我迫切想知道的。少白道人想了想,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血液特殊之人也是大有人在。顾少侠,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漠北双雄两位兄弟?” 漠北双雄! 我不禁吃了一惊。这两人我不知听说过,甚至还见过这两人。当年我与百里徒、黄捕头第一次前往幽云山庄之时,在半道上一家客栈遇见的,只是那时他二人被张旭德几名武当派弟子带走,也不知道现在是生还是死。我道:“晚辈曾与漠北双雄有过一面之缘。” 少白道人有点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江顺却抢着笑道:“漠北双雄老大名唤华沧海,老二有名华江澜,两人常年出没漠北一带,不过是两个江湖浪子罢了。不过,顾小友可能不知,漠北双雄两位兄弟武功不怎么样,却都是有百毒不侵之身的人物。” “百毒不侵?!” 我又吃了一惊,少白道人道:“说是百毒不侵那便是被江湖中人夸大了,不过这两位兄弟身体里的血液却能够抵抗天下任何一种蛇的毒液,再毒的毒蛇咬伤他们二人,他们也会相安无事。” 我暗自点了点头,江湖传闻大多是被夸大了的,百毒不侵实在已是惊为天人,但是能抵抗天下任何一种蛇的毒液,那也是非凡人物了。我道:“他们二人是不是服食了什么特殊丹药或者修炼了特殊功法,才会令身体能抵挡蛇毒?” 少白道人道:“那倒不是,那便是与他们二人体内的血液有关了。” 第八十四章 联手四 从医治帐篷走出来,我便朝我的住处走去,心里还在想着身体中的血液,却是越想越不安。 虽然少白道人夸赞我是奇异血脉,便是漠北双雄也不及我体内血液奇珍,可我心里却不这么想。我自幼平凡,双亲早亡,在铁剑派时一同与大师兄他们习得剑法根本也没有什么突出的本事,要说有,那也只是剑法在众师兄弟里面排名靠前一些。或许我的应变能力比其他师兄弟要快那么几分,甚至连大师兄有时候也不及我反应快,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自己哪里有什么特殊之处。与少白道人他们嘴上说的不同,我心里想得更多的反而是开天卷上那消失的七个小人图画。 似乎我身体出现的所有不正常,都是从那七个小人消失时开始的。 我感受了一下小腹中的那团气,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小腹中的那团气已恢复正常,正如平日里一样,在丹田处不紧不慢的游走。游走间不时地有丝丝暖流溢向四肢百骸,饶是天气阴冷,我也不觉身上冰凉。罢中原曾说过武当派的三分归元丹以及昆仑派的太门金筋丸有打通全身筋脉的奇效,西域的巫蛊之术亦是有打通筋脉的巫法。我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筋脉是否全部被打通,如果论内力的话,现在我的内力应该和三眼他们不相上下。但是我能有如今的内力,筋骨能变得如此强横,定是与那七个小人图像有关。如果单从这两点来看的话,那我确实是捡了个宝贝,也不怪少白道人他们直赞我奇血异体。 可是,我体内的血液可以解开蜮毒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由于那七个小人的缘故,我身体的血液也变得可以抵挡剧毒? 我一边走着,一边深思细琢,越是想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想出来了,只觉得脑子里凌乱的像是穿在一起的麻团,尽是些巫蛊术和丹药散剂之类的。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阴暗,灰沉沉的云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看这样子,刚停歇不久的细雨似乎又要下起。远处的山谷云雾缭绕,像是一大团雾海将整座山谷盖住,偶尔传来几声鱼头怪的尖叫声。那些鱼头怪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还会在攻过来。周围各门派的弟子都在劈砍搬运柴火,以防鱼头怪冲出地面。我们手头上没有腐尸散,能想到的更好办法就是用火攻击它们。 回到我的山洞时,了尘正侯在洞外,见我过来,笑道:“顾少侠,你回来了,小僧以为你准备了些斋饭。” 我走进山洞中,将追影剑靠在墙壁边,道:“了尘师傅,你吃过了么?” 了尘道:“早已用过斋反。” 草铺边的托盘里,放着一壶酒和一碗白米饭,白米饭上添着四五片肉。我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昨日还是一盆的肉,一夜过去,现在却只有这么一点肉。 这已经算是不错了的吧?阵中缺粮,图瓦送过来的那点粮食本来就不够吃得,也许酒水还有剩余,但那根本也不能填饱肚子。能有肉吃,已经是天大的享受了。 吃罢了饭,我仰头喝了几口酒便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洞外已是幽幽的暗。 却也奇怪,一天将尽,那些鱼头怪竟没有来扰。洞里已经烧起了一堆柴火,想来是了尘为我点着的。我坐起身,抓过搁在草铺旁的酒壶,打开壶塞喝了两大口,只觉肚中辣的暖洋洋的。 从墙边拿起追影剑,又从草铺边上捡了几块碎布,我开始擦拭追影剑的剑刃。对着昏黄的火光,追影剑映出紫青两色的微芒。许久没有擦拭追影剑,剑刃上面残留着不少的血迹,我一点点的擦掉血迹,心里忍不住的又想起她来。 如水的眼睛,嘴角总是带着神秘的笑。去年的一幕幕如梦似幻的泡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出现,留下来更多的便是她的样子。 也不知道梦寒烟现在何处。 我手上用了点力道,将剑刃上已凝死的血块擦掉。追影剑剑刃很少残留血迹,残留的也多在剑柄处。追影剑的铸剑材料都是稀有之物,剑刃也是坚韧之极,现在整个剑身断了一尺,只剩下三尺来长。那也与普通的长剑一样长了,只不过没了剑尖。 梦含烟是魔教的人。 我手上一顿,停了下来。 能受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的赏识,那的确是一种荣耀吧,说不定这次出去以后,我真的可以再回到铁剑派。可是这么一来,我岂不是与梦寒烟就成了对立的两人了? 也许,一开始我与她就是殊途之人。不过现在与那时不同,我有选择的余地。 我不由得看了看篝火。只是,现在就连这个选择的能力,我竟也提不起丝毫的力气。 叹了口气,我捏着碎布,又开始擦拭着追影剑。山洞里有点安静。火焰烧的不是很旺,跳动的却是很灵活,摇曳间将山洞里照的昏昏黄黄。 正低头擦拭剑刃,这时,了尘的声音自洞外传了过来:“原来是苏前辈,晚辈少林寺弟子了尘,拜见前辈。” 我转过头,看见苏卿尧挎着布袋走进洞来,我朝他抱了一拳,道:“苏前辈,你来了。” 苏卿尧笑呵呵的道:“我是来给你换药布的,昨夜忙了一宿,怕是顾少侠胳膊上的伤口已裂开了。” 我试了试胳膊,笑道:“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已不觉得疼了。” 苏卿尧取下肩头布袋,道:“那也不能浪费,少林寺的化神散我可一直为你留着呢。” 他将布袋放在草铺边上,开始解开我右臂上的药布,我道:“苏前辈,医治帐中的那些受伤弟子如何了?” 苏卿尧忽的叹了口气,道:“有不少人身体已出现了异样。” 我坐直了,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苏卿尧手上顿了顿,道:“你留下的那些血液只可化解蜮毒,我和少白道人以数十种丹药散剂混合参合,试着配制出解药来,但可惜忙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无论是外敷还是内用,那些子弟不见任何起色。” 我道:“配置的药剂不能解除鱼头怪的蛊毒,但对那蜮毒总是有点效果吧?” 鱼头怪的毒液中不仅含有那种莫名的血液,还含有蜮毒,那种不知名的血液或许没办法医治,但是对于蜮毒,想来我的血液多多少少总会有效果的。 苏卿尧摇了摇头,只是道:“谈何容易?若是有药方和所需灵材的话,兴许我与少白能尝试一番。但眼下一无炼制蜮毒解药方子,阵中草药灵材缺稀,哪里能配制出什么来?这般做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乱配制解药。若是那厉延宗在此,或许还能尝试一番配制出蜮毒解药。” 我有些漠然,的确,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如果那蜮毒解药能这么容易配制出来,江湖上那些身中蜮毒的人不会数十年忍受蜮毒之痛,程富海和罢中原他们也不会千里迢迢带着厉延宗赶到昆仑派来炼制蜮毒解药了。 却在这时,只听苏卿尧轻咦一声,道:“顾少侠,你的伤口愈合的倒是挺快的啊。” 我低头看去。此时,我整条右臂上泛黄的药布已被苏卿尧解下,露出了我的臂膀,而那一道贯穿我整条右臂的狰狞伤口已愈合大半,伤口处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痂。长长的一道,像是一条细小的蛇趴在我的右臂上。 我晃了晃臂弯,药布一解开,我也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疼痛,只觉伤口处有些痒。 苏卿尧从布袋里取出那白色的瓷瓶,笑道:“顾小友筋骨惊奇,恢复的也比常人迅速,妙哉。” 他说这话带着夸赞,我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筋骨变得强横,着实让我受益不小,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是颇为明显的快。我笑道:“那也并非如此,怕是这化神散起了奇效。” 苏卿尧打开瓶塞,朝我伤口上撒了些化神散,又从布袋里取出了一条崭新的药布开始为我缠裹手臂。我道:“苏前辈,配制清花露的材料可收集全了?” 收回瓷瓶,苏卿尧把新的药布在我手臂上绑紧了,打了个结,道:“火心他们倒是寻得了些驱毒草药,药效虽然没有金龟石粉那些名贵草木显著,但已可以替代,唯独那火树乳至今尚未寻得其他草药代替。唉,先试着看吧。” 他这一声叹叹的很长,我也不再多问。配制清花露的材料都是昆仑派门中珍贵之物,死亡沼泽里虽然生长稀有奇花异草,但终究还是和那些材料不一样,以这些灵草灵药替代,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清花露的效果。 “好了,伤口虽然已愈合,但还是不要大幅动作。” 我看了看右臂,整条右臂被缠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右手。刚想说些道谢之言,正在这时,洞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鱼头怪攻来了? 我立刻想到了这一点,与苏卿尧连忙跑到洞外,我道:“了尘师傅,出了什么事?” 了尘正仰首瞭望,道:“不知道,好像是对面长生堂的人。” 我皱了皱眉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偌大的水潭上面飘绕的雾气,朦朦胧胧中,北岸似有一小队人朝我们这边的阵地走来。而我们这边阵地之中的各门派子弟已在山下紧张聚集着。 苏卿尧道:“看样子的确是长生堂的人,顾小友,我们且去看上一看。” 天色暗淡,距离有些远,我也看不清北岸是些什么人。但是能从那里走来,多半是长生堂的人了。我点了点头,和苏卿尧朝山下水潭处奔去。 山脚下到处是奔走的身影,熙熙攘攘的,许多人都是慌慌张张的,像是如临大敌一样。这与我一开始所看到的七大门派的风范有些出处,没有了那份持重。 也许,这几天他们也都是提心吊胆的吧?不止是他们如此慌张,我和苏卿尧多少也有点不安,但这绝不是因为这一队人马的到来。死亡沼泽瘴气横生,鱼头怪虎视眈眈,阵中又粮草不足,就算现在来的不是一对人马,一有什么其他的风吹草动的,只怕也会引起我们的惶恐。 穿过人群,我和苏卿尧奔到了北侧水潭边。潭水边已聚集了不少的人,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并肩而立,身后站着火心道人和罗仁善等十数名大门派大势力掌门、高层,程富海也站在其中,与苗继松低声说着什么。 走到程富海和苗继松跟前,我朝他们两人抱了一拳,道:“拜见程前辈,苗前辈。” 苏卿尧道:“庄主,是不是长生堂的人过来了?”其实不用苏卿尧说什么,我们在来的路上听了许多碎语,大多是“长生堂来者不善”之类的。 程富海皱着眉头,道:“是长生堂的人。” 苏卿尧看着远处水潭边,又道:“天色已晚,他们来做什么?” 我也朝水潭北岸看了看。天已经很黑了,水潭边的雾气已涨了起来。在山洞那里俯瞰时,那一队人马尚能模模糊糊的看出些黑影,不过现在再看去,那里却像是隔了百层纱帐,什么也看不清。 只听苗继松冷笑道:“贼寇无良,他们来自是没什么好事。” 大概,这也是大多数正派弟子心中所想的。不过就目前形势来看,长生堂若是想对七大门派这边做出不利之事无疑是以卵击石。或许在对付鱼头怪这一方面上,我们这边不如长生堂,但是如果两道对阵,仅仅以多出三千子弟的巨大优势来看,长生堂想要胜算的话几乎没有可能。更不要说什么耍心机之类的手段了,一个本空大师恐怕就令方经文头疼的了。 正想着,忽然,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北岸雾气中传了过来:“本空,天一,可敢过来说话?” 这是庞友仁的声音。我努力朝北岸看去,目所及处除了缓缓飘动的雾气,还是看不到任何人影。 只听本空大师冷笑一声,高声道:“老衲以为是谁,却不想是庞坛主,速速离去,我等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换做前两天,只怕庞友仁如此率人过来,本空大师早已下令攻过去了,也不会与庞友仁多说这句话。 第八十五章 联手五 本空大师话音落下,只听雾气中传来了一声大笑,庞友仁又道:“本空,若在以往,本尊也不想与你多说,我青龙坛大好男儿与你七派之人必是以刀剑说话,将你们斩杀干净。” 他的口气也是颇为不屑,到了这个时候,在气焰上竟仍是如此嚣张。我听到身边的苏卿尧低低嗤笑一声:“真是厚颜无耻。”周围也传来了一阵碎碎的咒骂声,大多也在斥责庞友仁。不管怎么说,长生堂现在还是处于颓败之势,鱼头怪从地底冲出让我们吃了苦头,但长生堂未必就是不折一兵,况且他们并无后备粮草供应,只怕现在的情势比我们还要糟糕。这般口气,那是在虚张声势了。 却听本空大师高声冷喝道:“既是如此,庞坛主还在等什么?直接杀过来就是,老衲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将我七大门派的铮铮汉子斩杀干净。” 这时,我听见樊春扬低声道:“本空,跟他啰嗦什么!我与管掌门一同摸过去,杀了此人便是!” 管书卉也道:“不错,以我二人之力,要杀此人却是容易!” 二人这般说着,周围几个门派掌门都纷纷点头,衡岳派掌门元吉更是道:“本空,此时天色已晚,那些鱼头怪定不会出谷扰乱,说不定这也是一种天赐良机,若是我等占了先机,杀了庞友仁,今夜一举拿下长生堂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这么一说,更是将场面的气氛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连我们身边的各门派弟子也都打起了精神,看样子,似只要本空大师一声令下,他们真个就要冲到长生堂阵中大杀一番。 我不禁暗暗担忧。暂不理睬长生堂是今天早上他刚刚定下来的,本空大师之所以定下退走之计是为了大局着想,眼下的情况也实在不利于再与长生堂做争锋。一旦双方交锋,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死去。就算是我们大获全胜,到那时定已是人疲剑钝,倘若鱼头怪再攻过来的话,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挡得住。 天一道长沉吟片刻,道:“元掌门所言极是,若无鱼头怪从中作梗,今夜却是铲除长生堂的大好时机。不过兵行诡道,我等先前绕后计策扑空,长生堂的人定已在防备,现在庞友仁敢贸然前来,难道诸位掌门不觉得事有蹊跷么?” 本空大师到现在还没有说什么,大概他也是这么想的。的确有点蹊跷,按理,我们偷袭他们未成只会让他们更加警惕,而现在,他们却自动找上门来了? 天一道长话及此处,只听庞友仁的冷笑声隔着雾气再次传了过来:“庞某受堂主之命有要事与尔等共商,不知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可敢一见?” 水潭边的雾气已有些沉重了,他的声音稍有缓和,传过来倒像是在雾气中荡起了回声,显得极为神秘。 庞友仁是来谈判的。 我一下子想到了这点。眼下,我们和长生堂一众尽被困在此地,形势对谁都不容乐观,再这么胶着下去,必死无疑,长生堂的人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正魔两道自古不立,庞友仁此番前来难道就不怕有去无回么?况且在这块死地上,能有什么可商谈的事情? 我正想着,本空大师忽然道:“诸位掌门且随老衲走一趟,看他们究竟意欲如何?” 这时,樊春扬低声道:“本空,不可妄动,贸然前去实为不妥,只怕有诈。” 本空大师看着水潭北岸,目光似能穿透层层雾气一般,缓缓道:“就算有诈,一个庞友仁还能反了天不成?老衲倒是好奇得很,他们长生堂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事情与我等相商。本明,你带人四处查看,以防有变。” 简单的吩咐了几句,本空大师便迈步朝水潭北岸走去,本明大师则是应了一声,招呼着几名少林派的弟子朝我们身后跑去。 我不知道本空大师是怎么想的,也不敢多说,与苏卿尧、程富海他们并肩跟了上去。 水潭北岸距离我们的阵地其实也没有多远,只是站在山坡上看的有些距离。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其他五派的掌门人,再往后便是罗仁善和胡孝南几名大势力高层。我和程富海、苗继松几人则走在最后。 一踏近水潭边处,周围的雾气便如同高涨一般,将我们的身影裹了进去,三十步开外的事物什么也看不清楚。潭水边的泥土很松散,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碎肉和肢体,地上的淤泥已被血水染得通红,也不知道是人的血还是鱼头怪的血,我只觉一股腥臭的味道传入鼻间。 往前走了百十来步,雾气稍有稀薄,又走了数十步,忽然,走在前面的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停了下来,同时一道笑语也随之传了过来:“本空,你们还是来了。” 我朝前面望了望,只见在我们前方数十步的地方正站立着十数道身影,雾气虽然飘荡不止,但那些人我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说话的正是青龙坛的坛主庞友仁。他的右手里握着一杆长枪,站在那里如同雕像一般,身边站着羊祉兴和手端巨大牛头骨的赖邦志,三人身后则立着十四五名身穿紫色大炮的长生堂子弟。这些弟子身上的衣衫多是脏兮兮的,想来这几天他们也过得并不怎么好,不过此时面上却是冷峻异常,紧紧的盯着我们这边,手都搭在了刀柄上。 虽然我们都被困在死亡沼泽,但是正魔两道之间的对立局势并没有因此改变分毫。看到他们如此谨慎,我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追影剑已被我提在手里,只待他们有什么不轨。 本空大师与天一道长相视一眼,本空大师没有说话,天一道长却背着双手往前走了两步。他这么一动作,庞友仁和羊祉兴三人倒没什么异动,而对面长生堂的那十四五名紫袍弟子却忽的齐齐拔出腰间大刀来,刀尖泛着寒芒,逼散了他们身前些许雾气。 天一道长站住了,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们?” 他说的话很平静,但隐隐的带这些威胁之意。庞友仁却摇头一笑,道:“道长要杀我们的话,何须与我们多言?” 天一道长冷冷道:“是吗?” “是。” 突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庞友仁他们身后的雾气中传了过来,声落,庞友仁几人却是往两边退了退,留出一条道来。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侧头望去,只见那片蒙蒙雾气中,方经文和黑白二老竟从庞友仁他们身后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们也来了?我有些恍然,原来庞友仁嘴上说的商谈一事并非指的是自己,真正想要找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商谈的而是方经文,庞友仁刚才还说什么“受堂主之命”之类的话,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这也只能说长生堂的人小心谨慎吧。程富海他们的面色已是沉了下去,只怕心里也在诧异。我暗自点头,如果先前是方经文喊话,指不定现在的局面又是另一番景象。 方经文还是那副样子,一身黑金色长袍加身,长发随意地披在肩背,比起庞友仁他们几人,方经文身上保持的仍很干净,一尘不染。在他身后,黑白二老一左一右的站着,一张黑脸和一张白脸上却是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场中的气氛因为这三人的到来一下子紧张起来,我握了握剑柄,警惕的打量着四周。这里距离我们的阵地并不远,我也不认为长生堂会深入到这里来耍阴谋诡计,只是现在场中所到之人都是站在江湖上顶端的人物,实在不敢让人大意。 可是,方经文想要干什么? 这时,本空大师淡淡道:“原来方堂主也在此地。” 这句话说的有点嘲讽了,方经文却不以为意,笑了笑道:“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赏面前来,方某岂有不在之理?” 本空大师看了看他,道:“什么事,说罢。” 方经文道:“大师果然快人快语,呵呵。”他顿了顿,又道:“不知大师可有逃出此地的良策?” 他这话一说出口,我们不禁都面面相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方经文这次来就是想知道我们是否已经想出退走之策了么?那也太可笑了。 本空大师仍在看着方经文,道:“方堂主莫不是在胡言乱语,老衲可没听明白。” 方经文摇头笑了笑,道:“大师误会了,方某只是随口一问。如若没有,眼下倒是有一条捷路可走。” 长生堂的人有办法走出死亡沼泽?我一惊,转头看看四周,只见程富海和苏卿尧他们也都是很惊诧。 我们都没有说话,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则皱着眉头,看着方经文不语,场中气氛也在这时候有些莫名。 方经文似看出了我们的心思,接着道:“我长生堂在神龙窟设堂百年之久,除了那神龙门一条入口,神龙窟下还有一条暗道出口直通林外,只是如今神龙窟被那群怪物霸占,我长生堂人马不济......” 他的话说到此处便没有往下说,但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第八十六章 冰火显威一 周围的雾气有些湿凉,一阵一阵的,在我们身边飘来荡去。天色已经很晚,夜空难得出现了一轮皎月,幽蓝的月光如水一样倾泻而下。 本空大师看着方经文半晌,缓缓道:“方堂主是想与我七大门派联手进入神龙窟,寻找出路?” 方经文正色道:“不错。眼下形势对你我都很不利,再这么耗下去,我们都会难逃一死,唯有联手才有一线生机。” 他说的正是我们担忧的事情。其实说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但的确已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若是昆仑派能在短时间内将那清花露配制出来,那还好说,若是配不出来,后果难以想象。 也不知道他说的通道是不是真的,就算是有,以那神龙窟里数不清的鱼头怪盘踞着,联手又有何用? 我默默的想着,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方经文。这人在这个时候提出联手倒是个大好的时机,只怕他对当前的形势已斟酌再三,料到我们现在最紧要的是退出死亡沼泽,他敢带着长生堂来到这里,面对着本空大师他们这些武功高强之辈丝毫不惧,那也的确是个不凡的人物了。而现在他提出联手一事,无论是对七大门派还是长生堂都是有利而无害的事情,毕竟比起我们之间的角逐,那些鱼头怪更让人坐卧难安,双方都掉了块大心思。 我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眼下的形式,再动兵刃的话实为不智,依我看,能不动刀刃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只是,方经文所说的是否属实?这会不会是长生堂的一个计策?而且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会同意联手么? 正想的头疼,樊春扬突然冷笑道:“姓方的,你莫不是耍笑我等,有没有通道只怕你们长生堂的人最为清楚,况且就算是有,神龙窟里如此多的怪物,我等又如何进得去?简直一派胡言!” 樊春扬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气,话说到最后已经是皮笑肉不笑,狠狠地甩了一把衣袖。这话虽然说得有点不近留情面,但却是我们每个人心头所想,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倒没说话,其他掌门也都开始议论起来,大多是同一个意思。 方经文不以为意,却是看着本空大师,道:“神龙窟乃是我长生堂本部所在,方某当年身为朱雀坛坛主,又怎么对神龙窟里的门道一无所知?况且有没有通道罢门主也是知晓,大师一问便知。” 罢中原?我不由得吃了一惊,看着本空大师,只见他和天一道长脸上倒没有什么异样。这时,管书卉上前一步,冷冷道:“罢门主如何知晓此事?” 方经文摇头一笑,却是没有理会管书卉,而是转过头看着本空大师,又着:“本空,方某此次来商讨联手之事,往日之事暂且不提,开路之责也由我长生堂担任,羊坛主已想出以腐尸散退敌之计。是否同意,你们也不必急着回应,明日晌午时分,我等在此地相候,告辞。” 说完,他大袖一甩,却是头也不回的朝后走去,他身后的黑白二老以及庞友仁几人连忙跟了上去,眨眼间,十数人便走进雾气之中,再也看不见任何身影。 他来的很隐秘,走的却是干脆,似乎根本不愿在此地久留。表面上说是来商讨联手之策,只凭他这几句话,倒不如说是来给我们捎个口信。 等他们离去不久,青城派掌门申司南忽的道:“本空,此人心思极密,言语大不可信,神龙窟鱼头怪数以万计,如何能挡?只怕是长生堂故意诱惑我等,设下的圈套。”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一阵的议论声,一名门派掌门道:“不错,大师万不可轻信此人,即便不联手,无粮草供应,长生堂再难撑下去。一旦少白真人将那清花露配制出来,我们便可穿过树林,何必跟着他们走那通道?” 说话的是朝阳门的门主李俊卓,朝阳门跻身于江湖六门之列,势力也很大,此次七派齐聚,朝阳门来了有两百余名子弟。我与这李俊卓并不是很熟,也从未搭过话。 本空大师挥了挥手,只是道:“我们也回去吧,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朝阵地走去。我们都没再说什么,连忙跟了上去。只是,我隐隐觉得长生堂的人有些不不对劲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因为这次联手一事商谈的太过仓促了吧? ※※※ 回到阵地时,水潭处的雾气已经高涨,阵地四处点起了火把,各门派弟子正在阵地中来回巡视,防止鱼头怪突袭。这些怪物一天都没有什么动静了,谁都不敢大意。 本空大师已派人去请罢中原,我们则在本空大师帐中坐下,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已坐在了上首,身后站着本明大师和玄木道长。本空大师看着案桌沉吟道:“诸位不知对方经文提出的联手一事有何看法?” 方经文这一次邀我们商谈联手一事,其实也并未多说什么,也只是匆匆说了一条退走之路,大概他是没有把握料定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是否同意联手。现在想想,方经文如此的仓促也不是没有原因,说什么明日晌午再议,那也只是想看看我们这边的态度。申司南说的不错,方经文的确是心思缜密之人,正魔两道水火不容,在那种情形下实是多说无益,以樊春扬等人的脾性,久立下去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来,倒不如简单阐明来意。 这时,樊春扬忽的站了起来,道:“本空,难道你真的相信神龙窟里有通道存在?长身堂的人分明在使诈,我等不必理会。” 见他这么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反感。这几天樊春扬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脾性变得暴躁不说,本空大师召开的会议他也总是唱反调,无论是对商讨对抗鱼头怪还是谈及打压长生堂,他似乎根本也没有顾及后果,只一味地进攻讨伐。 我不禁暗中齿冷于他,也许他的武功极高,但若是以这种脾性治理崆峒派,怎能担当大任?真不知道崆峒派里怎么会选他做这个掌门之位。 本空大师对樊春扬的话到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道:“樊掌门所言实为一虑,但若真有此通道,岂不是解了我等眼下之患?” 天一道长道:“本空,你真的相信有通道存在?” 本空大师沉默片刻,抬起头道:“天一,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七大门派将长生堂包围在此地,是哪个门派负责深入断后的?” 天一道长想了想,眉毛一扬,道:“是玄铁门?” 本空大师点了点头,看着帐帘,目光似乎有些深邃的道:“玄铁令可开天下任何一把锁,连神龙窟的神龙门也能以之打开。当年我七大门派联手攻入神龙窟,也全凭玄铁门的玄铁令功劳,否则以那神龙门的坚固,我等是攻不进去的,后来你我为防止长生堂的人择路潜逃,这才命罢中原深入断后。” 这时,火心道人道:“不错,一同断后的还有飘香谷的人,这事老夫也知道。可神龙窟里有通道一事,罢门主和蒋谷主从未提及过,现在我们又如何得知?” 本空大师道:“有没有通道,等罢门主到来之时自会知晓,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 他们在说到玄铁令的时候,语气都是平平常常,我却听的有些惝恍迷离。 飘香谷蒋若怀,不就是诗琪的父亲么? 原来当年飘香谷的人也参与了那一场大战。 可是令我最为想不到的是那玄铁令。去年玄铁门的玄铁令被阳才道长和张旭德盗走,虽然最后两人被天一道长和程富海抓个正着,但是玄铁令却不知下落。这件事之后,我便和百里徒去到了郴州,做起了走镖买卖,就再也没听过有关玄铁令的事情。可开天下任何一把锁,那还要门做什么,岂不是想进入哪里就进哪里?难怪玄铁门视之为珍宝,也难怪当初玄铁令被偷,马千里和蔡月茹会如此愤恨。 似应了本空大师的话,这时,守在账外的少林寺弟子突然高声道:“启禀方丈,玄铁门罢门主求见。” 那名弟子说着,罢中原已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玄铁门已退隐江湖,说起来这一次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交锋,伤及无辜的只怕也只有玄铁门了。我们那一晚的绕后计策之时,他们本该退出死亡沼泽,但由于那瘴气陡然横生,罢中原又不得不率领弟子退回阵中,加上死亡沼泽险处颇多,正魔之间的事情他们不便插手,退回阵中之后他们便一直在昆仑派的医治帐篷处帮忙。 一天没见到他,罢中原的脸上似乎沧桑许多,目光扫了一扫,道:“大师唤罢某前来所为何事?” 第八十七章 冰火显威二 从本空大师帐中出来后,我独自一人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夜已经极深了,不过各门派弟子都不怎么敢入睡,阵地中仍是有不少人举着火把来回巡视着,生怕鱼头怪来袭。 商议的结果出来了,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以及众多掌门均已同意与长生堂联手。这样的结果虽然有点铤而走险,但总归是让我们少了一处心头之患,不必两头担忧。不过商议联手一事不免有些人反对,反对联手的掌门人有七人,其中尤以樊春扬和管书卉更是反对的厉害,说什么长生堂已是强弩之末,既无粮草维计又后无援兵,联手只会让其有喘息的时间,甚至他们当众提议即刻进攻长生堂,彻底永绝后患。只是他们这样的反对却被其余的门派掌门否定了,双方争执了许久,始终没有拿定个主意来。最终,本空大师提议投票表决来决定是否与长生堂联手,这才结束了这场争执,否则我真不知道还要在本空大师帐中呆多久。 七大门派这种联盟本就存在巨大的纰漏,凡是遇事总是会争辩不止,这次会议也几乎闹得反目,若无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压阵,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这短短的几天里,我已亲身经历过数次这样的情景,不得不说,实在让人头疼。可能在本空大师看来,多方听取意见是为了更稳妥的行事,毕竟他们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成千上万名弟子的生死。但在我看来,这种联盟短时间内尚有可取之处,时间长了,就算所到之人都是正派义士,难免会出现分歧。 早点结束此行吧,我默默的想着。 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角逐现在已等同封刀挂剑,能不血刃联手走出此地那再好不过了。只是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七大门派联盟尚且弱风扶柳,那么,与长生堂的联手又会是怎么一副样子?七大门派之中尚有樊春扬和管书卉等人坚决反对,难道长生堂里就没有这样的人么?而且一旦联手达成,长生堂便有了喘息的时间,也是等于养虎为患,一旦长生堂走出此地,仍是七大门派心头大患,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下去。 路过青城派的阵地时,我朝幽云山庄的帐篷走了过去,这几天苦于应对鱼头怪,也不知道韩萧的伤势如何了。 幽云山庄的帐篷前,那名叫柱子的车夫正守在帐门口,见我过来,他连忙朝我弯腰一拜,笑道:“顾少侠,你来了?” 自从山谷一战之后,幽云山庄的几位车夫对我的态度转变的很大,比之前要恭敬许多。受他大礼,我自是心中得意,也朝他抱了一拳,道:“韩大哥可在帐中?” 柱子苦笑道:“正在帐中歇息,鱼头怪这几天扰的众人心中不安,韩大哥也是几夜没合眼,刚睡下没多久。” “这样啊。” 我有点兴味索然,道:“那我就不打扰他了,告辞。” 转身刚要离开,柱子突然叫住我,道:“顾少侠,本空大师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和长生堂联手?” 消息传的可真够快的,我们刚从本空大师帐中出来,前后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联手一事就已传开了。我道:“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正有此意。” 柱子道:“我们现在正占势,与他们联手做什么,直接杀过去岂不痛快?” 我笑了笑,道:“本空大师自有打算,告辞了。” 这句话说的有些敷衍了。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是想不出本空大师还有什么打算,无论是方经文还是本空大师,他们的心思终究不是我能揣摩得透的,我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不引起众心不安。 离开了幽云山庄的帐篷,我走到了青城派阵地的边缘,再往前就是我居住的山脚。正要登山而上,却见火心道人也从青城派阵地中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子言和子涵两名昆仑派弟子。 我忙不迭的朝他抱了一拳,道:“晚辈顾天,拜见火心前辈。” 火心道人一身青袍,左手里端着一个木盒,他身后的子言和子涵怀里抱着几根木杆,木杆上还绑着红色的碎布。我不由心里好奇,火心道人却笑道:“顾少侠怎么还没入寝?” 我道:“正准备回去,前辈,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火心道人哈哈一笑,道:“老夫粗略的准备了些摆阵的家伙,想要去那山谷口看一看。” 我吃了一惊,道:“前辈仍觉得那山谷口有阵法存在?” 火心道人道:“正是,老夫想了许久,总以为那些鱼头怪冲不出山谷定有原因,不去查看一番实在无心睡眠,呵呵。” 我道:“可是那谷中鱼头怪神出鬼没,亦可以在夜间出来作祟,前辈这么去只怕不妥。” 一开始我们都觉得鱼头怪不敢在夜间出来,但是经过水潭以及崆峒派阵地一战之后,我们便不这么想了。那些鱼头怪行为诡异,出现在水潭之中我们还好应付,但是冷不丁的能从地底钻出来,根本也令人措不及防。虽然这一次长生堂的腐尸散逼退了它们,它们也一天没有什么动静了,但难保它们无所动作,说不定现在仍在地底挖着洞穴。 火心道人道:“这没什么好担心的,老夫只是在谷口处查看,测量估摸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 神龙窟外三面环山,高都在千丈以上,只留有南面一处谷口。说起来,我所居住的这座小山坡正挨着那谷口高山,只不过那高山已逾千丈,我居住的这个小山头与之相比实在不显眼,根本也算不得是一座小山头。 我想了想,道:“晚辈陪前辈一同前往吧,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以火心道人的武功,那里还要旁人来照应,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不知道是谁照应谁了。只是这话像是早已说顺了嘴,不知不觉的便从嘴里说了出来。 想到这里,我只觉脸上微热,还好现在是夜晚,火心道人他们也看不清我的脸色。不过火心道人根本也没当一回事,点点头道:“也好,小心点总是好的。” ※※※ 绕过我所居住的这座山头,我们沿着一条坎坷泥泞的山道朝谷口山崖走去。夜沉的很是静谧。这里已经是走出了我们阵地的范围,不过还是有几队武当派的弟子在来回巡走着,他们倒是小心谨慎,也没有点着火把,像是黑夜里的夜游者。即使见到是火心道人到来,他们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只是远远地朝我们抱拳一拜。我道:“前辈,那些鱼头怪冲不出山谷,真的是跟阵法有关么?” 火心道人看了看前面,现在我们已经走到山谷口左侧不远处,站在这里看去,那山谷就像是被一道千丈墙壁围住,谷口处的两座山峰更是高可攀天,像是两根倒竖的巨大獠牙一般。火心道人道:“其实老夫对此事知之不详,我们中典籍中记载的阵法大多是针对人的,困敌阵中,使之欲出不得。这些鱼头怪同样是欲出不得,那山谷此一处倒是和阵法很像。” 我道:“如果真是一种阵法,那也是一个了不得的阵法吧?” 在本空大师帐中时,火心道人曾说过西域蛮疆有困住蛊虫的小阵法,还道那种阵法顶多也就水缸大小,而这山谷之大怕是有千百亩之阔,如果真像火心道人猜测的那样,那这阵法的确很了不得。 不知道为什么,我浑身打了个冷冽。如果真是一种阵法,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能有如此能耐布下此阵? 火心道人道:“这一切还不能妄下定论,除了阵法可困住蛊虫,亦有其他原因可困住蛊虫。祖师爷当年远游极北之地时,曾见过一种奇特的炼器晶石,将那奇特晶石围城阵势亦有困住蛊虫之效。只不过那种晶石实在稀少,祖师爷花费大精力也只不过找到巴掌大小的一块晶石,最后以金精铁为主材料,才打造出我昆仑派的混天钟。”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混天钟来,不过混天钟自昆仑派创派以来就存在,想来也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火心道人又道:“无论如何,那些鱼头怪冲不出山谷肯定是有原因,如果真的是和阵法矿石有关,说不定我们可加以利用抵挡鱼头怪。” 的确,如果能在山谷口发现点什么,不管怎么说对我们都是有利而无一害的。说不定真能发现那种可以困住鱼头怪的晶石,到时候我们又多了一大依仗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沿着小道又走了不久,我们来到了山谷口左侧高峰的脚下。在山脚一处隐蔽的小树林里,十数名少林寺的弟子正密切监视着谷口。这也是本空大师特地吩咐的,由七大门派的子弟轮流守在此地监视。 他们藏匿的那一片小树林距离谷口尚有不短的距离,约莫七八十丈的样子,一见我们过来,这十数名少林寺的弟子忙不迭的朝我们行了一礼。一人压低着声音,道:“晚辈了缘,拜见火心道人,见过顾少侠。” 这人也是了字辈的,和了尘一样,火心道人颔了颔首,道:“谷中可有什么动静?” 了缘道:“回火心前辈,并无任何动静,一晚上也不见那些怪物的叫声。”他说到此处,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前辈,你们这是......” 火心道人仰头看了看我们身前的千丈高山,道:“没什么,只是来看看。子言子涵,将阵杆布好。” 我们身后的子言和子涵两人同时应了一声,开始将怀里的木杆一根根的插在地上。刚下过雨,地面还很潮湿,他们将木杆插在土地里倒也容易。 只那么一会儿,两人便将受伤的木杆尽数插在了地上,再次看去,却见那一根根木杆插在地上竟然摆成了两个不同的圆圈,乍一看就像是两个缩小的篱笆一样。 第八十八章 冰火显威三 湿泞的地上,这两个小阵法挨得很近,南北对立,中间由三根略粗一点的木杆割开。每一个阵型的木杆与木杆之间插得也很密集,几乎没有缝隙。 北边这个小阵阵型摆的倒是没什么特殊之处,是个圆圆的形状,只不过阵型正对这南边那一处并没有被子言和子涵插上木杆,而是露出了个豁口。而南边这个小阵却是由两圈木杆围成,形状不是圆的,却是插了个八卦形状。 这两圈八卦图形八条棱正对着八个方位,板板正正似乎没有丝毫偏差,每一个角所插得木杆也是比起他木杆粗;两圈木杆上的碎布条颜色也是大为不同,外面一圈八卦图形每一根木杆上绑着的是黄色的布条,而里面这一圈小的八卦图形却仅仅只绑了四根碎布条,分别绑在正对着东南西北四排棱最中间一根木杆上,颜色是蓝、白、褐、黑四种。 看着这两个小阵法,我心里忍不住的一阵好奇,少林寺那十几名监守弟子也都围过来瞧个不停。我指着南边这个两圈八卦小阵,道:“火心前辈,这是什么阵法?” 火心道人微微一笑,道:“这是我昆仑派八卦爻仪阵的简略图,是用来推演阵法的,只因老夫手上没有足够的器具,这才摆出的粗劣阵型。” 昆仑派的八卦图我知之甚少,可也不是没有见过,在大宋街市坊间里那些摆摊的算命先生,他们旗杆上挑着的帆布上几乎都画有昆仑派的八卦图案。但我知道那些算命先生只是得其形,并未得髓,无非是些造谣蛊惑人心之人罢了,要说他们有真功夫,那也只是嘴上的骗人把戏。不过,我还是疑惑不已,不知道这两个粗劣的小阵怎么就能推演出其他阵法来。 那名叫了缘的少林寺弟子笑道:“眼下这粗劣小阵已经足够复杂的了,要是器具齐全的话,岂不是要摆的更为复杂?” 一旁的子涵一扬头,道:“我昆仑派的八卦阵何其有名,真正的八卦爻仪阵只此阵脚便要以两头蛇头骨列位,阵法成,天下任何五花八门的阵法都能推演出来。” 子涵说这话大有得意,周围的这些少林寺弟子都跟着笑了笑。这时,我只觉子言说话时,目光似有些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我暗中苦笑,大概他还在为我划破他的衣裳而有些心中不平。江湖大派门中眼高于顶的弟子大有人在,饶是我如今备受本空大师等人器重,但在这些弟子眼中,我始终也只不过是一个江湖无名小子吧。 火心道人道:“好了,莫要再说闲言。子涵,你去这周围勘察一下,看是否有不同寻常之处,草木金石皆要仔细查看。” 子涵忙不迭的抱了一拳,道:“是,掌门师伯。” 火心道人看了看这座山峰,又道:“我们去山顶看看。”说着,他已登山而上,子言连忙跟上。 山峰腰间被蒙蒙的雾气缭绕,月光淡淡,显得极为神秘。这座山峰往西延伸同样是连绵的峰峦,只不过谷口这一处山峰最为高耸,远处,幽暗中峰头紧贴着峰头,一眼看过去像是一堵漆黑的高墙。而只看这一座山峰的话,极像是一处山崖。 等我们攀登到山顶的时候,我身上的衣衫已湿了大半,脚下也已经沾满了污泥。火心道人的衣衫同样有些潮湿,不过他却丝毫不在意,一到山顶,他便打开手里的那个木盒,目光在山谷和木盒之间来回打量着。 他打开木盒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木盒里装着的是一个表面有点发黑的浅缘铜碗。这个铜碗打造的倒也精巧,外面刻画着龙盘凤舞的雕纹,碗里面内侧以及碗底却是凿刻着密密麻麻的蚁头小字和奇形怪状的鸟兽图案,在碗底却是凸出一个尖尖的铜刺,铜刺上面平点着一根极为细小的黑红两色磁针。 如果不去看这个铜碗的话,火心道人手里捧着的无疑是一个罗盘了。罗盘可定方向,亦可指明路,在远行的商队中最为常见。不过我朝碗里看过去时,却见碗底的那根细磁针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转个不停。我道:“前辈,这是一个罗盘么?为什么磁针转的这么厉害?” 火心道人将手里的铜碗向前伸了伸,却也是一副疑惑的神色,道:“这是我昆仑派得两来仪,死亡沼泽林深,是以老夫带来指路。我们到这边看看。” 他手里托着铜碗,伸直了胳膊,说话间沿着山脊朝西北方向走去。一旁的子言则道:“顾少侠,这两来仪是推演阵法的器具,可看地势风水,亦可辨明方向,用处多着呢。” 我道:“原来如此。” 语毕,我再不多言,跟在火心道人身后走着。这种测量阵法以及勘察地形风水的本领我是外行,依我看的话,顶多也只能看出这是处山谷,再多的却是看不出任何倪端。 火心道人托着两来仪在山脊上侧着方位、看着地势,走走停停,不时地在同一处来回走着,不时地在一处大石旁举着两来仪看个不停,接着又来回的走着,脸上的神色也是忽晴忽阴。我不知道这种测量要持续多久,跟在他身后便朝山谷打量起来。 此时我们正站在山顶,山谷中的大致情形一览无余,还是和我们离去的时候一样,山谷并无多大变化。从这里看去,南面的谷口被山峰挡住,谷中雾气升腾,倒像是一处封闭的大山坳一般。山谷北面山峰下的神龙门也是可以看到,只是由于雾气遮掩,我也只能看到神龙门上半部分,下半部却是看不清,也不知道雾气下面是否有鱼头怪爬动。 这次算是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同时栽了个大跟头吧?一想到联手事宜,我不禁觉得好笑,这也真够讽刺的,水火不容的两道,竟然也会有联手的时候。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总比双方打个头破血流困死在此地的好。 在山脊上查看良久,我没有再去看他手里的两来仪,也不知道那细小的磁针是否还在转个不停,不过火心道人始终在摇着头。最后走回我们上来的地方时,火心道人最终叹了口气,带着我们朝山下走去。 下到山脚时,子涵和了缘十几人正在小声说着什么,见我们过来,子涵连忙朝我们跑了过来,抱拳道:“回禀师伯,弟子已查看过谷口的这片山脚,并无任何发现。” 火心道人点了点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走到了地上那两个小阵跟前。 我们都围了过去,谁也没有说话。火心道人却是看着地上两个小阵法沉默不语,皱眉片刻,忽然俯下身,一一将南边那个阵法里面一圈四个木杆上的褐、白、蓝、黑四个碎布条扯掉,停了停,又将四条颜色不一的布条绑了上去。绑好之后,火心道人又在这两个阵法间来回打量着,只那么一会儿,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一次将那四块布条扯下,看了看,重又绑上。 这样解开绑上反反复复七八次之后,火心道人才直起身,皱着眉头念叨道:“奇怪,真是奇怪......” 我忍不住问道:“前辈,可是一种阵法?” 火心道人微微点了点头,道:“是一种阵法,又不是一种阵法。” 我们都是一怔,子言奇怪道:“师傅,是阵法,为何有不是阵法?” 火心道人指着北边那个小阵,道:“你们看,从地势上以及方位坐落上,这山谷与我昆仑派之中的八卦游龙剑阵极像,也就是与八卦阵略有出处。”说着,他又指着南边这一个小阵,又道:“不过,老夫以八卦阵法推演的结果,却推出个乾坤倒置、艮兑互移的奇怪卦象,按照这种卦象,根本不可能是一种阵法。” 他在这两个小阵上指来指去,我却看得稀里糊涂,除了那四块颜色不一的碎布交换了位置之外,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我道:“前辈,那你推演出来的又是......” 火心道人抚了抚长须,沉吟道:“这应该是一个死卦。” “死卦?”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却听他又道:“此死卦并非生死之意,而是无象的说法,推演阵法之中推不出来的或者根本不存在的阵象,都称之为死卦。推演阵法中找到阵法衍生之处便可破解阵法,也就是所谓的的阵眼,这是推演出阵法的唯一方法。方才老夫在山顶以两仪盘查看,此谷不仅有八卦方位,还有天地乾坤卦象,表面上看的确自成阵法,这一点和老夫先前观察的一般无二。然而老夫以八卦推演,从乾坤震巽艮兑六卦分别入手,却是推出了个乾坤倒置、对宫错乱、艮兑移位,又不是什么卦象和阵法了。” 这时,子言忽然道:“师傅,如此一来岂不是和八卦背道而行了么?会不会是其他特殊的阵法?” 火心道人点点头,道:“不会。从山谷的坐落以及方位来看,的确是和八卦游龙剑阵相同,如果这山谷真的是一种阵法的话,那也应该和八卦阵有些联系的。” 我听得有点一知半解。按照火心道人所说,这山谷是和他们昆仑派之中的八卦游龙剑阵相同,是一种阵法,那么火心道人以八卦阵推演应该能推演出什么来才是,怎么推演到现在却成了个不是阵法。那么,这些鱼头怪冲不出山谷,到底是什么原因? 冲不出山谷,但能从地下打洞冲出地面,又是怎么回事呢? 看来这一趟,又是无功而返啊。 不知为什么,我却突然有这种想法。那也是因为神龙窟以及那些鱼头怪的原因吧,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无论是有人豢养的这群鱼头怪,还是鱼头怪毒液中的奇怪血液,到现在我们都毫无头绪和对策,鱼头怪来袭时,我们也只能处于被动。 这时,火心道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回去吧,明天便是与长生堂联手之期,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第八十九章 冰火显威四 回到洞中的时候,夜已过去大半。这一夜过得很平静,鱼头怪没有朝我们发动进攻,我在洞中睡到了天亮。 从草铺上坐起来,我伸了个懒腰,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但是连日来的疲累总算是补上了。右臂上的伤势基本无恙,只不过还是有些痒,那是伤口愈合的征兆。 走到洞口,看着山脚下的阵地。也许是下过一场雨的原因,大地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飘渺的有些虚幻。蒙蒙的天色,略带冰凉的空气,平静的水潭面以及唯美的两岸,一切仿佛很祥和。 死亡沼泽虽说是一块险地,不过安静的时候,景色还是令人赏心悦目。看着山下的阵地以及水潭对面的地方,我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如果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一直这么安静的对峙下去,那该有多好啊。真的是这样的话,江湖上也许会更安宁一些。 我抱起了膀子,靠在了洞口石壁上,朝水潭对面望去。夜里的时候,水潭边的雾气起得很大,现在却稀薄了许多,透过雾气隐隐的能看到长生堂的阵营。 能和平共存的话,或许现在我还是一名铁剑派的弟子吧。何艳秋不会被扔进火坑,潘长龙也不会身死,还有三师兄四师兄他们也不会被我们匆匆弃之荒野,当年两狼山下的正道门派也不会被灭了大半。想到这里,我心头不禁一酸。 也许,这一次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联手是一种好的契机。说不定,此次正魔两道一同对抗鱼头怪将会成为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看了一会儿,我回到洞中,将火堆熄灭,把追影剑跨在腰间,正准备去看看韩萧,了尘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一到我跟前,了尘道:“顾少侠,吃罢了粥再出去吧。” 我看了看碗里的粥。说是粥,里面的米粒却是少得可怜,几乎和一碗水没什么区别了。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那林中的瘴气却依然还很盛。我不由叹了口气,道:“了尘师傅,你吃过了么?” 了尘笑道:“在师兄他们煮粥的时候,小僧吃了些。” 吃了可能也吃得不多吧,我默默的想着。昨天还能蒸出米饭来,现在却变成了粥,粮草问题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端起碗来,一口将碗里的粥喝光,我将碗递到了尘手里,又道:“本空大师可还安好?” “方丈一宿没睡,现在正和天一前辈商谈要事。” 今天就要和长生堂的人商谈联手事宜了,想来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出山洞,了尘却叫住了我,道:“对了,顾少侠,昨晚江前辈来找过你,见你不在,便吩咐小僧转告少侠,请少侠今天早上务必去医帐一趟。” 我道:“江前辈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只是让小僧传个口信。” 我道:“好的,多谢了尘师傅。” 下了山,我朝幽云山庄的帐篷走去。现在天色还早,先去看望一下韩萧,江顺让了尘传口信给我,想来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不然昨晚就会把我拉到医帐去。 走进青城派的阵地时,不少青城派的弟子也正纷纷走出帐篷,他们每个人都有点精神萎靡,蓬头垢面的。本空大师曾吩咐过各门派弟子轮流巡守水潭岸边,但是鱼头怪冲出地底之后,也几乎没有什么轮流巡守了,除了山谷口处还按照这样的规矩,如今阵中各门派弟子都有派出子弟在各自阵地中巡查。虽然保持这种高度警惕可以更好的防范鱼头怪突然袭击,不过同样也伤身劳神,饭都吃不饱了还要绷紧精神,更让人疲惫不堪。 这还只是粮草的问题,形势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逼得人不得不想办法逃出此地。方经文是这么想的,本空大师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有这次的联手吧?如果换做进入死亡沼泽以前,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暗暗整理着思绪,不知不觉我已走到幽云山庄的帐篷前,守在帐门口的已换了另一个车夫,他朝我抱了一拳,笑道:“顾少侠,早啊。” 我回了一礼,道:“早,韩大哥在里面么?” “在里面,苏先生正在为韩大哥换药。” 我掀开帐帘走进帐中,帐中十八刀的兄弟都在,韩萧光着膀子坐在草铺上,身后苏卿尧正在为他换着新的药布。见我进来,三眼叫道:“原来是顾兄弟,快坐。” 韩萧也转过头来,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笑道:“顾兄弟,你来了。” 我走到他的草铺边上坐下,道:“路经此地,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你们吃了么?” 韩萧道:“流不出什么血了,已无大碍。苏先生为我换好药之后,我便也出去杀几条怪物来透透气。” 他说着时,一拳狠狠地捶在了草铺上,苏卿尧斥了一声,道:“别动,不想好了是么?现在阵中的药布和药材可是不多了,你要是挣断了,老夫可没地方给你找去。” 韩萧他们都笑了起来,我却只是苦笑一声。连医治所需之物也不多了啊,那也真够雪上加霜的。 苏卿尧将药布打了个结,转过头看着我道:“顾小友这是要去本空大师帐中?” 我摇摇头,道:“昨天夜里江顺前辈来找过我,要我今天早上去医帐一趟。” 苏卿尧道:“想来是和那些受伤的弟子有关了。”他将草铺边的瓶瓶罐罐收进布袋中,又道:“正好,我也要去医帐取些药材,我们一起过去吧。” 我不由有点奇怪,来到这里还没坐稳,苏卿尧倒是像迫不及待要赶我走一样。见他将布袋挎在肩头朝帐门口走去,我也不敢怠慢,辞别了韩萧他们,连忙跟了上去。 走出大帐没多远,苏卿尧忽的道:“顾兄弟,阵中粮草断缺,从昨天晚上开始,武当派已经没有口粮可供应了。” “什么?” 我大吃一惊:“可是前天晚上了尘还告诉我,图瓦运送过来的粮草有两万斤、酒肉千斤。” 苏卿尧苦笑道:“图瓦送过来的只是账房酒肉,根本没有运送什么粮米来。顾少侠,你想的太简单了。” 我有点怔怔,道:“那我们这几天吃的米粮是......” 苏卿尧长叹一声,道:“那是本空大师后来带来的米粮。” 我站住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一轮红日已从东边升起,金灿灿的光辉拨开了连日来的阴云。今天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是苏卿尧这句话却让我身体抖了抖,心里冷不丁的升起一阵的寒意。 苏卿尧没走两步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我又道:“其实早在我们退出山谷的时候,阵地中的粮米就已经不足了,当时又正值图瓦运送账房酒肉物资,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怕散了众心,这才搬出那后来携带的两万斤粮米充数,否则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也不会急着定下绕后计策。” 原来是这样。 一时间,我竟有点茫然。难怪在鱼头怪出现水潭之中时本空大师还如此着急向长生堂发动进攻,当时我还道是本空大师已有决心和把握铲除长生堂,却没想到他是想速战速决。绕后计策一旦实施成功,不仅可以力挫长生堂,断缺粮米一事也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化解掉,后面的众心惶惶根本也就不存在了。 这里面又是暗藏玄机啊。 可是,鱼头怪还是从水潭中冲出来了,绕后计策也落了个空。 苏卿尧还在说着:“这件事万分机密,顾兄弟莫要在众弟子面前谈及粮米一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么说不免有点掩耳盗铃,就算我不提及,怕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各个门派子弟都会知晓了。我不由得有点生气,道:“难道在这个时候了,本空大师还要瞒下去么?” 瘴气的突然出现,已经是惹得人心惶惶,若非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这么做,只怕现在的局面还要糟糕,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吧?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被困在死亡沼泽,再守着这个断粮的事情不松口又有什么意义? 苏卿尧看了我一眼,只是道:“我也不清楚,也许本空大师有他自己的打算吧。”说完,他再也不跟我说什么,向昆仑派的阵地走去。 第九十章 冰火显威五 跟着苏卿尧走到昆仑派阵地的附近,我还没能从断粮中缓过神来。 水潭一战之后,如果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不果断一点道出阵中还有余粮,只怕众心早已涣散了吧。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对本空大师仅存的一丝埋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路上,各门派的子弟正在紧张集结,他们虽然满身污垢,神情颇有憔悴,但士气仍很高涨。的确,现在将断粮一事公诚于众无疑是下下策,若是他们鼓噪起来,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正走着间,一阵阵低沉沙哑的笑语声从前方传了过来。我抬头看去,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之时我们已经走到昆仑派的医帐外。这里是中毒子弟的疗伤之地,平时很少有人来,账外也没有任何弟子守候。 我和苏卿尧走到帐门口掀开帐帘,却见昨天还是人样的中毒子弟已大变了模样,帐中满是腥臭的气味。他们的身体比昨天臃肿了许多,身上的衣衫已被撑得破碎,脖颈以下是绿油油的粗糙皮肤,皮肤上的红色疙瘩已经浮现出来,密密麻麻的如芝麻大小。他们的脸堂也不再是人的脸堂,嘴角都撕裂至耳垂处,嘴唇斑斑咧咧的流着涎水,双眼变得浑然碧绿,耳朵也已变得又尖又长。数十人仍是躺在草铺上,身体变得臃肿,却显得整个医帐有点拥挤。 不过这些弟子还没失去理性,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帐中叫嚷声不止,吵吵闹闹的。一名躺在帐门口的弟子建我和苏卿尧走进来,笑道:“苏先生、顾少侠,你们来了。” 他的声音变得很沉重,说话时喘着粗气,一双手和一双脚上的指甲已经变得尖锐漆黑。数十人的长相几乎一样,我已认不出来这是那一个门派的子弟了,他这话一说出口,帐中又是传来了一阵狞笑声,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在欢迎我和苏卿尧,实在是他们的笑声很难听,倒像是一群天蝠在讥讽嘲笑。 我浑身直打冷颤,苏卿尧却是笑道:“来看看你们伤势如何了。” 这名弟子咧着大嘴,道:“还有什么好看的,都已是这幅鬼样了,还不如一把火来的痛快,唉。” 他的嘴裂开的很大,说话时像是在笑,实在令人难以看准表情,不过我从他的话语中却是听出了那种无奈之意。 这哪里是在尖声狞笑? 听这人言中之意,根本就是已抱了必死之心却还在此地活着时的咒怨。 只不过,无论是他们的相貌、话语还是笑声都变得如妖魔鬼怪一般,却是已经让人分不清他们言语中的真实意思了。 我的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刺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苏卿尧也只是朝着他们谄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后账的帐帘被撩开了,只见江顺探了探头,笑道:“老苏,你也来了。进来,进来。” 后账里,少白道人正在伏在案桌前,袖子也挽了起来,在她身前的案桌上放着一个褐色的瓷碗,想来是在配制药剂。案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十数个小瓷碗,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很重的草药味。 江顺领着我们走了过去,苏卿尧道:“江兄,这些弟子为什么还没处理掉?” 江顺道:“本空和天一两人未曾有话传来,是以一直留他们在此。” “还在等什么?看他们的样子只怕也挺不了多久,身上的红色疹块已经生出来了。” 如果前几天苏卿尧说出这样的话,恐怕我早已怒目而视了,但是现在,我也只是心里说不出的怆然。 却在这时,不远处案桌边的少白道人缓缓道:“距离他们身上疹块的破裂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现在就把他们烧死,只怕会引起众弟子不安。” 快走了几步,我和苏卿尧同时朝少白道人抱了一拳,我道:“晚辈顾天,拜见少白前辈。” 少白道人没有抬头,只是道:“顾少侠,老苏,你们来了,随便坐吧。” 我朝帐中看了看,帐中除了几张案桌之外,地上还有四五个矮小的木凳,由于条件有限,木凳做的不平不整,也实在没什么好坐的。 我道:“不知前辈唤晚辈来此有何事?” 离得近了,我注意到她身前那一只褐色的碗里装着的是一小滩黑色的液体,碗内侧壁上残留着许多碎碎的黑渣子,褐色的碗旁边还放着不多的几片鬼头草。少白道人手上停了下来,道:“唤你前来还是因为那鱼头怪之毒一事。” 我心头一动,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江顺取了个细木棒递到少白道人手里,少白道人接过木棒,身体靠在案桌边,道:“正是。顾少侠,你可还记得昨天我们做的那个尝试?” 我点头道:“记得。” 少白道人道:“你离开之后,我便苦思冥想,既然那厉延宗扬言可以用鬼头草以及少侠的血液来炼制蜮毒解药,那么老妪猜测,这其中定有玄机存在,并且当即以鬼头草的汁液来再做尝试。”她身体离开案桌边缘,踱了两步,又道:“可是结果,却大为反常。” 我皱了皱眉头,苏卿尧却已抢道:“大为反常?怎么个反常法?” 少白道人并未答话,而是伸手从案桌上拉过来一个白色的瓷碗。接着,她将手里的木棒伸进碗里,挑开了上面一层血痂,露出了碗底的一层红绿相间的粉末,她又将褐色的小碗端在手里,道:“这是老妪刚刚研磨的鬼头草汁液......”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里的褐色小碗已一斜,将碗里的黑色液体倒进了白色瓷碗之中,却听得“滋”的一声,碗里竟然冒起了一丝轻烟,等轻烟散开我再次看去,碗里红色的粉末却消失不见。 我大感好奇,道:“那血液不见了?” 少白道人点点头,道:“可以说是被鬼头草的毒性融化掉了。” 这时,我身边的苏卿尧轻咦了一声,道:“血液?” 一旁的江顺拍着苏卿尧的肩膀,道:“苏兄大概还不知晓,这红色的东西是鱼头怪毒液中一种奇怪的血液。” “鱼头怪的血液?” 江顺摇摇头,道:“不是鱼头怪的血液,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是谁的血液,也正在琢磨这种血。” 苏卿尧听得似乎有点迷糊,沉吟道:“与蜮毒共存于鱼头怪的毒液之中,这会是一种什么血?” 少白道人挥了挥手,打住苏卿尧,道:“这种血暂不提及,不过已能证明鬼头草的毒性能融化这种血,所以我想尝试一下以顾小友的血液混合鬼头草的毒液,看能否解开鱼头怪的毒。” 我眼前一亮,道:“前辈果然聪明,晚辈的血液可以抵抗蜮毒,鬼头草的毒性可以融化这种血液,掺在一起岂不是有双重效果。” 可是我的话刚说完,苏卿尧便说道:“少白,这种想法却是极好,不过鬼头草毒性如此刚烈,混和顾兄弟血液只恐也会融化掉。” 我道:“苏前辈,你忘了郴州城里的蜮虫么?那蜮虫的体内也含有鬼头草的毒,晚辈被蜮虫抓伤也无大碍,想来鬼头草的毒性并不能融化在下的血液。” 一定是这样。 我越想越觉得少白道人这个方法可行,而且极有可能成功。只听苏卿尧摇摇头,道:“顾兄弟,这不一样。蛊虫喂养之初,虽然喂养的都是有毒之物,但那也要有个度,喂养蜮虫的食物也是如此。蜮虫体内的毒的确含有鬼头草毒性,不过那是经过调配过的。否则,这不等同于直接毒死蛊虫了么?” 我一阵语塞,这我倒没有想过。的确,直接以鬼头草喂养蛊虫,以鬼头草毒性的刚烈,不要说豢养蜮虫了,能不能活下来还真不好说。这时,少白道人道:“这一点我早已想过,微灯三人已经采来数种草药,均是有驱散毒瘴之效,所以我想以少侠之血,再做尝试。” 如果尝试成功,那可真的是为七大门派解了一大忧患,这没什么可说的。而且不仅如此,现在我们面临着断粮的危机,人心惶惶不安,胆战心惊,一旦这次尝试成功,那也是对士气是一种莫大的鼓舞。 想到这里,我也不再迟疑,抽出追影剑,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我自认为也是个有分寸的人,但这一下还是没把握好力度,追影剑又是削铁如泥,剑刃划在手臂上,登时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血一下喷了出来。 我忙不迭的从案桌上抓过一个比较大的瓷碗,让血液流进碗里。一边的苏卿尧则是斥了我一声,慌忙取下腰间布袋,从布袋里翻出了一截药布就要为我包扎。 我伸手挡了苏卿尧一下,待得碗里的血液装了一小半的时候才拗不过他替我包扎,苏卿尧瞪了我一眼,道:“干什么!不想活了!少白只是说尝试一番,没说要这么多的血。” 我知道他这话中的意思,如今阵中断粮,想要活下去,保持体力是唯一的办法。但是一想到外账那数十名中毒的弟子,这点血我也不怎么在意了。我笑了笑,看着少白道人,道:“前辈,不知这点血可够?不够的话,晚辈还可以再放一些。” 少白道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接着展眉舒颜,却是又对我颔首笑了笑。 第九十一章 冰火显威六 药剂配制的难度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甚至对于我这个外行人来说,简直是一件令人头晕炫目的事情。 水潭一战之后,各门派的成药以及草药材料几乎都送到了少白道人这里。七大门派齐聚昆仑派,作为地处西域的武林大派,对于西域的毒虫猛兽的了解要胜于其他各门派,同时也顺理成章担负起医治职责,更是在我们被困此地之后,少白道人这里成了唯一一处医治场所。不过这次死亡沼泽一行,少白道人带来的疗伤药材、驱虫防虫药材虽有很多,未配制成药的药草材料却实在少得可怜。那也是因为七大门派此行旨在铲除长生堂,与人厮杀,总是避免不了的有伤亡,所带来的疗伤药也是成药,谁也没想过这一次还要配制成药。而现在,就连带过来的成药似乎也没了多大的用处。 一上午的时间里,我和苏卿尧一直待在医帐之中帮助少白道人研磨药草材料。死亡沼泽是一块良材珍药之地,这一点无可厚非,玄木道长和微灯道人昨天采摘来的奇珍草木放在少白道人医帐里堆成了一小堆,据江顺所言,这些采摘来的药草仅仅是我们阵地西面丘陵里生长的,走得远了还能采摘更多。这一堆药草之中不乏惹眼的奇异药材。有花朵长得像是一团黑色火焰的,这叫阴煞花,少白道人告诉我这种花虽然长得难看,但是却有着提神醒目的奇效;有杆茎莹绿如翠的短木枝,上面点缀着银色的小斑花,这是星花碧螺木,样貌生的好看,却是能令人肠肚溃烂的草木;有长着两条极像人脚的黄草,叫足上行,有驱毒排垢的作用;还有的甚至更为奇特,有浑圆如珠紫彤彤的晶果,亦有散如碎银的红色石块。总之这些采摘来的草木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看得让人眼花缭乱,也许这样的草木在外面都是价值不菲、有市无价,不过现在都堆在少白道人这个医帐里一角,像是一堆菜场的丢弃品。如果只是去看的话,这些草木的确赏心悦目,但是配制成药却是还要做精细的研磨以及研磨过后的尝试混匀搭配功夫。研磨这些草木也是颇有讲究,木杵上的力道要适当把握,有的不能使用太大的力道,而且要顺着一个方向磨动木杵,有的则需要使得力道大一点且研磨速度不能慢。最头疼的还是两种必须要混搭在一起才能研磨的草木,两种草药的分量要精准把握,不能偏差丝毫,否则混合的药性就会变化。 不管怎么说,配制药剂很不容易。 临近晌午的时候,我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石臼里已被我碾成粉末的药草,心里一阵感慨。研磨这些珍奇药草的确很费功夫,与之一比,师傅以前炼制大补丸时的随便切切剁剁丢进丹炉里的做法实在粗劣至极。 我将石臼搬起来,走到案桌前,道:“前辈,这是晚辈刚刚研磨好的红石粉。” 我和江顺在地上研磨草木,苏卿尧则和少白道人在尝试混搭均配,此时他们二人正伏在案桌旁,案桌上摆满了数十个白色的瓷碗,里面盛放的是五颜六色的粉末和液体。盛放我的血液那一个碗也在案桌上,被少白道人放进了一根晶莹透蓝的草木之后,到现在血液还未凝固。这根草木名唤沁心枝,是少白道人从昆仑派带过来的,一开始我还为它能够延缓血液的凝固时间而感到诧异,现在我倒是没了什么感觉,心里也只道是草木神奇。 少白道人接过我手上的石臼,将石臼里的红色粉末倒进了一个新的瓷碗里,又将石臼交到我手上,笑道:“好了,顾小友,不用再研磨草药了,替我把烛火拿来。” 自从我放血到碗里,少白道人对我的态度转变很大,现在已改口称我为“顾小友”,这比称我少侠要亲切的多。我连忙应了一声,放下石臼去取油灯。 医帐里点着三四处油灯,旁边摆放瓷罐的案桌上便有一盏,离的很近,我伸手便能够到。我将这盏油灯放在他二人身前的案桌一角,道:“前辈,要烛火做什么?” 正在将手中瓷碗里的黄色粉末细细倒进案桌上另一只瓷碗里的苏卿尧头也不抬的道:“有些材料需在恰当的温度时才能与另一种材料相融,多种材料混在一起,相融的速度会快一些。” 我听得似懂非懂,道:“是不是和炼丹一样?” 苏卿尧将碗里的黄色粉末倒了一半,停住了手才道:“这和炼丹不一样,配制药草旨在对草木的了解,均衡份量才能控制药性,是炼丹前做的准备功夫。不知我这样说是否正确,少白?” 我有点哭笑不得,他说的一本正经,到最后却是问了少白道人这么一句。少白道人挽了挽衣袖,道:“炼丹是提取精华、融合药性、除污去杂的过程,掌握住火候、时间以及天气冷暖变化即可。炼丹前要选择材料配制,有丹方的话,炼丹会容易得多,这配制所需草药自是清楚。若无丹方,像我等这样尝试配制,就要费些功夫了。” 这时,江顺端着石臼凑了过来,笑道:“这样的事情自是繁琐费时,好在是少白道人,换了旁人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配出个成药来。” 我看了看案桌上数十个瓷碗,苦笑一声道:“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如此多的草药混合搭配,既要仔细研磨又要把握数量和药性,稍有不慎就要重新来过,只是这一份细心就需要太长的时间了。现在外面那百名弟子身体已变了样,只怕过不了今天,他们身上的红疹块就会破裂。 少白道人接过江顺手里的石臼,叹了口气,道:“却是繁琐费时了些,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希望能来得及,我默默的想着。正要再去拿些药草来研磨,却见三眼忽的撩开帐帘,探头往账里看了看。在看到我和苏卿尧的时候,他立即走了进来,先是朝少白道人和江顺抱了一拳,道:“晚辈拜见少白前辈,江前辈。”接着转头看着苏卿尧和我,又道:“苏先生,顾兄弟,庄主唤你们过去一趟。” 苏卿尧停住了,道:“长生堂的人来了?” 三眼道:“还没,不过水潭对岸已聚集了不少人马。” 如果三眼没有来的话,只怕我还想不起长生堂与七大门派的联手一事。苏卿尧点了点头,道:“少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待得联手一事敲定之后,再来助你配制药剂。” 这句话说的有点客套了。其实以少白道人的丹道和医道,配制药草以及尝试混合搭配,独自完成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有江顺帮忙,有没有我和苏卿尧来帮忙都是无足轻重的。 辞别了少白道人和江顺,我们走出医帐时,外面已经是熙熙攘攘一片,昆仑派的弟子正在紧张集结着。的确,正魔两道水火不容,这在江湖上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联手更是亘古未有,现在联手,只怕每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吧。我心里也有点紧张。 等我们奔到水潭边的时候,水潭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各门派的子弟,他们排成了一排,由北向南拉了一个很长的队伍,队伍后方仍陆陆续续有人加入。七大门派毕竟还是有八千余人的弟子,这么多人站在水潭边,场面也确实很大。 在队伍的前面,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等七名掌门伫立在岸边,正遥望水潭对岸,七人身后便是罗仁善、苗继松和程富海等江湖各大势力高层领袖,再后面是中小门派的一群掌门人。这其中,我看到了玄铁门一众,也看到了罢中原,只是他们站立的地方有点偏远于七大门派掌门所立之处。 一到程富海跟前,我们朝他行了一礼,苏卿尧道:“庄主,长生堂的人有什么动静?” 程富海面色平平,道:“长生堂派人传话,说隔潭商议联手事宜,本空和天一命我们在此等候。” 长生堂的人还是很忌讳我们这边吧? 我看了看水潭对岸。此时阳光正灿,夜里的雾气也都已散尽,从我们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水潭的长生堂人马。 隔着水潭商谈,那就是方经文想要所有人都听到这一次的商谈了?这也是一个稳妥的办法吧。正魔两道自古对立,即使是联手功成,谁也不能保证联手之后会不会再生事端,谨慎提防总是要有的,恐怕即使是长生堂不提出隔潭商榷,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也会采取一种稳妥的商谈办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竟有点暗暗担忧长生堂的人来。七大门派这边已经断粮,形势岌岌可危,再与长生堂死缠下去只怕终会难逃一死,这一点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然而长生堂那边是什么情形,我们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方经文指出通道一事并且提出先头开路无疑已经是让了一大步,难道真的是走投无路,现在只为逃离死亡沼泽? 我想的脑袋有点晕,周围的人群中传来阵阵的小声议论声,说的大多和我想的意思差不多。 这时,山谷中远远地传来一声入云的尖叫声。鱼头怪大概也发现了我们两大人马在水潭边集结,大地微微震动的时候,数百只鱼头怪出现在了山谷口处。从我们这个地方看去也只能够看到山谷口处的情景,再往里面却是看不到了,也不知道山谷中此时是不是已经爬满了鱼头怪,谷口处的两座千丈高山挡住了我们几乎所有的视线。 等我们这边集结完毕,只过了那么一会儿,在山谷鱼头怪地声音不断的四起时,水潭对面忽然传来了方经文的声音:“本空,天一,不知你们七大门派对我长生堂提及的联手一事商谈的如何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不高不亢,却清晰地传入我们每个人的耳中,我们这边马上安静下来,目光也转向了水潭对面。却见本空大师背负着双手遥望水潭对面,声音同样平静无奇的响了起来:“若能保我七大门派正派子弟免遭此难,我等自是愿意联手。只不过,方施主愿打头阵、以身开路,老衲想冒昧的问一问,你们如何开得了路?又如何进的了神龙窟?” 本空大师这句话是一句意味十足的场面话吧,说的不仅是给方经文听得,恐怕更是说给七大门派子弟听的。只听方经文的笑声传了过来,道:“我长生堂既然率先提出与你们七大门派联手,引路之事自由我长生堂担任,本空,你们且看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两道人影忽然从长生堂的阵中飞身而出,直奔水潭北岸而去。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是什么人,但我还是能看出这两人的轻功极为精湛,身体几个起落间轻盈如猿,只是片刻便奔落到水潭北岸,距离那山谷口约莫有十数丈的距离。 两个人这么往山谷口处并肩一站,山谷里突然爆发出滔天的尖声嘶叫声,我只觉大地又微微颤抖了起来,能看到的山谷口处那数百条鱼头怪更是暴跳如雷,在山谷口处如发了疯一般的咆哮。 我们这边不少人发出了轻声惊呼,虽然山谷里的鱼头怪冲不出山谷,但是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数百条鱼头怪,任谁都会惊慌不已。不过,那两人却根本也没有丝毫惧意。 我登高而望,正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婴儿哭声陡然从那两人站立之处传了过来。我身边的三眼惊呼道:“大头鬼婴,那人是白虎坛的坛主羊祉兴!” 不用他说,我们都猜到是羊祉兴和他的大头鬼婴,甚至这么远的距离,我已能看到一个矮小的鬼婴立在一个身材宽厚的人影前面。想来那个身材宽厚的人便是羊祉兴了。只是我心里愈加的好奇,难道羊祉兴想要以大头鬼婴去与那些鱼头怪肉搏么?那也是在是可笑了些,大头鬼婴虽然可怖,但恐怕一条鱼头怪便能将它生撕活吞了。 正想着间,也不知道那羊祉兴使了什么动作,他身前的大头鬼婴又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声。紧跟着,这一个体型极小的鬼仔也如同像是发了疯一样,竟然直直的朝山谷口的鱼头怪跳了过去。只那么眨眼间,这一只大头鬼婴便一头扎进了山谷口里。 山谷口挤满了数百条鱼头怪,我只看见一条伏在最前面的鱼头怪张开了嘴,硕大的鱼头往前一探又在电光火石间一缩,便一口将那大头鬼婴咬进嘴里。接着,那只鱼头怪身体只那么一转,像是抓到了什么可口的食物一般退了回去,挤在它周围的鱼头怪也像是想要分一杯羹,围着那一只鱼头怪在山谷口处团团打转。 我们都有些面面相觑,身后一名武当派的弟子狐疑道:“这就是长生堂的开路方法么?” 我也不禁大感疑惑。一个大头鬼婴甚至都没有鱼头怪的脑袋一半大,这一只大头鬼婴冲进山谷更是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没有掀起什么浪花来。那也是悬殊实在太大,就算羊祉兴将他豢养的所有大头鬼婴尽数放进山谷,那也是眨眼的功夫被鱼头怪吃掉的。 方经文到底在做什么?羊祉兴和那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我正想着,忽然间,如凭空出现一般,那山谷口出猛地冒气一道冲天的蓝色焰火。 周围突然发出了一阵惊呼,我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只见那一道蓝色的焰火就像是一道数丈高的蓝墙,铺天盖地的在山谷口席卷开来,山谷口原本还挤作一团扭打不断的鱼头怪首当其冲,似乎它们根本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一幕,被蓝色焰火缠身时,开始在谷口地面上翻来覆去,想要将身上的蓝色焰火扑灭。 但仅在转瞬间,那一道蓝色的焰火突然又变了颜色,由淡蓝色变成了阴绿绿的焰火。 “是腐尸散!” 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我凝目望去,却只见山谷口处在极短的时间里俨然变成了一副人间地狱。绿阴阴的焰火像是附身之蛆一样,在数百条鱼头怪身上蹿个不休,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我甚至听到了鱼头怪身上皮肉崩裂烧焦的声音。凄厉的尖叫声自山谷口传了出来,声震四野,刺人心脾,山谷口处那数百条鱼头怪疯了一样扭缠在一起。一时间,尘烟滚滚,像是湖底沙泥翻腾,却是很难看清谷口处的情形了。 没过多久,山谷口处的尖叫声渐渐小了下去,但是那阵阵的尘烟依旧没有消散丝毫。而山谷中却是尖声大作,响彻寰宇,甚至有几条鱼头怪摸到了山谷口左边那座千丈峰顶,张开了大嘴朝我们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咆哮。 谷口处的数百条鱼头怪已被烧死了吧?我们震惊的都没有说话,却见立在山谷口的羊祉兴两人身形一动,又快速的向长生堂阵地飞奔而去。 这时,方经文的声音从水潭对岸再次传了过来:“如何,本空、天一?我长生堂以冰火以及腐尸散开路,那些怪物自不能挡,你七大门派与我长生堂联手一旦进入神龙窟,找到通道便可安然离开此地。” 他的话语仍很平静,但听起来不免令人心惊胆战。我不由得暗自钦佩,这个方经文倒是颇有胆力,山谷中的鱼头怪不知道有多少,恐怕神龙窟里会有更多,他这么平平静静的说出来,却像是根本不把鱼头怪当一回事一般。 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相视一眼,本空大师没有说什么,天一道长则抚了抚长须,长声道:“既是如此,那我等便约法三章吧。” 第九十二章 血溅龙门一 山谷口的绿色焰火渐渐熄灭了,数百条鱼头怪被烧成了焦灰。远远望去,山谷口处像是堆起了一堆黑色淤泥。 天一道长话音刚落,方经文的声音便远远的传了过来:“天一,只此一次联手,无需约法三章,鱼头怪白天作祟,神龙窟必是空虚,当下之急是趁天色尚早,我等先进入神龙窟为上。” 今天就要攻进神龙窟?我暗自点了点头,阵中已经断粮,时间一点也耽搁不得,能早些时间离开此地那也再好不过了。 天一道长道:“如此甚好,那我等就约定一个时辰之后齐聚山谷。” 他的话说完,方经文并没有再传过话来,大概已是默许。这时,崆峒派的掌门樊春扬大声道:“天一,方经文如此急着进入神龙窟,只怕他们长生堂已经是穷途末路,现在杀过去正是好时机!” 听了他的话,我几乎要骂出来,这个樊春扬简直是愚不可及。他话音刚落,鬼谷的谷主罗仁善已沉声道:“樊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视我七大门派子弟的性命于不顾了吗!” 大概罗仁善早已对樊春扬屡次提及进攻长生堂一事不满,现在说的话已经没有什么尊卑可言,而且大有斥责的意思。 这种事情很少见,至少我是没有见过哪名江湖十大势力的领导高层敢对七大门派的掌门人说出如此过激的话。不过罗仁善这句话却深的其他掌门的心思,苗继松、李俊卓等人脸上也都露出了恼怒之意,看向樊春扬的眼色也有些不善。 青城派的掌门申司南道:“樊掌门,大局为重,请谨言慎行。” 樊春扬冷笑一声,道:“大局为重?”他忽的转过头看向本空大师,道:“本空,那我崆峒派近千名子弟的性命,难道就不算是性命了?这笔仇,樊某定要向长生堂讨个说法!” 真是可笑。不知怎么的,我也开始对这个崆峒派的掌门暗中讥讽起来。我们遭受鱼头怪的袭击,他们崆峒派损伤惨重,这与长生堂有什么关系?而且那晚要不是长生堂的人用腐尸散逼退鱼头怪,令鱼头怪至今都不敢来犯,只怕他崆峒派损伤会更加惨痛,现在倒是把所有的罪责都加到长生堂头上去了。 本空大师似乎也对樊春扬所言有所不满,冷哼了一声,道:“樊掌门,不如你教教老衲该如何定夺?是杀过去与长生堂同归于尽,还是率领众子弟与山谷鱼头怪拼个你死我活?” 樊春扬心中只想着报仇,本空大师点出的这两个办法也正是樊春扬心中所想,但每一个都是死路一条。我不禁暗中松了口气,本来还怕本空大师再说出什么言之有理之类的话,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樊春扬似有些不甘心,道:“本空,那我崆峒派千余名子弟的大仇,又该如何去报?” 本空大师道:“樊掌门,这一次与长生堂联手是众多掌门商议的结果,本就是为了顾全我七大门派的弟子性命而定下的。”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正如方经文所言,联手仅此一次,我们暂且不在死亡沼泽里动手,出了死亡沼泽之后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本空大师是想在死亡沼泽外面与长生堂一决雌雄吧?我倒没有什么太多的惊讶,这件事我早已料想过,毕竟正魔势如水火,出了死亡沼泽之后不可能还在联手。 这时,峨眉派的掌门管书卉道:“本空,方经文如此急着进入神龙窟,会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 本空大师笑了笑,道:“管掌门,长生堂已断粮数日,你认为他们还能耍什么阴谋诡计?” 不止是长生堂断粮,我们这边也断粮了,本空大师到现在还没有敞开此事,那也是因为现在面对众多弟子不便开口,但是这件事管书卉和樊春扬是心知肚明的。 管书卉缓缓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再说话,本空大师看着樊春扬,忽的又道:“樊掌门请放心,贵派折兵损将,老衲与天一不会坐视不理,一旦离开此地,定当与长生堂决一死战。”他抬起头,目光朝我们扫了一圈,又高声道:“现在诸位掌门速去收拾妥当,一个时辰后进入山谷,铲除长生堂一事休要再议,否则损了我七派弟子性命,莫怪老衲无情!” 他最后那一句说的声音很大,周围的弟子听了都齐声欢呼起来。我也听得心潮澎湃,本空大师自始至终都在为七大门派的子弟着想啊,不得不令人心生敬佩,难怪七大门派汇聚要以他少林派马首是瞻,只怕这也是众心所归。 樊春扬垂下了头,和众多掌门齐齐朝本空大师抱了一拳,道:“谨遵大师法旨。” 总算达成一致了。我心里也有点激动,这些天诸多掌门总是争执不休,辩论不止,七大门派联盟中出现的弊端也在这几天里彰显淋漓,难得像这一次如此齐心。恐怕这也是因为形势所迫,短短的几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我几乎都要以为人心涣散了。 本空大师这么一吩咐,程富海便领着我们朝幽云山庄的帐篷奔去,其他门派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我们这边还有十几箱鬼头草要带上。与长生堂交锋是一回事,炼制蜮毒解药不能因此耽搁。 赶到幽云山庄的帐篷里时,韩萧正卧在草铺上,帐中还有几名十八刀的兄弟,程富海道:“带上紧要的东西,准备进入神龙窟。” 韩萧坐在草铺上向程富海行了一礼,道:“庄主,联手已达成协议了?” 程富海道:“一个时辰后与长生堂一同进入山谷,背上鬼头草。” 鬼头草仍被装在小木箱之中,一进帐中我就和三眼、苏卿尧去背木箱,程富海话音一落,小五和其他十八刀的兄弟也连忙过来帮忙。 等我们将所有的木箱被在身上之后,韩萧也被柱子以及另一名车夫扶了起来,出了帐篷,韩萧道:“庄主,怎得这般着急?” 帐外几乎没有多少青城派的弟子了,有的也只是不多的几名弟子匆忙跑动的身影,手里拿着些紧要的物件。程富海道:“无须多问,等集合的时候,你们紧跟着罢门主即可。” 我不由得一怔。程富海突然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一次与长生堂联手入谷不免要与鱼头怪近身搏杀,玄铁门自是跟随我们一同前往,难道程富海认为和罢中原他们待在一起会更为安全稳妥么? 程富海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朝水潭北岸赶去,我们也不敢多问,背着木箱扶着韩萧,连忙跟了过去。 出了七大门派阵地的时候,山谷口处已经汇聚了几乎所有七大门派的子弟,对面长生堂的人马也正在朝山谷口处汇集。 我回头看了看,从七大门派阵中跑过来的弟子已不是很多,偌大的阵地突然少了这么多人,一下子显得极为空旷,只有千百座帐篷孤零零的立着。 第九十三章 血溅龙门二 正走着,子言领着十几名昆仑派的弟子从后面追了上来,身上背着包袱。他们算是最后一些从七大门派阵地走出的人了,在他们身后再也看不到有任何人从阵中走出。 奔到我们身旁一侧,他们放缓了脚步,子言朝程富海抱了一拳,道:“程前辈。” 程富海面无异色,只是点了点头。我朝子言打了个招呼,道:“子言兄,你们身上背着的是药草么?” 子言笑了笑,道:“这是玄木道长和师叔他们采摘来的药草,丢在这里就浪费了,所以顺手一起带走。只可惜时间仓促,我们也只能够带走一些珍贵的药草,大多数的药草还是留在了帐中。” 我道:“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们多派几名弟子回去再取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子言道:“那倒不必,死亡沼泽里这些药草多得是,大不了下一次再回来采摘就是。” 我谄笑了笑,转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下一次又要等到十年之后了吧?就算下一次死亡沼泽里生出了个什么长生不老药,我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奔到山谷口处时,七大门派的子弟已集结完毕,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十几名掌门高层站在众人前面,而长生堂的人还在陆陆续续集结着,不过方经文、黑白二老等人已立在当头。双方人马中间虽然隔了些许距离,但也即将合成万余人的庞大队伍。 罢中原的玄铁门立在七大门派阵中间,我和苏卿尧以及十八刀的兄弟朝他们奔过去时,程富海则向本空大师他们走了过去。 一到玄铁门所立之处,我们齐齐朝罢中原抱了一拳,苏卿尧道:“拜见罢门主。” 罢中原淡淡看了我们一眼,道:“程庄主已委托罢某照看你等,入谷时紧跟着我玄铁门即可。” 我朝山谷里望了望。现在我们所站立的地方正对着山谷口,可以说山谷里的一切已是一览无余,山谷中的鱼头怪密密麻麻一片数,不清有多少,只觉阵阵尖叫声回荡冲天。即使是大白天的,也令人忍不住打颤。 我们在山谷口集结,它们似乎也在谷中准备着,在谷中团团转,一双双空洞的大白眼直朝我们这边盯个不停。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它们现在并没有挤在山谷口,而是与山谷口的数百具焦黑的尸体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看来它们还在畏惧腐尸散,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七大门派和长生堂联手,人数已经达到一万三四千的恐怖数量。这要是放在死亡沼泽之外,以我们这些人的武功,只怕也会扫平小半个西域了。不过现在,我们面临的不是人,而是数万的鱼头怪,它们数量比我们多出几倍,况且以一己之力对付它们任何一条都极为吃力。现在想想,长生堂的确出了个好计策,无论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哪一方单独进入山谷的话,恐怕都会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唯有联手进入山谷,才能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 我正看着谷中情形,这时,方经文带领着长生堂的一众朝我们走近了些。经过与鱼头怪两次的厮杀,长生堂的人似乎没有骤减多少,看样子仍有五六千的人马。 方经文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只不过近距离看时,他的容颜比昨晚要憔悴几分,身后一众长生堂的弟子和我们这边差不多,也大多是衣衫不整。不过他们走过来时,脚下却是虎虎生风,士气很是高昂。 在距离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七八丈处,方经文停住了脚步,笑道:“本空,天一,天色正好,我们也不再多留,现在便冲入谷中,怎样?”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数千长生堂子弟齐齐亮出了手里的兵器,却是花样百出,刀剑枪戟、斧钺钩叉什么样的兵器都有,铮铮响了一片。 只看这阵势,那也跟抱着必死之心一般无二了。本空大师笑了笑,打了个佛号,道:“方施主此言正是老衲心中所想,不过老衲还想再问一句,那通道的钥匙不知是否在你手上?” 方经文摇头轻笑了一下,伸手往怀里一探,再伸出来时,手上却多了一把通体晶莹的圆环。这个圆环是由雕饰的一个龙形首尾相连而成,有半个人的头颅大小,映着日光,炫彩闪耀,极为夺目。 “玄铁令!” 只听一旁的马千里和蔡月茹突然一齐惊呼一声,马千里更是上前一步,瞪着眼沉声道:“门主!” 这就是玄铁令? 当年阳才道长和张旭德偷取玄铁令,马千里和蔡月茹暗中追查,虽然之后承天一道长和程富海巧设圈套引出阳才道长和张旭德,可玄铁令最终还是下落不明。现在方经文突然拿出玄铁令,那么,程富海和天一道长一直追查的隐秘组织,就是长生堂的人了?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罢中原却单手一挥,打住了马千里,不过马千里这一声叫却清晰地传入我们的耳中。 周围人群中登时传来了一阵骚动,玄铁令可开天下任何一道门,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然而令我再次诧异的是,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讶然,而一边的程富海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他们早已知晓一般。只听本空大师道:“果然在你手上,既是如此,老衲便放心了。” 我有些恍然,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自我们进入神龙窟至今的种种事情。难怪这一次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料定长生堂的人会来神龙窟,有玄铁令在手,即使是没有梦寒烟到场,方经文也能打开神龙门了。 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来,这件事早在一年前我们与两狼山一战之时,长生堂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当年阳才道长和张旭德假借通报之由偷取玄铁门的玄铁令,恐怕他们二人在荆州时,玄铁令已经交到方经文的手里。而长生堂势微人弱,对七大门派必有顾及,所以在山谷中时才会有了圆慧被抓而本空大师后来赶至此地一幕吧? 我还有点反应不及。事情一连起来想,长生堂为了进神龙窟果然是费劲了心思,不过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也瞒的天衣无缝,双方当真汹涌暗斗。现在,玄铁门想抢玄铁令,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就算罢中原也有此心,恐怕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也不肯。 方经文收起玄铁令,道:“那现在就出发吧。我长生堂以腐尸散开道,你七大门派子弟务必跟紧。” 话音刚落,一声厉啸从他身后传了出来。啸声不高,九曲九折,如笛声般的婉转。传出之际,却听得一阵婴孩的哭声紧跟着响了起来。 我踮脚看去,只见近百只大头鬼婴蓦地从长生堂阵地中跳出,它们的脑袋下方都挂着一个小布袋,鼓鼓囊囊的,有小半个拳头大小。在探头朝山谷口哭喊一阵之后,这一群大头鬼婴便不紧不慢的朝山谷中跳去。 大头鬼婴们方一入谷,却见方经文身后又走出两人,跟在那一群大头鬼婴身后缓步走着。正是白虎坛的羊祉兴和朱雀坛的坛主赖邦志。此时他们二人一左一右而行,羊祉兴腰间垮了个木箱,木箱已被他打开,里面盛放的是更多的小布袋,想来这些小布袋之中放的就是腐尸散了。而赖邦志却还是那副妖娆的样子,双手里端着个偌大的牛头骨。 两人与近百只大头鬼婴走在前面,方经文已率人跟上,五六千人只这么一入谷,却听得谷中忽的尖声大作,那密密麻麻的鱼头怪竟也朝谷口缓缓逼近了来。 这时,只见前方的本空大师振臂一挥,高喝一声:“出发!” 一声令下,七大门派的八千多子弟齐齐呼喝一声,纷纷将长剑大刀握在手里,刀剑与空气的摩擦声唰唰响起,比长生堂整装之势还要宏大几分。紧跟着长生堂的队伍的末端,我们开始进入山谷。 长生堂的人走的不是很快,在他们队伍之后,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等七位掌门紧紧跟着,罗仁善和苗继松、程富海等十几名各势力高层则分开在我们队伍两侧,我们则和罢中原走在本空大师他们身后。 谷中的鱼头怪还是那样如山如海,山谷三面的山坡上爬的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在地上更是挤作一团,多不胜数。 当脚下踩着数百具尸体的焦灰的时候,长生堂的人已尽数走进谷中,我的后背已经是冷汗直流,心道生死在此一举了。 正警惕着周围之时,却见走在前面的本空大师忽的一扬手,突然叫道:“叛徒!” 被他这么一声喝,我们身后的七大门派弟子登时都站住了,走在前面的长生堂一众也纷纷转过身来。 我不由得一怔。现在长生堂的人已尽数走进山谷,七大门派十数名掌门以及我们身边数百名子弟也已踏入谷中,与鱼头怪厮杀只在转瞬间,这个时候已经是关键时刻了。本空大师突然喝住我们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方经文从长生堂阵前方飞身而至,身后跟着黑白二老和庞友仁几人,一站稳脚,方经文脸色已是阴沉至极,道:“本空,你们为什么停下来?” 本空大师冷哼一声,高声道:“方经文,你耍得好手段,老衲差点上了你的当!” 我听得一头雾水,怎么突然上了方经文的当? 他这么说着,只见天一道长忽的一扬手,也不见他手上有任何兵器出现,却见得一道蒙蒙的白色气劲自他掌间喷薄而出,闪电般的打在了与他只有尺许距离的樊春扬身上。 我大吃一惊,周围也传来数道惊呼声。却见樊春扬根本也没有丝毫反应的余地,被那道白光打中胸前时,上半身的衣衫陡然炸裂开来,一圈气浪从他身上直往四周荡去。身体往后飞出四五丈,樊春扬闷哼一声吐了口鲜红的血,瘫在了地上。 但奇怪的是,几乎就在同时,长生堂阵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我们又吃了一惊,天一道长收回手掌,却是看着方经文,冷声道:“好一招降头术,竟然用在了樊掌门身上!” 第九十四章 血溅龙门三 鱼头怪逼得很近了。两侧山坡上的鱼头怪正向着山谷口处涌下,扬起了大片尘土。与鱼头怪的厮杀已经是箭在弦上,可天一道长的这一句话,却让这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形势停顿了那么片刻。 樊春扬中了降头术么?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环顾左右,周围的七大门派子弟似乎有点不明所以,三眼他们脸上也尽是茫然的神色。 一旁,樊春扬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瘫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牛顶天和几名崆峒派弟子正围在他的身边。 方经文脸色不变,道:“天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尊听不懂。” 天一道长背着双手,道:“听不懂?不要再强词夺理了,早在樊掌门与你玄武坛坛主古泰一战之时羊祉兴便在樊掌门身上下了西域的巫蛊术-降头,以樊掌门之身窥觑我七大门派的实情,所以你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提出联手一事。” 方经文目光扫视着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忽的长叹一声,道:“看来最终还是瞒不过二位的慧眼。”他抬起头,语气也缓和了些,道:“天一,你们七大门派人多势众,方某身为一堂之主,无奈才出此下策,本想着进入神龙窟之后便将此事告知的。眼下我等已进入谷中,逃离此地才是重中之重,此事稍后再议,如何?” 原来樊春扬真的中了降头术,更令人没想到的是方经文竟然如此直言无讳的说出来。 我也不由暗自吸了一口气。当日,本空大师定下的绕后计策落空,我便知道七大门派之中出了奸细,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非同凡人,又岂会不知?只是七大门派弟子众多,无从查证。方经文如此肆无忌惮的提出联手,恐怕也是因为樊春扬这一枚棋子吧?真没想到会是他。 正在这时,山谷中的鱼头怪忽然发出一阵滔天的嘶叫,无论是地面上还是山坡上的,像是一道洪流一般的朝我们冲了过来。 大地剧烈的颤抖着,它们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那种阵势当真如地动山摇一样。 我握紧了追影剑剑柄。此时已容不得我们多想,奸细也好,降头术也罢,方经文说的不错,既然已经进了山谷,那便要拼出个血路来。 哪知,站在前方的本空大师忽然一挥手,高声道:“七大门派的子弟听令,退守谷口!” 什么! 我们大吃一惊。 现在退走又作何意思? 不待我和苏卿尧、三眼他们有任何反应,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等十几名掌门领袖已齐齐的向后飞身退走,程富海转头朝我们喝了一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退!” 他的叫声比本空大师还要响亮,在鱼头怪杂乱的咆哮尖叫声中异常的清晰,我们不由得身体一震,身边的数百名各门派子弟也才反应过来,拼命地向后退去。 也就在我们退走的这一刻,离近山谷口不远的长生堂之中爆发出了无尽的杀喊声,他们的杀喊声和鱼头怪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倒像是一窝马蜂在我脑海里嗡的一下炸响。杂乱中,我只听到方经文的怒吼声:“快撤退!本空老儿,卑鄙......” 声音只传出一半,方经文的声音便被数万鱼头怪的尖叫声压了下去,却再也听不清了,五六千的人马登时被数不清的鱼头怪团团围住。 也许是长生堂的人马吸引了鱼头怪所有的注意力,我们这边退走,竟无鱼头怪来袭。还未退到山谷口处,本空大师的声音又高高的响了起来:“方经文,你自认摸清我七大门派底细,殊不知你的阴谋诡计已被我等看穿,神龙门内暗藏机关,你们进入神龙窟,却欲挡我七派于门外,难道以为我等不知么!” 长生堂五六千的人马已被鱼头怪尽数包围,一眼望去,谷口尘烟滚滚、气劲纵横,哪里还能听到方经文半点声音?本空大师的话又让我浑身抖了一下,难道方经文提出联手一事,真的是想将我们引入山谷?转头看了看苏卿尧他们,他们也都是一脸的惊愕和一脸的煞白。 正退走间,忽然,我的后背像是被一到晴天霹雳击中。 如果本空大师早就知道方经文的阴谋,那么,他答应联手一事便就是假的了?真是这样的话,他三番五次的斥责樊春扬,几经召见诸位掌门商讨退走之策,还有配制清花露,以及临进谷口时说的什么“放心了”之类的话,这一切也都是假的了? 都是演给方经文看的。 这,又是一条心计啊。 退守谷口,那便是不想让长生堂的人杀出来吧? 我心里莫名的一阵刀绞,一退到谷口外,我便再也顾不了其他,奔到本空大师跟前,抱拳道:“前辈,长生堂是否有此意尚且未知,若无此意,只怕错怪......” 本空大师挥了挥手,打断了我的话,看着我道:“顾少侠,你年纪尚轻,不懂得运筹帷幄之道,若方经文真有此意,那我七大门派八千子弟的性命岂不妄栽此地?” 不知为何,我心里莫名的升起一团火,先前烧死那四百受伤子弟时他嘴里便说着“取舍之道”,现在却又说出运筹帷幄之道。 正在这时,山谷中发出了声巨响。我扭头看去,只见一道如墙般的绿色焰火,陡然从长生堂阵前方冲天而起。绿焰高涨,逼退了长生堂四周的鱼头怪,露出了里面正奋力搏杀的长生堂子弟。从我们这边看去,方经文正在长生堂尾端指挥着众人朝山谷口这里退来。可是,他们尾端无腐尸散相助,更是鱼头怪包围最密集的地方,哪里能冲得过来? 绿焰将围着他们的鱼头怪往外逼退了一些,但不等绿焰消散,围着他们的鱼头怪紧跟着又朝他们扑了上去,刚刚还能看得清楚的长生堂一众眨眼间被烟尘和鲜血覆盖住。 听着凄厉的杀喊声,我心里愈发的着急,道:“大师,可是玄铁令还在方经文手里,若无此物,我们又如何出的了死亡沼泽?趁现在......” 谁知我的这句话还没说完,本空大师再一次打断了我,脸上已经露出些不喜之色,喝道:“顾少侠,大丈夫做事不可有妇人之心,正魔两道自古不立,况且此番联盟是他们不轨在先,老衲岂能纵邪?” 这又是一句骗人的话吧?我将追影剑握的紧紧的,道:“大师,那我等该如何进退?” 本空大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语气稍有缓和,道:“此事一了,武当派和昆仑派便会联手配制清花露药剂,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定能走出死亡沼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道:“待得回到昆仑派炼制出蜮毒解药,你又立了一功,铁剑派那边自有老衲和天一出面,为你做主,呵呵。” 山谷中像是炸开了锅,惨叫声不止。一名长生堂的弟子被一条鱼头怪咬住小腹高高挑了起来,那人还在半空时,被另外两条冲过去的鱼头怪咬住了脑袋和大腿,三条鱼头怪只那么一扯,那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便被撕成了肉片。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突然想起了何艳秋被潘长龙扔进火坑里的那画面。 而眼前的这一幕与那一晚,实在太像了。 我撇过头来,不忍再看,使劲握了握追影剑剑柄。如果现在我手上握着的是一根木棒的话,只怕这根木棒已经被我捏成了粉碎。 本空大师眉毛一扬,双目微米的道:“顾天,你想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是又朝他抱了一拳,道:“得罪了。” 说着,我朝山谷踏出一步,在心里,我已打定助长生堂一臂之力。现在长生堂距离谷口还算不远,如果能清扫谷口处的鱼头怪,那么就可以为长生堂扫除后顾之忧,他们也能顺利退出山谷。而且以我如今筋骨得强横,也一定能做到这一点,甚至全身而退也能做到。 本空大师的脸已变了色,大概他也没想到我会突然有如此举动。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我知道,要我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长生堂的人被鱼头怪包围至死,我却怎么也做不到。 只是,我刚奔走两步,管书卉忽然喝道:“混账,难道你想造反么?” 他话音还没落,我便觉得脑后吹来一阵冷风,像是掌风拍打过来一样。 是管书卉拍过来的?我心里一片诧异。这股风来的很凌厉,我当即也不敢怠慢,向前一个翻滚,正闪过这一掌,滚落在地上时已转过身,本能的将追影剑架在了身前。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一阵沙土溅在了我的后背,定睛望去,却见本空大师正缓缓放下手臂,他身边站着天一道长和管书卉等人。这一掌竟然是他拍出来的。 本空大师这一掌用的力道不大,否则我也不会这么轻易躲开,只怕他是在给我一个警告。苏卿尧和韩萧他们已经呼喊出来,程富海踏出一步,叫道:“顾小友,不可妄动!” “得罪了。” 不等程富海再说什么,我已起身朝山谷里奔去,人在飞奔之时,只听得身后传来几声气急败坏的怒喝声。说的是什么,我也听不清了。 第九十五章 血溅龙门四 山谷里的杀喊声和鱼头怪的尖叫声已经混杂不堪,一眼望去,尘土扬的的很高。只是谷口处,灰蒙蒙的血尘几乎已经遮住了谷中所有的情景,烟尘中,隐约可见四处窜动的鱼头怪身影以及时而飞起的残肢断臂。 奔进谷中,脚踏在散落在谷口处的焦黑尸体上的时候,我已拼命地催动腹中的那团气。这一次,我腹中的那团气异常顺利的被我提至周身四肢百骸,气流丝毫无阻的窜到我筋骨之中,全身传来阵阵的温热之后,我的身体开始快速的膨胀起来。不过,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身体的膨胀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皮肤筋肉没有传来撕裂开的疼痛。 一脚蹬在地面上,我人跳起之时,眼中出现短暂的迟缓,耳边的杂乱声开始变得沉闷冗长。蒙蒙灰尘中,我看到了数十条鱼头怪的黑影,现在再看去,他们的动作变的极为迟缓,摆出了各种各样的姿势。隐在尘雾里,像是一群从地狱爬出的鬼物。 刚一落在地上,眼前迟缓的情形登时消失不见,我的身体已大变了模样。我瞅准一条隐在尘雾之中的鱼头怪,举着追影剑大喝一声,猛地朝它冲了过去。 这般冲过去我只觉耳中呼声大作,原本距离这条鱼头怪还有八九丈的距离,眨眼间我便冲到了它的身后。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叫声,这条鱼头怪正待扭头朝我看来,但这个时候它哪里还能来得及?我右手一扬,追影剑带着破空的吟吟声,已闪电般的划过了它的脖颈,将它的脑袋削了下来。从它的胸腔里喷出了一道血柱,溅了我半个膀子。 能这么轻易的杀掉这一条鱼头怪,那也是我趁它不备。不过围着长生堂一众的鱼头怪着实不少,杀死这一条鱼头怪之后,周围有数十条鱼头怪立刻反应过来,像是一群饥渴的狼,扭动着身躯齐齐掉转脑袋朝我扑了过来。 这种情形我已不再陌生,此时的心境也没有起多少的波澜。也许筋骨没有变强之前我的身体要矮它们半个身体,但是现在我却高出它们小半个身,况且我有追影剑在手,杀它们不会费太多的力气。 我刚杀死那条鱼头怪,却见一条鱼头怪率先从侧面朝我冲了过来。这条鱼头怪身上血迹斑斑,大概就是将那名长生堂弟子分尸的那一条。它的大嘴张的极为夸张,嘴里歪扭七八的尖牙满是血污和几条破布条,我一剑削出,它的大嘴便已咬到我脖颈近处。我侧了侧身,回带追影剑,从它的肩膀处劈了下去,“噗”一声,我只觉手上一重,追影剑已劈至它的小腹处。 这条鱼头怪惨叫一声,身前又喷出了鲜血,不过它的两只前爪却是死死地抓住了我的左臂。我不等它有任何动作,右臂往下一沉,追影剑从它的右腹划了出来,削开了它半个身体。 它的下半身登时瘫在了地上,肚肠洒了一地,滚出了一颗圆滚滚的人头,不过它的上半身仍活蹦乱跳的,一双利爪扣着我的左臂不放。 我想举剑将它的脑袋刺穿,却在这时,五条鱼头怪同时扑在了我的身上,两条咬住了我的后背,两条咬住了我的左右腿,一条正咬住了我的右臂。 我也管不了咬住我左臂的这半条鱼头怪了,左手一把抓住咬在我右臂上的鱼头怪一颗鱼头脑袋,拇指正扣进它的一只大眼里,再一用力,它的这只大眼“噗”的一声爆裂开来。它张嘴发出了一声惨叫,我趁势将它提到了身前,半截追影剑一下子刺进了它的脖颈。 追影剑虽然没了剑尖,但依旧锋利。刺穿它的脖颈之后我手上没停,向右横着削开它的脖颈时,追影剑正划在了另一条扑过来的鱼头怪胸口,将这条鱼头怪的胸口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猛地从中喷出,又洒了出来。 杀退两头鱼头怪,一连串的动作我使得极为顺畅,丝毫也不拖泥带水。与它们交手数次,我已知晓绝不可以与它们纠缠,一旦被它们缠住,饶是我如今筋骨变强也吃不消它们这番轮攻。 想到这里,我猛地将左手里已经奄奄一息的鱼头怪砸了出去,这条鱼头怪的身体撞在了几条正朝我扑来的鱼头怪身上,登时倒了两只。跟着,我身体一矮,就地打了个滚。咬在我后背的那两条鱼头怪绝也想不到我会如此动作,被我用背部压在地上时我听到了几声骨骼断裂的声音。再一站起身,我想也没想的一蹬地面,朝长生堂队伍后端跳了过去。 这一跳并没有跳多高,只因我的双腿上和左肩上仍挂着鱼头怪,但这一跳跃过了数十条鱼头怪的脑袋,正落在长生堂后端的人群前方。 一落在地上,耳中的杀喊声突然变得沸反盈天,伴随着一阵呼喊声。听声音,却并不是惊讶与诧异,反而有一种欢呼的意思。我削开左肩的半个鱼头怪的脑袋,扭头看去,只见方经文等人也都朝我看了过来,脸上又惊又喜。 他们队伍后端,方经文和黑白二老几人正在指挥阻挡鱼头怪。面对着如此多的鱼头怪,他们竟没有丝毫的混乱,一群人紧紧的站在一起正拼命的抵挡着。不少人已经是缺胳膊少腿、满身狰狞伤痕,地上散落着许多残肢断骨,有人的也有鱼头怪的,血液也已凝地二指厚。 这短短的时间里,也不知道他们死了多少人。那也实在是场面混乱之极,烟尘滚滚的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方经文看着我,忽的大声叫道:“快去!助顾少侠一臂之力!” 此时我已经到达长生堂后端防线前,几乎已经踏入了他们队伍之中,正站在他们与这数十条鱼头怪的中间。大概方经文已猜到了我的来意,话音刚落,离我最近的十数名身穿紫袍的长生堂弟子举着大刀已奔到我的身前,却是对着我双腿上的两条鱼头怪一阵乱砍。鱼头怪虽然凶残,但哪里能经得住这些人手里的大刀?两条鱼头怪只在转瞬间便被砍成了肉泥。 我的身体变得很高,这十几名长生堂的弟子之中最高的也不过到我腰间,杀死这两条鱼头怪之后,几人抬头看了看我,眼里难掩震惊之色。 正在这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滔天的杂乱声。我侧头看去,山谷两侧的鱼头怪似知晓我的想法一样,竟齐齐朝山谷口涌了过来。原本谷口处还没有多少鱼头怪,却在此时一下增添了千百条之多,眼看着就要将我们的后路堵死。 已容不得我多想,转过头,隔着数百名长生堂子弟,我朝着方经文大声道:“跟在我身后,速速退出山谷。” 趁着现在两侧山坡的鱼头怪还没有尽数下来,如果现在长生堂的人和我死命往外冲的话,一定能杀出一条血路。再迟一点,恐怕不仅是他们,就连我也冲出不去了。 哪知,方经文却猛地一挥手,道:“长生堂的众弟子听令,随羊坛主冲进总堂!” 我一个没站稳,差点栽倒在地,这个方经文莫不是疯了不成?我们距离谷口仅仅数十丈远,距离神龙门尚有三百丈之遥,冲出山谷是一定不成问题的,现在冲进神龙窟不是等于硬往虎口里钻么? 我急声道:“方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经文挥掌拍出一记蒙莹莹的掌气,打翻了一条鱼头怪,只是道:“来不及了!” 我刚想说“怎么会来不及”这样一句话,忽然,长生堂队伍前端猛地窜出一道阴绿和湛蓝相间的火墙。 火墙方一冒出,如同被风吹散一般,向后移了一大段距离,与此同时,整个长生堂的队伍紧跟着朝神龙门方向走了一程。队伍这么一移动,我们身后山谷口处登时被从两侧涌来的数千条鱼头怪堵得死死的。 我心里一沉,紧接着便是又急又气,现在再想冲出山谷,只怕那些鱼头怪不会轻易让我们得逞了。 正在这时,身边传来一声呼喝:“顾少侠,当心!” 这叫声有点急切,话音未落,一股腥风从我侧面吹了过来。我来不及多想,急忙举剑横档,只见一张腥臭大嘴已咬到我右脸一尺处。这一条鱼头怪竟然趁我不备,从我身后冲过来,脑袋却是绕着弯咬向我的后颊,这个角度很刁钻,我一时没有发现。 它的嘴里同样是血水斑斑,尖锐的獠牙上挂着不少碎肉,只怕先前已经撕碎了几个人。我一抬右臂,想要护住面颊,但是这条鱼头怪的速度实在太迅捷,纵然我这般抬起手臂,却是晚了那么一分,“噗”的一声,它大嘴一下咬在我的右肩上,往外探出的几道利齿在我的脸颊上划了那么几道。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热,倒是没有流出血,这条鱼头怪咬住我的肩膀便就是死不松口,一只手一下抓住我的手臂,另一只手在我后颈处使劲的抓着。我心里一紧,这个时候我哪里还能让它在我肩头撒野?右手一送,左手一把抓住右手里的追影剑,对着它的脑门正中刺了进去。 被我刺中脑袋,这条鱼头怪身体猛地一震,咬住我肩头的大嘴也松了松。我右手得空,反手抓住它盘过来的长尾,也不管会不会伤到自己,一把将它从我肩头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不等我有任何动作,身边十数名长生堂的弟子已冲了过来,举刀又是一阵乱砍一气,转眼便将这条鱼头怪分尸十数块。 这十几名长生堂的子弟似乎异常的兴奋,手里无一例外的握着大刀,几人砍死这条鱼头怪,一人抬头对我道:“顾少侠,快退!” 他身材倒也魁梧,一身横肉凹凸乍现,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手上提着一柄鬼头大刀,刀背上环着七八个铜环。大概他也是长生堂之中的一个小头目,话一说完,其余几人连忙向后退走。 此时我心里已经是乱作一团。按理我们退走的方向应该是山谷口,可是方经文一声呼喝,这些长生堂的子弟竟往神龙门的方向退去。现在山谷口的退路已被数千鱼头怪堵住,就算如今我筋骨变得强横,也还没有自诩到能助他们冲开一条道。他们这么一退,我也不得不跟着他们往神龙门的地方退走。 一边退走阻挡着鱼头怪,我一边朝四周看了看,心里仍是乱糟糟的。长生堂的队伍倒也进退有序,数千人马紧紧的围在一团,外围的子弟在与鱼头怪厮杀,而站在里面的弟子却是不断地挥出气劲,这种阵势虽然粗劣,竟也挡住了鱼头怪的进攻。在前端有羊祉兴和赖邦志开道,东侧有黑白二老、西侧有庞友仁他们阻挡侧翼的鱼头怪,后面则是方经文来断后。其实这么看来,长生堂能在短短的时间里结成方阵,足以可见他们长生堂的坚韧了。最显眼的是这一圈阵势的最前面,如果说我们三面被鱼头怪团团围的密不透风,而在方阵的最前面却是留出了不少空隙。那里是羊祉兴和赖邦志等人使用腐尸散和冰焰虫的地方,敢冲向他们的鱼头怪却是少之又少,这也让长生堂的人前路阻碍甚少,可持续不断的朝神龙门冲去。 不过他们前面开路的是轻松了,可是整个战圈两侧和后尾却遭到了鱼头怪的疯狂冲杀。那也是因为鱼头怪实在太多了,一眼望去,尘土漫天,我只觉我们这些人像是一块饼掉进了蚁窝中,只是耳中的噪杂声便已令人头晕炫目。就算结成了方阵,也敌不过如此多的鱼头怪。 当我又杀了十数条鱼头怪时,我们已经退到山谷中央地带,离那神龙门已然不远。不过再次看去,整个战圈似乎缩小了一倍,剩下的人数也还有三千不到的样子。 短短百丈的距离,长生堂的五六千人马竟然死了一半,这死亡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也不知道我们冲到神龙门前时还能剩下多少人。而且我隐隐担忧的是,就算冲进了神龙窟,我们这些人又能不能保住一条命? 听着周围的杀喊声,我不由得一阵迷茫,总感觉此时和长生堂的人并肩作战如处幻境。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像是在做梦一般。 一路退走,不断地有人被鱼头怪撕成碎片,我们脚下踩着的是前面的人留下的血水肉泥,甚至我已经能听到有人已经发出了哭喊声。 刚刚砍翻一条鱼头怪,来不及喘息,这时,九条鱼头怪同时朝我们这十几人扑了过来,只是它们的长长的身体还没落下,我身后已经有数十道刀剑斧钺的气劲激射出去。这些长生堂子弟的武功并不比七大门派的差多少,比我想象中的要硬上许多,数十道气劲也无一例外的打在这扑过来的九条鱼头怪身上,甚至有三条鱼头怪当场被四五道刀气削开了脑门。 其余六条鱼头怪身上都挂了彩,有一条鱼头怪一脚一手已被斩掉,但它似乎根本也不知道疼,仍张着大嘴咬来。一名身负重伤的长生堂弟子闪躲不及,正被这一条鱼头怪一把抓住脑袋,那人似乎想要临死一搏,手里的长剑想也没想的刺在了这条鱼头怪的胸口。可是刺在鱼头怪的胸口哪里有任何作用?身子一轻,却是被这条鱼头怪抓起高高扔在了后面,人还没落下,四五条鱼头怪已跳起身,争相恐后的将他撕了开。 那人握剑的半个手臂跌了下来,正落在我的脚下。我心里一寒,提着追影剑劈向这条鱼头怪,它的一手一脚已被斩落,行动已大为不便,不过即便如此,它竟丝毫无惧,反而迎着我手里的剑扑了过来。 只听得“噗”的一声,我手上一滞,追影剑正竖劈在它的一张大嘴上,距离的它的脑门却是短了几分。它的大嘴登时开了花,分开成四半,涎水和血水却是一下子流了出来。不等它还有任何动作,从我身后又是飞出数道刀气,将它的脑袋削了下来。 这名脸上有疤痕的汉子倒也聪明,他们十几人躲在我身后伺机发出刀气,省了我不少的气力。不过我们这样配合的也极有默契,其他地方不断有人死去,我们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死。 我们联手又斩杀了两条鱼头怪,正在这时,只听方经文的声音高高响了起来:“长生堂的大好男儿,神龙门已在眼前,大家一起冲过去!” 到神龙门下了? 我脑里一个机灵,转头看了看。果然,我们距离那神龙门已然不远了,还有二十多丈之近,现在整个战阵的前端已经奔到那两座高大的石像脚下。 不过我这么一看,一颗心却是凉了下去。此时,长生堂的人马在不知不觉间已不足一千五,战圈几乎又缩小了一倍。 周围的人齐齐发出了一声大吼,现在已经是殊死一战,吼叫声中,更多的气劲毫无保留的激射了出去,硬是将战圈往外扩了那么一分。但是不等我们庆幸,数万鱼头怪也纷纷尖声厉叫起来,朝我们扑来的势头也更加猛烈了。刚刚扩大一分的战圈,立刻被挤压缩小。 这时,我身后的那名刀疤汉子叫道:“不好,西边的防线破了!” 似应了他的话一般,我只听得西边陡然传来一阵乱蜂似的尖叫声。我逼退一条鱼头怪,转头看去,却见西边的战圈外围防线已然破了个豁口,而长生堂青龙坛的坛主庞友仁正率人拼死抵抗。不过,只是先头一批便有数百条鱼头怪涌进那道豁口,在它们身后更是汇聚着数不清的鱼头怪,庞友仁他们如何能档? 此时我们整个战圈里只剩下一千余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现在,剩下的这些人应该都是长生堂里的精英弟子了吧,但就算是再怎么精英,一旦被它们从中撕裂战圈,那我们后面这数百人只怕要栽在此地了。 第九十六章 血溅龙门五 东边的防线中有黑白二老奋力抵抗,我们尾端有方经文这位长生堂的堂主拼命断后,这三人的武功也的确非凡,浑身的气劲如海浪一般涌动着,鱼头怪数量实在太多,两处防线一直未破也全靠他们死撑着。 不过,西边庞友仁那边的防线已破,就算现在再死撑,恐怕也撑不到神龙门了。 我正着急,一剑劈开迎面扑过来的一条鱼头怪。也许鱼头怪也知道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扑过来也没了什么拐弯抹角,只顾张着大嘴咬来。这一条鱼头怪被我劈中了脑门,追影剑没入它的双眼之间,脑花血水一下子飞溅在半空。 这时,只听距离我不远处的方经文大叫一声:“顾少侠,承蒙相助,断后一事且交于你了!” 说完,他也不等我回话,挥掌逼退了几条鱼头怪,飞身朝西边庞友仁那里奔了过去。他这么一走,我们这边立刻吃紧,我身后的刀疤汉子大叫道:“后面的兄弟快到这里来,莫乱了阵脚!” 我一阵又气又好笑,这人大概把我当做挡箭牌了。的确,现在能和这些鱼头怪正面相抗而且不受它们毒液侵扰的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人,有我在前面挡着,他们在后面发出气劲击杀鱼头怪倒也能支撑一阵。 此时我们后方这里只剩下三百余人,这名刀疤汉子话音急迫,数百人登时紧紧的围作一团,朝我身后退来。他们的身高只到我的腰部,这么挤来,倒像是一群孩童围在我的脚下。 剩下的这些长生堂子弟真个了得,一边退守一边与扑过来的鱼头怪奋力搏杀,一道道气劲如陨星一般痛打追过来的鱼头怪,或逼退或当场格杀。然而面对如此多的鱼头怪,还是有不少人被鱼头怪的利爪和尖齿撕成数块。 一名身体宽胖的长生堂子弟退的慢了些,被两条伏在地上的鱼头怪一把抓住左右腿,鱼头怪手上的力道极大,这人哪里还能逃得开,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被这两条鱼头怪拖进了它们的大队当中,跟着便是血溅当空,也不知道被多少鱼头怪吃进了肚子里。 鱼头怪凶残至极,我们退到此处,地上却没有任何的残肢断臂,就连被我们斩杀的鱼头怪也都被后来的鱼头怪吃进肚子里。它们似乎不愿留下任何一块碎肉,能留在地面上的仅仅是鲜红的血。 天色依旧很亮,不过现在看去,却只觉天空被血尘染得昏沉沉的一片。鱼头怪的尖叫声,人的杀喊声,不断出现的利爪和尖齿,以及呼啸不断的气劲,却是构成了一副暗无天日的人间惨境。 方经文离开的短短时间里,又有十数人被鱼头怪撕开了身体。我也顾不上再想其他,拼命地挥动着手里的追影剑,以我现在手上的力道,往往一剑挥出总能斩杀两三条鱼头怪,况且我的筋骨变得强横,就算它们能近的我身也对我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不过这些鱼头怪似乎就认定我这么一个大块头,每每都是五六条一齐朝我扑来。在半空被我斩杀的鱼头怪,尸体落在地上便被其他鱼头怪叼了去,没死的扑在我身上就是一阵狂撕猛咬,但好在我身后的刀疤汉子也颇懂指挥,扑在我身上的鱼头怪也呆不了多久便被他们乱刀砍死,省去了我大半纠缠的功夫。 方经文离开的盏茶时间之后,我们仍在浴血奋战,但已是后力不支,整个战圈又缩小了一些,人数已不足一千人。 如果说我们这战圈是一块饼,现在已经被鱼头怪啃噬的差不多了,鱼头怪只需全力一波,我们的战圈便会被冲散。 来不及去看西边的战团是什么样子,只怕我这一分心,就又会有十数名长生堂的子弟被撕杀了。这时,三条鱼头怪同时朝我跳了过来,我刚踢开一条鱼头怪,身体还没站稳,但手上的速度却丝毫不慢,斜着一剑朝这三条鱼头怪拦腰撩了过去。一条鱼头怪离得我最近,它跳在半空也根本闪躲不及,被我一剑划开了腰腹,它的鲜血溅飞之时,我只觉左右肩膀一痛,已被另外两只鱼头怪咬住了肩头。 一扑上我身,这两条鱼头怪的利爪便在我的胸口脖颈处猛地乱抓一气,两条长尾也紧紧的缠住了我的左右手臂。它们虽然抓不破我的身体,但还是让我一阵吃痛,我大叫了一声,左手一把抓住了右肩上鱼头怪的脖颈,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死死地扣住了它的脖颈。 它的脖颈处长着细小的鳞片,入手有些滑,可被我这么抓住,它还是疼的松开了口,我及时将它从我右肩扯下,扔下去时追影剑已掠过了它的胸口。 刚将这条鱼头怪斩开,我只觉左肩处一道刀风吹过,“噗”的一声,咬在我左肩头的鱼头怪也突然松了口,半个脑袋滑了下去。 那是刀疤汉子发出的刀气。 我稍稍的松了口气,正想将这条鱼头怪甩下肩头,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呼喝:“已到神龙门,大家快进窟!” 我心中的一亮,举头望去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我们已越过神龙门前的两座巨大石像,不到一千的战圈前端也已冲到神龙门前。 此时,神龙门前的鱼头怪已被羊祉兴和赖邦志清除干净,那些鱼头怪畏惧腐尸散,退到神龙门下时往两边散了去。 周围的人发出了一声呼喊,前方的长生堂子弟开始往神龙窟里钻。神龙门打开的那道缝隙可令鱼头怪钻进钻出,人这么钻进去倒是丝毫无阻。 只听身后的刀疤汉子高喝一声:“快,快退!” 这句话中似乎有着无形的力量,我身边的人同时大叫了一声,身上气劲喷发,手里的兵器齐齐甩出,数百道气劲一同冲出,像是一道气浪,将我们身前的鱼头怪硬生生的逼退一些距离。 这已经是全力一搏了吧?这一阵气劲甩出之后,不少人已经是剧烈的喘息着。我不知道身上哪来的力气,狠狠地挥剑一连砍翻两条鱼头怪,趁此空挡,连忙跟着刀疤汉子朝神龙门方向退走。 没走两步,突然,西边防线处爆发了一阵滔天的怒喝,紧跟着是乱麻似得尖叫声。 我转头看去,只见西边的一大片鱼头怪正疯狂的冲着,方经文和庞友仁正拼命的且战且退。只是如此多的鱼头怪,他们那里挡得住?被那些鱼头怪这么一冲,我们的战圈几乎要溃散开来,整个战圈不得不朝东边偏了偏。 若是这样下去,别说是冲进神龙窟了,我们这些留在外面的人只怕眨眼间便会被鱼头怪淹没了。 正在这时,从神龙门底下那道缝隙中突然传来一阵婴孩的哭叫声,数十个大头鬼婴忽的从神龙门下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在它们头顶则飘着十数团深蓝的焰火。正是冰焰虫。 羊祉兴和赖邦志他们率领的长生堂一众已有大半钻进神龙门里,也不知道神龙门里还有没有鱼头怪,不过这些大头鬼婴能在这个时候再冲出来,想来里面即使是有鱼头怪,恐怕也没有多少。 现在我们距离神龙门不过二十丈的距离,羊祉兴和赖邦志冲进神龙门里之后,神龙门两侧的鱼头怪重又开始汇聚门下,东边有黑白二老顶着,那边的鱼头怪倒也冲不到神龙门前。可是神龙门西边的防线却是已经溃散,成群的鱼头怪如潮水一般正向神龙门一侧涌去,而此刻那些鱼头怪正与大头鬼婴它们碰了个正着。 这样的距离,大头鬼婴几乎刚一冲出,便被成群的鱼头怪淹没下去。它们的身材在鱼头怪面前实在小的可怜,哭声刚刚响起便又戛然而止。我看过去时,正看到一只尚有喘息的大头鬼婴,它身下的虫尾一抖,猛地朝一只鱼头怪跳了过去,只是它的身体还在半空,忽的被一条从侧面冲过来的鱼头怪咬在了嘴里,整个吞了下去。 这是以卵击石了吧?同样是鬼仔,但是相比之下,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我正觉可惜,突然,却见那条鱼头怪发出一声尖叫,浑身上下陡然冒出一阵阴绿的焰火。 我心头一震,却在这时,又见一只蓝色的冰焰虫似早有准备般的扑向了那条鱼头怪,身上的蓝色焰火甫一触碰那条鱼头怪身上的阴绿焰火,像是火星碰到猛火油,呼地腾腾大作起来,眨眼间便扬起一道蓝色的火墙。 蓝色的火墙一起,眨眼间竟变成了绿色的焰火,像是一道巨大的地火冲天而起,登时将周围近百条鱼头怪点着了。 原来羊祉兴和赖邦志所谓的开道,是这样的开道方法啊。 这分明是以死换死的打法! 不过这的确是一种绝妙的方法。绿焰一起,只见神龙门西侧的鱼头怪如见天敌,尖叫着朝后退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却又是连续十数道绿色的焰火冲天而起。原本西边防线已濒至溃败,方经文和庞友仁一众已无力再挡,而正在朝我们战圈里冲的一大片鱼头怪去势这么一顿,神龙门西侧登时空出了一大片场地,方经文他们立时也都缓了缓身,急忙朝神龙门里退去。 神龙门西侧绿焰滔天,将西面的鱼头怪尽数挡了下来,而得此屏障,我们退的更快了。 等我们这些人退到神龙门下的时候,已和东边的战线锁在一起,黑白二老率领东边的近百长生堂子弟一同退守,正和我们这边数十人挡在神龙门外。 西侧有腐尸散阻挡鱼头怪,东边和南边的鱼头怪却依旧不依不挠追着,数量多的吓人,我们不得不拼命阻挡。正退走着,忽然,我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隆隆巨响,原本还只是打开一条缝隙的神龙门却在这时又往上抬高了近两丈的高度。 只听得方经文的声音从神龙门里传了出来:“二位护法,顾少侠,快,快进来!” 他叫的很急促,似乎我们只要慢上那么一点便就是无路可退。不过我却心头一热,方经文此举是在为我着想吧?的确,神龙门下原本打开的缝隙只能容一个人的身体钻进去,以我现今的体型是万万也挤不进去的。不过,现在打开神龙门无疑也是为鱼头怪开了一条通畅大道,一旦它们冲进来,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神龙门的巨大石门下沿已抬到与我脑袋齐平,我挥剑逼退几条鱼头怪,一弯腰,和黑白二老百余人一起退到了神龙门里。 刚一退到门里,如潮的鱼头怪便紧跟而至,却在这时,我只听到一阵铁链搅动的声音,那神龙门像是从天而降的大石块,极为迅猛地砸在了地面上。 大地似乎跟着抖了数下,挤在门口处的百十条鱼头怪闪躲不及,登时被砸成了一滩肉泥。 第九十七章 奇画枯骸一 神龙门下流了一大滩碎肉和血水,我伸手扶住粗糙的石壁,心里一阵阵发颤。 窟里已经点起了火把,现在,进入神龙窟里的仅剩下八百长生堂子弟,每个人都在剧烈喘息着,脸色煞白,还有不少人瘫在地上哀声呻吟着。 刚刚的一战,我们仿佛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五六千的人马面对着数万条鱼头怪,穿过山谷像是被滚油浇灌一遍,只剩下的这点人,可以说长生堂是全军覆没了。没想到神龙门升起时缓慢,落下时却是如此之快,如奔雷一样,若非如此,恐怕我们冲进神龙窟里也难逃一死。 方经文站在神龙门内一侧的石壁边,他一脸的余惊未定,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只胳膊正搭在一个粗大的石棍上。石棍像是一个机关,插在凹槽里,看似可以上下搬动。 也不知为什么,看到方经文时,我心里莫名的生气一团怒火,提着追影剑朝他踏出一步,喝道:“姓方的!为什么不退出山谷!” 我的身体还是很高大,喝出的声音也很粗犷,声音叫出来,在窟里响起了一阵回声。 不过我这么一动,周围所有的长生堂子弟登时都站了起来,手上的兵器、火把举了起来,如临大敌一般的看着我,黑白二老、庞友仁和羊祉兴、赖邦志几人也一下挡在了方经文身前。 看着他们还不到我腰部的一群人,我暗自冷笑了一声。鱼头怪的尖牙利齿都伤不了我分毫,他们这些人如此防着我能有什么用?想到这里,我胸口突然升起一股自信,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信心。 方经文此看了看我,仍有点急喘的道:“顾少侠,你这是做什么?” 我又踏出一步,周围的人跟着退了退,我沉声道:“方才冲出山谷的话,你五千余弟子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还在装糊涂么?” 方经文摇头笑了笑,长长喘了几口气,道:“若是方才冲出山谷,只怕我长生堂就此在江湖上除名了。” 他身边的庞友仁跳了出来,愤愤接道:“顾少侠有心助我等,我长生堂子弟都是看在眼里的,可那狗娘养的本空老儿和天一老道岂能容我们走出山谷!” 他说这话时已是咬牙切齿,就差暴跳如雷了,言语一出,周围的人也跟着骂骂咧咧起来。有的骂本空大师老奸巨猾、心黑如淤,有的骂天一道长阴险狡诈、暗中作祟,甚至将樊春扬、程富海、罢中原几人也骂了一通。 长生堂一战死去数千人,我心里早已是怒气难耐,本想着他们如果能跟着我冲出山谷的话绝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心头愤怒便想怒斥方经文一番,哪知他们二人两句话却一下把我噎住了,脑子里准备的责骂的话语也说不出半点。 的确。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当时已经下令堵在山谷口,长生堂一旦冲向山谷口便立刻会遭到七大门派的堵杀,以当时的局势来看,背腹受敌,只怕长生堂的人死得更快。这么看来,我说出的那句话无疑是可笑之极了。 心里又恼又怒,但我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方经文似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顾少侠助我长生堂,此次大恩方某自不会忘,待得出了死亡沼泽,我长生堂定有厚礼相赠。” 我嗤笑一声,道:“你们倒是好手段,偷盗的手法比江前辈还要高明,连罢门主和程庄主都奈何不得你们,怕是盗取玄铁令之时,连这后路也想好了的吧?” 方经文怔了怔,忽的大笑道:“原来顾少侠连这等事情都知道,不过不是偷,玄铁令是我长生堂子弟抢来的。” 我皱了皱眉头,道:“偷便是偷了,到了这个时候怎的还说是抢?” 方经文将手从石棍上移开,背着手走到我面前,道:“方某从不说假话,玄铁令却是被我等抢来的,在衡州。” 我奇怪道:“衡州?” 方经文点点头:“就是顾少侠结实我长生堂圣姑的那个衡州。” 我想到了梦寒烟,心头随之一暖,道:“你们怎么会在衡州抢到玄铁令?又是从什么人手上抢夺的?” “是从武当派的叛徒阳才道长和张旭德手上抢过来的。”方经文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的脸色一沉,狠狠道:“却没想到这是天一道长和程富海联手使得苦肉计!” 我呆了呆,道:“难道那江湖上出现的隐秘组织不是你们的人?” “哼,我们的人?顾小友,你上了程富海的当了,那分明是七大门派的人故意演的一出戏,就是要骗取我长生堂来到此地。” 我冷冷道:“演的一出戏也不必杀死同门弟子吧?方堂主严重了,现在玄铁令可是在你手上的。” 这时,羊祉兴嗤笑一声,道:“他们七大门派什么事干不出来?杀死两名弟子算什么。那玄铁令是本座与庞坛主抢来的,这还能有假?” 他说道七大门派时,言语中大有不屑,倒好像是他以婴孩头颅炼制鬼仔不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我看着方经文道:“你们得到玄铁令,所以才会此次来到死亡沼泽?” 方经文道:“加上有圆慧通风报信。” 我道:“圆慧是你们长生堂什么人?你为什么如此相信此人,难道不怕圆慧出卖你们?” “他是青龙坛的一位副坛主,是有血蛊在身的,一旦有不轨之心便会蛊毒发作而死,况且他也不会出卖我们,因为杀死他兄长的便是本空大师。” 我有点诧异,道:“血蛊?” 方经文道:“是西域的一种蛊术。”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又道:“顾少侠,你也是随七大门派一同进入死亡沼泽的,本空和尚的城府有多深,怕是你比我们更加清楚吧?他们秘密派人引我长生堂出来,又有什么不可能?” 我一阵语塞。圆慧被本明大师揪出来时,我便知道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谋略远胜常人,后来樊春扬身上的蛊毒被揭开时更是让我不寒而栗,现在再想想这几天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所作的一切,他们的城府的确深的可怕。 难道江湖上那个隐秘组织是假的?根本不存在的?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玄铁令就在方经文身上,旁人再说是偷和抢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他根本也没必要纠结这一点,也没有理由对我这个人说谎。可是,他说这件事是天一道长和程富海故意做的,我也不相信。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头疼。正魔两道之间的勾心斗角实在太厉害,虚虚实实根本让人摸不透深浅。 这时,方经文挥了挥手,竟朝着我抱了一拳,道:“不管怎么说,顾少侠此次能舍身相助,我长生堂感激不尽,请受方某一礼。”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行此大礼,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嘴上还是冷声道:“言重了,顾某受不起如此大礼。” 方经文摇头一笑,只是道:“顾少侠,如今我们已经入窟,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请。” 说着他便一挥手,领着这些残余的长生堂子弟朝神龙窟深处走去。 他不愿再和我多说了吧?正好,我也没有想要和他多言的意思。 他们一群人举着火把在前面走,映着火光,我看清这是一个极宽敞的通道。上面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垂着一根根粗大的枯藤,也不知道上面有多高。地面上是由一块块黑色的砖块铺成,坑坑洼洼的尽是抓痕和裂纹。石壁上生满了厚厚的青苔,还黏着许多如鹅蛋大小的白茧。漆黑的通道深处不时地响起几声尖叫,一声声的回荡过来。 看着方经文一群人的背影,我突然一阵茫然。进都已经进来了,若真能走出死亡沼泽自是好事。只是,七大门派那些人该怎么走出死亡沼泽? 轻呵微吐,我一边缓缓平复体内的那团气,一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却是越想越乱。这时,身边的刀疤汉子笑道:“顾少侠,请吧。” 第九十八章 奇画枯骸二 身体里的暖流渐渐汇聚小腹处,身上凸起的筋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着,我只朝前走了数十步的距离,身高便恢复到正常。 周围的长生堂弟子看着我啧啧称奇,不少人与我拉开了一段距离,眼神中充满了惊诧。刀疤汉子走到我身边,上下看了看我,递过来一件紫色大袍,道:“顾少侠,给。” 我低头看了看,除了胯间还残留着一点褴褛的衣衫,我身上的衣衫已破烂不堪,说是衣不裹体也不为过。他递过来的紫色大袍上血迹斑斑,同样破损,但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接过来披在了身上。 刀疤汉子诺诺道:“顾少侠,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我想告诉他我修炼的是开天功法,但是话到喉部又被我咽了回去,只是看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刀疤汉子笑了笑,道:“在下王来山,是玄武坛旗下的一名管事。” 我朝走在前面的方经文一众看了看。玄武坛的坛主古泰正被四五个人搀扶着,他的体型极为宽胖,走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先前冲在山谷中之时,古泰一直被护在战圈中心,不过现在却是脚步瞒珊,一走三摇的。樊春扬身上的降头术被破之时,想来长生堂阵中那一声惨叫便是他发出来的了。也许这跟他的身份有关吧,长生堂死去五千弟子,他这个受伤的累赘却是被保护的周全。我道:“你们坛主也修炼了巫蛊术?” 王来山把玩了一下手里的大刀,道:“你说的是崆峒派掌门中蛊的事情吧?不是,我家坛主并未修习巫蛊术,施放巫蛊术的是羊坛主。” 我道:“是以铁锤做引下的降头术?” 王来山脸上一奇,道:“你怎么知道?正是羊坛主在铁锤上下的蛊术,那姓樊的一碰到铁锤就会中蛊。羊坛主说这是一种上等降头术,可控制人,也可以控制山中走兽。” 原来上等降头术还可以控制动物啊?这我倒是没听苏卿尧讲过,如此说来,学会了这上等降头术岂不就会可以控制任何人了? 其实说起来,最终令长生堂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与这降头术有着极大的干系。不过,不管是什么巫术,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长生堂自以为做的密不透风,可到最后还是被本空大师他们识破。 我暗自叹了口气,不愿再想下去。 神龙窟的这条通道比我想象的要长得多,而且越往前走,从顶上垂下来的粗大藤条也越来越密,这些藤条有人的小臂粗细,几乎贴着我们的头顶,我们走了一程,不得不微微低着头前行。在通道的两边,每隔四五丈就会有一跟漆黑的石柱,石柱有一人高,顶端的石块被雕刻成莲花盆形状,看样子是用来照明的火台,不过现在这些连花盆里装的都是洞顶落下的积水。 通道了除了这些石柱,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看到一个七八丈高的雕像。这些雕像是刻在石壁里面的,而且雕刻的大部分是鬼形怪诞。有头上长着七根角的红面獠牙鬼,手里端着个两头尖锐的叉子;有全身肌肉隆起的壮硕汉子,却长着四条手臂,每个手里都握着一根石环;甚至在这些雕像之中,我看到了一个长着一颗鱼头脑袋的人形石雕,石雕上的鱼头和鱼头怪的头很像,但是出处也很大,相比较而言,这个石雕的脑袋长得更像是一个人。 一边走着,我一边看得惊奇。这些石雕三十年不见天日,上面也长满了青苔,有的甚至肢体不全,面目全非。但是这些石雕的雕刻手法很是精巧,线条极为细腻流畅,如果不是上面长着苔,怕也是栩栩如生的样子了。 这么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我们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处开阔的圆形大殿。 和我们身后的巨大通道一样,这处殿堂里的墙壁、地面和顶上也布满了交错纵横的藤蔓,生出了厚厚的苔,大殿顶上不断地滴落水滴。像是一处巨大的溶洞。 大殿的四周立着十二根粗大的石柱,石柱和死亡沼泽外围树木的粗细差不多,只是每一根石柱上面都覆盖着藤条,很难看清石柱上雕刻的花纹。在大殿的中央地带,也有一个魁梧的人形石雕,不过这个石雕雕刻的有些奇怪,它的双手双脚被巨大的石形连锁锁着,仰着头张着嘴,似乎在咆哮。 我正打量着,却见方经文一群人忽的加快了脚步,奔到这个石像脚下齐齐跪了下来,俯首拜倒,大声道:“拜见吾主。” 我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到恶贯江湖的长生堂竟然会对这么一个石雕膜拜。这个石雕很高大,双腿上缠满了藤蔓,浑身上下只有腰间雕刻着衣襟,其余之处尽是裸露在外,披头散发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野人。如果说这个石像雕刻的是一尊佛陀或者是一个天尊的样子,也许我还能理解他们这些人的举动。可是他们却向一个野人跪拜,这也太贻笑大方了,让我感觉有一种不伦不类和邪异的味道。 等方经文他们站起身,方经文忽的道:“庞坛主,你带人到后殿查看通往灵洞的通道是否完好无损。” 他身边的庞友仁抱拳道:“是。”他一招手,领着百十来名长生堂子弟朝石像的后方奔去。 方经文四周看了看,喝道:“将所有门上的藤条砍掉,羊坛主,你去将圣火点燃。” 他这么一喝,周围的长生堂子弟登时齐齐应了一声,向四周的石壁奔去,羊祉兴和赖邦志则是往东北角的一处石壁跑去。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走到方经文近处,沉声道:“你不是说从通道离开?点燃圣火和灵洞是怎么回事?” 圣火和灵洞我自是不知晓是什么,不过只听名字,那绝不是方经文所说的外逃通道。方经文看着我,却是摇头一笑,转身朝石像走了几步,身后的黑白二老紧步跟上。 他仰头看了看这座石像,伸手扯断一根石像脚下的一根藤条。数十年不见天日,这些藤条也早已是腐烂之状,很容易被扯断。方经文看着手里的断藤半晌,叹了口气,道:“三十年前,我还是长生堂里的一位副坛主,那时候的长生堂依旧势大,纵横西域无人敢敌,所得来的财宝无数,死亡森林周边大大小小近百个部族都要臣服于我长生堂,连中原武林都要敬畏为我堂三分。现在想想,真是风光无限啊。” 他的言语中大有感慨之意,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说的死亡森林,应该就是当年他们对死亡沼泽的称呼了。三十年前长生堂是什么模样,我已无从知晓,不过当初七大门派联手才能与长生堂相抗,想来当年的长生堂势力的确可观。但今非昔比,他们长生堂最终还是落败了,而且死亡森林也变成了死亡沼泽,甚至现在神龙窟里还生出了鱼头怪这等怪物。 想到鱼头怪,我不由得朝四周望了望。倒也奇怪,我们进入神龙窟到此,竟然没有看到一条鱼头怪的身影,那时不时的尖叫声捉摸不定,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 一声叹息之后,方经文看着我,忽的笑了笑,道:“当年七大门派联手打入神龙窟,关键时刻是当年的梦堂主封死了神龙门,这才令七大门派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多亏了梦堂主,我长生堂无尽的财宝才没有被七大门派的人盗走。真是天助我长生堂,现在这些财宝又落到我们手上,复我山河便是指日可待,呵呵。” 梦堂主应该就是梦幽蓝吧。我暗自奇怪,程富海曾说江湖中人来到死亡沼泽皆是为那灵蛇之血而来,怎么到了方经文嘴里,七大门派却是为金银财宝而来? 心里这般想,我面上却笑道:“这么说,你们此次来到神龙窟就是为了数不尽的财宝而来的了?” 方经文苦笑一声,道:“也不尽然。不过有了这一批财物,我长生堂便可再次坐大,可广招弟子,可在这西域的土地上重振当年雄风,也算是有了对抗七大门派的资本。” 我诧道:“你们还想着对抗七大门派?” 方经文收起了笑容,沉声道:“他们杀我长生堂如此多的弟子,谁能咽下这口气?我长生堂定要讨个公道!” 他说的有点夸大,甚至是自不量力。我暗中冷笑,长生堂本就势衰,这一次可又算是全军覆没,即使他们能拿走这里的金银财宝,出去以后又怎么能与七大门派匹敌? 方经文又道:“顾少侠不必多想,此次你出手相救,方某先前承诺的一定做到。通道在那后殿之中,待得庞坛主探明实情之后,我等便立刻动身。” 我想了想,道:“也好。”现在我心里着急也没有用,虽然我很不愿与他们待在一起,但毕竟还得靠他们走出死亡沼泽,就算我想与他们撕破脸皮分道扬镳,那也得等出了死亡沼泽才行。 走到了一边,我捡了一块不是很脏的大石块坐了下来,看着这些忙碌的长生堂弟子。大殿确实很大,有三个郴州城中心的广场一般大小,这些长生堂的弟子都散开了,举着火把正在清除着石壁上的藤蔓,刀剑砍在石壁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回荡声响。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种迷惘。都落魄到这个地步了,方经文他们还在想着光复的事情啊。 正魔之间的仇恨到底出自什么地方?如此之深,竟在以卵击石的时候,还在想着拼上一把。 第九十九章 奇画枯骸三 我抬头看了看大殿顶上。一根根粗大的枯萎藤蔓死寂一般的垂着,哪里还有半点生机,不过冰凉的水滴还是顺着藤条滴下,似乎从没有停歇过。 空气有点阴凉,充斥着鱼头怪身上的腥臭味。 三十年前七大门派联手进攻长生堂,长生堂遭遇了灭顶之灾,三十年后的今天,长生堂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几乎是万劫不复。那么,十年、二十年或者再过一个三十年之后,长生堂会不会又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应该还会的吧。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一阵地茫然。 正想的出神,突然,一道尖叫声远远的传了过来,像是从某个洞里传出,传到大殿中荡个不停。我吃了一惊,连忙跳了起身,周围正在清除石壁上藤蔓的长生堂弟子也忙不迭的围了过来。 声音是从这座巨大的石像后方传过来的,只是我们手上的火把已渐渐微弱,照不到石像后面。 周围的长生堂子弟反应倒是极快,余声未落便已摆了个小战阵,将方经文、古泰和黑白二老等人围在了中间,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脸色煞白。这道叫声明显是鱼头怪的。虽然鱼头怪大多冲出了神龙窟,但是这窟内显然还有鱼头怪留在这里,只是我们也不清楚这里还有多少条鱼头怪,也许十几只,或许还有万余条。没有人敢有丝毫的大意,我心里也是一阵惴惴不安。 这时,一名手持火把的长生堂弟子从石像后面的黑暗中跑了过来,看到是一个人,我们都松了口气。那人跑到方经文身前,跪在地上,道:“启禀堂主,庞坛主已抵达灵洞。” 方经文道:“灵洞可完好无损?” 那人身体抖了一下,道:“回堂主,灵洞完好无损,只是......” “只是什么?” 那人抱了一拳,道:“庞坛主请堂主过去一趟,堂主一看便知。” 难道是发现了鱼头怪的巢穴? 我脑子里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只见方经文缓缓点了点头,忽然道:“烈阳护法、羊坛主,你二人随本尊走一趟。其余人等按计划行事。” 周围的长生堂子弟齐齐应了一声,道:“是!” 说罢,方经文和羊祉兴以及黑白二老中那名身穿一身白衣的老者迈步朝石像后面走去,那名前来报信的长生堂弟子连忙举着火把跟上,向前引路。 对于这些鱼头怪,我早已是好奇不已。无论是它们身上的蜮毒和那种不知名的血液,还是它们走不出山谷以及被人豢养,都像是一个谜团一样困扰着我。能豢养出这等鬼仔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周围的人都散了开。 我想了想,提着追影剑,朝方经文他们追了过去。 方经文他们走的并不快,对我的追来,方经文丝毫不在意。跟在他们身后,我也开始不紧不慢的走着,同时开始打量石像背后的地方。 石像本来就是立在大殿中央地带的,所以它背后与前面的情景基本无异,除了各处立着粗大的石柱之外,从顶上垂落的藤条也有很多,只不过还要紧密、枯萎几分,更像是倒立的深草丛。 只走了短短的两百来步,我们便来到了大殿的另一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道方形的通道。 通道高约莫有十丈,宽差不多八丈,可以说是一个很宽敞的通道。但是和我们进来的那个通道相比,这一处通道却又小的可怜了。 在通道的门口两边,各自立着一个人头石雕,都在三丈大小。左边一个雕刻的是一个男人的脑袋,右边雕刻的是一个女子的脑袋,两个石雕都张着嘴,伸着长长的弯曲舌头。加上石雕上有青苔覆盖,这两个头颅石雕比先前我看到的那些青面獠牙的鬼物石雕甚至更加可怖一些,但这雕工依旧很精巧细腻,两个头颅上的双眼雕刻的很形象逼真。 一走进通道里,我感觉空气一下子凉了很多,而且那一股腥臭的味道也比大殿中的浓烈一些。不过,这一个通道要比外面的通道以及大殿要清爽的多,顶上没有垂下的藤蔓,没有水滴滴落,石壁上也没有生出青苔。但是在这通道的地面上,我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石柱、碎石块、兵器和破旧的已经近乎腐朽的衣衫。当年七大门派冲进神龙窟,不可能没有人死在这里。大概外面的通道和大殿被藤蔓和厚厚的青苔覆盖,所以我们才没有看到尸骨和散落的兵器,倒是这里一览无余。唯独,看不到尸骨。 是被鱼头怪吃掉了吧? 我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鱼头怪连自己的同伴都能吃进肚子里,这里有人的尸骨,它们绝不会留下半点骨头。 沿着通道走了有百十来步,我感觉地面像是有点开始往下倾斜。这时,那名长生堂弟子将火把往我们右侧的石壁凑近了些,吞吞吐吐的道:“堂主......” 火光离得近了,照亮了我们身边的这一面石壁,却见得离地八尺处,有一个一丈大小的漆黑大洞正挂在墙上。这个洞口滚圆,而边缘处不是很光滑,像是被利爪抓过,上面贴着墙流着一股黄色的粘液,流了长长的一道。这样的洞穴我见过,正是鱼头怪挖出的洞穴,只不过我在水潭那里看到的洞穴是在地上,这个却是在墙上。 鱼头怪是从这石壁中钻出来的?我朝洞穴里望了望,映着火光,可看到洞口边缘处的一点地方,再往里就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腥臭味很重。方经文皱着眉头,道:“有没有发现鱼头怪?” 那名手持火把的弟子抱了一拳,道:“回堂主,在灵洞处却是发现一条,不过已被庞坛主击杀。”说着,他忍不住地抬头朝我们右边的石壁看了看。 我心里一奇,这名弟子举动有些怪异,来到这里时便要我们看这右边的石壁,现在又是这副吞吐的模样,难道这石壁上有什么不对劲么? 方经文似乎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看了这名弟子一眼,又扭头看了看这一道石壁,在向前看去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把夺过这名弟子手里的火把,举火朝前走去。 只是他走了没两步,忽的站住了。 我更加的好奇,快步紧跟了一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隔着第一个洞穴不远,又有一个离地八尺的漆黑大洞出现在石壁上,形状大小都与前一个相同。不过,这一个漆黑洞穴边缘处却是挂着两条绿油油的人腿。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身边的羊祉兴已惊呼道:“蛊毒发作了!” 方经文看着露出洞口的这两条人腿,皱着眉头道:“发作了?” 羊祉兴点了点头,走上前,抬起右臂指向这两条绿腿,道:“堂主,你看这腿上的孔洞,那是鱼头怪幼崽钻出时留下的,这人怕是已被吸干了血肉。” 羊祉兴的样貌实在令我不敢直视,一只如鸡蛋大小的左眼瞪得几乎和鱼头怪的大眼一样呲目欲裂,此时又离得近了,他点头时肩膀上的那颗大肉瘤也跟着晃了晃,倒像是有两个头在点着。 方经文将火把靠近了些。我有意避开羊祉兴的身体,顺着他的手指朝那两条绿腿望去,却见这两条绿腿上果然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孔洞,孔洞指甲盖大小,边缘处零零散散的黏连着细小的碎肉和红色的皮膜。 方经文四下看了看,沉吟片刻,忽的扭头道:“把这人拉出来。” 那名长生堂弟子连忙抱了一拳,道:“是。”他走上前,单手抓住一条绿油油的腿,一把将这具尸体扯出了洞口,只听“嘭”一声轻响,一具浑身干瘪的绿身红脸的尸体登时落在了我们脚下。 这具尸体的确已被掏空,落在地上根本也没有多少重量,和我见过的那些身中鱼头怪之毒的七大门派弟子一样,一张脸早已变得狰狞不堪,甚至这张脸干瘪的样子更加恐怖。尸体在地上滚了滚,浑身绿色的皮肤一下展现在我们眼前,趁着火光,我看到他浑身上下烂出的更多的孔洞,手臂、脖颈、脸上到处都是,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方经文看着这具尸体良久,忽的沉声道:“羊坛主,这就是你跟本尊说过的虫蛊?” 虫蛊?我皱了皱眉头。少白道人和苏卿尧也在研究鱼头怪体内的毒液以及那些中毒的弟子,可他们二人从来没有说过这是什么虫蛊。我看着羊祉兴,想来这个面向丑陋的老者对巫蛊术也颇有研究,甚至我隐隐觉得他比苏卿尧和少白道人更加精通巫蛊术。 羊祉兴低头看了看,抬起头缓缓道:“堂主,这的确是一种虫蛊,是西域之中最为邪恶的蛊术之一。不过,羊某现在担心的不是这种蛊术,而是这些新生出的鱼头怪幼崽。而且......”他顿了顿,转头看着石壁上的滚圆洞口,尸体被拉出来,此时洞口的边缘留了些许黄色的黏液,他又道:“而且羊某觉得这些幼崽仍在我们总坛之中,甚至极有可能在这洞口的另一端是连在灵洞底部的也说不定。” 这时,那名叫烈阳的白衣老者道:“羊坛主,这也不太可能吧?灵蛇洞里尽是天然的金刚石,墙壁的坚固程度和神龙门不相上下,那些鱼头怪就算能挖洞,又怎么能挖到那里去?” 羊祉兴道:“烈阳长老,就怕万一。在见到这些怪物之前,我们不也是没想到么?” 我看着方经文,他的眉头已经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他们长生堂内部的事情,我不便插嘴,不过也不难看出他们对神龙窟里的鱼头怪早有争议,比起七大门派想要铲除他们长生堂,只怕这几天他们更在乎的是神龙窟里的情况以及这些鱼头怪的来历吧? 这时,那名长生堂的弟子突然开了口,道:“堂主,若只此两个洞穴,庞坛主也不会命属下来报,前面......前面还有很多这样的洞穴。” 还有? 我们都吃了一惊,方经文再不多言,快步朝前奔了过去。 继续往前走,我已能明显感觉到这个通道是斜着朝下的了,不过那股腥臭味越来越浓,空气也越来越凉。昏暗的火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大,也不知道这条通道有多长,奔走中只能听到我们的脚步声。 朝前奔走了有五十多丈距离的时候,方经文再一次停下了脚步,抓着火把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我们也停下脚步。侧头看去,我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头皮登时一片发麻。 第一百章 奇画枯骸四 火光所及处,只见我们前方两边十丈高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的漆黑洞口,每一个洞口几乎被一具具浑身绿油油的干枯尸体塞得满满的。 这些洞口挨得很紧,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只是我们能看到的就不下三十多个。 我身体抖了一下。一具尸体上就可以生出不知多少鱼头怪幼崽,那这些又会生出多少条鱼头怪来? 而且,这还只是我们能看得到的地方,火光照不到的前方石壁上,坑坑洼洼,似乎还有更多。 方经文突然喝道:“前面还有?” 那名长生堂的子弟早已是脸色煞白,诺诺道:“回堂主,再往前百丈的距离便可到达灵洞,从这里一直到灵洞......”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我们都已猜出他言中之意,不禁又是一阵骇然。方经文冷哼一声,一马当先再次朝前奔走,我忍着心里的震撼,跟着他们朝前跑去。 百丈的距离,十丈高的石壁,这种高度加上这种长度,算上鱼头怪挖出的洞口大概是一丈大小,我也几乎已能预料到这些洞穴会有很多。但这一路奔过去,我浑身的汗毛倒像是掉了一地。 这哪里还是什么两面石壁?简直就是两处挖在墙上的坟冢!越往前走,却是再也数不清这些洞口有多少了,我只觉得密密麻麻的,像是摊开来的蜂窝。 这些许许多多的洞口也不全都塞满了尸体,有的洞口处只躺着两三具尸体,有的连一具尸体也没有,甚至有不少尸体歪扭七八的躺在墙角。死一样的寂静,也不知道这些尸体在这里搁置了多久,整个通道里飘荡着一股恶臭的气味。 百丈的距离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很远,但是奔走在这处通道中,我却像是感觉过了很久。如此多的洞口、如此多的绿油油的尸体,说是万人坑也不为过,看得令人丧胆销魂。 奔走不久,通道前面出现了一丝亮光,我们加快了脚步又走了一程,只那么一会儿便走到这段通道的尽头,却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处不大的石殿。 石殿里已是破损不堪,地上散落了大大小小的石块,中间有一处水池,水池四周立着五根莲花盆石柱,正对着我们的有三个圆形石拱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庞友仁以及那百余名长生堂弟子正聚集在右边的石门前,在他们脚下有一条身体颀长的鱼头怪,它的脑袋已被砍下,身上多处伤口和窟窿。它似乎死去没多久,一条长尾还在抽搐着,地上流了一滩血。 一见我们过来,庞友仁他们当即朝方经文抱了一拳,道:“参见堂主。” 方经文挥了挥手,转过身朝我们身后的这一条通道看了看,我看到他握着火把的手似乎又颤了颤,脸色也有点煞白。 也许他心里还在震惊。我也转过头朝通道望去。没有了火光,通道里又陷入黑暗当中,空气冰凉凉的,深处隐隐的像是有千万人无声惨叫着。 墙壁上的石洞没有两千也有一千吧?实在太多了,更不要说那挂在洞口的尸体了,那也就是说,从这些尸体上生出的鱼头怪幼崽岂不是更多,数不胜数?我身体又抖了一下。 这时,庞友仁跑了过来,道:“堂主,整条通道都搜查过了,只发现这一条鱼头怪。”说着,他往地上的那条鱼头怪一指。 方经文看着庞友仁,有点自言似得道:“那石壁上的洞穴也搜查过了?” 庞友仁脸上一滞,低声道:“回堂主,那洞穴不知通往何处,所以......” 就算那洞穴里没有鱼头怪,只怕现在也没人敢钻进去查探了。不知道那些尸体究竟些什么人,如此之多恐怕也有前后之分。如果是早就留下来的,那神龙门外的鱼头怪极有可能是从这些尸体上生出的,但如果不是,那么此时神龙窟里便存在着大量的鱼头怪幼崽,我们还是处在风口浪尖上。 我默默的想着,满脑子里想的是密密麻麻的鱼头怪幼崽窝在一起的情景。可是,就算是这些尸体上生出鱼头怪,总也有个始末吧? 到底是什么人豢养的这些怪物? 方经文向石殿四周看了看,忽然从怀中取出那一个五光琉璃的玄铁令,冷冷道:“打开灵洞,本尊要进洞看看。” 话音刚落,一边的羊祉兴上前一步,道:“堂主,如今我们并不清楚灵洞中的状况,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羊坛主,你也太大人大量了,难道忘了先前我们商议好的事情么?”那名烈阳长老也踏前一步,道:“如今我们已经进入总坛,又怎能对圣灵不理不问?” 羊祉兴扭过头看着烈阳,一只可怖的左眼转了转,道:“烈阳长老,先前的商议本座可是一直不同意的,而且我早已说过,圣灵三十年前就已经极不寻常,所以梦堂主才会吩咐我长生堂子弟不得再踏入灵洞半步,你想不遵从梦堂主的命令?” 他们嘴里说的圣灵,应该就是指那条灵蛇了吧?我暗自吃惊,原来三十年前梦幽蓝已经明令禁止长生堂弟子进入灵洞,照羊祉兴这么说来,当年长生堂早就知道灵蛇之血就是蜮毒这件事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年为什么还有长生堂的人服下这灵蛇之血?又为什么还留着那条灵蛇?应该弃之如敝履才是。 我看着羊祉兴,这名老者虽然样貌丑陋,没想到他也是个忠心的人,三十年前梦幽蓝吩咐的事情,他竟然至今还在坚守。我甩了甩头,不去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对于他们长生堂内部商议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不过,现在神龙窟里仍不是安全的地方,这一点很明显,羊祉兴说的不错,尽快离开此地才是上策。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听烈阳道:“羊坛主,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总堂已被人当做巢穴豢养那些鱼头怪,圣灵又是我长生堂圣物,岂有不去查探之理?” 羊祉兴还想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却听得“呼呼”的几声响,水池周围的那五个莲花石盆里猛地喷出五道五尺高的焰火来,焰火在地空出喷涌不定,登时将石殿照得通明。 大概这就是方经文先前说的点燃圣火吧?我有点诧异。这种莲花石盆一看便知是种灯火台,但是能以这样的方式自行喷出火焰,肯定也是一种机关门道,倒也是奇特。 这时,方经文突然道:“莫要多言!犯我圣堂者,方某决不能视而不见。无论是谁豢养的这些怪物,也定要查清楚。”说着,他将手里的玄铁令交到一旁的庞友仁手上,又道:“庞坛主,打开灵洞。” 第一百零一章 奇画枯骸五 庞友仁右手接过玄铁令,魁梧的身材微微欠了欠,道了声“是”,紧接着右手一扬,猛地抖了一下,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玄铁令龙嘴和龙尾相连的地方忽然分开了,本是圆环形状,竟在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略有弯曲的龙行晶雕。 打开了的晶雕有小臂长短,炫彩闪烁、夺目透亮,龙首处两根细长的龙须轻摆微荡,龙身上细细的鳞片清晰可见且排列紧凑,龙尾刺脊根根可数。 如此近的距离观看,我不由得暗中赞叹,没想到这玄铁令竟也是个雕工极为细腻的物件,一条龙被雕刻的如同活物一般。即使它没有打开天下任何一道门的功能,只凭这样的雕工,恐怕也是件了不得的宝贝了。 庞友仁端着这一根龙形晶雕看了看,眼里也不禁流露出一丝光彩,手里的长枪往身后一背,转身朝我们右边的石门一侧走去。他的身材本就魁梧,这一手背枪的动作也是很潇洒。 石殿里的这三道石门大小都一样,高在四丈许,宽有两丈长,石门表面粗粗坑洼,也都雕刻着简单的图案。先前灯火昏暗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出这三道石门有什么特殊之处,直到庞友仁朝着右边这一扇石门走去时,我才看到这三道石门每一个门的右侧还有一个小孔。 小孔不是很大,只有三指方圆,形状不是很规则,像是被虫钻过的一样。 我们一群人围了过去,站在石门下,方经文和烈阳、羊祉兴三人当先而立。庞友仁走到这石门一侧,看着石门边的小口,顿了顿,将打开来的玄铁令的尾端对准小孔轻轻一松,便将整条龙形晶雕送进了孔洞之中,只露出一个晶莹剔透的龙头。 只见他又捏住龙头,往左旋转了一下,却听得孔洞里“嗒”的一声响,之后如连环反应一样,整个石门内部紧跟着发出了一阵“咔咔咔”的声音。 这声音响的很有节奏,像是两根石棒敲击发出的,不急也不缓。声音方一消停,忽然石门两边的石壁里又传来了一阵铁链搅动的声音,却见我们面前的这道石门竟自行朝左侧横移,轰隆隆的打开了。移动的不是很慢,但上方不断地有碎石尘土落下,整个石殿也在跟着微微震动着。 只是几个呼吸间,这道石门便彻底大开,露出一个漆黑的通道来。这还不算什么,石门方一消停,通道两边每隔数丈的距离又突然亮起一簇簇焰火来,从通道口开始一直往深处,同样是极有节奏。却是一根根竖起的莲花火盆。 这又是一种机关道吧? 确实厉害。这一道石门也是极重,虽然没有神龙门那样的巨大,但少说也有数十万斤重了,绝非人力可以推开。 我忍着心头的震惊,朝通道里望去。只觉通道里吹来了一阵阴凉的风,伴随着一股很重的腥味。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像是血腥味,又像是鱼腥味。 周围的长生堂子弟纷纷亮出了兵器,这时,方经文挥了挥手,什么话也没说,率先朝通道中走了进去。他身边的烈阳连忙跟上,庞友仁则拔出了玄铁令,也跟了上去。 看着这个通道,我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但更多的是忍不住的好奇,离去之事也被我抛在了脑后。我看了看羊祉兴,他倒没有立刻走进去,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扭过头看了我一眼,一只左眼就像是要崩出来一样。却忽的笑道:“请吧,顾少侠。” 他笑的也很难看,一张脸凹陷的厉害,我也笑了笑,道:“请。” 这条通道比外面的石殿要潮湿许多,不过也仅仅是潮湿,并不脏乱。地面上不知道是用什么铺成的,平整如镜,一尘不缁。走在道上,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通道也是斜着朝下的。 走了半晌,我们走到了一处石阶处,石阶是朝下的,倾斜的很厉害。而原本还是很平整的石壁也不再平整,变得凹凸不平起来,如果前面那一段通道是有人刻意修建的话,那么从这里开始就是天然生长的石壁了。不过通道的大小却是没有什么变化,两边也同样隔开立着莲花火盆。 沿着石阶往下走了有百十来步的样子,在我的左边一处凸出的石壁上,我看到了一幅壁画。 这幅壁画有桌面大小,图画是用红色的线条简单勾勒而成,很潦草,但是也很容易让人看得懂。图画上画的是一副简约的山水画,刻画出了几座山,一条河,和一片林,还有一条躺在河中的蛇。 我心里一奇,往后退了退再看去,一退远了,这幅画看得更加清楚了。河里的确横躺着一条蛇,而且这样看去体型很大,如果按照图画上的比例来衡量的话,这条蛇几乎和小山一样大小了。 这条蛇应该就是灵蛇了吧? 我不禁苦笑,长生堂的人也真够用心的,竟然为灵蛇刻画了壁画,难道还想着让这条灵蛇流芳百世么?这也真够讽刺的。 往下又走了百十步,石壁上再次出现一副画,刻画的还是那一幅简约山水画,整个壁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画上的那条蛇却是爬上了岸边,似乎在岸边玩耍。 我不禁奇怪,刻画一个还不够,还要刻画两幅画么?而且这两幅画之间根本也没有出处。耳边,突然响起羊祉兴的声音:“顾少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我转过头,只见羊祉兴正朝我看来,咧着嘴,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我道:“你们倒是别有用心,连一条蛇也都记载在石壁上了,呵呵。” 他似乎也听出了我话中的讥讽之意,不过他却丝毫不在意,笑了一声,道:“我长生堂只祭拜圣主,坛中所有壁画刻的也都是圣主的画像。” 我轻笑一声,道:“难道这也是你们的圣主的画像?” 羊祉兴看了看我身边的壁画,道:“这壁画并非我长生堂子弟所刻,是本来就存在的,顾少侠想错了。” 我皱了皱眉,道:“本来就存在的?” 羊祉兴道:“是的,百十年前我长生堂发现这条灵蛇的时候,这些壁画就已经存在了,而且当时的这些壁画已是模糊不清,你现在看到的是我们重新上了色的。” 我诧异道:“你们也不知道是谁刻画了这些壁画?” “谁能知道?也许是豢养灵蛇的那个人刻下来的。”他说着,便转身朝下走去。 我跟上去道:“这条灵蛇是人豢养的?” 羊祉兴伸手抓了抓右肩上的肉瘤,那肉瘤被他这么一抓,里面却是像装了水一样,一阵乱晃,他道:“我也是根据这壁画猜测的罢了,下面还有,你看了之后定也会这般想。” 我不禁又一次失笑。不觉想起程富海、罢中原、江顺、苏卿尧以及马千里他们跟我说过的种种有关灵蛇的事情,现在到了羊祉兴嘴里,却又是变了样。 真是各种说法都有。 我不再说话,继续朝石阶下走去。 又走了良久,空气愈发的阴凉了,虽然通道沿途都有焰火烧着,但也止不住空气中的这股劲儿。也不知道这条通道究竟有多深,我只觉得自己看了有二三十副壁画,便也收回目光,再不去看。这些壁画大同小异,刻画的背景都是一个样子,唯独画中的那条蛇刻画的位置变幻不定,时而在水中、时而在树上、时而盘在山腰,真个像是在玩耍,没什么别样之处。 正走着,身边的羊祉兴忽然道:“到了。” 我身体一震,朝前望去,果然,在我们前方五十丈的距离出现了一个石窟的一角。 那里就是灵蛇置身之处? 我心里不免紧张,也按捺不住一种激动。 这条灵蛇的名头我听得实在太多,很早之前便有心想要看上一看,看看这究竟是一条怎样的灵蛇,又怎么会让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争夺不休。 哪知,没等我和羊祉兴走过这一段通道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和方经文的破骂声。 我吃了一惊,和羊祉兴连忙奔了过去,只是奔出那么十几步,我们便出了这条通道,踏在了一处偌大的石台上。 石台是连着石壁的,台周边支着数根莲花火盆,火盆里同样烧着火,整个石台有半个广场大小,算得上是一块不小的站脚之地了。不过,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个石窟比起来,这处石台就像是一颗小石头一样。 第一百零二章 奇画枯骸六 这个石窟大得难以想象,简直可以容得下一个城镇了。石窟的顶端参差垂着许许多多的巨大石笋,像是倒挂的石林一般,层峦叠嶂,大的甚至垂到了洞窟最下方。 此时,方经文和烈阳、庞友仁等人正站在石台的边缘,一个个伸着脑袋往下看去,方经文的身体颤抖的厉害,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愤怒的事情。我和羊祉兴本来走在人群的后方,他们站在石台边缘看得有点呆的样子更加勾起了我心里的好奇心。 不再去关注这个石窟的浩大,我快走了几步,与羊祉兴一同奔到了方经文他们身边。当我站在石台边缘朝下望去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登时呆在了原地。 石台下面的石窟竟然是一条狭长的地底峡谷,而我们站在这里看向峡谷底部如是站在山顶看向山脚一样,深的可怕。可就是在这样一处广袤的峡谷里,却是弯弯曲曲的躺着一条浑身绿黑的百余丈长的巨蛇! 此时,这条巨蛇脑袋是压在身体最上面的,正对着我们这一个石台,倒像是一个小山头。脑袋上两个如小屋的的猩红双眼没有丝毫的光彩,浑然如血,没有一点的感情,冷的令人心颤。 我的心脏狠狠的抽了一下,饶是我已经听过这条巨蛇不少的传闻,但是真正看到时,我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喘的急促。 原来这里真有这么一条巨大的蛇。 可是这大的也实在不成样子了,哪里还是一条蛇?简直就跟程富海说的一样,像是这条峡谷里一条黑绿绿的江流,它扭曲的身体根本也看不清到底有多长,看似百余丈长只怕还是说少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多半还在认为程富海和马千里等人说的很夸张,能接受他们的说法也仅仅是一条百丈长的蛇。但是实际看来,无论是程富海、江顺、马千里所言,还是我道听途说,其实已经是很含蓄的描述这一条巨蛇了。现在我们距离它还有一段距离,若真是走到近处去看,只怕它的身躯还要更大。 可是方经文为何如此恼怒呢? 我忍着心头的震撼,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去。现在我只能看清它正对着我们的一颗脑袋和一截离我们最近的身躯,不过我这么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这条巨蛇的脑袋以及庞大的身躯外面一层竟是已经溃烂,千疮百孔的,像是一个个蜂洞。刚刚我只顾着看这条巨蛇身躯的庞大,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孔洞,加上这条巨蛇浑身绿黑,不仔细看根本也看不出来。 但是比起这些孔洞,我还是更在意这条巨蛇的身躯庞大。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方经文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忽然喝道:“混蛋!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查看灵蛇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喝,周围那些百余名长生堂弟子这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连忙应了一声,转身朝石台一侧的石阶奔去。他们大多数人的脸上也都充满着惊恐的表情,想来和我一样,是第一次见到这条巨蛇。 看着这些弟子跑下石台,我也缓缓平复心情。但还是忍不住心头的那股莫名的惊恐,实在是这条巨蛇大的太过骇人,它现在如果是活着的话,恐怕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不过还好,它只是一具尸体,我默默的想着,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一旁的庞友仁抱拳道:“堂主,灵蛇已经溃烂,说不定真如羊坛主所说的那样,成了鱼头怪繁衍之巢,如今灵蛇之血恐再无剩余,取之实为徒劳,属下以为尽早离开此地为上。” 原来他们之前早就怀疑鱼头怪是巨蛇身上生出的,而且听他的口气,这一次他们之所以来此地,便也是要取灵蛇之血了。 我看着这条巨蛇,目光触及它的双眼时,却觉得它也在盯着我看一样,看得我头皮一阵发麻。这条巨蛇脑袋上和我们能看得到的一截身躯上面烂出的孔洞有许许多多,而且比那些尸体上的要大上不少,但是只看形状和模样,两者的确很相似。如果鱼头怪的幼崽是从那些尸体上生出的话,那么最早的一批鱼头怪极有可能是从这条巨蛇身上生出的了。 可是,真是这样么? 我正想着,却听方经文冷冷道:“灵蛇只是皮表溃烂,现在还不能确定灵蛇之血是否健在,等弟子们查看之后再说。” 灵蛇血液中含有蜮毒,马千里和江顺他们就是因为服食了灵蛇血液,才会变成那副样子,而且他们长生堂的人也有人身中此毒,方经文不会不知道。我不由得疑惑,既然知道,方经文还要取这灵蛇血液做什么? 却见羊祉兴也朝方经文抱了一拳,道:“堂主,庞坛主所言不错,灵蛇之血本就所剩不多,三十年前,梦堂主早已吩咐过......” “羊坛主!” 哪知,羊祉兴的话说到此处,那名叫烈阳的老者突然开口喝道:“梦堂主已魂归太虚,你也不用整日挂在嘴边吧?灵蛇乃不化之躯,又是我长生堂的圣灵,如今出了这般变故,不查清楚,我等怎么对得起我堂先辈?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众多子弟?况且,”他说到此处时,目光却是在我和方经文身上转了转,才又道:“灵蛇之血也不见得所剩不多。” 羊祉兴被烈阳这么一喝,脸上已经大为不快,刚要续道,却见方经文忽的挥了挥手,眉毛一挑的道:“不错,羊坛主无需多言,当下还是先查清真相才是,你与庞坛主且去查看有无怪物作祟。烈阳护法,你随本尊下去查探灵蛇之血是否安在。” 烈阳恭恭敬敬的抱了一拳,道:“是。”说罢,二人一前一后,竟快步走下石台。 我心里一动。方经文似乎很想得到灵蛇之血,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他刚才的神色也有点异样,先前还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是烈阳一席话,转眼又让他神色平静,脸色变得比天上云变得还快。而且我看得出,与方经文、烈阳不同的是,庞友仁和羊祉兴似乎并不希望方经文得到灵蛇之血,这是怎么回事? 待得他们二人离去,只听庞友仁冷冷的哼了一声,手里的长枪猛地杵在了地上,枪尾一着地,竟是硬生生的将他脚下石台戳出个窟窿来。看了看羊祉兴,目光又在我身上转了转,却是什么话也没说,一扭头,提着长枪向石台石阶走去。 羊祉兴在一边看了看我,苦笑一声,道:“让顾少侠见笑了,下面还有壁画,顾少侠若是有兴趣,不妨随老夫走一趟。” 他们长生堂内部也是不和啊,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团结一心。我面上笑道:“那就有劳羊坛主领路了。” 石台两边都有石阶,我们是从左边的一处石阶走下去的,不过脱离了石台,这些石阶便依傍石壁折叠而下。好在这峡谷的石壁并非陡峭,石阶铺的很宽敞。 当我们走到峡谷底部的时候,我再次看向这一条巨蛇,却只觉它的身躯像是一道巨大的山脊一样,几乎挡住了我们头顶大部分的视线。那也是因为它的身躯实在粗大,站在它的身下,我不得不仰望。 在这一刻,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如果这世间冥冥之中真的有造物主存在的话,创造出如此巨蛇又为何让它死去?而且,恰恰就连这死去的巨蛇尸骨,也仿佛比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更受上天垂爱。 第一百零三章 奇画枯骸七 这条巨蛇身下的部位有很多孔洞,五丈大小,一排排的像是一个小山洞。我和羊祉兴走到一个孔洞前,只觉腥臭味浓的厉害,从烂出的孔洞上看去,这条巨蛇的蛇皮异常的厚,往下是干枯发黑的蛇肉,像是岩石一样。 我伸手碰了碰孔洞边上的蛇皮,触手冰凉,真个是摸在了石头上。一旁的羊祉兴道:“灵蛇身体坚固如金石,刀剑破不开它的皮肉。” 我收回手,看着这个似肉又似石头的孔洞,心里一阵阵的发悸。如果人的皮肉破开一个洞露出的是碎肉的话,那么这条巨蛇掉落的却是黑色的石块。我道:“那你们是怎么取这条蛇身上的血液的?” 羊祉兴也伸手摸了摸这条巨蛇,丑陋的脸上竟然有一种难舍的情怀,道:“灵蛇身躯上是没有什么血液了,我们自然破不开,我们是从它的眼睛里取血液的,不过三十年前七大门派攻进此地,早已将灵蛇眼中仅剩的血液抢光,现在恐怕是再也没什么血液了。” 周围的长生堂子弟都已经散了开,庞友仁带着几个人正沿着巨蛇的身体查探着鱼头怪的踪迹,方经文和烈阳带着些人攀到了巨蛇的身上,正往巨蛇的脑袋方向爬着。我奇怪道:“巨蛇血液不是蜮毒么?你们还要它做什么?” 羊祉兴叹了口气,一只巨眼转向上方的方经文一群人,道:“所有的原因便是当年龙堂主修炼的那一种功法了,顾少侠,想来你已经听说了。” 我心里一动,道:“你们龙堂主修炼的到底是什么武功?” 羊祉兴抬头看了看这条巨蛇,巨蛇身下的孔洞很多,越是往上孔洞却是越少,一块块黑色的蛇鳞贝联珠贯,虽然石窟里已是灯火通亮,可这蛇鳞上却不见丝毫的亮光。他低头四下看了看,顿了顿,正色道:“顾少侠,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就连我长生堂知晓此事的人也寥寥无几,不过本座觉得你应该知道此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在与我开玩笑。我道:“什么事?” “龙堂主修炼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功,而是飞升之道。” 我怔了怔。半晌,却不禁失笑,道:“那么龙在水现在已在天上了?” 羊祉兴摇摇头,道:“龙堂主得到灵蛇血液修炼飞升之道,振兴我长生堂之后,便不知去向,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我们都觉得龙堂主尚在人间。” 我嗤笑一声,道:“他若是还在人间,你们长生堂就不会落魄到如此地步了。” 羊祉兴道:“龙堂主厌倦了武林争斗,一心问道,自是不再去管堂中之事。” 我摇头道:“如果他还在人间,那他岂不是个一两百岁的老怪物了?人怎么能活这么久?呵呵。” 这句话已是大为讥讽他了,羊祉兴也笑了笑,道:“顾少侠,这条灵蛇你已经是亲眼所见,连这样一条巨蛇都能存在于世,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一时间有点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如果在没有见到这条巨蛇之前的话,我定会认为羊祉兴说的飞升之道都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我背后却是一阵阵的寒意。 羊祉兴扭头看向石台下面的石壁,道:“那里便有壁画记载,顾少侠可去看看。”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我们方才站立的石台下方的岩壁上,果然刻画着三个壁画。三个壁画刻的很高,距离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有八九丈的高度,看大小,似乎比通道里的那些刻画要大两圈。 我心里忍不住的好奇,迈步走了过去,走到石台下面望去,却见这三张壁画和先前我在通道中看到的几乎一样,背景还是几座山、一片林和一条河,不过画中刻画的却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刻画的也很大,在画中几乎和那条蛇一般大小了。第一幅画中,这个人是站在河水中,双手拉着那条蛇,像是要将蛇拉上岸,而那条蛇却盘在水里的一个石头上,好似不愿上岸。 这时,羊祉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第一幅画说的是,有人正在捕捉这条灵蛇,而且是费尽了千辛万苦。” 我吃了一惊,道:“连费了多大的劲儿你也能看得出来?” 羊祉兴伸手一指壁画,道:“你看,这人的脚下有一个断裂的木棍,这就表明这人捕捉这条蛇很不容易,连木棍都断裂了。” 他这么一指我才看到,画中人的脚下果然有一个断裂的木棍。我不禁脸色微红,自己在郴州城也是个喜欢赏画的人,当然也知道画中的一草一木皆有寓意,没想到现在竟然在一张简约的壁画上翻了船。 我又看向第二幅壁画。这一张壁画比较有趣,画中人躺坐在山顶,身前放着个与他身材相仿的圆盆,一只手扶着山,一只手伸进圆盆里,而那条蛇则盘在画中人的身上,一颗脑袋也伸进了盆里。画中线条犹是简单,不过无论是画中人还是这条蛇,他们的身体都比山还要高大,却是让我浮想到一副很开阔的场面。我道:“这一副画讲的是,画中人和这条蛇成了朋友了吧?他们似乎在一起吃饭。” 羊祉兴也在看着这第二幅画,道:“不错,这人抓了这条蛇之后,两人成了好朋友,而且关系极为密切,吃睡都在一起。” 我干笑了一声,心道这个羊祉兴欣赏画的能力的确不简单,画中人半躺半靠在山上,其中寓意自然也暗指画中人坐卧躺睡,如果这一点被忽略,那这一幅画给人的寓意就浅显许多。不过他倒是个有趣的人,我也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转头看向第三幅画,这一幅刻画的是一幅厮杀场面。画中的山和水、树林倒了一地,那人手持大刀,拉开了架势,正挥刀砍向一个身体比他还大的虫子。这个虫子被刻画得很详细,身躯像是一条毛毛虫,身下有六条腿,背部长着两个很长的翅膀,张开的嘴里似乎满是尖牙,脑袋上有两根很长的触角。而那条蛇则是被刻画在这只虫的身后,张着大嘴欲咬。 我有点震惊,虽然这幅画刻画的仍是很简单,但不难让人臆想到厮杀场面的激烈,可惜壁画只刻到此处便像是断了尾,后面再没有了壁画。我道“后面没有了?” 羊祉兴道:“没了,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我皱眉道:“这有什么,不过只是几幅壁画......”话刚说到此处,我却冷不丁的浑身一抖,猛地抬头看向这三幅壁画。 如果这幅画上的蛇就是我们眼前的巨蛇,那么画中人以及怪虫会不会也是存在着的?也有着庞大的身躯?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羊祉兴一只巨眼转了转,道:“看来你已经有所猜测。诚然,既然灵蛇已经存在,那么画上的这个人和那只怪虫必然是存在着,而且这条灵蛇极有可能是在最后的厮杀中死去的。” 我只待不信,道:“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巨大的人!” “但是有这么一条巨大的灵蛇,不是么?” 我呆了呆,脑子里已是混乱如麻,这种事情实在太过玄乎,根本让人无法理解。我道:“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羊祉兴抬头看着壁画,意味深长的道:“我们称他为远古的神灵,是我们西域的开世之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他一说到神灵,我心头莫名的一阵气恼,沉声道:“这世间哪里会有什么神灵,如果有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这条灵蛇也不会死。” 羊祉兴叹了口气,道:“你不信便罢了,但是许多的人在见到这条灵蛇之时,都会相信有神灵的存在,而且更愿意相信喝了灵蛇之血可以得道飞升。” 我看着近在身前的这条巨蛇,一时间有些语塞,却不知道再怎么去反驳他。我道:“所以三十年前,你长生堂才会经历了那样的劫难?” 羊祉兴握了握拳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七大门派名义上打着除魔卫道的幌子,实则是为了灵蛇之血而来,要说恶毒也非他们莫属。中原武林也是信奉神灵的,平日里求神拜佛倒是有模有样,到头来竟来抢夺我们灵蛇的血液,真是可笑。” 我心里微微一颤,不由得想起了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在我以往的想象之中,七大门派都是江湖名门大派,是备受敬仰的,身为正派,自当以铲除魔教为己任。可是我想错了,后来发生的事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现在,经羊祉兴这么一说,我却更觉的七大门派并非那般正义凛然。 我有点怆然,看着羊祉兴,道:“你跟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我这些?” 羊祉兴没有立刻回答我,目光却转向巨蛇的背上。此时,方经文和烈阳等人已攀到巨蛇的脖颈处,正在往巨蛇脑袋上攀去,巨蛇的身躯太过巨大,一群人站在它的脖颈处,像是站在一处巨大的丘陵下一样。他道:“顾少侠,你此次来死亡沼泽是为了炼制蜮毒解药而来的吧?你身体里的血液可以解开蜮毒,对不对?” 我道:“不错,我跟随程庄主和罢门主来死亡沼泽便是为了摘采鬼头草,在昆仑派炼制解药。” 羊祉兴上下看着我,眼中露出一丝异样的光彩,道:“灵蛇血液内含有蜮毒,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是吧?” 我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烦躁,沉声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何必云山雾罩的?” 羊祉兴道:“你已大祸临头了,难道还不自知?” 我诧道:“大祸临头?” 羊祉兴点点头,道:“灵蛇之血含有蜮毒,人服食了就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果你的血液可以解开蜮毒,也一定能解开灵蛇血液中的蜮毒。”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有人得到灵蛇之血,那么必定会取你身上的血液来炼化的。” 他虽没有指名道姓,不过言语中直指方经文,而且话中之意也是很明显了。我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们?” 羊祉兴摇头笑道:“怎么?难道顾少侠认为我长生堂的人不敢对你下手?” 我将追影剑挽在身体一侧,眉毛一挑的道:“就怕你们没那个能耐。” 这句话说得有点威胁的意思了,但我却是底气十足。连谷中数万鱼头怪都奈何不了我,他们仅剩的八百余人能把我怎么样?羊祉兴苦笑一声,道:“顾少侠身怀异功,万夫莫开,老夫也是佩服得紧。不过,为了飞升之道,这些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就算你回到昆仑派,只怕同样是难逃一死。” 我暗地里吃了一惊,面上却冷冷道:“羊坛主言重了,七大门派取我身上的血液只为炼制解药,又怎么会杀我?” 羊祉兴道:“你这么想的话,老夫也无话可说,不过他们连漠北双雄都杀了,岂会在乎你的性命?” “漠北双雄死了?” 羊祉兴点点头,道:“漠北双雄是荆州通判李大人的远房侄儿,二人与七大门派的关系也是颇为交好,他二人被七大门派抽干了血,如今尸骨就埋在衡州,这是我长生堂子弟亲眼所见的。” 我吃了一惊,却没想到漠北双雄竟然还有这等关系。荆州乃是大宋兵家要地,知州通判兵权在握,统领何止十数万大军?这么说的话,漠北双雄乃是权臣子弟了?有朝廷在背后撑腰,恐怕他二人行走江湖根本也毫无畏惧。可是,即便是如此身份,也被七大门派的人杀了?我看着羊祉兴,只待不信,道:“是七大门派哪一个门派杀了他们?” 羊祉兴道:“少林派。” 我怒道:“这怎么可能?少林派乃是名门正派,门中子弟也都是大义之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羊坛主,你若再胡说,休怪顾某齿冷了。” 羊祉兴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道:“顾少侠不信便作罢,老夫也是看在寒烟与少侠交好这份情面,才有心提醒。如何决定,只在少侠。” 他突然说起梦寒烟,让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她的身影,一颦一笑历历在目。我缓了缓神,叹了口气道:“梦姑娘现在什么地方?” 羊祉兴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有点奇怪,道:“她是你们长生堂的圣姑,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羊祉兴道:“她的身份比较特殊,与方经文的关系并不好,我们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梦寒烟一定知道开天的秘密,否则当初她不会让我来西域,甚至我隐隐觉得,她对我身上发生的变异也是有所了解。 我默默地想着。刚想再问羊祉兴有关梦寒烟的事情,正在这时,远处一名长生堂的弟子沿着巨蛇的身体匆匆跑了过来,一到我们近前,这人抱拳道:“禀告羊坛主,我们在灵蛇身上发现了一具人的骸骨,庞坛主请您过去一趟。” 羊祉兴大吃一惊,一只巨眼几乎要瞪了出来,喝道:“在哪里?前面带路!”说完,他与这名长生堂的弟子迈开步子,一同朝巨蛇的尾端跑去。 身前,如山般的巨蛇没有一点生机,它绿黑的蛇皮像是沼泽里的淤泥,身下那一个个孔洞像是烂疮一样,多不胜数。不少孔洞顶上耷拉着零零落落的破碎蛇皮,可就算只是蛇皮,那也如磐石一样坚硬了。转头再看看壁画,不知为什么,浑身却是冷不丁的一阵寒意。狭长的山谷中怪石奇岩,这三张壁画贴在石壁上很是显眼。巨蛇已经存在,那画中人真的也是存在着的么? 我握紧了追影剑,奔了过去。 第一百零四章 奇画枯骸八 如渊的地底峡谷曲曲折折,另一边被巨蛇的身躯遮挡,看不到那边的情形,不过我们这一边的峡谷石壁却生的狰狞嶙峋,比那绝壁悬崖还要危陡,连凸出的石块也都是一根根的,像是尖刺。 我们奔过去的时候,庞友仁等四五十名长生堂弟子正站在一处狭小的隘口处,一群人议论纷纷。峡谷到了这里已变得有点窄了,火光也有点暗淡,巨蛇的身躯紧挨在这一侧的石壁上,远远望去,却像是它的身体突然断了一截一样。 见我们过来,那数十名长生堂子弟齐齐朝羊祉兴抱了一拳:“拜见羊坛主。” 羊祉兴挥挥手,看着庞友仁,径直问道:“庞坛主,骸骨在哪?” 庞友仁的脸色有点阴沉,指着巨蛇身下贴着地面的一个孔洞,道:“这里。看样子是一个老者的骸骨。” 我低头看去。昏暗中,只见这个凹凸不平的孔洞中,一具干枯的骸骨靠在孔洞黑色的蛇肉上,骸骨上还贴着一星半点焦皮,一头灰色的乱发,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黑色的大袍。大袍披在骸骨上松松垮垮的,与瘦小的骸骨根本也不成比例,黑漆漆的两个枯眼窝阴森森的,躺在孔洞中说不出的诡异。 羊祉兴直起身,一只巨眼却紧盯着这具骸骨,旁边的庞友仁沉声道:“羊坛主,你怎么看?” 羊祉兴摇了摇头,沉吟道:“真是奇怪,按理,灵洞之中不可能会有尸骨残留的才是,而且是在鱼头怪的孔洞之中,那些怪物又怎么能视而不见?定也会将尸骸啃噬精光的。” 看来羊祉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暗自疑惑。的确,鱼头怪的凶残超乎了我们的想象,它们所过之处,连自己同伴的尸体也不肯放过,往往死去一只鱼头怪,它们都会冲上去哄抢分食,我们能退到神龙窟里,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不少鱼头怪只顾着残食同伴的尸体而无暇顾及我们。现在想想,我又一阵阵的心有余悸,如果当时鱼头怪一心只放在我们这群人身上,恐怕长生堂现在剩余的人数还要更少。 这具尸骨的颜色已经很暗淡,那也是死去不知道多少年了,既然是这样,鱼头怪为什么不把这具枯骸吃掉? 这又是个什么人? 我正想着,羊祉兴转过头看着庞友仁,又道:“庞坛主,你们查探这般久,可还有什么发现?” 庞友仁脸色一凛,道:“除了这具骸骨,我们还在这些孔洞的深处发现了不少通往地底的洞穴,和外面通道石壁上的一模一样!想来是那些怪物挖掘的。” 羊祉兴点点头,抬头看着我们一侧的崖壁,低声道:“那就是了,灵洞石壁是金刚原石,坚固程度比神龙门差不了多少,但是地面却是松土,鱼头怪若是想要冲出灵洞,也只能从地底挖洞了。” 庞友仁皱眉,看着孔洞里的尸骸,道:“你是说这个人也是从地底挖洞进来的?” 我有些怔怔。庞友仁这个说法有点不太实际了,但也不无可能。只是,如果这个人是从地底挖洞进来的,他又是从哪里挖的洞口?而且这个灵洞身在地底也不知道有多深,他要是挖洞进来,那么这得挖多久才能挖到这个地方? 我想的一阵阵毛骨悚然,不禁抓了抓右臂。筋骨变强之时,我右臂的那道长长的伤口早已经愈合如初,再也看不到任何伤疤,但恢复正常身体后,右臂还是有些痒。 羊祉兴缓缓点了点头,半晌才道:“想来是如此了。不过,这个人尸骸没有被鱼头怪吃掉,怕是没那么简单。” 庞友仁紧问道:“羊坛主以为何故?” 羊祉兴一只巨眼转了过来,沉吟道:“如果老夫猜得不错的话,灵蛇体内生出的鱼头怪,多半是和此人有关了,说不定,正是此人豢养灵蛇体内的鱼头怪。” 他的话里有些不太确定,但这句话无疑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让我们都倒吸了口凉气。庞友仁的脸上也充满了难以置信,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我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羊祉兴道:“这只是本座的猜测罢了。不过那些鱼头怪极似鬼仔,在西域蛮疆,豢养鬼仔的人以自身血液喂养鬼仔,这样一来,成长的鬼仔便会听其使唤,除非出现极其恶劣的反噬现象,鬼仔才有可能将主人吃掉,否则的话,即便豢养之人化成枯骨,鬼仔也不会动豢养人分毫。单从这一点来看的话,那也就能解释这具骸骨为何能与灵蛇的尸体还残留至今。” 他这样说着,我不由有些恍然,脑子里不禁想起了在来死亡沼泽的路上碰到的那群老鼠。那群老鼠也是被人豢养成了鬼仔,不过我们碰到的老鼠已经是出现了反噬状态,才将自己的主人吃了。 我越想越觉得如此,不然以鱼头怪的凶残,又怎么会留下一星半点的食物?只怕连这条巨蛇的尸体也会吃了吧。 庞友仁看着骸骨,脸上的惊奇之色已是无以复加,道:“可这毕竟是一个人,他哪里来的这般多的精血去豢养鱼头怪?” 羊祉兴摇了摇头,道:“你不懂得巫蛊术,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以自身血液豢养鬼仔并非在于血液多少,而是与毒虫毒草混合配制出蛊毒,只要蛊毒之中含有豢养人的血液即可。”他说到此处,又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巨蛇的身体,道:“蛊毒一旦在皮肉中扩散,便会产生大量的蛊毒,厉害的蛊毒可毒染一条江。倘若此人真是个巫师,那他生前定也是个了不起的巫师啊,唉。” 没想到蛊毒会厉害到这种程度。我也看着巨蛇庞大的身体,诧道:“可是,如果这人不是个巫师呢?” 羊祉兴一怔,颓然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一个被鱼头怪忽视的盗贼吧。” 话音刚落,只听庞友仁冷哼了一声,忽然举枪刺向孔洞中的那具骸骨,枪尖刺进骸骨骨骼中如刺腐肉,只一挑,这具骸骨便被庞友仁挑到我们一边的石壁上,“哗”一声,骸骨砸在石壁上,登时散了架,骨头落在地上时扬起了薄薄的烟尘。 他这一手快如闪电,无论是刺、挑,一根长枪就像长在他的手上一样,使得极为潇洒自如。 我一惊,周围的长生堂弟子往两边退了退,大气也不敢喘。庞友仁似乎也是个爆脾气,看周围这些长生堂子弟战战兢兢的样子,只怕庞友仁在长生堂之中也是出了名的狠名头。 他将枪尾猛地杵在地上,怒不可遏的道:“我堂连番遭遇劫难,如今灵蛇又成怪物巢穴,难道上天真的要亡我长生堂不成!” 我本以为庞友仁会将这一切的罪责推到七大门派的身上,不准也会说几句咒骂的言语。可是,我却惊愕的看到,他的眼眶却是已有些湿润,连杵在一旁的数十名长生堂子弟也都低下了脑袋,垂头丧气的。 也许他们都是魔教中人,但他们这种一心想要光复门派的气概,却也不失忠肝赤胆。 这时,羊祉兴有些怆然的道:“庞坛主不必气馁,天不绝人,等我们冲出死亡沼泽,养精蓄锐,招兵买马,有这一批财富在手,何愁我长生堂没有重振之日?” 一名长生堂的子弟道:“羊坛主说的不错,我们有了这一批财宝,出去后定能再盛我堂。” 这句话无形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其他的长生堂弟子也都纷纷振奋精神,一扫方才颓唐之色。庞友仁现在也平复了心绪,眼里渐渐有了精芒乍现,点着头看着羊祉兴,道:“不错,星火尚且可以燎原,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羊坛主,如今灵蛇已满目疮痍,留在此地等同无用,在下以为,应该尽早携财离去,你意以为如何?” 第一百零五章 奇画枯骸九 羊祉兴苦笑道:“庞坛主,其实你早已知我心中所想,何必多此一问?” 庞友仁脸上还带着信心百增的激动,听羊祉兴这么一说,他脸上登时又浮现出一丝愧色,长长叹了口气,道:“如果早在退出山谷时,我与赖坛主能听你一言,尽早向堂主献计退去,恐怕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只是......唉。” 只是因为这灵洞里还存在着这么一条灵蛇的缘故吧。我默默的想着。 所以他们长生堂才一直与七大门派隔潭对峙而没有选择退去,甚至是不顾性命的冲进神龙窟。七大门派和长生堂退出山谷时,死亡沼泽外围森林的瘴气还未弥漫,如果早在那时候退去,长生堂就不会落得如此惨败。 败就败在这条灵蛇身上。 这也真够讽刺的。长生堂这一次为了灵蛇之血几乎折损殆尽,到头来却是找到一具满身溃烂的灵蛇。大概在见到这条灵蛇以前,他们所有人都是满怀期望的,认为取得灵蛇之血便可修的飞升之道,重振长生堂雄风。但是现在,庞友仁再一次提出退走,只怕他们心里对这条灵蛇已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不再对灵蛇之血抱有任何幻想了。 我看着石壁脚下的那具散落开的骸骨。他如果真是像羊祉兴猜测的那样是个厉害的巫师,并且以巫蛊术和巨蛇的身体豢养出这么多的鱼头怪,那么我们眼前的这条巨蛇理所当然的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变成了一处鱼头怪的废巢。灵蛇之血已称不上一个“灵”字,便是称作毒血也不为过,甚至它的血肉比之前还要更加的脏秽。也难怪庞友仁会有如此悲壮情怀。 不知道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如果看到巨蛇现在的模样,会是作何感想。 恐怕会和庞友仁一样,彻底死了心吧。 想到这里,我也不由得暗自担忧起来。也不知道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如今怎么样了,虽然这一次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识破了长生堂的密计,令长生堂大败,但是他们的处境仍不容乐观。 羊祉兴笑道:“现在退走也不算晚,你我现在就去向堂主汇报此事,免得夜长梦多,走吧。” 庞友仁颔了颔首,一挥枪,和羊祉兴朝石台方向返回,周围的那四五十名长生堂子弟连忙跟上。 我们一群人沿着巨蛇的身体来到石台下方。抬头望去,只见方经文和烈阳等数十人正围在巨蛇一只右眼处,一群人敲敲打打,似乎正在挖掘什么。巨蛇的那一只右眼本来还是完好无损,现在却被他们挖得支离破碎,几乎已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大窟窿,甚至里面还钻进去两个人。 羊祉兴和庞友仁相视一眼,庞友仁扭头道:“去向堂主通告一声,就说我与羊坛主有要事禀告。” 一名手持一柄弯刀的汉子抱拳应了一声,将弯刀插入腰间,飞身朝巨蛇身上攀去。这人的身手倒也不俗,巨蛇庞大的身躯本来就如陡峭的山壁一样,斜的不可踏足,别的子弟都是借助巨蛇身躯与峡谷石壁相交的地方攀爬,他却是直接徒手抓住巨蛇鳞片间的缝隙处而上,灵活如猿。 巨蛇的头部是搁浅在一处怪石迭起的石壁处,是侧对着我们的,不过因为它的身躯太过庞大,一颗脑袋距离我们这里有一两百步的距离。这名汉子速度也挺快,只那么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站在巨蛇背上,俯身道:“二位坛主,堂主与烈阳护法正在探查灵蛇之血,请二位坛主稍安勿躁。” 庞友仁道:“堂主可曾发现灵蛇之血?” 那人摇了摇头,道:“目前还没有发现灵血,不过烈阳护法说灵蛇的左眼还未挖掘,说不定那只眼里有灵蛇之血存在。” 方经文还没有放弃灵蛇之血啊。我朝巨蛇脑袋处看了看,果然,只见方经文和烈阳等人正在朝巨蛇左眼处爬去,原本站在巨蛇右眼里的那两个人也钻了出来。 只听庞友仁冷哼一声,怒道:“又是他!他一句话就像是迷魂汤一样,他”话说到此处,他忽的打住了,看了我一样,又转向羊祉兴,沉声道:“羊兄,你在此等候,我去找堂主。” 说完,他人就要跳上巨蛇的身体,羊祉兴却一把拉住了他,道:“慢着。庞坛主,堂主此次费劲千辛万苦来到总坛,只为那灵蛇之血而来,就算是你去了,恐怕也无济于事。” “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 羊祉兴顿了顿,道:“你稍安勿躁,堂主一向信奉眼见为实,心里定有打算。灵蛇之血三十年前便已取尽,找不到灵蛇之血,堂主自会带领我们离去。等着吧。” 庞友仁嘴巴张了张,似还要说什么,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目光在我身上又扫了扫。 他心里所担心的,还是我这个外来人吧。我暗自思量着。这是他们长生堂内部的矛盾,看样子,庞友仁似乎对这个烈阳很是不满,但是在我面前又不好发牢骚。不过他这个人倒是很耿直,对长生堂忠心耿耿,虽然总是一副冷峻的脸色,但我觉得他这个人并没有多少心计。而羊祉兴的城府要比庞友仁深了不少,先前他还提醒我小心方经文,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嘴上又说着方经文的好。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好笑。长生堂的四大坛主我如今都已见过,却让我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怪异之辈,称作四大怪人倒是更加准确些。但是刚才我确实被他们这些人触动到,星火可燎原,能说出这句话来,倒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尤其是在长生堂连番大败的情形下,这句话更显豪迈。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声轻响从我们身边的巨蛇身体里传了出来。这声音来的很突然,像是有人在巨蛇的身体里打了一拳。 我们吃了一惊,齐齐转头看向巨蛇的这一截身躯。这一截身躯下与地面相交的地方有很多孔洞,越往上孔洞越疏散,声音传来的地方正是位于蛇身中间的地带。耳边,我听到羊祉兴低低的喝道:“小心了,怕是鱼头怪要从灵蛇体内生出!所有人离灵蛇远点。” 周围的长生堂弟子丝毫不乱,往后退走时整齐划一的,手里的兵器也都亮了出来。那名站在巨蛇身上的汉子也将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踏着虚步,枕戈待旦。 我提了提追影剑,心里已经是好奇至极。现在,如果再面对鱼头怪的话,我不会有丝毫的害怕,而这些从数万鱼头怪大军中杀过来的长生堂弟子,恐怕同样不会有太多的惧意了。反而,鱼头怪能从巨蛇身体里生出来,倒是深深吸引了我们所有的人。 这等凶残的怪物,生出来时到底是什么模样。 第一百零六章 遗落一 谁知,我们等了良久,却不见那一片蛇身上再有任何声响传来。 这时,庞友仁伸出手指朝那一片蛇身点了点,站在蛇身上的那名汉子会意,探着步子缓缓朝那里靠近了些,手里的弯刀扬起来,猛地劈砍在那一处蛇鳞上。 寒光闪过,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传来,弯刀劈砍在那一块鳞片上像是砍到了坚硬的石头上,原本绿黑色的鳞片上露出了一道数寸长的白痕。 好坚硬的蛇鳞啊。即便我早就猜测巨蛇的鳞片会坚如磐石,我还是忍不住的赞叹。这条巨蛇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直到现在皮肉还能坚固到这种程度,加上身躯不腐,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如果这条巨蛇还活着的话,恐怕天下难免会一片生灵涂炭吧。我的身体不禁抖了一下。 正在这时,只见巨蛇身上的那名汉子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弯刀,这一次他似乎不再保留,身上鼓荡着气劲,一柄弯刀上蒙了一层莹莹气旋。却听他沉喝一声,弯刀夹杂着风雷之势,再一次劈在了那一片蛇鳞上。 “当”的一声响,弯刀与蛇鳞交接的地方荡起了一圈气浪。这汉子的刀法也是精准,不偏不倚,正劈在先前那道白印上,加上这一次他使足了力道,那道白印登时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那汉子眼中露出了精芒,扬了扬手里的弯刀,只待再砍。却听羊祉兴沉沉道:“灵蛇身躯被蛊毒侵染,皮肉已非往日坚固,怕是再用不了几年,灵蛇就会彻底腐化掉了。” 一边的庞友仁点头道:“那就是了,当年灵蛇的皮肉如铜皮铁壁,连梦堂主也破不开它的鳞片,羊兄,看来这一次你又猜对了。”他侧了侧头,又道:“你们多去几个人,把那片蛇鳞劈开。” 他身后的五名长生堂子弟忙不迭的抱了一拳,就要朝巨蛇身上攀去。熟料,却在这时,那一片蛇鳞突然炸裂开来,原本还是完整的蛇鳞在转瞬间炸开成百数千块碎片,像是密集的雨点一样,激射四散。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那名站在蛇身上的汉子想要抽身后退,却哪里还来得及?密集的碎鳞片立时穿透了他的身体,这人惨叫一声,从蛇身上跌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而那一片蛇鳞炸裂开之后,却是露出了一个滚圆的黑窟窿,在一道刺耳的尖叫声陡然从黑窟窿里传出时,一条浑身沾满着黄色粘液的鱼头怪从黑窟窿里窜了出来。 我们都是一惊。只见这一条鱼头怪浑身黏糊糊的,体型比我们见到过的其它鱼头怪要小那么一圈,四肢上似乎没有多少肉,干巴巴的,一条长尾也是极细。也许是它刚生出来的原因,整个身躯看上去很瘦弱,只有那一颗鱼头脑袋还算硕大。 它方一跳在地面上,身体有点颤悠悠的,不过一双滚圆的死鱼眼却是死死的盯着我们,恐怕它也知道我们人多,竟有些踉跄的退着。 庞友仁喝道:“快!别让它跑了!”说着,他已提枪朝这条鱼头怪冲了上去,周围数十名长生堂弟子动作也很麻利,俄顷间呈半包围的阵势将这条鱼头怪围了起来。 这条鱼头怪见庞友仁他们冲上来,却是一扭头,跌跌撞撞的朝巨蛇身下的一个孔洞钻去,速度颇为不慢。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它哪里还能跑得掉?它的半个身体刚刚钻进一个孔洞之中,却见庞友仁手里的长枪已然朝它投了过去。 这一枪快如电闪奔雷,我几乎都没看清这根长枪的去向,只觉一道破空声响起,又听得“噗”的一声,长枪已然穿透了这条鱼头怪的后背,枪身入地近半,将它死死地钉在巨蛇孔洞口处。 这条鱼头怪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周围奔上去的数十名长生堂弟子却不容它,对着它便是一阵乱砍。只在转眼间,这条鱼头怪便被砍成了肉泥,再也发不出丝毫叫声了。而从它出现到身死,也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看着地上这一摊肉泥,我只觉肚中一阵翻江倒海。这条鱼头怪身上的皮肉似乎还很嫩,经不住庞友仁他们手上的力道,血和肉掺在一起溅了一地,像是浆糊一般。 这时,庞友仁皱着眉头道:“羊兄,这一条鱼头怪好像与我们见到的不一样,比先前的鱼头怪要弱的太多了,怎么回事?” 的确,这条鱼头怪似乎连站都站不稳,见到我们也只是一味地要逃走,除了样貌丑陋之外,根本也没有什么凶残的味道。羊祉兴道:“这条鱼头怪还没有成长起来,若是让它在灵蛇身体里多呆一段时间,孕养足了便会长大成型,到时候就难对付了。” 我奇怪道:“孕养?” 羊祉兴点点头,道:“这是蛊虫的本能,就像蛾虫吃掉自己的卵壳一样,是一个道理。只有在灵蛇体内孕养到有足够的捕猎能力时,它们才会破甲而出,一旦钻出灵蛇身体,它们就不会再去碰灵蛇了。这一条算是被我们撞上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的什么蛾虫吃掉自己的卵壳我自是没见过,不过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种类似的事情,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听谁说过。却听庞友仁轻咦一声,道:“羊兄,如果山谷中数万鱼头怪都是从灵蛇体内生出来的话,那也不太可能吧?只怕就算两条灵蛇的身躯都装不下如此多的怪物。” 我一怔。的确,一条鱼怪的身体甚是高大壮硕,算上它们的一根长尾,整个身体几乎达到了恐怖的两丈长,数万鱼头怪如果都是从巨蛇身体里生出来的话,那么这条巨蛇的身体也应该还要更加庞大才是,否则怎么够这些鱼头怪来孕养自身? 羊祉兴看着地上化成一滩肉泥的鱼头怪,沉吟道:“只怕谷中数万鱼头怪并非全部由灵蛇身上生出,更多的是从人的身体上生出来的。”他顿了顿,又道:“以人的身体做蛊巢,那巫师倒也极为邪恶。培育的蛊虫虽然身体小了些,但是只要有足够的食物的话,成长起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一名头戴幞头的长生堂子弟诺诺道:“羊坛主,那,灵蛇体内现在还有鱼头怪么?” 羊祉兴扭过头看着这名弟子,一只巨眼转了转。这名弟子大概也知道自己多了嘴,脸色一白,忙不迭的低头抱了一拳。羊祉兴意沉声道:“有,想来还不在少数。恐怕那些从尸体上生出的鱼头怪幼崽此时便在灵蛇体内。” 周围,有人轻声惊呼起来,我也只觉得空气似乎更加的冷了,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通道中的那一具具绿油油的尸体来。那些尸体成百上千,大多干枯,也不知道滞留了多久了。但那当中一定有这几天死去的人留下的,不管最近留下的尸体有多少,即便只有一具中毒的尸体,生出的鱼头怪幼崽恐怕也有成千上万了。 可是,这条巨蛇的身躯还经得起这般多的幼崽折腾么? 我看着巨蛇的身体,心里莫名的替它担忧起来。如此多的鱼头怪幼崽在它的体内成长起来,岂不是令它的身躯雪上加霜,烂出更多的孔洞?到那时恐怕它的身躯也只剩下一副皮囊了吧,甚至连皮囊都可能剩不了多少。 这般看的话,那名巫师却是狠辣。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落到人的手里,就算它是远古神灵留下来的灵物,终究也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吧。 我正默默地想着,这时,却听得一声呼喊从巨蛇脑袋处传了过来:“二位坛主,可是发现了鱼头怪的踪迹?” 抬头望去,只见方经文和烈阳等数十人从巨蛇头颅处奔了过来。先前庞友仁斩杀这条鱼头怪之时,方经文他们一群人一定也看到了,只是他们忙于搜查灵蛇之血,却是不曾来过问。 他们一群人跳下巨蛇的身体,羊祉兴和庞友仁这些人齐齐朝方经文抱了一拳,道:“堂主。” 方经文挥了挥手,看着我们脚下的鱼头怪,道:“庞坛主,你们是怎么碰到这条鱼头怪的?” 庞友仁还抱着拳,当即将这条鱼头怪出现的始末以及发现那具骸骨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了,只见方经文和烈阳均已变了脸色,方经文怒道:“灵洞里怎么会闯进来一个巫师?可查清是哪一个部落的巫师!” 庞友仁摇了摇头,道:“那人的尸首已化成一堆枯骨,身上也无遗物,我们也不知道是哪一个部落的巫师。” 这时,站在方经文身后的烈阳道:“堂主,西域部落繁多、人口众杂,大能巫师却寥寥无几,堂主若想追查的话,不妨从西域的几个大部查起。” 方经文冷冷道:“查,一定要查!”说着,他朝我们身后那处隘口望了望,目光似能看到那具骸骨一样,哼道:“你毁我长生堂一条灵蛇,方某定要血洗你全族。” 这句话落到我耳中,我不禁心中一紧。可周围的长生堂弟子却是一阵心潮澎湃、斗志昂扬,不少人出声应和着,看似恨不得现在就冲出死亡沼泽大杀一番。我看着庞友仁,就连他似乎也有点忍不住的精神振奋,一只手不住地握着枪杆。他们毕竟是魔教之人,心性比起大门派的弟子要狠厉得多,一贯作风也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加上连番遭挫,心里早就怒不可遏。如果鱼头怪仅仅是从灵蛇体内生出的,恐怕他们还不会如此气恼,但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火上浇了一把油。 不过,那名巫师已化作骸骨,又如何去查?难道他们要将西域所有大部逐个寻遍,一经发现有嫌疑的便要血洗么? 想到这里,我背后升起一阵寒意。虽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但我却隐隐觉得,以方经文的心性,十有八九会这么做。 这时,羊祉兴朝方经文抱了一拳,有点迟迟的道:“堂主,不知那灵蛇之血是否寻得?” 方经文叹了口气,道:“诚如你所言,我与烈阳护法寻遍了灵蛇的双目,不曾发现灵血。” 羊祉兴缓缓点着头,一只巨眼看着巨蛇的身躯,正色道:“堂主,既然灵蛇之血已无剩余,属下以为应当尽早离去,迟恐生变。” 方经文道:“羊坛主,那些幼崽在灵蛇体内成长的速度有多快?长大成型约莫需要多长时间?如果时间充裕的话,离去之事倒也不急。” 他还在想着寻找灵蛇之血啊。 我一下子想到了这一点。庞友仁刚才已经将巨蛇身躯已受蛊毒侵染讲了个透彻,方经文自己也不是傻瓜,肯定也知道蛊毒的厉害,难道都到了这份上了,他还不愿放弃灵蛇之血? 大概庞友仁也猜到方经文心中所想,只见他忽的朝方经文抱了一拳,有点急的道:“堂主,虫蛊非同小可,幼崽得到灵蛇身躯的孕养,成长速度飞快,实在不能再耽误了。” 方经文摆了摆手,刚想开口说什么,他身后的烈阳却是先开了口,道:“堂主,两位坛主所言大为在理,再逗留于此地恐怕不妥。” 方经文眉头一挑,道:“烈阳护法也认为离去为上?可是灵蛇之血......” 烈阳朝方经文抱了一拳,道:“堂主,灵蛇已体无完肤,其目中若无灵蛇之血,身躯定再无血液可寻。如今我长生堂元气大伤,无力再经事端,倘若此处鱼头怪幼崽成长坐大,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尽早离去为好。” 方经文沉吟一会儿,忽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不必在此逗留了,现在就离开此地。” 这个人未免也太偏重这名叫烈阳的老者了。庞友仁和羊祉兴已经将事情的严重性说得明白,他竟毫不在意,反而对烈阳说的话厌闻饫听,若非烈阳的话抢在前面,恐怕从他嘴里说出的一定是否定之言,还要继续留下来寻找灵蛇之血了。 我看着羊祉兴和庞友仁,他们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但方经文毕竟是长生堂的堂主,两人也不好说什么,有怨言也只能憋在肚子里了。难怪庞友仁会对烈阳心有不满,被自家的堂主如此轻视,任谁心里都不怎么好受吧? 这时,方经文将目光又放在我的身上,笑道:“顾少侠,让你久等了,请。”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对他更加厌恶了那么几分,虽然他的样貌颇为俊朗,但我总觉得他的脸上像是戴了一面人皮面具,看着让人很不舒服。我也只是冷笑了笑,并未与他搭话。 当我们走上石台的时候,我扭头看了看石台下的这条巨蛇。再次看去,我心里还是心悸不止。只是现在巨蛇的两只双眼已彻底的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窟窿,这么看去,再也没有了那一股冰冷之意。 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和凄然。 第一百零七章 遗落二 灵洞的石门关闭的时候,我还在想着石壁上的刻画。饶是我一向不相信有神灵的存在,可现在心里还是有了一丝动摇,一想起那条巨蛇,我只觉更加的茫然。 此时,石殿里已是喧闹一片,一眼看去,中央水池边上却莫名的多出了百十来辆大板车来。这些板车几乎占据了整个石殿,其中已有绝大部分装载满了大大小小的珠宝箱,上面用粗大的麻绳死死的捆着,堆得像是一座座草垛。数百名长生堂弟子正围在这些板车边忙碌着,有的在捆绑板车,有的在装载珠宝箱,另有不少长生堂的子弟奔波在通道中来回搬运着宝箱,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堪比繁市街头。 一见我们出来,他们都站住了,齐齐朝着方经文行了一礼,叫道:“拜见堂主。” 赖邦志、古泰和那名一身黑的护法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王来山等十数名健朗的汉子,走到方经文身前,古泰抱拳道:“禀堂主,总坛里所有的财物均已清点完毕,我与赖坛主、月煞护法正在加紧装车,堂主请过目。” 他的脸上仍有些苍白,但是言语中也有着难掩的喜悦。 方经文点了点头,笑道:“古坛主身负重伤却仍在操劳,忠心堪比日月,我堂之中有古坛主之辈,何愁光复?”说着,他便挥了挥手,周围的那些长生堂弟子似都知道方经文的心思一样,登时又开始忙碌起来。 受方经文夸赞,古泰咧开大嘴憨笑了笑,脸上流露出一种异样的邪气。如此近的距离,我也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他的身躯肥硕无比,比百里徒还要高出一个脑袋,站在赖邦志他们身边极为显眼,遮天蔽日的。 运行开天内功,筋骨变强时,我的身体要比这古泰还要高大吧。 看着他们一群人,我不由暗自比量着。长生堂之中不乏长相怪异之人,如那赖邦志,又如站在我身边的羊祉兴,任谁第一眼看到他们,就算他们不是魔教中人也会被当成魔教之人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比量,我心里却是忍不住的怆然。 大概我在他们眼里也是个异类。我不禁苦笑,从这一点来看的话,那我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同了。在碰到羊祉兴他们这一群人之前,我心里本来还觉得高他们一等,甚至打心眼里对他们感到厌恶,那不仅仅是因为表面上,更多的是因为立场不同。正道之人一身正气,魔道之人一身邪气,自古邪不压正,这几乎已是不变的训示,我心里的这种自高想来也是源于这一点。 而现在看来,我这种因为立场不同便有自高一等的念头,不免有点滑天下之大稽的味道了。 这时,那名叫月煞的黑衣护法抱拳笑道:“堂主,不知那灵蛇之血可还有剩余?” 他一身黑衣无光,脸上也是黢黑,与烈阳的一身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整个人像是从墨汁里捞上来的一样。话及此处,我只觉方经文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本来脸上还带着和煦,转眼间却变得冷冰冰的。 月煞和古泰他们都看到了方经文的脸色异常,登时也是一凛,收起了笑容,几人面面相觑。只听一旁的羊祉兴忽的叹了口气,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了,古泰他们一群人已是神色凝重,月煞皱眉道:“能豢养出如此厉害的鬼仔,想来这名巫师也非等闲之辈,羊坛主,你们可曾在此人身上发现有什么遗物留下?” 羊祉兴道:“只剩一具骸骨,不曾发现遗物,倘若有的话,或许我们就能够知道此人是谁了。” 这时,古泰狠狠道:“那人已身死,追究他还有何用?堂主,属下以为,待我等出了圣坛,便将西域所有的巫师杀个精光,管他是哪一个部落的巫师!”他说着,手里磨盘大小的巨锤猛地垂在了地上,整个石殿似乎都震了震。 我吃了一惊,这个玄武坛的坛主看样子倒是憨厚,没想到竟有如此心肠,发起火来颇有威势。照他这么说的话,那也不用去追查,但凡是个巫师都与巨蛇身体腐烂脱不了干系了。一旁的烈阳上前一步,道:“古坛主不必动怒,这件事情堂主已有决策,毁我长生堂根基者,岂能容他!” 古泰还想再说些什么,烈阳却已转过身,朝方经文抱拳道:“堂主,离去在即,如今伍中尚有中毒子弟数十人,他们该如何处置?” 方经文脸色又变了变,却是突然看着我,眯着眼睛道:“顾少侠,我与众坛主去看望受伤的弟子,请便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方经文有点古怪,也不等我说什么,他已领着黑白二老以及四位坛主等人朝外面大殿走去。通道里正来回奔走着搬运财物的弟子,见他们走过去,纷纷行礼让道。 那些中毒的弟子会立刻被处死吧。 看着他们一群人离去,我也落得自在,转身走到石殿的一角,捡了块干净的石墩坐下。 周围,长生堂的弟子正在加紧装载宝箱,他们虽然多有疲累,但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搬运、装载也是乐不思蜀。这些宝箱上也大多陈旧,上面布满了灰尘,不过里面的金银财物仍是闪闪发光,满满的一箱,也不知道有多少。如果只看这百余辆大板车阵势的话,却是比我们在两狼山缴获的金银财物还要多数倍。 这也真够讽刺的。这些财务本来就是他们长生堂应有之物,现在他们倒像是跟打了胜仗得到了战利品一样。我看到几名刚从通道里走过来的弟子,他们手里搬运的不再是箱子,而是提着一个个布袋,布袋有小腿高矮,鼓鼓囊囊的,他们每走一步,布袋里就会发出金银的碰响声,有的手里提的布袋甚多,干脆背在肩上,去不免又像是一个贼。 不知道七大门派的弟子现在怎么样了。我收回目光,不再看这些长生堂的弟子。 虽然现在我们都还在死亡沼泽之内,但是隔了一道神龙门,竟好像分开了两个世界一样。其实,如果死亡沼泽林中的瘴气一直不散的话,照这种局面来看,长生堂的处境倒是比七大门派要好得多。虽然几近全军覆没,但长生堂现在至少还有逃出死亡沼泽的机会,可是七大门派能逃离死亡沼泽的几率却是小的太多了,不仅面临着粮草问题,现在还要提防鱼头怪,除非少白道人他们能配制出与清花露相同的药剂。 但愿他们能尽快配制出来。刚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禁又是一阵烦乱。 铁剑派我是再也回不去了吧?我将追影剑狠狠地戳在了地上的石板上,追影剑虽然没有了剑尖,但还是刺进了石板里,心里恨不得一剑将这一片地撬开。我冲进山谷欲要替长生堂解围其实也是太过冲动,正魔殊途,相互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同情和怜悯,但是我却觉得自己那时应该如此,就和当初我放走何艳秋时一样。 只是,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脑子里正如浆糊一般的想着,这时,耳中响起了一道笑语:“顾少侠,你在这里坐着啊。” 我抬起头,却见王来山正从通道里朝我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酒袋,一脸的笑意。追影剑现在还插在石板上,我趁势划了划,挤出了点笑容,道:“在等你们装载完财物。” 他爽朗的笑了笑,走到我面前,将大刀立在石壁边上,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对这人我倒没有什么恶感,他的脾性也颇为痛快,和韩萧很像。我看了看他手里的酒袋,道:“你们这里还有酒喝?” 他笑了笑,道:“三十年前留下来的陈酒了,找不到什么吃的,只好拿这些酒来撑撑肚子。”说着,自己仰头猛灌了几口酒,一边擦着嘴,一边将酒袋递到我面前,道:“顾少侠,给,也解解渴。” 他是怕我以为酒里有毒而不敢喝,所以才自己先喝了一口吧?这人倒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不过他却不知,刚才我确实有过这个念头。 我接过酒袋,道:“那些中毒的弟子怎么样了?” 王来山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样,鱼头怪的毒液霸道异常,连羊坛主和赖坛主都束手无策,也唯有都杀了。” 我不由想到了那四百名被火烧死的各派弟子,心里不禁微微一痛,道:“杀了也好,也省的让他们受那样的罪。” 这句话说得有点言不由衷了,在心里,我更希望那些中毒的弟子活着。刚说完,却见王来山忽然朝我重重的抱了一拳,道:“顾少侠,此番我长生堂还能有所残余,多亏少侠出手相助,请受王某一拜。” 我一怔,诧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来山目光在石殿里扫了扫,苦笑一声道:“王某是为了长生堂众多弟子,才会对少侠行此大礼。” 我有点不知所措。他如果知道现在我心中正悔恨,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想要开口否定他,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是同他一样苦笑一声。 王来山坐正了,目光扫向石殿,道:“顾少侠,出了死亡沼泽你有何打算?” 第一百零八章 遗落三 我只觉心里一阵气苦,但也不好发牢骚,看了他一眼,道:“回郴州。” 事到如今我能有什么打算,回昆仑派继续助程富海和罢中原他们炼制蜮毒解药?恐怕现在就算是我肯,火心道人他们也不愿让我再踏足昆仑山半步吧。 我暗自叹了口气。这一次我是当着七大门派众多掌门的面进谷相助长生堂,恐怕七大门派对我的怨恨更深,再回去多半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也许回到郴州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要我就这么离去而不给程富海他们一个交代,我又总觉得亏欠。程富海对我可以说是情深义重,数次救我于危难,虽然没有加入幽云山庄,但在外人来看,我几乎已经算是半个幽云山庄的人了。这次我突然出手,程富海的颜面也算是尽失了。 王来山不知我心中所想,却是笑了笑,道:“顾少侠就此回郴州,却是有些可惜了,如今正派难容少侠,何不加入我长生堂,共创霸业?” 原来他是想邀请我加入长生堂。 我有些恍然,将手里的酒袋又递了回去,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王执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王来山将酒袋接过去,看了我一眼,笑道:“以少侠的身手,加上与我长生堂圣姑这层关系,若能留下,想来也会有一席高位的。” 我奇怪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与梦姑娘有旧?” 王来山喝了一口酒,道:“这已经不算什么隐秘的事情了,就连当初你欲救何圣使而不得,我们也都知晓,顾少侠侠义万丈,真是令人钦佩,呵呵。”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溜须拍马,说的话也有些生硬。我不禁摇头失笑,趁机岔开话题道:“你们出去又会作何打算?” 王来山谄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堂主和四位坛主他们自有安排。” 也许长生堂短时间之内不会再踏足中原了吧?我心里默默想着。 这时,石殿里传来一道叫声:“启禀堂主,财物已装载完毕。” 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声音叫的响亮清晰,如滚雷一般响彻整个石殿,不免也有激动之意。此时石殿里的百余辆大板车已经尽数装满了宝箱,堆成一堆,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金银钱财,但一定是个天数。如果只是凭借这一堆堆的钱财,长生堂也能富甲西域了。我和王来山一起站了起来,抬头望去,只见方经文和烈阳他们正从通道里走出。 他们一群人走到石殿中间,方经文伸手拍了拍一辆大板车上的宝箱,先前脸上的阴霾已是一扫而空,目光环顾一圈,笑道:“我主庇佑,有了这一批财宝,我长生堂定能东山再起。” 话音刚落,周围的数百弟子齐齐发出了欢呼声,叫着“吾主万岁”,连叫了三声,在石殿里荡起了阵阵回音。方经文等人脸上也都笑开了花,方经文忽然扭头道:“庞坛主,打开通道!” 站在他身后的庞友仁抱了一拳,道:“是。”说着便踏步朝着最左边的一个石门走去,并从怀里摸出了那一环玄铁令。 周围的那些长生堂弟子又是一阵高喝,或五六人,或七八人,立即围在了一辆辆大板车边上,牵起了绳索。这种大板车两边的木板上都有一排铁环相扣,大概本来是套缰绳用的,不过现在却是栓上了粗大的麻绳,更方便拉动。 庞友仁走到左边的石门前,将玄铁令弹直了,插进了石门右侧的一个孔洞中,只听得石门内又是一阵铁链搅动的声音,石门和灵洞那一扇一样,轰隆隆地向一侧移开了,露出了一个深邃的通道。 这就是外出的通道了吧?也不知道这样的石门到底有多重,每打开一个,总是抖落石殿顶上不少碎石尘土。我看了看中间的那一扇石门,小声道:“王执事,中间这石门是通往何处的?” 王来山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道:“你说那个啊,那里并非什么通道,而是墓室,是我长生堂历代堂主尸骨沉睡的地方。” 如果鱼头怪能从地下打洞的话,就算这墓室石门再怎么坚固也挡不住鱼头怪,而里面的尸骨想来也保不住了。我也不禁暗中嘲讽,方经文嘴里说着“圣堂、圣主”,如今却丝毫没有要进墓室查探的意思,反而是对灵洞和这些财物更为关心,这样的做法不免有些欺师忘祖了,又怎么能光复长生堂?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们才被称作魔教吧。 我正想着,只听庞友仁高声叫道:“青龙坛的子弟随我来。” 话音刚落,他已带领百十来号人率先走进通道里。从我这边看去,那通道里同样竖着一根根莲花火盆,一排排一直延伸到深处,将整个通道照亮,走进去倒也不用点起火把。在他们身后,众多长生堂的弟子开始拖动大板车,一辆辆的跟了进去。 这时,羊祉兴朝我走了过来,道:“顾少侠,请。” 在这里呆的时间已经很长,我早按捺不住要离开,当即也不与他多说,只是道了声“请”便跟在一辆板车的后面,朝通道里走去。 一进了通道,我只觉空气中那股腐朽的气味少了很多,换来的是阵阵阴潮的闷感。举目四望,这个通道高顶悬石、两壁层纹,亦是藤蔓交错,黑苔覆盖,却是比灵洞的那条通道破旧的太多。不过通道颇为宽敞,可并排行驶两三辆大板车,车队走在里面丝毫不显得拥挤。庞友仁领着百余人走在车队前面,后面跟着方经文和黑白二老,拉着大车的弟子有四五百人,车队两边以及后尾都有人随行。我则是和羊祉兴、王来山走在车队中间,他们玄武坛的坛主古泰和朱雀坛的坛主赖邦志护尾。 死亡沼泽南北窄,东西阔长,按照神龙窟坐落的方位来看,我们现在正是往死亡沼泽西面前行,要走很长的一段路。单独行走的话,速度自然很快,不过拖着这百余辆大板车,我们的脚步也放不开来。走了半晌,我们还在通道之中。 一路上,车队中笑语不断。也许是因为得到了这一批巨大的财富吧,长生堂的弟子们个个精神抖擞,虽然遭遇挫败,但拉着大车依然有力。羊祉兴这人也颇为健谈,和我并肩走着,跟我聊了许多他们长生堂的事情。 从他的嘴里我得知,长生堂建立至今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年的时间了,起初只是西域的一个小部落,那时候长生堂还不叫长生堂,叫溪狼部。西域注重宗教信仰,但他们并不是以宗派的形式立门,而是以部落为主,直到一百多年前龙在水率众迁移至死亡沼泽,他们才将溪狼部改名为长生堂。而在以往,部落之间的领地之战更为残酷,大的部落根基深厚,无人敢犯,占肥沃地域为私,颐养子民。不过小的部落就没有那么安稳了,不是举族迁徙、到处奔走,便就是作为附属小部,归附大部落,不从的便会遭到灭族之灾。而当初的长生堂便是这些弱小部族之中的一个,他们被另一个叫石橐部的大部驱逐,不得已才迁至死亡沼泽。 石橐部当年势大,比如今西域最大的两个部落乌山和血手部落的势力还要大上三分,部族子民数万,盘踞称霸西域西北一带,连西域三十六国都不敢轻易沾惹他们。不过,令石橐部没有想到的是,当初被他们驱逐的小部落竟然在无人问津的荒地翻了身。长生堂迁至死亡沼泽之初,堂中弟子不过数百人,龙在水只在短短三年的时间便将长生堂硬生生的壮大到拥有三千余人马的大势力。长生堂势力壮大,第一件事便是朝石橐部发起了领地之战,当时许多部落以为长生堂此举无疑是以卵击石,逆言甚多,哪知等龙在水率领长生堂弟子攻打石橐部之时,石橐部数万之众竟不能挡,一夜之间惨遭灭族,无人生还。那一战之后,长生堂一举成名,无人再敢小觑,堂中势力如燎原之火,再次迅速突飞猛进。在他们迁至死亡沼泽第十个年头,长生堂之中弟子已近两万,并跻身成为西域第一大势力,西域诸多部落纷纷慕名前来,其中便有如今的乌山部和血手两大部。起初,众人只道龙在水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举世无双,堪称大能之辈,所以才能以三千的人马力胜石橐部数万子民。然而,龙在水死后,一切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长生堂迁至死亡沼泽第五十个年头,龙在水已是一百多岁的高龄了。垂暮之时,他命人开凿墓室,特意嘱咐弟子敞棺而葬,逢五祭拜。死后,长生堂的子弟按照他的遗愿,将尸体埋藏在墓室之中。可是,等到龙在水死后的第五年,长生堂的子弟打开墓门祭祖之时却见龙在水的尸首依旧完好无损,丝毫不腐,无论样貌和神色都与死前一样。此事传出,众人颇有微词,有的认为是长生堂子弟以巫术存尸秘法才得以保得尸首不坏,而长生堂内部则否认此事,以为那是龙在水所修功法特殊所致,众说纷纭,更有甚者,认为这是长生堂故弄玄虚,以作敲山震虎。熟料,待得第十年长生堂弟子开幕祭祖时,又见龙在水尸首不翼而飞,墓棺中只剩下的仅仅是龙在水死前一身衣物。此事一出,长生堂弟子大怒,以为是有人图谋不轨,只为报复他们长生堂,而在他们寻找尸首之时,却终于在墓室一侧的深地发现了灵蛇的尸体。于是长生堂大撼,认定龙在水是修炼了飞升之道,并将龙在水奉为圣主。长生堂本欲弥盖此事,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也就是在那时,神龙窟里埋藏着灵蛇的消息便在悄然之中传遍江湖。 讲到龙在水的时候,羊祉兴言语中忍不住的敬仰,一张丑陋的脸上也是眉飞色舞的,毕竟是自家的堂主,大概在他们长生堂众多弟子的心里,龙在水恐怕已经是一个当世神人的存在了。听他所言,龙在水是喝了灵蛇之血而修炼的飞升之道,而等他们发现灵蛇的尸体之后,有关龙在水修炼的飞升之道更是让人深信不疑。 说到此处,羊祉兴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七大门派窥觑灵蛇之血已久,龙堂主在的时候,他们还会收敛几分,不敢明目张胆的来犯。龙堂主仙游之后,他们再也忍不住了,所以三十年前才会有那场争夺。唉。” 他这一声叹息叹得摇头连连,似乎是在惋惜龙在水,又好像是在痛恨七大门派。他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我听得也是唏嘘不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条巨蛇,我多半会认为此人在海口胡谈。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飞升之人么?我还是不敢去接受这种说法,实在太缥缈了,嘴上道:“你们龙堂主死后,下一任堂主就是梦幽蓝了吧?” 羊祉兴苦笑一声,道:“不是,在梦堂主之前还有三位堂主在位,只是三位堂主在位的时间都很短......” 第一百零九章 遗落四 我道:“他们也都服食了灵蛇之血?” 他点了点头,道:“服用灵蛇之血需已特殊的功法行气运血,否则就会变成蝠人,而那种特殊的功法只有当年的龙堂主习得,他老人家走后,功法便失传了,当年三位堂主以身试血,最终走火入魔,落得身陨。” 羊祉兴长相虽然丑陋,但是谈吐却是不俗,与他攀谈了这么多,我也感触良多。灵蛇之血含有不可化解的蜮毒,可为了飞升,江湖上不知道多少人来争夺它,甚至是不惜生命来换取。 我甩了甩头,不再去想着飞升之事,道:“羊坛主,你们神龙窟的钥匙是在梦姑娘的手里么?你们此次大可用钥匙打开神龙门,为何千辛万苦的还要去争夺玄铁令?” 羊祉兴摇头苦笑了一声,道:“顾少侠,你有所不知,梦堂主临终前曾嘱咐过我们,不得再打开神龙窟,并将神龙门和灵洞的秘钥交到圣姑手上。圣姑是不愿违背堂主遗愿,所以也不肯相助我们。” 他的言语中颇有无奈的意思,我心头却没来由的一暖。大概梦寒烟也是不愿再见到七大门派与长生堂再次交锋,她是梦幽蓝的女儿,即便现在的堂主是方经文,也奈何不了她。我笑道:“对了,羊坛主,当年你们从神龙窟里冲出去时,既然有罢门主在此切断你们的后路,你们又是怎么逃出去的?据在下所知,罢门主的武功可不在你们任何人之下的。” 羊祉兴道:“你想错了,当年不是我们冲出去的,而是罢中原放我们离去的。” 我一怔,道:“是他打开了通道石门?” 羊祉兴叹道:“可以这么说吧。罢中原的武功确实了得,当年他与飘香谷的谷主蒋若怀只率领区区数百弟子拦截,却硬生生的将我们挡在通道之外,我与庞坛主四人联手都未敌得过他二人。后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二人突然就罢了手,并且以玄铁令打开石门放我们离去,如果当年不是他二人,恐怕我们长生堂三十年前就不存在了。” 我道:“罢门主是个性情之人,怕是那时已有了退隐之心,所以才会放你们离去。” 羊祉兴道:“正是,那场厮杀结束后的第四年,罢中原便退出了江湖,不过我长生堂对他和蒋若怀二人感恩在心,江湖上我们最愿与之交好的也只有玄铁门和飘香谷。” 原来是这样。我有些恍然,以前我还在奇怪,即便玄铁门退出江湖,然而以长生堂的行事风格又怎么能在乎这些?这么看来的话,长生堂不仅不会去找玄铁门和飘香谷的麻烦,反而要感恩戴德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想到了诗琪,正想问一下飘香谷被灭门的事情,却听得车队前方的烈阳叫道:“羊坛主,堂主有请。” 羊祉兴应了一声,快步朝车队前面走去。 我左右看了看。车队正不紧不慢的行进着,阴潮的通道里虽然沉闷,却是畅通无阻。通道里除了大车行进发出的声音,再就是长生堂的子弟小声的攀谈声,每个人似乎都很轻松。 大概也是因为我们快要走出死亡沼泽了吧。可是,我的心里远没有那么轻松,七大门派现在还在死亡沼泽里,他们又该怎么逃出去? 程富海、江顺、少白道人和苏卿尧、韩萧他们对我都是有情有义,可是,现在我却跟着长生堂的人走在一起,他们会不会已将我当成魔教中人了?以后再次相见,会不会已是看刀剑说话? 我越想越觉得不安,心里那种亏欠愈发的浓烈,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浆糊一样混乱。 正走着,突然,前方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欢呼,只听得方经文大声叫道:“出口就在眼前,大家都跟紧了。” 这通道本来就很宽敞,他叫的声音也很大,回声在通道里传来荡去,不绝于耳。周围拉着大板车的弟子都是精神一震,跟着应和的同时,拉着板车的速度也快了那么一些。这时,羊祉兴又从前面走了回来,走到我身边,笑道:“顾少侠,你看,这里离出口不远了,再走一里路便可。” 我看不出这里距离出口还有多远,想要问他出了这个通道是什么地方,但他说完便转过头去,不再像之前那样善谈,似乎不愿与我多说什么。 我也没再多问。 ※※※ 一里地已不是很远,我们只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停了下来,我听到身边的羊祉兴低声道:“到了。” 趁着莲花火盆里的蓝焰映出的光芒,我登高朝前望去,只见长长的车队最前面正有一道圆形的石门。距离有点远,加上灯火幽暗,我看不清石门具体的模样,只见得石门上似乎刻着一个奇怪的雕刻,像是一个山中走兽张着嘴的样子。 正眺望着,这时,身边的羊祉兴突然又开口道:“顾少侠,你当真没有要加入我长生堂的意思么?”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的一只巨眼在这幽蓝的通道里显得更加的凸出了,眼球像是要掉下来一样,一张脸也是阴森森的。如果现在我是第一次见他,也准会被他的样貌吓一跳。我点了点头,道:“顾某志不在此,多谢了。” 其实我本不该跟他如此客气,如果是换做他们其他人来问,我也只是冷言冷语相待。只不过与他聊了一路,我感觉他人远没有看上去那般歹毒,加上他先前有心提醒,我若是再恶礼相待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 羊祉兴打了个哈哈,笑道:“顾少侠既不愿留下,羊某人也不作挽留,出了通道便是雨林,有南北两条下山路,南路可通往沙城,顾少侠一路小心。” 这条通道是在山中? 我的心动了动,没有说话。如果从死亡沼泽东南方向来看的话,死亡沼泽是处在无尽的沙漠之中,只看那外围树林的辽远,不难猜测沙漠的开阔,若是穿过这一片沙地向西行的话,以死亡沼泽东西的长度,恐怕更要走上几天几夜才能看到绿地。难道我们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 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神龙窟里的机关暗道布置的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我们一路走来,通道里的莲花火盆一直延伸到此处,能布置这么长距离的机关道,这神龙窟当真是不凡。这还只是一个通道,神龙窟里其他地方的机关只怕还有更多。 正想着,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隆隆的巨响。大概是因为年久,石门与地面的摩擦声竟有些震人心魄。我们闻声望去,只见通道尽头的那扇石门缓缓地向一侧移了开,石门外,正有金灿灿的光芒照射进来。 那是夕阳的光辉。 阳光将通道照的大亮,原本我还道比较通明的蓝色焰火一下子失色下去。我只觉眼睛有些睁不开,伸手挡在了额前,耳边,响起了长生堂弟子们的欢呼声。 我抬起头,金光耀眼,像是一阵热浪洒在了我的脸上,扫去了我身上的阴冷潮湿。 在这一刻,对长生堂的弟子来说或许是一种劫后余生,可他们的欢呼声落在我的耳中却更像是一把把尖刀,一刀一刀的刺着我的心窝。 心里原本的担心像是汹涌的潮水一样,再一次占据了我所有的心思,甚至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是逃出了死亡沼泽,七大门派的人又该怎么办?如果现在我还是站在正道一方的人,那么现在我在他们眼里算不算是吃里扒外、背弃信义的小人呢? “走吧,顾少侠。” 羊祉兴在我身边低声说了句,我机械一般的朝石门方向走去,心里的茫然已无以复加。 前面的车队已经走出了通道,拐向通道右侧,等我们走出通道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望不尽的山峦叠嶂、翠山茂林。 这道石门竟然是建在一处高崖断壁上的。 石门的前面是一条还算宽敞的山道,约莫一丈宽,足以让大车经过。此时,方经文和黑白二老、庞友仁正在站山道一边,指挥着从通道里走出的车队,我们刚走出通道,羊祉兴便朝方经文走了过去。 我往他们一侧走去,站在山道的边缘向四周打量着。 远处,斜阳在天,离落山头已然不远,金芒万丈,将大地染得灿然一片。从我这里看过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无论是远处层层的叠山还是大地上密密的郁林,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我扭头看着身后的高崖。其实,这已经不是什么高山了,崖壁向两边不知道延伸多少里路,一眼看过去也看不到尽头,倒像是大地的断裂层。崖底也不知道有多深,下面被薄雾遮挡,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是看着阵阵的雾气便是险峻异常,让人头晕。 长生堂也真是会挑地方。看着眼前的高崖,我心里不住地惊叹,这里地势异常险峻,恐怕任谁看了也想不到在这里会有一个通道的。 他们的车队是沿着通道右侧的山道而行,这条山道颇为平缓,像是曾经刻意修建过,板车走在上面很稳当,丝毫不用担心下坡带来的不便。 我转头看着另一侧的山道,想来从这里走下去就会到达沙城了吧。不知道此地距离沙城有多远,但是好在如今方向我已能辨别,一直往东南方向摸索的话,倒也不成问题。 大板车陆陆续续的从通道里被拉出来,我们出来后没多久,所有的大车均已尽数走出了通道,最后从通道里走出来的是古泰和赖邦志两人,以及数十名跟随的弟子。 看着一辆辆大车沿着山道朝下行去,方经文脸上不住的的意,俊朗的面上被金色的夕阳照的颇有英气,根本也没有一点受到挫败的样子。 我想了想,转身便朝另一侧的山道走去,既然现在已经出了死亡沼泽,我也没必要在此地停留了。我本来打算是直接回郴州去,不过在石门打开的时候我改变了主意,还是先回到沙城,找到图瓦,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尽快解救七大门派的人。 哪知,我刚走两步,身后的方经文叫道:“顾少侠,你要去哪里?” 对于此人,我已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是以头也不回的道了声:“告辞。” 正要加快脚步,身后的方经文忽然又道:“顾少侠请留步,方某有一事相商。” 我不知道和他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但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道:“何事?” 身后,方经文正负手而立,身边并排站着黑白二老以及羊祉兴、庞友仁、古泰和赖邦志四人,方经文身上的黑金两色长袍在此时很是显眼,长袍上的金色花边映着夕阳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他笑了笑,道:“顾少侠此次助我堂逃过此劫,方某感激不尽,此恩我堂定会铭记于心。然我堂之中有不少人身中蜮毒,方某想请少侠再次慷慨出手,与我等一起炼制蜮毒解药,不知少侠以为如何?” 我不由皱起眉头,道:“你们能炼制出蜮毒解药?” 方经文淡淡笑了笑,道:“这有何难,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是七八成的几率还是有的,毕竟我堂常年行走西域,堂中精通巫蛊术的大有人在,只要有了良药,炼制解药便不在话下。顾少侠,你太小瞧我长生堂了。” 他说的良药,大概指的就是我身上的血液了。 的确,我一直都不认为长生堂能炼制出蜮毒解药,在去了昆仑派之后,我更加觉得如此。武当派和昆仑派的丹之一道名满天下,承传千百年,门中丹道神奇无比,可以说这两个门派的丹道已是位列江湖顶端的存在。饶是如此,面对顽劣霸道的蜮毒,这两个门派还是束手无策,三十年的寻求炼制解药方法,却是三十年的一无所获。连武当派和昆仑派都没有办法,长生堂又怎么能炼制出来解药? 而现在,方经文突然说出有七八成的把握,难道他们长生堂之中真的也有像厉延宗那样的巫师存在? 不管怎么样,就算真的有,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他们回去炼制蜮毒解药。我道:“如果能炼制出蜮毒解药固然是好,但是顾某如今尚有要事在身,恕在下不能答应......” 谁知,我话说到此处,方经文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原本他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容,这一刻竟突然板起了脸,变得如冰块一样寒冷。 我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方经文这人喜怒无常,脸色说变就变,看他的样子,是不想让我离开了。我握了握追影剑,后面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道:“方堂主,告辞了。” 第一百一十章 遗落五 方经文听到我说这话,脸上已是阴沉至极。 此时,他们的车队已下到半山崖,遥远处的太阳有一半没入山头,刚刚天边还是金色的光辉,现在却是殷红一片,照在方经文的脸上,看过去竟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这人真是反复无常,我与他接触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他这种捉摸不定的性情却让我深深地感到厌恶。 言尽于此,我再也不做停留,正待转身离开,忽然只觉得脑中刹那间闪过一丝恍惚,后背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掌。这一掌力道很沉,将我的心脏都震了震,脚下不由一个趔趄,往前跌了两步。不过背后之人这一掌并没有重伤我,也只是打的我一个身体不稳。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时候被人偷袭。但我反应也不慢,人向前跨出两步时,右手里的追影剑已反手朝后劈了过去。岂料,等我转过身时,身后并没有任何人影,追影剑也是劈了个空。 我不免诧异,茫然的环顾身后,待再次转过身看向方经文七人时,却见羊祉兴那一只巨眼滚圆欲裂紧紧的盯着我,嘴里念念有词,身体似乎也在抖动着,脸上说不出的邪乎。他嘴里念叨着是一阵细细的碎语,根本也让人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不过随着他这般低声轻语,我只觉得周身突然像是被一圈圈无形的绳索捆绑住一样,动弹不得。 他是在施展巫蛊术! 我心里猛地一跳,抬起脚步就要往后退,但一脚落下,他的声音陡然快了几分,我又觉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山一般,双腿忍不住的想要跪在地上,另一只腿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惊奇的看着羊祉兴,他的那只巨眼一直紧盯着我,眼珠周围布满了血丝,歪歪扭扭的似乎要爆出鲜血,样子和街头虚假道士念咒求福保财的模样基本无异。可亲眼看着他对我施展巫蛊术,我还是忍不住的震撼。 这种感觉和当初我在郴州城里被厉延宗几人施展巫术时几乎一样啊。只不过那时候我中的巫蛊术让我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的力气,而这一次我身上虽然还能使出力道,但身体却像被一种无形的巨力禁锢着,同样行动受阻,说不出话来。 身体不能动,但我仍可以提气运功。我咬着牙,拼命地催动体内的内力,但这股无形的力道似乎也在压迫我的内力,我只觉小腹中的那团气运转的速度明显不如以前,如陷沼泥。而对面的羊祉兴也丝毫不在意我,嘴上自顾念叨着,声音落在我的耳中却是越来越响,而围绕我周身那股无形的力道也是越来越大。与这等怪力只相抗了那么一会儿,我的背后已是汗水涔涔,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 这时,只听方经文叹了口气,道:“这是巫术之中的禁身术,不会伤了你。顾少侠,方某是有意相请,少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望莫要推辞。”他偏了偏头,眼睛却是看着我,又道:“古坛主,将顾少侠好生带回去。” 我瞪着方经文。他本来神色严峻,现在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不再那般阴沉。但他的话落在我的耳中,却让我心里愈发的恼怒不已,怎么看他都觉得极不顺眼。早在灵洞里时,我便有提防他们使用巫蛊术对我不利的心思,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知不觉中了巫蛊术,根本令人防不胜防。 他是不想让七大门派的人率先炼制出蜮毒解药吧。但现在我也知道,我一旦帮助七大门派炼制出蜮毒解药,七大门派也一定不会将解药分给长生堂的人。 我一阵的气苦,想要大声吼叫一声,却也做不到。 方经文话音刚落,站在他身边的古泰已迈步朝我走来,他的身材肥硕如山,还没走到我近处便已遮挡住我面前大半的视线。 此时,身外的那股怪力已是大到如怒涛一样,压得我几乎无法喘气,登时也站不直了,半跪在地上。看着古泰一步步的逼近,我突然有点自嘲。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小心谨慎了,可没想到临到最后却是这个结果,只是羊祉兴先前还在提醒我,现在反而是他用巫术禁锢住我。 古泰这人来的很快,踏了几步便来到我身前,左手搭在我的脑下,扣住了我的后颈衣领只一提,弯着身就要将我扛在他的肩头。 他手上的力气当真不小,将我提起了身根本也毫不费力气。我被他拉起来站直了,已是握不住追影剑,但此时我的小腹中忽然涌出一阵暖流,我只觉肚中一热,身体一下子轻松很多,握着追影剑的手臂俄顷间多了几分力气。 我心里雀跃,知道体内的内力已经在运转,手臂一抬,在古泰反应不及时,追影剑已横在他的脖颈间。可我的手臂刚抬到此处,周身的那种束缚力猛地一涨,倒像是一道滔天凶潮压在我的手臂上,追影剑剑刃已贴在古泰的喉间,却又再难刺入丝毫。 古泰倒是一怔,有点愕然的看着我,大概他没想到我现在还有力气使出来,他冷哼一声,左手抓住我的衣领依旧不松,右手反扣住我的手腕,猛地一翻转,将我手里的追影剑夺了下来。 被身上的那股怪力压迫,他夺走我的追影剑,我根本也挡不住他,不过就在他卸去追影剑之时,我体内的那股暖流已迅速流遍浑身上下,我只觉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些,倒又胜了周身那怪力一筹。我欣喜不已,双腿站稳了,抬起右臂夹住他的左臂,左手一抓,正抓住了他欲要收回的右手腕。 与古泰这么一来一回只在电光火石间,抓住他的手腕时,他已大变了脸色。正在这时,对面的羊祉兴突然大声喝道:“怎么会这样!古坛主,快封住他的周身穴道,不要让他运功!” 羊祉兴本来是端着脸,嘴里念念有词,但是现在却是满头大汗,一脸的煞白,那只巨眼瞪得更加的离谱了。好像我刚刚这几个动作使出来,倒是他如遭重创一般。 但是他这句话还是说晚了,话音还没落时,我小腹中的那团气已经是急速的转动着,一阵阵暖流像是奔腾的江水一样,直冲我四肢百骸。我只觉得体内一片燥热,浑身筋肉跳动不止,像是都活过来一般,只听得身上紫色大袍发出阵阵“滋啦啦”破碎的声音,我身上的筋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动膨胀着,身体也缓缓地拔高。 我又惊又喜,身体这一次的异变似乎与前几次又有了些不同,以往那种眼前事物变得缓慢的感觉消失了,筋肉膨胀带来的撕裂感现在我也感觉不到了。这种感觉当真怪异,我看着自己的身高慢慢涨着,竟好像不是我自己的身体一样。 不过,虽然我的筋骨正在变强,但周身这股怪力却一直没有松开我。我身体越来越高大,它竟也在增强着,我依旧步履维艰。 正在这时,被我抓住右手腕的古泰突然沉喝了一声,身上猛地鼓荡出一阵阵的气浪。与他身贴着身,我只觉这股气劲涌的很凶,身上破损的紫色大袍也被吹得猎猎作响。他这么一提内力,手上力道居然猛增,两只手臂只往左右那么一张,竟一下挣脱开我的锁扣。 我的身体正不断地膨胀,此时身高已攀到他的个头。如果我周身没有那股怪力作祟,我自信以我现在的力道绝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摆脱我。但是此时,我却被他双臂张开之力震得险些没站稳,刚想趁势一把推开他,他竟一下绕到我的身后,两只手臂如铜皮铁骨一般,从后面环住了我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从羊祉兴出声叫喝至此,也仅仅是眨眼的时间。被古泰这般锁住脖颈,我呼吸一滞,他拖着我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想要把我摔倒在地,可刚退两步,我的身体已再次胀大,堪堪高出古泰小半个身,我左脚使劲蹬着地面,百忙中稳住了后退之势。 方经文和黑白二老几人已是大惊失色,方经文大声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帮忙!” 黑白二老、庞友仁以及赖邦志四人闻言至此,忽的飞身朝我跃了过来,身上也都鼓荡出了如风的气劲,而方经文和羊祉兴却站在原地未动。 我看到羊祉兴头上的汗水流的更多了,脸色愈发的苍白,身体已是抖个不已,但是他嘴里念的碎语却是一刻也没有停。看来,对我现如今的身去施展巫术,已让他用尽全力。不过他这种禁身术的确厉害,我虽然筋骨变强,但周身那股怪力像是不停地增强,直如铁链枷锁,缚我手脚。 这时,我听到身后的古泰翁声道:“顾少侠,我们是好心邀请,请......请不要抵抗。” 他现在已经锁不住我的脖颈了,我的身躯已比他高出了大半个身,人站在我身后,只能紧紧的抱住我的腰部。“卑鄙!”我心里暗自骂着,现在仍是张不开嘴说话,我咬紧牙关,一边抵抗着身上的那股怪力,左手一把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右手里的追影剑往身后刺去,想要逼退他。 哪知,等我扬起右臂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右臂此时还是正常大小,并没有随着我的身体而变得粗壮。 第一百一十一章 遗落六 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但现在右臂已经举在脸庞一侧,近在眼前,我能看得真切,哪里有任何的变化?这等情形实在诡异,我的整条右臂此时与我的身躯简直不成比例,倒像是有点畸形,但右手里的力道丝毫不比左手上的小。大概方经文他们之所以如此诧异,多半也是因为这一点了。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如果不是抬起右臂,我自己都发现不了异常。 正在这时,也许是看到了我的右臂的不正常,赖邦志率先冲来飞身一跃,两只手一把扭住我的右臂,两条腿却是顺势锁在了我的喉部。明明是个男子,却生的个女儿身,如此近的距离看着他,我只觉心里一阵恶心。 我右臂虽然没有异变,力气却依旧在。但他的身材娇小,加上我周身的那股怪力缠绕,他整个人挂在我的右臂上,竟一下让我的右臂再难抬起一分。我一怒,举着的右臂不再往后探去,顶着手上的那股怪力,使劲的往下一甩,想要将他甩落在地上。但我这个举动又像是费了极大的力道,本是很简单的动作,却甩的极为缓慢,实在是羊祉兴对我施展的怪力束缚力太大,我想要做出大动作却是很困难。 也就在这时,庞友仁和月煞两人冲到了我的身下,庞友仁一把抓住我的左臂,月煞则盘住了我的双腿。庞友仁想要将我的左臂控制住,不过我的左手正紧紧地抓在古泰的胳膊上,他一时半会儿根本也锁不住我的左臂。 他们也都会近身擒拿的武功啊。 擒拿这种功夫虽然谈不上高端,可是一旦被缠住,那根本也是让人脱身不得。当日镖局里的几位镖师教我擒拿术时,何云拿百里徒为我演练,百里徒的力道可谓是惊人,但却是被何云锁的叫苦不迭。而现在我的身体同时被这四个人锁住,加上羊祉兴在一旁施展怪力束缚,即便我身体再怎么强横、手上的力道再大,也抵不住他们这般纠缠。 这种局面可谓是进退两难,已走到远处的长生堂弟子只看到我们几人扭打在一起,却不知道我们几人竟然是这等较量。对于我来说,这完全是力量的比拼,根本没有任何招式。 我心里愈发的焦急起来,拼了命的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他们,忽然,我的双腿膝窝处猛地被一股大力击到,我人一下没站稳,竟踉踉跄跄的往一边的石壁跌去。“嘭”一声传来,我的背部撞在了山壁上,这山壁似乎也经不住我们几人的力道,倒像是抖了数下,从上面震落一片碎石尘土。我听得身后的古泰闷哼一声,他本来是从背后扣住我,首当其冲的也是他,以我如今的体格,自是让他先吃了苦头,不过他的双臂仍死死地从后面抱住我,没有松开半点。 这时我已是火急火燎,正待再一次往山壁撞去,双腿上突然又是一股大力传来。竟是烈阳在我身边出了手。庞友仁几人锁住我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刻近我身,而是在我身边打着转,想要伺机行动。但双腿上吃了他一记,我是再也站不稳了,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我正想站起身,又见他手里忽然多出了一个酒袋,不等我再有任何动作,他已打开酒塞,将酒袋里面的烈酒洒在了我的脸上。 我只觉得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酒,泼在我脸上居然让我的皮肤都是火辣辣的烫。 他这是做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却在这时,脑子里忽然传来了一丝眩晕。烈阳倒是松了口气,看着我道:“顾少侠得罪了,这是去了毒的半生醉,你是我们长生堂的救命恩人,我们不会加害于你,这半生醉只会让你昏睡,过的两日便会好,不必担心。我们与少侠无冤无仇,只想与少侠交个朋友,实在是堂中急需炼制蜮毒解药,还望少侠莫怪。” 原来是半生醉。 现在我已被他们锁住,他们怎么说都可以,根本也不管我同不同意。但是即使是这时候,我仍不肯束手就擒,怒瞪着他,不顾双腿被月煞的盘死,猛地向一侧的山壁再次撞了过去。 这应该是我目前能做到的奋力一搏了吧?他们向以这种方式带走我,我自是千百个不愿意,也绝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得手。 背部撞在山壁上,又是“嘭”的一声震响,山壁上抖落了更多的碎石,古泰则是疼的叫唤了一声,抱住我的双臂也松了松。而锁住我双臂双腿的赖邦志和庞友仁、月煞同样也不怎么好受,我看到赖邦志精致的脸上有些扭曲,已是沁出了汗水。 大概是见到我冥顽不化,不远处的方经文突然厉声喝道:“顾少侠,难道你还要抵抗吗!” 混蛋!我心底叫着,嘴上却说不出一个字。现在我看到方经文的脸庞,愈发的感觉此人不顺眼,但是脸上被泼了半生醉,我的脑子里已是越来越沉,眼皮禁不住的想要合拢,他的身影在我看来已经出现了模糊。 我努力的定着神,想着让身边的几个人如何再吃些苦头,也算是我发泄心中的愤恨。却在这时,站在方经文身边的羊祉兴突然惨叫一声,整个人如遭重创,仰面摔倒在地。 这一幕来的极为突然,我们双方都是吃了一惊,只见羊祉兴摔倒在地不住地翻腾着身体,双手捂着脑袋呻吟着,面部扭曲的厉害,似乎受到了什么创伤,显得极为痛苦。 他的巫术失去了作用! 就在他倒下的这一刻,我只觉周身的那股汹涌怪力陡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上再也没有半点束缚力缠身。我惊喜交加,看来羊祉兴对我施展巫术,自身也要承受着这股怪力的制约,我的身体每动一下,他都要拼命地去抵挡,怪不得他身体未动,却如遭遇了一场大战一样。不过,这种巫术实在是神秘诡异。 身体方一轻松,我已能张开嘴,瞪着方经文狠狠地骂道:“方经文,你卑鄙!” 我猛地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周身没有那股怪力压制,无论是身后的古泰还是手脚间的庞友仁、赖邦志和月煞等人,此时哪里还能锁住我?滚落在地上的时候,几人已被我甩下了身。最惨的的是那古泰,我滚落在地时他竟然依旧不松开我,被我的身躯压在身下,却是痛苦的闷叫了一声,才终于放开了手。 当我再次站起身的时候,原本锁住我身的庞友仁几人也都从地上跳了起来,有些狼狈似得纷纷与我拉开了距离,看着我如临大敌。 方经文见我已能动弹,往后退了几步,眼中难掩震惊的神色,道:“顾少侠,你要做什么!” 我擦了一把脸,将面上的半生醉抹掉了大半,不过脑子里却是止不住地眩晕。纵然我的筋骨变得强横,终究难挡这等毒药迷惑脑袋,我伸出此时与我身体极为不衬的右臂,扶着一旁的崖壁,喘着粗气怒道:“顾某倒想问问你想做什么!” 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我气不打一处来,只想着将眼前几人狠狠地教训一顿。哪知,我脚下刚一动,竟似有些站立不稳,一颗脑袋沉甸甸的,身体直欲往前栽到。 这时,一旁的烈阳叫道:“他身上的半生醉发作了,大家不必担心,快封住他周身穴道!” 方经文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大概全是听了烈阳的计策吧。我再也难忍心头的怒火,他话音刚落,我已举剑对准了他,追影剑剑身一抖,一道三尺宽的莹莹剑气直奔他激射而去。 他现在是站在山道边上,身后就是悬崖,这时候他是万万退不得的。只见他往一侧一闪身,正躲过我的这一道剑气,人还在闪动时却是一挥手,朝我打来一道如白蒙蒙般的掌气。 这一道掌气与我以往见到的大为不同,气劲乃无形之体,挥出的掌气只有在急速的移动中与空气的相交涌动时才能看得出来,而他的掌气却是如天上的白云一样,即使气劲没有快速激射,也能让人看得真真切切。 大概他所修炼的是一种特殊的功法吧。面对他这一掌,我不敢大意,右臂回带,追影剑已拉回胸前,运气于剑刃上,往前一横,猛地朝他这一掌挡去。熟料,我这个举动竟然偏了半分,追影剑格挡出去,竟只是擦着他掌气边缘而过,并没有碰到这一道掌气。却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传来,他的掌气结结实实的按在了我的左身肋下。 吃了他这一掌,我倒没感觉到疼痛,身体只是晃了晃。不过,他这一掌似乎是刻意打在我的下胸,我只觉得小腹中的那团气猛地一颤,运转速度居然缓了缓,连带着从腹中喷涌的暖流也是一滞。 我心里暗叫不好,看来他当真是在封住我身上行气的穴道,刚想在朝他挥出一剑,却在这时,背后被一道大力击中。 本来我的身体就已经站不稳,脑子里浑浊一片,追影剑虽然只挥出一半,但力量已经压了过去,加上背后这一道大力,我整个人竟踉踉跄跄想着悬崖边缘跌了过去。 我大吃一惊,心道这般跌过去,非的跌下山崖摔个粉身碎骨不可了。我拼了命的想止住身形,但身体此时却似不再属于我,两条腿也不听了使唤。 身边已有人惊呼起来,我目光瞥到庞友仁正飞身朝我冲来,似要抓住我的手臂。但这个时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又哪里能反应的及? 当脚下踩空的时候,我的脑中,一下“嗡”的一声炸响。 人跌下山崖的时候,我扭头看了看。庞友仁已奔到山崖边上,单手一捞,却是捞了个空。而在他身后,方经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原先站立的地方,一脸的愕然,伸直的手臂上衣袖漩荡,气劲正缓缓消散。 第一章 无名部落一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脑中像是有万马奔腾的声音,隆隆的不停地炸响。天空昏烟弥漫,大地上血流成河,漫山遍野如潮水涌来的鱼头怪张着大嘴在追逐撕咬着人,尖叫声凄厉,血溅长空,哭喊声滔天。 噩梦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我猛地睁开了双眼,身上已是冷汗涔涔,梦中的鱼头怪实在太过凶残,即便睁开了双眼,我还是心有余悸,剧烈的喘着气。 我缓缓平复着心情。入眼处是一座破陋的枯木草棚,顶上垂着一根根发了霉的黄草,横着三两根断木,空气中充满了潮湿和阴冷。我扭头看过去,只见自己正躺在一个破败的棚屋里,身上盖着一张虎皮毯子,身下是一片草铺。棚子里有点昏暗,搭建的极为简陋,从顶上和周围木桩的缝隙中传来一道道的光亮。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是跌落悬崖了么?我要坐起身,哪知身体一动,却如遭雷击一般,浑身疼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像是体内所有的骨头都散了架。 脑袋一沉,我又重重的躺了下去,只这么抬头的动作倒像是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心口莫名的跳得厉害。坠落悬崖的时候,我已是意识模糊,半生醉的毒液在我体内发作的迅速,根本也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不过,好在如今我还活着。 想到这里,我不免一阵侥幸。那山崖高可攀天,我能从上面摔落下来而大难不死,简直是一种奇迹了。可是,就算我从山崖跌落,那也应该是跌在崖底,又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这个棚屋明显是人搭建起来的。 我有点艰难的摸了摸身上的虎皮毛毯,上面很柔软,垫在我身下的草铺也很干燥,躺着竟有些舒坦。现在,我除了脑袋和手指还能动弹,可以做些小幅度的动作之外,就连侧个身都做不到,更别说查看自己的身体了。 正打量着,这时,棚屋的篱门被打开了,一个浑身泥泞、约莫八九岁的男童,端着一个大瓜瓢走了进来。他身上没有穿任何的衣物,完全是裸身,只在脖颈间和手腕上挂着一圈兽牙骨骼,一头蓬发松散的垂在脑顶,脸上脏兮兮的。 我看着他,他也看到了我,却听他忽然哇哇大声叫了一通,丢掉手里的大瓜瓢便又跑了出去。 被他这么一叫,我也不禁打了个机灵,他说的什么话我根本也听不明白,却不是中原的方言。 正不知所以,只听得那男童跑在外面又是大嚷大叫的一阵,透过棚屋的门间缝隙,我看到外面很快聚集了不少的人,人影幢幢的,脚步声杂乱,也不知道有多少,而且我也听到了一片我听不懂得话语。 我左顾右盼,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棚屋的门再次被打开了,却是一下子涌进来一二十个身体剽悍的蛮汉子。 他们这群人都是衣不裹体,下腰围着走兽皮毛,有的只围着一块以巨大的树叶简单缝制而成的草衣,手里都端着一根长矛。和那个男童一样,这群人也都是浑身脏乱不堪,每个人身上都挂着许许多多的尖牙骨骼,脸上或多或少都涂抹着五颜六色的颜料,有的干脆整张脸都抹着红色的颜料。他们手里的长矛制作的极为随意,只是用歪歪扭扭的细木棒,顶端绑着一块铁器而成。那样子,根本也不是什么长矛。 “你们是什么人!” 一群人就这么冲进来,我也吃了一惊,朝他们冷喝一声便扭动着身体就往棚屋一角移去。现在我还弄不清他们是敌是友,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但我这么扭动着身,却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移动着身体,我像是在拖着身体里分离的骨骼在移动一般,如被刀剔。 这时,一名站在最前面,身体宽胖高大的汉子朝我走近了两步,伸开手掌对着我摇了摇,却是开口说了一句很长的话语。 这个人与其他人有些不一样,他身上挂着的兽骨最多,手里端着一个小木盂,脑袋上戴着一顶彩色羽毛圆帽,脑满肥肠的模样。 他说了一通话,却是嚷嚷叫一大堆,我也听不懂说的是什么,看着他道:“阁下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你会讲中原方言么?” 但我说的这句话无疑也是废话,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看着我的眼神也有点怪怪的,接着又对我说了一通令人听不懂的话语。大概是怕我听不懂,这人一边说着,一边指手画脚的,样子颇有些滑稽。可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听出什么头绪来。 不过他们一群人好像是没有什么恶意,不然我早就被他们杀了,何必等到我醒来再对我下手。我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多疑了。 这名肥胖的汉子说完了,周围其他人开始一阵的交头接耳,对着我指指点点。那样子,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怪胎一样看着我。这时,一名身材瘦小的老者在这名肥胖汉子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我看见肥胖汉子眼睛一亮,登时手舞足蹈起来,伸手一指门外,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倒像是一个命令一样,那名身材瘦小的老头连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起身后夺门跑了出去。 没等多久,那名身材瘦小的老者又跑了回来,身后跟着一名年迈的老妪。她朝这名肥胖的汉子磕了几个头,伏在地上说了几句简短的话语,那名肥胖汉子挥了挥手,看着她却是一把指向我,厚厚的嘴唇咧了咧,像是给她下命令一样。 老妪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身,她的身上裹着一圈宽大的叶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树的枝叶,竟将她整个身体都裹了进去,同样蓬头散发的模样。她看着我半晌,拉着一腔怪调,道:“你......是什么?” 她是想问我是什么人吧。我一阵欣喜,心道总算有一个会说中原话的人了,看着她道:“在下顾天,是中土人士,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什么人?” 可是,我一连串说了这么多,她苍老的脸上却是出现了迷茫,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索着我话中的意思,良久指着自己才道:“阿托,阿托。” 我不由一怔,原来她也不怎么会说中原的方言啊,我问的那些话她一句也没有回答出来。我想要伸手指着她,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臂,只是看着她道:“你叫阿托?” 她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笑容,两只手放在胸前,又道:“阿托,我,阿托。”接着她指了指身边的肥胖汉子,道:“拉姆鲁。”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着眼前的肥胖汉子,他眼里闪着光,一脸的期待,我诺诺道:“他叫拉姆鲁?” 这名肥胖的汉子听到我叫他的名字,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双臂举过头顶,叫道:“拉姆鲁!”周围的人听他这么喊叫,也跟着举起了双臂,齐声呼喊了两声“唔哈唔哈”。 我有点哭笑不得,说了半天却只问出两个人的名字来,看来我要想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事情来,却是没指望了。不过,从他们的表情里我能看出他们并没有恶意,倒好像对我这个外来人很热情。这时,那名叫阿托的老妪指着我,吞吞吐吐的道:“你,是什么?” 我叹了口气,道:“在下顾天。” 阿托又问了一遍,道:“你是,天?” 看来她只会寥寥几句中原的方言,甚至连我的姓氏都不知道怎么念,我略微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叫顾天。” 阿托他们又是一阵欣喜,一群人嘴里念了几声我的名字,不过说的只有一个“天”字。被他们几十个人围观着,我也实在放不开,刚想试着问阿托他们是哪个部落的人时,忽然,我的右臂却传来一阵刺痛。 这种疼起初还是小臂上的一点,可在眨眼间,这疼痛又像是海藻一般,迅速弥漫我的整条手臂,深入骨头上,像是被人狠狠砍了一刀,刮到了骨皮。 我倒吸了口凉气,冷汗几乎一下子就从头顶流了下来。我艰难的扭头望去,才看到我的整条右臂居然被一层层宽厚的树叶缠裹着,树叶上用黄草编织成的绳子捆绑着,打着一个结。 他们也都看到了我的异样,却是一阵的骚动。那名叫拉姆鲁的汉子高声叫了一声,棚屋里的数十名汉子匆匆走了出去,待得他们离开之后,棚屋里只剩下拉姆鲁和阿托以及那名身材瘦小的老者三人。 难道我从山崖摔下来之后,整条右臂摔得粉碎了么?我脑子里这般想着,竟是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条右臂此时如是与我身体分了家一般,疼痛难耐。 等人走空之后,鲁姆鲁和阿托三人急忙围在了我身边。那名那老伸手去解开我右臂上缠裹的树叶,他一层一层的解开着,随着右臂上的树叶被拆开,我感觉手臂上疼的越来越厉害了。 拉姆鲁则是打开手里小木盂的盖子,一股浓烈的药味从木盂里传了出来。我看到他捡起身边的一根小木棒,伸进木盂里搅了搅,再拿出来时,竟是黑色的如淤泥一样的粘液。 阿托在我身边指手画脚的,一边指着拉姆鲁手里的木盂一边指着我的手臂,说了几句我听得半知半解的话语,那样子似乎在解释他们在替我疗伤。 第二章 无名部落二 不管她要说什么,我都没有心思去猜想了,看着右手边的老者为我拆着手臂上的缠裹的树叶,脑子里思绪万千。 当日我与鱼头怪死战之时,这里是唯一一处被鱼头怪抓伤的地方,那也是因为我筋骨变的强横,它们根本也破不开我的皮肉,只是在我力竭之时,才被那头鱼头怪死前所伤。右臂被鱼头怪抓伤之后,一直有一阵没一阵的瘙痒,那时候我只道是伤口愈合时特有的征兆,并未多想,直到在崖边时候出现了那种异状。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那般极不协调的样子?现在,拉姆鲁和阿托他们又为什么单单将我的右臂以树叶缠裹住? 正咬牙胡思乱想着,只见这名老者已将最后一层树叶剥离我的右臂,树叶尽数被拿掉,我看到了我现如今的整个右臂。 棚屋里有点昏暗,但我还是能看得清楚。我的右臂此时已不再是原先正常的样子了,完全变成了红色,上面布满了红色的鳞片,紧紧密密的一直延伸到我的右肩头。从我躺着的这个姿势看去,我可以看到我弯曲的手指,手掌心还是原先的样子,可是手背上却长出了一根根细小尖锐的骨刺,连五个指甲也变得通红尖锐。整个右臂被一条黑色的伤痕贯穿,于手臂外侧,从手腕一直拉到右臂膀。 疼痛就是从这条黑色的伤痕里传来的。 我瞪大了双眼,犹如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了我的头顶,脑子里一下子变得空白。 这竟然是中了鱼头怪的毒液才出现的丑陋模样!光线透过棚屋木桩间的缝隙照了进来,照在我右臂上红色的鳞片上居然也反着光,像是鲜血一样通红。 在死亡沼泽里之时,那些中毒的弟子最后所变成的都是这副样子,除了现在我手臂上的颜色与他们大有出处,其他的地方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两样。我死死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喊叫。 手臂上的叶子被移除,拉姆鲁立即端着小木盂凑了过来,木盂一斜,将里面的黑色粘液倒在了我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疤上面,我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传来,疼痛竟然减少了大半。 黑色的粘液将那道伤口覆盖住,一旁的老者又重新将树叶裹在了我的手臂上,换了一根新的草绳绑好。他们的脸上都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大概已是替我换了不少次药,见怪不怪了。 可我震惊的却是呼吸都喘的艰难。中了鱼头怪的毒液,接下来我的手臂上很快就会生出鱼头怪幼崽了吧?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想抬起手臂端在眼前瞧个仔细,可却无法做到。 老者将我的右臂重新包好了,这时,阿托接过拉姆鲁手里的木盂,对着我指手画脚道:“药,很快好。” 我只道她想要说什么,可却没心思去听。他们不知道鱼头怪的厉害,中了鱼头怪的毒液更是生不如死,如果我真的大变了模样,只怕他们再也不敢留我在此了。 忽然,我心里一动。如果我中了鱼头怪的毒液,为什么只有右臂会出现这种异变,而不是全身变得丑陋? 我已见过不少身中鱼头怪毒液的人。他们被鱼头怪所伤,无论是伤到哪,伤口是否大小深浅,但凡被鱼头怪抓伤,毒液入体,那便是全身都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怎么只会是部分身体发生诡变呢?而且我右臂变得是通红的颜色,和那些中毒的弟子又有些不同,这又是怎么回事? 强忍着心头的惊骇,我平复着心绪,看着阿托道:“阿托,我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阿托有点茫然的看着我,大概以为我在问她这是什么药,她又端着木盂,指了指,道:“好的,药。” 我一阵的头疼,有点不耐烦的道:“我,来这里几天了?” 这样简短的说话我也是头一次,实在是与他们交流障碍太大,按照正常的说话与他们说,根本也说不通。不过,这一次阿托倒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咧嘴笑了笑,道:“一......十五天。” 昏迷了十五天了? 我有点怔怔,心里更多的却是愈发的迷茫。身中鱼头怪毒液的人,只在短短一两天的时间里就会浑身大变模样,并且身上会长满红色的斑点,最后身躯如被抽干了血肉一样枯萎而死。而我却隔了这么久,只是手臂出现异状。那么,我不是中了鱼头怪的毒了?可如果不是,那我的手臂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我想的头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手臂恶心异常,心里也已是求天拜地,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像那些中毒的弟子一样,从上面长出鱼头怪的幼崽来。 抹了那种黑色的药,只那么一会儿,我手臂上的疼痛便减轻许多,以不至于让我冷汗直流。拉姆鲁和阿托他们都在看着我笑,似乎在炫耀着他们这种药的神奇。我在这里昏迷了半个月,中间恐怕都是他们在照顾着我,替我换药止痛吧?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对他们充满了感激,强挤出了些笑容,道:“谢谢你们。” 这一次他们三个人总算都听懂了我话中的意思,手舞足蹈了一番,拉姆鲁对我说了一堆花里胡哨的怪语,便和那名老者匆匆走了出去,只留下阿托在棚屋里。 阿托将虎皮毯子在我身上盖好了,捡起掉在地上的大水瓢,跑出去再回来时,水瓢里已装满了水。半跪在我身体一侧,她将水瓢里的水一点点的送进我的嘴里。 其实,如果阿托身上穿的是中原的服装,再精心打扮一番,定也是个很慈善的老人。她的五官很端正,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线,让人看着和煦。 将水瓢里的水喝光之后,我只觉胸口轻松许多,看着阿托,心头却在此时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一个与我素昧平生的人竟然有如此的热心肠,如果不是他们相救,恐怕现在我已是山中走兽的腹中之物也说不定。 喂我喝了点水之后,阿托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叫了一声跑了出去。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现在身体动弹不得,便暗自运转内力来。无论如何,先让自己恢复体力为重,总不能就这样被他们这样的老者照顾。 呼吸吐纳,腹中的那团气这才有了动静,刚刚我都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我这般运气,腹中的那团气却是运转缓慢,行如娄牛,我从山崖跌落,倒像是它也受了不轻的伤一般。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次可谓是雪上加霜,内力受伤我已经历过数次,每一次都让我身心疲累。而这一次受的伤似乎比以往更加严重,我连番催动了几次,腹中的那团气也仅仅是挪动了半分。 慢慢来吧。 内力受损不比伤筋动骨来的轻,筋骨受伤,只需修养十天半个月便可行动。内力一旦受伤,却要花大精力去静养,劳神费心。若有丹药辅助,恢复内力自是迅速,可眼下,我只能凭着自己的呼吸吐纳,一点点恢复内力。要是苏卿尧在的话,或许我就不会如此头疼了。 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七大门派的人有没有走出死亡沼泽。我心里一阵惴惴不安,以死亡沼泽外围瘴气的凶烈,即使七大门派的人能走出死亡沼泽,恐怕也会折损不少弟子了。 我看着棚屋顶部。外面的阳光穿透不了上面,只是从棚屋周边木桩一侧投来数缕的光,一道道的,我甚至能看清光束中漂浮的尘埃。 也许,七大门派的人早就出了死亡沼泽了吧?现在,我心里担心的倒不是那些鱼头怪,反而是不知道如何再次面对程富海他们一群人。 倒不是因为害怕,却是因为心里的愧疚产生的无颜感。 虽然我知道当初我的进谷相助长生堂冲进神龙窟作用并没有那般重要,即使没有我的帮忙,他们长生堂也能凭借着腐尸散和几位坛主、黑白二老以及方经文的运筹帷幄冲进神龙窟。但落在七大门派的眼里,我的那种行径无疑是等同背叛。 我不想再想这些了,暗自吐纳着。眼下先将伤势养好,再去打探一下七大门派的动向,如果我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回郴州去,怕是这辈子都要良心不安了。 没等多久,我正吐纳着,阿托又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提着我的追影剑。跑到我身边,阿托将追影剑放在草铺上,指了指剑,道:“你的。” 再次看到追影剑,我一阵欣喜。这是梦寒烟所赠,对我意义非凡,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到它我却像是见到了老友一样。我笑道:“谢谢你,阿托。” 阿托脸上笑开了花,双手在自己脑袋一侧摆了摆,示意我多休息,便打开门又走了出去。这种门根本也没有什么栓子锁链,完全是随意敞开关闭,谁都可以进来出去。大概,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也没有什么隐私可言。 我看着闭合的木门。良久,才躺正了身,开始用心吐纳起来。 第三章 无名部落三 这一次运转内功比我想象中的要艰难的多,只道是天黑的时候,我腹中的那团气在小腹中仅仅游走五圈。虽然缓慢,不过总算还是有效果,从腹中涌出不多的暖流散入我浑身之中,让我身上的疼痛减轻许多,力气也恢复了些许,已让我可以转动手臂和双腿。但我还是没力气让自己坐起来。 棚屋外面闪动着一簇簇的火光,门外有几个人影晃动着,轻声说着我听不懂得话语,不时地传来几声欢快的笑声,大概他们是拉姆鲁专门派来看护我的。 躺在草铺上,我伸手摸到了草铺边上的追影剑,将它紧贴着我的身体放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摸到追影剑,我心里却是莫名的安心,总觉得有它在,我也什么都不惧了。 身上恢复了些力气,我挪动着右臂放在了胸口,也许是因为我的内力还没恢复,将右臂抬起来的时候,我感觉比以往重了许多。 微微伸着脑袋,我看着现在的右臂,此时整条右臂被宽大的绿叶缠裹的严实,连五个手指头也包个密不透风。我弯了弯手指,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尖尖的指甲触碰到手掌心我也没觉得有多疼痛。 透过缠裹的树叶,我像是能看到手臂上的鳞片一样,心头却又是恐慌起来。右臂是被鱼头怪抓伤的,他们的毒液中含有蜮毒,按理,我的身体还能抵挡得住,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幅样子?难道是它们毒液中的那种特殊的血液所致?那也不是什么血液,也是一种毒? 但这也说不通,既然是毒,又怎么会偏偏让我的手臂发生变化,身体却安然无异?还是说,是阿托他们替我敷得黑色药物起得作用,所以毒液只滞留在手臂上而没有扩散到我的全身? 我想的头晕也想不出这是为什么。此时,我不禁想起苏卿尧和少白道人来,如果他们在的话,或许我就能知道我的手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们如今又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出了死亡沼泽?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正看着棚屋顶上发着癔症,这时,棚屋的门被打开了,阿托和四个体格健壮、脸上涂抹着颜料的汉子走了进来。阿托走到我身边蹲下,双手在嘴边做了个吃饭的动作,伸出双臂在头顶挥舞了一阵,道:“天,我们打的熊,吃了。” 她做的那个吃饭的动作很容易让人看得懂,可后面想表达的我就看不明白了,我点点头,道:“好的,阿托。” 见到我点头,阿托似乎很开心,朝身边的四人说了几句话,四人分开来走到我身下的草铺两端,居然将整个草铺连同我一下子抬了起来。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躺着的这个草铺下面是一块木板,板端两边各自凸出两个木柄,以方便抬起。不过这块木板好像很沉,我看到抬着木板的四个汉子都使足了劲,颤颤悠悠的将我朝门外走去。 出了棚屋,我只觉鼻间的空气忽然变得清新起来,大概是在棚屋里呆的时间久了,出来后连我的胸口都不再那么沉闷。 此时,门外天色稍晚,天空上还残留着余晖,不过因为门外点着四处的火把,天空倒显得昏沉沉的黑。环顾四周我才知道,他们居住的地方竟然是傍山依林的避风之地,我居住的这个棚屋正扎在山脚,两边沿着山脚同样有着不少棚屋。从外面看去,这些棚屋搭建的更加简单,只是一圈篱笆上面盖个草顶,乍一看,这些棚屋与中原农家里的猪圈一般无二,甚至还要破陋,脆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将这些建筑吹倒。 门口有七八名手持火把的汉子在等候,见我们出来,阿托便领着他们朝一边的山脚走去。我躺在草铺上四周打量着,旁边的山不是很高,算得上是一座小丘陵,山脚的棚屋搭建的并非整整齐齐,是随意搭建,也没有什么章法可言,而山脚一侧便是一片浓密的老林。这些树林长得枝粗叶宽,很是茂盛,上面扭扭曲曲的盘着树藤,甚至在昏暗的灯火中,我还看到有一颗大树上结着红色的圆果子。 沿着山脚走了一段距离,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片开阔的草地。此时,草地上聚集着近百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围在一起围了一个很大的圈,圈子的中央则是燃着一堆旺盛的篝火。拉姆鲁和那名老者也在,一群人有说有笑的,看样子极为开心。 这里聚集着的应该就是他们部落里所有的人丁了吧,这么看的话,他们这个部落不是很大,可以说是一个小部落了。见我们过来,拉姆鲁站了起来,朝我叫了一声,又指了指他身边,阿托会意,吩咐抬着木板的四人将我放在了拉姆鲁身边的空地上,并将我从草铺上扶坐了起来。 他们平时吃饭都是这样围在一起吃得么?我忍不住的好奇,看着周围一圈的人。他们身上都涂抹了颜料,有的涂抹在胳膊上,有的涂抹在腿上,还有全身涂抹着颜料的。我不知道这是种什么颜料,却是红的黑的白的都有,更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只觉得映着火光,他们看上去都是古怪的模样,尤其是身上挂着的兽牙兽骨,竟让他们多了几分诡异。 我打量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都在看着我,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对我指指点点的。我看到他们一群人当中有不少年轻的女子和孩童,其中有一个离得我近的孩童正是今天为我送水的,他正伏在一名年轻女子的一侧,偷偷朝我这边看着。 这时,拉姆鲁目光环顾一圈,伸出双臂高声说了一通话,语毕,围在此地的百十来人齐齐欢呼起来。在我和阿托的右手边,有七八个汉子端坐在地上,手里都握着两根短棒,身前摆着一根根空心断木,在周围欢呼声响起来的时候,这七八个汉子齐齐将手里的短棒敲打在了身前的空心圆木上。 他们居然在敲打乐曲。 虽然木棒敲在圆木上的声音异常的单调,但是他们敲击的手法非常娴熟,很有节奏感,敲打出来的声音的确是一种曲子。 这样的曲子几乎也称不上什么乐曲了,简直就是敲敲打打,甚至在我听来极不入耳,我在郴州城里经常与人饮酒赏乐,一年来听过很多乐曲,像他们这样的敲打圆木而成的曲子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可以说是粗劣之极。但是这种很有节奏的敲打声落在他们一群人的耳中,却像是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欢快。曲子响了起来,他们的欢呼声更加的高亢了,登时有数十人起身围着篝火,笑着跳起了舞,同时,他们嘴里哼着我听不懂得并且很整齐的声音。像是歌声。 我正看的哑然,只见有十几名膀子厚实的汉子抬着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熊走到了篝火边,这头黑熊早已死去,生的却是异常的肥壮,十几人抬着它几乎也抬不稳。它身上的皮已经被剥开大半,已经流不出血了。那十几个汉子手脚颇为麻利,手里握着粗糙的短刀,将黑熊尸体放置在篝火边,便七手八脚的将黑熊分了身,穿上了架,一块块的支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场中热闹非凡,更多的人围着篝火跳了起来,比郴州城的街头还要喧闹。一旁的拉姆鲁凑近我,笑着说了句,坐在我右手边的阿托则连忙解释道:“我们打的熊,一起来吃,让你......”她说到这里却一下说不上话来,只是指了指我的身体。 我有些恍然。她是想说让我的身体尽快好起来吧?她虽然说得很不清楚,但我已能猜出她话中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却在这一刻突然一热。我看着她和拉姆鲁,笑道:“多谢。” 嘴上还想多说些什么“感激不尽”之类的话语,又怕他们听不懂,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下去。这时,阿托将一个木瓢递到了我的面前,笑了笑,道:“喝酒。” 她这两个字说的倒是利索,我不禁有点哭笑不得,看了看木瓢里盛的酒。只见坑坑的木瓢里装着的是一种很浑的酒,也不知道是拿什么酿制的,浑的像是河里的泥水,但是酒味却浓烈的很。 我低头抿了一口,酒水一入嘴,我只觉一股辛辣的酒味直冲我的喉间,一口酒还没咽下,脸上却已有点发热。 我暗自惊奇,心道这等酒当真是烈。但看着拉姆鲁他们喝着这样的酒竟像是喝水一样自在,我心里也是忍不住的豪迈,猛地一口咽下,却又觉得浑身燥热一片,如被火燎,眼泪差点流出来。 大概是看到了我的窘迫,身边的拉姆鲁和阿托他们都笑了起来,周围有几个人原本看着我还有些奇怪,现在也都放开了些,纷纷朝我举酒示友。 我不怎么会品酒,他们这种酒我就更喝不惯了,但我也是酒到必喝,和他们一瓢一瓢的喝。酒到中旬的时候,黑熊肉也烤好了,趁着微微的醉意,我也吃了几口熊肉,满嘴的酒气却是连嚼烂的肉都没了味道。 “酒到醉时,方显人生百态。”这是我在郴州城里常听八仙楼的掌柜说的话,我喝醉了酒却是仰头便倒,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不是有什么丑态。 而现在,我也不再想那么多,看着他们欢快的跳着,耳中听着他们生涩的曲子,不知道是为什么,心头却是只想着一醉方休。 第四章 无名部落四 醒来后的第五天,我身上的伤势才渐渐有了好转,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原本动辄便是浑身的疼,现在疼痛已减少大半,而且站起来已不成问题。不过我体内的内力还是运转阻塞,很难提起气劲。 这一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清晨的缕缕阳光透过木桩缝隙射进来,照在我身上有点暖洋洋的。我像前几天一样躺在草铺上,看着缝隙外的寨子,暗中则缓缓调理着内力。 几天里我没怎么再出棚屋,阿托和那名老者又为我的右臂换了四次药,他们那种黑色的药膏只能止住疼痛一天的时间,一天过后,我右臂的疼便又会发作,便要重新换药。每一次手臂上的树叶被拆开的时候,看着自己满是鳞片的手臂,我心里总是忍不住的害怕,不敢去看,又禁不住的想去看上几眼,却是越看越心悸。那一晚喝醉了酒之后,被阿托抬到棚屋里时,我脑子里曾闪过将自己右臂砍掉的念头,那也是我实在忍受不了心里的那份毛骨悚然。可是,当追影剑剑刃横在右臂膀上之时,我终究没有勇气下得了手。 虽然那晚喝的天旋地转,但我却是一夜未眠。 棚屋外晃动着些许人影,三三两两的路过我的门外,不时地转头朝我的棚屋看上几眼,还有不少孩子嬉笑着跑来跑去。他们这个部落的人口少得可怜,和我的一个镖局的人数差不多,真要放在中原的话,甚至连个村落也谈不上。不过他们扎根在此地休养生息却是自得其乐,棚屋外每天都会传来女人和孩童的笑语声。 当我转过头不再去看棚屋外,刚躺正身体,想要专心吐纳,这时,棚屋的门被打开了,只见阿托端着木盂和那名老者走了进来。和他们相处几天,我也知道了这名老者的身份,他叫霍格,是这个部落的一名医者,敷在我身上的黑色药膏便是他配制的。 见他们进来,我左肘撑着身体坐起了身,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道:“阿托,这么早来为我换药啊?” 这句话若是换作前两天来问的话,阿托也是听不懂的。不过这几天我与她朝夕相处,在沟通上顺畅许多,而且阿托这人也颇为聪明,即便有的时候她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也能将我的心思猜出个大概。 阿托蹲在我身边,将木盂的盖子打开,一边拿着木棒搅着,一边看着我笑道:“早换药,今天打熊。” 木盂里装着的还是那种黑色的药膏,被阿托一搅合,药味散的十足,只是闻着便觉得异常的苦。我看着她道:“你也要去么?” 正在为我解开右臂上树叶的霍格则是朝我笑了笑,说了一句,阿托解释道:“我,霍格,不去打熊,去采药。”她说这话的时候指了指自己和霍格的身体,摇了摇手嘟囔一声,又指着木盂里的黑色药膏,道:“这药,去那里的采。” 她说出的话很不连贯,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口一样,但现在我不难听得懂,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感激。去黑熊出没的地方采药,想来也是件危险的事情吧?他们惯用的武器是长矛,制作的很粗劣,根本也没有什么打磨镶嵌可言,完全是用尖锐的铁块绑在木杆上而成,有的甚至只绑着较为锋利的石头作为武器,加上黑熊本就皮糙肉厚、凶悍体大,狩猎起来恐怕对他们来说绝不是那般容易。 不知道阿托指的是什么地方,我道:“离这里远吗?” 阿托抬起手臂朝着东方指了指,笑了笑,道:“不远,在那山里,呵呵。” 在东面?我心里一动。 从通道里出来时我和长生堂那伙人便已是抵达沼泽西边的边缘地带,按理,我坠落山崖,应该距离死亡沼泽很近才对,退一步讲,就算我是被拉姆鲁他们捕猎途中救下并带来此地,那这里距离死亡沼泽也不是很远。 照这么看的话,想必我现在还是处在死亡沼泽附近地带,那么向东行进,如果路径偏差不大的话,我岂不是可以走到沙城? 沙城本就是处在死亡沼泽东南边陲,是死亡沼泽南部唯一一座土城,当初我跟随火心道人他们赶往死亡沼泽之时,便就是从死亡沼泽南部抵达。这么一座小城虽然孤零零的,可在死亡沼泽南部是出了名的响,周边往来商贾自是有很多,如果我能找到沙城附近,那也就不难找到沙城了。 按照我身体如今的恢复速度,估摸着快则五天慢则七八天我的内力便可恢复的差不多,可如果能早点赶到沙城,我哪里还有这般闲心情在此地等待下去?如今能和他们一群人结伴而行,不正是个大好的机会么?总要比我一个人盲目摸索要好的多。 刚想到这里,我又不禁一阵颓然,倒不是因为现在身体的羸弱而苦恼,而是心底那种莫名的愧疚又一次摸上了心头。这几天,这样的念头像是跗骨之蛆一般,黏在我的脑里挥之不去。 这般想法也无异于自作多情了。如此着急的赶往沙城,无非就是想看看程富海、苏卿尧和韩萧、江顺他们一群人是否安好,而如果真的见到了他们,我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但无论如何,逃避总不是办法,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沙城我还是要走一趟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这时,霍格将我右臂上的树叶尽数拆开了,露出了通红的右臂,我只看了满是鳞片的右臂一眼便扭过头看着阿托,强忍着心里的不安,试探着问道:“阿托,我能和你们一起去采药么?” 阿托已将木盂里的药膏搅拌均匀,正俯身为我涂抹,听我这么一说,她倒是满脸欢喜,道:“好,一起去一起来。”说到此处,她忽然顿了顿,看着我的手臂,吞吞吐吐道:“药在树上,你伤的采不了药。” 原来配制那种黑色药膏的草药是长在树上的。我暗自点着头,左手抓起身边的追影剑,在头顶挽了个圈,笑道:“采不了药,在下可以在一旁守候。” 虽然我的手上还没有多大力气,但这一手简单的动作却是让阿托和霍格看的眼睛一亮。一边的霍格看着我笑了笑,对着阿托说了几句我听不懂得话语,阿托听了之后不住地点着头,又看着我解释道:“霍格说去山里走走好,对你好。你有铁,黑熊怕铁,不敢靠近,拉姆鲁也会高兴。” 我不禁苦笑。他们不知道追影剑是由特殊材料打造,更不知道追影剑的锋利,只怕在他们眼里,但凡是铁器便就是最厉害的兵器了。而以我当下的身体,别说是碰到黑熊了,只怕碰到一只山猪也会让我大费周章纠缠一番,林间黑熊更不会因为我手上持着一把利剑便避而远之。 大概,这正是阿托他们信奉的东西了。 我默默地想着,阿托和霍格则极为娴熟的为我敷药、包扎,只那么一会儿,我的整条右臂重又被宽大的树叶裹个结实。我靠在墙边木桩上,伸出右臂试了试。被一层层的树叶包裹着,我的右臂比左臂粗大了两三圈,可我还是能伸屈自如,根本也感不到任何不适。也许是因为缠裹的树叶有很多,整条右臂比以往沉重了不少,压着我的身体似乎都有些倾斜。 阿托将草铺边散落的树叶和药膏收拾妥当,道:“走吧,我们去找拉姆鲁,一起采药。” 不得不说,他们这个小部落出奇的团结一心。拉姆鲁是这个小部族的族长,族中大大小小的事物都以他马首是瞻,凡事都要经过他的允许才行,就连每天吃的食物也是由他来定。在这一点上,这个小部落的组织性却是远胜中原武林门派太多,如果他们是一个门派的话,只此凝聚力便也能雄踞一方了。 我点了点头,有点蹒跚的站起身,将追影剑别在腰间的束带上。 这跟束带是从我原先身上那件紫色大袍上扯下来的。跌入山崖的时候,那件紫色大袍便已经是破损不堪,除了这根束带剩下的衣物已被阿托拿去烧了,根据他们的说法,受伤时穿的衣物要用火烧掉,这样可以消灾免难。现在我身上的穿着的和拉姆鲁他们一样,大部分身体裹着走兽皮毛,只有两个膀子和双脚是露在外面。 我们出了棚屋,拐个弯,朝左侧走去。我伤势未愈,走的不快,只能缓步走着,阿托和霍格倒也心细,走的也并不快。 周围,伫立的一座座棚屋前已走出不少人,见我们走来纷纷与我们打着招呼,阿托和霍格也是一一回应着。虽然我已来到此地数日,不过当他们看到我时,还是有不少人很好奇,看着我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言语不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打招呼,只是生涩的笑着,算是问了个好。 第五章 巨力一 寨子依着丘陵而建,面朝着北方,并不是很大。我居住的地方是这个部落的东南角,这里是大多数普通族人歇宿之所,他们部族的人少,搭建的棚屋不多,出了门,几乎一眼便能数的清棚屋的数量。我们一路走过来,穿过了约略只有二十座的棚屋。 出了棚屋群,基本上也就到了寨子的中央地带,便就是那一晚我和拉姆鲁他们饮酒的阔草地。草地的北边矗立着寨子的大门,不过只是一个门的简易框架,门框顶上垂着许许多多用草绳绑紧的走兽头骨。而寨子的围墙是用碎石块垒起来的,有一人来高,大概他们除了以狩猎为生之外还会采集些林间素谷,在矮围墙上晾晒着成片的早已发干了的野果和草本根茎。 我们三人走到草地附近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三四十人,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一群人正在整理着手上的器具。 这些人之中多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其中不乏浑身筋肉强健之辈,我看到当中有一个人的块头几乎和百里徒一样高大了,站在人堆里很是显眼。他们整装的器具其实也很简单,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狩猎工具,除了人手一根简劣的长矛,有些人的背上还背着单薄的弓,腰间挂着几根箭杆歪扭的箭矢,还有的几个人肩头和背上挂着绳索、短棒和瓢壶之类的用具。在他们这群人中间有七八名来相送的女子,手里提着的是鼓鼓囊囊的兽皮包裹,大概里面装着的是食物和水。 我看着有说有笑的他们。也许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次极为平常的狩猎吧。可在我看来,总感觉他们不是要去狩猎,他们蓬头散发、抹成花脸的样子,真个犹如去拾荒一样。 地域文化差异实在太大,我也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得到两地的这份不同。在中原,无论吃住都颇有讲究。单从房屋建筑来看,这里的棚屋搭建如果放在中原根本也不叫房屋,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一座简陋的棚子,顶上没有茅草遮盖,挡不了风雨,也无床榻可卧,连普通百姓也不会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如果拿这里和中原相比较,就像是铁剑派和少林武当一样,直如天壤之别。 人群中,拉姆鲁正在和一名妇人以及一名个头不高的小女孩寒暄着什么,见我们走过来,拉姆鲁伸手朝我们招呼了一声。阿托和霍格快走几步,走到拉姆鲁跟前便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二人起身时,阿托朝拉姆鲁说了一通话,同时不住地指着我。 拉姆鲁是这个部落的族长,似乎他们这个部族也叫这个名字,这几天里我曾问阿托几次他们这个部落的名字是什么,阿托只是对我说“拉姆鲁”,或许这三个字如果换做他们的言语来翻译的话会是另一种意思,只是阿托解释不出来罢了。 我听不懂阿托到底说了什么,她话还没说完,拉姆鲁已是满脸的笑意,走到我身前,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拍着我的肩膀说了几句,一旁的阿托在我耳边道:“拉姆鲁很高兴,想让你......让你看着我们打熊。” 拉姆鲁是想让我见识见识他们的狩猎本领吧。想来这也是他们的待客之道,阿托说话很生涩,往往想表达的真正意思总是说的不顺畅。右臂不方便抬起,我朝拉姆鲁欠了欠身,道:“多谢了。” 在心里,我已有了离去之意,能跟着他们一群人同行,自然要感谢他们。如果能走到沙城附近,我想那时我就要和他们分开了。阿托和拉姆鲁不知我话中之意,大概还以为我真的要和他们一起去采药,阿托朝拉姆鲁又说了几句,拉姆鲁大笑了一声,从左手腕上取下一个兽骨手链交到我手上。阿托笑道:“这是熊牙,熊见了跑开,拉姆鲁是让你平安。” 手链是由两根很细的黑绳串起来的,上面穿着一颗颗尖锐的牙齿,其中有两颗牙齿最为尖长,看样子像是黑熊的獠牙。我端着手链看了看,又道了一声谢:“谢谢你,拉姆鲁。” 拉姆鲁咧了咧嘴笑了一声,走回那名妇人和那名小女孩的身边,身旁的阿托则拿过我手上的骨链,将它绑在了我的左手腕上。绑好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却只觉一阵好笑。现在我浑身上下除了腰间的束带和追影剑还是我自己的,剩下的几乎与他们没什么不同了,旁人一眼看到我,只怕也会将我当成是一个无知的土人了。 当他们将该拿的器具都背在身上时,拉姆鲁高喝了一声,一群人朝大门外走去。我和阿托、霍格跟在他们这些壮丁身后,等走出了大门,我回头又看了看这个小寨子。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低矮的丘陵欣荣翠色,寨中祥和一片,晨间的光辉斜斜的照在寨子里,将那些出门目送之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仿若桃源之地。 不知不觉间,我竟已在此地呆了二十多天。不过此地到真的是一处颐养之处,说不定以后我也会找一个像这样的远离尘世之地安度晚年吧? 我动了动有些沉重的右臂,转身朝拉姆鲁他们追了上去。无论如何,先赶到沙城才是首重。 寨子大门外是幽幽的树林,有一条曲折的小道从大门口直延伸到树林深处。一走进树林里,我只觉得周遭一下子变得暗淡起来,空气很清凉,那种从枝叶间散出的幽香直扑鼻间,令人精神一振。 这里的树木长得不是很高大,谈不上高耸入云,高的有六七丈,矮的只有三丈高,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也不知道落了多少年了。而树木的枝叶生的却是极为茂盛,几乎遮盖了全部的天空,只有在树林稀薄处才能看到有不多的几缕阳光漏下。可即便如此,那些可数的光线也难以照亮树林,看上去竟增添了不少阴森的味道。 在林间走了约莫四五里路,翻过了一处高地,原本脚下还能看得清的路径渐渐消失了,而林间生长的树木开始变得有点古怪起来。前面的树木之间还是一根根生长的,到了这里,树木像是合在了一起生长一样,往往一根粗大一点的树木都是由许多根细一点的树木扭曲而成,并且从树上垂下树藤也是粗如臂腕,三四个人吊在上都不一定能将树藤扯断。 翻过高地之后,另一面却仍是一片繁盛的树林,加上顶上被枝叶遮挡的密不透光,从高地走下来没多久,我几乎已是转晕了方向。好在前面有拉姆鲁他们一群人领路,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走不了多长的路便要停下来休息,拉姆鲁倒也早似知道我身体还很虚弱,对我颇为照顾,一群人走走停停的。一路上,我和阿托、霍格一直跟在拉姆鲁他们这些汉子的身后走着,阿托跟我讲了许多他们狩猎黑熊的事情。她中原方言生疏,我也听了个大概。 他们这个部落是以狩猎为主的,其中犹善狩猎黑熊。黑熊皮毛可用来取暖,一身的肉可烹做美食,那晚在寨子里吃的烤熊肉手法简单草率,加上我喝的舌头都短了,根本也没吃出熊肉的味道,但我在郴州城的八仙酒楼里曾经吃过一次熊掌,味道确实很好。不过阿托说他们狩猎黑熊却不仅仅是取其皮毛和食其肉。在他们看来,黑熊是百兽之中力量最大的,吃了它们的肉可以增加自身的力气,能杀死黑熊的人便是他们部落中的勇士,才有资格守护部族和娶妻生子。而将它们的骨头和牙齿佩戴在身上,便可获取神灵庇佑,得平安。 现在正值冬季,是黑熊冬眠的季节,黑熊不会走出巢穴寻找食物,早在入冬之前,它们便吃了大量的食物以备过冬。能在这时候走出来的,往往是都是饥饿的黑熊,同时也是最凶猛的。这个时候狩猎黑熊,设下陷阱、引它们走出巢穴是绝佳的选择,如果正面捕猎一头黑熊的话,就算这一次拉姆鲁带来了二十多号体格强健的汉子,恐怕也会被黑熊咬死四五个。 听着阿托吞吞吐吐的说着黑熊的事情,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连一旁的霍格听得也是眉飞色舞,在说到最凶猛的黑熊时,两人脸上甚至都充满了期待,就好像能狩猎到越凶猛的黑熊对他们来说越是天大的恩赐。我笑道:“阿托,你杀过黑熊么?” 阿托眉头一扬,道:“你看我是女的,但我杀过黑熊,我们中有很多女人杀过黑熊,拉姆鲁他们杀熊长力气,我们杀熊,肚子里的孩子会很强壮,哈哈。” 我跟着笑了起来,和阿托聊天很轻松也很有趣,她说得不流利,却很是健谈,说的话有时候直接的令我无言以对,但也正是她的这种直率的性子,让我心里总是滋生莫名的亲近感。我道:“对了,你的中原方言是在哪里学到的?” 阿托笑道:“以前,我有去过你们东方的部落,在那里学的。你们说的话很好听,比我们的好听,写的字也好看。” 我有点哭笑不得。中原何其大,到了阿托嘴里却成了部落,只怕她到过的地方也仅仅是个不大的村子,甚至不属于中原境内也说不定。 抬头看了看四周。此时我们依旧行走在有些幽暗的树林中,周围响着一阵阵的虫鸣声,到处是没膝的荆棘杂草从,翠枝鲜叶处,有浑身色彩斑斓的蛾虫飞来蹦去,在顶上枝头上,亦有栖息的鸟,似看到我们走来,不时地啼叫一两声。 我已摸不清了方向,道:“你既然去过我的部落,不知你可曾去过沙城?” 阿托侧着头,有点迷茫的看着我,道:“沙城?是你们的家吗?” 我叹了口气,道:“不是。”看来阿托是不知道沙城的,即使她曾路过过,没人告诉她沙城的名头,以她生疏的中原方言,恐怕她也不会知晓。我想向她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过现在朝着东边走一定错不了,总能找到沙城的。 我暗自思量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六章 巨力二 整个一上午我们都在林中穿梭,正午歇在一根似被天雷劈开两半的老树边,吃了些晒干了的肉片,我们朝着东边继续出发。越往前走,地势开始变得起伏不定起来,树林不似前面茂密,更多的阳光从枝叶间投下,地上的荆棘也变少了,多出了黑黑黄黄的贴地怪石。 走了一程,下了一道坡,我们来到一条宽敞的河流边,只听走在前面的拉姆鲁振臂高喝了一声,队伍一下停了下来。身边的阿托看着前方,对我道:“到了,这里就是黑熊的家。” 没想到阿托说的狩猎之地竟要走如此远的路,我心里嘀咕着,也不禁有点好奇的登高向前看去。这一带是连绵的山岭,河流从北面山间流过来,蜿蜒曲折的流向南边山隙,流水声叮咚响彻不止,入耳清脆。从我们脚下到对面的山脚约莫只有四十多丈的宽度。从这里看过去,却见得对岸峰峦耸翠,气象万千,上有薄云缭绕、飞鸟相逐,下有百花争艳、彩蝶翩翩,到处红红绿绿的一片,宛如画卷。 我看得有些如幻似梦,隔了一条河流,两岸的景色相差的居然会这么大。如果说我们身后的树林是属于黯然失色的原始和古老,那么我们眼前的山岭就是从古老中迸发出来的多姿多彩,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正看着间,拉姆鲁和阿托他们一群人突然跪在了地上,竟然朝着河流对岸的山岭跪拜起来。我有点茫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等他们起身后,我靠近阿托小声道:“阿托,你们在做什么?何故跪拜?” 阿托道:“黑熊有神灵庇护,我们要杀它们要得到神灵的同意,否则杀不死黑熊。跪拜了,神灵就同意了,黑熊能杀死,吃了它们的肉,我们才会有神力。” 说这话的时候,她两眼闪动着异样的色彩,面上难掩着兴奋。 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阿托跟我也提及过吃熊肉长神力之类的话,那时我听了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此时此刻她的话落入我耳中,却让我浑身冷不丁的抖了一下,脑中不由得想起了神龙窟里那条庞大的巨蛇来。即使现在是大白天,我也已经远离了神龙窟,但灵洞里那条巨蛇空洞冰冷的双眼像是一下子印在脑中一样,直盯着我看,怎么也挥之不去,看得我如坠冰窟,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逼到脚。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快,让我禁不住地直打寒颤,我喃喃道:“我不相信神灵,阿托,难道你们真的相信有神灵的存在么?” 这句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说的得有点唐突,至少当着阿托的面问出这样的质疑那便是大不敬得话语,他们对神灵的信仰已是根深蒂固,我这样问无疑是对他们整个部落的质疑,这换做是他们任何人听了,只怕也会深深地不喜。 可我实在是想找个人问个明白,想听到一句对神灵存在否定的话语,大概也正是因此,说出的话才像是鬼使神差般的顺嘴而出,甚至有些自言自语的味道。 果然,阿托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但她面上却笑道:“当然有。你看我们部落有这么多人强壮,那都是神灵庇佑的。” 我努力的不让自己再想巨蛇和神灵的事情,心道没必要与阿托纠缠这个问题,只是打了个哈哈,岔道:“那此次我们一定能多打几只黑熊回去的。” 阿托这一次脸上笑开了,道:“黑熊不能多打,不然神灵会生气,打一只就好了,吃了肉,你的伤会好的快。” 现在我身上还是提不出多少力气,虽然走了一上午的路,我身上已沁出了些汗水,整个人也感觉轻快不少,但内力受损带来的体内那种颓废感一直不曾减退,不是只靠舒展身体和多吃食物就能恢复得了的,需要时间吐纳静养才行。只是,我的右臂...... 我提了提,还是感到右臂沉甸甸的,恐怕就算我的内力痊愈也难以令右臂恢复原样了。我不禁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一次西域之行我竟然会落到这般模样,真要寻根究底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也只是不敢正眼瞧上右臂一眼,程富海他们见了一定也会大吃一惊。 这时,前方的拉姆鲁朝身后挥了挥手,当先朝河流中走去,身后的那群汉子连忙跟上。我甩去了脑中种种念头,和阿托也不再多言,与霍格一起踏入河水中。 一走进河水中,我只觉脚下传来一阵清凉之意。河中地势跌宕不大,水流的不是很急,清澈见底。天光入煦,柔和的光映在缓缓奔腾的河水中,一片的波光粼粼。透过水流可以看到水底有许许多多的彩色文石和被水流磨得发亮的石块,脚踩在上很平滑,也很舒服。 这里倒是个栖息的好地方,黑熊能生活在这里倒也自在。河流看着宽敞,却一点也不深,我们走到河中央的地带,水流也仅仅淹没到小腿肚处。在水中,不时地可以看到身体颀长近尺许的黄鱼,它们顺着水流南下,游的很快。我有一段时间没有洗澡了,身上臭烘烘的,如果不是和阿托他们走在一起,我也真想脱下身上的兽皮在此地好好沐浴一番。 只那么一会儿,我们一群人便走到对岸,在岸边,拉姆鲁和阿托、霍格简单交代了几句,便领着那些汉子沿着岸边朝北边的山脚走去。看着拉姆鲁他们离开的方向,我一边甩着脚上的泥水,同时将追影剑从腰间拔了出来,道:“阿托,拉姆鲁他们去做什么?” 阿托看着我左手里的追影剑,道:“他们去挖陷阱,很快回来,我们在这里采药。这个山没有黑熊,你不要害怕。” 我不禁失笑。虽然伤势未愈,但我绝无害怕的道理,只是这里毕竟有黑熊出没,小心些总是没有错。也许,我这般提着剑加上我现在病怏怏身体看上去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所以阿托才会认为我害怕了吧?我道:“在这里采药么?这座山?” “就是这座山,下面没有药,上面有,我们走。” 这一座山林的树木虽然高耸,树干并不粗壮,约莫有大半个人的身体粗细,一根根的像是一杆杆枪插在山地上,但是顶上散开的枝叶却是异常的繁茂,整个看上去又像是打开来的雨伞撑在枝头。树上的叶子是我从未见过的,长得像是鸭子的蹼脚,整座山上都是这样的树叶,不过它们的颜色却是不尽相同,山脚的树木枝叶是纯粹的绿色,但等我们爬到了半山腰,这里的树叶却是一片的灿黄。而再往上看去又是一副景色,枝叶是红色的。 同一种树的树叶竟然长出三种不同的颜色,如果是在不同的季节那也不算多稀奇,可现在它们明明是在一座山上。当阿托和霍格在两颗生长着黄色叶子的树下站住时,我忍不住的问道:“这里的树木长得可真够奇怪的,是什么树?” 阿托从怀里取出了个精致的小兽皮袋,从中拿出了两根搓好的藤绳,一根交到霍格手上,笑道:“我们叫它咕咕树,你看。”她伸手一指树上,又道:“那就是咕咕果,我们的药里都有它,你的伤不疼,也靠它,呵呵。”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在他们身前的树枝头黄叶下结着的是一种很小的黄色果粒,比芝麻只大那么一些。树上的叶子本就是黄灿灿的,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难以发现叶下有果粒的存在。 阿托说罢,也不再理会我,将藤绳绑在两脚上,脚下一蹬,瘦小的身体却是一下子就攀到了树上,接着手脚并用,开始向上爬树。她的年纪已过半百,可爬树却是相当的熟练和麻溜,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已爬到树中间,而另一边的霍格比她的速度还要快,这时候都已经快爬到树顶了。 我在树下看的啧啧,两人躬着身体爬树的样子如猿,爬的也很迅速,如果只从背影来看,真个如身手矫健的少年了。 那也是因为他们土生土长在这里的原因吧?他们本就以狩猎为生,与山林野怪久处,没有好的身手,别说是狩猎了,恐怕早就被野怪给吃了。说到底,这也是生活条件所迫,如果能安享晚年,有哪个老人家愿意学习爬树? 树上的枝叶散得很开,但是有很多是长在比较粗壮点的树枝上,阿托和霍格不用刻意爬到枝干脆弱处采摘黄色的果粒,摘下来的黄色果粒也被他们二人放进了腰间的小兽皮袋子里。渐渐地,他们腰间的小兽皮袋便被装了个半满,已有些鼓鼓囊囊的。 我在树下看的百无聊赖,干脆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看着头顶被风吹的飒飒的枝叶,心里则想着离去之事。 只是我刚坐下没多久,远远地,山下却是传来了一声模糊的叫声。那一道叫声叫的有点急,像是拉姆鲁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就想赶忙站起来,哪知这次起身起得急了,本就无力的双腿竟一下没使上力道,身体又靠回了身后的树干上,我左手一扶树干,借力撑了一下,这才站起身。 但就在这眨眼的功夫,山下那道声音又响了一声。这一次我听得真切,的确是拉姆鲁的呼喊声,而且这一声喊叫刚才那一声更加的急促,只是我不知道他叫的是什么意思。 正不知所以,树上的阿托和霍格却是从树上急速滑下,两人神色慌张,从树上滑下时不住地扭头看着山下,似大为不安的模样。我不禁忧心忡忡,待得他们两人落在地上,道:“阿托,发生了什么事?” 阿托眼神中充满着惊恐,对我的话却是不闻不问,断断续续的道:“快......快......快跑!”她也不等我说话,拉着我便往山下跑。 我被她拉得差点没站稳,本来身体就很虚弱,能行走已经是不错了,奔走却还是做不到,况且此时我们还是朝着山下跑。被她拉着跑没几步,我已经腿软了两次,几乎栽倒在地。 我一阵叫苦不迭,又不好朝她发火,刚想再说什么,一旁的霍格已将我的右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和阿托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我往山下跑。 第七章 巨力三 我们跑下山是慌不择路的乱跑,而阿托和霍格一边奔走,嘴里却不住的尖叫着,那脸色煞白的样子像是已经丢了魂。我不知道拉姆鲁叫声里到底是什么意思,竟会让他们突然变得如此惊恐,却也被他们突如其来的慌张也惊的惴惴不安。 当我们跑到山脚的时候,阿托和霍格两人已是大汗淋漓,我的后背也是渗透了汗水。这种快速的奔走让我如今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一站在山脚,我只觉身体一阵阵的虚脱,脑袋晕乎乎的,似乎双脚上也被拖拽的磨出了血。如果现在没有阿托和霍格扶着,我怕是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我想问阿托发生了什么事,可阿托和霍格没有半点要搭理我的意思,也由不得我多问,到了岸边便拖着我冲向河流对岸。 而就在我们刚踏入河水中的时候,百丈处的河流北岸树林拐角处忽的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喊叫,只见拉姆鲁他们二十多人火急火燎的从拐角处冲了出来,拼了命的跳进河中,一边争先恐后的跑,一边扭头看着身后,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逼近他们。 我们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我们,拉姆鲁焦急的朝我们挥着手,示意我们加快速度,一边向对岸冲着。 他们越是这样,我反而更加的莫名慌乱起来。 难道拉姆鲁他们碰见了什么野怪? 可他们本来就是以狩猎为生,就算碰到野怪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我正纳闷,忽然,只听一道破空声从那拐角处急传而至,一根长矛“嗖”一声从树林间激射出来,电闪般的直奔拉姆鲁他们一群人。一名跑在最后的汉子想要侧身闪躲,可此时他已身在河水中,哪里还能来得及?侧身却是晚了一步,一下子被那根长矛刺穿了脑袋,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便趴倒在了水中,溅起一片血水。 转眼间死了一个人,如此突兀,我心里也咯噔一下。却听那拐角处一阵躁马嘶鸣的声音响起,继那根长矛之后,跟着便是冲出四五十个骑着雄健高马、身穿兽皮的花脸汉子来。 追赶拉姆鲁他们的,竟然是另一个部族的人! 我万没有想到是一群人让拉姆鲁他们惊慌失措,在心里还在想着是野怪之类的凶兽。此时,拉姆鲁他们一群人发出了怖栗的惊呼声,我身边的阿托也跟着叫了起来,她的叫声里已带着些哭腔,颤颤巍巍的,拖着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插入了我的皮肉之中。 这些人来势汹汹,手里握着长矛,嘴里发出拐着弯儿的厉声怒叫。他们坐下疾驰的马匹奔腾万丈,刚一拐出那片树林,嘶津津迅雷般的奔跳进河中,急速朝我们这边包围涌来。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要将拉姆鲁他们那一群人赶尽杀绝。 我从恍惚中立即醒悟过来。西域部族之间多有讨伐,相互之间结缔盟约还好,资源共享,而相互间不和的见面便是杀戮,根本毫不留情。而此时拉姆鲁他们如是被吓裂胆,已是落荒而逃,加上刚刚已经死了一名族人......难道这些后来的人是拉姆鲁他们部族的死对头?我不由大吃一惊。 果然,那些骑着马的土人刚一出现便是策马追杀。四五十人骑马冲锋,又是顺流而下,简直是一道势不可当的洪流,速度不可谓不快。拐出那片树林的时候,他们距离拉姆鲁一群人已经不远,此时更是逼近拉姆鲁他们十多丈之内,距离我们也不过只有二三十丈的距离。他们那些人在马背上奔走时站起了身,手里的长矛却是如雨一般的朝拉姆鲁他们投射而去。如此近的距离,拉姆鲁他们又是在河水中,根本无处可藏,长矛落下,登时有四五个人被钉在河床上。拉姆鲁他们一群人又发出了一阵喊叫,逃的更快了,一名背着绳索的汉子背后插满了长矛,可他犹若未知一样,还在大呼小叫的逃窜着。但他也只是奔走了几步,身体一软,倒在了水中。 短短的几个呼吸,竟又死了七八个人,拉姆鲁他们原本二十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十五人不到的样子。我身上不由一凛,便要冲过去帮忙,哪知身体这么一动,竟还抵不过阿托和霍格的拖拽,本是有意逆流而上,却偏偏被他们两人拉扯着朝对岸冲去。 我心头不免恼怒,道:“阿托,拉姆鲁有难,我们应该去帮忙,你们这般只顾逃走算什么?!” 我说这话已是有了深深的责怪之意,声音叫的也有点大,可阿托却是浑身抖了一下,颤颤巍巍的道:“不......不能去,他们吃人!” 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道:“阿托,你在说什么!” 大概这样拖着我让她终于也有些扛不住,也或许阿托此时不想与我搭话,突然扭头看着我,竟撕心裂肺的大叫道:“他们吃人!吃了我们不少孩子,把我们的族人放在火上烤着吃!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吃!” “快走!” 她说这话时,眼眶里却是噙满了泪水,看着我的眼神已经是透出了绝望。 我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脑子里“嗡”的一下,也不再反抗阿托和霍格的拉扯,怔怔的看着北边正在仓皇逃窜的拉姆鲁等人。 此时,河床上水花激射,那四五十个人距离拉姆鲁他们已不足十丈,而拉姆鲁他们当中又死了三个人,可他们那种不要命的逃跑比之前更加急切。真就像一场完全是一边倒的杀戮一般,后面那些人看上去轻轻松松的追赶,拉姆鲁他们拼了命的逃,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可现在他们这样一追一逃的样子看在我的眼里,我只觉得浑身汗毛都已竖了起来。 我的心莫名的剧烈跳动着,引得体内一阵阵的血管喷张。就算我经历过生死场面,此时还是有点慌乱了。 如果真是如阿托说的那样,那么,他们那些人是在狩猎人了? 我简直无法想象。 却在这时,忽然,正前方一道刺耳的破空声陡然响起,一根长矛奔雷般的从岸边树林里急射而来,直奔我右手边的霍格胸口而来。 这根长矛来得如此之突然,只在电光火石间,飞射而来却是卷起了阵阵气旋。 阿托和霍格都吓呆了,可他们身体却还机械般的奔走着,抓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我也差点没反应过来,不由浑身打了个机灵,左手当即松开阿托,一拍腰间束带,追影剑已离腰在手,迎着飞来的长矛,想也没想的劈了过去。 只听“叮”的一声金属交接的脆声传来,追影剑正劈在长毛的尖刺上,可长矛来势极快,我身上本就无力,这一格挡竟一下没有将长矛弹开,反而我的左臂却一阵颤抖。千钧一发间,我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整个身体顺势往下一压,左臂膀正压在长矛的杆上。借助我自身的重量,这根长矛登时失去了准头,但它的力道实在太大,我能挡偏它,却挡不住它的去势,擦着我的左臂膀“噗”一声插在霍格脚下,尾端直抖个不停。 这一手力道使得极大,现在我们是站在河水中,长矛能透过水流并且稳稳地扎在河底,可见投射长矛之人并非等闲了。而长矛虽然挡住了,但这般动作却让我吃了个苦头,浑身像是泄了气,人也不禁半跪倒在河水中。 旁边的阿托和霍格齐齐惊呼了一声,连忙将我扶起身,阿托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像是一下被噎住一样,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是不住地看着河对岸的树林,双唇哆嗦的厉害。 我喘了几口粗气,追影剑杵在河底文石里,扭着头望向河对岸,只见河对岸的树林里出现了十几个人影。 这十几个人也都是骑在马上,出了树林便停在岸边一字排开,为首的一人是一名身材极其魁梧的汉子。这时我们距离岸边已然不远,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的样貌。这人的脸庞两边各自涂着三条红色的颜料,耳垂和鼻梁上打着孔洞,穿着白色的细小兽牙,两眼窝和双唇却是涂得漆黑的颜料,头上戴着一顶日轮彩羽的帽子。 一张脸乍一看就像是一张饱受摧残的鬼脸。 后路被炒了。 我脑子里闪了一下,看来这一次碰到他们这个部落绝非偶然,否则他们也不会在后路拦截。 难道他们真的是为了吃人,而专门在此地埋伏我们的么? 去路被挡,我们都停住了。此人催马走到岸边,一拉缰绳,他座下的马匹人立嘶叫了一声。大概这是他们的暗语,我看到北边不远处正在驱赶拉姆鲁的那四十多号人齐齐振臂发出了一声欢呼,不再投放长矛,竟像是赶猪羊一样,以手里的长矛作鞭,抽打着拉姆鲁他们一群人,赶将我们这边。 我看了看不远处的拉姆鲁,他身上已是多处挂彩,被一名骑在马上的瘦小汉子抽了一记在背,疼的他浑身一缩,直倒吸凉气。他们的队伍此时已骤减到只有八个人,还有一个人胸口被两根长矛射穿,鲜血洒了一身,还没跑到我们近前便被一人抽倒在了河水里,却是再也没有爬起来。而在他们身后,有不少土人正跳下马打捞刚刚死去的尸体,尸体被绳索绑住双手双脚,然后被那些人扛到马背上。 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哭喊声,但随着马背上的土人手里长矛抽下,换来的却是一片哀嚎。 第八章 巨力四 这场追逐几乎刚刚开始便落下了帷幕,快得让人有些反应不及,我们此时再想逃无疑是徒劳了。他们骑在马背上,而我们只是在步下,即便没有岸边的人堵截,我们跑上岸也很快会被追上。 等拉姆鲁他们仅剩的七人被撵的疯癫似得跑到我们身边时,阿托和霍格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住,几个人紧紧的挨在一起,战战兢兢的跪在水里,连头都不敢抬。而那些身后的骑马之人也不再驱赶,带马登时将我们围了起来,举起双臂大呼小叫着,似在欢呼。 大概我们在他们眼里真的是一群猎物吧?被他们这么多人围着,那喊叫声让我一阵的不舒服,而要我就这么束手就擒,我心里千百个不愿意。我咬了咬牙,忍着身体的不适,左臂一抬,将追影剑横在了胸前。 哪知,我这般动作竟引得周围一阵怒吼,边上一名浑身颜料涂抹的斑斑点点的汉子朝我怪叫一声,从马背上摘下一根带着淋淋血迹的石棒,当头朝我砸来。 这石棒几乎有一个人的腿大小了,看上去有五六十斤重,但此人握在手里像是极为轻巧。石棒头粗尾细,上面用碎布绑着密密麻麻的黑刺,也许这人方才用此棒敲碎过人的脑袋,石棒尖刺上现在还粘着些脑白。此时他又是坐在马上,这么居高临下的一棒砸来,竟有压顶之势。 石棒朝我脑袋上敲下时,我将追影剑迎着递了过去,已将浑身的力气都放在了剑上。 论力道,我现在绝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人的对手,就连阿托和霍格抓着我奔走时,我也使不出多少力道挣脱他们。 但我知道,他们是本地部族之人,根本没有武术技巧,凭的是一身的蛮力。力量不及他,我可以凭巧劲拨开他这一棒,说不定我亦能制服此人,以他作要挟来脱身也未尝不可能。 那人见我挥剑,脸上露出了狠厉。他们身上涂抹的颜料是以黑白两色为主,涂抹的图案和拉姆鲁他们这个部落大为不同,脸上一扭曲起来,基本也不是一张人脸了。他在马上微微一俯身,连同他的上半身也压了下来。 如果加上他上半身的重量,那么他手里的石棒砸下的力道只怕已有上百斤了。我脚下缓了一步,追影剑的准头不变,几乎在他石棒打过来的同时,剑刃也碰到了石棒上,电光火石间却听“当”一声,石棒上碎石片崩开,棒身带着呼啸贴着我左身砸落。如果我手上的力道再小一点,这石棒怕是要打在我的肩头了。 但这一下我还是被他石棒上的力道震到,只觉左臂一麻,追影剑险些脱了手。 周围,响起了拉姆鲁和阿托他们惊呼声。也难怪,我身体孱弱,跑都跑不快,如今能避开这一棒也算是惊险了。加上石棒上带着尖刺,砸在人的脑袋上铁定能破开脑壳。 一击未中,这人在马背上忽的龇牙咧嘴起来,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好笑,这些人除了凶悍和一身蛮力之外根本不会武功,若在我体力全盛时,即使不依靠内力,我要斩杀这些人也是轻轻松松。而现在单单对付他们其中一个人,我却要拿命去挡。 由不得我胡思乱想,这人收回石棒,另一只手却是忽然抓过马背上的长矛,猛地又朝我脑袋刺来。 这时我还没有站稳,人是侧着身站在水里,他这一矛居高刺下却是比挥动石棒快百倍,我心知这一矛是躲不开了,也不由得大叫一声,尽力往一侧闪身,故技重施,拼了命的将追影剑朝他的长矛挡去。 却听一声金铁交击声响起,这一剑不偏不倚正挡在长矛的尖头上。但他的力道此时在我看来大的异乎寻常,追影剑刚挡在矛头上,我只觉像是碰到了岩石上,手上一软,追影剑已脱手而飞,而长矛的去势丝毫不减,擦着我左耳上的头皮刺向了后面。 我只觉左边的头皮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热,已能感觉到有血留下来,回过神来时,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一长矛若是在偏一分,恐怕我已是具尸体了。 耳边,突然响起阿托的哭喊声:“天,快跪下!快跪下!跪下就不会死!” 她这么一喊叫,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的我又急又气。都到了这个时候,跪下来哪里能免得一死?况且我宁愿被他这一长矛刺穿脑袋,也不愿跪地求饶。 难道我今天真的要栽在此地么?此时此刻,我心里也不禁升起这个念头。本来还想着能擒获他,现在看来,我也不过是在痴心妄想。 那人根本也不迟疑,见到我流出了血,眼睛却是一亮,就要抽回长矛再刺。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左手一捞,一把将他的长矛攥在手里。可这么一抓却挡不住他抽回去的力道,我努力的侧了侧身,左臂一抬,又将他的长矛夹在了腋下。 就算今天栽在此地,我也绝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得手。 这般想着,我反而无所顾忌了。 被我这么夹着长矛,他却是抽不回去了,但他的力气却是极大,一下将我拉到他的马下,长矛搁在大腿上,将那根石棒对准了我的脑袋,猛地敲下。 我听见阿托又一次发出了哭喊,连拉姆鲁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快速的说了一句碎语。这一次我是再难躲的掉了,看着落下来的石棒,我也不做他想,本能的提着沉甸甸的右臂,横在了脑袋上。 石棒打在我的右小臂上,“嘭”一声响,我只觉得一股巨力压了下来,身体一沉,不由得半跪在了水里。可是我却惊讶的发现,他的石棒敲在我的右臂上,我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也没有肿胀的感觉,甚至连胳膊肘都没有弯曲半点。 我不禁一怔,坐在马背上的那人也有点奇怪,眼里露出惊奇之色,大概在他看来,这一棒敲下定会连同将我的脑袋手臂都敲个稀巴烂。此时,周围吵吵闹闹一片,拉姆鲁和阿托他们在哭喊,围着我们的那几十个土人在喧闹般的看着我们,殊不知我和这马背上的人之间发生这种事情。 感觉不到疼痛! 这正是那些身中鱼头怪毒液而变成鬼样的人身上出现的征兆啊,他们也是浑身没有知觉。不仅如此,我在少白道人的医治帐篷里研磨药粉时江顺就曾告诉过我,那些中了毒的人一开始是浑身失去感觉,等到身上的长出红色斑点时,连嗅觉味觉都会失去。 难道我的右臂已经恶化到那种程度了?那么,接下来我若不死,是不是右臂上开始长出红色的疹块了? 我有点茫然。此时我左臂还夹着这人的长矛,想要直起身从水里站起来。而那人顿了那么一下之后,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狠辣,根本也不让我有起身机会,砸下的石棒再度高高扬起,大叫了一声,照着我的手臂又猛地敲了下来。 我距离他很近,几乎是马上和马下的距离,被他这么一叫,我周身不禁一凛,习惯性的侧了侧身,右臂想也没想的挥了过去,想要拍开他的石棒。大概也是因为我不甘就这么被他一棒抡死吧?在江湖上行走,往往在这种生死关头,身体的反应总是比脑子转的更快。 等我脑子里的念头转过来时,被层层树叶包裹的右手已拍在他的石棒上,一声响,他竟再难握住石棒,石棒一下脱了手,而我右臂此时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挥出却是再难收回,拍掉石棒去势却没停,连带着石棒,一巴掌拍在了他坐下马匹的马肚上。 却听得一道石块蹦碎的声音和一道沉闷至极的声音忽然自那匹马肚上响起,我的右手拍在马身上,它像是如遭重击,整个身体竟离地飞起,犹如陨石坠落一般,猛地摔倒在河水中。而那人和那匹马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叫,砸落在水面上激荡起一大圈水浪。 场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张了张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看四周,却见人人都有点呆滞。若不是那匹马在河水中悲鸣挣扎和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我真要以为自己看错。 这种感觉很奇特。我身上分明已没有多少力气,刚刚拍在马肚上那一掌我也只觉很艰难的挥出右臂,直到现在,我的右臂还是先前那种深深地无力感。能一巴掌将一匹马拍倒,或许这种力量也只有在我内力恢复并且身体筋骨变得强横时我才能做得到吧。可就算是身体筋骨变得强横,而想要拍倒一匹马,我也会有使出力道的感觉。但是刚才,我竟毫无知觉。 就好像我的右臂不是长在我的身体上一样。 半晌,河水中,发出了混乱的怪叫声和马匹的嘶鸣声。转头看去,却见外围骑在马匹上的土人如是看到了妖怪一般望向我这里,马匹躁动践踏着河水,他们竟不再理会拉姆鲁和阿托几人,齐齐转马涌向我这边,隔了些距离,将我围了起来,一个个将手里的长矛对准了我,如临大敌。 有两个土人仓皇中跳下马,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名落水的土人身边,手上扶着那人,两人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我,警惕异常。那名摔落在水中的土人更是脸色煞白,马匹摔倒,他被马身压在了腿上,似乎受伤不轻,被那两人扶起后一瘸一拐的急忙向后退去。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惊恐。 拉姆鲁和阿托他们也似惊呆了,盯着我看的时候忘记了哭喊,人还是半跪在水中。 他们却不知,连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现在,心里还在想着右臂出现的诡异,却是一头的雾水,怎么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我知道,出现这种事情,绝对是和死亡沼泽的鱼头怪大有关系。 这时,厉马长嘶,原本伫立在岸边的那十几个人也纷纷策马而来。为首的那名壮硕汉子打马走到我们近处,马在水中转了几个圈,却是一把将矛头指向我,大声叫了一句。那样子,似乎我胆敢有任何举动,便要朝我投射长矛。 我听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禁看了看周围。他们这一群人伫在马上,足足有五十多号人,他们脸上涂抹的颜料此时更显凶神恶煞,似马上就要杀过来一样。 身后,传来阿托的诺诺声:“天,他在问你是谁?”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眼下的情势依旧剑拔弩张。定定神,我脑子里以飞快的转过,头也不回地道:“阿托,你告诉他们,就说我是乌山部落的人,让他们速速离开。” 这句话说得实在有点心虚了,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乌山部,也只是苏卿尧经常提起乌山部,仅仅是知道这个部落的名头罢了。不过,除了西域四大王系部落之外,乌山部落和血手部落的名头可谓极响,他们这群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一定知道乌山部和血手部的名头,我在这个时候提起乌山部落等同狐假虎威,无非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可现在我还能怎么办?为了活着,却已是到了但凡有一线逃生的机会,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熟料,我这句话刚说完,那名骑在马上为首的汉子却是轻“咦”了一声,用一种生硬的口吻,道:“你是中土人士?” 第九章 天狼部一 我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土人竟然说出这句话来,一时间脑子里有点蒙,看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皱着眉头上下看了我几眼,满脸涂抹的颜料几乎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不时地瞄着我手里的追影剑。 半晌,他道:“你不是乌山部落的,乌山部的人也不使用长剑做得武器,”他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道:“你如果是中土人士,就请你走开,我们的不杀你。” 他的中原方言也不是很流利啊。但是说的比阿托好,听着比较顺畅。不过他说到最后的时候隐隐有些底气不足,大概还在为我刚刚一巴掌拍倒那匹马而震惊。说完,他将手里的长矛放了下来,一打马,让开了一条道,似乎真的就这么让我离开。 我以为自己听错,有点难以置信的道:“真的放我们走?” 他一把指向拉姆鲁和阿托几人,却是道:“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走开,他们不得走开。”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我可以离开,而拉姆鲁他们就不能离开?难道只是因为我是中原人?我被他弄得一阵糊涂,但是嘴上道:“为什么只有我可以离开,他们是我的朋友,为何不能离开?” 他想了想,道:“我们天狼部族已归附大宋,我们和你们就是一家人,杀不得,他们不是中原人,可以杀。” 天狼部族? 我有点怔怔。 西域部族分散混杂,之间常有征伐,不少部族为了安稳生存而归附大宋已是屡见不鲜,这我是知道的。但我对西域各部落和大宋之间的往来知之甚少,知道归附大宋朝廷的也只不过是初入吐蕃时见到的那个尚波于部族,这个天狼部族是第一次听说。 难道今天被我碰上了? 部族归附大宋,共谋生存之道自然是件好事,我听说西域每一个归附的部族,大宋都会封官安地,大一点的部族族长甚至可以被封为知县。其实,这已经是和中原普通的县城没什么两样了,享有同等待遇,甚至还要好。可就算这人说的是真的,这个天狼族也的确归附大宋,但也不至于有这么个“亲密”法吧?说起来,他们西域本地部族的人才真正的是同宗一家人,难道归附了大宋,他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中原人不可以杀,反而本地同宗的可以杀,这是什么道理!可他说的却是理直气壮,就好像本来就应该是如此一样。难道他疯了么? 见我没有说话,这人又打马将让出的道堵上,有点不确定的道:“你到底是不是中土人士?不是地,你也不得走开了。”说话时,他又朝我的追影剑看了看。 他这么说,我心里一下子踏实不少,情知他也不会杀我了。他说的话有八成是真,否则他实在没必要这般对我一个陌生人,而且我身体已是疲累,他自也能看出来,想要杀我早就动手了。我道:“在下正是中原人士,不过我要离开的话,必定要带走我这几个朋友,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那人看着我,忽然喝道:“不可以地,他们绝不能走开,你不想走开,也别走了!” 他将手里的长矛猛地指向了我,周围的一群人又是齐齐一扬手里的长矛,似乎我要再坚持下去,他们便立刻朝我扎来。身后的阿托叫道:“天,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你快走吧!” 我扭头看了看。拉姆鲁和阿托几人正跪在水中,满脸的惊恐向四周瞧个不停,阿托能听懂我和那人说的话,脸色却是比拉姆鲁几人更加苍白。他们中间河水中仰面躺着一具尸体,似刚刚死去,胸口露出三个血窟窿,血已经流不出来了,却是已将他们跪伏的那片河水染得通红。 又死了一个。我心头一疼,扭过头看着天狼部那名为首的人叫道:“你们已归附大宋,倘若不放我等离开,惹怒了我的族人,大宋的铁骑必将踏破你们的部落!” 我已料定这人不会轻易杀我了,说话时直起了腰杆,带着些狠厉之意。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深深的体会到大宋在西域各部落之间的威望到底有多高,心里不免有点自傲。不过我也清楚,大宋的军队绝不会因为有一个中原人死在西域部落之中而对西域大肆讨伐。这天狼部落的人也未必会相信,但是我这话一说出口,那名为首汉子却是浑身一震,手里的长矛垂了垂。 这时,另一个骑在马上的天狼族人带了带马,贴身在那名为首的汉子耳边说了些什么。那汉子本是神色严峻,听那人俯耳几句之后,却是眉头一展,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我道:“那好,你不走开,就跟我们回族中去,去见我们的族长,由他决定你们是去是留。”说完,他们一群人便转马取绳,似要将我们捆绑住。 我心里一急,心知一旦跟他们回去怕是鲁姆鲁他们必是死路一条,往前踏了一步,道:“且慢!”,刚想再说些“大宋军队会杀光你们部落”之类的唬人话语,却见他们一群人齐齐探出长矛,顶在了拉姆鲁和阿托他们的脑袋上。有一个天狼部落的人出手重了些,矛头扎在霍格的前额却是刺出了血,而霍格却浑然不知一样,大概已是吓傻了。 只听那汉子道:“你不要动,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的朋友。”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拿拉姆鲁几人来要挟,本来还心存侥幸,但一见他们如此动作,哪里还敢轻举妄动?脑子里急速转动着,面上假装恼怒,道:“好!我不动,也跟你们回去,但你不要伤了我的朋友。” 那人紧绷的身体缓了缓,看了看我,才点头道:“可以。”说罢,他一挥手,边上有几名天狼部的族人跳下了马,手里拿着脏泞的黑绳,开始捆绑拉姆鲁和阿托他们。 他们捆绑的黑绳看上去很柔软,在拉姆鲁他们身上五花大绑的倒也结实,不像是铁链,绑在身上稍微动一下便就是皮开肉绽。绑好了,那汉子嘴里发出了一声怪啸,手里的长矛一指河流下游,周围的天狼部落的人齐齐发出了一声叫,围着我们顺流而下。 我身上没有被捆绑绳索,走的也是靠近拉姆鲁和阿托他们后边。他们呈半包围赶着我们,其中却是有不少人将长矛一直对着我,只怕是防止我突然发难,再拍倒他们几匹马。我倒不以为意,心里暗自思量,想着到了他们的部落之后该说什么样的谎话欺诈他们。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在这种地方,我只消随便说个大官贵族的身世唬唬他们,想来他们也不会知晓。这名为首的汉子看样子只是遵从他们天狼部族中高层的意思办事,只道是不可沾惹中原人,但我想,他们的族长应该知道其中的轻重,我谎称是中原地位显赫之人,他们不见得会对我们怎么样。 不过,想是这般想,我心底还是有点惴惴,不敢确定此法是否可行。 河水濯濯,叮咚声回响在山间,在水中不仅有身体颀长的鱼游过,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树的枝叶。河水一直很浅,只是没到我们的小腿肚,而且又是顺着河流走,我们走的并不费劲。只是拉姆鲁他们当中有两个人受伤颇重,一个腰上扎出了个血窟窿,一个是腿上带着伤痕,走一段路不得不停下来简单包扎一番,接着再赶路。 对这些伤口,他们也是毫不在意了吧?在意的,只怕是今天还能不能活下去。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在河中拐了七八个弯,日暮的时候,我们前面的河水突然分开两条叉。远远望去,却见得一个很大的寨门伫立在两条分叉的河流中间。 我们向大门脚下走去。 这一扇大门足足有五丈高矮,是由一根根绿竹捆绑成一排而成,顶上横着一根粗大的弯曲圆木,与两扇竹门契合的感刚刚好。圆木中间则是挂着一颗似牛非牛、似羊非羊的巨大头骨,头骨上被风吹日晒的已是黑黄斑斑,隐隐可见碎肉、血痕和火烧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什么走兽的头颅,它的两根角既弯且长,耷拉在门上,两眼窝却狭长,乍一看竟是一副凶相。大门的两边是用大石块垒起来的,像是被刻意切割过,石缝间隙隔得很小,结合的密实,不似拉姆鲁他们的矮墙稀稀疏疏。石墙有三丈高,向两边延伸的很长,被一丛丛茂盛的林木遮挡。我们还没到达大门脚下的时候,石墙上已探出十七八个皮肤黑黢黢的花脸来,正看个我们不停。 一到大门脚下,石墙上已有一人朝我们高声喊叫了一声,我身后为首的那名汉子带马上前,从腰间摸出一个惨白的三寸骨牙,朝石墙上那人扔了过去。 那人接过骨牙,却是一扭头朝石墙里又叫了一声,至此,我们眼前的竹门才缓缓打开来。 我看的一阵惊奇。他们本是一个土著部落,竟然连进大门也搞得像是手持令牌才能出入城门的模样。在中原,城门一旦关闭,任何人都不得出入,除非有入城令牌在手,方可出入。难道这也是由于天狼族归附大宋的原因么?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们这般做有点不伦不类了。 这时,我身后骑马的那名汉子扭过头,道:“进去吧,这里的就是我们天狼的寨子。” 第十章 天狼部二 天狼部的寨子比从外面看上去还要大。寨门一打开,便听到一片畅叫扬疾,四处篝火烛天,比闹市中杀猪割肉的铺场还要吵闹。 门内是一片开阔的浅草场地,一走进山寨中,只见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约莫有四五百人的样子。这些人似乎在准备哺食,一群人扎着堆在篝火边忙碌着。天色有点混黑,加上他们都是围在篝火边,从我这一眼望去,这些人就好像一群刚从泥土里爬出来的鬼影一样。 我们在寨门口站住了,身后抓我们回来的那群人也齐齐下了马。这时,从门口石墙上跳下两名手持长矛的天狼族人,一人将那枚惨白的兽牙交回到抓我们来此地的汉子手里,看了看我们,指手画脚说了些什么。 那汉子指着我回应了几声,两名守门的天狼族人登时又好奇的看了我一眼,大概已知晓我是中原人,那汉子又扭过头道:“来,跟我们走,去见族长。” 说着,我们身后的那些天狼族人用手里的长矛推了拉姆鲁他们一下。拉姆鲁几人多有受伤,身上还在流着血,在河水里走了这么长的路,早已是疲惫不堪,而此时已到天狼族的寨中,他们早已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低垂着脑袋。 我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但到了这个时候已是骑虎难下,只希望天狼族的族长是个好说话的人。强作镇定,我道:“好的。” 我们跟着那汉子,朝篝火场地另一端走去。这一片场地已赶上郴州城中的广场一半大小了,我们是沿着场地边缘地带而行,路过那些坐在篝火边的天狼族族人身边时,他们对于我们的到来并没有多在意,也许是因为经常抓人回来,他们已是麻木了,只是离得近的人才会瞥我们几眼,便又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 西域部落群聚而食,想来这里汇集了他们部族当中的大部分的人,人数比拉姆鲁的族人多了好几倍,场面异常的哄乱。一边走,我也不禁侧头看着,这是我踏入西域以来进到的第二个部落,如果说拉姆鲁的部落是实实在在的土著部落,进到他们的寨子中便感得到原始,那么这个天狼部落却是多了些中原的气息。这些人当中,有不少人身上已穿上了棉帛缝制的大袄,头上的长发挽了起来,脸上也没有涂抹颜料,甚至我还看到了在他们围坐的篝火边上,竟然还摆放着许多盛放食物的瓷制大碗小盆。不过,他们大多人还是一副野人模样,披头散发的,脸上抹着黑白两色颜料,坐在篝火边说不出得诡异。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自我跟随程富海他们赶往死亡沼泽期间,路上也曾见到过不少跑来跟我们交易的部落之人,那些部落之人所穿的和所用的寻常工具几乎都是从路人手里交换得来。 那时我并没有觉得什么,也只道是寻常的物品交易,可如今我置身其中,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西域常有部落领地之战,如果今天没有碰到天狼部族,我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以人作为猎物来狩猎,他们那种狩猎人的场面实在惊心动魄,根本不把人当人看。这还仅仅是有天狼部落和拉姆鲁部落之间的冲突,西域地域辽阔,部落擢发难数,像这样的事情只怕是比比皆是,弱小一点的部落根本无安身之地,很难想象还会不会有更惨的事情。 也许,若是西域与大宋之间能友好往来、和睦相处,能做到双方共同谋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厚厚的大袄穿在身上,总要比粗劣的兽皮裹在身上舒适。 绕过浅草场地,后面便是一片的矮房。这里的矮房是用黑竹和木头搭建,顶上有茅草遮挡,看上去比拉姆鲁部落的棚屋要巩固的多。矮房依林而建,环成一个圈,疏密有致,隐隐的也颇具中原房屋的坐落格局。在矮房群靠前的地方则立着一座很是高大的两层竹楼。 走到竹楼前,门口有两名天狼部族的人守在门口,领我们来此地的那汉子站住了,道:“你们等在这里,不许乱动。”说着,他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竹楼里。 我朝身后看了看,拉姆鲁和阿托、霍格他们正挨在一起站着,也都是惶恐不安的看着我。身后押我们来此地的天狼族人足足有十几名,手里的长矛仍直直的对着我们,即使现在是在他们天狼部族的寨子里,他们也都没有丝毫的松懈,只怕我们有任何举动,他们真个会将长矛刺过来。 我不禁苦笑,若换在平时,我要对付这十几人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现在,我也只能和拉姆鲁他们一样老老实实的站着,一下午的紧张奔走早已让我的体力透支,身上实在没了力气,站在这里也只是强撑。我试了试右臂,仍是沉坠坠的,感觉使不上一点力气,直到现在我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右臂能挥出那般力道。 江湖上能人辈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大有人在,内力深厚诸如罢中原、程富海这等人物,一掌拍死一头山虎都是有可能的。可这样的人物是实实在在的真本领,无论掌法还是内力都是经过长时间磨炼修来的,而我这又算是什么本领?开天内功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谜,筋骨强横变成那副样子已是让我焦头烂额,如今右臂却又出现这等事情,整个人现在说是不人不鬼也不为过了。 梦寒烟一定知晓开天内功的秘密,可自从我踏入西域以来连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莫大的西域,我要到哪里才能寻得到她? 长长叹了口气,我抬头看了看天,只见一轮圆月将夜空照的幽蓝,月光洒下,映在周围的矮房舍上,若明若暗。在这一刻,我有点嘲讽的想着。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和那些中了鱼头怪毒液的弟子一样,不过就算我真的变成那样子,想必也会是个力大的怪物了。 等了一会儿,那汉子从竹楼里走了出来,神采奕奕的,眼中闪着光,看着我笑道:“族长让你进去。” 见他如此说,我也有点奇怪,此时他人和进去前冷冰冰的样子截然相反,言语中难掩振奋之色。难道他们族长已答应放我们一条活路?可如果他们族长真的准我们离去,这汉子也不至于如此高兴。 无论怎么样,他现在能善面相待,一定不是什么坏事情。我心里微微一松,跟着笑道:“有劳了。” 我跟着这汉子走进竹楼,拉姆鲁和阿托他们则留在门外。一进到竹楼里面,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熏香味,也许是天狼部落用来驱蚊驱虫的药剂,闻着不免让人精神一震。竹楼一层很大,看样子是他们天狼部落议事之地,地面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中间扎了一张厚厚大木桌,旁边摆着十几个圆木墩,除此之外便无他物,很是简洁。 在房间的一角,有一处通往二楼的楼梯,我和那汉子走到楼梯下的时候,已经能听到二楼有人欢声畅笑的声音,隐隐的有酒气飘来。这汉子二话不说便走上楼梯,我跟在他身后,也垮了上去。 竹楼二层亦是宽敞,地上铺着绒绒的兽纹地毯,房顶垂着数道厚厚的青色帆布帐帘,上面打满了一块块花布,缝补的痕迹有很多。房间里靠后位置围着半圈摆了三个长木墩,三个人正在饮酒说笑。 当中一人是一名身披花色大皮袍的六旬老者,须发灰白,生的豆眼额突,脸上只横着涂抹两道白色的颜料,皮肤折折皱皱像是死鸡皮一样。 他就是天狼族的族长吧?我倒没多在意,让我在意的是坐在他右手边的那个人。那人竟是个中原人! 只见此人五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褐色长衫,头上挽着发,绑着一根漆金赤色发带,他面上并无颜料涂抹,嘴边留着两道细须。在他的身后,站着两名腰挎大刀的精瘦汉子,看穿着打扮,却也是中原人。 我不由一怔,在楼梯口站住了,身边的那汉子突然跪在地上,道:“族长,人带来了。” 正在饮酒的几人闻声朝我们这里看来,却听那名居中高坐的老者长笑一声,道:“葛拉尔,你这次可是为我们天狼族做了一件好事,下次族中狩猎,你的家人会得到更多的食物,下去吧。” 身边这名叫葛拉尔的汉子面上更加欢喜了,连忙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是,族长。”说完,他已匆匆跑下楼梯。 不知道他嘴里说的猎物是什么,我还在打量着坐在那里的五旬老者,此时脑子里有点乱,本来想好的唬人话语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在走到竹楼门下的时候我已打定,谎称自己是郴州知州陆京召的亲信,他们天狼族远在西域,铁定不会知道我的身份,就算他们怀疑我的身份是假,也不敢轻易把我怎么样。他们已归顺大宋,不可能不知道陆京召的名头,这一点我还是自信的。 只是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中原人士,我不清楚这三个人是什么来路,郴州城蜮虫祸乱早已震惊中原,恐怕他们肯定也知晓,如果他们对郴州城乃至陆京召了如指掌,那么我再谎称是陆京召的亲信岂不是弄巧成拙? 我脑子里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却是越想越乱。眼睛望着他们三个人,他们也都在看着我,那名五旬老者更是眉头一扬,淡淡道:“你是何人?” 无论如何,谎称陆京召亲信的办法是行不通了,心里急速想着,我嘴上道:“你又是何人?” 哪知,我这话一说出口,站在这老者身后的一名汉子突然开口喝道:“混账,竟然对我家大人如此无礼!我家大人是疆域特使,还不快跪拜!” 坐在那里的老者,是朝廷的使者? 一时间,我脑子里有点蒙,怎么也转不过来。 这也难怪,能在这个处在深山老林的部落里碰到三个中原人已经让我大感意外,现在那人又说出老者是特使的身份,任谁也反应不及吧。可那老者端坐在那里不怒自威,虽然没有陆京召那等高官的显贵,倒也真的有那么几分官相。 第十一章 天狼部三 见我没有说话,大概也看出我也没有要跪拜的意思,那汉子双眼一瞪,右手探向腰间,已搭在了刀柄上,厉声道:“大胆!” 他往前跨了一步,一副颇具杀伐气势的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冲过来一样。 “跪下!” 我心头一凛。这人的性情比看上去要暴躁的多,根本也不容我有半点的迟疑,他腰间的大刀虽然没有拔出来,但五指老茧遍布,一看就是经常舞刀之人。得知我是中原人士,那名叫葛拉尔的天狼族人一路上都不曾卸下我的武器,是以我手上现在还提着追影剑。可以我如今的状态,真要动起手来怕还是要吃大亏,更何况他身边还站着另一名冷眼汉子。 正想着,只听得正位的那名天狼族族长忽然大笑一声,扭头看着那名五旬老者,道:“康大人,看来你脱了那一身官服和常人也是无异,没人再认得你了,哈哈。” 那名五旬老者并不多在意,摇头一笑,抿了一杯酒,神色却是异常的泰然,而对我喝斥的汉子则是手离了刀柄,从怀里摸出一块上圆下方的铜牌,仍瞪着眼看着我,道:“你既然是我大宋人士,可曾识得此物?” 这块铜牌表面锃亮,映着屋里的火光我看的很清楚,令牌周边刻着花草纹,中间的位置歪歪扭扭的刻着一个“令”字,下方则刻着一列小字。这种字体是用五牙文写的,是大宋禁军各将领腰牌上特有的标志。大宋禁军等级森严,将领所佩戴的腰牌是分为象牙、白银和黄铜三种,象牙牌富贵华丽,是禁军高等军官才有资格佩戴之物,银牌和铜牌是等级略低的将领佩戴,但所打造的形状均是与象牙牌相差无几。施义盛是郴州守将,等级已经很高,所佩戴的腰牌便是银牌。 而这种铜牌可以说是最普遍为人所知的物件,多为守城将领那一等级人员佩戴,我曾在郴州城守城将领邱汶田身上看到多次,哪里还会不认得此牌! 这三人,竟然是朝廷军中之人! 难怪。 难怪那汉子说话如此蛮横无理,大宋军队彪悍,军中人人崇尚武力,性情自然暴烈,也难怪天狼族会将这三人奉为上宾。大宋边关鱼目混杂,常有关外之人滋事,我听说镇守边关的将领经常会派下属官员巡视关外,而现在正值凛冬之时,加上天狼部落已归顺大宋,他们恐怕是来体察安抚天狼部的了。我的心一下子松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反而不再那么担心了。 看清了令牌,我当即也不再藏掖,朝那姓康的老者行了一礼,道:“原来真是使者大人,草民顾天,先前眼拙,请大人海涵。”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免有些礼拜,如果只看令牌的话,这名姓康的使者顶多与邱汶田同级,我犯不着如此对他毕恭毕敬。不过他是疆域使者,与天狼部落关系匪浅,如果能得到他的首肯,说不定这一次我们都能化险为夷了。 举着令牌的汉子听我如此说,这才换了一副好嘴脸,有点得意洋洋的道:“知道便好,不然董某的大刀定要在你身上割下几片肉来。” 他说的话依旧是很不客气,极为嚣张跋扈,我不由一阵恼火,但也不敢搭话。无论如何,这里不是大宋也不是我天下镖局,为保拉姆鲁和阿托几人的性命,就算他们再怎么出言喝斥,我也认栽了。他将令牌重收入怀中,那姓康的使者看了看我,道:“你是哪里人,不在中原好好待着,怎么会在此地?” 我还在欠着身,只是道:“在下是郴州人士,只因替人押送货物途中遇险,才落身于此,望大人施以援手。”说起来,此次西域之行我的确是受程富海托镖在先,我这么说并不为过,而有关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想了,说出来只怕这姓康的未必愿意听。 “郴州?”他低低的说了一句,似乎在思索,顿了顿才道:“郴州城月余前有蛊虫作怪,城里被践踏几同废墟,陆大人和施将军正在组织重建郴州城,你身为壮丁,不在城中抛砖递瓦,却跑来此地替人押送货物,难道陆大人的征召令不曾施在你身上?” 我道:“大人,在下替人押送货物之时,郴州并无蛊虫出现,我也是在深入西域之后才得知此事,所以不曾接到征召传唤。” 嘴上说着,我心里却一阵阵的憷动,没想到这人看上去相貌普通,心思竟也是如此细腻,开口便提及征召一事。郴州城被蜮虫破坏,城中可谓是残缺不整,陆京召想要重修郴州城,势必会征召壮丁。他这么问,显然是还在试探我的身份。 大宋有制,但凡征召,任何男丁都不能违抗,违者按脱逃罪处置,轻者关进大牢,碰到脾气暴虐的高官,严重的怕是要直接流放了。不过,朝廷这种征召令虽然对寻常百姓的约束很奏效,但对名门贵族以及江湖中人却是很难管束,尤其是当今中原以七大门派为首的各方势力,朝廷就算有心征召,怕也是没几人去理会。天下镖局开在郴州城,属于无门无派,虽然我身为镖局的总镖头,真要说起来我也只是郴州城里的百姓罢了,陆京召倘若征召,我自也难逃征用。 眼下情形,我也只能厚着脸皮装作不知了,如果不这么说,怕是会被这名姓康的使者当做逃犯对待。按理,他身为疆域使者,还没有这个资格管这么多,但我如今有求于他,也不愿被他抓着什么把柄。 康姓使者倒也没怎么在意,缓缓点了点头,却是笑道:“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身手,倒也是不凡,如此力气可堪称神力。” 见他舒展眉头,我心知已有转圜的余地,趁机道:“大人过誉了,”刚想再说几句恭维的话,却在这时,天狼族的族长扬声一笑,大有深意的看着康姓使者,道:“再怎么了得不也是被我族勇士擒获?要说了得,我天狼族的勇士也很不凡。康平大人,我天狼部既已归顺天朝,自然会遵守所定盟约,不会动大宋百姓一根毫发的。” 姓康的使者摇头笑道:“凉木兄对我朝忠心可鉴,康某是看在眼里的。领土一事朝廷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如今西域多有部族归附我朝,关内领土安置紧张匮乏,总是需要些时日。以你们天狼部归顺之心,分到的领土怕是比马洛族要大许多。” 他说的很是平静,我却不由得一阵愕然。 大概在我到来之前,他们谈及的便是土地安置和官职分封的事情吧?西域各部落归顺朝廷都会分得到新的土地,并且这些归顺朝廷的部落也均会得到朝廷的加封,这些事情早在黑风岭的时候我就知晓,不过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朝廷会给依附的部落安置多少领地、加封多大的官,就不是我这种小人物可以知晓的了。 葛拉尔原本是想把我和拉姆鲁他们一起杀掉,可最后他还是改变了主意,我想,那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中原人士那么简单了。就算他们知道我是中原人,在这荒郊野岭、距离大宋不知道少里路的地方,他们天狼族的人即便杀了我,违背了与朝廷的盟约,朝廷的使者又怎能知道? 而把我带到此地,加上有康平三人在,他们天狼族自然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以表对朝廷的忠诚,这比直接杀了我更加有用,只怕在天狼族族长的眼里,我和拉姆鲁他们急人的性命根本无足轻重。他最在乎的,恐怕还是这名疆域使者了。 我越想越心寒,背后也已是冷汗涔涔,万万也想不到暗地里竟被这些部落之人如此摆了一道。 不知道马洛族又是什么部落,但是天狼族的族长闻言,登时喜笑颜开,举起酒杯,笑道:“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我们同饮一杯。干!” 他们二人自顾说着话,却是完全把我晾在一边,畅饮了一番,天狼部的族长忽的转向我,挥了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既然是天朝的人,我天狼族自不会为难你,你走吧。” 现在,我对他来说基本已是无用了吧?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道:“在下有几位朋友也被抓来此地,不知阁下可否高抬贵手,也放他们与我同去?” 天狼族的族长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他们可不是你们宋朝人。” 他面上虽然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但言语中已是大为不满,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那是不打算放走拉姆鲁和阿托他们。我有点着急,看着康平道:“大人,在下此次落难,全凭我那几位朋友出手相救,倘若让顾某一人离去,怕是于心不安。” 康平笑了笑,道:“这是他们天狼族内部之事,你无需过问,还是快快离开此地吧。”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时候再看他的笑容,心里一阵阵的发毛,硬着头皮叫道:“大人......” 谁知,我这句话刚刚开口,站在康平身后的那名姓董的汉子突然大声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这般不识好歹!凉木族长和我家大人已放你离去,你且去便是,竟到这里讨价还价来了。” 我又急又怒,但还是忍住了,抢声道:“康大人,顾某自幼才疏学浅,但滴水之恩的道理还是懂的一二,倘若我中原人士皆都与我一样,如此无义离去,岂不是让人耻笑?” 这句话大有责备之意,可现在我哪里还能管得了这么多,却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忽然,那姓董的汉子猛地唾了一口,道:“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只听得“仓”的一声,他已将腰间大刀抽离在手,整个人龙行虎步般的朝我跃了过来。我一个激灵,忙不迭的抬起了左手上的追影剑,往前一送,“叮”一声,和他手里的大刀碰在了一起,擦出了几点星火。他本来距离我有丈许的距离,如此跳过来,我都是看在眼里。 他的刀法,其实算不上有多高明,比三眼他们要差了一大截。 只是,他的大刀一砍在追影剑上,我只觉浑身像是被一股大力击中,往后踉跄几步,双腿再也难以支撑住,一下子跌坐在楼梯口的柱子边。 第十二章 天狼部四 身体的脱力实在让我苦不堪言,硬挡了他这一刀,跌坐在地上却是一时难以起身。我咬紧牙关,右臂支在地上,左手的追影剑横在头顶,以防这姓董的汉子再次突然发难。 他倒是没有立刻动手,大刀在低处挽了个花,“呼”一声,却是将大刀扛在肩头站住了,瞥了我一眼,冷笑道:“我还道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却连我一招也接不住,想来那匹马摔倒多半是因为河中湿滑了。” 大概他以为我拍倒马匹之举一定事有巧合,他性情刚烈,所以一直都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吧,而我刚才的出言不逊更是给了他这个出手的机会。 康平和天狼族的族长并没有出声阻止这董姓汉子,康平脸上已有不喜之色,却是头也不抬的淡淡抿着酒,凉木则饶有兴趣的看向我这里。 他们越是这样,倒一下子让我有点举足无措。我不禁一阵的后悔,这件事也怪我一时冲动,我本以为有疆域使者在便认为性命自是无忧,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却有点忘乎所以,适才情急不免托大了。非亲非故的,康平和这名天狼族族长能放我离去已是心存仁善,如果我再这么搅合下去,怕是连我自己也别想离开了。 但是说都已经说了,后悔也没用了。 现在该怎么办? 再求情的话,天狼族的族长铁定不会答应,现在他们还未正式迁至大宋境内,在这里他们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族规行事,不会轻易放走拉姆鲁他们。可就这么独自离开,我又该怎么面对拉姆鲁和阿托? 姓董的汉子将手里的大刀杵在地上,朝我踏了一步,道:“速速离去,否则我定不轻饶你。” 如果我身体伤愈,与他单独放对的话,怕是他连我身也近不了。我一阵气苦,犹自心有不甘,正待厚着脸皮说些什么,这时,与康平和天狼族族长对饮的那第三人忽然道:“族长,此子既然为朋友如此系心,我们何不成全他?” 说话这人的位置离楼梯口不远,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黄袍,我一上到二楼的时候便看到了此人,只是他的座位与康平、天狼族族长的座位呈犄角之势,是以我看到的一直是他的背影。他的声音很轻很细,坐在那里,看样子个头也不是很高。如果他不出声,我几乎快忘了此地还有其他人在。 他这算是在为我说情了?我满心感激,扭过头,只见天狼族的族长侧目扬首,道:“那古,你是想放他们所有人离开吗?” 叫那古的人并没有回头,只是道:“几个猎物罢了,放走了,我们还能抓回来。这位顾小友远道而来,难得有此胸襟,况且我天狼部迁至大宋在即,何不留些情面,多交个朋友?” 天狼族捋了捋长须,沉吟片刻,却是转向康平,笑道:“大人也有此意?” 康平笑了笑,放下手里的酒杯,道:“你天狼族尚未迁至大宋,还轮不到本官过问你部族之事,去留与否还是由你来决定吧,呵呵。” 他们几人说的很是随意,好似根本也没有将我们几人的性命当成一回事儿一样。我心里苦涩,可也不敢贸然再说什么,这名叫那古的人在天狼族里想来也是身居高位,从他的声音来看,似乎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不过我也不确定。但他在这个时候能出言解围,无疑是留给了拉姆鲁他们一线生机。 天狼族的族长眯着眼看了我一下,缓缓点了点头,道:“既是先生出言相劝,那就破一破我族先例,葛拉尔!” 他最后这一声断喝提得很高,我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走声,只见那名下去不久的葛拉尔又匆匆跑了上来,跪在楼梯口,低头道:“族长。” “你去带这位顾朋友和那几人去休息,好生款待,明天一早便放他们离去。” 葛拉尔磕了个头,道:“是,族长。”他站起身,对我道:“跟我来吧。” 听天狼族的族长这般说的时候,我心里早已是雀跃,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朝天狼族的族长和康平、那古弯了弯腰,有点感激的道:“多谢!” 我还想多说几句奉承话语,只是那名姓董的汉子已有点不耐烦,道:“赶紧走吧,莫要再扰大人的酒兴。” 说完,他将大刀插进了刀鞘中,又走回了康平身后,康平和天狼族族长、那古也没再说什么,看样子也不打算理会我。我心知多说无益,朝他们又行了一礼,道:“在下告退。” 跟着葛拉尔走下楼梯时,我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这等卑躬屈膝的事情着实让人憋闷,纵有埋怨也发不出来,不过好在天狼族已答应放我们离去,这点心塞便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我默默的想着。走在身边的葛拉尔也是一身轻松,和先前带我上来时判若两人,也不知道天狼族的族长许他什么好处,让他眉宇间藏不住的喜悦。如果康平此番没有来天狼部,现在,只怕我和拉姆鲁他们已变成了一堆死尸了吧?更别说能来天狼寨中。 当真是教我们碰上了。 也多亏了那名叫那古的人。天狼族的族长老气横秋,言谈颇为持重,而那古的声音听上去要比天狼族的族长年轻不少,似乎与康平年纪相仿,不过也未必。天狼族族长本意是不想放拉姆鲁他们离去,但听了那古一席话便立刻改变了想法,想来那古在天狼族中也非等闲之辈。 无论如何,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能替我说话,我心里已是感激不尽了。 胡思乱想间,我和葛拉尔已出了竹楼,门口,拉姆鲁和阿托等人还候着。几人相互搀扶着,神色很是萎靡,拉姆鲁大腿和胳膊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他身上的几个血窟窿仍是触目惊心,需要及时处理伤口。见我过来,阿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是想问我结果如何了,只是他们身后被天狼族的族人用长矛指着,她也不敢说话。我没向阿托解释,看着葛拉尔道:“这位兄台,可否为我们拿些药物来,我的几位朋友需要包扎伤口。” 葛拉尔道:“族长要款待你们,那古先生那里有药,等会儿我给你们拿来。” 他说的中原方言生疏,不似天狼族族长以及那古流利,但态度比先前明显好很多,我趁机问道:“那古先生是你们天狼族的副族长么?” 葛拉尔眉头一扬,有点得意的道:“他不是我们的副族长,我们只有一个族长,他是我们天狼的大巫,是最厉害的人。都过来,走这里。” 那古是名巫师? 我有点意外,虽然我没有看上一眼那古的真容,但他给我的感觉根本也不像是个巫师,这么回想起来,他倒更像是一个文人雅士。 葛拉尔说完便不再多说,领着我们朝竹楼后方的矮房群走去。 越往后走,地势隐隐的有些拔高,竹楼后面的矮房是建在稀疏的树林间,周边灌木丛生、夜雾缭绕,一眼看去,后面的矮房竟有层层叠上的模样,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矮房。 这些矮房中多有执火,里面晃动着些许人影,几名手持长矛的天狼族族人在矮房间巡走着。我看的有些恍恍惚,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现在置身西域,我都快认为自己来到了中原某个村子里面了。 天狼部落虽然尚未正式迁至大宋,但在很多方面已在向大宋靠拢,无论穿的还是住的,基本上已快要脱离了西域部落的生活方式。两地风俗差异迥然,大宋朝制甚多,若无准备,初入中原只怕天狼族的族人还不会习惯。大概天狼族的族长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未雨绸缪,让自己的族人尽早适应大宋的生活起居吧。这么看来,天狼族的族长倒也是个眼光极远的人物。 穿过矮房群走了没多久,葛拉尔引着我们来到一处僻静的黑木屋前。这里似乎是处于半坡位置,和其他矮房隔得比较远,处地相对其他矮房来说已经很高了,站在这里向下看去,几乎可以看到半座天狼族的寨子,而往上却是一片的树影,遮挡住了我大半的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房屋前有一颗老树,上面垂着不少藤条,想来是天狼族专门供给外来人居住的房屋,也不知道这里多久没人住过,房屋前草影纷乱。现在正值黑夜,风一吹过,老树上枝摇叶摆的,月光洒在黑木屋上,看过去竟一片阴森。 一到木屋前,一名手持长矛的天狼族人上前推开房门,从怀里逃出两个黑黑的火石,在房间里升起了一堆篝火,葛拉尔转过身看着我,道:“你们就住这里,等会我给你们拿药过来。” 说着,他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两名天狼族人守在门口。 第十三章 天狼部五 这房屋搭建的如同客栈的柴房,算不得有多大,靠墙的位置铺了一排厚厚的干草,容下我们几个人栖身绰绰有余。只是房屋有些破旧,四处布满了灰尘,我们一进到门里,扑鼻而来的便是朽木的味道,看样子,的确许久没有人踏足过。 等我们几人全部进入木屋里,守在门外的两名天狼族人顺手掩上了房门,阿托几人站在门口还有些惊慌,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拉姆鲁看了看房门,转过头来又看着我,说了一句简短的话,阿托解释道:“天,拉姆鲁问你,他们会不会吃了我们?” 她说的一个“吃”字有点让人毛骨悚然,霍格几人也都惴惴不安的望向我这里,我笑了笑道:“放心吧,天狼族的族长已经答应不杀我们,明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阿托瞪大了双眼,道:“真的么?真的让我们走?” 我在篝火边一块比较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道:“是的,你告诉拉姆鲁不必担心,天狼族已归顺大宋朝廷,我们的使者此时正在天狼族中巡查,有他在,我们的命是保住了。” 如果没有康平,我也不敢说得如此笃定。 现在再想想,虽然最后那古为我说情,恐怕也是由于康平此番来巡查天狼部落的原因了。天狼族即将迁至大宋,领土划分一事还有待朝廷与天狼族商议,若能在迁族之前尽量与朝廷使者交好,或许将来分到的土地会更多一些,甚至朝廷分封天狼族族长的官职能再大上一个等级也说不定。 阿托似听得有点迷糊,脸上露出了似懂非懂的神色,大概她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多出个使者来,但还是将我的话解释给拉姆鲁他们几人听。几人闻言,尽管和阿托一样迷茫,不过脸色也都稍有缓和,这才在木屋里择地坐下。 除去在路上死去的一名族人,拉姆鲁他们现在还剩下六人,六人当中有四人身上带着伤,只有阿托和霍格两人相安无事。坐在篝火边,两人从腰间的小兽皮袋里取出摘来的咕咕果,在指尖捏碎了,为拉姆鲁等人敷抹伤口。这种黄色的小果粒很容易被捏碎,果皮裂碎后,里面流出的却是绿色的汁液,加上果粒被河水浸泡过,流出的药液有不少。只是这里没有盛放药液的碗碟,阿托和霍格捏碎了果粒,只能一点点的往拉姆鲁他们身上的伤口上涂抹。 看着拉姆鲁几人狼狈的样子,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黯然。西域的部族之人生在这片土地上确是异常的艰难,和中原差了不是一丁半点,实在太大了,恶劣的地域环境、山林多虫多兽以及部落之间的纷争,这些东西但凡想一想便让人觉得头疼,根本不能和中原相提并论。 如果西域能和中原一样繁华,不知道拉姆鲁和阿托他们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倘若中原之地与西域一样杂乱落后,那我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大概,也会和拉姆鲁他们一样穿得像个叫花子,住的也是部落的土寨子吧。 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我也不禁失笑。西域不可能变得和中原一样,即使成为繁华之地,恐怕也是千百年之后的事情了,而到那时,中原也恐怕会比现在更加的繁盛。 我将追影剑伸到篝火底下,挑了挑已经烧得发焦的黑木,被我这么一挑,火头往上窜高了几分,升起了几点火星。木屋里起初还有些朽木的味道,被火气这么熏了一段时间,朽木味渐渐也淡了不少。 阿托正在为一名受伤的族人敷抹咕咕果的药汁,见我这么挑起木柴,将身体挪过来,道:“天,我给你的胳膊换药。” 她和霍格一起采摘的咕咕果也没多少,捏碎成汁为拉姆鲁四人敷抹根本不够用,现在她手里只剩下一小撮。我的右臂还未觉得有什么异样,便道:“不用了,你把这些药先给拉姆鲁他们敷上吧,待会天狼族的人还会送药过来。” 阿托迟疑了一下,道:“你们的使者是个大官么?” 我苦笑一声,道:“算是吧。” 其实身上挂有黄铜令牌的禁军也算不上什么大官,邱汶田同样手持铜色令牌,可他真正的官职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小吏,康平能拿出铜色令牌,也只能说明他的官职与邱汶田同级了,不过也非必然。郴州位处中原腹地,罕见战事,相对边疆来说比较安稳,守城的禁军大多数时间和在打发时间没什么两样,而镇守边疆的禁军职责要大得多,抽调的兵马皆是禁军中的精锐,从这一点看的话,或许康平的官职要比邱汶田高一些,但绝高不到哪里去,顶多高出一两级。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官,在这里,却能左右一个人甚至一个部落的人的生死。 我有点茫然的想着,心里不由一动,道:“阿托,天狼族的人为什么追杀你们?” 阿托长长呼出了口气,曲背的样子很是颓唐,道:“我们经常去那里打熊采药,因为只有那里有黑熊和咕咕果,但有一天他们突然说那里是他们的地方,不肯让我们打熊,所以见到我们就杀我们,吃我们的族人。” 看来他们两个部落之间还是因为领地的问题产生的纠纷。她说起天狼部落吃人的事已经说了很多遍,我忍不住的问道:“他们真的吃人么?” “不然呢,你以为他们搬回我们族人的尸体做什么?我们有个族人从他们这里逃出来过,亲眼看到的。” “放在火上烤着吃?” 阿托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不过我已能猜出她的心思。 是啊,人死就死了,丢在山间就是。可天狼族的人又为什么将死尸拖回来? 难道天狼族的人真的会吃人? 但他们现在已经归顺朝廷,族中方方面面都在向中原靠近,再怎么样,朝廷总不会将一个吃人的部落迁至中原境内吧?真要是这样,大宋境内还不得人人自危了。况且现今康平就在寨子中,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天狼族铁定不敢干出来。干出来,怕是他们也别想迁至大宋境内分到土地,更别说什么得到朝廷分封的官职了。 我脑袋里一阵阵的晕,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这样的事情,吃人也好不吃也罢,无论如何都将与我无关了。明天离开此地之时,也是我离开拉姆鲁和阿托的时候,这是他们部落之间的事情,跟我没多大关系。 可越是这么想,我心里却越是莫名的替阿托他们担心,倒觉得自己这种事不关己的念头违背了什么,以至于在心底总没有丝毫心安理得。 正想着间,这时,房屋的木门被打开了。我转头看去,只见葛拉尔迈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名身上裹着黑兽皮的花脸汉子,两人手上正合力抬着一个大木盆。 葛拉尔目光扫了一圈,最后放在了我身上,脸上挤出些笑容,生涩的道:“这是我们族长为你们准备的肉,拿给你们吃。” 第十四章 虫尸一 见到葛拉尔进门,拉姆鲁和阿托几人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下子跳了起来,挤到了木屋里的一角。 我也站了起来,朝那木盆里看了看,见得里面装的是小半盆烤的油灿灿的肉,也不知道是什么肉,却是香溢四溅。我道:“承蒙贵族长关照,我等感激不尽,劳烦兄台转告一声,此恩在下必铭记于心。” 这样字正圆腔的恭维,我说的不是很自在,和葛拉尔说起中原方言一样生疏。他倒没有多在意,笑道:“我们就快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气,在迁族之前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族长和那古先生都很高兴。这是刚烤好的黑熊肉,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也笑道:“多谢了。” 葛拉尔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两名汉子跨步走来,将木盆放在了篝火边上,葛拉尔道:“你们吃吧,告辞。” 他正要转身出门,我叫住了他,道:“等一下,不知兄台可曾带药过来?” 葛拉尔回头恍然一笑,一拍脑袋,道:“你看我这脑袋,差点把这事忘了。”说着,他已从胸口的兽皮衣里取出一包暗黄色的布包,递到我手上,道:“这是我们天狼族里最好的伤痛药,给。”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葛拉尔的笑容有点怪怪的,态度和前不久离去时又是大为不同,却是有点热情过了头。我也没多想,接过药包掂了掂,分量不轻,足够给拉姆鲁他们敷抹的了。 葛拉尔人已轻松许多,又道了声“告辞”便带人离去。等他们重将木门关上,拉姆鲁和阿托几人才敢凑过来,阿托看了看木盆里的烤肉,奇怪道:“天,你怎么和他们成了一家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禁哑然失笑,道:“我怎么会和他们是一家人,只是他们天狼部落不时将迁至我们中土,朝廷会分与他们土地,到时候归我大宋管制而已,一家人是他们自己的说法,在我们那可不这么说。” 阿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他们走了还会回来吗?” 天狼部落迁族能离开此地,对拉姆鲁他们而言无疑是拔掉了项背芒刺吧?没有了天狼族的威胁,他们可以更加安心的来这里猎熊了。中土浩大,我也不知道朝廷会将天狼族安置在什么地方,但一定不会将他们安排在中原腹地,赐予的领地也只可能在大宋边陲一带。归顺大宋之后,天狼族便要受朝廷管制,自不会轻易在迁回来,朝廷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除非天狼族背盟败约与朝廷反目。不过以宋制的苛刻,天狼族这点实力,怕到头来也是自食其果了。 阿托虽然去过中土,却不曾接触过多的朝廷法制,多半不知朝廷制度的严谨。我也不想与她多解释,怕坏了他们的心情,只是笑道:“我们中土距离你们这里何止千万里,他们走了之后是不会再回来了。” 阿托似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将我的话翻译给拉姆鲁他们说了一通,几人听了心情大好,着实欢喜一阵。看到他们露出笑容,我也一阵欣慰,只觉心头先前那种莫名替拉姆鲁部落的提心吊胆也一下子消失无踪。 几人说笑着,一时也忘了如今的处境,我看到他们的目光更多的是有意无意的瞥向木盆里的肉,这一天的紧张我也早已饿了,当即坐在木盆边上,从木盆里抓了一块肉,道:“阿托,你们快过来吃吧。” 拉姆鲁他们也是馋的不行,听我这么说都围坐在木盆旁边,也不管手上脏不脏,捞起木盆的熊肉就是一顿胡吃。天狼族烤的熊肉倒也非凡,油灿灿的肉上面撒了调料,碰到舌尖上竟有一种五味俱全的味道。这熊肉也是肥硕,一口咬下去满嘴是油,加上这种佐料,肥而不腻的鲜美几乎和八仙楼里的珍馐一样了。 只那么一会儿,一盆熊肉就被我们吃个干干净净,连木盆里的肉渣也没有剩下,拉姆鲁他们还有些意犹未尽,舔着手上的油,就差没把木盆也吃了。 吃过了烤熊肉,每个人的气色马上都有了好转,拉姆鲁几人身上本来就带着伤,一直都是低靡不振的样子,现在说话都有了些力气。我也只觉身上平白增添了些气力,木盆里的熊肉虽然不少,被我们七个人瓜分之后我仅仅吃了个半饱,但身上那种虚脱的感觉明显减轻了很多,浑身暖洋洋的。 吃罢了肉,我将葛拉尔交给我的药包分给阿托和霍格,他们打开布包的时候,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中原街上四处可见的创伤药粉,想来也是朝廷派人赠送给天狼部落的。离开中原时日不多,这种药粉我虽然在街上常见,但此时看到,我却不免有些睹物思乡。有了创伤药,拉姆鲁他们身上的伤口应该会好的更快,我常听苏卿尧提及西域部落巫术医道,也听苏卿尧说起过巫术的精湛之处可令人起死回生,其实苏卿尧如此夸大就是因为他对巫术的痴迷罢了,真正相较的话,西域的巫医道哪里能比得上中原的医道?只是这看似简单的黄色粉末,制作起来便是西域诸部望尘莫及的,需要经过数道工序制作而成,效果也会比他们将草木简易糅杂起来的药更好。 替拉姆鲁他们包扎好伤口,几人心情也都轻松了许多,拉姆鲁和另外三名受伤的族人半躺在草铺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阿托和霍格两人也在说着话,手里捏着创伤药的残渣,不时地放在鼻尖闻一闻。许是因为身体紧绷了一下午,几人身上很快也都有了些倦意。 我靠着木板墙坐下,座下的草铺虽然布着灰尘,不过坐上去很是舒适,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一丝困倦,吃了些熊肉,现在倒是提起了些精神。也许是因为在拉姆鲁他们寨子中躺的时间太久了,这样靠着让我觉得更加放松。 这木板搭建的并非严实,板与板之间空着一指宽的空隙,头靠在木板上,能听得到屋外草丛间断断续续的虫鸣声。我正将追影剑贴在草铺边缘,蹭着上面的污痕,阿托坐了过来,手里捧着那块装着创伤药的药布,道:“天,这里还剩一些药,我将咕咕果和在了里面,给你的胳膊抹上。” 她的脸上也有着疲倦之色,我放下追影剑,接过她手里的一小块药布,笑道:“谢谢你,阿托,我自己来换就好,你早些休息吧。” 被她如此关心,我也不好再劳烦她,她身材瘦弱,一下午经历了那等被猎的事情,怕早已是扛不住。阿托跟着笑了笑,道:“这药很好,比我们的好,拉姆鲁抹上这药,伤口很快就不疼了。” 我道:“这是我们中土的药,街上到处有得卖,是专门用来敷抹伤口的。” 阿托一阵默然,低低的说道:“你们中原的东西真好。” 她也知道西域与中原的差距吧,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她道:“对了,阿托,你们有没有想过也归顺大宋朝廷,这样一来,你们会得到领地,日子会更加的好过。” “归顺你们朝廷?”阿托喃喃说了句,转头看了看拉姆鲁几人。此时,木屋里的篝火已渐渐小了,火光微弱,拉姆鲁和霍格几人已躺在草铺上就要沉沉睡去,有两个族人睡得快,已轻声打着鼾。 “我们哪里也不去,这里是我们的家,生在这里,死也会在这里,拉姆鲁不会同意去你们朝廷,我们也不会。” 我道:“但是迁至中原你们会有一个新家,在那里生活和在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吗?” 阿托笑了笑,生硬的道:“天,如果要你们中原人归顺西域,搬到我们这里来住,你们会愿意?” 我心头一颤,说不出话来。朝廷有意招抚西域各部落,我有想过这是朝廷开疆拓土的大计,也一直以为对于他们部落而言并非坏事,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安享福泽之年。可是阿托这一席话却让我如同醍醐灌顶,浑身湿了个透。的确,西域是他们部族之人的埋骨之地,谁愿远离乡土膝屈人下?正如我先前想的那样,如果西域和中原本末倒置,中原只不过是个落寞的部落之地,那我们会不会甘愿归顺西域呢?当然不会,至少我是不会这么做。 我一向对朝廷的政策漠不关心,对于朝廷与西域之间的友好往来也所知不深,这些天与阿托他们朝夕相处,看惯了他们生活的艰难,我便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们部落若要过上安稳的日子势必要归顺大宋朝廷才行。可这么看来,我也只不过是个被表象蒙蔽了双眼的随波逐流者罢了,说到底,无论是中原人还是西域部族之人,根本也没什么不同。也许中原繁华,我们过着高歌畅饮如同花样一般的生活,可难道西域落魄,部族之人就不会乐在自己的生活当中了么?那么,我向以为西域部落搬迁至大宋境内的想法无疑是有点可笑了。 不过西域部族却有归顺朝廷者,诸如尚波于一族、眼前的天狼族,大概连那原戎部落现如今已经迁至大宋。 气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道。 或许西域各部族有不少归顺朝廷的,但那些宁愿留下来待在自己的这片土地上的部落更让人心生敬佩。 我被阿托说的一阵无地自容,只觉得她瘦弱的身躯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其实想想西域部落迁不迁族的事情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可与拉姆鲁他们呆的时间久了,也不自觉得往这方面想。 阿托不知我心中所想,只是打了个哈哈道:“很晚了,你睡吧。”顿了顿,她脸上又露出开怀的笑意,道:“今天谢谢你,天。”说着,她已起身走到一边,默默地躺在了草铺上。 拉姆鲁几人已经睡熟,草铺贴墙拉开,他们几人并排躺在一起,和我中间隔了有五六个人的空铺。那两名睡得快的族人此时已是鼾声大作,有一下没一下,像是喘不过气来。 不再多想,我将药布放在草铺上,趁着还有些火光,解开右臂上缠裹的树叶。树叶被河水浸湿过,原本的绿色已有些发黑,不过这种宽厚的树叶颇有韧性,至今没有一点破损,仍将我的整条右臂裹得严严实实。 退去树叶,通红如鬼爪般的右臂再一次映入了我的眼帘,树叶湿透,连带着右臂上也是湿漉漉的,细细的红鳞上面黏着不多的树叶碎沫。 再次看到自己已变了形的右臂,我还有些不忍直视,抓起追影剑割下腰间一小条虎皮毛,将右臂上的碎沫擦掉。擦掉碎沫,整条右臂像是被浣洗一遍,映着微弱的火光,一片片细小的鳞片上油亮泛光。 能一掌连人带马拍倒实在是让我出乎意料吧。我举起右掌放在面前看了看,掌心处的纹理还能清晰可见,只是上面似乎覆盖了好几层筋膜,有点厚,加上通红发黑的尖锐指甲,整个手掌看上去又像是熊掌一样。不过熊掌手指短粗,我的手指要长得多。 将药布里仅剩的创伤药均匀涂抹在右臂上,左手触碰到右臂时仍是一片的冰凉,可我右臂并未觉得有丝毫异样,只觉右臂血液里流淌着的还是滚烫的血液。 找到梦寒烟,或许我的右臂就能恢复原样了吧?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觉脑子里像浆糊一样混乱。 将药布里仅剩的创伤药均匀涂抹在右臂上,左手触碰到右臂时仍是一片的冰凉,可我右臂并未觉得有丝毫异样,只觉现在右臂血液里流淌着的还是滚烫的血液。 也不知道这点创伤药管不管用,涂抹好药,我又将宽大的树叶重新裹住右臂,先前捆绑的草绳已在无用处,我取下腰间的束带连同刚刚割下的虎皮布条,左手和牙齿并用,重新将树叶绑紧。 换好药,我又敞开了胸前的虎皮衣,尽量让潮湿的水渍挥散出去。虎皮衣沾了水,贴在身上颇为难受,敞开了,我才感到一丝舒适。头靠在木板上,屋里的篝火已经冒不出火头来,只是燃尽的木枝堆深处还亮着殷红的光,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熄灭。看着余火,不知不觉间,我的眼皮也渐渐闭拢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正迷迷糊糊的,却隐隐约约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轻声的碎语声。我入睡时一向睡得不沉,这点声音虽然被屋里那两名打鼾的族人盖住,但我还是听到了,也不由得缓缓睁开了双眼。 此时,木屋里的篝火已完全烧尽,不过房门处的木板墙缝隙中却是漏出一道道月光,屋里倒也不是太暗。我的头离开木板,正想听听外面的动静,却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里面的人可都睡了?” 第十五章 虫尸二 那是那古的声音。 夜已经很深了,身上的虎皮毛也已晾干许多,不过我还敞着怀,这般醒来身上却是有些寒意。 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听他说话的口气也不像是朝屋里说的,屋外虽然有两名天狼族的族人把守,但他们并不会说中原方言。 我正想着,只听门外又有一人道:“先生,里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他们吃了熊肉,看来是睡熟了。”这语气很是生硬,正是葛拉尔的声音。 门外,那古轻声应了一声,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退下吧。” “是。” 葛拉尔说完便没再多言,同时我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裹紧了胸前的衣服坐直了,看着木门,心道那古会不会推门进来,又会有什么事。 此时屋里月光正幽,屡屡从木板墙缝中照进来的月光像是一根根长矛一样横在拉姆鲁和阿托几人身上,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柴木燃尽的灰烬味道。可是,门外像是死寂了一般,并没有半点动静,木门也没有被推开。 半晌,外面那古忽然淡淡道:“顾友人,你若是已醒来,便出来一见吧。” 我一怔,倒有点措手不及,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能突然说出这句话来,但我心里更加好奇了。这个天狼族的巫师似乎有不同常人的聪敏,我虽然只是见过他的背影,但他先前能出手相助,已让我心生敬佩。现在他已料定我未安睡,再这么坐在屋里自以为是的静待,怕是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想着,我已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月色皎洁,就像是天幕上挂了一盏蓝灯,将如水的月光倾洒而下,虽是深夜,四处的情景倒是隐约看得清楚。西域的夜色与中原大有不同,相比而下,这里的夜色更加的静谧,夜空也是异常的干净,挂在天上的月亮像是近在咫尺一样,触手可得。 房前老树下,静静地,正站着一个人。迎着月光,我能看清他的长相,只道是个身材中等、面好微须的中年人,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右手里提着一个黄色的大葫芦,那老树上垂下的藤条悬在他的头顶,像是一道垂帘。 他就是那古吧,长相倒是端正,比他们部族之人要爽朗的太多。我上前一步,朝他躬了躬身,道:“那古先生,你好。” 那古笑了笑,道:“长夜无眠,我特地来找新结识的朋友畅饮一番,这是天狼族特酿的土梅子酒,顾友人可品尝品尝。”说着,他手臂一扬,已将手里的那黄色大葫芦抛了过来。 我顺手接过葫芦,却入手颇沉,才看清这葫芦并非藤上所长,竟是用陶土捏制而成,里面晃晃荡荡的似装了不少的酒。 来找我饮酒的么?我打开葫芦的木塞,凑到鼻间闻了闻,只觉得从葫芦里溢出了一股浓烈的酒气,并且之中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耳中,响起那古的声音:“土梅子生在寒岩之下,有通经舒络之奇效,配上初生黑熊苦胆,只在每年冬季才酿制此酒,天狼之地寒酸,酿制的酒比不上你们中土鲜美,但也足以让顾友人身体恢复了,呵呵。” 他这是何意?我不由得愈加好奇,土梅子我并没有听说过,不过我却喝过熊胆泡制的酒,那确实是大补之物。郴州城城西有家草药坊,名唤香木堂,老板米泉清,是柳州人士,与我关系交好,镖局与他香木堂常有生意上的往来,他的许多草药货物需运往其他州县的,也均由我镖局的兄弟护送。米泉清是个生意人,除了做草药买卖,最大的爱好便是喝这熊胆酒了。我镖局地库中就有米泉清赠与的熊胆酒,那也是由于走镖难免身体伤损,镖局里的兄弟筋骨跌打损伤,喝点熊胆酒会好得更快。 脑子里一下子蹦出这些念头,我看了看手里的葫芦,但嘴里马上道:“多谢先生赠酒,只是,先生何故如此?” 那古却没回答我,只是挥了挥手,道:“顾友人不妨先品尝此酒。”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被他弄得一阵糊涂,不过我自信他并无恶意,否则他不会将葛拉尔他们几人撤走而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看了他一眼,端起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一入口,我便觉满嘴都是辛辣的酒气,却是比街头摊铺上的寻常烈酒还要浓辣数分,不过这么喝一口,我也察觉到了这土梅子酒的不同,只觉酒入喉间时,满嘴留下的并非酒味,竟是一股若有若无的甘甜药味,酒水流入肚中也没有那种滚烫的感觉,反而有种温和的暖意。 待得一口酒下肚,我的嘴里还残留着这土梅子酒的味道,却是一种似酒非酒、似药非药的芬芳味道,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只听那古笑道:“顾友人,我天狼族的土梅子酒味道如何?” 我笑了笑,道:“先生这酒,极好。” 他却洒然摇头,又笑道:“粗制劣酒罢了,顾友人若是喜欢,这壶酒就收下吧。” 我忍不住的道:“先生,不知这么晚唤在下有何事?” 那古道:“却有一事相询。”他顿了顿,转过身望着坡下,月影凄迷,柔如匹练,坡下一排排的矮房早已不见了灯火,四下一片幽暗,不过还能隐隐的看得到有手持长矛的天狼族人在暗中来回晃动。停了片刻,他扭过头,道:“顾友人,你是中原七大门派的人吧?” 我吃了一惊,不免有点意外。 我当然不是七大门派的人,但此次西域之行却是与七大门派结伴而来,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这一次,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争锋死亡沼泽,两方人马已达到近两万人的数量,这种阵势可以说是声势浩大,早已震惊整个江湖,也难免会震动西域各方势力,西域部落之人能知道七大门派和长生堂根本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许,在几大门派弟子的眼中已将我当成幽云山庄的人,那么在外人眼里,恐怕认定我是七大门派的弟子了。 可是,我只是万余七大门人之中的一个跟随者,从死亡沼泽独自流离至此,如今又是这种褴褛装扮,这个天狼族也不知道距离死亡沼泽有多远,那古是怎么认定我就是七大门派的人呢?难道这只是他的猜测? 真是这样,这人的心思绝不简单。 我看着他,道:“先生怕是弄错了,先前在下已经说过,我不过是郴州押镖的,只因在这里遇到盗匪,才落难于此。” 即便我真的是七大门派的人,我也不会傻到就这么轻易言明立场,长生堂虎踞西域,如今虽说势衰,可要是说西域各部落中没有长生堂的门人,我是不信。也不知道七大门派现如今是何状况,我心系此事,更不想招揽麻烦,能不碰到长生堂的人是再好不过了。在我们来到天狼部落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点,那也实在是不知道我如今现在何处,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我正因为不敢断定,所以才会说自己是来押镖的,不过这也是事实。 那古沉吟一下,道:“真的是来押镖的?” 他的话里已满是不信,我已提高了警惕,现在连我自己都摸不清他的底细了,硬着头皮道:“是啊,押送的是丝绸货物。” 他扭过头,还是看着坡下山寨,像是在想什么。天空中,月色荡漾,周围草丛中不时地想着虫鸣。我还站在木屋前,从我这里看过去,他的背影竟有一种久经岁月洗礼的沧桑感。 片刻,他忽然笑道:“你是七大门派的人,是从死亡沼泽逃出来的吧?” 这话一出口,我又是一惊。如果刚才他能猜出我是七大门派的人,这次却能说出我是从死亡沼泽逃出来的,那么他猜的也太准了吧。他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第十六章 虫尸三 我不由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既然能说出我是从死亡沼泽逃出来的,那绝非无的放矢了,他一定知道了些有关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之间的事情。只是现在我脑子被他搞得像是浆糊一样,完全已猜不出他的来历,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若真是长生堂的人,那么我现在岂不是又被长生堂的人盯上了?我小心地问道:“先生怎么会这么说?” 他背负着手,道:“顾友人大概还不知晓,我天狼族地处西域极西之地,可谓是坐落西域边陲、穷山恶水之所,你们宋朝商贾虽驮走天下,但从未到过我们这里,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有人能押镖至此。” 我一下呆住了,道:“没有商贾往来?” 他点了点头,但仍没有转过身,苦笑道:“不仅没有商贾,就连你所说的盗匪,也不会来到这片贫瘠之地,能来到这里的只有你们来招抚的宋朝使者......” 他这两句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兜到我的脚底。没有商贾往来,也没有盗匪出没,那么,我先前所编造的遭遇岂不是对着他们眼睁睁的说瞎话了?那古说得平静,不像是在说假,我也只觉他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来欺瞒于我。可这么一来,先前在竹楼里时,天狼族的族长以及康平几人也都知道我在撒谎了? 看着那古的背影,我只觉脸上一阵的火辣,暗骂自己没有弄清楚这里的情况反倒真的弄巧成拙,恨不得现在就躲到木屋里去。他和天狼族族长他们当时没有立刻拆穿我,恐怕的的确确是因为我只是个中原人,我却把他们想的复杂了。 我越想越觉得羞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点惴惴的道:“可你又为何认定我去过死亡沼泽?” 那古长长叹了口气,道:“顾友人,这种事想来你现在比我更加清楚,何必多次一问?世人都知晓西域出了个死亡之地,到来的江湖中人尽是为沼泽中的珍奇,可世人也都知道,死亡沼泽是魔教长生堂的圣地。长生堂的人凶残,人人痛恨,你们七大门派以正义讨伐,争锋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甚至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听族中长辈提及七大门派与长生堂之间的恩怨。死亡沼泽每十年瘴气消散,已经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我听说死亡风波暂已消停,这个时候还会在西域走动的江湖中人不都是从那死亡沼泽走出来的吗?” 长生堂与七大门派交锋已定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么?我有些恍然。的确,死亡沼泽每十年重见天日一次,比起我这样的中土人士,西域部落之人怎能不知道?而我虽然落魄此地,但手里提着的是追影剑,嘴上说的是中原方言,任谁看了都会猜想到我是为死亡沼泽而来的江湖中人。如果换做我是那古,肯定也会这般猜想。 没想到,我竟然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却早已露出了马脚。我还有些疑惑,道:“那么,你又是如何断定我是七大门派的人,而不是长生堂的人?” 那古只是淡淡笑道:“长生堂的人不会对一个小小的南喇族如此关心的,呵呵。” 南喇族就是拉姆鲁他们这个部落的名字吧? 我有些怔怔,原来他是根据这些来猜测我的来历的,虽然略有出处,但他猜测的基本上相差无几了。 不过,他既然能指责长生堂的行为不端,看来也是对长生堂颇为忌惮,这也应该是我令他他最为担心的,所以才会有先前的相询。长生堂的凶名远播,就连他们本地部族之人也不敢招惹,他没有直接问我是不是长生堂的弟子,反而开口问我是不是七大门派的人,不管我承认与否,他都不会撕破脸皮,只待天亮放我们离去,他们天狼族也落个安宁。 这个天狼族的巫师的心思,确是缜密异常。 无论如何,谎称自己只是押镖到此的说法是行不通了,好在他担心的是长生堂,而不是七大门派,我也不打算再欺瞒他。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拆穿谎言,现在我浑身竟轻松许多,苦笑道:“真想不到天狼族中还有先生这等人物。原来先生早已猜到,果真慧眼如炬,在下的确是从死亡沼泽逃出来的,不过我并非七大门派之人,而是相随而来。” 那古转正了身,看着我道:“不是七大门派的人么?” 我道:“不是,在下只是受七大门派的人相邀才会来到死亡沼泽。” 他脸上有些释然,身体靠在了老树上,像是喃喃地道:“不是七大门派的人也许更好吧。我们天狼族只是芥廯部落,登不了什么台面,你们中原七大门派与长生堂的数次交锋,早已闹得西域人心惶惶,连那些大部落都不敢插手分毫,我们也只有装作不知的份......” 他说的有些悲怆,我不知道他突然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不过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角逐,肯定会波及西域各方,惹得人心不安,他们天狼族自不想被牵扯到其中。也许西域各方势力多有剽悍,但哪里能及得上江湖人的霸道?不说七大门派在中原的地位如何,单凭长生堂在西域的蛮横以及方经文、四大坛主等人的身手,毫无由头灭掉一个大型部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据我所知,双方这一次死亡沼泽的交锋,根本也看不到有西域部族之人插手,便是想,怕也没那份能力。 说到此处,他长叹一声,续道:“本是烂孔之地,已经不起再大的折腾了,西域本就混杂,活着已是不易,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屡次混战更是令这片土地雪上加霜,为了生存,不少部族都选择了搬迁,我们天狼也在其中。” 他说的这些,我也深有同感。正魔两方之间的厮杀实在太过血腥,那种毫无缘由的仇恨顶上脑门做出的事情简直令人无法想象,在我们被困死亡沼泽头几天,本空大师向长生堂发出偷袭计谋时,一名青龙坛的弟子和一名七大门派的门人在林中杀得却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他们杀红了眼,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不知道出了死亡沼泽,两方又会有什么行为,想来七大门派这边还好,有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管束,七大门派的弟子再怎么说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怕就怕长生堂的人心怀恶念,吃了憋屈随随便便杀几个人泄泄愤都是有可能的,也有可能不是几个人这么简单。 经他这么一说,我不禁又是一阵惭愧。我虽然不是七大门派的人,但还是跟随到此,正魔交锋殃及西域,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些外人终究是扰了他们本地部落的安宁,我也难逃其咎。也许那古嘴上不耻长生堂吧,但我相信,他们西域部落之人更加不希望看到七大门派的人来践踏他们的土地。 心里这般想,我嘴上岔道:“你们也知道活着不易,可为什么还要去杀拉姆鲁他们的族人?甚至我听他们说,你们连他们的尸体都吃。这也是为了活着?” 那古微微垂着头,月光下,他的背影似乎更加萧条几分,低声道:“其实我们也不想追杀南喇族的人,只是......” 他忽然打住了,我又是一阵好奇,追问道:“只是什么?” 他看了看我,良久,苦笑道:“顾友人,大概你还不知道西域部落若要迁至你们大宋境内,你们朝廷提出的条件吧?” 不知为什么,他这句话让我忽然想起当初我随着程富海等人初入吐蕃境内碰到的那个尚波于一族的黑巫师山平,当时他对程富海也说了同样的话,西域部落若想归顺大宋,其中必是有条件的。只是,当时我对大宋和西域之间的情势一无所知,他们嘴里说的条件我也只道是政策上的协商。 而现在想想,当时山平言语中的无奈以及如今那古欲言又止的神色,却让我更加的想知道,朝廷提出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我道:“敢问先生,不知我大宋朝廷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那古沉吟片刻,忽然转过身看着夜空,道:“欲要迁至你们宋土,我们归顺部落必要缴纳不从部落之人首级,满百。” “什么!”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很重,我不由大吃一惊,道:“你们归顺朝廷,难道还要以百人首级作为条件?这真是大宋朝廷提出来的?” 只听那古缓缓道:“确是你大宋朝廷提出,我天狼族本就贫寒,也无意去和南喇族相争领地,虽然与他们毗邻,山水相隔,但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无交集。后来你们朝廷的使者来到此地,族长为了让族人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便答应归顺大宋朝廷,再后来才有杀南喇族取首级一事。只是,那时我们已没有退路,追杀南喇族并非我等心甘情愿,吃人也只不过是在吓唬他们罢了,只希望他们能尽早离开这里。” 这哪里还是什么朝廷安抚西域各部落的政策,根本就是残暴行径,真照他这么说,那朝廷与一帮盗匪有什么区别?我一直生活在中原,虽说对朝廷并无多少入足,但中原的繁华和国泰民安都是我看在眼里的,如此一派大国又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只待不信,看着他道:“先生莫不是与我开玩笑,我朝泱泱大国、君子之邦,怎能对你们提出如此条件?” 那古脸色一凛,声音提高了些,道:“事实如此,信不信皆由顾友人了,但凡西域有归顺宋朝的部落,都会被提出这种条件,不止我天狼一族,待得顾友人明日离开这里,回到中土寻得归顺的部落一问便知。” 朝廷竟然能提出如此苛刻条件,其残忍的程度简直让我无法想象。归顺部落要献上一百他族之人首级才能迁至大宋,这是作何道理?如果眼前这个那古说的是假,那么尚波于一族的山平在提及这所谓的条件时,为何会那般难以启齿? 难道那古说的是真的? 我的脑袋一阵阵的晕,怎么也想不到能从那古嘴里得知这种事情,也不敢去相信。 那古似看透我的心思,语气缓和了些,道:“顾友人,我有些失态了。” 第十七章 虫尸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里是西域,对于他们部族的情况我一个外来者终究是难以理清,大概西域部落归顺大宋朝廷之间或多或少有些坎坷,我未涉朝政,也不敢妄加定论。那古说的这些话,实在是让听者震惊,我久居中原,从没有听过朝廷会提出这样的举措。这一代的太宗国君是大宋第二位皇帝,太宗号称“天之骄阳”,我虽然只是个无名之辈,但也常听人言太宗爱民如子,朝政殷勤,无论对下施行的大兴土木,还是与邻邦友好来往,皆是打着为国为民的口号。其实于我们普通人而言,朝廷的一贯做法根本也是毫无弊端,人人安居乐业,男耕女织,吃得饱穿得好就行,而这些也都是被百姓看在眼里的,不然大宋怎会如此繁华。可倘若那古所言属实,难道大宋朝廷只对境内济世爱民,而对外邦便如此残忍么? 我看着那古,道:“既然大宋朝廷提出如此苛刻条件,你们不答应归顺就是,也省的去斩杀他族之人了。” 那古苦笑道:“谈何容易,和大宋朝廷签订的协议已尘埃落定,你们大宋的铁骑太过厉害,我们不敢违反。我们也不愿滥杀无辜,起初族长与族中长老曾有商议,百人首级可借领地之战取来,可我天狼势弱,地处偏远,欲要寻得领地之战也是不得,唯有南喇族与我们相近,但南喇族不好战......” 借领地之战来取人首级么?我不禁默然,虽然同是杀人,但这么有了借口却总让人觉得名正言顺一些,大概他们天狼族是真的不愿去追杀南喇族的吧,可他们还是杀了。不知道他嘴里说的协议究竟是怎么规定的,但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协议,真有这种条件存在,以朝廷军队的强悍,他们部族若是迁怒了朝廷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那古忽然转过身,有点不自然的道:“言多了,顾友人莫怪,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他说的有点吞吞吐吐的,似还有话要说,我道:“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那古沉吟片刻,道:“顾友人,其实我这一次前来却有一事,不知......那死亡沼泽里当真出现了体内血液含有蜮毒的怪物么?” 我有点恍然大悟,说了半天,原来他是想知道鱼头怪的事情。我走到老树下,与他并肩而立,道:“不错,死亡沼泽中的确出现了那种怪物,只因它们的脑袋长得像条鱼,我们都叫它们鱼头怪。” 一想到鱼头怪,我的脑子里不由得浮想起当时在谷中与鱼头怪厮杀的场景,也怪鱼头怪实在凶残,敌我不分,但凡能吃的便都往嘴里塞,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那古喃喃道:“原来传言是真的,长生堂的圣地真的生出了怪物。” 我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友人难道不知么?十天前,七大门派的人冒死冲出死亡沼泽,声称死亡沼泽已被来历不明的怪物占领,这事沙城城主已布告天下。” 我欣喜过望,道:“七大门派的人冲出了死亡沼泽么?太好了。” 那古不知道其中的事情,被我这一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道:“顾友人,难道你不是和七大门派一起走出死亡沼泽的么?” 我也不想与他提及长生堂的事情,说出来恐怕那古心里不安,只是笑道:“我本来是和七大门派一起的,后来与他们走散了,才独自流落到此地。”说到这里,我心里一动,又道:“那古先生,不知道沙城距离此地有多远,明天一早我好赶至沙城,与门人汇合。” 那古摇了摇头,道:“怕是要让顾友人失望了,死亡沼泽出现那等变故,沙城已不复存在了,七大门派冲出死亡沼泽之时,沙城连同鹤城、苦心城的所有人也都跟着撤离死亡之地,现在那里再无城池,也恐怕是罕有人迹。” 我不由愕然,道:“不存在了?” 那古点了点头,苦笑道:“出现那等体内含有蜮毒的怪物,谁还敢靠近死亡沼泽,还不是都躲得远远的。唉!又少了三个城,真不知道往后的西域还能不能能住人。” 大概,在那古心里,对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充满着异样的情怀吧。他那一声叹意味深长,沙城、鹤城、苦心城三城人去城空,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倒像是他们天狼族突然少了三处领地一样。我道:“死亡沼泽乃是险地,没有人居住更好了。” 似乎我这句话又勾起了他心头的某些思绪,话一说出口,他竟有些颓然,低声道:“都走了更好吧,呵呵。那里是长生堂总坛的故址,自打神龙窟惊现了灵蛇,也不知引来了多少天下豪杰,长生堂落魄之后,死亡沼泽竟被人当成了块风水宝地,不仅在外筑起了城镇,慕名而来的人则更多了,现在总算是清净了。” 他这话里大有讽刺的意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说给我听得,不过他提及神龙窟的灵蛇,却让我浑身又忍不住的抖了一下,我道:“你见过神龙窟的灵蛇么?” 那古笑了笑,道:“西域到处流传着它的传说,只是很少有人见过,我也没有见到过,再说那里是长生堂的总坛所在,谁敢去那种地方?也只有七大门派的人以及不怕死的巫师才敢深入死亡沼泽。不过死亡沼泽里生长的奇花异草确是不少,我曾在瘴气消散之时,进到林中摘取些草药。” 他说的应该是死亡沼泽的外围树林吧? 我们进入死亡沼泽之时,队伍后方亦是跟着不少前去采摘草药的人,只是待得我们穿过死亡沼泽外围树林之后,那些人便没有再跟来。也许他们也知道七大门派与长生堂的势大,之间恩怨缭乱,在跟着走下去难免会引火上身,事实上他们的选择也是明智,这一次若真的有人敢跟着七大门派一同走进死亡沼泽腹地的话,即使没有被本空大师他们当成奸细杀掉,估计也要被鱼头怪吃了。不过,说是没人敢深入最终还是有人孤身进到了神龙窟内,我不由想起在灵蛇身下发现的那具骸骨,能潜入如此深的灵洞中,那人绝非等闲了,甚至羊祉兴曾说鱼头怪的出现与那人大有关系,是那人豢养的也说不定。 我不想再想这些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沙城城主布告天下远离死亡沼泽,可曾言明死亡沼泽现今是什么情况?那些鱼头怪有没有冲出死亡沼泽?” 那古道:“这倒没有听说过,沙城城主布告天下仅仅是撤离死亡沼泽,并没有说有鱼头怪作祟的事情。顾友人,那些怪物很厉害么?比蛊虫还要厉害?” 希望鱼头怪冲不出死亡沼泽吧。我默默地想着,那等怪物一旦真的冲出死亡沼泽,恐怕西域乃至天下都会遭遇大难,不免会生灵涂炭。我点了点头,道:“确实厉害。” 那古没有说话,只是仰天呼了口气。我也抬头看了看夜空,与他来回攀谈,不知不觉间月已西移,天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颗耀眼的晨星。 良久,那古忽然道:“那里本是蜮栖息的地方,蜮虽然体含剧毒,但其毒性亦是不可多得培养蛊虫的好药,只可惜绝迹的太早,如今再也见不到活着的蜮了。”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蜮毒了,我皱了皱眉,道:“先生对蜮毒有所了解么?” 那古似来了精神,笑道:“只不过是从书上看到的罢了,我的祖上世代为巫医,穷研巫蛊之术,为的是济世救人。蜮毒在西域是出了名的响,我的父辈们也对其颇有偏爱,并留有手札在族中。” 我不禁失笑。一种顽毒罢了,却也能被人热捧,在我看来,蜮毒的毒性霸道狠辣,能不碰最好离得远远的。这一段时间,蜮毒这两个字眼似乎一直围绕在我身边,从走镖途中遇到陶清风到郴州城蜮虫祸乱,再到后来碰到的鱼头怪、神龙窟里的灵蛇,或多或少都是与蜮毒有着不可割分的联系,甚至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经接触过它,这让我不仅对蜮毒持有反感的态度,还一度憎恨。 不过我还是对那古所说的手札大感兴趣,不明白如此毒药为什么还有人会对其钟爱,万物皆有阴阳两道,或许蜮毒真的有好的一面也说不定。这般想着,我看着那古,笑道:“在下也对蜮毒颇有兴趣,先生,不知我能不能看一看你所说的手札?” 那古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手札便在我的药房中,顾友人若不嫌弃,可与我一同前往。” 我也跟着笑了笑,道:“多谢。” 第十八章 虫尸五 我们走下坡,沿着弯曲的小道穿过天狼族族人的低矮房舍。天狼族的寨子是建在高坡上的,和拉姆鲁他们的寨子略有相似,只不过天狼族的寨子要比南喇族大很多,高坡虽然没有南喇族寨后的丘陵大,也仅有半里见方,然而整个高坡上矗立着的几乎都是天狼族搭建的棚屋房舍。 路过低矮房舍,那古带着我朝他们住宅地左侧走去,那里隔着一排稀疏的树林,等我们拨开树丛的时候,已是临近高坡顶端的地方出现了一处独立的石屋。 远远看去,石屋像是从高坡地底钻出来的一样,很别致,屋前是一片绿油草地,即便此时天色还有点黑,我还是能看得到绿草的芳鲜。因为有树林的隔挡,这里倒像是出了天狼族的寨子一样,高处的那所石屋也显得孤零零的。 我们走到屋前,门口有两名把手的天狼族族人,见到我们过来,两人忙不迭的朝那古跪地礼拜,齐声道了一句晦涩的话语。那古朝那两人摆摆手,转头看着我,笑道:“顾友人,这便是我的药房了,请。”说这话时,他已走进石屋,我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一进到石屋里,我便闻到了那种许多草药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这个石屋倒也别具匠心,外面一间是粗糙的石块搭建,屋里的摆设极其简单,左侧靠墙的位置搁着一张不规则的粗糙木案和一把被制作的极不协调的扶手大椅,木案上堆了两摞黄的发黑的兽皮卷轴,旁边撑着一盏破了半边缘的油灯,除此之外案桌上再无他物,石屋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而里面临近坡体处的石壁却是凿了个颇大的洞穴,初一看,那里竟隐隐的是个洞府模样,洞中亦是有火光照明,那一股药味便是从洞里传来的。不过石屋深处的洞穴距离石屋似颇有些距离,加上灯火昏暗,从我这里匆匆一眼看去,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只能隐隐看得到贴着洞穴墙壁凌乱的摆放着一捆捆干枯的药草。 那古走到案桌旁,在一摞兽皮卷翻找了片刻,从中取出一卷边缘有点破损的卷轴,笑道:“顾友人请看,这是我祖上留下的手札。” 这就是他说的族中典籍么?我兴奋莫名,将左手里的酒葫芦放在他的案桌上,伸手接过有些毛糙的兽皮卷。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身上的皮毛,我只道这种兽皮卷触手很是粗劣,根本也没有经过打磨处理,上面不仅贴皮黏着一根根斑斓毛发,还有一种浓重的骚臭味。相比起来,开天卷所用的羊皮卷要精细的多,那是将羊皮放在石灰水里浸泡,退去羊毛,待得羊皮两面细细打磨之后便能在上面书写文字,而且羊皮被打薄之后更加容易携带。不过,无论是羊皮卷还是兽皮卷,都极为耐损,就算放置了百年也不会腐烂,这卷兽皮卷未经打磨的皮毛搁置的已变了色,想来也有些年头了。 兽皮卷一摊开,我不由一怔,却见卷上书写的是密密麻麻歪扭的奇怪文字,我一个字也看不懂。而且让我有点诧异的是,这兽皮卷最下面的空白位置竟然附着一个极其奇怪的虫子图画。 说不出来是个怎样的虫子,我只觉得画的像是一条干枯的菜叶虫。 这时,一旁的那古道:“这手札是我祖父整理的,上面是用我们摩尼文撰写,顾友人怕是看不懂。”说着,他伸出手指指向我手上的兽皮卷第一行,又道:“这上面所写的是‘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虚,生自日月。虚下有穴万里深,蜮出于土,生于日月。蜮生三眼两翅,獠面六足,锯齿鬼须,喜阴食人,善戏水逐兽,出入山则必有风雨,其声如雷,其毒蚀金。’呵呵,这是我祖父根据我天狼族的先辈们口述才写下来的,讲的是最古老的蜮。” 听他翻译着摩尼文,我也点着头,道:“下面画的这个虫子也是蜮吗?” 那古道:“是的。千万年的时间,蜮也会变了模样,上古时候的蜮和现在的蜮差距很大,你现在看到的虫子图画就是数十年前绝迹的蜮。” 原来他们嘴里说的蜮长这副模样,我不禁多看了图画几眼。大概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画上这条虫和那古所说的远古的蜮差异有些大,从画上看根本也看不出这虫有腿足,亦是没有翅膀和利齿,若不是它的脑袋还有些虫的样子,猛地一看,就像是一根衰败的木枝一样,毫不起眼。 可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虫子,却惹得江湖上人人望而生畏、动乱不止。马千里、江顺等各路江湖豪杰身上的蜮毒,郴州城里的蜮虫祸乱,到死亡沼泽的鱼头怪和那条灵蛇,无一不与它有着密切的关系,也是因为它,各大门派的大能之辈费尽心思去解析它的毒性,少白道人更是数十年苦心钻研,可谓是绞尽脑汁而不得。 见我没有搭话,那古看着兽皮卷接着往下翻译,他下面说得是蜮的毒性,言中所讲的和当初在郴州城里罢中原与我道来的蜮毒基本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蜮毒的霸道至今无药可解。不过他在说到蜮毒制成蛊毒可喂食蛊虫时,我还是忍不住岔道:“先生,蜮毒终究无药可解,蛊虫吃了蜮毒制成的蛊毒难道也行?” 那古笑了笑,道:“顾友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蜮毒固然凌辣,极大多数蛊虫不可食其毒,但有些特殊蛊虫却专好这一口,就如那炎虫、铁环虫、五色血线虫、食脑虫、行山紫纹虫等,这些蛊虫若能服食蜮毒,不仅会相安无事,反而自身毒性会更加厉害。巫蛊术博大精深,蛊毒既有相克,就总会有相生的,呵呵。” 那古说到这里时,脸上已是红光满面的。他虽然自诩巫术低弱,但言语中总是难掩对巫术的热忱,只怕在那古这等巫师的眼里,巫术一道是与中原丹之一道相媲美的存在了。我对巫术谈不上有什么兴趣,他说的几个蛊虫我也从未听说过,不过他最后那句话却令我大有感触,我还记得郴州蜮虫祸乱时,苏卿尧曾告诉我那等蜮虫体内含有鬼头草之毒,而在幽云山庄之时,厉延宗却说想要炼制蜮毒解药也需要鬼头草。 两种毒药混在一起怎么可能有既害人又治愈人的效果。以前我无非这么想,也一直对厉延宗能炼制蜮毒解药而深感疑惑,但后来随着来到西域的时间越久,我对西域的奇花异草接触的越来越多,渐渐的也不再那么认为了。或许正如那古说的那样,巫蛊术的确堪为大道,其中不免有令人费解的哲理,恐怕这也是巫蛊术难修的缘由之一,不然西域如此多的人习得巫术,名气大的却屈指可数。想来那古还好,他本是西域部落之人,族中又有典籍可研习巫术,日后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个厉害的巫师,而诸如痴迷于巫术的苏卿尧以及那季阳,不过是刚踏入巫术的门槛,像他们那样的门外汉想要成为厉害的巫师,却又不知道需要多少年了。 我也不禁想到了自己,却忍不住的一阵心烦意乱。那古还在继续翻译兽皮卷上的摩尼文,我已没有半点心思去听,他不知道我的身体亦是可以抵抗蜮毒的侵害,可是直到今时,连我自己都弄不清个所以然,无论是体内的血液还是我修炼的开天内功,都像是乱糟糟的麻团,脑子里但凡一起巫术复杂这个念头,三件事倒像是立马搅在了一起,混乱的让我头疼难忍。现在,我的右臂又变成那副模样,如果那古说的西域有些蛊虫可以抵抗蜮毒的话,那么我如今又是个什么东西? 蛊虫么?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时,那古的翻译也到了尾声,卷起兽皮卷,有点意犹未尽的道:“蜮毒虽然顽劣,不过我西域曾流传有大能之人以蜮毒炼制成飞升蛊药,以至于令不少巫师心驰神往,我祖上世代为巫医,亦是对此事深信不疑,之后才有了这份手札,传到了我这里。” 又是飞升一说啊。我不由苦笑,道:“先生对蜮毒如此感兴趣,难道也是为了飞升之道么?” 那古谄笑了笑,将卷轴放回原处,道:“其实不瞒顾友人,我也相信飞升的说法的,我以为,蜮毒既然能被古人如此看重,乃至传至飞升,其中必有奥秘所在,只是我们没有古之大能的聪慧,还钻不破蜮毒的精髓之处罢了,我承袭祖上巫师之职,多半原因便在于此。只是......”说到这里,那古脸上有些无奈,又道:“只是,现在蜮已绝迹,再也看不到了。”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神龙窟里的那条灵蛇,我会一直不相信飞升的说法吧?而现在,我却无言以对,不敢再妄下定论。 我转头看了看石屋外,此时外面的天色已有些蒙蒙亮,自打来到拉姆鲁他们族中,我几乎很少有机会与人这般长谈,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与那古聊了这么久。我朝那古弯腰行了一礼,道:“先生,在下该告退了。” 那古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哪知他还没开口,我的右臂却在这一刻陡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 我大吃一惊,不曾料到右臂的伤势竟会在此时发作。 这疼痛像是有千万个小刀片在我骨头上刮过,一下布满我的整条手臂,来得如此突然,疼的让我不由自主走了个踉跄,人半跪之时,右臂也狠狠的捶在了石屋的土地上。 第十九章 虫尸六 耳边,只听“咚”的一道沉闷至极的声音响起,拳头捶在地面上,我感觉像是打在水面上一样,根本也感觉不到有多少的阻力,而那地面似震了震,泥土竟如水浪一般四溅开来,在石屋里扬起一阵浓烈的尘烟。 这一次的疼痛比上一次更加的厉害了,阿托留给我的咕咕果又极少,根本也止不住这股疼痛。我不禁咬紧了牙关,想要硬撑着,可那疼痛实在凌辣,只那么顷刻间,我额上便已冷汗直冒。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一旁的那古也吓了一跳,我只听得他结结巴巴的道:“顾......顾友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用左手按住了右肩,忍着剧痛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势发作了。” 嘴上这么说,我人却疼的有些颤抖,整个右臂也似乎躁动不安,让我忍不住的想要锤砸和抓捏,倒真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手臂的疼痛。 那古像是被我一下噎住了,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我右臂出现的异变,大概脑子里还在奇怪我既然伤势发作为何还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不过他反应倒是及时,见我跪在地上便忙不迭的伸手要将我扶起,却听得我右臂上“啪”地一声响,绑在宽大树叶上的那一根虎皮布条竟然在此时断裂开,树叶滑落,露出了我布满细细鳞片的恶样手臂。 那古本就离我很近,一只手已搭在我的左肩头,我右臂上的树叶这么一滑落,只见他一张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刚刚搭在我肩头的手也猛地缩了回去,指着我的手臂失声叫道:“你......你中了蜮毒!你怎么会中了蜮毒!” 这一下,他是彻底的被我的右臂吓到了吧? 他对蜮颇有研究,自是晓得身中蜮毒会变成什么模样。我的右臂虽然是被鱼头怪所伤,但我中了那等怪物的毒之后,右臂除了颜色与身中蜮毒的七大门派弟子所表现出的颜色大有不同之外,从外表上看也略有出处。他们中了鱼头怪的毒液会全身臃肿,相比较而言,我右臂的大小要正常的多。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右臂的模样倒真的和马千里、江顺那些身中蜮毒的人的手臂极为相似,也难怪那古会这样认为。 正在这时,守在石屋外的两名天狼族族人闻声冲了进来,只是他们两人刚踏入石屋,却同时惊呼一声,一下子在门口站住了。 我心里乱糟糟的,想要站起身解释一下,可手臂上的痛楚牵引着我的身体,连腰都直不起来。那古有点惊慌的道:“别乱动!身中蜮毒非同小可,若不及时处理,恐怕后患无穷!”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顾友人请稍等!”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石屋深处的洞穴跑去。 他想要做什么?我想着,但此时也不在乎这些了,实在是右臂的疼痛让我无暇顾及,身上的汗水已经湿遍了全身。 只那么一会儿,那古又匆匆从洞中跑了出来,手里却提着一把大阔刀。我吃了一惊,强忍着痛楚,道:“那古先生,你想做什么?” 那古此时也不再惊慌失措,脸上反而有种冷峻的神色,双手握着大刀,道:“顾友人,快把胳膊伸过来,我替你将它砍掉。” 砍掉手臂? 我不免又吃了一惊。这种念头我何尝没有想过,早在南喇族里时,我便有数次想要砍掉右臂的想法,只是,那毕竟是长在身上胳膊,当初我屡次下不了手。而且如今我仅仅是右臂出现这等异变,这么多天过去了,鱼头怪的毒液也并没有侵染我的全身,我心里也一直想着有一天会有转圜的余地,说不定找到梦寒烟便真有这种可能。 现在砍掉,到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咬紧牙关,拼命地与右臂的疼痛相抗,但这股疼痛像是海藻一样蔓延,让我只能这样跪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我左手死死地扣紧右肩,看着那古,有点喘的道:“先生且慢动手,请听在下一言,事情并非你想像的那样......” 那古有点急,喝道:“顾友人,还在等什么?蜮毒之霸道,散播极快,如若此时我不将你的右臂砍掉,待得毒液攻心散到你全身上下,再想要驱毒可就来不及了!请你放心,我行巫医已有二十年之久,这等治病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你多掉半分皮肉。” 他是在替我着想吧。虽然他最初那一声喝出来大有斥责之意,不过却让我心里一暖,强挤出点笑容,道:“先生有所不知,我这是中了鱼头怪的毒液,不单单是蜮毒。” 大概我右臂能出现这种情形真的是因为鱼头怪和蜮有所差异,现在我也只能这么认为了。那古皱了皱眉头,道:“鱼头怪的毒液里不就含有蜮毒吗?这有什么区别。” “不瞒先生,我身中鱼头怪的毒液已有半个月之久。” 那古手里的大阔刀停了停,奇怪道:“半个月之久?这怎么可能!你的右臂分明已出现毒变的征兆,毒液不可能停留半个月之久的。” 我低头在左臂上蹭掉了些脸上的汗水,缓了口气,道:“却是如此,我从死亡沼泽逃出来之后,一直在南喇族修养,这次随他们到此便是前来寻找止痛草药咕咕果。” 那古脸上的疑云更深了,似自言自语道:“咕咕果仅有止痛奇效,哪里能抑制毒性?更何况......”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正在这时,我只觉右臂那股疼痛突然长了几分,像是无数个小刀片一下子刮入我的骨中一样,让我再难忍受,身子一歪,便要倒下。 那古这时候也不再去想着砍掉我的右臂,一把扶住我,惊呼道:“顾友人!顾友人!”他叫了两声,忽然又朝着门口那两名天狼族族人说了一通奇怪的话,那两人听到那古的叫声立刻跑到我身边,与那古合力将我扶起来,快步朝石屋深处的洞中走去。 石屋后面的洞穴异常的宽敞,一进洞中,空气中那股药味一下变得浓重起来,放眼一瞥,我只见得满洞摆放的是成堆的草药,几乎塞满了整个洞穴,而在洞中石壁上凿出了许许多多的小洞,小洞里也摆了不知道有多少的瓶瓶罐罐。 但此时我已无暇再去细看,被那古三人搀扶到洞中一角,那古转身在石壁的小洞中翻找片刻,从一个洞里抓过来一个红坛子,又走回我身边,道:“这是我配制的五味浆,里面亦含有咕咕果,止痛效果应该比南喇族的要好一些,顾友人且忍一忍。” 我一阵的感激,想要说些道谢的话,可手臂牵引的疼痛却是让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咬着牙硬顶着。那古打开红坛子的木塞,又从怀里取出一块灰色布巾,坛子一斜,从中流出一种如淤泥一般的橙色液体,倒在了灰色布巾上。 也不知道这种五味浆是什么药剂,看着有些脏腻,气味却煞是好闻,药被那古涂抹在我的手臂上,也有一种微热的感觉。若是我手臂的疼痛换做是一道伤口,这种微热无疑是往我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定会增加我的疼痛,这普通的道理谁都懂得。可实际上我非但没有感觉疼痛的增加,那古用五味浆只在我右臂上涂抹一遍,反而手臂上传来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待得那古往我右臂上开始第二遍涂抹五味浆的时候,那古道:“这五味浆里有一味香乌粉,有令肢体麻木的作用,加上五味浆的止痛效果,等香乌粉的药力散了,你的胳膊想来也不会再疼了。” 先麻醉后止痛么?虽然他说的这种效果不是标杆见影,但我已能感觉到手臂的知觉在渐渐流失,不再如刚才那般痛彻骨心,我才稍稍松了口气,苦笑道:“多谢了,那古先生。” 那古脸上已渗出不少细细的汗水,叹了口气,道:“你不必谢我,我是因为南喇族才愿助你,你们中原能有像你一样对我西域部族之人如此系心的实在不多。只是......”他正往我的右臂上涂抹五味浆,却不由停下来打量了一下我的胳膊,眼里仍藏不住那种骇然,又道:“只是我还是想不通,既然鱼头怪的毒液中含有蜮毒,顾友人中之半个月之久而为何毒液只扩散到右臂?” 不止是那古奇怪,我也是为此大感头晕。按理,我的身体可抵制蜮毒,被鱼头怪抓伤本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形,可现在出现这种情形实在匪夷所思。我道:“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那古还在涂抹着,却是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蜮,但以我祖上留下的手札典籍以及我对蜮毒的了解,身中蜮毒只在一天以内变成虫尸,一旦变成虫尸那便无药可救了,轻则性情大变,重则不出七日便爆体而亡。” 我不禁想到了陶清风,大概陶清风变成那副鬼样就是那古嘴里说的虫尸了,不过马千里和江顺的那个人也会变成那副鬼样,只是模样要比陶清风狰狞太多,难道是因为灵蛇体内的蜮毒和普通的蜮毒有所差别? 想到这里,我像是隐隐想到了什么,可是细想之下仍是一片不知所云,那古还在道:“可顾友人竟然只是胳膊中毒,却又与身中蜮毒的症状大有不同了,如果不是蜮毒所致,那么想要治愈的话或许尚有可能。” 第二十章 虫尸七 我心里一动,一时也忘了手臂的疼痛,看着那古道:“先生是说,在下的手臂可恢复如初?” 那古有点不太确定的道:“只是有这种可能。蜮毒无药可解,毒液隐在血液之中常有不安,血气动则毒发,毒液附血毫无解法,但倘若顾友人中的不是蜮毒而是其他蛊毒,只要找蛊毒出根源所在,调制出解药自然可行。” 我暗自点了点头。蜮毒侵体,随血液而动,全身血液涌荡时便会让人大变鬼样,这我早已知晓,的确难缠,连少白道人这等人物也只能以内力压制。不过那古最后说的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小小的惊喜。虽然那古也不是很确定,但总之我还是听到了一句有可能的话语,只要有可能,我便要去试上一试,真能让右臂恢复如初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我的右臂是被鱼头怪所伤,想要找出毒液的根源,岂不是还要去那死亡沼泽走一趟?可如今死亡沼泽已被瘴气尘封,哪里还能进得去?就算进去了,面对着如此多的鱼头怪,我又到哪里寻得根源呢? 想到这里,我又是一阵头疼,道:“这般说来,看来那死亡之地我还是要走一趟的了。” 那古道:“这倒未必,我西域辽阔,精通巫术蛊虫之道的大巫大有人在,若能寻得他们的援助,或许能让顾友人恢复。” 我道:“难道先生不精通蛊虫之道么?” 那古苦笑一下,道:“我虽然懂得一些蛊虫之道,亦是豢养了些医治蛊虫,但也仅仅是对蛊虫道略懂皮毛,和那些真正的大巫比起来,我还是差的太远。” 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巫医吧。说这话时,那古脸上有些失落,我也不禁一阵默然。 苏卿尧曾告诉我,西域的巫师地位极重,但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因为条件限制,厉害的巫师往往集中在大的部落里,弱小的巫师则不被看好。这也应该是得天独厚的地位优势,能得到更多的良材奇药和更深的巫术典籍,就算是资质平庸的巫师,久居那等优越的环境下,也会习得一身的巫术本领。单从这一点来看的话,这与中原各大门派势力差距一般无二了。在中原,大门派底蕴深厚,派中各种武学精要有髓,门中弟子可习得上乘武功,过着高人一等的生活。而弱小的门派就要惨淡得多,武学典籍的匮乏,门中底蕴的浅显,从中走出来的往往都是些只会简单的摸爬滚打武功招式的弟子,根本也不能和大门派的弟子相提并论。甚至从我自身来看,在铁剑派练剑四年竟从未听说过内力一说,可谓是酸穷至极。 总之,总会有差距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那古没有再说话,眉头紧皱着像是在思索什么,此时,他已在我的右臂上涂抹了三遍五味浆,我的手臂也基本上感觉不到什么疼痛,除了有隐隐热涨感之外,更多的便是麻麻的感觉。涂抹了三遍不免有些多,多余的五味浆顺着我的手臂流下,从我尖锐的指甲上滴落。 那古收起红坛子,接着又从石壁上的一个小洞中取来一叠白色的药布,一圈圈的将我的右臂包上。他们这种药布与那古给我看的兽皮手札一样粗糙,而且比普通的药布要厚不少,边缘裁剪的也并非整齐。 包好了,我想要动一动,右臂却是根本也没有反应,能活动的也仅仅是肩头那一片。不过那古包扎的相当仔细,连我的五根手指头也是分开包的严实,怕是等五味浆的药力散了,我的右手便重能握住追影剑。我笑了笑,道:“先生配制的五味浆当真奇特,现在我已感觉不到疼了。” 那古依旧没有与我搭话,直到他收拾好残余的药布,忽然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神色有些犹豫的道:“顾友人,我知道一名精通蛊虫巫道的大巫,不知你可敢拜访?” 他说的颇为凝重,又有些不自然,我也收起笑容,道:“先生不妨直言。” 那古沉吟片刻,道:“我天狼族往南五百里处有一个弥罗部落,他们族中便有一位大巫,此人叫扎巴尔,一身的蛊虫巫道精湛,对西域各种蛊毒极有研究,顾友人若能去找他帮忙,或许能康复臂膀也说不定。只不过......” 他说到最后又是大有踌躇,我听得不免有些心浮,抚了抚右臂道:“怎么了?” 那古道:“只不过那扎巴尔乃是一名黑巫师,而且凶名在外,性情极为怪癖,对中土人士甚是不喜,你若想求助于他,免不了要吃些苦头的。” “黑巫师?” 我手上停下了,却见那古点着头,又道:“不错,正是黑巫师。黑巫师手段极其残忍,这个扎巴尔在西域黑巫师名列上更是出了名的臭,早些年的时候他便闯出了凶名,只因他常挖出死人的尸骨并将尸体祭炼成蛊虫,又被旁人唤作‘掘墓者’。名头虽劣,但此人一身巫术造诣确是非凡。” 其实,不用那古说我也知道黑巫师代表了什么,对于西域的黑巫师我已多有耳闻,能将人炼制成蛊虫的都是些无道之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听他说起这个掘墓者以死人炼制成蛊虫时,我忽然想起厉延宗以及尚波于一族的黑巫师山平来了。厉延宗能将人毒害成那等蜮虫,自也是一名黑巫师了,他所豢养的蜮虫虽然没有鱼头怪那样残食同伴,可几乎也没什么两样了,都是凶残之极的怪物。但若从厉延宗本身来看,他的心性甚至比自己亲手豢养的蜮虫还要歹毒。尚波于一族的山平虽然不显山露水,但食血虫的阴毒让人毛骨悚然,而他一身的武艺也颇为了得,在黑风岭时,山平不仅能接住江顺的金花镖,后又能逼出程富海使出流云掌,即便他的武功没有程富海那般高,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还有那名被厉延宗提及的叫火多的黑巫师,更是令人闻风丧胆。无论怎么说,能被称作黑巫师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想了想,道:“如果这个扎巴尔真有先生说的巫术精湛,在下愿去拜访。” 那古皱了皱眉头,道:“你就不担心此人会加害于你?你们中原人落到他手上,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沉吟了一下,道:“没有什么担心不担心的,你们西域的黑巫师纵然厉害,顾某也算是从死亡沼泽里爬出来的,自也不畏惧。只是如今臂膀变得如此怪样,实在是我心头一患,不去不快。” 说着这话时,我伸出左手又在右臂上抚了抚。右臂被药布一圈圈的缠裹,表面看上去,样子比之前更加的粗大了,隔着厚厚的药布,我的左手似也能触摸到手臂上的细鳞一般。 如果换作之前,我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拜访一名臭名昭著的黑巫师吧。这几天我一直想着能尽快赶到沙城,查探一下七大门派的情况,对自己右臂的诡变并没有多在意,而现在七大门派已逃出死亡沼泽,那么,我也没必这么急着离开了。 似察觉到我的目光,那古也看了看我的右臂,却又一下移开视线,苦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如何决定还要靠顾友人你自己,呵呵。”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洞外,洞外的天色已经很亮了,晨光熹微,石屋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薄薄的雾气,贴着地面流动不止。转过头,那古道:“不过你若真想去,我或许可以尽点微薄之力......” 第二十一章 绝天鬼尸一 峰峦重重叠嶂,山间云烟缭绕,远远看去,低雾如是流水,随风滚动在山峡间。 离开天狼族至此地,我和那古等十几名天狼族族人已经走了七天了。 我右臂伤势发作的那天中午,阿托和拉姆鲁等人便离开了南喇族,由于拉姆鲁四人的伤势未愈,我向那古讨要了些创伤药给他们,中原的创伤药虽不是什么珍贵良药,但还是要比南喇族自己配制的伤药效果好得多,拉姆鲁他们也能好的更快些。天狼族已归顺大宋朝廷,为了迁至大宋境内而去杀害南喇族的族人,较之那古这等行为,也无疑有点可笑了。不过天狼族和南喇族之间本就没有交集可言,以天狼族的实力想要拿下南喇族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而事实上天狼族并没有这么做,从这一点来看,他们以侵犯领地为由才去斩杀南喇族也已是仁义之举。 只是这种情形在我看来,无异于手足自残。大概还是因为生存所迫吧,正如当初尚波于一族的巫师山平所言“时也命也”,如果不是西域太过贫瘠混乱,天狼族就不会选择迁至大宋,或许也能够与南喇族能和睦相处了。 拉姆鲁他们离开后的第二天,我的内力开始有了起色。那古的药房内草药众多,除了有强筋健骨的药草,还有不多的几种凝神理气的药材,草药熬成汤效果并没有丹丸来的显著,不过我在他药房里修养三天,他的理气药草还是助了我腹中的内力一把,让我不再运气阻塞。到今天早上我吐纳结束之后,我体内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一小半,现在就算不喝那古的汤药,照这样吐纳下去,不出半个月,我的内力便可恢复如前。 拉姆鲁离开的第六天,康平率领朝廷使臣离开天狼族,当天晚上,得天狼族族长的允许,我和那古等人出发前去拜访弥罗族。 我靠在一棵大树后面,摊开暗黄的兽皮卷地图,看了看眼前雾气弥漫的峡谷,心里思绪万千。从地图上来看,这条峡谷的另一边就是弥罗族的领地。地图是那古亲自绘制,上面含括的地域不是很大,绘制的颇为精细,用三种颜料标注了地名,上面用红色颜料注明的山群有十二个,山群之中另有四处用绿色颜料标注的森林,而图上用黑色颜料标注的便是部族了。整个地图上只标注了三个部落。图中,天狼族处在中心位置,西边不远处坐落的是南喇族,而地图上往南隔了四五个山群,几乎是在兽皮卷的边缘处标注的就是弥罗族。 弥罗族在这一带彪悍势大,甚是看重领地划分,据那古所言,弥罗族人口已达到千余人,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型部落,放在西域任何一个地方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势力。早年间,天狼族的寨子距离弥罗族还不是很远,与弥罗族相隔三个山区而栖,本来互不侵扰,直到十数年前弥罗族的现任族长阿比盖尔继任弥罗族的族长之后才将这种局面打破。阿比盖尔坐上弥罗族的族长之位,第一决策便是向天狼族发起领地之战,那时候的弥罗族已经是人多族大,天狼族远远不及,经过一次领地之战后,天狼族几近衰败,不得已往西北举族迁移。因担心弥罗族会再次扩张领地,十几年里,天狼族又断断续续的迁族三次,最终在现今的地方扎根立寨,与南喇族、弥罗族形成如今的局面。 如果从地图上看的话,三个部落自然相距不远,但真的一路走来,五百里的距离我感觉像是走了数千里。南边这一带山峦众多,峭壁却是异常险峻,不仅要翻山,还要徒手攀岩绕行,马匹走不过来,我们只能步行五百里群山。 不算处在地图边缘的弥罗族,偌大的地域仅仅有天狼族和南喇族两个部族,是有点罕有人烟了。我卷起手里的地图,放回腰间的兽皮包里。虽然地图上没有绘出死亡沼泽和沙城的位置,但那古告诉我死亡沼泽其实就在南喇族北部七百里的地方,而如果我想要赶到沙城就必须朝东北方向走,只不过从天狼族去往沙城还要走更远的路。 那也是好的吧。我想着,至少我已知晓自身处在的大概位置,不必盲目摸索。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古一群人也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 此次那古带来的天狼族族人有十四名,都是他们族中较为精壮之人,我们七天里的饮食起居也全凭他们,一路上采果打猎、生火铺张的,颇有些趣味。只是来到此地还有十数里地时,他们也收起了性子,变得神色凝重。 那古走到我身边,看着前面的峡谷,小声道:“顾友人,穿过这片峡谷,对面就是弥罗族的领地了,峡谷里生有红毛石蟹,弥罗族的人亦常来此地狩猎。” 天狼族归顺朝廷之后,弥罗族迫于大宋军队的压力,也停止了朝西北的领地扩张决策,再度回到了以往与天狼族秋毫无犯的局势。不过,那古告诉我,这次康平率朝廷使者来不仅仅是安抚他们天狼族,还有意招抚弥罗族,我和拉姆鲁他们被带到天狼部落那一天,康平和天狼族的族长、那古当晚商议的便是此事。只是,以弥罗族民风剽悍,不像当年落寞的天狼族容易归附朝廷,而这一次那古愿与我一同前来弥罗族便是想要来探探弥罗族的口风了,这也是康平和天狼族族长的意思。 起初,在听那古谈及去弥罗族的计划之时,我也小小的吃了一惊,不仅仅是对他们天狼族这些年的遭遇以及弥罗族的强势,更多的是对朝廷的招抚政策竟然能伸的这般深远。我常听说朝廷招抚的西域部落多是弱小落寞的,并且那些部落也愿意归附大宋,西域与大宋之间的局势并不稳定,战事星火可触,朝廷能招抚西域部落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而这般招抚西域中型部落等同于挖西域诸族的墙角,一个不好便极易引发战事。 或许康平派那古前来试探是稳妥的吧,我也不知道朝廷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是出自何意,那古能替我隐瞒身中鱼头怪毒液一事并且带我一起来此,我已是心存感激,至少那古还是愿意帮助我寻找恢复右臂的办法的。 我看着峡谷,道:“红毛石蟹是什么?” 那古道:“红毛石蟹是生长在草茎下的螃蟹,只因体型大,浑身红如火铜,在我们这里都这么叫它们。” 我道:“它们体内也含有剧毒么?” 其实,我们能这么快赶到此地,也多亏了那古一路的指点。五百里的陡蜂危峦,其中不乏猛兽毒物,在前面我们就碰到过两种剧毒之物,一个是叫做乙门花的巨型花朵,一个是身上有九种颜色的三尾蝎子。经那古介绍,这两种有毒之物的毒性异常的毒辣,乙门花的毒性重在麻痹,专食血肉之躯,离得那种花远一些还好,倘若离近它们三尺之内,它们便会从花蕾中喷出毒液,中了它们的毒液会在短短的盏茶时间内全身麻痹,动弹不得,直至毒液攻心而死。而三尾蝎就要比乙门花行动灵活得多,且毒性要比乙门花更霸道一些,这种毒虫有三个尾钩,每一个都含有剧毒,人一旦被它们蛰到,若不及时服用解药便会在几个呼吸内死去,毒性来的极快。我们一路上只碰到这两种有毒的东西,但都被我们巧妙的避开了,这多亏了那古的带路。 那古是天狼族的巫师,常外出采集草药,对这片土地颇为熟悉,知道什么地方驻守难缠毒兽,也知道该择何径绕开断路之崖,若无他指引,天知道我们还会不会碰到更多的难缠东西,我们也不会在七天内就赶到此地。 那古摇了摇头,道:“红毛石蟹是一味难得的驻颜药材,体内并不含剧毒,不过它们数量众多,日落而出,若是被它们缠身也是颇为烦恼。”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道:“快走吧,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尽快赶到对面去。” 我也看了看天空,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一带残阳如同血一般铺洒下来,峡谷中雾气缥缈,似红了一片。 峡谷两边的岩壁异常的陡峭,不过并没有多高,岩壁上垂满了长剑粗细的藤条,看上去,两边像是挂着两道绿色的低矮瀑布一样,幽森而古老。 我们抓着藤条下到峡谷底部,入眼处是一片的没膝长草,这些长草长得很密,草叶有两指来宽,直挺挺的像是一把把剔骨刺刀一样竖在地上。 不过,这里草茎如此高却是个埋伏的绝佳之地,倘若弥罗族的人在此地防御外来者的侵入,只需躲在草茎下即可,无论是从峡谷上面看还是走在深草之中,也绝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我还是有点担心,快步跟上那古,与他并肩前行,道:“那古先生,我们这般拜访弥罗族,他们会不会不欢迎我们,将我们拒之门外?” 那古道:“偷偷摸摸的闯进他们的领地,肯定会被他们拒之门外,不过我们光明正大的走过去,只需道明为两族交好往来为由的话,他们弥罗族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我沉吟道:“那也不见得,你们天狼族已归顺大宋,弥罗族是本地大部,见了面只怕还是刀剑说话。” 按照我先前的想法,根本也不必如此麻烦,由我潜入弥罗族内,直接找到弥罗族的族长和扎巴尔问个清楚,也省的那古这样铤而走险。如今我的内力虽然只恢复了一小部分,但我自信能在他们弥罗族中来去自如了。不过后来想想,我那样做的话不免太过唐突,实在欠缺考虑,无论现今他们两族之间的形势如何,只是言语不通这一点就让我很头疼,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我潜入弥罗族,到后来也只是大眼瞪小眼了。 那古笑了笑,只是道:“今非昔比,阿比盖尔是个识时务的人物,其中轻重他心里自是清楚,不会乱来的。” 第二十二章 绝天鬼尸二 他嘴上虽说弥罗族不敢乱来,话里却透着一股无奈。有大宋这个靠山在,他们天狼族也有了底气。可在他们西域部落看来,投靠朝廷就是背叛行为,即使弥罗族忌讳大宋,但也一定对天狼族没什么好脸色。 我在那古身边走着,前面有两个天狼族族人斩草开道。这些长草叶子不是很宽厚,但却很有韧性,很难砍断,峡谷里被这些深草密密麻麻布满着,像一张绿色的毯子,将草下的泥土掩盖的严实,人踩在泥地里像是踩在坑洼的石地上,我只觉的硬邦邦的。 这与西域的四分五裂有着极大的关系吧?我默默的想着。 如果西域能像大宋一样团结起来,各个部落没有那么多的纠葛,那将会是一股不可匹敌的大国。没有弱小部落因战事而抱头鼠窜,更不会有部落走投无路而归顺大宋了,出现如今部落各自划分领地、自保一方的局面,说到底,还是西域太过分散杂乱。那古是清楚这一点的,大概在他心里有所依仗的同时,对当今西域的局面更多的是痛心疾首。 这时,那古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顾友人,想什么呢?” 我转过头看着他,笑道:“没什么。对了,那古先生,到了弥罗族,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那古笑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到地方只需做个哑巴就行,一切按照我们先前商议的来。” 扎巴尔厌恶中原人,我去拜访于他定遭拒绝,说不定还会引祸上身。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按照那古先前商议的,由我充当天狼族的一名中了毒的族人,以此为由来接近扎巴尔,我不懂他们的语言,交涉一事全由那古负责。现在,我浑身上下的打扮已经和天狼族的普通族人没什么两样了,披头散发的,脸上涂抹着黑白两色的古怪颜料,就连我背后的追影剑也都被兽皮毛裹个严实。如果我不出声讲话,连那古也认不出来我的身份。 办法是想的好,不过弥罗族拒绝我们的拜访可能性也很大,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的通。我苦笑一声,道:“要先生如此费心,在下感激涕零。” 那古也不由失笑,道:“你不必感谢我,我也不仅仅是为了顾友人,我天狼族不时将迁至大宋,到那时......” 话说到一半,忽然,前面传来两道惊呼声,听声音,像是两人掉进了陷阱里,随即一阵绳索快速拖动的声音极速响起。 这声音来的很突然,我们登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去,只见刚刚还在前面砍草的两名天狼族族人,此时正被一张黑绳编制的大网缠着直往对面山壁迅速拖去。那两人手里还握着刀,被黑网裹在里面不住地挥砍想要破开黑网,但黑网向后收的很快,他们在黑网里胡乱挣扎借不上力,哪里能砍的破? 我见势不妙,就要拔出背后的追影剑助他们一把,那古却一把按住了我的肩头,皱着眉头道:“顾友人不可轻举妄动,这是弥罗族专门捕捉红毛石蟹的黑蚕丝网,普通刀剑是砍不断的,不知道对面是否有弥罗族的族人,你拔出剑来,身份也暴露了。” 再结实也能被追影剑砍断。我心里想着,沉声道:“现在该怎么办?” “顺着黑网拖动的方向走过去。” 我们现在离对面的陡坡还有一大截距离,这片长草地遍布的又很广,根本也看不出弥罗族在这里设下了多少的陷阱,顺着黑网拖走的痕迹走是对的。只是,也不知道对面陡坡上到底有什么门道,那黑网收缩的却是极快,几乎就在那古话音刚落,那两名天狼族的族人便被拖到陡坡下端,看样子,也只是眨眼功夫两人就会被拖到陡坡顶部。 容不得我多想,那古等人已顺着黑网收缩的方向跑了过去,我连忙跟上,一边跑,一边也不忘学着那古他们手舞足蹈的叫着。 等我们跑到对面的陡壁下面时,那两名天狼族的族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一边的山壁比我们下来的那一边要高,像是一处悬崖,从上面垂下的粗大藤蔓也要密集很多,头顶有薄雾遮挡,我们站在下面根本也看不到上面的情形,只能远远听到那两名天狼族族人发出的一阵阵呼喊声。 我们顺着潮湿的藤蔓往上攀爬,越往上爬,雾气越是稀薄,而空气也似乎越来越凉。这里已经是弥罗族的领地了,看着那古几人凝重的神色,我也不由打起了精神。 刚爬到一半,那两名天狼族族人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紧跟着,从峭壁顶部传来一道挠心的吐息声。我们一下停住了,只听得这声音似远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旁,很轻,但却萦绕在峡谷中徘徊不定。像是一条蛇吐信的声音。 乍一听这声音,我浑身一紧,脑子里却不禁想到了神龙窟里的灵蛇。只听一旁的那古沉声道:“不好,像是弥罗族豢养的鬼仔在上面,快救人!” 我看了看他,道:“弥罗族豢养的鬼仔是什么?” 那古道:“以前他们豢养的鬼仔是以蟒躯炼制,用来镇守领地,但也不好说,巴扎尔此人古怪,也不知道如今又豢养出什么鬼仔。” 果然还是蛇啊。我抓紧了藤条,道:“这种鬼仔很厉害吗?” “厉害。” 那古匆匆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理会我,招呼着其他人向上攀爬。抬头望去,现在我们的位置已能够看得到山壁顶部,但那里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不管是什么鬼仔,总之不会是神龙窟的那条灵蛇。我定了定神,紧跟而上。 只那么一会儿,我们便爬到了峭壁顶端。等脚踏在山顶的地面上,我将最后一名天狼族人也拉了上来,转头望去,甫一入眼的却是一片漆黑如碳的黑树林。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树种,每一根树木生的极为低矮粗壮,虽然树顶分叉的枝干,但却光秃秃的不见任何树叶,根本毫无遮阳之处。现在西边还有些残阳,余辉却似照不到这里一般,整片树林黑暗一片,低雾在地上缓缓涌动,说不出的阴冷邪气。离近崖口十几丈处的其中一颗黑树上,此时正悬空吊着那张黑蚕丝大网,大网微微摆动着,里面的那两名天狼族此时已没了动静,不知是死是活,像是睡着了一样摊在网里,两人手里的大弯刀也正跌落在错节凸出的树根边。 见到两人被吊在树上,我们又都站住了。耳边,那一道蛇嘶叫的声音似乎响了几分,在耳边转动不已。身后有三名天狼族的族人想要冲上前将两人放下,却被那古挥手拦住。 听着那一道诡异的声音,我也朝四周打量着。这里的温度比峡谷中更加的冷了,看着地上流动的雾霭,也让人感觉一阵阵的寒意。黑树林中的光线暗淡,树上纵无枝叶遮挡,也看不清深处有什么。 我靠近那古,小声道:“先生,弥罗族的族人会不会就在附近?” 那古紧锁着眉头,一脸凝重,低声道:“要是有弥罗族的人在附近,那就好得多,怕就怕这里除了我们就没有其他人。” 他是在担心弥罗族豢养在此地的鬼仔吧。我想问问那鬼仔有多大的本事,但看那古的样子,好像不愿与我多说。我也没多问。 等了一会儿,除了那阵难以捕捉的怪声,树林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那古忽然朝前走了两步,朝树林里说了一通他们本地的方言。也许,他说的是一些拜访之类的话语,声音虽然不大,在这山顶却也回声阵阵。 哪知,他声音刚落,树林里那一阵如蛇语的怪声也突然戛然而止,衣袂的破空声陡然传来,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魁梧汉子,“呼”的一声,从我们左前方十丈处的一颗黑树后面闪了出来。 这人速度很快,跳出来的位置距离那两名被吊在树上的天狼族族人不远,身体隐在薄雾之中,看不清他的长相,而他一身的黑色劲装如同和这片黑树林融在一起一般,伪装的极好,就算他方才在暗中盯着我们,我们也发下不了他。不过,我还是大吃一惊,只看他的身上的装扮,竟是一名中原人。 西域的服饰与中土大有差异,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不难辨认。那古似也看出了此人的衣着,抱了抱拳,笑呵呵的道:“原来是中土的朋友,我等是北边天狼部的人,前来拜会弥罗族,若打扰到阁下,还请高抬贵手,放了我的两个族人。” 陷阱是弥罗族布置的,但出手袭击天狼族那两名族人的无疑便是此人了,那古这样说也合情合理。只是,我却隐隐觉得有点奇怪,这人既然是中原人,为何会来到弥罗族的领地?又为什么会叫出那等古怪的声音?他到底是什么人? 脑子里正一连串的疑惑闪过,那人也不和那古搭话,忽然,只见他身体往前一倾,整个前身几乎贴在了地面上,电闪般的朝那古急冲过来,十丈的距离在那人脚下当真是转瞬即到,速度不可谓不快。 那古虽说是名巫师,但他只懂得草药治病,根本也不会武功,见那人如此快速的冲向自己,哪里能反应过来? 我见势不妙,脚下猛地一蹬地面,人已奔到那古身前,左手往后背一探,就要拔出追影剑,手刚碰到剑柄上缠裹的兽皮,我忽然想起那古之前的交代,手抓住剑柄,却是一时没有拔出剑来。 就在这一愣神的片刻,那人已欺到我身前七尺处,却是上身微微抬起,双臂往前一送,十指弯曲,直往我面门抓来。 他使得是一种爪功,这种功夫我已不再陌生,赵川书的鹰爪功我也领教过,但江湖上修炼爪功的大有人在,比赵川书厉害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厉害的人一爪下去,甚至能将人的肚肠抓破。这人脚下如此神速,手上的武功想来绝不简单。 此时我左手还搭在剑柄上,刚一侧步,便觉一股凌辣的风吹来,身体一沉,提起沉甸甸的右臂朝他双手也抓了过去。我不善使用爪功,但我如今的右手比常人大了一倍,这一抓也正将他的双手抓个正着。以我右臂现在的力气,被我抓到,他是万万也摆脱不了的吧。与他方一交手,我已能摸出他武功的大概来,或许他的速度很快,但力道绝不及我。 哪知不等我庆幸,这人竟然不管自己的双手,冲势不减,下身如是无骨一般,两条腿像是两根绳索一样,趁势盘在了我腰间。他借助了冲势,又这般锁在我身上,我不由得往后退了数步,而在这样的距离,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却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 这哪里是个人? 也许他的身躯是个人,但他的脑袋却根本没个人样。他的两只眼睛是长在脑袋两边的,铜铃般大小,生的却是两只混白的眼睛,根本看不到瞳孔,而他整个面部黑绿一片,除了两个小的鼻孔,就只剩下一张碗口大小的嘴。 第二十三章 绝天鬼尸三 旁边,那古等人自也看到了这人的面目,不禁发出一阵惊呼声。我听到那古有些焦急的喝了一句,周围那十几名天狼族族人举着长矛,战战兢兢的将我和身上这人半围了起来,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在找机会出手刺矛。 我已和这人纠缠在一起。此时,我的右手还扣着这人的十根手指头,他手上的力气不及我,根本也挣脱不开。但我的腰身同样也被他软如麻绳的下身死死缠住,我的身体也远没有右臂坚硬,被他缠住,更像是一圈铁箍锁在身上,几乎让我呼吸都有点艰难。 不能让他缠在我身上。他的脑袋实在是可怖,如此近的距离,我甚至都不敢正眼瞧上他一眼。 我咬了咬牙,右臂往一侧一带,想要将他甩下身去。熟料,我这么一拉倒像是在扯着两根弹簧一样,他的两个手臂竟莫名伸展开,如弹性十足的筋肉,被我扯得又细又长。一般人的筋骨根本不会这么柔软,就算是修炼了特殊功法,手臂被拉扯的这么长,里面的骨头那也要要分了家。但他似乎没有骨头一样。 被我这么一带,这人差点贴到了我的胸膛上,诡异的脑袋一下子转了过来。他的眼睛很圆,和鱼头怪的眼睛一样圆,只是没有鱼头怪的死鱼眼大,混白的眼珠子里布着一根根黑丝,也根本不是人的眼睛。他脑袋一甩,黑漆漆的大嘴里忽然激射出来一根开了叉的猩红舌头,刺向我的双眼。 我周身又是一凛,跟着头一偏,也顾不上去拔追影剑了,左手腕一抖,已将他的长舌抓在手里。 他的舌头也不是人的舌头啊,根本就是一根粗大的蛇信,抓在手里也是黏糊糊的。他张开的大嘴里,有一圈细密的白色尖牙,细牙并非是靠近嘴边,而是长在接近喉部的位置,嘴一张开,却是恶臭难闻。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头歪向一边,皱紧了眉头,闻着这股臭味,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这时,一根长矛从我身体左侧刺了过来。 那是一名在旁边伺机而动的天狼族族人刺出的。 天狼族的长矛不是很长,但是矛头打磨的很尖锐,上面不仅有刺头,矛头半腰身还带着倒钩,这是他们学着大宋军队里惯用的长枪打磨而成。 这怪人见长矛刺来,反应却是极快,脑袋往后一仰,下身双腿忽然松开我的腰部,在地上只那么一点,一脚踢开刺来的长矛。那名天狼族的族人这一刺矛怕是使了不少力气,被踢开手中长矛,往后走了个趔趄。而正是那怪人往后仰首,我手上抓着的舌头像是忽然变得灵动起来,如滑溜的泥鳅一般,登时从我掌心里滑出。 一连串做出这些动作,此人并无丝毫拖泥带水。我身上一轻,刚想要也趁势松开右手,哪知,五指方一张开,他却反手一扣,双手竟抓在了我的右手腕上,也不由我反应过来,拖着我便往黑树林里拉去。 如果从身体来看,这人的身材远没有我的身躯壮硕,他的个头虽然与我差不了多少,但体重绝没我重。可是被他这么一拉扯,他的两只原本已经拉得变了形的手臂往回收缩之时,力道竟然突然猛增了不少,纵然我脚下扎实,也止不住蹒跚的身体。 只往前跌走几步,我与那人已冲进了黑树林之中,身后又传来那古等人叫喊声。那意思我也明白,现在正是日落山头,黑树林里比之前更加暗淡了,那人一旦隐到了林中,对我绝没有优势可言。 由不得我胡思乱想,这时他的双手还抓在我的右手腕上,我脚下加了些力道,猛地朝他冲了过去,右拳握紧了,一拳向它当胸打去。 以我如今右臂上的力道,又借助了冲势,即使这人身体再怎么有古怪,我自信他也绝承受不了。那人似也没料到我会不退反进,双手登时松开了我的右手腕,但速度却慢了慢,还没等他有任何反应,我的右拳已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胸口。 只听“噗”的一声响,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我并没有感觉有多大阻力,他却整个人如遭重击,张开滚圆大嘴吐出了猩红的长舌,像是一根箭矢一般倒飞而去,沿途不知道撞断了多少根树枝,我只听得一阵噼啪乱响,最后又远远地听得“嘭”一声闷响传来,他人撞在七八丈开外的一颗低矮黑树下,脑袋一垂,身子一下子瘫了下去。 死了么? 现在天色已经开始黑了,黑树林里光线黯淡异常,加之那人跌落的地方距离我颇有些距离,我看不清那人是死是活,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他的身躯轮廓,但就算他不死,也因该是昏过去了。一拳能有如此之力,可称得上了不起了吧,只听得身后那古等人一阵倒吸凉气,怕是一座皆惊。 我心里也直呼雀跃,能不在身体筋骨变异的情形下挥出这样的重击,即使我内力全盛时期也万做不到这一点,若只看这些,那我的右臂变成这般恶样倒不是什么坏事了。 正想着,我扭头看了看,只见身边的一颗黑树上正吊着那张黑蚕丝网。近距离看,我才看清,网中两名天狼族的族人都已死去,两人脸庞肿胀,脖子青淤透紫,身体像是被粗大麻绳勒挤过一般,扭曲的不成样子,脸上虽然涂抹着颜料,但瞪大了的双眼里还残留着极度的恐惧。 看样子,这两人应该是被那怪人用身体生生勒死的了。 只是,他是个人吗? 那古等人正朝我这边跑来,我脚下动了动,想要将两人放下来,刚走两步,那古突然道:“顾友人,那人不见了!” 我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得那人跌落的黑树下果然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正在这时,先前那道消失的蛇语声忽然再度响起,在这一片黑树林里起伏不定、荡来荡去,乍一听来,竟比之前更加的挠心了。 我暗叫不好,朝那古他们急声叫道:“不要靠过来,快退到林子外!” 话一说出口,我便知道自己多了嘴,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脚下一点地面,朝黑网下端凌空翻了个跟头,人还在腾空时左手往下一捞,黑网下的一柄大阔刀已被我抓在手中。双脚再次着地,我单膝跪在了地上,右手扶住身边的黑树干,将大阔刀横在了胸前。 我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一小部分,做这些动作自是轻松,若是换作之前身体的虚脱,怕免不了一副连磕带碰狼狈相。身后,那古一群人则退出了树林,站在陡崖边缘正朝这里看过来。 那人绝不简单,在此间黑林中占有极大的优势,对他来说是个绝佳的埋伏之地,那古他们不会武功,如果呆在林子里不免会遭到那人的偷袭,倒不如退出林外亮堂处,好歹要安全得多。 此时,黑树林里完全暗了下来,但林外尚残余日暮的青朦,比林间要亮一些。我虽然还留在林中,可这一阵阵的蛇语像是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的,我只感觉声源离我很近,转身扭头,却又觉得是在树林极深处传来的,根本难以捕捉。如果他是个人,怎么会长成那副样子,又怎么会发出如此撩心的蛇语声音?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如果他不是个人,那便是弥罗族豢养的鬼仔了。黑巫师喜欢以人的身躯豢养蛊虫,那古也说过弥罗族的扎巴尔憎恨中原人,那么,这人极有可能是扎巴尔炼制成鬼仔的中原人了。我越想越觉得可能,这里是弥罗族的领地,那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说不定便是弥罗族派来镇守此林的鬼仔。 林中那一声声的缭绕蛇语还在响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声音听久了,我只觉的脑袋里昏沉沉,像是一阵阵忽重忽轻的音波不断地敲打进我的脑海。我甩了甩脑袋,脚下换了个姿势,左手里的大阔刀挽了个花竖了起来,现在再看那些低矮黑树,弯曲的树枝倒真像是一条条小蛇一样。 正兀自警惕,忽然我脖颈的汗毛毫无征兆的竖了起来,像是有一股深深寒意直逼我的脑袋,却也在这时,林外的那古惊呼一声:“小心!” 他话音还未落,我已感觉到一股阴冷的风自上扑下。 阴风来的很急,我也没抬头去看。我的右臂还支在树干上,猛地一推,人借力朝右侧翻个身,此间,左手里的大阔刀已朝脑袋上方劈了一记。 这一刀挥出的本有些别扭,但我借了右臂之力翻身很是轻巧,不仅登时闪到一边,这一刀劈的也并无阻滞。只听得“滋啦”一声,大阔刀像是砍破了弹性十足的布匹一样,紧跟着,低矮黑树上方陡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嘶叫声,一个人的手臂蓦地从树上跌落下来。 是那个人的左臂。 我转正了身,却见得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了那张黑蚕丝网上,此时他的整个身躯像是拉长了一倍,紧紧的贴在大黑网下端,离我刚刚蹲在的位置也只不过有两尺的距离,如果刚才我再慢上半拍,脑袋上怕是已被他抓出几个血洞来了。 不过我这么一眼看去,心也一下抽紧了,他的整个左臂被我砍掉,从身体里喷出的并不是鲜红的血,流出的却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 到了这个时候,我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个鬼仔?可切实看到如此多的蛆虫从它的身体里流出来,我只感觉肚中一阵翻呕,身上的汗毛也像是落了一地。 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蛆虫数不清有多少,他又是挂在半空,左臂的断口处像是一道白色的黏流一般,蛆虫不断地倾泻而下,只那么转眼间,地上便堆了一小堆蛆山。 我忍住心头的呕感,横刀往后退了数步,抬头看去,那人体内流出这么多的蛆虫,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被抽干,只剩下一张褶皱的皮囊吊在黑网上。 这与当初我在黑风岭碰到的古怪山魈一模一样啊。看来这人的确是个鬼仔了,而现在恐怕他也毫无还手之力。就是不知道这么多的蛆虫会不会又是一种特殊的蛊虫,我也不敢轻易靠近。 我正想着再躲远一些,却在这时,那人的脑袋忽然动了动,猛地一转,竟摆着头朝低矮树上激射而去,而从那人褶皱的皮囊里紧跟着冲出来一根七尺长的青红两色的花斑蛇身,蛇身连在那颗脑袋上,随着脑袋一阵迅速蜿蜒扭动。 只那么一下,这东西便攀到了树顶,蛇身盘住一根粗大的枝干上,一颗狰狞的脑袋直对着我嘶叫个不停。 第二十四章 绝天鬼尸四 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人跳离地上那一小堆蛆山,注意力全放在树端那个怪物身上,此时树林里已是一片漆黑,树顶上还残留着些天光蒙蒙的晕色,却也看的不是很清楚。 大概我在树下的动作吸引了它的注意,它忽然止住了嘶叫,偏了偏头,一只浑白的大眼看向了我这里。这个时候再看去,它的脑袋竟有些坑坑洼洼,像是蟾蜍的脑袋,又像是蛇的脑袋,眼里没有丝毫的生气,却冷冰冰的。而它的下身完全是一条花斑蛇身,目测过去约略有人的小腿粗细,盘在一根黑树枝上蠕来动去。 如果不是我眼睛正盯着它,它这么止住了声,根本让人毫无察觉它的存在,就算看到了恐怕也会让人误以为是一段弯曲的树枝了。 忽然,它将脑袋往上一扬,猛地从树上向我冲来,这低矮黑树虽然不高,它竟也会借助地势,俯冲下来如拨风移位,速度却比之前快上数倍。 我只觉头顶又是一阵阴风袭来,看准了它颈下位置,左手里的大阔刀已迎着它劈了过去,“嚓”一声,这一刀正砍在它的脖颈处,可我却惊奇的发现,刀锋砍在它的蛇躯上仅仅是让它向下的俯冲方向偏了偏,并没有破开它的皮肉。吃了我这一刀,它的脑袋一转,也不再往下冲,张开大嘴却一下咬在了大阔刀的尖端,“当”一声,那大阔刀的刀尖竟被它生生咬断。 不待我反应过来,它已扭身盘回树上。 好快的速度! 我心头一凛,正要往后退去,忽然树上传来一声嘶叫,它竟然再次探身而下,但不是冲我而来,而是七尺长的蛇躯一下子滑进那张吊在半空的黑蚕丝网中。 黑网里还躺着那两名天狼族族人的尸首,一上一下的叠在一起,那怪物冲进黑网里,挂住黑网的树枝似也承受不了这重量,一颤一颤的,连带着大网也跟着左右摇摆起来。 趁它落进黑网里,我人已往后闪了丈许身,左手一抬,断了刀尖的阔刀又一次被我竖在了胸前。 它想要做什么? 我有点莫名其妙。以它现在的速度,想要逃走的话,我绝追不上它,现在钻进黑网里无异于自缚身躯。 我正想着,只听得“咔嚓”一声,它竟一口咬掉上面一名天狼族族人的脑袋,紧跟着,它身下的蛇尾像是突然长了眼一般,猛地从那名天狼族族人的脖子断口处钻了进去。 那名天狼族族人早已死去,被它咬掉脑袋,胸腔里已喷不出血,不过被它的蛇躯这般钻进体内,尸体也不由自主的晃动不已。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它的整个蛇躯便尽数钻入那名天狼族族人的身体中,那人的脖颈处还是溢出了大片的血,连带着体内的碎肉也被挤了出不少。尸体在网中抖动片刻,那名原本死去的天狼族族人忽然坐了起来。 我的心口一下子抽紧了。 这个古怪的鬼仔竟然是如此夺取人的尸体的!它的嘴里还咬着那一截刀尖,新得来的身体如木偶一样,坐在网中正机械般的扭动着。 刚才它俯身冲下,就是想要得到我的身体了?只是我手里有刀,又将它逼退,它才退而求其次选择这名死去的天狼族族人的吧。 此时,天色已转成幽蓝,缕缕月光从树顶投下。从那名天狼族族人尸体中溢出的血液正流在大网下的蛆虫身上,引得地上蛆山一阵蠕动,血腥味也随之散布开。 我心头虽然惊诧,但还没到慌乱的地步,与死亡沼泽的鱼头怪以及那条灵蛇比起来,这头鬼仔还不足以让我手足无措。只是我还是很震撼,看样子,这头鬼仔无疑是弥罗族豢养用来镇守此地的,从它身躯的古怪以及攻击的手法,当真堪称是难缠的鬼仔了,甚至我隐隐觉得,它比羊祉兴的大头鬼婴以及黑风岭的山魈还要诡异。 弥罗族是西域中型部落,族中不可能单单豢养这么一只鬼仔,恐怕还会有更多的鬼仔。只是,仅仅是镇守领地的鬼仔便有如此能耐,那么,弥罗族的那个黑巫师的巫术又会诡异到什么程度? 而它这等模样,当真如同行尸走肉了。 如果不去看它的脑袋,简直就是个活人站在那里,只是它得来的这具身躯比之前那一具臃肿许多,四肢似乎也很僵硬,肚子鼓鼓的像是装了一个木桶。 大概,那是因为这具尸体里缺少了地上的蛆虫缘故吧?这一点倒是和黑风岭的山魈很像,山魈身体里塞满了蛊虫,个头比一般的山魈要大很多,不仅力气见长,速度也飞快。恐怕这便是鬼仔的优势了,这只弥罗族的鬼仔自不例外。 甫一站直了身,它便转向了我,仍是微微侧着脑袋,一只眼睛冷的像块冰。而它的身躯亦是随之对正了我,两个手臂机械般的抬了起来,似作势欲扑。 我丢掉了手里的阔刀,右手习惯性的往后背一探,手已搭在了包裹着追影剑剑柄的兽皮上。普通的刀剑是伤不了它了,追影剑吹毛断发,加上我右臂如今的力道,它一定挡不住。趁它现在还不太适应那具身躯,我要砍掉它的脑袋绝非难事,如果速度足够快的话,一招我便能击杀它! 脑子里刹那间闪过这些念头,我也不再迟疑,脚下一紧,右手便要拔出追影剑。 哪知我追影剑还没拔出来,林中深处忽然响起一道空洞之声,一根长矛呼啸而至,“噗”一声钉在了我身侧两丈处的地面上,随即,四周传来一阵高声呼喝声,一簇簇的火把渐渐地自远处的黑林中亮了起来。 弥罗族的人来了? 这等变故突如其来,我手上不由一顿,往林外退了退。放眼望去,昏暗的黑林深处火光如莹莹之火,在远处排成了一排,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正退着,远远地又传来一声厉啸,声音不断如带,似戏子恶吼哇哇大叫般,响彻整片树林。然而站在网下的那具尸体听到此声像是得到什么命令一样,身体亦是一顿,继而转身朝那一片火光涌动处冲去。 虽然是新得来的身躯,它的速度倒是不减,和先前一样,身体几乎贴在地面上飞奔,转眼间便隐入林中。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那古也带人跑了过来。几人手里已支起了火把,一到我身边,那古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我的衣服,面上却神采奕奕的,道:“顾友人,你没有受伤吧?” 我上前捡起那一段大阔刀,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先生,那东西是个什么鬼仔?竟如此恶毒。” 那古看向深林,道:“我也不太清楚,那鬼仔换做蟒绝,喜欢吞噬活物,是个极为阴险的东西,以前我曾见到过这种鬼仔,弥罗族也正是使唤这种鬼仔镇守领地的。只是如今它能驱动人尸,我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大概是那扎巴尔新炼制的鬼仔。”说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顾友人的功夫颇为了得,那蟒绝再恶毒,也被逼得原形毕露了,呵呵。” 能和那等鬼仔纠缠这么久并处于上风,在那古他们一群人眼里实在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吧,我谈不上有什么得意,心里还想着那黑巫师扎巴尔,他炼制的鬼仔能驱使死尸,实在是诡异之极,却听那古突然低声道:“弥罗族的人来了。顾友人,你且往后站,按照我们先前商议的计划行事。” 黑林深处的一群人已朝我们围了过来,天色太暗,看不清有多少,只看火头便有近百支。听到那古小声说着,我感觉像是与他策划什么阴谋一般,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和身后十几名天狼族族人站在了一起。 刚一站定,那群人已奔到了我们近处,在前方五十步外的地方停住了。 昏暗中,来的是一群身披厚厚的骨制甲衣的人。 他们就是弥罗族的人吗?我侧着头,从人缝中看过去,在他们扬起的火把下,我能看的很清楚,只见那些人脸上同样涂抹着花式颜料,最前面一排人手里都挺着一根奇似整根兽骨的弯曲长矛,矛头最顶端一小截泛着青光,似涂抹了毒液。他们身上穿戴的骨制甲衣很宽大,缝制的却并非紧密,被他们披在身上,像是整个人躲在了一具走兽骨架之中。火光一闪一闪的,一群人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他们呈半包围之势将我们堵在了黑林边缘,我们身后不远处便是那一道陡崖。 人群中有一个胸口挂着两个人头骨的高大汉子,他一手握着一把奇弯的长刀,一手撑着火把,却是走到那张黑网下停住了,他往地上的那一堆蛆虫看了看,长刀一把指向我们,忽然厉声喝了一句。 自家的鬼仔被打出了躯体,想来这人也是大为恼火。只见那古向前迈了一步,说了一通冗长的话语,指了指黑网中残留的那个天狼族族人的死尸,从怀中摸出一根骨牙,手舞足蹈的又说了一句晦涩的言语。 他们俩在说着这些话,我根本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但是看那古的样子也不难猜出,他是在将先前发生的事以及我们前来拜访弥罗族的来意解释给那人听。 第二十五章 闻声而动一 那汉子听得那古的话语,眼珠子转个不停,但手里的弯刀还不曾放下,和那古一言一语的说着。我听他们说着话,目光不时地在那汉子身后扫视着。 来的这群弥罗族的族人都是身体壮硕之人,纵然他们身上披着厚厚的骨甲,也掩盖不住身上隆起的筋肉,虽然个头、披头散发的模样和天狼族的族人相仿,但这么看过去,他们要比我身旁的天狼族族人要凶神恶煞的多。而单凭这份气势,就力压我们这边一群人了,我已能明显感觉到我身边的天狼族族人心里的那份惴惴不安。天狼族的确归顺了大宋,也有和弥罗族角逐的资格,但真正面对一群弥罗族人的时候,他们还是怕的。 倒是那古却要平静得多,这名天狼族的巫师虽然貌不惊人,这几天与他相处下来,我也发现了此人的谈吐不凡,甚至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股不屈的犟脾气。西域的巫术诡异莫测,如果天狼族迁至大宋,那古接触了更多的中原医道,说不定将来会成为一名厉害的医者了。 我正看着,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寒光,抬眼看去,只见在弥罗族那群人站立的最左侧,那只蟒绝鬼仔正躲在一颗黑树后面看着我。它的眼睛是长在脑袋两侧的,不能正视过来,只能偏着头用一只眼看,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恐怕此时我又要误以为有个人在偷窥了。似察觉到我的目光,它一下侧过头去,隐在了树后。 这个鬼仔不简单。 和它交手的时候我就知道。 但我始终找不出它哪里不简单,总感觉它不是一个鬼仔,更像是一个人。 那古和那名汉子说的时间不长,等他们谈的告一段落,那汉子手里的弯刀终于放了下来,站在原地思索片刻之后,他朝那古招了招手便转身朝黑树林深处走去,他身后站着的一排弥罗族汉子连忙从当中让开了一条道。 那古似也松了口气,转身挥手示意我们前行之时,微不可察的朝我点了点头。 看样子,那弥罗族的汉子已经同意我们的拜访了。我们一走过去,这群弥罗族的族人登时分成了两排,将我们夹在了中间,那古与那名汉子说的话,这些人自也知道了我们是来拜访的,但他们身上的警惕之色丝毫不减。我向那棵树下看了看,那只蟒绝鬼仔已不见了踪迹,也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 那汉子抄了个小道,带着我们往黑林深处走去。林中昏暗,越往前走,黑树越密,纵然我们四周举着的火把有很多,但也照不亮多大点地。从枝头漏下的淡淡月光中,这些静静伫立的黑树像是一只只触角怪一般,撑着歪扭七八的黑枝说不出的阴森。 往前走了一里地,我们下了陡坡,出了黑树林,来到山脚的一条颇为宽阔的河水边。也不知道这河水有多深,在山间的流动声却是很小,河上搭着一条索道,直通对面一座矮山的山腰。 看着这条索道,我不由想起了幽云山庄以及程富海等人,心里忍不住的一声叹息。 昆仑派我还是要走一趟的吧。那是我答应过程富海要助他炼制出蜮毒解药,我一直都没忘。只是,我该如何面对程富海呢?两狼山我放走何艳秋一事,他与天一道长竭力为我说好,我才幸免正道纠缠,而这一次我又助长生堂逃离神龙窟,程富海还会不会为我说情?就算他肯,恐怕七大门派的人也不愿,蜮毒解药或许重要,但在他们正道眼里,正魔之间的关系更是重中之重,我去了昆仑派也无异于自投罗网了,说不定火心道人会把我如厉延宗一样关在刑罚台。 真是够可笑的,也只怪我咎由自取,走到这一步,回想起来,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对是错,心里徘徊的,也总是一股难言的苦涩。 穿过索道,当我们绕过矮山来到山的另一面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高耸陡峭的山群,夜色朦胧,看不清这些山上有什么,只道是山影奇形怪状,似大石嶙峋的张牙舞蹈,又像是畸岩罗列的龙盘虎踞,一派森森然。远处的尽头,是一座巍峨高耸的阔山,远远看去,那座山几乎触碰到了天上的星,在周围众多奇峰中,也属那座山最为瞩目。山中有灯火传来,零零落落的似随风闪动着。 我们跟着那领头的汉子一路走去,一路都没有人说话。 这条山道颇为平坦,越往前走,空气愈渐寒冷,而人的足迹也越来越多。走过了几座山,山间隐蔽之处已有盯梢之人出来巡查,两边的山顶也有人来回走动着。天狼族夜间也会派有族人巡查,只是和弥罗族比起来,天狼族的寨中留哨要比弥罗族在周边山间放暗桩要相形见绌的多了。 走了一程,直到弓月当头,我们来到了这座高山脚下。山脚围了一道乱石墙,想来这里也不是弥罗族的正门,矮墙堆砌的歪歪扭扭,高不到腰间。 乱石墙边有五名弥罗族的守卫族人,见我们过来,五人一下站直了,带我们来此的那名为首汉子指着一名身材瘦小的弥罗族族人说了几句,那小个子闻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匆匆朝我们这边看了看便慌忙翻过石墙,向山上跑去。 兴许他是去通知弥罗族的族长阿比盖尔去了,那汉子没再多说,领着我们翻过石墙。 这山上的树大多是也是光秃秃的,现在冬天已过去了吧,按理,山上的树最早该长出新芽来,但一路上山,我却没看到有哪棵树有绿意,可能是因为天色太混,看的不是很清楚。走在山上,我已能听到模模糊糊的欢声笑语,那是从山的另一面传过来的,也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环山而行,又走了许多山路,耳中的欢声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样忽然大作起来,隔着一片稀松的树林,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正篝火朝天,许许多多的人影在篝火边跳着奇怪的舞。不过我还来不及细看,前方那汉子却是拐了个弯,将我们领到一处石院子前。 石院子里伫立着一座露天的石殿,也不知道这石殿搭建了多少年了,石柱上明显可见劣迹斑斑和风吹雨打的痕迹,顶上横着的大石也似岌岌可危。 和前面阔地的喧闹相比,这里要安静得多,石殿中央亦是堆着篝火,周围跪坐着二三十名身材健壮的花脸汉子。而此时,一名光着上半身的铜面中年人双手里握着两柄骨刀,正与两名身上筋肉暴起的汉子来回较量着。 这人就是弥罗族的族长阿比盖尔了吧?一到石殿前,带领我们来的汉子以及护送我们来此的其它族人齐齐朝他跪了下来,并高声叫了一声,脸上难掩恭敬之色。而站在我们前面的那古则是朝那人深深地弯了弯腰,虽然没有跪拜,但面上已有谄意。我们也跟着弯腰行礼。 阿比盖尔身材也很壮硕,生的虎背狼腰,脸上和天狼族族长凉木一样,并没有涂抹过多的颜料,却是个浓眉大眼的面相。他手里握着的两柄骨刀打磨的锃光瓦亮,几乎盈透,样式和衙门捕快用的大刀有点像,只是比大刀窄了许多,刀头也比较弯曲。 我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殿中之人的侧目,阿比盖尔似乎也没有要迎接我们的意思。我微微抬头看了看,正听见阿比盖尔一声断喝,双腿弓着步,双臂连劈带扫,朝一名汉子砍去。 惯使双刀的人下盘不仅要稳,还要灵活,能跟得上双臂的力道才能舞出好刀法,这也是使刀剑的基本要领,只不过双刀要讲究得多。阿比盖尔这一出手,我心里便有些愕然,他的步法倒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但他手里的两把骨刀甫一挥动起来,竟隐隐气劲泛影,舞的有层有叠,毫无阻滞之色,却是露了一手好刀法。 和他纠缠的两名汉子也都是身材魁梧之辈,被阿比盖尔迎面的那名汉子手里提着一根粗大的棱头钉棒,见阿比盖尔双刀劈来,钉棒连忙横了过去,“叮”一声,阿比盖尔左手里的骨刀被那汉子接了个正着,但不等那汉子有所动作,却又听得“啪”一声,阿比盖尔的右手骨刀已横着拍在了那汉子的左脸上。他手里的骨刀本就不宽,可这么拍在人脸上像是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一般,那汉子脸上登时肿了一大块,人也一下没站稳,向一侧跌倒在地。 如果刚才阿比盖尔右手里的骨刀是直着劈过去,那汉子此时已经是半个脑袋搬了家吧?我有点好奇,他能在瞬间将刀身转过来,足见刀法精湛了,没想到这个弥罗族的族长倒还有两下子。 此时,阿比盖尔双刀还转在身前,脚下去势未停身形不稳,另一名手握骨制长矛的蓬头大汉沉喝一声,脚步连环错动,骨矛带着一声呼啸,直刺阿比盖尔的后背。 这骨矛来的如电闪,手上没有几分力道便不会刺出如此声响,一旦刺中阿比盖尔,定会将他后背刺个血窟窿。我不禁一惊,他们比划武力难道要下如此狠手? 第二十六章 闻声而动二 此时,那汉子手里的骨矛只在刹那间便已刺到阿比盖尔的后心,矛尖距离阿比盖尔不足一尺。 石殿边上跪坐的人群里已有人扬起头瞪圆了眼睛。如此近的距离,阿比盖尔根本也来不及转身格挡,一转身,怕是骨矛已穿胸而过了。 性命关头,却见阿比盖尔忽然俯身朝地,两手臂猛地向两侧伸直了,左右手中的两把骨刀如两根铁钉一样,“叮叮”两声,竟一下子撑在了地面上,与此同时,他的两脚已离地,脚尖钩起,迎着那汉子的骨矛一盘一夹,正将那汉子的骨矛勾在脚上。他这动作使得极快,两把骨刀支起时,那汉子的骨矛已贴着他的后背刺过,双脚再这么一勾,也恰巧勾在那汉子握着骨矛的双手边。 这个时候再看去,阿比盖尔整个身体已腾在半空,其摆出的姿势如同一只毒蝎甩勾的模样。他的身躯本就高大壮硕,这幅样子颇具吸引力。我心里也忍不住的叫好,无论是他的身体灵活还是对自身平衡的把控,放在江湖上也堪称一流好手了。 那汉子手中骨矛被勾住,登时身子一低拉开了架子,便抽身后退。他身躯魁梧,被他这么一拽,阿比盖尔连人带刀被他往回拖去,两把骨刀在大石砌成的地板上摩擦出扎耳的声响。但他仅仅被往后拖出半丈的距离,忽然沉喝一声,双腿倏地往前一挑,竟生生把骨矛从那汉子手里勾了出来,双脚一送,那骨矛却是神使鬼差般的竟直奔那古而来,“噌”的一声钉在那古身前三尺处的地面上。 我心头猛地一跳,左手一提,手里断了刀尖的阔刀已横在了身侧。如此情形,那古有些惊慌失措,旁边十二名天狼族的族人也都吃了一惊,霍地聚拢起来,与我一起护在了那古周围。 这地板铺的也不是很厚,而那骨矛却是异常的锋利,矛尖没入石板中数寸,尾端抖个不停。谁知,周围护送我们来此的弥罗族族人见到我们如此阵势,一下举起了手里的骨制兵器,离我们最近的一圈弥罗族人更是拉开了腿脚,怕是我们这边再有任何异动,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冲上来一样。 情势俄顷间严峻起来,我根本没想到阿比盖尔会有此一手,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围着我们的弥罗族人有百十来人之多,真要动起手来,我们这边的十几名天狼族族人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他们乱刀砍死,而弥罗族本就与天狼族不和,下手肯定还要残忍几分。可是,阿米盖尔真是有意如此么? 我警惕的看着四周,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却在这时,石殿里传来“嘭嘭......”四五道闷声。我扭头看去,只见阿米盖尔整个人还是撑着双刀俯在半空,而双腿已回弹向后,脚尖正点在那汉子胸口,也不知道他这几脚又使了多大的力道,那汉子竟如遭电惩,人情不自禁的往后倒退数步,刚一站定,“哇”一声吐了口鲜血,俩眼往上一翻,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借那几脚之力,阿比盖尔双臂一撑骨刀,人在低空翻了个身,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周围那些跪坐的人发出了一阵喝彩,都举起双臂大为兴奋,从中走出三个人,将那名昏厥的汉子以及先前被阿比盖尔打翻的汉子带了下去。路过阿比盖尔身边时,三人眼里也是掩盖不住的崇敬之色。 我皱了皱眉头。这人手上的功夫的确高超,竟是个心狠之人,对待自己的族人就像是对待敌手一样,那几脚踢的煞是劲道,恐怕那汉子肋骨都要断几根,而那些围观的弥罗族人更是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可言,似乎也不在乎那两个汉子的死活。 阿比盖尔把双刀在身体两侧抡了一圈,这才将目光瞥向我们这里,半晌,他冷笑一声,看着那古忽然生涩的道:“天狼族的巫师,好久不见了,你们来访我部是以中原人的身份,还是以西域叛贼身份?” 他也会说大宋语言?我反倒吃了一惊,偷偷看了那古一眼,却见到那古脸上一片愕然,大概他也没料到阿比盖尔会说出中原话语来。阿比盖尔说这句话颇有嘲讽的意思,天狼族归顺朝廷的事情他一定知晓,他说的中原语言虽然很生硬,但是说出来了明显是在针对,那便是已不再将天狼族当做是西域的部落,还说什么“西域叛贼”,面上虽是骂在那古鼻子上,实则是对大宋的极度不满。 来的路上那古曾告诉我,他们弥罗族中懂得中原语言的只有巴扎尔一人,那是因为此人对中原人执有偏见,知道的些中原话都是从被他杀死的中原人嘴里听来的,委实算不上会讲。但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可是,这个阿比盖尔是如何会说中原话的?难道真的是学术无疆,他们弥罗族也开始学习中原语言了么? 我正想着,只见那古已定了定神,朝阿比盖尔行了一礼道:“首领误会了,在下此次仅仅是以巫师的身份,前来拜会贵部大巫扎巴尔先生的。” 阿比盖尔又将骨刀舞了个花,看了那古一眼,转身走向石殿后面的高座前坐下,才道:“你,也敢称自己是一名巫师吗?”他说话颇有威势,声音不是很大,言语中却毫无礼数可言。 那古还没有抬头,只是道:“回首领,在下巫术浅显,学艺不精,自不敢妄称巫师名号,唯扎巴尔先生那等大巫堪当人杰,在下正是慕名前来。” “慕名前来?”阿比盖尔把玩着手里的骨刀,像是自语一般,眼睛漫不经心的扫向我们,沉吟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道:“笑话!大巫当年施展巫术斩杀你族上百人,你们难道毫无怀恨之心?如今胆敢来此,我看定是另有所谋吧?” 他已猜出那古此番的来意么?我微微一惊,只听那古缓缓道:“首领所言极是,若说我等没有怀恨之心那便是假的了。当年贵部驱逐我天狼,斩杀我族人大半,令我族根火几近凋零磨灭,危在旦夕,若无宋军禾杆相助,恐怕今日西域早已无天狼。不瞒首领,十数年来我辈确是不忘雪耻之心,欲报当年之恨。” 那古这话还未落定,只见高座上的阿比盖尔猛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已是凌厉之极。石殿中那些跪坐的弥罗族族人虽然听不懂阿比盖尔和那古说了些什么,但见阿比盖尔如此模样,“哗”一下也都跟着站了起来,围着我们近处的那些弥罗族人更是齐齐朝我们迈了一步,似下一刻便要杀来。 我的心口不由狠狠抽了一下,万没有想到那古张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阿比盖尔言语中的嘲讽不过只是猜测罢了,那古却直截了当的道出了对弥罗族的愤恨,这里本就是弥罗族的腹地,周围那些弥罗族族人早已是虎视眈眈,他这么说不是等同于将我们十几人往火坑里推吗? 旁边几名天狼族族人有些躁动不安,怕是他们还在稀里糊涂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见那古顿了顿,续道:“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天狼族已归顺大宋,届时便举族迁移,纵然我族有报仇之心,但受大宋法制所束,也万不敢擅自主张,倘若因我族之仇恨而挑起两域战火,那我天狼必然难辞其咎,此罪我天狼实在担当不起。此番前来,在下的确是诚心拜访扎巴尔大巫,并无不轨之心,请首领明察。” 听到那古又这般说,我不禁松了口气,实在是他先前那些话敌意太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挑衅弥罗族,一旦阿比盖尔沉不住气,一声令下不免又是一场血斗。我自认能有一战之力,但他们十三人我就不敢保证了,弄不好全都栽在此地也说不准。好在那古又把话兜了回来,他后面说的话也着实厉害,天狼族已归顺朝廷,自要受朝廷法制管束,以大宋和西域之间的紧张局面,两族开战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那古这么说也是为了打消阿比盖尔心中的疑虑,这要比阿谀奉承更加令人相信,说什么“难辞其咎”,其实不过是在提醒阿比盖尔而已。 脑子里转瞬间想通了这一点,我不觉好笑,那古言谈倒真的不凡,也难怪康平和凉木会派遣他来弥罗族,这样的能敢言巧论也只有他这样的使者才能说得出来了。 阿比盖尔心里也是清楚的吧。此时,他脸上虽然带着冷冽,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那古看个不停,像是在思索什么。 静默一阵,阿比盖尔缓缓地开了口,道:“你倒是个很会说的巫师。” 说到此处,他又坐回高座上,沉吟良久,才淡淡道:“说罢,你们前来拜访扎巴尔先生有何事情?” 那古先前说话时一直弯着腰,听得阿比盖尔问起,这才抬起头,道:“回首领,我族中有一名族人前些时间中了一种怪异的蛊毒,在下不才,不善蛊毒门窍,所以前来拜求大巫指点迷津。” “难道连你们的主子也不认识那种蛊毒吗?西域地域辽阔,大巫众多,为何你们单单来我弥罗族?” 他说的话仍是嘲讽意味十足,现在连我也有点听不下去,那古顿了顿,神色似大为难堪,道:“回首领,那种蛊毒源于死亡沼泽,实在罕见异常,扎巴尔大巫精通蛊毒法门,在下听闻大巫早年游历过那死亡沼泽,定知其中一二。” 那古溜须拍马的功夫有些生硬,但说的倒也能入耳,我本以为阿比盖尔又会挑唇嘲弄一番,不料,却见阿比盖尔眉头一扬,手里把玩的动作也停住了,道:“你们去了死亡沼泽?你的族人可是被那些怪物所伤?” 那古点了点头,道:“虽不是直接为那怪物所伤,但其中毒的样子和沙城城主的布告中所述症状相差不远了。” 阿比盖尔左手里的骨刀敲了敲右手里的骨刀,若有所思的道:“相差不远?那图瓦文中可是说得明白,那等怪物的毒液中含有蜮毒,其毒液甚至比蜮毒还要霸道,一日肤变,次日筋肉腐变,三日便浑身生满幼怪而死,伤者无一例外,不知你所说的相差不远又指何意?” 图瓦的布告我并没有见过,说的什么我并不清楚,但不管布告上说的什么,一定不是图瓦本人亲眼所见,想来他也是从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他们嘴里听来的了。听到这里,我的脑中又一下闪过了许多画面,却忍不住暗中叹了一口气,七大门派万余人马挺进死亡沼泽,到现在逃出来的人不知道还剩多少,而那些身中鱼头怪毒液的弟子又不知道会被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斩杀了多少。总之,以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为人,绝不会允许有身中鱼头怪之毒的人活着离开死亡沼泽。 那古着:“我族中子弟所中之毒与图瓦大人文中所述确是相似,只是那子弟中毒已近月余时间,而且毒液只扩散到臂膀,并无全身毒发。” 阿比盖尔忽然站了起来,道:“有这种事?” 那古弯了弯腰,道:“回首领,确有此事,那名子弟我已带来,首领大可查明。” 说着,那古扭头朝我递了个眼色,我忙朝前迈了几步,与那古并肩而立,学着他的样子朝阿比盖尔弯了弯腰。耳中,只听那古道:“这名子弟天生聋哑,未能开口谒见,请首领海涵。此子二十多天以前随同族人前去沙城,却不料正遇上七大门派冲出死亡沼泽,被一名身中蛊毒的七大门派弟子伤到右臂才会变成这般模样,首领请看。” 这回我不等他给我使眼色,人已踏出一步,左手掀开披在右臂上的兽皮衣,露出了满是绷带的右臂。 我的右臂虽然被药布缠裹,但自从异变之后就变得比寻常人的手臂粗大数圈,隐在兽皮衣下面还看不出来,退去兽皮衣便能明显的看出我的右臂与我的身体的不协调。 兽皮衣一掀开,周围的弥罗族人看着我都是大为不解,但阿比盖尔却是脸色一正,走下高座,朝我走了过来。 他是想要看上一看我右臂的模样吧?这些早在那古的意料当中,加上我现在脸上涂抹了花里胡哨的颜料,也不怕让他看到。 这样想着,我便要伸手去解开右臂上的药布,正在这时,一声高呼从石殿外面传了过来。 这声音来得很急,我手上不禁停住了,和其他人一起朝后看去,却见得一身褴褛大袍装束的男子匆匆于殿外跑了进来。 第二十七章 闻声而动三 这人一跑到阿比盖尔身边,在阿比盖尔耳边轻语一阵,也不知道那人对他说了什么,阿比盖尔一下站住了,却似有些恍然的神色。 等那人说完了,阿比盖尔目光扫了我们一眼,想了想道:“我有急事在身,你等暂且安住此地,拜访大巫一事我会安排。”说着,他朝带领我们来此地的汉子喝了一声。 那汉子闻言,连忙朝阿比盖尔跪拜磕头,起身后朝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将兽皮衣盖回了右臂上,那古又向阿比盖尔行了一礼,道:“多谢首领,在下告退。” 阿比盖尔没有再多言,转身和那人朝后殿走去,而我们则跟着那汉子以及几名弥罗族人走出了石殿。 石殿外的天色更加的黑了。不过石殿一侧的那片广场还很热闹,沸沸扬扬的,我们沿着一条蜿蜒山道而上,只一会儿便远离了那片热闹之地。前方有那汉子领路,后面跟着几名弥罗族人,走在山道上我仍保持着沉默。 抬头看了看天,月光粼粼,倾洒而下,夜空远处飘动着一片灰云。弥罗族占领的这座山很高,也很陡,现在我们只不过是在半山腰的位置,俯瞰下去却是一览无余,近处的几座山峰最高的也只是与这座山腰间齐平,风一吹过,山上无叶的树木呼呼的响,有如怪啸。 从地势上看的话,这里倒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要地,山道一侧便是极为险要的山坡,从这里看下去,山上树木稀疏,棱石错落,很少能看到攀岩的地方,除了我们脚下的这条山道还算平坦,我估摸着人要想从山脚爬上来,手脚并用爬上来恐怕要很不容易。 朝上走了一阵,那汉子引着我们来到了一处山洞前。山洞洞口是开凿在一面石壁上的,洞口两边有两个豹形石雕,紧贴着石壁。那汉子领我们到洞口,转头跟那古说了几句便带人离开了此地。 见他们走远了,我才算松了口气,道:“先生,那人说了什么?” 那古笑了笑,道:“他警告我们不要四处乱走,山上到处都是他们的陷阱。” 我笑道:“这是他们弥罗族的领地,难道也会在山上布下陷阱么?” 那古只是道:“他说的陷阱指的是弥罗族豢养的鬼仔和蛊虫。”他抬头向山洞里看了看,向里面走去。 山洞里面的空间很宽敞,足以容纳我们十几个人。四周石壁上开凿着不多的小洞口,大概是用来装饰的,里面竟然还摆放着些瓶罐和花草。山洞里的摆设很简单,中间搭着一堆篝火,再往里面靠着石壁的位置就是铺着一些干草铺。 一进到洞里,那十二名天狼族族人便将身上的工具兵器都卸了下来,有一个身体微胖的天狼族人从背后的兽皮大包里取出了两只去了皮的山猪后腿,几人张罗着,在篝火边支起了支架。 这只山猪是今天早上被我们捕杀的,吃剩的两条腿子肉被那人一直背在身后。我和那古在篝火边坐了下来,那古接着道:“巴扎尔对巫术极为着迷,犹对鬼仔偏爱,他豢养的鬼仔都是剧毒之物,不仅可以镇守边缘领地,连这山中也暗藏许多鬼仔,以作守卫之用。” 我道:“守在山上的也是蟒绝鬼仔么?” 那古道:“谁知道,或许是吧,听说巴扎尔豢养了五六种各类鬼仔,不过我见过的只有蟒绝,而那种鬼仔也是他们弥罗族中最厉害的鬼仔了,当年弥罗族驱逐我们的时候,扎巴尔便是放出的蟒绝鬼仔,上百条大蟒冲过来,谁也挡不住。” 他说的很平静,但神色却显得有些黯然,大概是想起了当年被弥罗族驱逐的那一场领地之战。我虽没亲眼见到,但我能想象的到,上百条也是相当有规模的了,以那等鬼仔的难缠和速度,恐怕只是看上一眼便会让天狼族族人不战而逃。我打个岔,笑道:“如今你们已有和弥罗族分庭抗礼的实力,也去豢养些厉害的鬼仔就是了。” 那古失笑道:“豢养一条鬼仔谈何容易,便是饲养鬼仔所需的蛊虫就已经是难以培养了,若无上等的良材珍药,就算能豢养出鬼仔也只是最差的货色,我天狼族可没有那个条件。况且现在我们的部落已归顺你们的朝廷,要是在这个时候豢养起鬼仔,怕是康大人就不会同意我们迁至宋境了。” 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宋严禁巫蛊之术,境内不还是有很多人修习巫术?现在不行,等你们在中土混熟了就行了,呵呵。” 大宋律法明令禁止巫蛊之术,违反者要处以极刑,连带着家人都要被流放。天狼族现如今正面临着朝廷的考量,行巫蛊之术的确是大不妥的,不过也未必。朝廷虽是严行禁令,但这种令法落到下面便和空头话没什么区别,对巫蛊术着迷的人根本也不理会朝廷的这套令法,只看那尚波于一族的黑巫师山平,他就还在偷偷摸摸的豢养着蛊虫,以巫术的诡异莫测,朝廷真要是盘查起来,山平只需随便捣鼓些伎俩将蛊虫隐藏,也很难能被人查得出来。如果朝廷对禁止巫蛊术能再苛刻一点,郴州城更不会闹出那般动静了。 在心里,我是希望那古继续研究巫蛊术的,倒不是我现在对巫蛊术有了什么好感,而是那古所修习的巫蛊术是本分的巫医之道,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而不是用巫术来祸害人间。或许将来他们天狼族迁至大宋,说不定那古也会像山平一样,有机会再钻研起巫术来。 那古不可置否的笑了笑,道:“但愿吧,我祖上留下来的东西虽然不是什么绝顶的巫术门道,我也是不愿轻易丢掉。对了,顾友人,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那几名天狼族族人已将两条山猪后腿肉串好架在了篝火上,被火焰烧烤,那肉上很快流下了香喷喷的油水,油滴在火头上滋滋的响。我有点茫然,道:“先生,怎么了?” 那古轻晃着脑袋,大有深意的道:“他们弥罗族不好交中土,族中大巫更是视中原人为疮肉,而刚才阿比盖尔接见我们时,说的却是大宋话语。” 我道:“是啊,原来先生也在为此事奇怪。” 那古眉毛一挑,道:“你也这么想的?” 我道:“在下只是在想,会不会是中原的语言文化流传至此,而弥罗族一时起兴,学了些中原语言。” 那古听我这么说,却是莞尔一笑,道:“不会的。”他往篝火里添了根柴木,被他一挑,火头烧的旺了一些,升起一片火星。他看着篝火,又道:“哪里有那么简单,贫瘠之地自有不开化的刁蛮之人,能顾着的只有自己罢了。我们这里的人土生土长在这里,崇尚的文化都是自己本部落的语言和历史,甚至以之自视甚高,族与族之间要么交好,要么就是敌对,不会轻易接触外来部落的习俗和语言,除非像我们天狼部落俯首称臣的弱小部落,才会去接受更加强大的部落文化。而弥罗族占山为王,一方面没有俯首称臣,一方面他们族中亦是有扎巴尔这等巫师坐镇,可以说他们在西域已是一个不可小觑的部落,又怎么会乐于习得旁人的语言?更不会接受大宋风俗文化。” 他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堆话,我听得脑子有点乱,道:“先生的意思是,阿比盖尔有意和大宋交好?” 那古似有些得意,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阿比盖尔极有可能有这个意思。” 我诧道:“可是方才阿比盖尔出言讥讽,言语中像是对大宋极为不满,又怎么会有意愿归顺大宋?” “那他先前大可将我们拒之门外,为什么又要接见我们,而且还学习大宋语言?” 我一怔,登时说不上话来。是啊,既然不愿接受外来风俗文化,弥罗族的这个族长又为什么要学习中原话呢?而且,阿比盖尔真的对大宋有抵制的话,又怎么放任我们进入弥罗族的领地,恐怕在林中那会儿就把我们赶走了。 那古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笑道:“当然,此时言之尚早,那阿比盖尔是否真有此意还很难说,好在他能接受中原语言,那也为我们此次拜访开了个好头,而且他似乎对那死亡沼泽怪物的毒液颇有兴趣,说不定会留我等在这里多住几天,让他们的大巫潜心为你治病,有这些时间,我再去探探他的口风,说不定就能探出他的真实想法了。” 他现在的心情看起来比之前要好很多,我不禁失笑,道:“那也要看他们的大巫愿不愿意见我了。” 那古道:“阿比盖尔既已开口答应,巴扎尔就一定会见你的。来,顾友人,吃块肉。” 他拿过一名天狼族族人递过来的小刀,在篝火上正烤着的一条腿子肉割下一大块来,又递到我手上。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架子上两条猪腿肉早已烤的黄灿灿的,刀子一切开肉,里面的油水直往下流。 他们天狼族的烧烤手法很独特,肉上面被那几名族人撒了佐料,佐料里不仅含有中原做饭所用的寻常料末,还惨杂着他们天狼族入味的材料,这种佐料可深入肉里面的骨头上,肉被火烧烤起来,香溢四溅,只是闻着便让人直流口水。 半天没吃东西了,我也早已饿了,不再多想,随便往身上的兽皮衣上抹了两下手,接过肉便吃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闻风而动四 这一晚我们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停止了吐纳。洞外,天空昏沉沉的一片,灰云压顶看不到尽头,却是迎来了个阴天。 虽然山洞里的空间很大,我还是坐在洞口睡了一夜。那古他们久居山野,野外生存能力很强,但要论警觉却远远不及我了,况且弥罗族的鬼仔在山巡守,饶是他们已同意我们在此安宿,我也不敢有丝毫怠意。修炼了内功,我的听力和视力要比他们好的太多,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不过警惕归警惕,一整晚我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动,没有听到蟒绝鬼仔的那种挠心的叫声,甚至连山野中的虫鸣鸟啼也没有听到半点。除了风声,偌大的一座山夜里像是死寂了一般。 伸了伸腿脚,我走出洞外,站在山道的边缘向下看去。夜间看的不是很清楚,现在再张望下去,这座山确是陡壁如垂,刁岩兀然,山坡还没有达到万丈悬崖那种程度,一眼看下去我脑子里却一阵的晕,只怕这座山没有千丈高也有八九百丈高了。 放眼望去,山上几乎没有多少绿植,生长着的是一种光秃秃的高树,这种树顶头的枝杈开的很窄,树干很细,像人的小腿一样,直挺挺的有十余丈高,似一根根长木桩插在山上。 正看着,身后听得那古的声音道:“春始属木,生木者必水。看这天气,今年的雨季来临了,呵呵。” 我转过身,笑道:“那古先生,早啊。” 那古走到我身边,舒展着手臂,悠闲道:“这雨下起来,没两三个月是不会停的了。顾友人,你今天的气色又好了些,内力恢复的怎么样了?” 我道:“多亏了先生的草药,在下的内力比之前好多了,等再过些日子就能全部恢复。” 那古给我开的药草的确帮了我很大的忙。现在想想,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筋脉早已被摔得七零八落,内力也像是被打散一样聚不起来,能保住一条小命实在是我的万幸。他的药草虽说不是什么珍贵良材,却让我体内受损的筋脉得到了愈合,虽说现如今我的内力如游丝一般,但行气已畅通无阻,如果我潜心吐纳修炼,恢复内力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那古点了点头,笑道:“带来的草药还有不少,一会儿我再让他们熬些汤药来。”顿了顿,他又道:“你的武功如此厉害,独自一人可与那蟒绝鬼仔一战,真是了不得。” 我不由一阵苦笑,道:“先生真是抬举我了,中原人才辈出,大能者数不胜数,我这点武功也不过是些皮毛罢了,算不得厉害。”他要是见识到罢中原一掌之威,也不会这么说了。 那古赞道:“你也别小看了自己,单凭你右臂的神力,怕是没几个人能吃得了你一拳的。” 右臂的力道堪称可观,可如今变成这副鬼样子,要那等力道还有什么用?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以后我寻医无果,这条右臂我铁定要砍下来的,宁愿做一个独臂人。我道:“先生就别挖苦我了,已是残疾之躯,谈不上什么神力,若臂膀能恢复以往是再好不过了。” 那古微微一笑,道:“顾友人此言差矣,不知你有没有想过,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我看着他,诧道:“这能是什么好事?” “鱼头怪毒液歹毒,中者活不过三日,而你身上的毒液却偏偏只到右臂,既没有中毒身亡且因祸得福生出莫大力道,这不正是上天给予顾友人的恩赐么?况且当今乱世正魔焦灼,群英荟萃,中原七大门派的名头响彻八方,顾友人只需加入正义之师,以你的身手和如此神力,在七大门派中定逢器用,不难干出一番铲除魔教的大事业,也必将名扬四海,成为一方英雄。” 那古说话很直白,也许是因为知道了阿比盖尔已在学习中原话语,他的心情直到现在都很不错,说的颇有激昂。 名扬四海么。 我默默地念着这四个字。被他突然夸赞,我多少有点局促,但不知为何,心头更多的像是浇了一层山楂水,酸溜溜的。我颓然道:“先生过奖了,在下不过草芥小辈,目浅志短,成不了什么英雄不英雄的。” 那古大概也看出了我脸色的不对,缓了缓语气,淡淡笑道:“顾友人何须自谦?难道你不想除掉长生堂吗?” 我心头苦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先生,你认为长生堂该不该铲除?” 那古脸上本来还带着笑意,听我这么一问,脸上却是流出大感奇怪的神色,道:“长生堂乃是魔教,祸乱我西域百年之久,当然要除掉!早些年长生堂还在势大之时,凶威震荡整个西域,动辄便是灭族之灾,横尸遍野,不知道犯下了多少滔天的罪行。我听族中老一辈的人说,西域之所以有现在混乱的局面,长生堂在暗中起了极大的推波助澜,罪不可恕。” 听他这般斥责长生堂,我心里没来由的又是一阵迷茫。我已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了,长生堂在这个江湖上的名声的确臭的可怕,但凡听人提起长生堂,总是些不堪入耳的骂言。对于长生堂而言,当年的腥风血雨落得个如今的抱头鼠窜的下场,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应得报应。可是,一想到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在死亡沼泽里的诡谋心计,我甚至根本也不觉得长生堂有多恶贯满盈,反倒是七大门派的几个掌门人让我觉得更加的忌惮。 除魔卫道,除魔卫道,难道魔教里就没有好的道了么? 我心里翻来倒去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古还在说着:“三十年前,若非你们中原七大门派大败长生堂,使得他们四散而逃,不知道西域现在又会是什么人间惨象。说起来,你们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我没有再说什么,也无话可说,抬头望着远处。天边尽头,灰云弥漫,山野间的暗淡之色更似粘稠一般,茫茫天地,大有落雨的迹象。也许我的这种沉默让那古又想了很多,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忽然笑道:“可能顾友人志不在此吧,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强挤出了笑容,道:“弥罗族的大巫若不能医好我的臂膀,我就动身回郴州去,重操镖局旧业。” 那古道:“不再多逗留些时日了?弥罗族的大巫不行,我可以与你一同去拜访其他的大巫,我西域最出名的两个部落,一是乌山部,一是血手部,那里是巫师汇集的大部落,能人多得很。” 我一阵感激。那古是个热心肠的人,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我也能大概摸清他的脾性,为人行事倒是和韩萧很相似,和我颇能谈得来。按照原本打算,我是不想这么着急回到郴州去,但我也不能在西域久留。一来镖局已被郴州百姓视为蜮虫的起源之地,陆京召和施义盛迫于民意,说不定现在早已查封天下镖局,虽说镖局里有百里徒、何云等几名镖师压阵,可我这个做镖头的总还是要出面的担当的。 二来,昆仑山我还是要走一趟的吧? 刚想到这里,我心头一阵的烦躁,乱的像是麻团一样,才发现有很多事还等着我去做。我摇了摇头,道:“来日方长,还是先回去看看吧,来的时候镖局里已是一片糟乱,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古点着头,道:“康大人说你们的郴州城正在重建,顾友人回去也是好的,不过此地距离你们大宋尚有数万里之遥,你孤身一人回去怕是多有不便,不如等此事一了,你随康大人他们一路同行,好歹也有个照应。” 这么远的路啊。我从来都没有认真考虑过归途,也不知道有什么捷径直通大宋,只道是一路东行,就算我晕头转向了,也一定能独自摸索回到中原。我道:“多谢先生提醒,同行就不必了,在下一人也可赶回中原。” 那古笑了笑,道:“顾友人武功高强,纵是万里路也不在话下,只是此地极偏,若无人指引,怕是要走许多弯路。” 不要说是从这里走到大宋了,就连从天狼族来到弥罗族这中间的数百里路都是险峻异常,天沟地渊的没有人指引,难免要走许多的冤枉路。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动,道:“先生,他们弥罗族可有往东一带的地图?” 那古想了想,道:“应该有吧,他们是中型部落,领地很大,绘制的地图也会比我们天狼族的大很多,有西域全图也是有可能的。” 我喜不自禁,道:“如果真有的话,那在下还要请先生为我讨要一张了。” 大宋绘制的地图很简单,只标注州城县镇的坐落位置,重要的山区河流也仅仅是一笔带过,让人看了一目了然。而他们西域绘制的地图就要详细的多了,山涧溪流延伸的曲折位置乃至悬崖峰头的数量都是绘制的一清二楚、不落丝毫,用颜料标识出的森林草地就像是缩小版的地域一样,极为细腻。西域之人极为看重领地,各部落自圈一方,视领土为性命,画的清楚了,也好让人知道领地的归属。如果弥罗族里有东边一带的详细地图,那么我的归途说不定要顺畅不少。 那古道:“这个好办,等我去访拜阿比盖尔时,向他讨要一张地图。”他还想再说下去,正在这时,山下远远地传来一声回荡空山的怪啸声。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鱼头怪来袭,右手条件反射般的抓在了背后的剑柄上。仅此动作,我背后已是冷汗涔涔。待得我脑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声音并非是鱼头怪发出的。比起鱼头怪的尖叫声,这道声音更像是虎狼的怒吼,隐隐的带着些凶狠的戾气,乍一响起便如一排排波浪一般扶摇直上,威声震荡,却是和鱼头怪那种撕心裂肺的尖叫大为不同。 听清楚了声音,我不禁失笑,探着脑袋头朝山下望去,但此山隐峰藏壁,高可攀天,巨石怪岩盘在山上遮住了大半的视线,根本也看不到山下有什么,只听声音像是离我们并不远。 是弥罗族豢养的鬼仔在叫么? 我脑子里又想到了这一点,一旁的那古也在朝山下左右张望着,道:“山下是什么东西,叫的声音怎么这般洪亮?” 这时,山洞里那十二名天狼族族人也都闻声冲出洞来,大概他们以为有鬼仔来袭,每个人脸上都很严峻,但一见到我和那古站在山道边,几个人又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站在我们身边纷纷伸长了脑袋朝山下望着。 我们站立的地方已经是极高了,就算山下是虎狼在咆哮,也绝不可能传到这里来。只听身边的那古遥望了片刻,又道:“走,我们去瞧一瞧。” 第二十九章 闻风而动五 我们沿着山道,循声向山下走去,在即将抵达昨日阿比盖尔接见我们的那座石殿时,我们停了下来。远远的,只见山下有一大群弥罗族人正拉着一口极大地木笼车,沿着山道也朝山上缓缓走来。 这山道并不是很窄,足可容得下两三匹马并驾齐行,而他们拖着的那口笼子则很是显眼,目测过去约莫有两丈大小,将整个山道堵得满满的,从我们这边看过去,即便那笼子周围有很多人搭手扶住,也好像要滚落山下一般。而那一阵阵响彻山野的怪啸便是从那笼子里传出来的,只是现在再听来,这怪啸声似乎多了些许悲怆的哀鸣声。 “这些人在做什么?” 我翘首望去,但距离有些远,天色又有点昏沉,笼子里什么也看不清。这时,那古道:“是弥罗族外出狩猎的族人,笼子里装的应该他们此次捕获的猎物。” 其实我也已能看得出,那队伍中除了那个最为显眼的笼子之外,在那些人当中还有不少人两两成对,用粗木棒挑着类似于山羊一样小体型的猎物,只是不太显眼而已。 弥罗族毕竟是个中型部落,他们出猎的阵势倒也真够大的。虽然细数不清,但一眼看过去,那群人在山道上浩浩汤汤的,少说也有三百人以上。我随同拉姆鲁他们一起外出猎熊之时,他们也不过是跟了二十几号人,虽然那一次我们毫无收获,但二十几号人足以将一头体型健壮的成年黑熊肢解带回了,也不需要什么车笼装载。只是,他们捕猎的是什么动物,竟要用这般大的笼子?这么大的笼子,几乎可以装得下三只黑熊了。 正张望着,忽然,又听那石殿中传来一阵欢呼声,却是阿比盖尔领着一群人走了出来。 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石殿仅仅不过数十丈的距离,我们看到阿比盖尔的时候,他也扭头看到了我们,脸上大有得意之色,朝我们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跟着那古走上前去,那古朝阿比盖尔行了一礼,道:“见过族长。” 阿比盖尔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我的族人捕获了一头独角兽,你们过来看看吧。” 独角兽? 我不由大感意外,恰在这时,山道那车笼里又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 现在再这么听来,车笼里响起的,不正是那独角兽的声音么。 当日在去昆仑派的路上,我和程富海他们便就碰到一只独角兽,它的声音我当然记得,只道是低沉异常。不过那时我们身处矮山林中,独角兽的叫声倒是和山间猛兽一样低沉,并不是像现在这般如天钟一样嗡响。大概这是和弥罗族的这座高山有关吧,他们的这座山虽然没有昆仑山巍峨,但也是一座了不起的高山了,山上多环壁,独角兽的声音响起来,的确比平常洪亮太多,也难怪我一时没有听出来。 没想到,在这里我竟又碰见一只。 比起我的意外,那古要平静得多,看着阿比盖尔笑道:“独角兽的犀角是一味不可多得的良材,此种如今又濒临灭绝,实在是难得之极。” 阿比盖尔脸上的得意之色更胜了几分,微微扬起头道:“确实难得,这畜生喜居地下,窟道四通八达,我的族人也是刨地三尺才将它堵截住的,着实费了很大得劲。不过,好在此次狩猎硕果颇丰,呵呵。” 独角兽是居住在地底的么?我甚至是头一次听说。那古脸上神色不变,道:“在下听闻将独角兽的犀角磨成了粉,掺和特殊药材配制成蛊药有奇效,人吃了不但延年益寿,亦能养颜驻容的。” 阿比盖尔点了点头道:“正是。我已打算将其犀角砍掉,交到大巫手上,让他帮我配制蛊药。” 他现在对我们不再像昨晚那样冷嘲热讽了,反而多出了些平和的态度,和那古有说有笑的。也许真如那古猜测的那样,他确有归顺的意思吧,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这时,山道上的那群弥罗族人已来到石殿前,率先上来的百十来人见到阿比盖尔,齐齐高呼着,下跪行礼。 我朝这些人看了看。他们身上满是风尘之色,多有泥水污渍,也不知道他们这一次在外狩猎了多少天。他们身上挂的东西有很多,除了狩猎所需的兵器绳索之外,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两只山鸡和野兔。这些动物像是被鉄夹夹过的一样,身体都变了形,血水已经干涸,流不出半点来。这些人当中,还有些人肩头扛着被切割开来的走兽肢体,看不出是什么动物,大概是因为体型太大不便搬运,所以才切割开来。靠后一点的位置,便是些抬着一头头山猪尸体的弥罗族人了。我匆匆看了下,只道是有二三十头的样子。 人堆里,为首的一人是一名身材中等的汉子,头上插着一根褐色的大羽毛,身上挂着弓弩和兽皮袋,手里提着两只野山鸡。一站起身,这人朝阿比盖尔说了一阵,大概他是向阿比盖尔禀报此次狩猎的成果,一边说,一边对着行伍中的猎物指指点点的。 等这人说完了,阿比盖尔挥了挥手,一群人转了道,朝石殿一侧的空地走去,正是昨晚他们弥罗族高呼舞蹈的篝火之地。 紧跟着前面这百十来人上来的,便是一群拥着大车笼的弥罗族人。这些人也有不少,七八十个之多,因为手里拉着绳索,他们身上很少有人带着野味,带着的也只是随意挂在腰间。他们拉着的车笼很是粗糙破旧,笼子上的木头劣迹斑斑,掺杂着泥土和血迹,车笼下面的四个轮子完全由四个粗壮的窄木桩支撑,每一个都似有不少的分量,看上去很笨重,前面拉着绳索的一群人拉得也颇为费劲。 天色比刚才亮了不少。大车笼里已能看得清楚,里面正趴着一只体型硕大的独角兽。 我定睛看去,只见这一只独角兽比我以前见到的那一只还要大那么一些,两丈大的笼子甚至都没有它的身体长,整个身躯被错综的藤条和绳索五花大绑着,身体蜷缩在笼子里,藤条和绳索的另一头拴在笼子的木头上,让它动弹不得。在它的一颗鹰头左侧,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被骨矛戳伤的,伤口处的羽毛已经脱落,黏着些血迹。 在它的头顶正中,有一个一寸长的犀角,只是这根犀角实在太小,与我在昆仑山下见到的那一只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乍一看像是长在脑袋上的小肉瘤,几乎可以忽落不计。 笼车一到石殿近前,阿比盖尔有点迫不及待的走到笼子跟前,他这个举动似乎让车笼里的独角兽受到了惊吓,张开鹰喙朝阿比盖尔怪叫了一声,只不过这般听来,它的声音并没有刚才那样洪亮了,反倒是小了许多。 阿比盖尔倒是毫不在意,单手扶着笼车上的一根木头,扭头却是朝那古笑道:“先生精通巫医,熟知草药良材,且过来看看这一根犀角如何?” 他这句话大有炫耀之意,那古倒也迎合,走上前朝笼子里看了看,又回身朝阿比盖尔行了一礼,同样笑道:“族长,这是一只成年的独角兽,独角兽的犀角随其年龄增长,三岁之前无犀角长出,至三岁之后方崭露头角,且岁长一分,不仅生长不易,但也极容易折断。这只成年的独角兽到现在还能保留如此长的犀角,说是罕见也不为过。” 听他们这般说,我不由觉得好笑。如果那古本来就是朝廷的人,那也一定是个精明的使者,无论是处事不惊还是能言善语,甚至要比朝廷真正的使者更加合适做使者了。而阿比盖尔此人似乎也乐意听这样阿谀之言,这一点,两人倒是心照不宣一般。他们要是知道独角兽的犀角可增长到一尺长,也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模样,怕是阿谀奉承会成为真正的惊叹,而洗耳恭听也会变成难以置信吧。 阿比盖尔仰天一笑,道:“先生倒也懂得不少,此次狩猎当真是走运,中午我在此大摆酒席,一来为庆贺,二来也为款待你等的到来。” 那古忙不迭的又行了一礼,道:“多谢族长。”话语中,难掩开怀之色,又道:“族长,不知贵部大巫可有意为我的族人治病?” 阿比盖尔笑了笑,道:“我正想派人告知你,大巫已首肯此事,待得吃过午饭,你们便可随我去大巫的洞府。走,你与我里面说话。” 捕获了一头独角兽,阿比盖尔的心情似乎好的不行,整个人与昨天接见我们的时候截然相反,两人说着话,便走进石殿中。我和其他十几名天狼族人也想跟着那古一同进入石殿,但刚走两步,却被守在石殿外的两名弥罗族人拦了下来,只能守在殿外。好在他们这个石殿并非封闭,即使站在石殿门口也能看得到石殿中的一切,我们也不担心阿比盖尔会把那古怎么样。 拉着车笼的这群弥罗族人并没有在石殿前停留,也同样转了个弯,拉着车笼朝石殿一侧的空地走去。此时,那片空地处已经是熙熙攘攘一片,不少老弱妇孺都奔到空地处来迎接狩猎归来的族人,甚至有不少孩童已闻声赶来,围在车笼周围打量个不停。 其实,归根究底,弥罗族也只不过是西域的一个普通部落啊。 在来的路上,那古跟我说了许多他们天狼族与弥罗族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在潜意识里将弥罗族视为天狼族的死敌,加上他们弥罗族里出了个臭名昭著的黑巫师,所以我对弥罗族并没有什么好感。 也许天狼族的人还会怀恨在心吧,我也不太清楚。但说到底,弥罗族领地扩张不也是为了部族更好的繁衍么?弱肉强食的世界,在这个世道混乱的西域,弱小的终究是难以生存,不变的强大一些,又怎能立足? 如果当年的天狼族比弥罗族强大,那现在这一带又会是怎样的局势?我没再多想。 这时,这一群狩猎归来的弥罗族人已经差不多全部走了上来,走在后面的人群身上都背着一个箩筐,里面装着的是些奇怪的草木绿植,有枝叶花朵,也有晶石铁块,想来是他们外出采集来的药草了。 我正看着,忽然,在队伍的后方传来一道惊呼声,一名弥罗族人脚下踩了个空,人一下子滑倒在地。 这人与另一名弥罗族人是走在队伍的最后方,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搁着厚厚的一摞兽皮毛,可能是从猎物身上剥下来的。那人本是抬着担架的后端,这么一滑倒在地,前面那个弥罗族人登时抓不住担架了,手上一松,担架掉在了地上,上面的皮毛洒落了一地,并且一具尸体从担架上滚了下来。 我吃了一惊,侧头看去。只见那具尸体浑身干瘦,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面上铁青如铜,像是从墓穴里刚挖出来的一样。从担架上滚落在地,身躯直挺挺翻了几翻,也不知道死去多久了。那两人见此,一脸的惊慌,也不去管洒落在地的皮毛,反倒是先去抬那具尸体。 阿比盖尔说此次狩猎硕果颇丰,大概也包括替扎巴尔挖来的死尸吧。一想到扎巴尔有挖人坟墓的嗜好,我心里刚刚对弥罗族升起的好感一下子也荡然无存。那两人动作倒也麻利,连忙将那就尸体抬起来丢在担架上。 刚想撇过头不去再看,却在这时,我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了那具尸体背上。 尸体的背上,竟然有一张狰狞的鬼脸刺青。 虽然尸体已有些干腐,但我还是看得很清楚。那一副鬼面刺青占据了尸体的大半个后背,鬼脸下的一根红色的舌头伸出的很长,无论是模样还是所需颜料,不正是与当年我在刘开世背后见到的那一个一模一样么! 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了我的脑袋上,我人差点跳了起来。 第三十章 闻风而动六 江湖上身上刺青的人有很多,无非是耀武扬威罢了,但在背后刺上那等恶鬼面的恐怕只有程富海一直追查的神秘组织的人才会有。一年前我就知道那神秘组织踪迹难寻,程富海和天一道长一直追查,到现在也没个头绪,却没想到在这里被我碰上了。 尽管现在我看到的是一具尸体,但仍让我震撼不已。 对于这个神秘的组织,我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但是他们行事的隐蔽,却让我心有余悸。当年他们假冒金花大盗偷走玄铁令,挑起玄铁门和幽云山庄的恩怨,杀死金刀流派的掌门断金石,一切做的可谓是不显山不露水,若非当时张旭德和阳才真人的伎俩被程富海和天一道长识破,玄铁门和幽云山庄只怕难免有一战。 这还算不得什么。在神龙窟那会儿,方经文曾声称玄铁令是他们从张旭德和阳才真人手里抢夺而来,但以张旭德、阳才真人两人的精明,偷来的玄铁令又怎么能轻易让人知道在他们手上?就连程富海和罢中原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多大的把握如此肯定,方经文自然也不可能知晓。那么就只有一点可以解释的通,玄铁令是张旭德和阳才真人故意让长生堂的人抢夺了去,只是就连他们两人,最后也是落得个被人毁尸灭迹的下场。 脑中刹那间想到这里,我浑身打了个冷战。一个玄铁令,再怎么了得也不过是一把开锁的钥匙,但是背后却牵扯到神龙窟,这件事便也不那么简单了。以至于到后来的正魔两道能齐聚死亡沼泽,双方展开的奋力厮杀、围追堵截,和这个神秘组织暗中的挑拨脱不了干系!甚至那漠北双雄,也极有可能是被这个组织所杀。羊祉兴曾说是他与庞友仁亲自抢夺,怕在当时,他们也是被蒙蔽了双眼的。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越想越觉得不简单,越想越觉得这个组织牵扯的事情太广。忍住心头的震撼,我朝那两名弥罗族人走了过去,想要看清那具尸体的样子,看能否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是那两人动作很是麻利,将尸体放回担架上之后,又将散落在地上的皮毛尽数压在了尸体上,还不等我靠近,两人已抬着担架,转道朝着空地小跑而去。 我心里有点着急,连忙追了过去,哪知还没走两步,守在石殿门口的两名弥罗族人却是骨矛一横,将我拦了下来,其中一名蓬头垢面的汉子瞪着双眼,朝我喝斥了一声。 大概他们以为我要抢夺他们此次的猎物,我也没想那么多,左手里的大阔刀只往上左右一挑,“叮叮”两声,将拦在我胸前的骨矛弹开。 现在我的身体已经痊愈大半,这两人哪里能抵得住我这一刀?被我的阔刀挑开骨矛,两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那名蓬头汉子见此,怒喝一声,脚下虽然还没站稳,手里的骨矛却已出了手,直刺我的腰间。 他距离我本来就很近,刺出的骨矛也算是相当迅疾了,我原是想着将他们两人的骨矛挑开,并没有与他们二人交手的意思,但见他骨矛已逼近我的腰间,手里刚刚扬起的大刀竟鬼使神差般的往下一压,正砍在他的骨矛中间部位,“啪”一声,他的骨矛应声断作两半。 这一声轻响并不大,但落在我耳中却让我脑中一下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 这汉子见手里的骨矛被我斩断,连忙往后跳了一步,伸手往腰间一探,摸出个宽柄的弯刀来,看着我如临大敌,踱着步子似要再冲过来。另一个汉子则是忽然朝石殿里长啸一声,绷着身体却是绕到了我身体一侧,与那手握弯刀的汉子一左一右,围在了我的两边。 我暗骂自己愚蠢,一时忘了当下自己的处境,到了这个时候,我是万万也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但想是这么想,我身后的十几名天狼族人却在这时也一下叫嚷起来,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大阔刀,直指这两名石殿守卫。两名守卫见我们人多,也不再围着我了,退到了石殿大门里面,和我身边的天狼族族人相互喝斥起来。 我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见双方都是一副凶相,叫嚷声越来越激烈,想来说的话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石殿里传来一声断喝,阿比盖尔和那古闻声赶了过来。 一到我们跟前,两名汉子和我身边的天狼族人立刻禁了声,阿比盖尔皱着眉头,眼睛扫视了我们一圈,对那名手里还在握着弯刀的汉子沉声说了一句。 那汉子忙不迭的跪拜在地回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阿比盖尔眉头一扬,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却是忽的笑道:“先生,你的这名族人性子未免急了些,连我们采集来的草药也要抢夺。” 原来那汉子以为我要抢夺他们的药草,我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听阿比盖尔这么一说,我也松了口气,这名守卫倒是个憨厚之人,没有将刚才动手的事情说出来,否则,他一阵胡乱吹嘘夸大,也不知道阿比盖尔会对我们有什么看法。 那古看了我一眼,赔笑道:“让族长见笑了,我这族人生性耿直,被鱼头怪的毒液困扰至今,实是寝食难安。方才怕是见贵部采摘来的草药甚多,急不可耐了。”说着这话,他又大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询问。 那意思我懂,但现在我也只能装聋作哑。阿比盖尔哈哈一笑,道:“男儿生性耿直是英雄本色,我弥罗族的子民都是生性直爽之辈,无妨。” 他扭头朝石殿一侧的空地看了看,又道:“正好,此次我弥罗族满载而归,又逢你部来访,不如趁此机会,我命人摆开摔跤台,让他们几人相互切磋切磋,交流一番,如何?” 那古有点迟疑,道:“族长,此时怕是不妥......” 阿比盖尔一声长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比试比试,这也是我弥罗族对待朋友的坦诚之礼,先生不必担心。” 我们昨晚抵达这里,却在石殿里吃了不少冷言冷语,到了此时,阿比盖尔却已经以朋友相待了。一个晚上,他的态度转变的实在有点大了。 可能他真的有归顺朝廷的意思吧?我没想太多,心里一直在想着刚刚那具尸体,扭头看去,空地处一片喧哗,那两名抬着担架的弥罗族人此时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具尸体到底是什么人?弥罗族外出狩猎的族人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呢? 我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远处天边。 天色越来越暗了,即使现在已是日出时分,但天上根本也看不见清辉的样子,天地间昏昏沉沉的。 第三十一章 祭天拜地一 阿比盖尔领着我们朝石殿一侧的空地走去,在石殿与空地之间有一片稀疏的秃树林,绕过这片树林,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便就是弥罗族的主山寨区域了。 如果说我们昨晚居住的地方像是罕有人迹的荒山野岭,那么他们山寨的主区域,我只感觉像是来到了菜市场一样热闹。 我们跟随着阿比盖尔走到空地附近,空地上已是沸反盈天,刚刚上来不久的那数百名弥罗族人正将此次狩猎来的猎物一一摆在了地上,而前来迎接他们的族中老少更是将这些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群人在空地上有说有笑,相互寒暄,围着笼车里的独角兽打量个不停。天狼族群群居聚餐的场面已是热闹之极,这里却比天狼族还要喧闹。 我抬头看了看。离空地不远,紧贴着山坡的便是一处处凿在山壁上的洞穴,数不清有多少,只觉得这些洞穴遍布了这座山的大半部,一直延伸向上。看样子,这些洞穴就是他们弥罗族的居住之地了,洞穴每一个都隔得很开,洞口也像是专门留了一处不大的空地。 在这些遍布的洞穴中间,有一条两丈宽的瀑布自山顶倾注而下,将这些洞穴从当中分开,分成东西两半。瀑水涓涓,白鸟盘旋,即便现在正值阴雨天,一眼看过去,竟说不出的气派和祥和。 弥罗族是西域的一个中型部落,也只有亲眼看到这一派景象,我才能切身感受到他们与天狼族之间的差异,南喇族则更不能攀比了。只此部落领地,弥罗族也不愧为这一带的霸主,只是朝廷若想要招抚这样的部落,会不会有点牵强了些? 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我也不禁失笑。西域部落与朝廷之间的安抚政策自有朝廷的人来处理,康平既然能派那古前来,定也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也轮不到我来品足论道。 空地的正前方有一处高台,台上正有十几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着下方热闹的空地指点笑语。 一见我们到来,这些人齐齐朝着阿比盖尔弯腰一拜。弥罗族其他族人见到族长,无一不是行三跪九扣之礼,这十几名老者似乎在族中享有较高的地位,并没有朝阿比盖尔跪拜。抬起头时,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朝我们这边打量着。 一名弥罗族人搬了张大木凳,阿比盖尔坐了下来,此时他也不再说中原话了,当着我们的面和这些老者们说起了本地话,像是在商谈。 我听不懂他们的话语,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古身后,看着空地上的人群想要找出那两名抬着担架的弥罗族人,但空地上此时人群攒动,混杂不堪,我也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刚刚和石殿的那两名守卫吵得不可开交的几名天狼族族人也都禁了声,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 那两个人应该是抬着尸体跑去献给巴扎尔了吧?如果那具尸体是弥罗族人在外挖掘出来的,我也不必急着寻找,待得午后去见那扎巴尔时,说不定我还能再见到。我看着山上遍布的山洞,心里默默地想着。 临近晌午的时候,空地上的篝火搭了起来。弥罗族族人多达一千一百多人,这么多人都聚集在这一片空地上可谓是一场壮观的场面,打来的猎物还没架到篝火上,数十个孩童已在篝火边兴奋地嬉戏着。他们的劳作分配很是井井有序,男子搬柴伐木、抗肉运酒,女子在瀑水边清洗猎物药草、褪皮除泥,因为要准备千人午饭,一群人忙乎的不可开交,但没有一点凌乱的样子。 弥罗族的烧烤手法倒也异样美味。天狼族里有从朝廷赠与的食物佐料,烧烤起来颇有中原烤肉的鲜美味道,而弥罗族的烤肉趋于原始,没有佐料搭配,却用上了山野草药碾成的细末,烤出来的肉质不仅古色药香,也不乏鲜嫩之味,相比较南喇族烤肉手法的原始和天狼族的中原化,弥罗族的烧烤手法更是独到一别,让我大开眼界。 席间,那古和阿比盖尔等一群族中地位重要的人相谈甚欢,说的是他们本地话语,我虽然听不明白,但也见他们谈的不亦说乎。我坐在那古身边吃着烤肉的时候,弥罗族的几名汉子和我们这边几名天狼族的人相互切磋起摔跤来,本来我们作为访拜之人,这般较量难免会让那几名天狼族人心有局促,但连着几场比试下来之后,他们也都渐渐放得开了,待得后来一名天狼族人与弥罗族人比试摔跤过后,两人竟都相互拍着肩膀,以示友好。 宴席的最后,不少弥罗族的男女结成了队伍,开始围在一处处篝火边跳起了舞,高呼着怪怪的像是歌声般的声音,几名天狼族人许是喝的有点大,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当中。 我一直坐在那古身边,喝着他们弥罗族的浊酒。他们的酒像是用野草谷酿制的,酒水虽然没有中原的香甜醇厚,但也辛辣,我只喝了三大碗时便已有些醉意,后面也没再敢多喝,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不过那古倒是喝了不少酒,这次天狼族前来访拜弥罗族,他是领头之人,周围的那些长者都找他喝酒,他也是酒到必干。 当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天下起了细细的雨。阿比盖尔不得不提前结束这一场篝火盛会,和两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领着我和那古朝山顶走去,而与我们一同来此的其它天狼族人则还在和弥罗族人在篝火边欢闹,尽管天下起了雨,他们似乎愈加的兴奋莫名了。 走在一条弯曲的山道上,我抬头看了看。小雨零零落落的,细如牛毛,根本也不足以打湿我身上的兽皮衣,整座山也像是起了一阵薄薄的雾霭,朦朦胧胧的。 我跟在他们三人身后,那古打了个酒嗝,道:“族长,怎么没有见到大巫前来用餐?” 那古心思缜密,看似人有些醉,但我知道他心里亮堂得很。此时他没有说本地话,怕也是在为我着想。阿比盖尔脸色已有些酒晕,一手搭在那古肩膀上,笑道:“大巫独自一人惯了,不喜热闹。” 看着他们两人这样子,我不由失笑。一场酒席下来,两人似乎走得更近了。这也是由于那古的处事机灵吧,我们此次拜访,他对来时被蟒绝鬼仔杀死的两名族人一事闭口不提,名义上也仅仅是来弥罗族求医治病。虽然我也知道那古心里有所不甘,但落在阿比盖尔这等粗犷人物眼里,足以让他另眼相待了。 那古跟着笑道:“族长此次恩情,在下铭记在心,回去之后定要向凉木族长禀明一切,大巫若能将我这族人身上的蛊毒治愈,我天狼族必有重谢。” 阿比盖尔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道:“你倒是对这个族人很是挂心?他是你们族中的什么人?” 那古道:“此子不过是我族中一名普通族人罢了,只因身患蛊毒,若不尽快治愈,恐耽误我部远迁,所以凉木族长与在下甚为担忧。”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那名老者忽然道:“大宋朝廷真的给你们拨划了领地么?” 这老者身材不高,却一脸的精明,面上涂着三道红色颜料,身上的兽皮衣上挂着许多个兽皮袋。他是会讲中原话的,在刚刚篝火聚餐,他与那古碰酒时,我便听他说了一些“幸会”之言。 只听那古笑了笑,道:“那是自然。大宋的皇帝宽厚仁慈,已在中原之地拨给我天狼一片乐土,只待我们迁族过去。” “有多大的领地?” 这名老者似有些迫切的想知道,阿比盖尔没有多言,只是侧着头看着那古,大概他心中也是有这么一问。只见那古抬头看了看四周,有点不经意的道:“不过点大的地方罢了,朝廷划分领地是按部族的大小来定的,像我们天狼族,也仅仅是划分了块普通的上等户村落。” 听他们这么说着,我不觉竖起了耳朵。大宋将村落分为五等户,按照村落整体经济来定,第一、二、三等户又为上等户,第四、第五为下等户。上等三户之中虽然同等,但当中的领土差距却是不是一般的大。按照大宋律法,占田百顷为一等户,十顷二等,一顷为三等,但凡千贯者、受种一十乃至百十石便为上等户,可以说能被定性为上等户的村子,几乎都是富饶之地了,村子里的万贯富民偏多。而下等户则大多是贫苦的农民了,村落远没有上等村户富饶,村子的田地也是少的可怜。那古只是说朝廷已拨给上等户村落给他们天狼族,却并没有细说是几等户,但就算是上等户之中的三等户,他们天狼族也分到极为可观的领地了。 可是,朝廷真的愿意给天狼族拨划富饶的领地么? 我看了看那古,他说的很平静,脸上仍带着些醉意,也不知道他到底卖的什么关子。而那名老者和阿比盖尔却是相视一眼,那名老者眼睛闪了下,道:“如此说来,那宋朝皇帝当真是出手阔绰了。” 那古摇了摇头,道:“这是他们朝廷委派的使者告诉我们的,我天狼毕竟还没有真正迁至大宋,具体的领地划分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凉木族长已派族人与宋朝使者前去勘探,想来这次待我等回去之后便会知道是否为实。” 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康平让他前来一探弥罗族是否有归顺之意,他这句话倒像是在怀疑朝廷和康平,弄得自己心里也似没个谱一样。 阿比盖尔此时声音洒脱了些,道:“来我弥罗族莫要提及此事,先生,此地离大巫的洞府已然不远,我看还是快快拜见他为好。”说着,他加快了些脚步,朝前走去。 第三十二章 祭天拜地二 扎巴尔的洞府坐落在山顶。我们沿着山道一路向上,越往上走空气越是冷冽,沿途几乎看不到了什么树木,更多的便是光秃秃的像是乱石岗一样的不毛之地。阿比盖尔说扎巴尔脾性孤僻,他居住的山顶倒是和他的性格一样荒凉。山顶要比山腰寒酸得多,显得泾渭分明,格格不入。不知道为什么他放着山腰景色怡人的地方不住,却要住在山顶。 到了扎巴尔洞府的洞口,我们停下了。我抬头看了看,这个洞口并非奢华,而是浑天而成。洞口有一丈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凹凹凸凸,像是一个煤窖的入口。 洞口有两名弥罗族人把守,一见我们过来,两人忙不迭的跪倒在地,朝阿比盖尔行了个大礼。阿比盖尔说了一句,洞口左边一名弥罗族人又连忙站了起来,转身朝洞里跑去。 一见到如此情形,我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这个扎巴尔的地位之重似乎比阿比盖尔还要高,阿比盖尔已是弥罗族的族长,来到此处却还要通报。我朝洞里张望了下,洞里昏昏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 没过多久,那名守卫又匆匆跑了出来,跪在地上朝阿比盖尔说了一句,起身时与右边那名守卫趔了趔身,让开了道。 我们跟着阿比盖尔走进洞里,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似乎,无论是巫师还是丹道大家,其修炼之地都是萦绕不开草药味的,少白道人的丹房是这样,那古的药房也是如此,这洞里也不例外。 一进洞,是一段很长的通道,通道一侧的石壁上隔隙插着火把,能清楚地看到脚下的路,却是平整异常。在通道里走了一阵,我们来到一处类似洞中落院的外洞。 这一处外洞很大,地上铺着一层白石地板,打磨的很细致,平整如镜,脚踩在上面却一点也不滑。洞的中间有一处五丈大小的水池,池中立着一个蛮人驮山的石雕,石雕紧闭着嘴,顶上喷涌着水流。 没想到这洞里洞外竟是有这么大的反差,我有些讶然,但更令我吃惊的是这外洞的周遭石壁。 石壁是经过细细开凿的,开凿的是一排排石槽。石槽里,竟装满了卷成轴的兽皮卷。 环顾过去,这洞穴约摸有十数丈之高,一排排的石槽直排到洞顶,里面几乎都塞满了兽皮卷。数不清这洞里到底有多少兽皮卷,我只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卷山卷海之中一般。 那古也似看的有点呆,喃喃道:“这些都是大巫的巫典么?这得有多少啊!” 实在是太多了!我心里惊叹不止,这些卷轴要是全部搬下来用马车来装的话,怕是没有个百十来辆马车是装不下的。 我正想着,只听前面的阿比盖尔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大巫一生足迹遍布西域各地,见多识广、通才达识,这些是大巫保存于此的巫典、对巫术的心得手札以及记载天下草药的簿本。” 那古祖上留下来的巫典加在一起也没有这洞里底下一层的卷轴多吧?听阿比盖尔这么一说,那古身上的醉意似乎减少了许多,谄笑了笑没有说话。阿比盖尔则朝前面指了指,又道:“前面的洞府是大巫收藏的奇珍药材。” 前面还有么?我们跟着阿比盖尔朝前面继续走去,果然,再一次穿过一处通道后,又一座宽敞的洞穴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一处洞穴与前面那一座大小相差无几,样式也大同小异,水池、白石地板、石壁石槽一样不少,只是水池里的石雕换成了一座秃鹰俯冲像,泉水于秃鹰顶上喷出。而石壁周遭石槽里保存的奇珍草药也是和我想象中草药榨干了水成捆成捆绑在一起的样子大为不同,却是摆放着的一罐罐五颜六色的琉璃瓶子。 这些瓶子同样摆满了石洞四周石壁,一眼看去亦是不知道有多少,每个瓶子里都装满了液体,想来是用于保存草药的特殊药水,而每个瓶子里也仅仅是装着一株草药。我看了看离我最近的几个瓶子,看到的却是我从未见到过的草药,只道是有弯曲木根、有形色花草。 在其中一个瓶子里,我看到了一个和人的头骨几乎一模一样的骷髅头,只是这个瓶子其实也没多大,像是一个酒罐子,里面的骷髅头也仅有人的拳头大小,上面一排牙两侧龇着两根手指长的獠牙,又和人的头骨相差甚远。我在死亡沼泽中帮助少白道人整理草药之时就已知道,天下草药多种多样、种类庞杂无比,奇形怪状的药草是数不胜数,根本令人难以想象。就是不知道这个骷髅头又是哪一味药。 忍着心头的惊奇,我一边看着,脚下却没停,跟着阿比盖尔朝里面第三座洞穴走去。 第三座洞穴占地不大,洞顶远没有前面两座高。洞穴左侧有一排小的石房,房门是铜黄色的木板,将内外隔开,不时响起阵阵的莫名的虫鸣声。 洞穴的右侧有一张极大地实木案,案桌上杂乱一片。一名身体佝偻的黑袍老者,正在案桌边配制着药水。 他就是扎巴尔么?这几天里,我听到最多的人物莫过于他了,这一次终于见到他本人了。 扎巴尔个头不高,头上的发稀疏可数,背部驼的有点厉害,身上的黑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他的手里握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瓶子里装着一种蓝色的荧光液体,对于我们的到来,他连头也没有抬一下,正小心翼翼的将瓶子里的蓝色液体倒在案桌上一个瓷罐中。 我和那古站住了,阿比盖尔和那两名老者走到案桌近前,阿比盖尔笑了笑,道:“大巫,天狼族的巫师已到。” 扎巴尔仍没有抬头,似对阿比盖尔的话充耳不闻,阿比盖尔说完这一句便也禁了声,和其他两人静静地站在了一边。 他这样不免有些无礼了,不管怎么样,阿比盖尔是弥罗族的一族之长,若按地位来看,两人应是平起平坐,我常听那古说巫师在族中地位崇高,有的巫师在族中的分量要比族长还要重,但即使地位再高,见了族长也是要有礼节的。但这个扎巴尔却没有。 我看了看身边的那古,他也看了看我,大概他也在奇怪扎巴尔的这等无言相待,脸上写满了不解。 扎巴尔手里的琉璃瓶子当中,蓝色的液体像是蜜浆一样粘稠,被他从瓶子里倒出来连成了丝线,像是一根绣花线一样,倒进瓶子下的瓷碗当中。 他在配置药剂么?我微抬着头看过去,扎巴尔的年龄看似已高,但握着瓶子的手却是相当的稳,那蓝色的粘液从瓶子里流出来很均匀,不抖不颤。 正倒着,忽然,瓶子下面那个瓷碗中“滋啦”一声响,里面像是热锅上的盐巴一样有细小颗粒暴跳起来,扎巴尔手里一顿,快速的将瓶子从瓷碗上方移开。不过他这个动作像是晚了半分,瓶子移开时,还是有些许蓝色粘液流入磁碗中,却又听“嗤”一声响,一小团蓝色的烟雾从瓷碗里升了起来,瓷碗里也转瞬间趋于平静。 失败了么? 那一小团蓝色烟雾消散开,一股浓烈的刺鼻味道传到了我的鼻中。 药剂的配制需掌控份量,所需的精准度极难把控,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在死亡沼泽里时,少白道人为配制药剂着实是费了不少的功夫,虽然那时我们从死亡沼泽中摘取了不少的奇花异草,但由于缺乏精准的盛装器皿,饶是少白道人丹术高超,到头来终没有配置出什么药剂来。 扎巴尔将瓶子放在案桌上,双手撑着案桌,看着瓷碗不语,我们也都不敢说话。 半晌,他缓缓道:“知道了。” 这个时候才回应阿比盖尔,是不是太晚了点?但阿比盖尔却没多在意,看着扎巴尔道:“大巫,那名身中鱼头怪毒液的天狼族人也已带到,便是此人了。”说着,他一把指向了我。 被他这么指着,我当然不可能傻头傻脑的上前行礼,面上也只能是看着他们几人,那古却是上前一步弯了一腰,恭敬道:“在下天狼族的巫师那古,见过扎巴尔大巫。”看到那古上前,我这才跟在他身后行了一礼。 扎巴尔看着我和那古,又是一阵静默。他转过头来我才看清,他的面上长着一个很凸显的鹰钩鼻,几乎占据了他整张脸,他的面容也很是苍老,面上的皮肤褶皱的一层层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年纪了,但两眼却炯炯发亮。 等了一会儿,只听他道:“我的一条蟒绝杀了你们两名族人,而你的这名族人却毁了它一具尸体,一命抵一命,还差一命,这一命就当是你们找我来治病的好处了。” 他这是在谈条件?我不由心里奇怪,眼睛一直看着他。在黑树林之中,他们弥罗族的蟒绝鬼仔杀了两名天狼族族人,而我虽然没能将那条蟒绝鬼仔杀死,但也毁去了它的身躯。可是,那身躯本就是一具死尸,而我们这边死去的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难道在扎巴尔眼里,两条活人的命也抵不过一具死尸么? 这时,阿比盖尔道:“大巫,天狼族的巫师是诚心访拜,并无追蟒绝之责。” 那古朝着巴扎尔又行了一礼,接道:“大巫的蟒绝鬼仔神通莫测,守在领地乃是职责所在,我那两名族人误闯贵部领地在先,死便死了,无需抵命。我等此次拜访大巫,只愿大巫能将我这族人身上的蛊毒祛除,我天狼将感激不尽,事后定有厚礼相赠。” 扎巴尔面无表情,道:“你倒是很会说,既然连那两名族人的性命都不在乎了,那便将这中蛊毒的族人杀了吧,岂不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我浑身一个激灵。那古奉康平的命令前来试探弥罗族,恐怕阿比盖尔早有察觉,而阿比盖尔也有意和大宋朝廷交好,这一点我和那古都已能摸清个大概。对于在黑林中死去的两名天狼族人,两人都是闭口不谈,心照不宣,大概都是为了两族将来能友好交往,不愿计较前嫌。 可扎巴尔这一句话却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默契打破。的确,既然连两个族人的性命都不系心,天狼族又何苦因为一个身中蛊毒的族人如此奔波?任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知道我们此次拜访是另有目的的,只是无论是那古还是阿比盖尔,都没有挑明了说。那古没有挑明说,我能猜得出他的意思,他是担心弥罗族根本没有归顺之意,真是这样的话,一旦挑明,我们十几人的性命就有危险了,说不定昨晚弥罗族就会朝我们动手,或者驱除此地。 那么,阿比盖尔一直没有挑明有交好之意,多半是因为这个扎巴尔的态度了?那古说扎巴尔此人不喜中原人,弥罗族倘若有向大宋朝廷言好之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恐怕就是他了,加上他在弥罗族中乃至在西域的地位,一旦反对了,阿比盖尔也不能说什么了。 脑中电光火石间想了这么多,我不禁有点恍然,抬头看了看那古和阿比盖尔两人,被扎巴尔说了一席话,两人却是一下子没了动静,面上有些尴尬。 扎巴尔难道就这么不欢迎我们么? 我心里莫名有一丝怒意升起,但面上还是不露声色。他的口气倒是比阿比盖尔还要大,好像整个弥罗族只是他一人说的算,连阿比盖尔也要敬畏他三分。 第三十三章 祭天拜地三 阿比盖尔此时也皱紧了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扎巴尔说完,朝我走了过来,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个不停,最终放在我的右臂上。 我心里冷笑。这个满面褶纹的老者个头不高,只到我胸口处,身子骨虽然掩在黑袍下,但也能看得出他骨瘦如柴。不管他的巫术到底如何了得,但以我如今右臂的力道,想要杀了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扎巴尔扭头道:“你叫他把臂膀上的兽衣退去,让我瞧瞧。” 他这话是对那古说的,那古忙应了一声,对着我抬了抬手臂。我虽然能听得到扎巴尔的话,但面上还在装聋作哑,见那古对我做手势,也没有半点迟疑,当即掀开右臂上的兽皮衣,将缠裹在右臂上的绷带一圈圈解下。 绷带一解开,我只看到扎巴尔眼睛一亮,低头凑了过来,盯着我的右臂看个不停,伸出如鸡爪般的左手,在我的右臂上碰了碰。 现在,我的右臂完全垂下时,几乎到了小腿中间的位置,缠着绑带弯着臂时不太能看出我右臂的不正常,但是绷带一退去,那种身体的极不协调就会很明显。如血的右臂上布满了细小的鳞片,被扎巴尔这么小心的触碰,我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沙城城主图瓦在布告中将身中鱼头怪毒液所出现的征兆已经讲的很清楚了,扎巴尔和阿比盖尔也已知晓,但亲眼见到中毒之人,恐怕他们还是第一次。在巴扎尔打量着我的右臂之时,阿比盖尔和那两名族中老者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诧异之色。 阿比盖尔惊奇的看着我的右臂,道:“这就是被鱼头怪毒液伤到后的模样么?好像和蜮毒侵体的情形一般无二。” 扎巴尔若有所思的道:“蜮毒侵体时,身体会变成绿色,他的是红色。” 如果真是蜮毒的话,我倒也不担心了。我心里想着,那古也走了过来,道:“不错,这就是被死亡之地的怪物所致,一开始在下也认为是蜮毒作怪,但细看之下,却又和身中蜮毒的征兆大为不同。大巫请看,此种毒液只到臂膀,并未侵毒全身。”他掀了掀我肩头的兽皮衣衫,露出了我肩头脖颈正常的肤色。 扎巴尔顺着我的右臂,看向了我肩头处,顿了顿,又从上往下看向了我的五指,对那古的话如若未闻般的道:“你这族人身中那等毒液有多长时间了?” “一个月有余。” 扎巴尔道:“中间可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 那古想了想,道:“每日都会发作一次,令我这族人疼痛难耐,还有.....” 他似乎一下子没想出来还有什么症状,扎巴尔道:“还有什么!” 那古忽然道:“对了,还有力气见长许多。” “力气见长?” 扎巴尔抓着我的右臂看了看,低声道:“倒是和蜮毒略有相似。” 一旁的阿比盖尔道:“大巫,你是说他是中了蜮的毒吗?” 扎巴尔看着阿比盖尔,忽然冷笑一声,道:“我只是说有点像,并没有说他中了蜮毒。”他松开我的右臂,转身走到那张大案桌前,又道:“天下的毒千百万种,能令身体增长力道的毒不在少数,其他地方我不敢说,可在西域,有三种毒可起到这样的效果。” 有三种么?似知道我的心思一般,那古好奇道:“哪三种?” 扎巴尔将案桌上那个瓷碗移到了一边,顺手从桌上拿起了一把精致的小刀,看着小刀道:“一个是东南彩湖湖底的白头鳖口牙之毒,一个是岁将满一年的金纹独眼蛛蛛丝毒,另一个便是死亡沼泽里的蜮毒了。你,叫他过来。” 他说的三种毒里,我仅仅听说过蜮毒,对于其他的两种我是闻所未闻。见那古朝我挥手,我也没想太多,连忙走到了扎巴尔身前的案桌上。 扎巴尔示意我将右臂搁置在案桌上,我也照做,他一手按住我的右手手腕,一手握着刀,道:“这三种毒虽然都有长力之效,但能令躯体恶变者,唯有蜮毒。可也说不准,其他两种若是被人制成蛊毒,说不定亦是有令肢体异变的效果,具体的情况我还要试验一番才知道。” 看这架势,他是想要从我的右臂上刮下来一些皮肉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个试验法,无论如何,现在只能由他了,我也决定,他若是真能查出我右臂什么毛病来,就算多刮掉我一些皮肉,我也认了。 阿比盖尔和那古四人也围了过来,我特意低了低身,好让右臂在案桌上放平了,只见扎巴尔握着小刀在我的小臂上一处红色的鳞片上轻轻一刮,“滋”一声,刀刃刮在鳞片上像是刮在了石头上一样,发出了一阵粗糙的摩擦声。 我心头一怔,被他这么一刮,我竟一点痛感都没有,那一片红磷上反而有一丝痒传来,扎巴尔轻咦一声,道:“好坚硬的鳞片。” 说着,他握着小刀又在那片红鳞上刮了一道,这一次他像是加大了些力气,刀刃刮在鳞片上发出的声音更大了。可是,刀片划过,刀刃依旧没有刮破那片红鳞。而我手臂上传来的,依旧是那一阵痒痒的感觉,丝毫不痛。 边上的人都呆了呆,就连那古此时也瞪大了双眼。他们不知道,我心里的震撼绝不比他们少半点。 扎巴尔手里的小刀虽然很小,不过巴掌大,但刀身却是打造的很薄,刀刃细的就像是一根晶莹的线。若是与人对阵,这等小刀根本也起不了什么大用,但若用来刮石削木,这柄小刀却是极为趁手,而且能被扎巴尔用来取样本,其锋利的程度可想而知了。 可是,刀却划不破我的皮肉。 我心里莫名的有些惴惴,没想到自己的右臂竟变得如此坚硬。这等本领我只在玄铁门的弟子叶志清身上见识过,他所修内力可运至肤下,一旦运功,浑身如铜皮铁骨般坚硬,连诗琪的琴气也破不开他的皮肉。如果不是他自愿,恐怕当时连马千里和朱二都别想砍掉他的手吧。但叶志清毕竟是修炼的铁布衫硬功夫,那是实打实的真本领,和我又大为不同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安,抬头看了看扎巴尔,却见他眼里闪动着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扎巴尔又在我的右臂上连着刮了数下,仍不见有碎皮屑掉落,这时,阿比盖尔忽然道:“大巫,不如用我的骨刀试试,我的两把骨刀乃是蛮牛的两对犄角,打造时镀了些紫风铁,比一般的刀剑要锋利一些。” 紫风铁么?我撑了撑背,梦寒烟曾告诉我,打造追影剑的主材料便是紫风铁,还说这种紫风铁材料有价无市、千金难买,追影剑得以削金断石、坚韧异常,全靠剑身中有这种紫风铁材料,我能躲过数次危难也正是凭借追影剑的锐利。 可是再怎么坚韧,还是被鱼头怪那等怪物打折了。不知道阿比盖尔的骨刀有没有追影剑锋利。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阿比盖尔已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骨刀递到了扎巴尔手里,扎巴尔握着骨刀,对准那一片红鳞轻轻一刮,又听得“滋”一声,红鳞表面一小块红色的碎片被刮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鳞片被刮破,我心里反而松了口气。碎片脱落,并没有血液流出来,只传来一丝疼痛,虽然破的是鳞片,但真个就像是划破了我一点皮一样。 这时,扎巴尔手里还握着骨刀,从桌案上取过来一个干净的小琉璃瓶子,打开瓶塞,骨刀刀身一斜,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小片红色碎片丢进瓶子中。 他将骨刀递到阿比盖尔手中,塞紧了瓶塞,端着琉璃瓶子看了看,喃喃自言道:“每日发作、红色细鳞、生力、坚硬,只此四样病症就足以要做很多事了。”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向那古,道:“你们出去吧,明天晚上再过来。” 我将绷带缠在右臂上,那古忙不迭的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巫出手医治,在下替我的族人谢过大巫。” 扎巴尔冷笑一声,道:“先别谢这么早,如果他中的是其他的蛊毒,我或许还能帮他一把,但若是此毒是蜮毒,我可治不了。” 他又恢复了那种轻蔑的神色,似不愿与我们多说,说完便不再搭理那古。 那古转过身,和阿比盖尔就要朝洞外走去,扎巴尔忽然道:“阿比盖尔、大长老,你们留下,三长老,你二人送天狼族的客人回去休息。” 原来这两名老者是弥罗族里的长老,而且其中一个是大长老。阿比盖尔和那名向那古询问朝廷分封领地的老者本已朝洞外走了几步,听得扎巴尔要他们留下,脸上都大为不愿,但还是转过身齐齐朝着扎巴尔行了一礼,道:“是,大巫。” 大概扎巴尔要和阿比盖尔说一些关于我们此次访拜的事情,扎巴尔厌恶中原,阿比盖尔对我们的热情款待定已惹得他心头震怒,怕是等我们离开,阿比盖尔免不了要吃些斥责了。 第三十四章 祭天拜地四 回到我们住的山洞时,淅沥的细雨下了起来。蛮疆的雨季历时会很长,但下的不大,一直都是小雨。现在已是春季,万物正是遇水疯长的时候,待得三个月的雨季一过,这一片土地上的绿草怕是要没膝了。 弥罗族的这个三长老将我们送到洞口,在洞外与那古寒暄一阵才离开。等三长老走远之后,我再也忍不住,道:“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先生可否行个方便?” 那古笑了笑,道:“顾友人有话便说,不必拘礼,什么事?” 我道:“上午,弥罗族的两个族人在外拖了一具尸体回来,在下想请先生帮个忙,问问阿比盖尔那具尸体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身上可留下什么东西。” 那具尸体一定就在扎巴尔的洞府之中,说不定就在他第三个洞府的某个房间里。只是,当着阿比盖尔和扎巴尔的面我不太好贸然寻找,也只有依靠那古来帮忙询问。 那古看了看我,神色有点古怪的道:“顾友人认识那具尸体?” 我摇了摇头,道:“并不认得。” 那古笑道:“我还以为那死人是你的的朋友,既然不认识,顾友人问这个做什么?一具尸体而已,想来是他们外出狩猎专门从别人的坟墓里挖出来献给扎巴尔的。” 关于那个神秘的组织,我实在不知道该跟他怎么解释,但心里早已想好,嘴上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那人像是七大门派的人,看着有点眼熟罢了。” 那古这才收起了笑容,疑惑道:“顾友人是在怀疑,这人很可能是从死亡沼泽里逃出来的七大门派弟子?” 我道:“不错,只是我也不太确定,所以请先生帮在下询问一下。” 阿比盖尔已有和大宋朝廷交好的意思,对那古也是热情款待,如果我能借助他们之间这点微妙的关系而对那具尸体得知一丁半点的线索,说不定真能找出那个神秘组织的一些来头。 在回山洞的路上,我就已经在盘算。我自己单独行动的话,未尝不能找到那具尸体,我也动过待得夜深之时独自前去扎巴尔的洞府探上一探的念头,但一想到这山上不知道潜藏着多少只鬼仔,我一旦败露,以扎巴尔的性格,事情恐怕会对我们大为不利。就目前来看,我们这一次的拜访算得上颇为顺利,天狼族与弥罗族说不定日后真能交好,回去之后,那古也能向康平和凉木交个好差,假如真是因为我的过失,而重又掀起他们两族之间的相互猜疑亦或是战火,那么我们实在是得不偿失了。这么一路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继续装聋作哑,让那古帮我这个忙。 那古不知我心中用意,也没想太多,点着头道:“若只是询问一番,那倒是好办。” 现在我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脸皮较之以往厚了许多,见他神色凝重的又这么一说,我还有些过意不去,朝他抱了抱拳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客气什么。”他在洞口处坐了下来,忽然岔开了道:“对了,你的胳膊难道没有一点知觉么?” 这时,一名天狼族的族人端过来两碗水,我接过一碗水喝了一口,在洞口的另一边坐下,试了试右臂,道:“还是能知道疼的,只是痛觉并不明显。” 那古仰头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又将碗递回那名天狼族族人的手里,擦着嘴道:“有痛感说明毒液还未深入骨子里,如今你只是臂膀恶化,想来这毒液也是极轻的份量,扎巴尔洞府里的上品灵草灵药多不胜数,他的巫术又极高,说不定真能化解你身上的毒液。” 看着他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他虽然是个巫医,但此时看上去一点也没有个文质的样子,身上穿着厚厚的兽皮衣,腰间挂着四五个兽皮袋子,仰头喝水的样子像个打猎的山野村夫,中原的大夫郎中都是一副儒雅风度的模样,不说他们的医术如何高明,好歹也能让人一眼识得行业,但在这里,我却看不出了。如果那古不说,我根本不会把他和大夫联系在一起,能看出来的也仅仅会将他当做一个土人。 他见我的笑容,也跟着笑了笑,道:“顾友人笑什么?” 我咽下一口清水,道:“没什么,先生,扎巴尔洞府中收藏的药草,你能认出很多么?” 那古叹了口气,道:“唉,也没多少,他的药草都泡在了药水里,很难分辨出种类来,我只能认出来一两味,他的药房最底下一排中有一味六角黑莲,那是昆仑山独有的药草,百十年才开花一次,我听说昆仑派视之为瑰宝,专门圈起一片灵地用以养植,实属罕见。昆仑派门规森严,旁人看上一眼都难有机会,没想到巴扎尔却有一株。” 他所说的六角黑莲想来是种植在微灯道人的药园之中了。昆仑派是七大门派之一,又位处西域,门中自是少不了奇珍草药,我虽没有去过昆仑派的药园,但他们能将独角兽以及那三十年才结一次果的蓝冰果视若芥廯,由此也能想到昆仑派灵药底蕴之厚,较之扎巴尔又不知道多出多少来。 相比较而言,那古的药房就显得有点短缺寒酸了。我道:“先生不必想太多,等你以后成为大巫之后,药房中也会有许许多多的稀奇药草的。” 那古苦笑道:“要成为大巫谈何容易,我天狼只不过是贫弱部族,条件有限,西域大部人才济济,掌控着西域大部分的草药资源,哪里是想成为便成为大巫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我有些心烦,抢声道:“不,只要坚持不懈,什么都有可能!” 这句话说的不免有点斥责的意思,那古怔了怔,大概还没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这么说,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或许吧。” 他转头看了看洞外,天地间,细雨朦胧如纱,远处山势磅礴,一派向荣。他又道:“顾友人说得对,大丈夫不该如此自忖浮游,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我也能心愿达成的,呵呵。” 我心头一阵阵的烦乱和焦躁,在这一刻突然又想起了铁剑派。虽然我嘴上在劝说那古,但心里也实在没个谱。中原门派林立,大派占尽了资源优势,铁剑派若是想成为一个大门派,也形同天荆地棘了。 我有点迷惘的看着天空。细雨,萧萧瑟瑟的,趁着微风斜斜而下,虽然已入春,但天气还是有些寒意。 在这个雨季里,师傅师娘和师兄弟他们在做什么呢? 第三十五章 祭天拜地五 天黑的时候,阿比盖尔在石殿又摆了一个晚宴,吃得仍是药香味十足的烤肉。这一次的人数并没有多少,殿中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阿比盖尔和他们弥罗族中的七位长老,酒酣之余,阿比盖尔等人和那古攀谈的很是畅快,笑语不断。七位长老中,除了大长老和三长老的中原话说得流利,其他五位长老的中原话语说的并不怎么好,说起话来也是支支吾吾的,大多数时间都是阿比盖尔和大长老、三长老、那古四人谈笑风生,那五位长老基本上是闭口不谈。弥罗族的长老有十数人之多,这次来了七人,那也只能说明这七名长老都是有意与朝廷交好了,只不过也许是忌讳扎巴尔,席间,阿比盖尔等人并没有提及询问有关朝廷对归顺部落的任何政策,他们谈的更多的是当地的风俗和当今西域的局势。 当宴席快结束时,那古终于开了口,向阿比盖尔询问那具尸体的由来,但令我想不到的是,阿比盖尔竟也不清楚那具尸体是从什么地方搬过来的,只是道负责运尸的弥罗族人乃是扎巴尔派遣的专门寻尸人,许是在狩猎路上碰见的,才被那两名弥罗族人抬了回来。 酒席吃到二更才堪堪散去,仍是三长老将我们送回洞中。那古和几名一同赴宴的天狼族族人今晚喝的有点大,待得三长老一离开,他们便倒头睡在了草铺上,只留下两名族人守在洞口,不过这两名族人喝的也有点多,只在洞口守了一会儿便靠着洞口沉沉睡去。 由于扎巴尔要为我治疗臂膀,我并没有喝多少酒,将洞口的两名天狼族族人抬回洞中草铺上,右臂上重换好了药之后,我独自一人坐在了洞口,从怀里取出了阿比盖尔赠送给那古的地图。这张地图是那古中午时向阿比盖尔索要的,只怪当时正逢小雨,而我们又要赶着去拜见扎巴尔,是以阿比盖尔直到今天晚宴才拿出来。 和天狼族绘制的地图一样,弥罗族绘制的地图亦是绘制在兽皮卷上,所用兽皮要比天狼族的大上两三倍,兽皮卷卷起来有人的手臂大小。 摊开地图,我仔细看了看,卷上画满了山川草地,密密麻麻的各种线条编织成的图案,有点缭乱。在地图上,弥罗族所标志的大山河流均是以摩尼文写上去的,我很难看得懂,不过我对照了一下那古给我的地图,倒也能认得清地势。这张地图绘制的地域很广,整张地图被分成红、绿、黑白和黄色四块区域,他们三个部落所坐落的位置位处地图中间,是用黄色颜料线条描绘,南边是用绿色颜料图画的绿林地带,西边是用黑白两色的颜料绘制成的大雪山,而地图上北边直延伸到东边则是用红色颜料绘制。 红色区域大概就是死亡沼泽了吧?我们是从神龙窟西边密道逃出来的,我掉落崖底也只能是落在死亡沼泽西面或者是西南一带,不过地图上显示,在死亡沼泽和他们三族所处的位置上尚有一大段距离,中间隔了一条河流和一片山林,如果换做真实场景,想要从死亡沼泽走到南喇族的领地还需走不少路程的,真不知道拉姆鲁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看了半晌,我叹了口气,将地图卷了起来背在身后。弥罗族的地图只是比天狼族的地图绘制的地域广阔一些,并没有描绘的太详细,地图东面也只是绘制了草图,以断山作为地图的边缘,我没有看到沙城的标志。 看来还是得依照最笨的办法,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了。 我默默地想着,将脑袋靠在洞口石壁上。洞外,微雨连绵,漆黑的夜空里看不到一丝光亮,洞中篝火已燃尽大半,忽明忽暗,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只觉得一阵阵的孤独袭来。 ※※※ 那古喝的确实大了,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后,若不是三长老来请,恐怕他要睡上一整天。傍晚时分,阿比盖尔领着我们又来到了扎巴尔的洞府,一走到扎巴尔第三个石洞,正见他伏案锁眉,盯着案桌上琉璃瓶子沉默不语。瓶子里装着的,正是昨日从我右臂上取下来的那一小片细鳞,只不过模样小了许多。 扎巴尔厌烦我们,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们走到洞中,他似未闻,头也不抬。阿比盖尔上前一步,行礼道:“大巫,天狼族的族人来了。” 扎巴尔只是点了点头,连话都没有说。一夜不见,扎巴尔似乎疲惫许多,双眼更加浑浊了,阿比盖尔没再多说,站在原地静默不语,我们也都没有说话。 我朝他的案桌上看了看,他的案桌上较之昨天凌乱不少,上面摆满了奇形怪状的琉璃瓶子,瓶子里装着颜色各异的水,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药剂。除了许许多多的琉璃瓶子,案桌上还有七八个装着药粉瓷碗,摆在靠近扎巴尔的案桌边缘位置,也许这一夜他已做了不少的试验,案桌上洒落着不少细细的粉末和点点滴滴的水渍,整个洞里充斥着浓烈的苦药味。 等了一会儿,扎巴尔才抬起头,眼睛却还不离开身前的那个琉璃瓶子,喃言道:“奇怪,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比盖尔道:“大巫,是否发现了什么端倪?” 扎巴尔目光扫视我们一圈,神色不变,道:“是发现了些不正常。我先是从毒液生力方面着手测试,分别以专门克制白头鳖之毒、金纹独眼蛛蛛丝之毒的甲藻粉和寒弗药剂来试,不过此鳞都没有出现半点融化迹象。之后,我便从形、味、色三方面加以相应的化解草药来验,花了一晚上的功夫,前后用去近百种解毒草药,亦是不得......”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将案桌上那只琉璃瓶子捏了起来,皱眉打量个不停。 我心里暗惊,看了看那古,他脸上也是禁不住的震撼。 一晚上,扎巴尔竟尝试了近百种解毒方法,实在令人无法想象。那不仅仅是他收藏的药草多与少的问题了,如果他是从我右臂的异状来着手试验,我还道此人对毒液颇有深究,但天下毒如此之多,中毒之后所产生的变化更是多种多样,可他一夜之间单单从形、味、色三方面便能想出百种毒液,而且能找出相应的化解草药来,足可见其对草药认知之广了。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听他说从味一面着手试验,我也忍不住的好奇,胳膊是长在我自己的身体上,我却闻不出任何异味来。 阿比盖尔倒不足为奇,道:“大巫,可是那蜮毒?” 扎巴尔摇了摇头,道:“我有想过是蜮毒,但昨日你们离开之后我便立时排除了这种可能,身中蜮毒肤色会变成碧绿,并非是呈现红色,而且蜮毒虽性烈顽固,但不可能让肌肤坚硬到如此地步。” 说着,他抬眼看向了我,眼里说不出是什么神色,大概还在以为我听不到他说的话。他说不是蜮毒,我也早有同感,如果我真的是中了蜮毒,右臂就不会变成这副样子了,我体内的血液克制蜮毒,怕是蜮毒一入体便会马上被化解掉。 这时,身边的那古道:“大巫,死亡沼泽与世隔绝,那种怪物来历莫名,这会不会是一种新出现的毒液?” 那古话音刚落,扎巴尔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冷笑。他本来面色平平,但马上变成了不屑。他看了那古一眼,道:“你现在也认为这是一种毒液,而不是蛊毒了?” 他说的话仍是很不客气,话中直指那古此番拜访别有用心,那古一时有点语塞,说不上话来。扎巴尔只是看了那古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理会那古,走向案桌前续道:“凡有毒之物,皆是凌厉狠辣的东西,燥、烈、暴、麻、炙、辛乃其根本,想要化解就必须采用相应温和的草药方可,此毒自也不列外。”顿了顿,他将手里的琉璃瓶又捏在面前,道:“不过我使用数十种温性药剂来做尝试,这点皮肉始终没有半点反应,甚至含有腐性的药草我也用上了,也不见有任何变化,这倒是有点奇怪。” 没变化的意思,就是连他都束手无策么?虽然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听他这么说,我心里还是一阵颓唐。阿比盖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古,道:“大巫,那......” 扎巴尔目光始终不正眼瞧我们,似乎在他的眼里只有毒和药草,沉吟片刻,他忽然道:“你去后山虫潭摘一株化骨草,普通的草药对这种毒无效,我便用蛊术试上一试。” 阿比盖尔听得一头雾水,道:“大巫,化骨草腐蚀性极强,金铁也承受不住它的药性,均会被化成一滩铁水,被族人们用来涂抹兵器上用来狩猎对敌的,用它来试验皮肉,会不会太过了些?” 听扎巴尔说要用蛊术尝试,我不由竖起了耳朵,脑子里也一阵的迷糊,右臂能变得如此坚韧已让我心惊不已,可现在,却要用上腐性草药? 正想着,只听扎巴尔道:“非常之毒需以非常办法祛除,但我自有分寸,你无须多问,去吧。” 阿比盖尔行了一礼,道:“是。” 他转过身,刚要领我们离开,扎巴尔叫住了他,道:“还有,雨季已至,今夜我要在此开坛祭祖,你也命人着手准备一下。” 阿比盖尔又道了声“是”,这才领着我们离开扎巴尔的洞府。 第三十六章 祭天拜地六 走出扎巴尔的洞府,天色已有点灰暗。在洞口,阿比盖尔朝三长老简单吩咐了一下祭祖事宜,说完了,三长老向山下跑去,阿比盖尔和大长老则带领我和那古走下后山。 后山的山道曲曲折折,路有点残破坎坷,沿途枯枝腐叶遍地,似很少有人往来,加上天空下着小雨,道上很是泥泞,远没有前山的路好走。但因为是下山,又有大长老在前方指引,我们走的也很快,只不过短短一会儿,我们便已来到一处用矮篱笆圈起的灌木丛前。这一片灌木丛有十五丈方圆,枝上无花无叶,和山上的树木一样,生的光秃秃的,外面一圈篱笆上,每隔三五尺便插着一支碎布小旗。绵雨已经下了很长时间,这些碎布小旗已被雨水浸透,耷拉下来,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 篱笆小门前有两个身披遮雨草衣的弥罗族人,见我们过来,两人当即跪在地上,朝阿比盖尔行了一礼。阿比盖尔只是挥了挥手,转头朝大长老道:“拿上长杆,天黑前我们还要赶回大巫洞府中去。” 大长老应了一声,迈步走到篱笆小门口,从门边上拿过来一根黑黄的三丈竹竿。竹竿并非实心,竹身也不是很粗,被他握在手里相当趁手,在竹竿顶头,用麻绳绑着一个白骨弯钩,钩下吊着一个小的兽皮袋,大概专门是用来取化骨草用的。 握着长杆,大长老走到篱笆小门前,顺手一推,将门推了开。哪知门一打开,这一片灌木丛中突然响起一阵嗡嗡的虫鸣声,虫鸣声并不刺耳,但灌木丛里面却像有无数个小虫子要蜂拥冲出来一样,震得灌木丛一阵晃动。 我吃了一惊,只听阿比盖尔叫道:“快进去,这门打开的时间不能太久,否则虫潭里的虫子就会冲出来!”说着,他已和大长老跨入篱笆当中,我和那古连忙跟上。 等我和那古也踏进篱笆圈里,站在门口的大长老又马上将篱笆的小门关了起来,却也奇怪,篱笆的门看上去歪歪斜斜,高不过人的腰间,甫一关上,灌木丛里的虫鸣声登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里面也是转瞬间恢复了平静。 我看了看四周,想要找出虫鸣的来源,但这阵虫鸣消失的实在太快,除了身边的光秃秃的灌木丛,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小虫子。目光转过来,正见那古扭头望着篱笆小门,神色颇为讶然的道:“这是圈住蛊虫的奇门阵法吗?” 大长老笑道:“先生好眼力,这正是大巫所布下的木篱阵法,不过这木篱并非是专门为蛊虫所布,而是为了圈住虫潭里的毒虫。” 那古道:“什么样的毒虫,竟要用阵法圈住?” 走在前面的阿比盖尔回过头,道:“先生,虫潭就在眼前,你一看便知,请。” 阵法么?我不由想起神龙窟外的山谷。按照火心道人所言,神龙窟外的山谷也是一种阵法,鱼头怪之所以冲不出来,也全凭那种阵法束缚。蛊虫之道诡异莫测,饶是我已见识不少,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这其中的奥秘,区区一个阵法,就能困住数万鱼头怪,实在令人无法想象。可鱼头怪是被人豢养的,说起来算是一种体型庞大的蛊虫,如果用他们巫师的行径来解释能以阵法相困,倒也能说得通,而阿比盖尔说虫潭里并非是蛊虫,那又如何用阵法圈住?大概那古也是这么想的,故有此一问。 阿比盖尔说完,朝前走了几步,撩开一丛乱枝。这一片灌木丛本就不大,生的也并非浓密,灌木丛的枝干被他这么一撩,只见得距离灌木丛尚有长许距离的地方,一个圆圆的深坑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站在深坑边上,我朝坑里看去,却只觉腹中一阵翻腾,差点吐了出来。 深坑里,竟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白色的蛆虫! 天已经开始黑了。但深坑里却是一片的白,我们能看的很清楚。这个深坑有五丈大小,也不知道有多深,居高临下的看去,我只觉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木桶边上,这些白色的蛆虫几乎装满了整个深坑。数不清这里到底有多少蛆虫,细细密密的蠕动在一起,身段却大小不一,小的有米粒大,大的竟已长到有人的手指般大小,身躯鼓鼓的,煞是臃肿。 这还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那些个头大的蛆虫。它们的头部,竟然已长出了两排细细的尖牙。 刚才那一阵虫鸣便是这些体型大的蛆虫发出来的吧,这些体大的蛆虫亦是数不清,我只觉身上的汗毛落了一地,不由遮住了口鼻。但令我想不到的是,身边的那古却脸色一奇,竟朝前探了探身,道:“这便是虫潭了么?” 阿比盖尔笑了笑,道:“这便是虫潭了。此潭乃是大巫专门养殖的虫药之地,潭底所埋的是身中蛊毒的尸骸,这些虫子蚕食了骸骨之后,日积月累之下会蜕变成不可多得的药草,虫子虽然吃了蛊毒,但并非蛊虫,只因体内沾染了些蛊虫的灵性,所以用阵法可圈住它们。” 我转过头不想再看,却见那古眼睛一亮,道:“原来如此,当真是妙极!蛆虫蚕食了具有蛊毒的骸骨,不仅没有便成蛊虫,反倒是保留了毒性,一来避免了蛊毒肆虐带来的疾病传播,二来可将此虫晒成干,制成以毒攻毒的微毒药草,果然是两全其美!大巫果然想得周到!” 阿比盖尔点着头,道:“先生所言不错,我们这里天潮地湿,族人在外走动,体内多有湿毒,这种毒虫晒成了干服用,正好可以去除体内湿毒。” 我一阵头晕,这等肮脏的虫子能当做草药来使,任谁也不敢尝试吧?他们三人竟丝毫没有一点不适,或许这是他们西域特有的草药一种,但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这样有毒的蛆虫倒成了难得的宝贝一样。这时,大长老抬头看了看天,道:“族长,天色已晚,大巫还在府中等候,我们还是快些摘取化骨草为好,免得大巫责怪。” 阿比盖尔道:“好,你割下一株化骨草来,我们这就离开。” 大长老应了一声,双手抱着竹竿,将顶头弯曲的骨钩伸进深坑里一侧墙壁上。刚刚我只顾看潭里蛆虫了,并没有注意深坑四周墙壁上。我有意避开坑里密密麻麻的蛆虫,目光顺着他手里竹竿顶头看去,只见得在深坑墙壁上,稀稀疏疏的挂着七八丛草叶像是弯月一般碧绿小草。这些小草茎叶很短,每一丛上只长出两根弯草,垂着枝叶,距离深坑里的白色蛆虫只有尺许高的样子。 这样的距离,大长老手中的竹竿足以够得到化骨草了。这时,只见他双手只是往前微微一送,竹竿顶头的骨钩已勾住一根化骨草,往回快速的一抖竹竿,骨钩正滑过那根化骨草的根部,“滋”一声,一截化骨草应声而落,正落在骨钩下面挂着的兽皮袋中。 大长老轻轻巧巧地将长杆收了回来,那古看着兽皮袋里,忽然若有所指的道:“化骨草喜邪阴,此潭里的化骨草又生的如此肥硕,大巫此举可以说是三全其美了。” 听他说着什么“三全其美”,我不禁微不可查的扬了扬眉头。到现在,那古也终于知道想要让弥罗族归顺朝廷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了吧?我们连着两次拜见扎巴尔,两次都遭遇到了他的冷眼相待,阿比盖尔虽是一族之长,但据我所见,他在扎巴尔面前就像是个唯命是从的傀儡,扎巴尔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不敢有丝毫的违抗,乍一看是个族长,但却没多少实质上的权利,在族中重大的决定上,还是要看扎巴尔。如果不是因为他豢养的鬼仔杀了天狼族两名族人,迫于朝廷军队的威慑,他绝不会应允我们踏入他们弥罗族,更不要说替我治病了。那古说是三全其美,无非是想说弥罗族能和天狼族、大宋朝廷交好的意思,只不过这种想法,现在看来已变成了空想。 阿比盖尔一听那古说出这样的话,脸上有些迟疑,嘴里道:“如果先生不嫌弃,待得你等离去之时,我愿这些虫草赠送一些给凉木族长。” 他准也猜出了那古话中暗指的什么,可能也知道族中对待朝廷的态度上自己无法决断,那古道:“族长的盛意,在下替凉木族长谢过,凉木族长知道后,也一定会高兴的,呵呵。” 阿比盖尔嘴角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笑道:“我们还是尽快赶回大巫那里去,免得大巫等的厌烦了。”说着,他已朝篱笆外走去。 出了木篱阵,天已经黑了下来,大长老又将竹竿倚在门边上,只将杆上的兽皮袋提在手里,我跟在他们三人身后,重朝着山顶走去。 看着阿比盖尔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个弥罗族的族长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不出口,他虽然有心交结大宋朝廷,但这两天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可能他是在担心扎巴尔,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回到扎巴尔的洞府时,洞里洞外已是忙做一片,今晚扎巴尔要在此地开坛祭祖,三长老已将所有的弥罗族人叫来此地,一群人围在洞外正搭建高台,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一走进洞里,火光霍霍,弥罗族的十几位长老正在指挥着族人在地上铺张地毯,原本洞中石壁上的书籍和药草也被巨大的落地毛匹遮挡。整个洞府被毛匹这么一遮,现在再看去虽谈不上华丽,但也相当别致了。 第三十七章 祭天拜地七 洞府的第三处洞中亦是聚了不少弥罗族人,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合力抬着一块极长极粗的石柱。石柱是从洞中左侧一排石房中抬出来的,那一排石房总共有八座,装着石柱的是第一间石房。这石柱看上去也极重,少说也有万斤以上,底下垫着一根根圆木充当木轮,三十多号人使足了劲儿,才一点一点的将石柱拉出石房。 西域部落一向看重族中祭祖事宜,并将其奉为神圣之礼,但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同,扎巴尔并没有指挥族人张罗祭祖之事,我本想着他一定是忙的不可开交,进到洞中却看到他仍伏在案桌上,端着精致瓷碗琉璃瓶配制着什么药剂。 我们走到案桌前,大长老将手里的兽皮袋放在了案桌上,行礼道:“大巫,化骨草已摘来,请大巫过目。” 听到大长老的声音,扎巴尔头也不抬的道:“好了,我知道了,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你去外面布置一下祭祖高台。” 大长老忙不迭的又行了一礼,道:“是。” 大长老离开之后,扎巴尔仍在配制着药剂。他左手里端着得瓷碗里装的是一层黄色的细末,右手里的琉璃瓶中盛的是一种深粉色的药水,也不知道这两种是什么药,粉色的药水每滴进磁碗中几滴,被他轻轻地晃了晃,瓷碗中的黄色粉末颜色便会加深一些、粉末更粘稠几分,同时会有一股清香逸散出来。 如此配制一会儿,扎巴尔才将琉璃瓶子放下,端着瓷碗看了看,道:“化骨草腐蚀性非同一般,直接化解恐药力太强,这碗里配制的是百伏寒冰露,里面的血晶石、千载冰魄、天花黄粉等十一种药材皆为我药房收藏,配制颇为繁琐了些,但此露对降低化骨草药性十分奏效。” 这瓷碗里混合了十一种草药么?我朝他手中看了看,加了那种粉色药水,瓷碗里原本黄色的粉末此时已变成了一种紫灰色的粘稠液体,刚刚还能闻出些芬芳气味,现在也完全成了苦药味。名字虽叫得是百伏寒冰露,但药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小滩淤泥。 那古朝他行了一礼,道:“大巫忍痛割爱,费心了,我和我的族人将感激不尽。” “是费了不少功夫,但这就足够了。” 我不由看了他一眼。我们下到后山去摘化骨草其实也没用多少时间,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许,配制药草颇为繁琐,这些我早就知道,但他能在这点时间里糅杂是一种药草且配制而成,那也只能说明配制这百伏寒冰露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扎巴尔将瓷碗放在案桌上,对阿比盖尔又道:“把化骨草放进瓷碗里。” 阿比盖尔行了一礼,连忙将案桌上的兽皮袋打开来。化骨草表面到没有腐蚀性,否则兽皮袋早就被它蚀穿个窟窿,只是它的汁液腐蚀性很强,但阿比盖尔也不敢直接用手去抓,只是捏着袋口对准瓷碗,将里面的化骨草倒进了瓷碗里。 化骨草一丢进碗中,只见得原本如月牙一般的绿莹草叶再难保持原有形状,像是冰块一样竟一下子融化开来,无声无息的。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融合的却是极快,只那么一会儿,化骨草和碗里的百伏寒冰露便彻底的化在了一起,完全混成了淡紫色的透明药水。 我瞪大了双眼望去,心里大感奇怪。瓷碗里刚刚还是粘稠如泥巴一样,掺和化骨草之后,转眼间竟变成了和水一样的药剂。 扎巴尔重端起瓷碗,看了一阵,忽然将案桌上那一个装着我右臂细鳞的琉璃瓶子抓在了手里,打开瓶塞,瓷碗一倾斜,将淡紫色的水尽数倒进了瓶子中。 琉璃瓶子本就是透明的,隔着瓶子,我能清楚的看到里面我的那一片细鳞,只是这一次瓶子里倒没了动静,我的那一片细鳞只是沉在瓶底虽着液体晃动着,也没有要融化的迹象。 扎巴尔晃了晃瓶子,又将瓶子放回案桌上,但瓶塞却没有盖上,看着我们道:“百伏寒冰露一旦配制成功便极易散于空气,混合化骨草之后,药性挥发的会更快,待得瓶子里完全变成寒水之后,连同化骨草的药性也会消失殆尽,只留下水和这点细鳞所化残物。” 原来是这样! 我有点恍然,刚才我还在想着,即便百伏寒冰露能将细鳞化解开,瓶子中总归还是有药物残留,化解开来的细鳞还是有很大成份的杂物,扎巴尔会不会还有什么办法将所化细鳞碎片分离出来。原来扎巴尔早已想到了这一点,配制的药剂内有乾坤。我不精通草药,对于旁人说的灵草灵药更是知之甚少,只听过少白道人和苏卿尧说起过草药一道博大精深,以往常道无非是混合草药变成另一种新的药剂云云,但这一次扎巴尔用药手法之精妙以及草药混和变化之奇,实在令我叹为观止。 扎巴尔将瓶子推到一边,看了我们一眼,道:“细鳞化解还需时间,待得我族祭祖仪式完毕之后想来细鳞也就化解的差不多了。”他的目光转向那古,忽然笑道:“天狼族的族人,这些草药可是我费了很大的功夫配制的,已是尽我所能,倘若此鳞还没有任何异状,可就怨不得我了,你们还是另寻名巫吧。不过你们即来到我部,我们自也不能失了礼数,我部祭祖仪式开坛在即,你们临走之前也来祭拜一下,以求得神灵赐福。” 他这是明摆着赶我们走啊。我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兜到脚底。听得扎巴尔这么说,那古脸色有些窘迫,但还是行了一礼,道:“能参拜贵部神灵,实乃我辈之福,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哪里还不明白?说什么“不能失了礼数,祭拜一下,以求得神灵赐福”,这两天我们总共就见他两次面,接待也都是阿比盖尔接待我们,他哪里有半点想要款待我们的意思?他现在所说的,其实已表明了态度,弥罗族是不可能和大宋交好的。可偏偏这人根本也不明说,着实让人憋得心里难受,却让人又不得不忍着。 扎巴尔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石洞左侧一排石房最后面的一扇石门被人推开了,从中走出一个全身被宽大的兽皮袍裹住的人来。我扭头看去,只见得这人脑袋极大,有两个人的脑袋大小,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双腿像是机械般的挪动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走起路来也不摆动。 此时,石洞里那一尊石柱已被那些弥罗族人抬出洞外,不少人正从第二个石房里搬运出一个个磨盘大小的木箱子。第八个石房距离第一、第二个石房还有些距离,但这人一走出石房,周围那些搬运木箱的弥罗族人纷纷转过了身子,头也不敢抬起来。这人倒没多在意,一出石房便径直朝我们这边走来,走到扎巴尔身边微微低了低头,像是在行礼。 他头上被兽皮衣缠裹的严实,我也看不清他的长相。 哪知,扎巴尔却忽然大笑一声,拍着那人的肩膀,道:“好好好,这具中原武人的身子骨果然扎实,被你们两个小家伙入身却丝毫不显臃肿!正好祭祖即将开坛,我为你们福赐予身。”他连着叫出三个“好”,说罢便朝洞外走去。 我心中一紧,盯死了这个从第八个石房里走出的人。 难道那具尸体已被扎巴尔祭炼成蟒绝的鬼尸了么? 第三十八章 祭天拜地八 弥罗族这一次的祭祖,时间虽有些紧,但几乎是举族皆动,我们走出洞府的时候,洞前的高台已经搭建完毕。此时三长老聚拢来的一千余弥罗族人都站在了高台下,因为是举行祭祖仪式,他们身上均都换了一身行头,无一列外的披上了宽松的白色大袍,一千多人浩浩荡荡的站了一大片。 这一处高台搭建的也是很大,下面用高矮不等的木墩垫底,上面撑着早已不知切好多少年的厚厚木板,洞口的道路本就不平,但因为底下木布置均匀,顶头有被他们弥罗族人用麻绳一圈圈绑死,高台倒也稳固。 高台上正中立着那一尊粗大的石柱,石柱被他们立起来时我才看清,这石柱顶头雕刻着一个四面人首的石雕,整个石柱立起来高大七八丈之高。石柱脚下,摆着一排大木箱子,正是扎巴尔洞府第二个石房里搬出来的木箱。木箱前边,扎巴尔、阿比盖尔以及他们族中十数名长老身着大袍,在准备着最后的祭祖事宜。 天还在下着细雨,这一群弥罗族人却是兴奋莫名,左右切切碎语说笑着,场面很是欢庆。我和那古等十几名天狼族人站在高台下一侧,和他们弥罗族人挤在一起,不过我们并没有换上他们的大袍着装。扎巴尔有意为难我们,现在根本也不在意这些了。 我站在那古身边,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台上那一个被扎巴尔新祭炼成的蟒绝鬼仔,它的脑袋很大,与身体极不协调,站在高台偏旁晃晃悠悠的,似马上就要摔倒。 那具尸体既然已被扎巴尔祭炼成蟒绝的新躯,即便身上先前还有些有用的线索,怕也是被扎巴尔统统丢弃了吧?尽管能猜到这些,但我还是想在他身上查探一番。如果换做是程富海,我想他也一定会这么做,我常到郴州衙门与黄捕头饮酒,情知他们断案注重细节,但凡有血案,由仵作验尸,任何蛛丝马迹他们也不愿放过。我若真能查探这具尸体一番,说不定也能找出些有用的东西。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这时,高台下一名身材肥硕的中年人忽然仰天发出了一声高喝。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此时是在山顶,又背着扎巴尔的洞府,声音一响起来,竟像是天上传下的鼓声一般,清楚地传到我们每个人的耳中。 声落,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台上扎巴尔目光扫视台下一圈。经过刚才的准备,扎巴尔也换了一身行头,只不过他的一身着装和其他弥罗族人大为不同,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件袖口宽大到着地的花里胡哨的袍子,双脚下却踩了两根细木桩,看上去个头极高。而在他的脸上,则是涂抹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头顶戴了一圈羽毛插成的花帽。 他现在的样子极像中原唱戏的戏子,让我不由想起了郴州城里的祭祖仪式。在中原,每逢过年前夕,家家户户都要把先祖遗像以及族谱牌位供在上厅,安放供桌,摆好供品、香炉等,以示敬拜。郴州城西南角有一间专门祭祖的庙宇,我和百里徒初入郴州城,还没开始开设天下镖局之前,就见过陆京召组织乡里进行的祭祖仪式。那时正逢除夕前一天,陆京召组织的祭祖活动场面浩大,前来祭祖的左邻右舍浩浩荡荡的站满了街道,和专门游街身穿异服的人游街三圈,最后一同走到祭祖庙宇前去膜拜。在祭祖的同时,陆京召还会组织祭拜土地神、龙王神的神像,由城中德高望重的几名老者担当主祭,烧高香,行三跪九拜之礼,祈求丰收。还记得那时几名主祭也是站在高台上,身上穿的花花绿绿的,和现在扎巴尔穿的如同一撤。 只不过中原的繁荣远远超过西域,无论服饰还是彩灯、供品、锦旗都是一应俱全,场面也是相当浩大,比现在弥罗族的祭祖仪式好了不知多少倍。他们的高台上虽立着那一尊石像,但也只是用一圈火把围住,除了摆在石像脚下的一排大木箱以外,甚至连供品都没有,祭祖所需礼乐也是由人喊出来的。 这样的祭祖未免也太过草率了些。 我默默的想着,这时台上的扎巴尔忽然伸开双臂高呼一声。他的衣袖缝制的也很宽大,双臂展开,袖口几乎贴在了高抬木板上,而他身后的十几名弥罗族长老像是得到什么命令一样,齐齐将那一排大木箱子正面打开了来。 我一怔,箱子一打开,却见得这一排大木箱子里盘坐的竟是一具具干尸! 这些干尸体型很小,枯瘦如柴,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样,浑身黑黄,蜷缩成一团,骨头上贴着的皮囊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干的像是一层纸。 几乎在同一时刻,扎巴尔、阿比盖尔和那十几名长老齐齐朝那些干尸跪拜了下去,我们身边的千余弥罗族人也一下子跪倒在地,伏在地上念叨着冗长的话语。 他们的祭祖,难道是祭拜他们祖先的尸体么? 我还没回过神,只觉手臂被人拉了一下,我心知是那古拉我,也没反抗,蹲在了地上。转头看了看,只见那古和那十几名天狼族人也已跪在地上,他看了我一眼,似看透我的心思一般,小声道:“顾友人,那是他们弥罗族历代先祖的遗体,弥罗族信奉人死魂在,将尸体晒成干尸保存起来,这样他们的祖先便会一直陪伴在他们之间,庇佑他们。” 周围的弥罗族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千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嗡嗡一片,那古这般小声的说,他们倒也听不见。我趁机小声道:“天下间哪有这样对待自己的先祖的?死者入土为安,他们将尸体晒干了保存在箱子里,岂不是大不敬的行为么?” 见我还没跪下,那古有点急的道:“这是他们的习俗!快点,否则即便扎巴尔不愿留我们,这些弥罗族的族人也不会让我们离去了,你这才是对他们的大不敬行为,要被他们杀掉的!” 听他说得这么严重,我不禁吃了一惊,这才单膝跪在地上,倒不是因为怕弥罗族的这个习俗,而是担心我的行为会给那古他们带来麻烦。 这么一种诡异的祭祖方式,能是对先祖的敬仰么?尽管我在心里想着是弥罗族的习俗,也有点毛骨悚然。 天空漆黑如墨,风雨飘摇,整个山顶就只有高台处围着的那一圈火光,那些干尸静静地坐在大木箱里形同僵尸恶鬼,一派阴森,而火光一闪一闪的,映在扎巴尔和阿比盖尔等人的身上,也是说不出的邪气。周围的弥罗族人嘴里念叨着一阵阵的碎语,像是哭丧,又像是吊唁,歪里邪气的如鬼哭狼嚎一般。只听着他们的声音那么一会儿,我已浑身不自在。 待得身边的弥罗族人跪拜一阵,这时高台边上的那名中年人忽然又高喝一声,这一次他的叫声拉长了许多,拐弯抹角的转声收尾,甫一落下,所有人又都禁了声。却见扎巴尔左袖一挥,台下七名身穿白袍的女子依次走上了高台。 弥罗族的女子长得还算俊美,只因常年风餐露宿,皮肤会变得有点黑,脸上经常涂抹颜料,是以她们的容貌会比中原的女子粗糙不少。不过这七个女子年纪都不大,看样子尚未婚嫁,脸上虽涂抹着颜料,但也难掩她们如花的年华。 七名女子一上高台,便朝着石像跪了下来,我正想着她们要做什么,周围的弥罗族人竟在这时也一下俯首跪拜了下去,嘴里又开始发出了那一种冗长的话语。 我和那古他们虽然俯着身,但我的双眼一直看着台上,正见扎巴尔双臂举过头顶,两眼微闭,脸上似有汗水流出,嘴里此时快速的念出了一阵晦涩难听的声音。 方一听到他念出这种声音,我没来由的周身一紧。这种声音我已听过数次,正是他们巫师的咒语! 忽然,在我盯着扎巴尔的时候,台上那七名女子祭拜过石像之后又猛地站了起来,绕过扎巴尔等人,一下钻进那一排木箱中间的七个木箱中,守在木箱边的七名长老见女子钻进木箱,立刻将木箱重新遮盖好。 正不知所以,我茫然看过去,便听到周围弥罗族人的碎语声陡然大作,声音如浪,一波又一波的在山顶传了开去。他们的声音本就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这么一提高嗓音,我心里竟升起一丝慌乱。可就是在此时,台上刚才还静静搁置的七个大木箱在那些女子钻进去之后,只在这一刻剧烈的晃动起来,同时伴随着七声如鬼泣般的嚎叫声。 我愕然的看着那几口大木箱,木箱颤动的极为厉害,里面传来的鬼啸一样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咬着什么。可大木箱里除了干尸,就只有刚刚钻进去的七名女子,哪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刚想到这里,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 是那些干尸在搞鬼! 我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但又实在不敢再往下想,在周围一群弥罗族人的高呼声中,那七口大木箱抖得愈发的厉害了。从我这里看过去,已能看到从木箱里溅出的鲜血。 木箱里的干尸是鬼仔么?我的心口剧烈地跳动着,转头看了看扎巴尔,扎巴尔正紧锁着眉头,脸上的汗水更多了,从脸上流下,流在前胸衣衫上,湿了一大片。但他似浑然不知,微闭着双眼,嘴里仍念叨着那一阵细细的碎语。 只那么一会儿,扎巴尔嘴里的碎语停了下来,而在他和那七口大木箱之间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绳索一样,他的声音落下,那七口大木箱也堪堪消停下来。站在大木箱边上的几名长老,忙俯下身,重将木箱打开。 木箱再度打开时,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却见得七个木箱里血色一片,里面的女子已不见了踪迹,坐在木箱里的仍是那七具干尸。只是现在那七具干尸已不再身形消瘦干瘪,身体鼓鼓囊囊的,真个像个人坐在木箱中。 那七名女子竟被这些干尸吃了!在周围随风晃动的昏暗火光中,只能看到木箱里残留的破衣衫和些许碎肉。 在来西域之前,我就已知道西域部落的祭祖方式别样,我也曾听说过这一片土地有以活人祭祖的部落,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夜晚自己能亲眼看到一次。我握紧了拳头,忍住了不让自己站起身。 周围的弥罗族人见到木箱里端坐的尸体,呼喝声更加高昂了。 人死了不会再复生,这些干尸一定是被扎巴尔动了手脚! 我情知这一点,可这些弥罗族人看扎巴尔的目光更加的崇敬了。也许,他们也知道干尸复活与扎巴尔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巫术的神奇吧,以至于可令他们的先祖“复活”。 我不忍再看台上,转过头看了看那古。那古的脸色已变的煞白,现在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不管扎巴尔施展了什么巫术,这祭祖仪式不过刚刚开始,便已死了七名女子,剩下的大木箱子还有许多,接下来会不会还有弥罗族人往木箱里钻,让他们的先祖进食? 雨下得急了一些。我身上的兽皮衣已浸湿大半,风一吹过,我只觉浑身冷若冰霜。 刚转正头,忽然,山下远远地传来一声长啸。 这声音初听还在远处,但不等我回过神,这声音便已急传而至,化成破空之声,从我们身后像是一道闪雷一般,“嗖”的一声掠过我们的头顶,紧跟着便听到“仓”的一声,打在了石像上。 一根通红的长枪已穿透石像,正插在石像顶上的四面人首像正中,尾端抖个不停。 第三十九章 不速之客一 这支长枪来势迅猛,从山下不知多少距离的地方投过来,打穿石像,让石像前后晃了晃,险些栽倒。 如此一幕,四周一下炸开了锅。这尊石像能被弥罗族人当成神灵之物膜拜,对他们来说自是很重要,但此时却被一根来历莫名的长枪贯穿了像首,周围的弥罗族人几乎是一下子都站了起来,扭头望着山下,登时传来一阵怒喝声。 扎巴尔似也没想到会有此突变,脸色已是阴沉至极,他身后的十几名长老以及阿比盖尔连忙跨步挡在了石像前,阿比盖尔抽出了腰间的两把骨刀,挡在前面的几个长老也亮出了阔刀和骨矛,一众人如临大敌一般的望着山下。 我和那古都吃了一惊,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听得一道女子的声音又从山下传了过来:“扎巴尔,许久未见了。” 来的是个中原女人么?我不禁一阵诧异。这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本来是从山下传上来,可传到山顶时竟似能随风散开一样,整个山顶都是她的声音。周围的弥罗族人听此声音都安静下来,登高望向山下,大概他们也想不到会是个女子。 扎巴尔闻得此声,脸色一变,朝山下叫道:“来人可是贺二娘?” 他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倒没有那女子的声音响亮,但也叫的很大声了,我听到山下传来那女子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并未没搭话。 这次她的声音明显近了许多,听上去也不过是个丫头,笑声却回荡四面八方,像是以内力喊出。声音还未落下,只见一群人如风一般,从山下奔了上来。 我本以为来的不过数十人,哪知这些人到了我们近处,竟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足有一百多号人。这些人的速度极快,身上均披着一件豹皮大袍,压着身体奔上来颇有秩序,像是一道潮水,奔到我们前面十多丈处卷来了一阵冷风,堪堪停了下来。 人群分开,从中走出一个面如梨花的女子,扎巴尔一见这女子,忽然道:“果然是你!长生堂的贺二娘!” 是长生堂的人! 我吃了一惊。这女子看上去年龄不大,顶多二十一二岁,身上穿了一件火红色的中式衣裙,许是雨天缘故,她的衣衫并不怎么光鲜,只是容貌娇艳之极,一双眼睛几乎要吐出水来。我朝她身后看了看。她身后的一群人虽不显山不露水,但均是身材魁梧之辈,停下身后便站住了,头上被袍上大帽遮住,让人看不见面孔,可一眼望去我只觉冷冰冰的。 他们是长生堂的什么人?我仰着头打量着。 这些日子我一直滞留在这一带区域,时间不长,可这里距离中原实在太远,我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中原人,虽然长生堂的人是西域的魔教门派,但好歹他们当中说的都是中原话,身上沾着的总有那么些中原人的气息,此时再次见到他们,我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长生堂的人来这里做什么?况且这一带是西域荒凉之地,他们又怎么会找到这种地方来?看样子,扎巴尔似乎也是认识这个贺二娘的。 正想着,贺二娘往前走了几步。弥罗族此际正在举行祭祖仪式,来到的族人都是轻装而来,并没有带兵器骨甲,见贺二娘信步上前,靠后的一群汉子都是周身一紧,似她再往前走半步便要冲上去一样。哪知他们这般小小的动作,却惹得贺二娘身后的一群皮袍人忽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柄柄明晃晃的大刀来,那些弥罗族人见状,一时也没了动作,两方冷眼相互对峙着。 贺二娘左右看了看,忽然一阵花枝招展笑了起来,看着扎巴尔,似娇嗔一般的道:“呦,扎巴尔大巫,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扎巴尔脸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冷哼一声道:“好大的胆子!你们未经允许擅闯我族领地,又毁我神像,难道就有礼数了吗!” 贺二娘掩嘴又笑了起来,这时,她身后有个汉子提着一个大口走上前来,口袋里像是塞满了东西,看上去有七八十斤重,那人却轻轻巧巧的提在手里。往前一松,将口袋丢在了地上。只听贺二娘吐了一个字,道:“喏!” 袋子被那汉子丢在地上,袋口并没有用绳子绑住,袋子一歪倒,从中却是滚出六个坑坑洼洼的黑绿脑袋来。不是那蟒绝的脑袋还是什么? 袋子里装着的竟是整整一带蟒绝鬼仔的脑袋!贺二娘续道:“我可是有打过招呼的,不过你的这些鬼仔在山下一直阻挠,小女子也没了办法,只好冒昧上山来了。” 突然看到这么多的蟒绝首级,我不禁又是一惊。这些颗脑袋都还张着嘴,龇牙咧嘴,脑袋上都是鲜血淋漓的,从袋子里滚出来的脑袋虽然只有六个,但那袋子依然是鼓鼓囊囊的,怕是里面还有不少蟒绝鬼仔的首级。看样子,没有百十来个也有八九十个了。这等鬼仔极为难缠,我已领教过一次,来到弥罗族两天里,虽然我也知道山上定有蟒绝鬼仔日夜巡守,但除了台上那一只鬼仔,我们两天里没再碰到过任何一只蟒绝鬼仔。弥罗族此次祭祖,举族来到山顶,巡守之事自是由这些蟒绝鬼仔担任,加上此山之大,想来这些鬼仔的数量不会少到哪里去。贺二娘这一下,岂不是将山上暗中守护的蟒绝鬼仔屠戮个精光?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声,靠后的的那些弥罗族人本来还面色严峻,但见地上的脑袋,却一下子变了脸色,齐齐往后往后退了退,场面登时出现一阵骚动。 也难怪,这帮不请自来的长生堂一众来势虽平平静静,但先前长枪穿透石像而过,已能让人知道来人功夫了得,加上地上一麻袋的蟒绝鬼仔首级,即使这些弥罗族人再怎么笨也能看出贺二娘这些人是极不好惹的了。 扎巴尔见一地的脑袋,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事?脸色一下转的通红,喝道:“贺二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左手忽然一招,“嗖”一声闪过一道黑光,一根断了一半的如墨兽牙于他宽大的袖口猛地激射而出,电闪般的直射向贺二娘。 第四十章 不速之客二 兽牙飞掠过我们的头顶,拖着一声锐啸声。我暗自惊奇,扎巴尔枯瘦如柴,一身的皮肉皱巴巴的,看上去身上似乎没多大力气,但这一手投射兽牙的功夫却丝毫不亚于一个江湖好手。 见兽牙飞向自己,贺二娘倒是不慌不忙,脸上仍挂着那一抹笑意。霍地一扭腰身,人已腾空转了个身,迎着激射而来的兽牙,左脚踢了过去,兽牙虽快,但也被她一脚踢中,兽牙在半空折了个弯,调头射向站在前面的弥罗族一众。兽牙从扎巴尔手里投射出来已是快如闪电,此时转个向似更快了一分,却见右边的一名弥罗族汉子想要侧身闪躲,哪里还来得及,一下被兽牙刺在了肩头,闷哼一声,蹲伏在地。 “还给你!” 贺二娘人在半空还未落地,娇咤一声,脑后的长发跟着随之一摆,只听“咻”的一声,也不见有什么东西从她头发上甩出,紧跟着,我便又听到高台石像处传来“叮”的一声,刚一扭过头,正见那根本来插在石像首部的长枪竟像是被莫大的力气推了一把,一下从石像上穿透而过,往石像后面猛地飞去,“噌”一声钉在了扎巴尔的洞府上端石壁上,枪身抖个不停。 朝那根长枪尾端看去,只见在枪柄处,正戳着一根细小的钢针。 好大的力道!我不禁又是一阵讶然。能将一枚钢针使得如此力道,非内力不可为了。那根长枪本来是贯穿在石像上,那般一旦刺进去,想要再拔出来的话恐怕极为困难,这一手功夫像江顺那等人物自能轻易做到,如果我运起内力或许能做到,但想来也不会容易,可贺二娘却用一根钢针便能做到这一点。我看了看她,没想到这个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比我大几岁,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其他的弥罗族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有两个人上前将那名受伤的族人扶起。弥罗族中可以说多是悍勇之人,经常外出狩猎与猛兽打交道,自是不畏艰险,但他们毕竟只是一群本地族人,极少有人习武,更别说是修炼内力了。现在贺二娘又露出这么一手,现在他们倒有些紧张起来,不过并未慌乱。 贺二娘落地转身,美目一转,却笑道:“扎巴尔,先前你的鬼宠伏击我等在先,被我脑袋被我们砍了下来,这一次你又出手在先,看来这里又要多不少无头尸了。” 扎巴尔扭头看了一眼石洞上方的长枪,转过头来时面色已彻底沉了下去,冷冷道:“二十年不见,你的功夫竟长进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想不到!不过你杀了我这么多鬼宠,今天你也休想就这么舒服的离开这里!” 二十年?我一怔,听她这么说,似乎她真是个讲道理的女子,可我怎么看她都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年龄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但听扎巴尔话中之意,她与扎巴尔二十年前就已认识了,如今扎巴尔已是老态龙钟,那么,这个贺二娘到底是多大岁数? 正想着,却见贺二娘手里抓着一绺头发绕着弯,笑道:“我可没想过就这么舒舒服服的离开这里,不多杀几个人,我心里可痒得很,就算回去了,我们也交不了差。” 扎巴尔衣袖抬起又放下,似忍不住就要再出手,但一听贺二娘这般说,终没有什么动作,看着贺二娘半晌,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在我族中杀人?” “既然我长生堂来了,当然是来杀人的。” 扎巴尔冷笑一声,道:“大言不惭,你还当你们长生堂和三十年前一样可驰骋西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今不过是衰败之门,竟也敢夸下此言!” 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贺二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种笑意天真烂漫,根本也看不出她的年龄有多大,年龄大的人也不会有这种笑。扎巴尔看着她,喝道:“你笑什么!” 贺二娘摇了摇头,颇为惋惜地道:“我笑你弥罗族久居此地,竟变得如此闭门锁户,不晓世务。难道你不知道我长生堂此番在总坛力挫七大门派,重得总坛宝藏么?宝藏一到手,我长生堂光复指日可待,衰败又从何说起呢?” 百十辆大车转载的金银财物实在是个庞大的财富吧?那么多的金银也的确堪称宝藏了,我想起当时长生堂一众拉着大车走出密道的情景。他们拉着的板车是农家拉草料用的大车,那种大车装起草料来可堆上两人来高,方经文从神龙窟里搬运的大小珠宝箱堆在大板车上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每一辆大板车都堆得满满的,也似像个草垛一般大,只此一辆便不知道装了多少钱财,更别说百十来辆了,其中装着的财宝实在无法想象。那样一车的金银倘若是分到江湖中弱小的门派之下,足可令小门派飞黄腾达,一跃可至江湖中等门派,长生堂有了那样的一批财富,日后说不定真有光复的一天。 听她说什么“力挫七大门派”,我也不由一阵好笑。在死亡沼泽时,长生堂与七大门派实力悬殊,若非中途杀出那群鱼头怪,长生堂只怕在那时就已在江湖上除名了。但长生堂最后还是逃出了死亡沼泽,这已足够让他们吹嘘的了。 扎巴尔仰天长笑一声,道:“简直一派胡言!贺二娘,看来你不但功夫有长进,连鬼话连篇的功夫也是精进不少!此次七大门派联手攻入你们总坛将你们长生堂几乎诛杀殆尽,天下皆知。怎么?”他似有意抬头朝贺二娘身后百余名汉子看了看,嗤笑道:“难道现在你们长生堂只剩下这点人了?” 他话里讥讽意味很浓,贺二娘表情不变,笑道:“你这么说倒也不错,我长生堂现在是区区之众,远不及七大门派,不过此次我堂让万余七大门派弟子死伤无数,逃出死亡沼泽的不过两千,这是不争的事实。” 七大门派从死亡沼泽里只逃出来两千余人么?我微微一惊。贺二娘还想再说什么,扎巴尔冷眼道:“少在这胡说八道,你们长生堂能有什么本事诛杀七大门派?还不是见之东躲西藏的。” “当然有,这一次你不是也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贺二娘站直了,微微抬了抬头道:“鱼头怪。” 细雨中,贺二娘挺身伫立,一脸的傲然,身后那百余名汉子也都静默不语。她也真能够胡吹乱编的,我不由抱起了膀子,心里只觉好笑。 “鱼头怪?”扎巴尔皱着眉头想着这几个字,静默一会,忽然又发出了一阵大笑道:“可笑!看来你们长生堂注定要衰败下去,这等话你贺二娘也恬不知耻的说得出口!自家的总坛生出了怪物,竟被你们当成了帮手。” 贺二娘叹了口气,轻声道:“没想到连精通巫蛊术的扎巴尔也是个愚昧之人,罢了,此事我也不与你理论。”她的脸上出现了大为遗憾的样子,似乎扎巴尔不知道鱼头怪的来历,枉称了他的盛名一样。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反被勾起一阵好奇。在死亡沼泽中,我并未见到长生堂里有这号人物,但听她话中之意,倒像是她当时也在死亡沼泽,而且关于鱼头怪他们长生堂还有什么隐秘之事似得。 扎巴尔脸上冷笑,眼睛看着贺二娘,并没有立刻搭话,沉静一阵才道:“我倒洗耳恭听,愚昧从何说起?” 贺二娘撩了撩发,道:“众人皆知死亡沼泽冒出一群来历莫名的鱼头怪,殊不曾想那死亡之地本就是我长生堂的总坛所在,若非我长生堂所为,谁人敢在那里豢养那等怪物?” 扎巴尔脸色一凝,道:“鱼头怪是你们长生堂所养?” 贺二娘冷笑道:“三十年前,七大门派联手攻入我长生堂,毁我圣地,杀我堂弟子无数,这笔账我长生堂上下不忘!那鱼头怪乃是十年前方堂主与四大坛主亲自豢养,为的就是十年后的今天,一举消灭七大门派!” 她说的振振有词,我不禁心头一凛。 贺二娘这么说多半是受了方经文的指示,那我多半能猜得到。可鱼头怪是从灵蛇体内生出的,我已亲眼所见,对于是何人豢养,方经文等人根本不知道,连羊祉兴也仅仅是猜测是那具枯骸生前所为。死亡沼泽一战,长生堂势微人寡,被七大门派万余众堵在神龙门下,如果那晚没有鱼头怪突然出现,长生堂铁定逃不过此劫,那时说是他们全军覆没也极有可能的。可如果此次七大门派从死亡沼泽里真的只逃出来两千人马,而长生堂只需对外谎称鱼头怪是他们豢养,那么,对于此战来说,外面的人只道七大门派折损近万人的弟子,的确是败得一塌糊涂了。 这件事我已心知肚明,经历过死亡沼泽一战的人心里都明白,可当初死亡沼泽被瘴气重重包围,谁也出不去进不来。 如果没人说出去,这些外面的人又哪里会知道? 长生堂在西域本就凶名极盛,以此为借口大败七大门派,加上又重得总坛宝藏,崛起更是乘风破浪,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我越想心越寒,只道长生堂扭曲事实的功夫着实了得,转头看了看高台上的扎巴尔他们,他们的脸色竟是已转的凝重。 他们没有参与过死亡沼泽一战,知道的也不过是沙城城主的一纸告文,对于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战况更是一无所知。现在,他们当中怕是已有人信上贺二娘几分了。 贺二娘还在道:“弥罗族的大巫你说的不错,如今我长生堂确是落寞之门,但你也别忘了,昔日的西域霸主亦是我长生堂。我贺二娘此番前来没有即刻杀你的族人已是留足了情面,你若再出言相讥、辱我长生堂,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又是一阵静默。过了一阵,扎巴尔看着贺二娘,脸上神色像是还待不信,但语气缓和不少,缓缓岔道:“你此番前来我族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四十一章 不速之客三 扎巴尔心里已经开始怀疑了。 我又是一凛。扎巴尔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大概心中已有了忌惮。的确,这个贺二娘一来此地便杀了数十条蟒绝鬼仔,根本也没有顾及到后果,任谁都能猜到她们此次是有备而来,而贺二娘又借助谎称大败七大门派一事,饶是扎巴尔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他恐怕正担心长生堂如今的实力,倘若贺二娘所言非虚,长生堂崛起在即,那么他们弥罗族是万万也不敢得罪的。 好一个长生堂!这种谎言看似说的平平淡淡,但实际在西域部族之中实在是太过厉害,毕竟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他们到现在谁也不敢确定。以往我只道门派招贤纳士无非是以钱财或者武力折服众人,却没想到长生堂还有这种手段,置死地而后生、收买人心,死亡沼泽一战正被他们当做了起步的台阶。贺二娘只是区区几句话,便已镇住扎巴尔,像她这样能说会道的人长生堂里不知道还布置下去多少,如果西域被他们如此搅合一番,长生堂的崛起反倒是势如水火。 贺二娘此时仍是直直的站着,一手绕着发梢,道:“我来你们部族只为来寻一个中原人。”她想了想,又道:“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难道她是为那个人而来的么?我心头一震。 扎巴尔皱了皱眉头,道:“我部之中哪里有什么中原人?” 贺二娘笑了笑,道:“前两日,你的族人从外面搬运来一具尸体,可有此事?” 扎巴尔脸色一变,道:“你怎么会知道?” 贺二娘道:“你也不要问我如何得知,且说有没有这回事?” 扎巴尔看着贺二娘,沉吟道:“是又如何?” 贺二娘双眸一亮,道:“那具尸体现在在什么地方?” 扎巴尔仍皱着眉头,有意无意的朝后看了看,嘴上道:“这尸体是我的族人外出狩猎时无意中发现的,现在已被我祭炼成了鬼尸。” 扎巴尔心里最担心的,还是贺二娘先前所说的吧,现在话中的语气缓和不少。他身后的那具双头蟒绝鬼仔一直静静地站着,大概真的是因为刚祭炼出来不久,它站在那里还是头重脚轻的晃着身体。 “就是这一具?” 贺二娘顺着扎巴尔的目光看着那条鬼仔,打量了一阵,忽的笑道:“扎巴尔,你喜欢拿人的身体炼制成鬼仔的嗜好果然还是没有变,这具尸体被你们搬运到此前后不过两天的功夫,竟然已被你祭炼成功,真是可喜可贺。不过,这具尸体不属于你们弥罗族,我可是要把它带下山的。” 扎巴尔看着贺二娘没有立刻搭话,袖口抬起又放下,定是在思量着什么。但我心里更加好奇了,贺二娘为什么来寻这具尸体?难道他们长生堂也有人在暗中调查那个神秘的组织?现在尸体已成了无头尸,又被扎巴尔祭炼成鬼仔之躯,除了尸体背后的刺青,贺二娘若是想要从尸体上查起也很难查出什么。 这时,阿比盖尔上前一步,左手骨刀指着贺二娘,喝道:“你说带走便带走,我部颜面何在?你长生堂势力再大,我们也不怕!你还是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去的好。” 他的身材本就魁梧,骨刀一指,大有下台驱赶贺二娘一群人的势头,扎巴尔伸手压在了阿比盖尔手臂上,阿比盖尔似有点焦躁,道:“大巫,你看她......”贺二娘只带了百十来人过来,却让弥罗族千余人个个退避三舍,阿比盖尔心里也很是窝火吧。 扎巴尔没理会他,看着贺二娘道:“贺二娘,区区一具尸体,何须你劳师动众?不知此人是你长生堂的什么人?” 贺二娘发出了一阵娇笑,道:“你错了,他并非我堂中人。” 扎巴尔冷哼一声,道:“既不是你长生堂的人,不过你这般来我族中要人,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贺二娘眼睛转了转,道:“虽不是我长生堂的人,但此人与我长生堂关系甚大。” 扎巴尔道:“我已说过,尸体已被祭炼成鬼尸,当属我部之物,自是不能交给你。何况你已斩杀我这么多鬼宠,这笔账可是要算清楚的。” 贺二娘止住了笑,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打算交出尸体了?扎巴尔,我可有句话说在前面,与我长生堂为敌的人,可都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扎巴尔微微一笑,不再看贺二娘,却是摇头道:“我扎巴尔自认还讲那么些道理,此人若真是你长生堂的人,那么此人被我族人挖出坟墓,你斩杀我数十条鬼宠又伤我族人,我绝无二话!可他不是,今日就算我部死伤殆尽,我也绝不会交于你手!” 我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多看了扎巴尔几眼。这个名扬西域的黑巫师,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显得是见识不凡。一码归一码,合情合理,两不相欠。本来我还以为他是在担心长生堂,是在忌惮眼前贺二娘带来的百十余名长生堂子弟,却万没想到事到如此地步,他竟还在思量着对与错。他是弥罗族的巫师,而且拿人的身躯祭炼鬼尸的行径实在让我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好感,那日他答应替我治伤时说的什么“一命换一命”,我只道此人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可现在他这几句话一说,却又显得颇有气概,我都不禁有点佩服他。 只是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我便知要糟。耳中,贺二娘又是一声冷笑,道:“扎巴尔,这回可真的怪不得我了。” 她说着,人已往前跨了一步,从怀里摸出个半尺长的竹筒。竹筒底部吊着一根麻绳,被她单手一拉,猛地将竹筒高举过顶,却听“嘭”的一声闷响于那竹筒中传出,紧跟着,一道火红色的流光陡然从竹筒里弹射而出,风驰电掣般的直往高空中窜去。 夜空本就昏沉,稠云压顶,那道火红色的流光像是一道红色的流行一样,穿过层层雨幕,刚一窜到云层之后突然爆裂开来。只听“咣”一声巨响传来,那一片黑云似跟着震了震,从中骤然亮起一团殷红似血的光芒来,霎时间照亮了我们头顶的一小片天空。 这声音突如其来,藏在云层中真个像是一道闪雷,我身边的弥罗族人倒是被吓了一跳。此时我哪里认不出来?这正是长生堂发号施令的信号。当初死亡沼泽一战,长生堂发出的便是这种信号,只是那时我和程富海他们在刀背山下,距离神龙窟尚远,那信号看的并没有像现在这般震耳欲聋。 贺二娘将手里的竹筒扔在一旁,单手往身后一拨大袍,大袍被她这么一拨,往后猛地一扬,甩出一阵雨珠。她右手往后腰一探,一把精致至极的金色鬼头刀已被她握在手中,嘴里只冷哼了一声,一刀朝着站在前排的弥罗族人劈去。 这一刀看似平淡无奇,哪知刀一落下,刀身上骤然急风鼓动,一道莹莹刀气如滚雷般的忽然从刀尖喷射而出。她的金色鬼头刀不过两尺长,可劈出来的刀气却是长达一丈。刀气卷着雨水快如奔雷,前排十几名弥罗族的汉子手无寸铁,便是有兵器在手又哪里能挡得住这刀气?一下子被刀气拦腰削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已被斩成两半。贺二娘一刀斩落并未停手,而是身子一轻,人直往高台方向急奔而去,她身后的百十余名汉子见她出手,纷纷扬起手里的大刀,紧跟着冲了过来。 这就像是晴空中打的一个霹雳,祭祖场地一下子发出了尖叫声,场面登时混乱。 这些弥罗族人本是在祭祖,手里根本也没有武器,贺二娘百十来人这么冲进来像是一道势不可挡的洪流,一下子将人群冲开一个大豁口,百十人手里的大刀在这个夜雨中泛着锃亮的寒光,所过之处,我只看见血溅崩飞。千余人的混乱实在聒噪,在这些人中有不少妇孺老弱,见贺二娘冲过来,他们慌不择路尖叫着朝扎巴尔洞府方向跑去,这些人中不乏年轻体壮之人,虽然手无寸铁,但还是护着妇孺孩童朝后退着。只是,这些挡在贺二娘前面的人,根本也经受不住贺二娘一群人的刀气。我看到一名满面虬髯的汉子刚把一名妇人推开,脑袋便已被一名长生堂的弟子斩落,鲜血从他的胸腔里喷了出来,洒了一地。 看到血液,我只觉眼前一下子黯淡下来,整颗心都抽紧了。 这时,站在高台上的阿比盖尔大叫一声,和那十几名长老飞奔下台,直奔贺二娘冲去。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到那些慌不择路的弥罗族人像是一下有了秩序,齐齐朝后山头涌去。而扎巴尔则满脸汗水,双眼紧闭,双手十指穿插在胸前,嘴里快速的念着什么,像是在施展巫术。 耳边,那古叫道:“顾友人,快走,快走!” 听着身边的杀喊声,我竟有些茫然,被那古这么一叫,我猛然惊醒,他伸手拉着我的胳膊就要朝后山跑,我一下挣脱开,喝道:“去哪!” 随着阿比盖尔等人的抵抗,更多的弥罗族汉子也都如疯了一般,捡起地上的木棒和石块,也不管有用没用了,迎着贺二娘一群人冲了过去。可是贺二娘一群人均是习武之人,冲杀起这些弥罗族人根本不费多少力气,这些弥罗族的汉子几乎是冲上前几个便被斩杀几个,根本也挡不住。短短的几个呼吸,地上已经倒下七八十具尸体。 那古又拉住了我的手臂,急道:“顾友人,快走!这是他们弥罗族和长生堂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他们长生堂已经发了信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那古这么一说,我心中不由得燃起了怒气,再次甩开了他的手,沉声道:“先生带着族人且去后山避让。” 我已打定助弥罗族一把,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帮他们。贺二娘这群人身手都是不凡,那些汉子挥出的刀气虽然没有贺二娘的刀气宽大,但也有三尺多宽了。如今我的内力只恢复了一小部分,想要与这些人硬拼的话定会吃大亏,不过我可借助右臂蛮力的优势与他们纠缠一番,尚能为这些撤走的弥罗族人争取些时间。 脑子里电闪般的想到这里,我也不再犹豫,不等那古再说什么,人已朝贺二娘他们冲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不速之客四 夜空的云层中还残留着殷红的焰火,高空火光虽然微弱,但却将整个山头照的如血一样,一派阴森猩红。 我冲上去时,正赶上阿比盖尔率领的族人从高台处冲下,已和贺二娘等百十余名长生堂子弟接在一起。弥罗族这边很是杂乱,除了阿比盖尔、族中的长老以及寥寥几名守卫手里还端着兵器,剩下蜂拥而来的一群族人虽说数量也不少,但手里除了木棒就是石块,几乎什么也没有,根本没什么像样的武器,有几个族人甚至合抱着一根粗木桩来抵抗贺二娘等人。他们一群人怒叫着,想阻挡贺二娘一群人,但只凭这些根本毫无用处。 周围乱糟糟的一片,杀喊声掺和着哭喊声,到处都是逃往后山的弥罗族族人。 长生堂终究还是魔教啊。 此时,地上已经躺了上百具尸体,血水汇成股,正顺着雨水流向山下。这些人刚刚还是活生生的,转眼间便尸横山头。长生堂这种视人如草芥的行径,实在让我恼怒不已,贺二娘说杀便杀,甚至还在谈笑之间。由不得我多想,阿比盖尔等人已和贺二娘一群人厮杀在一起。一时间,双方混战在一起,细雨飘摇,血肉横飞,场面几乎乱的一塌糊涂, 我和那古本来是站在祭祖行列的偏后位置,他们一群人交战在一起,反倒是在我前方不远处。我刚冲了几步,正看见一名长生堂的弟子一刀砍进一名弥罗族汉子的右肩头,那汉子惨叫一声,另一只手却是一把抓住了肩头的刀身。我咬了咬牙,扬起大刀,猛地朝那名长生堂子弟冲了过去。 他的大刀还砍在那汉子的肩头,刀身已有一半嵌进那汉子的肩头,那汉子手臂还没有掉落,但血已流了半个身,只剩下一点皮连着。 这人见我冲过来,头微微转向我这边。他头上带着大袍帽,看不清长什么模样,浑身上下鼓动着气劲,连雨水都近不了他的身。他将刀身一横,那汉子的右臂登时被他格掉,一甩大刀,那条断臂突然极快的向我飞来。 现在我距离他不过丈许,看他这一手功夫也颇为不俗,如果我挥刀拨开断臂,势必会遭他随后一刀。我人还在冲着,猛地一压低身体,右手顺势在地上轻轻一撑,人翻了个跟头,那条断臂“嗖”的一声,正从我头顶掠过。眼角瞥过去,只见断臂之后,那人果然正朝着我的方向挥刀欲砍。 断臂飞过我的头顶,几滴鲜血洒在了我的脸上,还有点热,那名弥罗族的汉子已翻过在地,惨叫不止。躲过断臂时我已冲到他脚下,没有从地上跳起身,我左手一翻,大刀直砍向这人的腰腹。 我左臂的力量不及我的右臂,但我已提起内力,内气环绕周身虽然没有像他一样可避雨水,不过我这一刀的力量也不可小觑。这人却慢了一慢,大概他没想到我会有如此反应,或许还以为我只是个莽撞的野人,举起的大刀还没落下,我的半截阔刀已到他小腹一侧。 这人往一侧闪了闪身,想要躲开我这一刀。但我在地上借助右臂一撑之力,弹身速度比奔走时更快了几分,几乎就在他闪身之际,我的半截刀头已划过他的小腹,“嗤”一声,他的大袍应声崩裂开,小腹被我划破一道伤口。 如果他不闪身,我这一刀定会劈开他半个腰身了。这人往一旁跳开站定,大概因为闪的急,头上的大袍帽也脱落下来,左手抚着腰间,一脸的愕然。 周围火光霍霍,我已能看清他的长相,却是个三十多岁的白面汉子,样貌普普通通,两眼极亮。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伤痕,也不去看,瞪起双眼怒喝一声,一刀朝我的面门劈了过来。刀身甫一落下,一道三尺刀气如长虹贯日般的猛地从他的刀尖上冲了出来。 好凌厉的刀气!我暗自惊叹。此时我人还贴在地面上,他不备之时才吃了我一刀,但他反应却是不俗,此际挥出的刀气快如电闪,当头向我劈来竟引得雨水飞溅,我只觉一股凉气直逼我的头顶。如果我现在就势直起身,脑袋上怕是免不了要吃他一刀了。 论刀法,在我所见到的人之中,韩萧等十八刀的兄弟刀法最为精湛,分开来各自为敌或许还看不出什么,一旦他们结成刀阵,威力可翻数倍,连程富海这等人物也不敢轻视。眼前之人的刀法虽谈不上多精妙,但我曾在死亡沼泽里与他们长生堂的弟子交过手,知道他们的刀法都很凌辣干脆,而此人刀气之中的霸道更是和韩萧不相上下。这还只是贺二娘带来的百十来名长生堂弟子其中一人,其他人的武功一定也不会差到哪去。 此时刀气已悬在我的头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由不得我胡思乱想想了。我一咬牙,人还贴着地面,左手已横刀直上,同时右手又一次撑在了地面上。 这种凌厉的刀法纯粹是以力制敌,和剑法的灵活多变大为不一样,想要破开他的刀气需已更凌厉的刀气才行。我自认内力不如他,但练剑多年,也知道借力闪躲的道理,我的半截阔刀一旦迎上他的刀气,加上我右臂斜撑之力,翻身躲开这一刀绝非难事,甚至我能趁此机会欺身到他脚下补上他一刀也说不定。 想是这么想,哪知,我的右手这一次刚撑在地面上,地上“嘭”的一声闷响,我的身体竟似离弦之箭一般突然从地上弹射而起,正与他的刀气擦身而过,整个人也一下子到了他的头顶上方。 那是我没有掌控好右臂的力量吧。我一阵意外,这些天我一直在适应着右臂带来的身体不协调,上一次在与黑林中的蟒绝鬼仔交手时我已能够像从前那样行动自如,那时我只道身体已经适应了,但是现在看来,我对右臂的了解还是甚少。内气运行全身,右臂的力道似乎又比之前大了不少。 刀气在身后炸开,割开了地上的泥水。这人脸色又是一变,仰头看着我,身体微微一低,左手在腰间翻了两下,掌间已是内气萦绕,作势欲要朝我拍出一掌。 这时,我人开始往下落,身体虽在半空已无处可躲,但现在距离他的头顶不过二尺之距,正是出手的好时机。我脑中一闪,将左手里的阔刀做剑来使,往下一送,猛地刺向他门面。 阔刀虽然只有一半,可加上我下坠的重量,刀头的力道仍很大。他大概没想到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出手,运气的左掌又是慢了一慢,他的左掌本来是要拍向我的胸口,此时却是手腕一抖,反手拍向我的刀身。 刹那间,刀掌一上一下相迎,几乎在同时,只听“噗”一声响,他的手掌正拍在我的刀头一侧,我只觉左手间传来一股大力,紧跟着刀身一重,像是戳到了他的手臂。借这股力道,我人在低空扭了一下身,落在了地上。 刺中他了么? 我刚一落地,人还没站稳,却在这时,一股寒气从我身左侧逼了过来,夹带着轻微的尖利啸声。 那是大刀破空的声音。我心中一沉,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想的还要快,反转手里的阔刀柄,急忙往身体一侧挡去,耳中只听得“当当”声不断。他的内力比我深厚,我只能边挡边退,尽管我落在地上不过短短的片刻,但在这片刻中,他竟足足挥出一二十刀,我本想与他对上几刀,但他的大刀攻击如骤雨一般急,无孔不入,硬逼着我连退了七八步。 我刚退后,只见他忽然站定了,扬起的大刀横在头顶,似要蓄力一击。我情知不好,又往后退了一步,阔刀竖在胸前,准备接下。哪知,我拉好架势,他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了,瞪着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满脸的不信。 在运气么? 我正想着,“呲”一声,他的脖颈忽然喷出一道血柱。 原来我刚才自上而下的那一刀并不是刺中了他的手臂,而是划破了他的脖间血管! 我的阔刀本是断了一半,刀头虽然参差不齐,几乎没什么尖锐可言,但刀刃还是相当锋利。他在紧要时候挥出一掌,挡偏我的刀头,却被我的刀刃划到了脖颈。 他的鲜血飞溅开来,洒落他身前数尺之地,他伸出手捂住脖颈,想要止住血,但哪里能止得住?喉间哽咽几声,却是一下瘫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这也是他轻敌所致吧。他虽身死,但双眼却是瞪圆了,还在直直地看着我,大概到现在他还以为我是个西域的土著之人。 真是侥幸。我一阵庆幸,无论是内力还是刀法,我都与他相差太大,如果他与我认真一对一放对,胜负真的很难说。 刚想到这里,一股劲风从背后扑了过来。 此时我人已站稳,这股劲风直逼我的后颈,我想也没想的往一侧翻了个身,手里的半截阔刀已转到背后,“当”一声,正与一柄大刀碰在一起。但这一次我就没那么幸运了,阔刀方一与大刀相碰,一声脆响传来,阔刀的半截刀身已被斩成两半。我的阔刀本就断过一次,长不足一尺半,此时被斩断更是不足一尺,只剩下一小截刀身还连在刀柄上。 第四十三章 不速之客五 我闪到一边,身体已转了过来,但见身后一名脸堂黝黑的汉子正提刀运气,他的身材明显比刚才那人魁梧,肩膀极宽,身后紫色披风被内气荡的飒飒抖动,一双招子透着精芒。只看他的架势,内力似乎也比刚才那人身后许多。 不去看地上死去的长生堂弟子,这人根本不留我喘息的时间,一刀砍断我的阔刀之后,紧跟着便身形挫动,脚下如是生了风,朝我劲跨了几步,手里的大刀已迎头劈来。他这一刀虽未砍出刀气,但刀身上已被蒙蒙的气劲覆盖,力量极大,刀身所过之处,连空中的细雨都随之晃动着。 此时我正闪跳到被我杀死的那名长生堂弟子尸体旁,他的大刀正横在他身体一侧,我也不做他想,丢掉手里的阔刀柄,脚尖一踩地上的大刀,大刀在地上跳了跳,脚尖又一勾,大刀已被我挑了起来。我右手习惯性的一捞,一把抓住刀柄,回手迎着那人的大刀撩了过去。 我虽然不善刀法,但刀一入手,刀身已被我的内气萦绕。 大刀方一撩起,“当”一声,正与他的大刀碰了个正着,没有火花四溅,两刀相碰处却忽然荡出一圈轻微的气浪,我只觉手上微微一重,像是一根木枝压在了刀身上,手上并未吃多大的力道。 那是因为我右臂的力气实在大得惊人吧。那人却没我这么轻松了,他的身体本是虎狼下山之势,看似势不可挡,但与我碰了一刀,整个人如遭重击,浑身刹那一滞,登时间反向后急退而去,“登登登”连退了七八步。 如果刀身上没有被内气萦绕,他的大刀只怕也要折了。他攻过来时大概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一阵庆幸,抬眼看去,只见他已是一脸的讶然。 他提着大刀,突然一声低啸,身子一长,陡然又朝我扑了过来。他的身法也是极其灵活,看似身材魁梧壮硕,扑过来时却踢腿抖肩,很是自如,人还在半空,大刀已左右开弓,刀光像是密集的雨点一样,劈头盖脸朝我劈来。 刀未至,风先到,他居高临下扑来,我倒觉得像是一阵刀风迎面吹来,迅猛之势当真不可挡。 好厉害的刀法!我心底一凛,心知这种刀法之中暗藏虚实,不可逐一而挡,忙奋力疾退,右手里的大刀往前一送,如舞剑一般的在胸前舞开了花,耳中又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两刀交击的声音。他的刀法和先前那人大不一样,变幻莫测,我根本看不出他哪一刀是真哪一刀是假,但我这么胡乱的舞着刀花,却每一刀都能与他的大刀相撞。刀速快,力道势必减弱,但他给我的感觉却是刀刀蕴藏着莫大力道。 此时他人双足还不曾落地,已不知道劈出了多少刀,忽然,他大刀一扬,一记竖刀直砍我的脑顶。这一刀我看的真切,情知他腾空之势已尽,脚下生生挺住,刀身一甩,猛地横了过去。 “当”一声响,雨水震溅,那人手上的大刀被我弹开,他人借着我这一刀之力落在地上,又往后跳了两步,单足猛地一点地面,便重又朝我扑跳过来。 他的这种腾空刀法舞的极密,我本想能缓缓神,想要找出他刀法中的破绽,间隙攻击,可他这么挪跃过来,我只觉眼前一花,他的周身竟满是刀光气劲,毫无空挡。我咬了咬牙,再次将大刀在胸前舞开了,人也急速后退,刀风旋动,发出了一阵阵的破空声。 “当当当” 顷刻间,两刀相撞,金铁交击声不绝入耳,看不清他出刀的手法,我只看见我与他之间数十片雨花激荡,短短一瞬,他竟又劈砍出二三十刀来。 待得他腾空之势将尽,忽然,他又是一记竖刀劈来,我想也没想的举刀,欲要格挡。哪知,刀刚递到头顶,他却在这时强扭腰身,大刀在他手上如是活过来一般,趁势反带回去,刀随身动又猛地一甩,直朝我右身削来。我心头一凉,只道他势尽时使了个虚招,但我手里的大刀已经递出,他出刀的速度又比我快,这时候我要抽刀格挡却哪里还来得及? 现在这人已在空中三尺处,身体已在落下,他大刀上的力道收敛不少,但刀法之精,却非我能敌。可此时我与他一上一下,相距如此近,要我就这么吃他这一刀,我也不愿。 我沉喝一声,手腕一发力,大刀不退反进,如电闪般的直取他的右背。到了这个时候,我已闪躲不开了,但他若是不闪开身,也定会吃我一刀,即便他内力比我深厚,我这一刀也定会让他吃些苦头。 但是意想中的两败俱伤没有出现,我的大刀刚一劈出,他却在此时紧要关头抖身一转,竟再一次强扭腰身,那本来削向我右身的大刀忽的一扫,“当”一声,正扫在我的刀刃上。 他大概也摸出我手上的力道很大吧,所以才会竟然回刀格挡。刀锋上的气劲炸开,卷起了一圈雨浪,他的去势本就是强弩之末,这时硬接了我一刀,却一下子从低空歪扭着身子落下来,横着大刀朝后踉跄了几步。而我却被他最后的刀势所迫,同样往后退去。 周围的杀喊声还在持续,连着跟他硬碰了两次,我只觉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待得稳住身形,眼前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刀光似得,脑中有点恍惚。 抬眼望去,那人已稳住身形,手里的大刀在身前微微甩动,一双冷眸大量个我不停,并未即刻冲来。 如果我多与他拼几次刀,照他那等刀法,便是我右手的力道再大,找不出他的破绽,我能接下他几招?到最后,只怕是我率先力竭殆尽的。 这人确实厉害,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单以刀法和内力放对,我绝不是他的对手。 正想着,耳中,忽然传来一声长啸,紧跟着一阵如毒蜂出巢般的嗡响,铺天盖地似得卷了过来。 这声音极为噪乱,像是由无数个虫子齐声尖叫一样,声音响起,甚至盖过了山头的杀喊声。 我与那人都唬了一跳,不禁顿了顿,只见高台方向正急速飞来一群色彩斑斓如是蝴蝶一般的虫子。高台上,扎巴尔满脸汗水,却已睁开了双眼,只是他虽然睁开双眼,但双手仍在胸前交叉着,右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蹬着地面,浑身努着劲,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压力一般。 那是扎巴尔释放的蛊虫! 尽管我一下猜到,但见这么多彩色的虫子弥漫上空,我还是震惊的无法喘息。这些虫子是从高台上那一排木箱中飞出来的,一眼看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我只觉得眼前一阵炫色,像是有一道缤纷大浪从高台处直扑而来。 空气中,满是腐臭气息。 第四十四章 不速之客六 细雨飘摇凛冽,高台上火光骤明骤暗。随着彩色飞虫铺天盖地般的冲来,周围的杀喊声登时消停下来,换来的是弥罗族人的欢呼声。这时阿比盖尔振臂一挥,喝道:“长生堂的贼寇,且看是你们的大刀厉害还是我部蛊虫厉害!” 他喊这么响,原本还在和贺二娘等人奋力厮杀的数百名弥罗族人像是能听懂他的中原方言一般,极有默契的齐齐退到高台下方,与贺二娘一群人拉开了距离。 我和眼前的汉子也紧跟着各自退开。在刚才的交锋中,阿比盖尔率领的这些弥罗族男丁可谓是不顾一切,但有勇无兵,死伤却是极大,双方这么一拉开距离,露出地面上的尸体已多达两三百具,几乎全是他们弥罗族的人。 这多的尸体,大地似也被染得通红,和雨水混在一起汇成了一滩滩水洼,又凝成股流向山下。 高空的殷红烟火信号已彻底黯淡下去。高台随风摇曳的火光,照在贺二娘一等人身上一派阴凉幽暗。贺二娘此时一脸的凝重,身上占了不少血迹,一把刀像是刚从血池里捞上来的一样,刀尖还在滴着血,看样子,她在刚才的混战中杀了不少弥罗族人,从我这边望去,金色鬼头刀已全然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来不及去看贺二娘一群人,我刚站到一名弥罗族人的身边,刹那间,那群如浪潮的彩色虫子飞了过来。这些彩虫飞的并不是很高,距离我们的头顶不过五尺,我已能看得清楚,只见这些彩虫不过半个巴掌大小,身上撑着的如是彩娥的两对鲜亮翅膀,而脑袋却是一颗缩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人头骷髅! 这是什么蛊虫?我不禁一阵惊奇,它们的翅膀可以说是光鲜之极,煞是好看,可是一颗那袋却狰狞的不成样子,却又显得极为妖异。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看上去像是有数万之多,根本也数不清,从我们的头顶飞过,当真是遮天蔽日,而它们翅膀扇来的风中,尽是腐烂的恶臭味。 这些虫子是从高台的木箱中飞出来的,那么,先前死去的七名女子也是被这等虫子蚕食掉的吧?也不知道这种蛊虫究竟有多厉害,但那几名女子冲进木箱里被蚕食的连骨头都没剩下,想来它们也是极其凶残的了。 此时彩虫已飞到贺二娘的近处,只见对面的贺二娘一甩大刀,身上已气劲喷薄,娇喝道:“结阵!”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声未落,身后的一群长生堂弟子一下子发出了一声低吼,近百人聚拢成一个圈,气劲陡然从他们中间荡了出来。 他们百十号人,在那等如潮水般的蛊虫前,数量实在是少得可怜。但他们甫一结成阵,所凝聚的气劲像是一道宽大的帷幕一样,登时将他们所有人罩在了其中。 是刀阵! 我瞪大了双眼望去。类似于这样的阵势,我已见过多次,在昆仑派山下,长风等几名弟子便施展过一次剑阵,只不过那一次长风结阵挥出的乃是有形剑气,而贺二娘这些人结成的刀阵却纯粹是一道由气劲凝成的屏障。阵法还能有这样的威力么?这我倒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韩萧说起过。气劲撑起,连周遭的雨水都震散开来,使得贺二娘他们一群人看上去像是躲在了一围坚固的堡垒之中。 几乎在同时,漫天的蛊虫如滔天潮水一般,一下子扑到了贺二娘一群人凝结的刀阵中。蛊虫虽多,但贺二娘等人结成的刀阵也是异常的坚固,蛊虫甫一扑上去便立时被挡在了气劲所凝的壁垒之外,转瞬间将贺二娘一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乍一看竟在他们真外形成了一座彩色的小山包。 杀声震天,虫鸣肆虐,一时间,那一边风雨激荡,气劲纵横,滚滚如一大团乱麻,根本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不管贺二娘他们武功再怎么高超,被成千上万的蛊虫团团围住,也难以脱身了。我看的心惊肉跳,饶是我也亲身经历过被蛊虫包围的情形,但站在一旁观看,还是忍不住的心悸,现在贺二娘等人还在抵抗,倘若换作没有修炼内力的人,岂不是眨眼间便尸骨无存? 而这一幕却使得周围的弥罗族人发出了一阵欢呼,似乎在他们看来,贺二娘一群人不久便会被这些蛊虫蚕食干净。只是贺二娘他们虽然被蛊虫团团围住,阵中仍有刀气冲出,这种刀气较之单人挥出的刀气要凝厚太多,每每冲出虫围,总能斩落一片蛊虫,只那么一会儿,地上已经横落不少残碎的虫尸。 得此空挡,我也不由喘了口气,转头看了看高台上的扎巴尔。大概召唤如此多的蛊虫也是要花费些精力的,扎巴尔此时已是满身汗水,一张褶皱的老脸上有点苍白,但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前方,双手还在胸前交叉着。 难道这就是西域巫师施展蛊术的手法么?我默默地想着。 他这副模样倒是和尚波于一族的山平以及厉延宗有些相像,只不过与他们两人比起来,扎巴尔似乎施展蛊术更加艰难。苏卿尧曾说过豢养蛊虫需已巫师自身精血喂养,待得蛊虫成年之时,巫师可加以控制,呼来唤去。或许这一次的蛊虫实在太多,就算是扎巴尔也有些吃不消吧。 但无论是扎巴尔还是山平、厉延宗,他们这种施展巫术的细语呢喃,还是他们双手在胸前的交叉结印,以及那一副如同街头术士请神招鬼的邪异举动,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一般,实在让我摸不着头绪。一个人单凭这些举动便能指挥成百乃至上万的蛊虫,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简直让我无法想象,但事实摆在我面前,不信也不行。在心底,我也只道巫师这类人的确不简单。 这时贺二娘一群人还在拼死抵抗着。围着他们的那一圈彩色蛊虫群似乎缩小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因为蛊虫被他们斩杀掉许多,还是因为里面的人难以支撑已有死伤,那些蛊虫数量太多,我也看不清楚阵中的情形,只道是阵外的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蛊虫的肢体,腐臭味像是晨间的雾霭一般,浓的让人无法喘息。 单单这些死去的蛊虫,也已有近万之多了吧? 周围的欢呼声还未落。 我正看着,忽然,一道刺耳的破空声从山下传了过来。我吃了一惊,扭头望去,却见一道阴绿绿的一束光从山下电闪而至,“哗”一声,正冲进那成群的蛊虫之中。 这些蛊虫本就多不胜数,将贺二娘一群人似围了一座山包,那道绿色的光束速度不可谓不快,一冲到虫山里便炸裂开来,伴随着一圈气劲波纹。紧跟着的,一片绿阴阴的焰火陡然从虫堆里随之亮起。 这种情形就像是猛火油碰到了火把一样,绿焰一亮起,登时间猛然大作,火焰像是活过来一般,直寻着还在包围着贺二娘一等人的蛊虫蔓延了过来。 那些成千上万的蛊虫一见到这种绿阴阴的焰火,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下子脱离了战团,“嗡”一声,往高空处四散飞逃。可绿色的焰火蔓延的实在太快,那些蛊虫本就密集,但凡碰到便被绿焰烧身,虫群纵然即刻散开,还是有近半的蛊虫被绿焰波及上身。 低空中,像是撒了一片绿色的星辰,星星点点的。 高台下,顷刻间鸦雀无声。这一次,阿比盖尔以及那些弥罗族人再也叫不出声了,人人都有点愕然。我却心头一颤,现在哪里还认不出来?那种绿色的焰火,不是腐尸散还是什么? 被绿焰这么一驱赶,剩下的蛊虫像是一下子丢了方向,在空中盲目乱窜。腐尸散的霸道,就连死亡沼泽的鱼头怪也难抗一时三刻,纵是再怎么狰狞的蛊虫,一旦被腐尸散烧身,连水都浇不灭,只有等死的份。 这时,高台上的扎巴尔忽然大喝一声,右脚连着在高台上猛跺了几脚,嘴里的碎语更加急了几分,待得声音一转直上,单手一抬,突地一指身边的木箱。 扎巴尔现在似乎也不好过把,蛊虫被绿焰伤及,他倒也似如遭雷击,一脸的煞白,整个人身体都在颤抖不已。看样子,他像是受到了巫术的反噬。不过也奇怪,他这么一指,那些还残留在贺二娘一群人头顶的蛊虫如是受到指引一般,调头便往高台冲来,只那么一个呼吸间,成群结队的蛊虫如鱼贯般的冲进了那一排木箱之中。 第四十五章 不速之客七 这等对蛊虫挥之则去召之即来的巫术,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我在一旁看的一阵愕然。彩色的蛊虫被腐尸散烧身,死伤近半,但余下的仍像是一股洪流一样,数不胜数。可是,刚刚还是满天乱窜的彩色蛊虫,被扎巴尔这么一招呼,却极有秩序的飞回木箱里,丝毫不乱。即便我曾经见过山平施展过驱使蛊虫的巫术,现在近距离的目睹还是忍不住的好奇。 等所有的蛊虫都钻进了木箱中,扎巴尔也停止了低声碎语,眼睛直直的望着贺二娘一群人的身后。施展巫术召唤蛊虫时,他就已是脸色苍白,现在虽然身体放松下来,但一张脸几乎已没了半点血色,惨白的有点吓人。 那是长生堂的后援人马到了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数十步外,贺二娘一等人左右分开来,一下子站直了,模样大为恭敬。被如此多的蛊虫包围,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人死伤,只是体态略显狼狈。他们身后便是通往山顶的山道,一群人刚一站好,便听他们身后有人高声道:“贺执事,可是发现了那人的尸体?” 这声音很是苍老,听着像是还在远处,我听着有些耳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没等声落,只听得那里紧跟着传来了一阵奔走声,倒似又有数百人冲向山来。 人虽还没见到,贺二娘却已转身对着山下,低头抱拳,也跟着高声道:“回羊坛主,我等已发现尸体的踪迹,不过......尸体已被弥罗族的大巫炼制成了鬼仔之身。” 羊祉兴也来了? 贺二娘声音落下,山下并未再传来声音。在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中,细雨似乎下的大了一些。我翘首望去,透过蒙蒙的雨幕,只那么片刻的功夫,果然见得羊祉兴一马当先,率领一群身披紫色大袍的汉子从山道下奔了上来。 比起贺二娘等人的来势汹汹,羊祉兴一群人显得持重得多,奔走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天色昏沉,也不知道羊祉兴带来了多少人马,一眼看过去,我只觉得后面的山道上黑压压的一片,脚步声回荡山谷。 天气似乎寒了几分。羊祉兴一奔到山顶,贺二娘等人齐齐朝着他弯腰一拜,道:“拜见羊坛主!” 羊祉兴如今也换了一身行头,身上穿了一件遮风挡雨的蓑袍,但他右肩上的肉瘤实在太大,即便有衣服遮挡,乍一看还是像在肩头长着一颗小脑袋。一到山顶,他倒没在意我们这边,径直走到贺二娘跟前,开口便道:“贺执事,找到尸体了?” 贺二娘道:“回坛主,找到了。” “在哪?” 贺二娘仍没有抬头,伸手一指我们这边,道:“那台上的鬼尸便是。” 羊祉兴似乎有点着急,没等贺二娘话音落下,一把扭过头,这才转向了我们这边。长生堂的几位重要人物我都已见过,但若只看样子,羊祉兴无疑是最丑陋的,头一转过来,一只巨大的右眼几乎要瞪出眼眶来,根本也不看我们一眼,往前走了几步,直盯着高台上的那具蟒绝鬼仔。 我们都站住了,不少弥罗族的族人都往后退了退。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看到了羊祉兴的样貌吧,他不单是长生堂白虎坛的坛主,更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巫师,现在再笨的人都已猜想到,先前那一记腐尸散便是他投放的了。 不知为什么,再次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如果巫师的巫术高低可以相貌来定,那他看上去要比扎巴尔狰狞太多,真是这样,任谁见了都会觉得羊祉兴是个了不得的巫师了。 这时,却听高台上的扎巴尔冷哼一声,道:“羊祉兴,真的是你!没想到你也来了!” 他这话是对羊祉兴说的,但羊祉兴好像跟没听见一样,仍自顾看着台上的那具蟒绝鬼仔不语,半晌,他脸上露出了些疑惑的神色,嘴里似自言自语嘀咕着,说着,他又独身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要走上高台近距离看一看那具蟒绝鬼仔。 他这么动作,实在是目中无人。阿比盖尔和弥罗族的几名长老见他走来,一下子绷紧了,旁边一名弥罗族的汉子大叫了一声,猛地朝羊祉兴冲了过去,抡起手里的木棒,直往羊祉兴脑门砸去。 这人是疯了吗? 我心知事情不妙,看来西域部落之人被称之为“蛮夷”,实在没有叫错。现在,双方好容易罢手,羊祉兴率众前来,又身怀腐尸散,再打下去的话,弥罗族今日怕是有灭顶之灾了。区区一具尸体,以我对羊祉兴的了解,此人并非是嗜杀之人,倘若弥罗族这边好话好说交出尸体,羊祉兴定不会大动干戈,说不定便会就此离去。 刚想到这里,那人已冲到羊祉兴身前,手里的木棒眼看着就要砸到羊祉兴头顶,忽然,却听“哇”的一声婴儿哭叫声,陡然从羊祉兴身后响起,随声而动之际,一只浑身惨白的大头鬼婴,电闪般的从羊祉兴背后的蓑袍里窜了出来。 天色太暗,这只大头鬼婴却极为显眼,我看的清楚,这只鬼婴身材很小,较之在死亡沼泽我见到的鬼婴,这只体长似乎短了一半,先前它隐在羊祉兴后背根本也看不出来。那汉子大概也没想到,手里的木棒转个面就要敲开这只鬼婴,但那里还来得及,一下子被鬼婴扑在了脖颈上,他还想伸手去扯开脖间鬼婴,可手刚一碰到那鬼婴脑袋上,脖间倒像是喷出了一片雨花一般,鲜血猛地四溅开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却听“噗”的一声,他身体一滞,脑门正中已被鬼婴的长尾刺了个对穿,脑浆一下崩出,人登时倒在了地面上。那鬼婴咬住他的脖颈,使劲的撕咬了片刻,待得那人脖间没有血水喷出时,后身长尾一甩,从那人脑袋里拔出来,身体像是一个弹簧一般,又跳回羊祉兴的肩头。 转眼又死了一个弥罗族人。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从那人冲出到被鬼婴咬死,几乎只在眨眼的时间,我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再抬眼看去,羊祉兴肩头的那只鬼婴已不见了踪影。 周围的人群发出了一声惊呼,但无人敢上前,扎巴尔怒喝道:“羊祉兴!” 他的声音提高了许多,羊祉兴这才转过头看着扎巴尔,沉吟了一阵,却是道:“扎巴尔,这具尸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扎巴尔还没说话,羊祉兴身后的贺二娘已上前一步,恭敬道:“坛主,尸体是他们在南边的黑林中找到的,是弟子们亲眼所见。” 羊祉兴眉头一皱,道:“南边?” 贺二娘还抱着拳,道:“正是。我等奉命在泽西一带搜索尸体,于三日前到来此地,他们搬运尸体的地方正是南边的黑林,被我手下碰个正着。属下不敢贸然行动,这才派人通知坛主。” 贺二娘三天前就已经来到弥罗族的领地了么? 我正想着,却见羊祉兴眉头锁的更紧了,喃喃道:“不应该是这样,如果那人活着,势必择路东行,怎么会来到南边?况且,”他顿了顿,目光又转向高台上那只蟒绝鬼仔,道:“况且这人的身材和那人相差甚远,根本也不是那人。” 他们两人自顾地说着,完全把我们晾在一边,似乎当我们不存在一般。不过羊祉兴和贺二娘的一番对话,却让我一阵怔怔。 听羊祉兴的话中之意,似乎这具尸体不是他们要找的。难道他们长生堂并没有对那个神秘组织展开调查? 找的不是这具尸体?那他们找的是谁? 忽然,我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棍,脑子里一片眩晕。 他们,是在找我么? 第四十六章 不速之客八 雨丝还在飘洒,地面上伏尸数百具,鲜血、断肢散落一地,冷风一吹过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一次长生堂的人找上此地,弥罗族可以说是损伤大为惨烈,他们族中的壮丁本有五六百人,如今还站在台下的却只有一半不到的人数。那些手持木棒的弥罗族人伤势颇重,身上的刀伤触目惊心,遍体鳞伤的,而那些手无寸铁的弥罗族人伤势就更厉害了,有一个人的后背几乎被刀伤贯穿,皮肉翻卷,已能见到后背的脊骨,被两个人搀扶着,正发出一阵阵的痛叫,后面的人多有见血,浑身脏乱不堪,场面一片凄凉。高台上的火把已经快要燃尽,随风摇曳时,照得一群人的脸也忽明忽暗。 如果他们真的是因为寻我而来,那么弥罗族此次的伤损岂不是因我而起?而这些死去的弥罗族人也是因为我而丧了命了。 听着羊祉兴和贺二娘的话语声,我心里一阵的惴惴。高台上那具蟒绝鬼仔仍立在扎巴尔身后,虽然尸体已被两条蟒绝占据,但丝毫也看不出臃肿,身材体格还如同先前我见到的那样结实。 论身材,这具尸体要比我瘦弱不少,个头也没我高。羊祉兴说什么“如果那人还活着,势必择路东行”、“身材相差甚远”,我从山崖摔落浪迹这一带荒地,而他们便偏偏搜索这一带。当日方经文想要抓我回长生堂,以助他们炼制蜮毒解药,但我因为失足摔落悬崖侥幸逃脱,受伤后我一直想着回到中原去,这件事便被我抛在了脑后。现在看来,方经文仍还在寻找着我啊。他们在崖底没有找到我的尸体,一定认为我还活着,所以才会搜索这一带。 脑子里刹那间想了这么多,我越想越觉得不安,心里已是拜求满天神佛,努力想着羊祉兴他们找的不是我,可是我想不到他们搜索这一片土地还能是在找谁。 这时,扎巴尔往前迈了一步,喝道:“羊祉兴、贺二娘!还在那里啰嗦什么!” 羊祉兴在台下巨目一抬,目光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接着看了一眼台上那只蟒绝鬼仔,巨大的右眼转了片刻,忽然一声长笑,道:“扎巴尔,你的部族很不错,比起焦禾、普麻几族的贪生怕死更让老夫钦佩,告辞了。” 他这两句话说的十分随意,似乎看不到满地的尸体一般,说着,他已转过身,想要朝山下走去,身后的贺二娘等一群人也连忙转身跟上。 大概找错了人,羊祉兴也自知没什么好说的了,但就这么离开,他们也算是根本不讲道理的。扎巴尔站在高台上一脸的铁青,我心头怒意升起,也只觉胸口憋了一口闷气,却听站在前面的阿比盖尔一声怒喝,道:“长生堂的狗杂碎,杀了我族这么多人,就这么离开吗!” 随着他的喊叫声,周围的弥罗族人像是一下子提起了精神,纷纷对着羊祉兴一群人怒骂起来。 羊祉兴并未回头,仍自顾走下山,跟在他身后的贺二娘听得阿比盖尔的话,忽然微转过身,看都不看阿比盖尔一眼,猛地一甩手。看她抬手的动作,我心知她定是要投放暗器了,我再也忍不住了,脚下一蹬地面,猛地冲到了阿比盖尔身前。 这时贺二娘的手已落下,却听得“咻”的一声破空声,我手向前一挥,大刀也带着风声挡在了胸前,她的飞针很小,在夜里很难看清楚,我也只是凭着声音,气运刀身格挡。大刀刚一横起,我只觉眼前像是有一根寒风箭矢闪移而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只听“叮”的一声,她的飞针正打在我的大刀刀身上,一圈脸盆大小的气浪陡然在我胸前炸裂开来。 我是右手握刀,飞针打在刀身上,我右臂只是微微一颤,但身体却像是被千钧之力撞到了一般,根本也承受不了这股力道,“登登登”人像是踩空了,几乎向后倒飞过去。 我想要稳住双腿,但这时也踩不住地面了,整个人一下子撞在阿比盖尔的身上,便是如此,我俩还是被这飞针的余劲一同往后连退了七八步。 这一飞针还是接住了。我低头看了看,只见刀身上正扎着一根透黑的钢针,刚针有人的指头长短,却只有绣花针一样细,刺穿了刀身几乎整个没入,只剩下尾端还露在外侧刀面。 贺二娘这一手飞针快的简直无法言喻,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为过,周围的弥罗族人本来都在怒骂,此时一下子便又安静下来,大长老和三长老反应快,见我和阿比盖尔踉跄后退,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上来扶住阿比盖尔时已是满脸的惊骇。 大长老上下看了看阿比盖尔,有点急的道:“族长,你没事吧?” 我回头看了看,阿比盖尔已站直了身,正看着我,却是一脸的愕然,嘴角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这一针是直奔他的心口去的,如果不是我持刀格挡,这个弥罗族的族长今日怕是要丧命于此了。 贺二娘背对着我们投放飞针,本来是半转着身,听得钢针与大刀的交击声,她身体也转了过来,一双明眸看了我手上的大刀一眼,眉头一扬,笑道:“倒是个幸运的家伙。” 先前与我放对的汉子凑到她身边,看了看我,对贺二娘道:“二姐,这人有点古怪,手上的力道极大,先前竟能接下我两记随风刀法。” 他的那种刀法叫做随风刀法么?先前我与他放对,他的那两记刀法的确厉害,风随刀动,舞起来毫无破绽,当真是筑了一道风墙护身。 贺二娘倒没怎么在意,道:“不过是个力气大的蛮夷土人罢了,不足为奇。”她看了我们一眼,大概是看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忽然长笑一声,带着垫后的数十名长生堂弟子向山下奔去。 一旁的三长老见贺二娘一群人离去,一拳捶在地上,狠狠道:“欺人太甚,族长,待我等取来兵刃,去追上一追。” 大长老这时也跟着道:“不错,先前我们手上无兵,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现在追过去,又在山野间,他们比不了我们熟悉,定也会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他们二人在一边一唱一和,似乎真要追出去一般。阿比盖尔这时候也颇有不不甘,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看向了高台上的扎巴尔。大长老见阿比盖尔没有说话,转身朝着扎巴尔拜道:“大巫!趁那帮狗贼还没走远,现在追还来得及!” 大长老和三长老似乎被杀急了吧? 的确,一下子死了这么多的族人,任谁也不会甘心。这里虽然是他们弥罗族的领地,对于这里的地势,他们定是轻车熟路,或许能来个暗中偷袭。可是,追上去,他们又能把羊祉兴他们怎么样呢?只怕到头来又要多搭几条人命了。 扎巴尔没有说话,但他一脸的难看,对于大长老的话似充耳不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山下。 我丢掉手里的大刀。这口大刀能接下贺二娘的钢针,倒也坚韧,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锻造的。此时风寒雨密,遍地的鲜血正顺着山道往下流着,扬首望去,只听得漆黑的山顶还回荡着贺二娘的银铃笑声,他们人却已消失在山道尽头,再也看不见了。 第四十七章 初窥迷雾一 “死三百七十九人,伤者八十三。” 当三长老报出伤亡人数时,洞府中所有人都沉默了。 弥罗族这次惨遭横祸,族中四五百的壮丁只剩下两百人不到。天狼族这次也有族人伤亡,贺二娘带领的百余名长生堂弟子动手之时,虽然那古第一时间领着几名族人逃向后山,但有几名族人在混乱中依旧逃得慢了些,当场被斩杀,算上我在内,现在只剩下五人。而弥罗族里及时逃往后山的老弱妇孺则死掉了一百多人,这还不算什么,最惨的是他们弥罗族中的十几名长老,现在站在洞里的,也仅仅剩下七名,几乎死了一半。西域部族里出了族长和大巫的地位最高,长老一职也可谓在族中举足轻重,现在死了近半长老,那也就意味着弥罗族的整体实力减少了一半。 也难怪,两方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了。虽然贺二娘他们只是百十号人,但他们都是武艺超群、刀口舔血的江湖人物,弥罗族纵然是盘居此地的千人大族,又哪里能挡得住?这还是在他们自己的领地上,如果是在领地之外,只怕弥罗族的死伤还要惨重。 我站在那古身边看着坐在大椅上的扎巴尔,他身后仍站着那条蟒绝鬼仔,前面,阿比盖尔以及七名长老则站成一排。这次扎巴尔之所以召集我们一同来他的洞府议事,那是出于天狼族此战也有死伤的缘故。按理,我们是没有资格参加他们弥罗族的高层会议的,但由于我的参与,同弥罗族一起抵抗长生堂的人,他们两族也算是并肩作战过了。也许是因为我出手救了阿比盖尔一命,现在,扎巴尔对待我们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目光扫向我们这边时一改之前的鄙夷,已多了许多善意。 可是,看到扎巴尔善意的目光时,我却如坐针毯。羊祉兴是来寻找我的,这一点我心里已如明镜一般,我也明白这次的祸根是出在我的身上。 如果在贺二娘他们动手之前我能及早站出来,那么弥罗族就不会有此一劫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一疼,脸上也火辣辣的烫。一下子惹出这么多人命,几乎可以说全是我亏欠的了,站在那古身边,我只道是浑身的局促不安,感觉周遭像是有无数只怨恨的眼睛望着我,倒似那些死去的弥罗族人要来找我偿命一般。 这种感觉,当真比砍我几刀还要难受。 三长老报完了伤亡人数便退到了一边,场中气氛有些死闷。扎巴尔坐在大椅上单手抚着前额,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表情,沉吟了半晌,他缓缓道:“三长老,将死去的族人厚葬了吧。” 三长老跪伏在地,颇为迟疑的道:“是,大巫。” 这时,大长老往前迈了一步跪在地上,愤恨的道:“大巫,长生堂此番欺人太甚!我......我等不服!” 三长老本已转过身,听得大长老的话时当即又跪了下来。从进到洞中到现在,他二人便竭力劝说扎巴尔派遣族人追杀羊祉兴一众,但扎巴尔直到现在还未表态,似对先前贺二娘带来来犯一事置若罔闻一样。有两名须发皆白的长老许也是看不下去了,继大长老和三长老之后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剩下的三名长老和阿比盖尔则面色难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场中一阵静默,扎巴尔仍抚着额头,好一会儿才道:“诸位长老起来吧。” 他先前施展巫术打击贺二娘似费了不少精力,现在坐在大椅上一副病态,说的话像是泄了气。 大长老和三长老等人还有些踌躇,面面相觑片刻,还是站了起来。扎巴尔抬起了头,一张脸似乎苍老了许多,续道:“长生堂的贼寇此番搅扰我族祭典,斩杀族人数百,莫说你们不服,便是我也咽不下着口恶气!但眼下族中尚有一战之力的族人不足两百,再寻长生堂复仇便是以卵击石,如何再战?” 我默默地听着扎巴尔的话语声,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错,先前的交锋,长生堂可以说是毫发无损,算上被我杀死的那名长生堂弟子,他们一共才死掉六个人,从这一点来看,双方实力的悬殊根本就是天壤之别,没得比较。以他们弥罗族现今的情势,想要找长生堂复仇无异于自投火坑,扎巴尔自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先前一直不曾表态。 大长老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甘的道:“大巫,难道我们的数百族人就这么白白死了么?” 听得大长老的话语声,扎巴尔抬眼看了看大长老。大长老本是一脸愤恨,见扎巴尔看过来,忙又把头低了下去。这人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刚刚说的话里大有质问的语气,已然没了礼数。这要是放在平时,他恐怕要免不了扎巴尔一通责骂了。 扎巴尔倒是没在意这些,他将手按在身前桌案上,道:“列位长老不必担心,长生堂横行霸道,来我族中掠杀族人,这笔债我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但眼下却不是时候。” 这时,阿比盖尔上前走了几步,皱眉道:“大巫是否已有对策?” 他的腰间缠裹着药布,上面已渗出了血水,那是先前被长生堂的一名弟子砍伤的,伤口很深,便是被药布缠裹着,仍有点止不住血。不过他却是个坚韧之人,伤口的血液渗出来,他看都不看腰上一眼,这要换做旁人根本也受不了。 扎巴尔看着桌案上摆着一片的琉璃瓶子,沉声道:“长生堂这番来袭,我族彻底惨败,惹得此祸端,我难辞其咎。” 阿比盖尔和那七名长老闻言,齐齐朝着扎巴尔拜了下去,道:“大巫......” 扎巴尔是在责怪自己以中原人的死尸来祭炼鬼尸的行为吧? 听他说着“祸端”,我只觉脸上更加的烫了,恨不得现在就站出来告明一切。可是如此一来,扎巴尔铁定不会再留我们的活口了。我自是不怕,扎巴尔若只要我一人的性命那还好,死我一人便能抵消他们弥罗族数百族人的性命我绝无二话可说,怕就怕那古几人也跟着我丢掉性命。 扎巴尔挥了挥手,道:“也怪我轻敌,没想到连白虎坛的羊祉兴也到来我族,且看他们的人数已然不下五百之数,这与外界传闻的长生堂落寞相差甚远,若是先前尔等追下去,我族恐有灭顶之灾。” 他这话说的语气很凝重,我看到大长老和三长老的脸色一下转的煞白。 这两人也真够自不量力的,看着大长老和三长老,我默默地想着。也许他二人本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想着能追上贺二娘杀几个长生堂的人出口恶气,但他们恐怕没想过此举会为他们弥罗族招来更大的灾难,以长生堂的睚眦必报,他们一旦追上去,恐怕真如扎巴尔所说的会招来灭族大祸。扎巴尔双手离开案桌,踱了两步,道:“是以,复仇一事需从长计议,诸位长老不必再提。当务之急是整顿好族中事物,安抚族人,养精蓄锐,招兵买马,待得我族壮大之日,再联合其他部族,合力铲除长生堂!” 说完,他猛地一拍桌案,桌案上的琉璃瓶子都跟着跳了跳。 第四十八章 初窥迷雾二 他话越来越响,我一时也忘了心头的愧疚,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阿比盖尔和一众长老齐声道:“谨听大巫号令!”他们说的整齐划一,声音洪亮至极,话语中的语气也颇为振奋人心,只怕扎巴尔这几句话已让他们如醍醐灌顶,情知对付产生堂需厚积薄发,不能鲁莽行事。 的确,按当前弥罗族的形势,确是隐忍为上。我看着扎巴尔,心里又多了些钦佩。没想到他竟也是个心胸坚韧之人,从他的样子来看,似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皮包骨巫师,但他晓之以理,且不缺对形势的运筹帷幄,倒又不像个巫师,反而比阿比盖尔更像是一族之长,我现在也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样脾性的人了。 这时,一名黑发白须的长老走出伍中,吞吞吐吐的道:“大巫所言极是,长生堂势力颇恶,我们不能与之硬拼,需联合诸族除之,只不过......” 这人五十来岁,个头很高也很瘦,一脸的严峻。他在先前的交锋中也受了伤,肩头被砍出了一道伤痕,但伤口并不大,没怎么流血,伤口只是用药布随意的遮着。 他的中原方言说的并不怎么好,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话说到最后便没再往下说,只是眼睛在望着扎巴尔,似在征求。 扎巴尔看着此人,点头道:“只不过什么?七长老,有话尽管说出来。” 七长老见扎巴尔点头,有点语重心长的道:“禀大巫,我以为,联合其他部落的力量来抗击长生堂固然是好,但我族地处偏远,在内域很少走动,周边芥廯族类皆畏惧我族,联手一事只怕有些困难。” 他的话音才落,一名个头略矮的老者也站了出来,眼睛有意无意的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躬身道:“大巫,七长老所言极是。我族自上一届大巫仙逝之后便固守此地,很少与外族往来,时隔数十载,以往与我族交好的部族几经迁移,至今已不知去往何处,再续联手只怕心力不足。” 弥罗族在外的名声不怎么好吧。 早在天狼族里时我就已经知道弥罗族的名声狼藉,扎巴尔号称“掘墓者”,其实也是名至实归,以死尸祭炼鬼仔,这等头衔的黑巫师只是听着便让人不寒而栗,不说这一带只有他们弥罗族、天狼族和南喇族,便是还居住着其他的部落,也会对弥罗族畏而远之,更不要说此地偏僻、几乎与外隔绝,外族自是不屑与之为伍。从这一点来看的话,弥罗族想要与其他部落联手一事,的确有点困难。 但这两人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丧气话语,也未免太灭自家威风了。我看了看这两人,他们说完了只是抱拳低着头,看不清什么神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眼下长生堂的人刚刚退走,弥罗族损伤惨重,此时最是需要鼓舞人心的时候,说什么“心力不足”,无疑是对士气是一种莫大的打击,不管怎么说,现在正是他们弥罗族齐心协力的时候,这等话是不该说出口的。 周围的长老面色也都不怎么好看,发出了一阵细细的碎语声,多半是在指责这两人。大概扎巴尔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臭名昭著,不过他脸上却无异色,只是道:“二位长老所言在理,其他长老以为当如何?” 这时,好一阵没有说话的三长老走上前,迟疑道:“大巫,既然联族事宜时乖命舛,长生堂日益做大,又兵锋极锐,我们何不向大邦求救,以报雪耻?” 他是想要劝说扎巴尔归顺大宋朝廷么? 我一下想到这点。这两天大长老和三长老时常伴随阿比盖尔左右,和那古的对话中也多是询问西域部族归顺大宋朝廷的相关事宜,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不难看出,二人是极为赞同弥罗族归顺朝廷的,三长老嘴上说的什么“大邦”,其实也就是在暗指大宋。 哪知,他的话音刚落,那名身材略矮的长老已出声喝道:“三长老,你在说什么!如今我族遭遇如此大祸,你竟还在想着这等屈膝之事!大巫,三长老一派胡言,请大巫下令,重罚此人!” 三长老的话一定也让其他长老吃了一惊,我听到周围又是传来一阵小声议论声,七长老此时也转过头来看着三长老,冷冷道:“三长老说的话倒是很合时机。然毗邻之寇焉能与我辈携手与共?中土与我西域自古界清,倘若我等向他们求救,岂不是违背了祖训,做了千古罪人?真要如此,我等还不如依附血手、乌山两大族,好歹也是一类。” 他这话一出口,我便有点听不下去了,连同身边的那古也有点生气。他说的这席话虽然不是很激烈,但言语中谩骂之意实在太过狠辣,他将中原人说成贼寇,其意思也是把三长老说成了贼寇,说到后来,已全然不把归顺大宋的西域部族之人当成人看了,那便是连那古也跟着暗骂了一通。 这时,大长老淡淡道:“二长老、七长老无需动怒,三长老只不过是提个计策罢了,要怪便怪那长生堂欺人太甚,任谁急了也都会想着求助大势力来速报雪耻。” 二长老冷笑道:“大长老言之有理,我族虽不善外交,但端底行的正、做的直,纵然惨败,也不做苟且之事。若就此归顺大宋,刨根忘本,吾辈还有何颜面立于世上?” 这个二长老的言辞也颇为厉害,话还没说完,大长老已是拉下了脸,沉声道:“二长老,你好威风,七长老说的依附血手、乌山两族,难道就不是苟且忘本之事了?” 二长老道:“此言差矣,我们是西域子民,生是自家土地上的人,死也要做本土之鬼,与中原无半点相干,此乃千古遗训,不可违抗。” 大长老嗤笑道:“既然二长老如此看好这两族,不知你有何高见?” 二长老还以颜色,道:“当今西域,血手、乌山最为势大。血手领地幅员辽阔,麾下部族上百,族人何止千万,族中更是有达曼、夏哈甫两位大巫坐镇,实力当数第一。然乌山和血手齐名,族中力量与血手在伯仲间,较之血手,乌山部最善巫蛊之道,部下巫师人才辈出,鬼仔大军多不胜数,亦是我等好去处。综上,此二族无论哪一族,我等皆可依附,而以大巫的盛名,但凡依附便能即刻享有优厚待遇,无需卑躬屈膝看人脸色。” 大长老仰天一笑,道:“可笑!二长老,你的算盘倒是打的如意,实则糊涂至极!归顺大族,我族中食物、女人和钱财便将尽数归其所有,便是狩来的猎物也要全部上缴,分发下来不过残羹剩饭,日子简直是在乞讨,久而久之,我族还能剩下来什么?一旦归顺,岂不正是忘祖忘本的行径吗?” 他们长老会中也是不和啊。 大长老和二长老一言一语的说着,根本没有谁退让一步。听他们说的话,似乎二长老和七长老是站在一方的,而且较之大长老和三长老主张归顺大宋,他们更青睐于依附血手、乌山两部。 我有点恍然,没想到弥罗族中还有这等局面存在,难怪阿比盖尔和大长老、三长老总是欲言又止的,那不仅只是担心扎巴尔,恐怕更多的也在忌讳族中对归顺大宋持有反对态度的长老们了。大长老和二长老可以说是他们长老中资格最高的两个人,他们说的话几乎可以代表其他长老的意思。先前阿比盖尔邀请我们吃酒席时,我还看不出来什么,现在他们长老战死大半,局面一下子明朗许多。只不过先前长老人数众多,此时站着的辩论的,也不过仅仅是他们四个人,其他三名长老则一直没有开口表态,只顾低着头,相互说着些碎语。 二长老这时还想说些什么,扎巴尔喝道:“混账!族中局势尚在水火之中,二位长老不惜身份如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又猛地拍了拍案桌,案桌上的琉璃瓶一阵碰撞,叮当乱响。大长老和二长老同时跪了下来,道:“大巫息怒。” 这时,阿比盖尔忽然站了出来,道:“大巫,如今族人尸骨未寒,现在就讨论复仇一事未免操之过急了,不如等将族人安顿下来,再议此事。” 扎巴尔本来还瞪着眼,听得阿比盖尔的话,脸色稍微转好,看了阿比盖尔一眼,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此乃大事,不可掉以轻心,更不可妄议。” 顿了顿,他语气也缓了下来,却是看向了那古,道:“那古巫师,今日让你们受惊了,你的族人救了麟儿一命,我定当厚报。都下去吧。”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我们,转身朝左边一扇石房中走去,他身后的那条蟒绝鬼仔连忙蹒跚跟上。 “是,大巫。” 阿比盖尔和七名长老则对着扎巴尔的背影拜了拜,我们和那古也跟着弯了弯腰,跟着便随着众人退出了扎巴尔的洞府。 第四十九章 初窥迷雾三 我们走出洞府时,天色已蒙蒙亮。 天空还在下着雨,绵绵如雾。春寒料峭,早晨的寒意更浓,冷风携着雨水打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 昨夜一战,洞口处的高台被毁去大半,残破断木处不时地可见正冒着青烟的焦木,坍塌的高台下,血水已将大地染红,到处都是人的残肢碎体和血迹斑斑的污劣兽皮衣。那些被杀掉的弥罗族人的尸体已被抬下山,尽管三长老已经清点过死亡人数,但还是有许多老弱妇孺在寻找着地上的残肢,哭喊声一片的零落。 人都已经被分了尸,便是再拼凑起来残肢也不完整了。我跟在那古身后,看到眼前一幕,心头不禁又是一疼。 这时,阿比盖尔转过头来道:“那古先生,我族飞来横祸,让你的族人也跟着受牵连,实在抱歉。先生且先回洞府,待得我处理完此间事宜再登门道谢。” 那古笑了笑,道:“族长言重了,你我两族本是近邻,大难当头自要同舟共济,何须客气?凡能用得到我天狼族的地方,还请族长直言相告!告辞!” 那古先在说话硬朗了许多,腰也挺直了。他们二人此时说的场面话看似很普通,但我知道,那绝对没有针么简单。话一说出口,我看到旁边的二长老和七长老的脸色,一下子转得极为难堪。大概他们二人还想说一些反对归顺之言,只不过现在当着阿比盖尔几人的面,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阿比盖尔是希望归顺大宋朝廷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在扎巴尔洞府中时,我本以为他会不遗余力的帮大长老和三长老说话,劝说扎巴尔与大宋朝廷交好,以他的身份地位,如果真在那时竭力赞同依附大宋的力量,那么弥罗族归顺大宋的概率,几乎已经到了大半数以上。但事实上,阿比盖尔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应和扎巴尔暂时稳定当下局面。 辞别了阿比盖尔,我和三名天狼族族人并肩而行,跟在那古身后朝山下走去。从山顶流下的血水很多,又顺着雨水,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脚下踩着的仍是带着血迹的泥水。也不知道昨夜那些死去的弥罗族人究竟流了多少的血,现在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一回到我们居住的山洞里,那古再也难掩激动之色,一把抓住我的肩头,长笑道:“顾友人,你这次可是为我天狼族立了一大功!弥罗族归顺朝廷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啊!哈哈!” 来的路上他还是本本正正,现在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眼睛里闪动着光芒。我被他抓的一阵不自在,撤了撤肩,苦笑道:“是么?” 那古松开了我的肩膀,兴奋道:“当然!虽然现在扎巴尔还没有点头,但我已有九成的把握肯定,他已有归顺之心!” 我微微一惊,道:“先生是怎么看出来?”若他对阿比盖尔有把握,我倒还不至于吃惊,但他对扎巴尔也如此肯定,我就有些疑惑了。 那古笑了笑,道:“我们这几日拜访弥罗族,扎巴尔一直不曾有好脸色给我们,今日当着众长老的面,他已然称我一声‘巫师’,可见他对我们的态度已是转了个大弯!要知道,他先前可一直看不起我这个天狼族巫医的,现在这么称呼我,便是有言好之意了。” 我一时还有些捉摸不透,道:“大概是因为我们这边也有族人死掉,扎巴尔说不定是在抚慰我们。” “你错了。”那古忽然大笑了一声,走到洞中篝火边,又道:“如果他只是对我态度转变,却是对我们有安抚之心,但在刚才的会议上,他不仅对三长老提出依附朝廷的建议毫无抵制之色,竟然还当着众长老的面直呼阿比盖尔的幼名,那便是别有用意了。” 他说的铿锵掷地,我不禁有些恍然。 是啊。扎巴尔一直都清楚阿比盖尔有归顺之心,是以他对阿比盖尔也不曾有什么好脸色,这几天我们的到来更是让他对阿比盖尔冷眼冷语,时不时地出言暗斥。而刚才在他的洞府中,三长老提出借大宋朝廷的力量时,扎巴尔却表现得出奇的平静,确是有些不正常了。 弥罗族的这次高层会议根本也无需外人参与,便是天狼族此次死去几名族人,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这一次,扎巴尔特地邀请那古参与了他们的会议,不仅如此,连会上所说的话也都是用中原方言。 他们是西域的中型部落,便是商讨决策也应该按照他们的语言来沟通,况且那古也是能听得懂的。我一直以为扎巴尔是出于感恩才这么做,根本也没有深入去想,现在想来,只怕在扎巴尔心中,已有归顺朝廷的意思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简单,顺嘴道:“可是先生,扎巴尔此人厌恶中原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归顺呢?” 那古正将双手贴近篝火,冷笑道:“那便是我不敢肯定剩下的一成了,但已无足轻重。如今西域混乱,诸族皆四处依附大势力以谋求生存,时局不顺,便是僻壤之地也不例外。扎巴尔臭名在外,倘若要依附本地大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当今天下中原最为安定,朝廷对归顺部族开放的政策比他们本地大部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他们弥罗族想要生存下去,归顺大宋无疑是最佳的抉择。更莫说复仇一事,便是大宋边疆使臣随便钦点万人精兵,也足以铲除长生堂了!” 说到最后,他的双眼愈发透着精芒,搓了搓手,续道:“扎巴尔是个聪明人,该如何选择他心里最有数,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得慢慢来。” 原来如此! 听那古说了这么多,我一阵的出神。难怪阿比盖尔在刚刚的会议上没有趁热打铁,想来他比那古更加了解扎巴尔的脾性,情知此际还不是劝说归顺的时候,所以在会上并未提及此事。 和大宋精兵相比,西域再大的部族势力也是比不过的吧?弥罗族如果能借助大宋军队的力量,报复长生堂实在不在话下,而大宋朝廷对归顺部落开出的安抚政策也要比西域大族好,不仅在中原有领地分配给他们,族中高层甚至可以分到些官职做,这比依附本地大族所要献出的女人、财物要优厚的太多。扎巴尔一定也知道这一点的,之所以没有对归顺事宜持反对态度,恐怕他心中已经动摇了。 真没想到,这次的会议里竟然还暗藏着这么多的事情,如果不是那古提点,我根本想不到这么多。我也不由想到离别前二长老和七长老难看的神色,大概这些事情他们也都想到了,只是那时我根本还没有任何察觉。 我看了看那古,天狼族的族长能派他来试探弥罗族的口风,实在是选对了人。那古虽然只是一介巫医,但察言观色实则异于常人,心思不可谓不缜密。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说这些话,我却没来由的一阵寒意,只感觉他越来越陌生。毕竟,死了这么多人,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一样。 那古看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笑道:“顾友人过来烤烤火,幸得你昨夜出手,此事一旦事成,你功不可没!我一定禀报给使臣大人,财富是少不了的了,呵呵。” 长生堂这次突袭弥罗族,令弥罗族死伤惨重,士气一度沦丧,这种江湖创伤恐怕数年难愈。但对于那古来说,这种横祸无疑是一种莫大契机,反而是一件令他值得庆幸的事情,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弥罗族真的如他所愿“归顺指日可待”了,而他回去之后也能交个好差。 那古见我站着没动,奇怪道:“顾友人,怎么了?” 他还不知道长生堂要找的人是我,我本打算回到洞里向他道明原委,这次祸端在我,当着扎巴尔和阿比盖尔他们一群人我说不出口,憋在胸口实在难受。但是听那古说了这么多,这个念头也被我打消掉了。面对这么一个心思极密的人,我还是有些怕了,不敢再向他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 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那古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是笑道:“顾友人还在担心身上的蛊毒么?放心,扎巴尔此人很看重道理,这一次你又救了阿比盖尔一命,扎巴尔定会竭尽全力为你治病的。” 扎巴尔的脾性已被他摸透了吧,他现在心情极好,我实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只是道:“但愿如此,治好了身上的蛊毒,在下好尽快赶回中原去。” 那古道:“何须这般急?待此间事了,顾友人何不先随我回天狼,凉木族长定有重赏。” 我苦笑一声,道:“不必了,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镖局里怎么样了,早些回去也好打理镖局中的琐事。” 他脸上出现一丝惋惜之色,但也只是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到时候会在中原再见的,呵呵。” 这时,一名天狼族的族人抱来两身干净的兽皮衣,那古接过来一件,又道:“顾友人也换一换,淋了一夜的雨,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 我从那名天狼族族人手里接过兽皮衣衫。早在昨夜,我身上的兽皮衣便已经湿透,那时与长生堂的人厮杀时并未觉得什么,现在人放松下来,便是离篝火很近,也只觉一阵阵的凉意。 弥罗族这个仇,我一定要找长生堂算个清楚。 换着兽皮衣,我心里默默的想着。 第五十章 初窥迷雾四 我站在天狼族的队伍中,看着弥罗族的送葬仪式,心里一直想着关于长生堂的事情。 葬礼是在后山顶举行的。在弥罗族中,送葬也相当隆重,亦是由扎巴尔主持祭奠,不过仪式依旧没有像中原出殡仪式中所必备的上香、进馔、宣读祭文等那般繁琐,而是以一种抬尸舞蹈的方式进行。仪式中,死者家属需着草藤绿叶编织的衣裳,头上插着一根白色羽毛,用担架抬着死者,围着中央一群跪坐的花脸哀呼者游走舞蹈。他们这种舞蹈很特别,我以前从未见过,三、四个人抬着一个担架,扭动着步伐走走停停,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跪倒在地膜拜上天,半天才行进十数丈的距离。而那一群跪坐在中间吟诵呼喊的族人,反倒是让整个祭奠仪式布满了浓重的哀伤氛围。 那一群人有八十多人左右,吟唱的是他们本地话语,一群人的声音如拨浪鼓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响起,又回荡在后山,很是洪亮。他们这种吟唱初一听来很杂乱,和一般的哭丧没什么区别,但他们的声音传到高空处似又传了回来,应和着他们嘴里重新唱出的,听的时间久了,反倒自成一种莫名哀曲回荡在整个山端,待得后来甚至一片啼天哭地。 世事变化真是无常,快的让人反应不及,前天他们还在举行祭祖大典,而现在却又在举行送葬仪式。他们的吟唱很冗长,从沙哑的嗓子里呼喊出来像是一声声祈愿呢喃,直上云霄,在这个上午的绵雨里,压过了苍萧的风声。虽然我听不懂他们的话语,不过也被他们的声音触碰到,只是站在远处看着,眼眶里也有些湿润。 一下子死了近半的族人,弥罗族整体实力也大大降低不少,现在还剩下六百余人,只比天狼族多出一两百人。如果现在再让弥罗族向天狼族发动一场领地之战,胜负恐怕也是难分难料,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天狼族早已不是十数年前的天狼族了,背后可是有大宋朝廷支撑着腰。 长生堂虽然衰败数十年,纵是此次从死亡沼泽里逃出来时已是残兵败将,但终究不是西域部落可以抵挡的,这次羊祉兴没有下令屠戮弥罗族,恐怕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只是我还有些奇怪,羊祉兴这一次率众前来人数似乎太多了点,当时场面混乱,我并未看清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但看派头,他们人数似乎已达到了四百多人,而当初他们逃出死亡沼泽时也只有八百人,这还仅仅是羊祉兴带过来的人,倘若算上其他三位坛主的实力,那么,他们长生堂现在的主力岂不是又有了近两千的人马? 难道贺二娘说的是真的,长生堂的崛起真的如同燎原星火,势不可挡么?但是,只用两个月的时间他们便已发展成这等规模,如果时间再长一点,他们长生堂的实力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还是,他们本就保存了实力? 一阵高呼呐喊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祭奠仪式已经完毕,接下来便是将死去的族人埋葬了。弥罗族的埋骨之地并非是将尸体入棺深埋地下,而是将尸体焚烧后,骨灰封在水潭后面的山壁上,山壁距离水潭很近,事前已被凿除许许多多的小石窟,骨灰用大瓷罐装满后放入石窟里,最后再用专门打磨的石牌封死,那便算是墓碑了。 送葬仪式结束后,我们跟随扎巴尔来到他的洞府,一同前往的还有阿比盖尔和弥罗族仅剩的七名长老。 一到洞中,我便看到那条蟒绝鬼仔如木桩一般的立在内洞门口,它头上缠绕的药布已经被拿掉,此时整个人的脖颈上是两颗黑绿的蟒蛇头,有点可怖。 见我们走进来,它脚下一动,闪到扎巴尔身后,两颗头颅一阵晃动,嘴里吐出两根蛇信,在扎巴尔肩头探了探,样子极为亲昵。几天下来,它似乎已适应了这具身体,豢养鬼仔需以精血喂养,大概在它眼里,扎巴尔是它最亲近的人了。 扎巴尔倒没怎么在意,自顾走到案桌边,从案桌上捏住一个琉璃瓶子看了看,道:“那古巫师,你也过来看看吧。” 瓶子里有一层透明液体,底部则飘动着一片红色的细鳞,正是从我右臂上取下来的。那古抱拳应了一声,走近案桌看了看瓶子,良久皱眉道:“大巫,这是......” 扎巴尔叹了口气,道:“两天的时间,化骨草并没有将此鳞化解开。”说着,他转过头看向了我。 化解不开,也就意味着连他都束手无策。 他拿出琉璃瓶子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答案,心头不由一沉。似知道我的想法一样,那古抬起头看着扎巴尔,道:“怎么会这样,化骨草的腐性便是金铁也能化开,怎的化不开一片薄鳞呢?” 扎巴尔沉吟片刻,却道:“传言鱼头怪的毒液凌辣无比,较之蜮毒犹有过之,看来此言非虚。化骨草的腐性在当今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腐化金石亦不在话下,按理,对付区区毒液应该不成问题,除非这种毒液里含有化骨草化不开的东西。” 他将瓶子放回案桌上,瓶子底部的红色鳞片微微晃了晃。 那古追问道:“敢问大巫,是什么东西能让化骨草也失去作用?” 扎巴尔道:“这可不太好说,天下奇物甚多,化骨草腐化不开的不在少数,单就草叶类药材便不下七八种。” “这么多?” 扎巴尔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我修习巫术七十一载,曾跟随先师游遍西域,仅仅解研草木之理我便用了四十年,这一点我是不会弄错的。” 用四十年的时间去学习草木之道,扎巴尔对草药的理解已经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了吧?只是这话落在我耳中,我却更觉失望。 看来这一次访拜扎巴尔,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那古也像是泄了气,苦笑道:“连大巫都奈何不了这等毒液,想来天下再无他人能解开此毒了,那鱼头怪着实厉害。” 他这个马屁拍的恰到好处,明明中毒的是我,从他嘴里说出来,反而倒像是他中了鱼头怪的毒一样。扎巴尔笑了笑,道:“那古巫师也不必这样抬举我,西域巫师有很多,比我厉害的巫师大有人在,我解不开的蛊毒,或许有人能解得开的。” 他走到大椅边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卷腊封的羊皮卷,又道:“那古巫师,这是一封引荐信,是我写给血手部大巫夏哈甫的,昔日此人曾向家师讨教过,与我也有些交情,你们不妨去拜会一下此人,或许能解开你族人身上的蛊毒。” 要我们去拜访夏哈甫巫师么?这是我第二次听说这个人,不知道他又是怎样的一个巫师,但此人能当上血手部的大巫,想来他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是夏哈甫大巫!” 给我们这封信,扎巴尔也是不愿再留我们了吧。那古却眉头一挑,接过羊皮卷看了看,道:“这人我听说过,只是无缘相见,听说此人精通咒术,对蛊虫一道研究极深。” 扎巴尔道:“正是。夏哈甫巫师一身咒术诡异莫测,当年可是连家师也曾称赞此人日后必成大器,不过我将你们推引与他并非是看重此人的咒术,而是因为他们血手一族的太微河虫。” 那古似有些惊奇,道:“大巫,书上记载太微河虫不过是普通的蛊虫,体型渺不足道,唯数量惊人,但此虫喜食草枝叶茎,常被养来玩耍,若是用作陪衬尚赏心悦目,如果用它来治病......”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扎巴尔已挥手打断了他,道:“你有所不知,此太微河虫非普通的蛊虫,夏哈甫巫师穷极一生钻研此虫,他所喂养的太微河虫是以特殊蛊毒养之,数十年如一日,经他豢养,他的太微河虫早已大变了习性,体内不仅具备了蚀性,现在亦可用来化毒疗伤。” 那古有些似懂非懂,道:“大巫的意思是?” 扎巴尔手指敲着案桌,沉吟道:“化骨草已是我所知最为厉害的腐性草药,既然这种草木办法行不通,我想你们可以尝试一下以蛊虫化解此鳞,未尝不是一种办法。倘若夏哈甫的太微河虫真的能化解开此鳞,再配合他的草药巫术,虽不敢说全然解开此毒,但总会发现些门道。” 我本来对解毒一事已不抱什么希望了,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心中一动,眼前似乎又看到了些曙光。他们现在说的什么“太微河虫”我根本就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种蛊虫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这种蛊虫被夏哈甫精心喂养之后会有什么奇效,但扎巴尔这一席话却提醒了我。 的确,自从我的右臂产生异变至今,也仅仅被那古和扎巴尔两名巫师医治过,如果那古以五味浆遏制我右臂的疼痛也算是一种医治的话,况且西域巫师那么多,我现在就想着要放弃,岂不是太过懦弱了?不管怎么说,这还只是刚刚开始,我不能这么轻言放弃。 那古此时一脸的诚恳,弯了弯腰道:“让大巫如此费心,在下感激不尽。此恩情,我一定向凉木族长禀告,族长也定会展颜开怀。” 扎巴尔微微露出了些笑意,道:“那古巫师哪里话,此番我族遭贼寇突袭,你们也是死了几名族人的,况且你的族人救了阿比盖尔一命,这份情我已无以为报,只此引荐信算不得什么。待得我族内务事宜处理妥当,我便亲自去你天狼部走访一回。” 那古浑身一震,面上难掩激动之情,又弯腰拜道:“大巫能来我部走访,是我等莫大的荣幸!” 谁也没有说话。我朝旁边看了看,阿比盖尔和大长老、三长老已是满脸的喜色,而二长老和七长老则是一脸的阴沉,剩下的三名长老则低着脑袋,站在几人身后沉默不语。 现在,任谁都已知道扎巴尔已有和天狼族交好的意思,甚至不难猜出,他更有归顺朝廷的意向了。 却在这时,二长老上前一步,忽然道:“禀大巫,属下有一事不明。” 他一站出来,我便知从他嘴里讲不出什么好话,周围阿比盖尔和大长老、三长老也都是眉头皱起,有意无意的瞥了二长老一眼。扎巴尔脸上没什么异样,只是道:“二长老有何话要说?” 二长老道:“大巫,此次长生堂侵扰我族只为找一个人,于四天前寻到此处,而天狼族的族人亦是在那天到来我部,这其中是不是太巧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阿比盖尔等人几乎已是怒目而视,连那古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二长老大概为扎巴尔的抉择极为不满,想要搬出死尸一事,将矛头对准了我们。 话音才落,大长老已站了出来,喝道:“二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认为是天狼族的朋友将长生堂带过来的吗!那贺二娘可是说得清楚,他们是寻着尸首而来,并不是西域之人,况且连他们坛主都道出寻错了人,你现在说什么屁话!” 大长老说到最后已变成了怒骂,二长老冷笑一声,看着大长老道:“长生堂的人向来奸诈,随便找个由头有什么奇怪的。”他转向了扎巴尔,又道:“但是大巫,此事不得不谨慎,说不定那具尸体只是个诱饵!” 二长老言辞未免过激了些,话虽不无道理,但也太不识时务了,以扎巴尔对长生堂的了解,岂能想不到这一点?如果那具尸体真是长生堂放下的诱饵,并以此借口来犯弥罗族,又怎会中途退去呢?真要是这样,恐怕他们也不会留下祸根,当时便一鼓作气拿下弥罗族了。 扎巴尔倒没有斥责二长老,道:“二长老所言亦有理处,但我也有一事不明,如果长生堂要以人作饵,为何偏偏找一个七大门派的弟子来充当?” 他说的话很平静,但对于我来说,却像是一道晴天霹雳。 这具背后刻着鬼脸雕青的尸体,是七大门派的弟子? 我瞪大了双眼,只待不信,却见扎巴尔从怀里摸出一块红色木牌丢了过来,又道:“这令牌是在这具尸体上发现的,此人是青城派的弟子,名唤关文禄。” 第五十一章 初窥迷雾五 红色令牌在地上跳了跳,滚落在二长老脚下,周围的人都纷纷看过去,二长老捡起地上的令牌正反看了看,喃喃道:“这就是他们青城派的身份令牌吗?” 二长老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此时我已全然听不进去了,眼睛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手里的令牌。 这令牌通体红如血,上宽下窄,正面用古体文字镌刻着“青城”,反面则刻着“三代弟子关文禄”几个略小的古字,令牌下方则是挂着一小撮已经黯淡的红穗。 中原门派众多,各门各派均有自己独特的身份令牌,但是这个红色的令牌我一眼便能认出来,正是青城派门下弟子的腰牌! 这个关文禄是青城派的弟子?可是他背后刻着鬼脸刺青,分明是神秘组织中人才会刺的,难道程富海苦苦追寻的隐秘势力就是青城派么?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我只觉身上出了一阵冷汗。 身边传来一阵细语声,那古一脸的奇怪,正朝二长老手里的红色令牌打量个不停,他们天狼族虽然已经归顺朝廷,但他们对于中原江湖上的事情还是知之甚少。 扎巴尔还在说着,道:“此人死在涵洞坡,被族人们发现的时候已死去七日,从他身上还找到些抓捕工具。” “涵洞坡?”这时,阿比盖尔道:“大巫的意思,莫非此人是来抓捕独角兽的?” 扎巴尔点了点头,看着二长老,娓娓道:“涵洞坡是独角兽的栖息之地,只因其犀角药材神效,引得不少人前来抓捕,中原门派更是视之为瑰宝良材,这名叫关文禄的青城派弟子所带工具齐全,并且在涵洞坡四周已挖下狩猎陷阱,可想而知他此行专程是来抓捕独角兽的,怎么会是长生堂设下的诱饵?况且大长老所言甚是,羊祉兴此人虽非善类,但绝非是城府深沉的人,倘若他们与天狼族的朋友为伍想要对我部不利,只需一鼓作气拿下我部,半途退去又作何意思?” 关文禄是来抓捕独角兽的么? 我暗自想着。扎巴尔似乎不愿当众责骂二长老,说出的话虽然质问语气很浓,但平静不少,话音刚落,那古已上前一步道:“大巫明鉴,长生堂祸害西域诸族,我部虽鲜规部落,亦不耻为伍。方寸之地,无处大用,历代先辈皆以与世无争带领族人,求得点滴温饱便已满足,不敢妄图甚多。二长老之言,实在折煞我部了。” 他现在说的话也有了些分量吧,话一说出口,阿比盖尔和大长老、三长老等人都纷纷点头,右首一名枯瘦老者此时也站了出来,躬身一礼,有些吞吞吐吐的道:“禀大巫,二长老此论却有偏激处。祭祖那晚,这位小兄弟不仅救了族长一命,我还亲眼看见他杀了一名长生堂的弟子。试问,天狼族的朋友若真的与长生堂暗中勾结,又怎会反倒一戈?” 这人与其他两位长老一直站在一起,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的话会招来二长老的不喜,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话一说出来,其他两名不怎么言语的长老也跟着缓缓点着头,想的多半是和此人一个意思。二长老面色已是难看至极,想要站出来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七长老拉住衣袖。七名长老中有五人在替那古说话,就算二长老再怎么对天狼族不满,现在也没用了。 他们一群人说的话,我已没心思再去听,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叫关文禄的青城派弟子。 青城派绝对不是那个神秘的组织。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我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测。青城派虽然没有少林武当的底蕴深厚,但创派也有千年的历史,在中原江湖上可谓是声望极高,人人皆知且备受敬仰,堪称砥柱中流的大门派。这样的超级大派,又哪里会组建见不得人的势力?况且,天一道长也是在追查这个暗中势力的,如果真是青城派,天一道长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只能说明,这个关文禄的弟子是被人冒充的,甚至这个人根本也不叫关文禄。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关文禄,又会是谁?为什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我抬头看了看扎巴尔身后的那只蟒绝鬼仔,只觉脑子里一片茫然。 没有身份,不知来路,就连仅有的线索极有可能都是伪造的。虽然现在尸体在我眼前,但就连这也好像是一片迷雾一般。 我正想着,这时,扎巴尔忽然从大椅上站了起来,道:“诸位长老无需多言,我部此番遭难,天狼族的朋友能挺身相助,足见诚心,今日之后定要和睦相处。那古巫师,眼下我部尚有后事处理,便不做挽留了,待族中局势稳定下来,我定择日拜访你部。” 那古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高声道:“大巫亲临,必让我部蓬荜生辉、举族欢喜,在下一定向凉木族长转达大巫的盛意。” 扎巴尔笑了笑,拿起桌上那个装着我右臂细鳞的琉璃瓶子,道:“待我向凉木族长问个好吧,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行了一礼,道:“大巫。” 扎巴尔道:“你去送那古巫师下山,我还有事与诸位长老商议。”说罢,他将瓶子交到阿比盖尔手上。 阿比盖尔接过瓶子,道:“是。”转向那古,笑道:“那古先生,随我来吧。” 我和其他三名天狼族的族人站在那古身后,又朝着扎巴尔行了一礼,这才跟着阿比盖尔向洞外走去。 走出洞府的时候已是晌午,细雨也难得停了下来,但天色还是很阴沉,灰蒙蒙的低云在空中徘徊不散,看样子要不了多久还要下雨。 阿比盖尔和那古的心情很不错,一路下山,两人一直说笑个不停,似乎我们这次拜访扎巴尔医治蛊毒一事现在对他们二人来说已是无足轻重,路上两人并没有谈及我的右臂,说的无非是些两族日后如何友好往来的事情。 我们回到住处简单的收拾一下行装,阿比盖尔便引着我们下到北山山脚,山脚下的矮围墙下几名守卫见我们过来,连忙朝着阿比盖尔磕头行礼,阿比盖尔在石墙窄门处站住了,转头看着那古,笑道:“先生此番回族路途遥远,路上要多加小心。”他从身后一名弥罗族族人手里拿过一个兽皮包裹交到那古手上,又道:“这是我为先生备的干粮酒水。” 那古接过兽皮包裹,跟着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望来日你我能在天狼族中再开怀畅饮,呵呵。” 阿比盖尔较之前几日释怀许多,招了招手,笑道:“一定。我要回去了,先生保重。” 那古躬身一礼道:“保重。”我和三名天狼族族人也跟着躬了一身。 辞别了阿比盖尔,我们沿着来时的路朝峡谷方向走去。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弥罗族大山,我只觉心里的愧色愈加的浓重。 第五十二章 殇雨招摇一 朝北走了数里路,穿过了那片黑林,我握着琉璃瓶子在石蟹峡谷边缘停住了脚步,旁边的那古转过头来,忽的笑了笑,道:“顾友人,要走了么?” 我点了点头,将瓶子装进腰间小包里,道:“我们便在这里分手吧,在下要尽快赶回中原去。” 那古沉吟片刻,道:“也好。”他将背后的兽皮包裹取了下来,道:“这是阿比盖尔方才赠送的干粮,你拿着,路上用得着。包裹里还有一袋五味浆和一些创伤药,以防万一,扎巴尔写的引荐信亦在里面。” 我想了想,还是将包裹接过来,朝那古抱了一拳,道:“多谢了。” 那古却摇头笑道:“该说感谢的人是我,若无顾友人相助,此番访拜怎会如此顺利?只可惜我不能陪你去血手一族走一趟了。” 我将兽皮包裹挎在肩头,跟着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我还没有想好去那血手族,等你们天狼迁至大宋之后,我们再同去那血手一族。” 这句话说的有点客套了,嘴上这么说,我心里也没个底,等到他们天狼族迁至大宋不知道已是何年何月了。不过我的确没有即刻前往血手族的想法,我已打定,途径弥罗族南部的涵洞坡走一趟。关文禄能出现在那里,应该不是单纯的去捕猎独角兽。 那古倒没在意,只是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中原再见了。保重!” “告辞!” 我刚转过身还没走两步,只听身后那古忽然叫住了我,道:“顾友人。” 我扭过头来,道:“怎么了?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身后,那古正看着我,一脸的欲言又止,嘴里像是憋了一些话,良久舒了口气,却道:“没什么,沿着此林东行便是崇山峻岭,路途艰险,多虫多兽,顾友人多加小心。”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想要询问他一番,还没张嘴,他已带着三名族人朝峡谷下方爬去。下了几天的小雨,地上尽是泥泞的黏土,峡谷石壁上垂下的绿藤雨露未干,手抓在上面仍有些湿滑,不过那古几人毕竟在野外生存惯了,绿藤虽然潮湿,但几人攀爬的很是稳健。 你们也保重吧。我默默的想着。 没有了那古等人的同行,我也迈开了双腿,按照阿比盖尔赠送的地图一路向东疾行,行进速度一下子快了许多。弥罗族的领地,北边以石蟹峡谷为界,距离弥罗族本部仅有数里之遥,并不是很远,而东、西、南三面的领地却要大得多,从地图上看,不算弥罗族本部的高山,三面领域占地已多达千余里,西面横卧连绵雪山,东面则是险峻山脉,而南边以袤林为界,再往东南里许便是涵洞坡。 那古告诉我,他们这里之所以偏僻,绝大部分的原因是东面的重叠山脉造成的。地图上,这一道山脉始于死亡沼泽南垂边境,自北向南而下,至弥罗族南边广阔的绿带,像是一道巨大的天然沟壑,将三族与东面沃土彻底分隔开,而如果我要赶至涵洞坡,就必须先抵达这条山脉,继而沿着山脉南下才行。照这等走法,我无疑是兜了个大圈子了,可若直接穿过弥罗族,能避人耳目则还好,一旦我被弥罗族人发现,只怕又生祸端。不过好在我现在内力已经恢复近半,这点路或许对那古他们来说颇是遥远,但对我来说,赶得紧一点话,大概用不到两天便能抵达涵洞坡。 黑林幽幽,因为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奔掠其中,入眼处尽是一片荒凉。 从峡谷出发,地势还算平坦,黑林中虽然树木众多,但树上无叶无藤,地上罕有荆棘,我走的颇为顺畅。只是这种平坦的路面在我往前走了七八里地的时候,地势也变得崎岖起来,四下多了不少矮山包,黑木的数量也变得愈发稀疏。 走了一程,翻越过数个山包之后,映入我眼帘的便是地图上刻画的那条山脉了。尽管我已想到这条山脉的浩大非比寻常,危峰兀立,但切实看到,我还是忍不住微微吃了一惊。这条山脉要比郴州的南北山脉大的实在太多,遥望过去,山脉自北延伸而来,宛如天上洪水倾泻,向南不知多少里路,气势异常的滂沱。山脉中的山峰多不可数,虽然没有弥罗族本部大山高,但也个个耸立入云,峰端在灰云上若隐若现,宽不见尽头,雄奇险峭。 如此高的山脉,怕是连只鸟也飞不过去了。也难怪弥罗族和天狼族、南喇族会被孤立在此地,北面有死亡沼泽阻挡,这里又卧着这等山脉,便是有意通商者,在到达山脉对面时恐怕也会望而却步,就是不知道南边又是怎样的一幅险象,不过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没再多想,沿着山脉脚下向南奔行。 直到天黑的时候,雨还没有下起来,我在山脚下寻了处避风地吐纳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往右臂上涂抹了些五味浆之后继续南下。山脉蜿蜒,山脚更是怪石嶙峋,碎石满地,并不好走。越往南走,一侧的黑林渐渐也看不到了,慢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粗壮高耸的巨树,地势也平缓不少。 傍晚时分,一声惊雷扰乱了我的前行之路,我也不得不放慢脚步,在林中避雨缓行。这应该是入春的第一阵雷声了,下的雨比昨天大了很多,已不再是绵柔如丝,雨滴打在树叶上也很响亮。 我撑着三片树叶挡在头顶,有点狼狈的在树林边缘摸着路。这里的树木粗壮,生长的树叶有蒲扇大小,三片树叶已能遮住我头顶,只是这一阵雨是斜着打过来,我能遮住头顶,身上的兽皮衣还是被打湿大片。另一侧,山脉上空急雷掠过,电光中,照亮的是滚滚灰云和山巅摇摇欲坠的畸形怪石,景象犹如地府九层冥域。 弥罗族的这张地图与现实中的地形也是有很大的出处的吧?虽然在天色很暗,我还不忘看着这张兽皮卷。 根据地图上所绘的,到了这片绿林处,这条山脉便也快到了尽头,只是我沿着这片绿林走了许久,左侧的山脉仍挺拔直上,不见丝毫的落势,朝前望去,山脉依旧蜿蜒深远,反而大有涨势。 赶了一天的路,我也有点累了,身上的兽皮衣本就厚重,被雨水打湿之后更加的沉。这片地方也真够荒凉的,一路赶过来,却是罕见走兽,除了偶尔从山脚石缝中窜出的四脚蛇,便是连草丛中的虫鸣声也是奚奚落落的,根本也没多少。现在又下着雨,四下里一片混黑,还在走动的,恐怕只有我一个人了。 按照地图上显示,我应该离涵洞坡不远了。 我正看着地图走着,忽然,前方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像是有数十人正急匆匆的朝我这边奔来。修炼开天内功已久,我的听觉自比以往要灵敏很多,虽然此时雨声渐急,但此地一边是天嶂山脉,这边是一片参天大树,而且那一阵脚步又是踩在碎石上,其声更加依稀可闻。 什么人! 我纵身一跃,脚在身边的巨树上点了两下,伸手扣住头顶一根粗大的树枝,人在半空翻了个身,已稳稳的站在那根树枝上,无声无息的。 我刚站好,透过树叶和雨幕,却见二十多个黑影从前方奔了过来,远远地,只听一人小声道:“副掌门,这雨下的越来越大了,不如我等暂且在林中避会儿雨。” 来的是一群中原人么?我心里莫名的一动,听那人的声音,他们好像还是门派中人。 前面一人闻言,忽的挥了挥手,队伍随之停了下来,只听那人道:“也罢,前方也不知道通往何处,我等便在此地歇息一晚,待得明日清晨再出发。” 那人的声音倒听不出来是谁,但我听着却很是耳熟,像是在那里听到过。只是听他说要在此地歇息一晚,我心里不禁暗中叫苦。 那人话音刚落,便领着众人钻到了林中,在距离我身下这棵大树十数丈的位置停住了。 此时天还没入夜,但因为下着雨,天色已是黑沉,他们距离我虽然不远,可在林中我也看不清他们的相貌。好在这一片树林生的枝粗叶大,我躲在树枝上只要不发出太大的动静,他们也发现不了我。 一群人进到林中毫无所顾忌,不少人已盘腿坐下,像是在呼吸吐纳。 我小心翼翼的将兽皮地图收进包裹中,却听先前那人忽然道:“副掌门,这里荒无人烟,不见人迹,我们寻找了这般久仍没有找到关师弟,他会不会已经被也怪叼了去?” 我一怔,手上停住了,只听那名副掌门道:“不会的。文禄心思敏捷,行事一向小心,加上他武功底子深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们是来寻找关文禄的? 是青城派的人! 我一下猜到。尽管这个被称作副掌门的人声音还是很轻,但现在我已能辨认出,此人正是班怀岭。 青城派的副掌门班怀岭。 这时,边上一人道:“三师兄,文禄师弟年轻气盛,怕是走的远了,说不定明日我们再往前寻找便能见到他。” 第五十三章 殇雨招摇二 当日七大门派齐聚昆仑派,班怀岭在望天殿里曾怀疑我是长生堂的奸细,虽然当时天一道长和程富海竭力为我说辞,但七大门派里不少高层长者因为班怀岭的言辞已对我有了抵制之意,以至于在后来的死亡沼泽中,班怀岭等一些门中重要人物很少与我乃至和幽云山庄为伍。 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碰到他。听他们话中之意,他们似乎和关文禄一起到来这一带的,但关文禄是神秘组织中的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关文禄一样,也是神秘组织里的人。 几人还在下面说着,那个被称作三师兄的人似乎已认同班怀岭说的话,道:“那倒也是,只有等到明天了。” 站在他们的头顶,我不由得呼吸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班怀岭发现。七大门派中,只有他们青城派分有副掌门一职,之所以有此职务,是因为青城派内的职务高低完全是由武功来定,副掌门将来是要继任掌门一职的。 这一次虽然是班怀岭这个副掌门来此,那也几乎不如说是来了个七大门派的掌门了,实在让我不敢大声呼吸。 我正暗自担忧,林外不远处,一名青城派放哨弟子忽然道:“南边有人!” 他的声音并不大,班怀岭和周围正在打坐的二十多名青城派弟子却“呼”的一声全站了起来,一群人如标枪一般倚在了一颗颗巨树后。 林中光线暗淡,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看到他们的手已搭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却听班怀岭轻喝道:“什么人?” 林外那名放哨弟子回道:“看不清楚,听声音像是来人不在少数。” “所有弟子戒备!” 有人来了么? 我不由吃了一惊。我现在站在树枝上,可以说是登高望远,无论看到的还是听到的,按理,要比他们在树下的一群人要敏锐的多。可那名放哨的青城派弟子已发现有人,我却丝毫没有任何察觉。 那也只能说明,连那名放哨弟子的内力也比我的内力深厚吧。 我正想着,在潇潇雨水不断的敲打着树叶时,南边,忽然传来一阵脚踏碎石的声音。 脚步声不是很急,走的像是很随意。我仰头看去,只隐隐看到一群身穿大袍的人,从南边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树下,班怀岭一群人已屏住了呼吸,我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正在这时,另一侧的山脉上空一道惊雷滚过,蓝色电光游走之际,霎时间照亮如魅的峰端,也在这顷刻间闪照在南边那一群人的身上。 隔了那么远,便是电光一闪即逝,我也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正是长生堂的贺二娘和她部下的百余名长生堂弟子。 只是电光落下,贺二娘一群人的身影又隐在了黑暗当中。 是他们。 我握了握拳头,心头不禁升起一阵寒意。贺二娘这些人,竟然还没有离开弥罗族的领地,他们向北而来,难道还想去弥罗族走一趟么?我也隐隐感觉不妙,贺二娘这般随意走来,恐怕还没察觉班怀岭等一群青城派弟子藏身林中。 待得贺二娘一群人走得近了,离我们这边树林只有十数丈的距离时,只听一人道:“二姐,区区一个土著人,使得一些刀法有什么奇怪?他们的族长可是也会些简单的刀法的,说不定那人的刀法便是他们族长教会的。” 他旁边响起另一道声音,道:“卢兄弟不知,那人虽使得刀法,但我与他对阵,却只感觉他的刀法中使得尽是剑法招式,且那人手上的力道颇为不俗,刀锋尚有内气收敛,绝没那么简单。” 说话的这人应该是与我对过阵的魁梧汉子。他的声音粗犷,我一下听出,我也能猜得到,他们嘴里说的“那人”多半是在说我了。 贺二娘忽然道:“彭兄弟说的不错,我也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我的螯针旨在取他们族长的性命,已被我使出六分力道,一个普通的土著人是接不下来的。” 先前说话那人道:“只是,羊坛主命我们向东部搜索,我们这般回去,岂不是违背了坛主的法令?” 他们一群人走过来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我已能听得清晰。队伍中,贺二娘和卢姓、彭姓汉子是领头的,后面则跟着其他长生堂弟子。 贺二娘笑了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坛主本意便是让我们仔细搜寻那人,我们......” 她的话刚说到这里,一下子打住了,猛地一抬手,整个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此时他们一群人已经走到林外,距离班怀岭他们不足十丈。在林外不是很混黑的亮光下,我几乎能看得到,贺二娘正转着脑袋看向我们这里,神色不知什么时候已变的凝重至极。 卢姓汉子和彭姓汉子他们马上察觉到了,也纷纷扭过头看过来,却听贺二娘忽然喝道:“什么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她已发现林中有人了。 树下,班怀岭似乎也没有再做隐藏之意了,只听班怀岭冷哼一声,道:“贺青花,原来是你。” 贺二娘的真名叫贺青花么?随着班怀岭的话音落下,他已带着二十多名青城派弟子走出树林。 如果从人数上来看,青城派这边无疑是落了个下风,但班怀岭一群人刚一走出林子,我却只听得贺二娘轻呼一声,道:“班怀岭!” 她的话音落下,身后卢姓汉子、彭姓汉子等人也都如临大敌,大刀已出鞘在手。贺二娘本来神色严峻,但脸上马上也多了些许慌乱。 班怀岭倒是镇定自若,领着一众青城派弟子在林外站住了,一群人并没有马上拔剑,手只是搭在剑柄上。班怀岭看了看贺二娘,道:“正是。” 他说的不温不热,一群人背对着我,我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贺二娘此时也平静了些,冷冷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班怀岭道:“那你们怎么也会在这里。” 贺二娘看着班怀岭,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掩嘴一笑,道:“西域是我长生堂的天下,我们不在这里,难道要跑到你们青城山么?” 雨下的急了些,我站在树枝上,只听得头顶的树叶被雨水敲打的噼啪直响。对面山脉上方此时也是电闪雷鸣,一道道紫红色的闪电如游蛇一般,在云层下闪动不止。 班怀岭倒没心思和贺二娘打趣,电光闪在他挺拔的身上,说不出的冷冽。静了一会,班怀岭忽然道:“不管你们为何在此,正魔殊途,既然被班某碰到,那么你们便留在此地吧。” 第五十四章 殇雨招摇三 贺二娘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班掌门,你好大的口气!我白虎坛坛主就在附近,谁走得掉走不掉还很难说。” 她嘴上这么说,身后卢姓汉子、彭姓汉子以及其他长生堂子弟却已缓缓地靠在了一起,看架势,似乎正准备结成刀阵。 班怀岭倒没怎么理会贺二娘,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自言自语似地道:“殇雨招摇,风雷退避,坠魔道者,天地诛之。贺青花,多说无益!” 他的长剑一抽出来,剑刃与剑鞘摩擦之时,蓦地响起一阵叮咚的回响。那是水滴的回响,清新明亮,透彻的不含丝毫杂音。叮咚声音轻饶山脚四周,不绝于耳,甫一响起,连他周身的雨水也都纷纷避让开。待得声落,再定睛看去,他的手上已多了一把碧如秋水的翠绿长剑。 这是一把绝好的剑吧?我却被他那句话吸引住了。“坠魔道者,天地诛之”我默默地念着,便是我现在躲在树枝上,听了之后也不禁浑身一颤。 曾几何时,这样的戒训,也是被我刻在骨子里的啊。 现在班怀岭还在林外背对着我,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的背影却让我直感到挺拔如松,心头的热血似也忍不住要流淌出来一样。 “是殇雨剑!”却听贺二娘轻呼一声,道:“班怀岭,你到底还是没有一点变化!” 班怀岭将长剑在身前晃了晃,只是淡淡道:“对付你们魔教中人,班某自不会心慈手软。” 贺二娘忽的一声娇笑,嘴里只道了声“好”,这一个字方一吐出来,她的右手已朝班怀岭猛地甩出。 暗夜里,看不清她手上有什么东西,她的右手原本一直抚着颈边秀发,胳膊这么一崩直了,整条手臂已被莹莹气劲环绕,一圈雨水震散开时,她的右手四指赫然并拢,直指班怀岭。 正不知所以,只见班怀岭身体一闪,长剑在胸前只那么一抖,剑刃上“叮咚”一声滴水回响,忽的荡开一片气流,雨水四溅中,一根漆黑如墨的螯针已被打折了方向,呼啸间如奔雷一般,直向山脚一块大石激射而去。螯针打在大石上,那块大石哪里能承受得住?石头表面一下龟裂开来,裂缝如蜘蛛网蔓延之时,中间已露出一个深深地孔洞。 好精柔的剑法!我不禁一阵惊叹。贺二娘的螯针我已领教过一次,力道极大,而这一次她投放的螯针似乎比之前两次出手多了几分的阴险,我竟毫无察觉。而对于如此凌厉阴毒的螯针,却被班怀岭轻描淡写的给化解了,而看他出剑的手法,那翠绿长剑竟轻柔的如丝绫撩动,似根本没费多大力气。 贺二娘脸色一变,伸手往腰间一探,那把金色鬼头大刀已被她握在了手里。她娇喝一声,道:“长生堂的兄弟,结阵!” 她身后的卢姓汉子和彭姓汉子早已聚拢其余的长生堂子弟环成了一个圈,此时贺二娘话音响起时,就像是平地里响了一声霹雳,一群人齐声喝了一声,一股股气劲如潮水一样,猛地自他们中间喷涌出来。 也许是因为面对的是班怀岭,卢姓汉子和彭姓汉子等人已不再保留实力,人还是百十来人,但刀阵方一结成,阵中凝聚的内气屏障却比在弥罗族山顶时整整大了一圈,足足有十丈大小。我只来得及听得他们的喝声,那刀阵外的蒙蒙气流竟如湍急的洪流,势不可挡,一把将他们所有人罩在了其中。 霎时间,四下里莫名的吹来一阵寒风,雨水纷飞,碎石滚动。 刀阵之威,竟气荡回旋的如此无与伦比。 第二次见到他们施展这种刀阵,我还是忍不住的心头一跳。站在树枝上看去,只见出现在班怀岭身前的已是一团完全由气劲凝聚的小山包,现在天上还是一片寒风冷雨,但这刀阵掀起周围的雨水劲风,却让人感到比天上的风雨来的还要急骤。 大概这是贺二娘一群人最强的杀招了吧? 毕竟他们面前站着的是青城派未来下一任掌门人,便是羊祉兴亲自来临也不敢小看他。 青城派中的弟子都是面色严峻,一片剑光中,他们的长剑也都从腰间离了鞘。 正魔殊途,势如水火。 终究,还是水火不容啊。 我撇了撇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我脑中竟有些恍惚。从双方再次碰面至今,几乎就是见面便出手,根本也没有什么原因可说。 难道正派和魔教相遇,非要打个你死我活么?可是,我却有点迷茫的想起,连我自己也在想着寻找贺二娘报仇。 无论我是出于什么,但这总是我找贺二娘报仇的一个原因。 耳边,突然听到班怀岭冷声道:“雕虫小技!”我侧目望去,却见班怀岭浑身劲气滚荡,已鹤翼直直跳起。他这一腾身直往上窜出近乎两丈的高度,手臂一扬,翠绿长剑发出一连串的“叮咚”水响,已被他举在了头顶。 却也奇怪,翠绿长剑被他这么撩起,沿途竟在半空闪出一道道淡绿色的长剑虚影,周遭的雨水如受指引一样,紧紧围绕着那一道道虚影直朝他头顶飘去,待得他将长剑竖在头上,无数雨滴在翠绿长剑的剑尖处竟鬼使神差般的汇聚成一颗头颅般大小的水球。 这是以内力催动的么?我暗自吃了一惊。现在班怀岭腾身之势已尽,也不见他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一剑挥下,翠绿长剑微微颤动,又是一连串的“叮咚”声响起,紧跟着,那剑尖上的水球又像是被指引一样,随着翠绿长剑的斩落,猛地朝贺二娘等人凝聚的刀阵激射而去。 如此一幕,让我不由瞪大了双眼。修炼内功已久,我却曾未听说内力还能这般运用法,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内力可以如此控制自如,修炼到极致岂不是可以隔空取物了? 我正看的心惊肉跳,只见那颗水球拖着一连串的雨水,像是一根水做的长枪一样,电闪般的打在了十数丈外贺二娘等人凝聚的刀阵上。 “嘭”一声响,地上的碎石也跟着跳了跳。 刀阵气罩上,像是平白响起一道厚重的钟鸣声,水球打在气罩表面猛地炸裂开来,两股气劲如汹涌对流的怒浪,蓦地旋动滚滚,水花沸腾,向外爆出一圈强劲的烈风来。 这股烈风出现的极为突然,直往四周席卷开去。我站在树枝上,只觉得迎面吹来一阵狂风,周围的枝叶也被这一阵烈风吹得哗哗直响,有几片树叶打在我脸上,却是一片生疼。 第五十五章 殇雨招摇四 林中风卷残叶,呼啸不止,远远的望去,只见对面山脚已是碎石崩飞,夹杂着些大石裂开的声响。当林中的劲风雨水渐渐落下时,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头惊奇不已。 班怀岭手中翠绿长剑凝聚的那个水球,竟如此势大力沉! 论体型,水球在贺二娘等人结成的刀阵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水球撞击在刀阵上时,简直就像是天外陨石砸落,势不可挡。贺二娘等人结成的刀阵此时明显的小了一圈,现在只有七丈大小,刀阵外覆盖着的蒙蒙气劲也稀薄许多,从我这边看过去,已能看清贺二娘一群人的身影。 一剑挥落,班怀岭已稳稳落在地上,正横剑盯着十数丈外的刀阵。他将翠绿长剑在胸前舞了个花,忽然长声道:“贺青花,你们的罡风九环刀阵对我没用,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现在束手就擒的话,本座尚且留你等个全尸。” 他的声音很响,在山脚荡来荡去。刀阵外风雨旋动,只听里面贺二娘冷笑一声道:“青城派的贼胚!班怀岭,你手里若不是有殇雨剑,你还敢说这样的大话吗?可笑你们七大门派妄称正派,连殇雨也是从我长生堂总坛偷出来的。” 班怀岭仍直直的站着,道:“还在嘴硬!殇雨本是乌山部落的奇珍良材,哪里是你长生堂之物?” 能凝聚出那种水球,是他手里的长剑在搞怪么? 我正想着,刀阵中又是一阵冷笑,贺二娘道:“原来你们也不是瞎子,知道殇雨是我西域之物,我西域之事,何时轮到你们中原门派来管。” 班怀岭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长生堂祸害西域百年,罪恶难容,我江湖正道自要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阵中贺二娘忽然娇喝道:“班怀岭,你今日杀了我们,来日我家圣姑必将拿你的命来偿!诸位兄弟,起刀!”说罢,她人在阵中猛地一提手里的金色鬼头大刀,刀尖直往刀阵外的气幕刺去,她身后的一群长生堂弟子闻言都发出了一声大叫,大刀纷纷扬在头顶。 听她说出圣姑,我心头不禁一阵跳动。 长生堂里的圣姑便是梦寒烟了,贺二娘身为长生堂的执事,她会不会知道梦寒烟的下落? 这时,他们刀阵表面一层的气劲又是一阵涌荡。从外面看去,贺二娘一群人举刀的动作普普通通,毫无精妙可言,但大刀一举起来,整个刀阵突然震了震,气流呼啸间,我还反应不及,耳边只听得“噌噌噌”一连串的声响,那刀阵表面竟鬼使神差般的冲出数十道蒙蒙刀气,直劈向班怀岭面门。 那是他们刀阵的攻击之法吧,倒是和昆仑派弟子长风他们施展的剑阵有些相似。只是数十道刀气从刀阵上冲出,刀阵外曾原本还雾蒙蒙的气劲像也似被抽离了,气劲一下子衰减许多,里面贺二娘一群人的身影已清晰可见。 见如此多的刀气飞来,班怀岭冷冷的哼了一声,脚下一个错步,手里的翠绿长剑已被他带了个圈,回身又是一剑斩落时,一道一丈宽的莹莹剑气已被他抬手甩将开来,剑气夹着一片雨水,只“呼”一声,迎着那数十道刀气激射而去。 十数丈的距离,对于班怀岭这等高手来说也不过是几个踏步便到,但他的剑气比他还要快上数倍,我只来得及看他出剑,耳边却已响起一阵阵的空暴声。扭头望去,只见那些从贺二娘刀阵上飞来的刀气一撞上班怀岭的剑气,如摧拉枯朽一般,纷纷溃散开,根本不能挡。雨气飞溅时,却听“嘭”一声响,班怀岭的那道剑气已结结实实的劈在了刀阵表面的气罩上。 班怀岭这一剑带来的威势比刚才那个水球要小得多,但仍凌厉无比,剑气劈在刀阵上,紧跟着又是炸开一圈气浪,我只听得刀阵中传来数道惨叫声,也不再去看,收回脑袋,人倚在了树干后。 刚一站好,那股气浪便紧随而至,气劲炸开产生的厉风像是一把把刀子一样,吹得我脚下的巨树也一阵摇摆,身边的树叶如疯了一般簌簌响个不停,树枝也似马上要抖落一般。 这个班怀岭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面对这贺二娘一群人,说他是以一当百也不为过。 靠在树干后面,我默默的想着。 在死亡沼泽里时,我曾远远的看见过七大门派的掌门出手,无论是双方一开始的混战,还是后来樊春扬与古泰的单打独斗,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样的人物,纵是千军万马之中,想来他们也能来去自如,班怀岭虽然只是青城派的副掌门,但只看他的武功内力,其实已和七大门派的掌门没什么不同。看样子,贺二娘今日是难逃一劫,倒也省得我去找他们报仇了。 只是刚一这般想,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情不自禁的想起梦寒烟。 许久未见,也不知道她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似乎前年一别,已过了数十载一样。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这时,只听得林外传来青城派弟子的一阵喝彩声。 我探头望去。不远处,贺二娘等人的刀阵已然破开,一群人站在雨中大为狼狈,不少人正喘着粗气,地上已躺着七八具尸体。伍前,贺二娘一脸的煞白,头发有些凌乱,卢姓汉子和彭姓汉子仍站在他的身后,两个人的胸口均有一道漆黑的伤口,鲜血顺着衣衫流下,滴落在地上,湿了一小滩。 和班怀岭的武功相比,贺二娘他们虽然人多,也实在是差了一大截,但他们到现在还没退去,倒也不失气概。 班怀岭手里还握着那柄翠绿长剑,淡淡道:“贺青花,你平生若非作恶多端,如今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也怨不得本座出手了。” 贺二娘看着班怀岭,半晌,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她本已是面色苍白,身上的衣衫也被雨水打湿,颇为落魄,此时这么笑起来,更显得有些凄凉。 大概她也知道大势已去,现在也懒得跟班怀岭多说什么了。 正在这时,她身后的彭姓汉子突然大叫一声,道:“班怀岭,拿命来!”说罢,这人猛地朝班怀岭扑来。 这一声叫像是一把无形的锁链,其余的长生堂子弟也都发出一声大叫,一下朝班怀岭这边一拥而上。刀阵被破似乎耗尽了他们体内的内力,冲过来时却是连气劲也提不起来了。 此时,彭姓汉子已冲到班怀岭近前,大刀扬起,猛地舞开了,正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随风刀法”。 只是现在他已是内力竭尽,此时的刀法舞的并不是密不透风,除了挥舞大刀的速度快,刀功竟是漏洞百出。刀影纷乱中,只见他持刀往下一压,便要砍向班怀岭脖颈。 哪知,他的大刀还落下,班怀岭手里绿光一闪,“噌”一声,彭姓汉子一声惨叫,跌落在地,右臂已齐肩被削下。 班怀岭身后的二十余名青城派弟子长剑早已在手,此时在班怀岭身后围了个半圆,见得彭姓汉子落地,根本也毫不迟疑,二十多把长剑同时刺出。“噗”一声,剑刃齐齐插入彭姓汉子的体内。 二十多把长剑刺来,彭姓汉子便是铁打的也扛不住了,我也看得清楚,有四五剑正刺进他的脑中,鲜血和脑白一下飞溅出来。 如此一幕,其余冲过来的长生堂弟子并未退缩,当中有一名个头矮的汉子忽然叫道:“青城派的杂碎,老子跟你们拼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又扭头叫道:“二姐、卢大哥,快走!” 这人拿出来的,正是他们长生堂发信号的竹筒。 我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妙。却见那人转过头来时,一把拉开了竹筒尾部的细麻绳。 第五十六章 地穴幽潭一 我有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脑子里一阵嗡声,眩晕不止。远远地望去,只见林外殷红的火芒直冲云霄,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焰碎片和零零落落的断枝残叶,夹杂着一声声惨叫。 火光中,那百余名长生堂弟子已几乎死光,那是被声音生生震死的,只有两名弟子还在火光中站立不稳,却一脸的茫然。青城派这边也折损不小,不过因为有班怀岭在前面运气抵挡,他们现在还剩下八九名弟子。只是,武功强如班怀岭这等人物,此时他也是满脸是血。 想起刚才一幕,我仍心悸不止。本以为那名长生堂的弟子拿出信号竹筒放出焰火只是威慑班怀岭,好让贺二娘和那卢姓汉子趁机逃脱,哪里能想到那信号竹筒发出的红色光团爆开时会有这般大的威力?火团爆开,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型的鞭炮炸响,所产生的声浪波及开来,大地震动,周遭像是被洗劫一空了一样,就连树枝也能被震断。 脑中正在眩晕,耳边,忽然听得班怀岭喝道:“贺青花,你往哪里逃!” 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像是低低的吼叫声。我扭头望去,却并未看到贺二娘和卢姓汉子的身影,而在林外的冉冉火光中,正见班怀岭率领着仅剩的八九名青城派弟子沿着南边山脚奔去。 他们一群人一身的破烂不堪,奔走时有些踉踉跄跄,速度已没有先前那般快,但神志还是清醒的。路过那两名长生堂弟子身边时,有一名青城派的弟子长剑一带,削向那两名长生堂弟子的脖颈。那两人已被震昏了头脑,现在还摸不着方向,哪里能反应的过来?剑光闪过,“噌噌”两声响,两颗脑袋已滚落在地,血飞溅了出来。 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见他们一群人走远了,我也不打算停留。这片树林还处在弥罗族的领地,造成如此大的动静,不知道会不会招来弥罗族的巡守族人。 山脚的路是走不通了。我抚着脑袋,转身向树林深一些的地方小心翼翼的走去。弥罗族的地图即便不精准,但也不会有太大的误差,沿着山脉南下可抵涵洞坡,走林子亦能到达,只不过多走了些路而已。 远离了山脚,林中又开始黯淡起来。 雨还在下着,比之前更加的急了,豆大的雨水打在树叶上,滴滴哒哒一片。 这片树林的落叶很多,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加上现在又是雨季,许多地方都已汇成了浅滩,脚踩在上面已可以没到脚踝。 班怀岭也中了蜮毒啊。 我突然想到。尽管刚才我并未见到他身体有任何变化,可是他最后那一声断喝里透出的,现在想来,却是和马千里变成天蝠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西域的这场蜮毒风波,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有长生堂的人,也有七大门派的人。只是就七大门派而言,恐怕更愿将这样的矛头对准长生堂。 雨水节气天犹凉,走在林中,我也只觉一阵彻骨寒意。 越往前走,树林越变得稀疏。约莫走了二里地的样子,我看准了一颗巨树,在树根上坐了下来。 被那股声浪波及,我的脑里还有些沉,走了这一段路,现在便是连肚中也有些翻腾,忍不住的直想要呕吐。如果刚才我离的再近一些,大概此时也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打开身后的兽皮包裹,我将地图拿了出来。兽皮包裹外面覆盖着一层皮毛,即使外面已是湿漉漉的,但包裹里面仍是干的。 从树枝缝隙上漏下的闪电蓝光中,我能清楚的看到地图上所描绘的,这一带的树林已经变得稀疏,看样子我已走出弥罗族的领地了。按照现在的位置,如果是在山脚下的话,我也应该走到了那条山脉的最南端,离涵洞坡不远了。只是现在我在林中,还一时摸不着方向,想要去涵洞坡,我得再回到山脚的那条路上才行。 正看着,忽然听得头顶有一声轻微的呼吸声。我一惊,刚要抬头去看,哪知头还没抬起来,一股劲风已从头顶扑了下来。 在这里居然遭暗算了。我的手里还捧着兽皮地图,脑子里仍晕乎乎的,但现在也顾不得其他了,松开地图时,右手已在地上用力一拍。这股劲风来的太急,我根本来不及去看,只怕抬起头便躲不开了。 右臂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借助一拍之力,我顺势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又一撑地面,人已鱼跃而起,跳离了树下。 耳边,只听“砰”一声响,一柄大刀正砍到我先前坐的那一截树根上,却见木屑飞溅,树根已然断作两半。如果我慢的一步,这一刀怕已将我脑袋砍开了花。 是弥罗族的巡守族人么? 尽管心里很诧异,我的右手还是探到了背后,一把将追影剑抽了出来,人趁势一转,追影剑已横在了胸前。哪知我一转正,却见一个巨树上黑影一闪,一个身穿紫色大袍的汉子紧随着大刀之后,从树上跳了下来。偷袭我的不是别人,正是长生堂的那名卢姓汉子。 是他? 我倒不由得一怔。随着天空不断闪烁的电芒,我已能清楚的看到他的长相,只见他满面的污垢,身上的衣襟多处焦黑破烂,眼睛和耳朵周围血迹斑斑的。在先前火团爆开之时,他们离得最近,伤得也比我严重,在他的左脸上也有一片触目的烧痕。班怀岭等一众青城派弟子朝南边追去,没想到这人却是躲在了这里。 他此时也看到了我,却根本不容我有任何反应,脚下一动,举着大刀便朝我砍来。他现在伤的不轻吧,也可能是刚才那一刀已耗了他不少力气,人虽然朝我冲过来,但是他脚下却是摇摇晃晃的。 刀已近身,我看准了来路,追影剑猛地往上一架。他的大刀砍过来毫无花哨,这一剑正抵在他的大刀上,“叮”一声响,刀与剑之间猛地碰撞出一丝火花。以我如今右臂的力气之大,他哪里能承受得住?他的大刀压下我并未觉得有什么力道,而他却是浑身一震如遭重击,大刀砍在追影剑上像是砍在了顽石上,人不由自主的向后反弹而去,没退得两步,“嘭”一声,他的后背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手里的大刀也握不住了,跌落下来。 他倒是一个硬汉子,后背撞在树干上硬是一声不吭,只是咬着牙,两只眼睛冷冷的看着我。 我现在取他的性命,是易如反掌吧? 真是冤家路窄! 不论他现在的伤势如何,被我碰到了也只能说明他的运气不好,只是在心里,我还没有忘记他们斩杀弥罗族人时的样子。 一想到这里,我心头涌出怒意,再也不做他想,将追影剑在胸前舞开了花,追影剑便要朝他的胸口刺去。谁知,我追影剑刚一刺出,忽然,头顶又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道:“顾少侠且慢动手!” 第五十七章 地穴幽潭二 这一声惊呼让我浑身一震,声落之时我看的异常清楚,一根漆黑的螯针已从树上疾传而至,“叮”一声,正打在追影剑的剑身上。 那是贺二娘的螯针。 贺二娘也在树上! 我不由一惊,脚下一下踩住了,猛地翻转追影剑,顺势一抖,一下挑开那根螯针,螯针折了个弯,像是一道不可匹敌的箭矢似的,“噗”一声,钉进了卢姓汉子脚前的地面里。贺二娘的螯针可洞穿巨石,威力不可小觑,虽然她自上而下投射过来更添几分力道,但我右臂的力道亦非往日,螯针打在追影剑上,我也只是觉得右手微微上下晃了晃。 握着追影剑,我朝后闪了几步,抬头望去,只见一道身影也从树上跳了下来,一袭红裙随风扬动,不是贺二娘还能是谁?只不过她此时也是一身的狼狈,从树上跳下来,刚一站到地上,脚下有些趔趄,似忍不住要摔倒一样。 那卢姓汉子见得贺二娘跳下来,有点急切的道:“二姐,你没事吧?” 他嘴上虽这样说着,眼睛却直盯着我,一脸的诧异。他伸手想要去扶贺二娘,贺二娘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有点喘的道:“我没事。” 贺二娘也受了不轻的伤啊。她现在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的衣裙,衣襟上面已是脏泞不堪,处处烧痕,左臂处更是露出了皮肤。先前他们的刀阵被班怀岭击破,她又是顶在阵中的最前端,首当其冲的便是她,加上那信号弹爆裂,纵然她并未冲上前,但也没有幸免于难,现在已是一身的颓废相。 我正想着,她将头转了过来,凌乱的长发下,一双眸子仍闪闪发亮,却说不出的清澈。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目光落在了我手里的追影剑上。半晌,她忽然道:“顾少侠,果然是你!” 我脸上现在还涂抹着天狼族那种黑白两色的颜料,并没有露出真容。这等颜料是由动物体内的油脂和黑白颜料搭配和制,不容易被雨水冲洗掉,只能用布沾着清水慢慢擦抹才能除掉。不过她能认出我的身份,我倒没感到多少意外,躲在树上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那时已经怀疑到我的身上,他们之所以折回弥罗族,想来便是想再去弥罗族探个究竟,看看我是不是真在弥罗族中。加上我手里还握着追影剑,那也是梦寒烟赠与我的,他们长生堂的人自是认得,贺二娘只要不是傻子,动动脑子也能知道了。 她现在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却没她那样的心思了。我将追影剑抖了抖,甩落了些雨水,也看了她一阵,冷冷道:“贺青花,你好!” 追影剑遇风则吟,被我这么一抖,声音萦绕不断。大概我这么冷冰冰的直呼她的名字让她吃惊不小,静默一会儿,贺二娘似想到了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顾少侠,你隐瞒的好深啊,竟然躲到了弥罗族里,连我们坛主都被你骗过去了。”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年龄已高,她这么一笑,我差点把她当成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了。她还不知道他们与班怀岭一战已被我看在眼里,我也不想与她多说什么,面上一沉,道:“既然你已知道,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顾某今日便是来取你等性命的。” 贺二娘脸上的神色为之一僵,还不曾说话,她身后的卢姓汉子这时往前踏了一步,沉声道:“姓顾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二娘打断了卢姓汉子,道:“卢兄弟!” 卢姓汉子有点气急败坏的道:“二姐,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只为了寻他,你看他倒好,现在反而要杀我们!” 贺二娘倒没在意,只是看着我道:“敢问顾少侠,不知你为何要取我等性命?” 我不禁有些恼怒,喝道:“明知故问。你们闯入弥罗族中,残杀弥罗族数百族人,弄得弥罗族血流成河、鸡犬不宁,难道你还要装作不知吗?” 说着这话,我已一把将追影剑抬了起来,对准了贺二娘和卢姓汉子。现在他们两人都受了伤,已是站不稳了,贺二娘的螯针纵然厉害,但想来她也没多少力气再投放,如果我小心放对,他二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况且我有开天内功在身,一对二,便是不使用追影剑也能轻松将他们两人拿下。 只是我这样举剑对着他们,却没有立刻冲上去。倒不是因为没把握,而是先前贺二娘在树上并没有朝我痛下杀手。她的螯针从树上投射出来,无声无息的令人毫无察觉,刚才她如果是对准我的脑袋投放螯针,恐怕现在我已是一具死尸了。 不管怎么样,刚才是贺二娘手下留情了,我此时已是乘人之危,再先发制人的话,未免有些不太光明正大了。即使我要杀他们,也要让他们死个明白,不至于做个糊涂鬼,也算是回应贺二娘那一针。 脑子里正电闪的想着,贺二娘却忽然又笑出声来,她这么一笑,我却有些看不懂了,斥道:“你笑什么!” 贺二娘理了理额间的发丝,笑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事才想要杀我们的。” 我冷哼一声,道:“杀人偿命,顾某自是要替弥罗族讨回一个公道。” “不过区区几百土人而已,死了就死了,顾少侠何必如此系心?” 她这话落到我的耳中,我只觉心头更怒,高声道:“难道他们就不是人了吗?那也是数百条性命!” 贺二娘此时摇了摇头,淡淡道:“顾少侠,你果然是侠义心肠,难怪羊坛主对你赞不绝口。不过我们是奉命办事,错不在我们,只要顾少侠能跟我们回去,堂主愿意花任何代价来换,便是杀再多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杀了人,还在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们长生堂的人本就滥杀成性,常年混迹西域,已将人命看得极淡,我跟他们扯什么公道? 想来贺二娘也是杀人杀的多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现在与他们较这个真,能说得通吗。 心里这般想,我面上已嗤笑了一声,尽管我一直竭尽压着心里的火,但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只觉胸口有股岔气顶的难受,不得不发。看着贺二娘,我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杀你们!” 说出这话,我也不等贺二娘两人说什么了,追影剑又是一抖,直直向着贺二娘胸口刺去。贺二娘面色一变,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已是慢了一步,不过我的长剑刺去,她也没傻到坐以待毙,伸手往腰间一探,那柄金色的鬼头刀已被她抽将出来,往上一抬,“叮”一声,鬼头刀正拨在我的追影剑上。 她现在重伤在身,站都站不稳了,竟还能有如此的反应,足可见她的武功非凡了。但她起刀想要挑开我的追影剑,手上的力道却没我的大了,被她一挑,追影剑去势丝毫不减,只是剑端微微偏了偏,刺向她的肩头。 追影剑断石分金,即便没有剑尖,刺进她的肩头也能割断她的骨头。贺二娘不曾知道我右臂的力道会有这般大,大概也没想到一刀没能挑开我的长剑,想要再闪身躲开,那里还来得及? 电光火石间,边上忽然传来一声断喝。这声音很是低沉,声音响起时,一股气劲紧跟着电闪而至。我还没回过神,却只觉手上一滞,那卢姓汉子竟用双手抓住了追影剑的剑身。 他此时的速度快的惊人,两只手上鼓荡着极其微弱的内气,刚一抓住追影剑,他身体也撞在了贺二娘身上,贺二娘一个踉跄,跌到一边。 耳边,却听“嚓”一声响,卢姓汉子撞开贺二娘,自己却躲不开了,他现在虽然双手内气萦绕,实则已形同枯涸,两手臂却根本使不出多少内劲来。追影剑带着他的双手,一下刺进了他的上胸,剑端从他后肩刺出来,猛地将他钉在了树干上。 “卢兄弟!”一侧,贺二娘发出一声惊呼,叫道:“顾天,你当真要落井下石置我们于死地吗?那弥罗族人的死与你也有脱不了干系!脱不了干系!” 第五十八章 地穴幽潭三 我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看着贺二娘,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贺二娘喘了口气,道:“我长生堂为了寻你,四大坛主已兵分六路,自死亡沼泽西垂一路向东南搜寻,至今已踏遍数十个部落,可谓是满堂皆动。堂主有令,凡所遇部落,必要彻底盘查,宁可错杀一人也不可有丝毫疏漏。”她说到此处声音小了些,有点吞吞吐吐的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根本不会漫天遍地的侵扰这些部族,更不会找到这里来与弥罗族发生冲突,说到底,是你逼我们这么做的,他们弥罗族数百人的死,你......你也有责!” 大概她是真的急了,竟然连这等话也说了出来,简直不讲道理。我狠一狠心,喝道:“强词夺理!你们杀了这么多人,休要赖在顾某身上。”说着,我手上一用力,追影剑又往卢姓汉子的胸口里刺入几分。 卢姓汉子闷哼了一声,鲜血从他的胸口流出来,又顺着衣衫流下,流了半个身子。他先前抓住追影剑时已耗尽了体内的内力,现在双手上再无半点内气施展出来,也不敢再抓着追影剑了,只是双手捂着伤口,一脸的痛楚。 他的性命此时已完全被我捏在手里了吧。我只要再刺他一剑,便能立刻杀了他。 贺二娘在一边已是急不可耐,忽然叫道:“但是你们也杀了我们的弟子!” 我手上停住了,有点诧异的看着她,她张了张嘴,语无伦次的道:“我们杀了弥罗族的人,你便来替他们报仇,可是你们青城派刚刚杀了我长生堂这么多的弟兄,这笔账又如何去算?” 她这几句话像是一盆冷水,将我满腔的怒火浇了个遍。我一时不该说什么好,脱口道:“你们是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诛之,怪不得别人!” “难道只因我们是魔教中人,就该被你们所谓的正道杀的天经地义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她说的心头一阵烦躁,道:“他们杀他们的,我杀我的,不一样。” 贺二娘道:“你们都是正道中人,有什么不一样?顾少侠,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百余名兄弟已被你们诛杀殆尽,也算是抵了那弥罗族数百人的性命,看在圣姑的面子上,请少侠高抬贵手,留我二人一条性命。” 这时,那卢姓汉子忽然道:“二姐,没必要向他求情。”他转过头来,忍着伤口的疼,道:“姓顾的,要杀便杀,卢某眨一下眼睛便不是条汉子!要怪就怪我等瞎了眼,不该来寻你。” 他说完这些话时,胸上的伤口又溢出了不少的血,脚下已汇成了一大滩血水。看样子,再多得片刻,他就会失血过多而亡。但他当真咬紧了牙关,吭也不吭一声。 我一阵迟疑,说不上话来。的确,他们虽然杀了弥罗族那么多人,但是班怀岭却将他们几乎诛杀殆尽,纵然不是我亲手所为,也是班怀岭替我出了手,贺二娘他们落得这个下场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我又何必再紧追着这件事不放?百十余名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损伤极重,难道非要将他二人尽数杀光,才算是为弥罗族报了仇了么? 现在我该怎么办?杀还是不杀? 我的手指在剑柄上握了握,心里乱糟糟的,“噌”一声轻响,我将追影剑从卢姓汉子的胸口拔了出来。 剑光闪过,追影剑上紫青两色寒芒乍现乍隐,我反手一背,追影剑已插入身后的剑鞘当中。 剑一拔出来,那卢姓汉子再也支撑不住了,两腿一软,整个人贴着树干颓然坐倒。贺二娘轻呼一声,连忙将卢姓汉子扶正,她伸手在怀里摸索片刻,取出了一个黄色的瓷瓶,打开瓶塞往卢姓汉子的伤口前后撒了些白色的药粉。现在还下着雨,那些药粉刚一倒在伤口上便被雨水冲去不少,但她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药一撒上,她手里忽然金光一闪,一条红色的布条已被她从衣裙上割了下来,有点慌乱的开始给卢姓汉子包扎伤口。 她一边缠着布条,一边偷偷瞟着我,眼里带着警惕和好奇。那根红布条是从她的长裙下摆割下来的,湿漉漉的颇有些长,围着卢姓汉子的上胸正好绕了两圈,倒也能将伤口裹住。此时冷雨萧条,林中寒风渐急,两个人跌坐在树下,一身的脏泞,样子有点说不出的悲惨。 也许是因为我这么看着他们两人让贺二娘大感不适,她垂下头,小声道:“谢谢你,顾少侠。” 说着这话,她的眼神也有些闪躲,不敢正面看我一眼。她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就罢手,也可能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却有些没道理了,本来应该是我替弥罗族报这个仇,哪里都算到班怀岭的头上去?这要是换了另一个人,恐怕也不会听信她的话。 只是她的那些话落在我的耳中却让我一阵的惘然,不知身在何处。我知道,那更多原因是她将梦寒烟也搬了出来。如果梦寒烟也出现在此地,我会不会还想着寻找贺二娘他们,替弥罗族人报仇? 刚想到这里,突然,我心里一动,看着贺二娘道:“梦寒烟现在西域何处?” 这件事我也曾问过羊祉兴,但羊祉兴表示毫不知情,这个贺二娘三番两次的提起梦寒烟,说不定她知道梦寒烟的下落。 贺二娘此时已将布条绑好,听得我的话,沉吟一阵,道:“顾少侠,实不相瞒,圣姑现在并不在西域。” 她果然知道梦寒烟的下落! 我心头一阵欣喜,面上却故作平静,道:“她不在西域又会在哪里?” 贺二娘道:“圣姑自一年前离开总坛前往中原,至今未归,不过在七大门派闯入死亡沼泽之前,我曾在沙城见过莫老鬼一面,他告诉我圣姑当时是在荆州城。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圣姑还在不在那。” 梦寒烟一直在中原? 我倒不由得一怔,怎么也想不到会得到这个结果。荆州?荆州是大宋的兵家要地,荆州城中禁军更是何止数十万,是大宋中原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梦寒烟去那里做什么?我道:“她怎么会去那里?不是早就应该回西域了么?” 贺二娘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顾少侠,我只是白虎坛的一名执事,知道的不是很多,我们也仅仅是奉命办事。不过少侠不必担心,圣姑天资聪颖,身边又有朱雀坛几位副坛主跟随,便是身在中原也不会出什么事。” 我暗自点了点头。以梦寒烟的古灵精怪,身边又有酒上道人和斩情那等高手相随,我自是不会担心她的安危了。而且他们是在荆州城,大宋苛政之严,七大门派的人便是想要在那里找梦寒烟的麻烦,恐怕也不敢乱来。只是,我还有点想不通,七大门派此次数万人马围攻死亡沼泽,长生堂几欲险栽神龙窟,如此紧张的时候,她怎么还在荆州呢?难道她一点也不在乎长生堂的兴衰荣辱么? 也许,她已经厌烦了吧。 我长长的呼了口气,却不禁失笑。落雨纷飞,恍惚间,我似又看到了她的身影,明亮的双眸,嘴上半掩的黑纱,一切如近在眼前一样。 真没想到,她人竟还在中原。 她在荆州也是对的,现在西域如此混乱,七大门派现在仍在这里徘徊不去,不知道接下来和长生堂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若人在中原,反而是最安全的。 我正想着,东边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呼喊,远远地,只听一个人叫道:“三师兄,那树下有人,好像是贺青花他们!” 我吃了一惊,扭头望去,只见电闪蓝光下,东边树林里火头窜动,正有四五道身影朝我们这边飞奔而来。 第五十九章 地穴幽潭四 贺二娘面色一变,道:“不好,是青城派的人追上来了,卢兄弟,我们快走。” 她说着便要将卢姓汉子扶起身来,哪知,她手刚一将卢姓汉子拉起,浑身像是卸了力气一般,非但没有将卢姓汉子扶起,自己反倒是先虚脱掉,人一个踉跄,靠在了树干上,那卢姓汉子也是闷哼一声,重又跌坐在树下。 他在重伤之下又与我在雨中对峙这么长时间,现在可以说是虚脱至极,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卢姓汉子大概自知走不掉了,扭头对贺二娘道:“二姐,我走不了了,你快走吧。” 贺二娘又拉了卢姓汉子一把,道:“其他兄弟都不在了,要走我们一起走。” 卢姓汉子忽然叫道:“快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他这一声断喝,贺二娘仍没有松开他,只是我得心头倒像是被他的话针扎了一下一样。被青城派的弟子追到这里的话,卢姓汉子铁定是活不成了,如果先前我没有刺他一剑,或许现在他还能和贺二娘夺路而逃,可事实上他已流了不少的血,哪里还能走的动?便是逃离此处,他们也逃不了多远的。 正在这时,忽然,东边林子里传来了一声长啸,长啸声急转直上,在这清冷的雨中赫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杀伐之意,连林中落下的雨水似也跟着震了震。 声音甫一响起,紧跟着便是一道破空之声,只见得一根被削成尖刺的四尺长木枝冲开雨帘,如电闪般的疾袭而至,“噗”一下,钉在了卢姓汉子身后的树干上。 这根木枝钉在树干上,距离卢姓汉子的后脑不过寸许距离,再近一点就能打穿他的脑袋了。卢姓汉子大吃一惊,左手在地上一撑,右手一把推开贺二娘,喝道:“走。” 那片林子里,我已看的清楚,急速奔来的有五道身影。这一带的树木虽然高大,但林子已是稀薄,那五个青城派的弟子朝这边飞掠之时并非直线而来,却是蛇形奔掠,一边奔走,一边顺手砍断树干上的木枝削成尖刺,手法极为娴熟,丝毫不滞留身体。 他们这样飞奔大概也是怕贺二娘手里的螯针l了,贺二娘的螯针速度已是不可多得,他们要是直直冲过来的话,却极难躲避贺二娘的螯针。可是,贺二娘现在已无力再战,哪里还能投放螯针? 被卢姓汉子一推,贺二娘一下匍匐在地,身上溅了不少的泥水。我有点看不下去了,情知这么下去他们二人必死无疑,纵然我也不太愿意这么做,但是右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卢姓汉子的臂膀,猛地叫道:“跟我走!” 卢姓汉子还没反应过来,我右手已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他的个头比我还要高出半个脑袋,但我手上的力道却要比他大得多,他被我这么用力一拉,余力未竭,人也飞了起来。 他人刚一离地,四道破空声又陡然而至,“噗噗噗”连着三声响,三根木刺正钉在他先前坐在的位置,另有一根却直奔我腰间而来。我的右手此时还抓着卢姓汉子的臂膀,脚下一扭,趁着转身之际,右脚跟着抬了起来,正踢在那根木刺上,待得人转正了,一把将卢姓汉子背到了背上。 这些动作只在电光火石间,从我抓住卢姓汉子到将他背到背上也做得行云流水,那根木刺被我踢偏,打着弯跌落在一侧的泥水里,我来不及庆幸,转身便背着卢姓汉子朝南边奔走。贺二娘此时也堪堪反应过来,也不管身上的污水了,在我身后扶着卢姓汉子,也只能咬着牙跟着飞逃起来。想必她心里看到了些生的希望,此时竟恢复了些体力,跟在我身后倒也没有落下。 刚冲出两步,身后又响起那一声长啸,现在再听来,这声音在林中真个犹如鬼哭。我一扭头,只见青城派的五名弟子已不再绕弯冲来,他们已看到我们逃离的方向了,此时也放开了腿脚,手上像是把足了劲儿,正朝我们扔出木刺。背上的卢姓汉子道:“顾少侠,你为什么......” 他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救他们吧,我却说不上话来,只是道:“少废话。” 转过头来时,身后又传来一片木刺的破空之声。 毕竟是青城派的弟子啊。 虽然七大门派中惯常使剑,但是像他们这等大门派的弟子何止只会耍剑挥刀?不说他们的武功内力如何,只看他们投放木刺的手法,那也与一般的暗器高手没什么区别了。 那一阵木刺急射而来,纵然没有打中我们,但也紧贴着我的后脚跟,将我们身后的地面钉的“噗噗”直响,力道大的惊人。我若跑得慢了些,双腿定会被刺穿的。 往前冲了一阵,绕开了一颗巨树,贺二娘在一边叫道:“顾少侠,我们去哪?” 我一阵语塞,不知如何答她。刚刚只顾着带着他二人逃离树林,却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卢姓汉子现在还在流着血,这么漫无目得逃也不是办法。可是我对这里根本也不熟悉,能来到这也是全凭弥罗族的那张地图,我也不知道该去哪。 这时,身后又是一片木刺的尖锐呼啸声,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五名青城派的弟子距离我们已然不远了,我甚至已能清楚地听到一人高声道:“贺青花,你还往哪里逃!” 如果我现在放下卢姓汉子,拿出真本领去和身后的青城派弟子纠缠,未尝不是一个脱身之计,但我能这么做么?开天内功一旦施展,青城派的人想必立刻便能知道我的身份,只怕到头来适得其反,而我却又一次背上叛徒的名头,为铁剑派脸上抹黑。论单打独斗,我也没有自大到能以一敌五的程度,况且来人还是青城派的弟子,无论怎么阻挡,都是下策。 我又急又悔。抬头看去,前面树影幢幢,虽然零落,但仍一片的混黑,看不到半点的路。照这样逃下去,即使我现在还保存了些内力,时间长了一旦体力耗尽,我也会扛不住。 我正想着,背后的卢姓汉子忽然轻声道:“顾少侠,前面那两颗大树右转......”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咳了起来。我把他往上托了托,道:“前面右转是什么地方?” 卢姓汉子咳了一阵,声音更加的小了,道:“前面右转,可去那涵洞坡......” 刚说到这里,他的脑袋一歪,搁在了我的后背上。我吓了一跳,喝道:“喂,醒醒!” 旁边,贺二娘惊呼道:“卢兄弟!”她伸手在卢姓汉子鼻间探了探,又道:“顾少侠,卢兄弟昏死过去了。” 没死就好。感受着背后卢姓汉子微弱的呼吸,我也没回头看他,眼睛直盯着前面。随着一道闪电,我看见在前面十数丈的位置,有两颗扭在一起的大树。我道:“那里能去往涵洞坡?” 贺二娘只来得及道:“能!顾少侠,我们去涵洞坡,那里洞口极多,易于藏身。” 不知道她说涵洞坡洞口多是什么意思,我也来不及去想,只是在心里有点意外。此时我们已经冲到两棵大树近前,不等靠近大树,我已折了个向,朝大树右边奔了过去。刚一转弯,只听一片锐利的啸声骤然而来,五根木刺“咄”的几声,正刺在两棵大树上。 这五根木刺一齐射来,便连那两棵大树也承受不住这等痛击,木屑扬开,两棵树一阵晃动,抖落一片树叶和雨水。 第六十章 地穴幽潭五 转过弯,脚下出现了一条蜿蜒的浅水小道。顺着小道往前看去,远远地,一座高崖正在黑夜里的电光中矗立。 雨越下越大,我背着卢姓汉子朝那座高崖冲去,身后的几名青城派弟子仍紧追不舍,他们一路追来,投放的木刺从未断过。这片林子到了这里,也差不多是边缘地带了,小道两边的大树已是屈指可数,根本没几棵树,我不敢再直着往前冲,只能边跑边左右躲闪着投射过来的木刺。贺二娘此时的体力也到了极限,她本来是跑在后面扶着卢姓汉子,一上了小道,她也开始抓着我后背的兽皮衣借力跑。小道上的水不是很深,但也能淹到脚踝,加上地上本就落叶层层,混着稀泥,脚踩在上面等如踩在面团上,被贺二娘这么抓着衣服,我只觉脚下的阻力更大了,但我也管不了这么多,只道是咬着牙尽快冲到前面崖底去。 沿着小道跑了一段,距离那高崖越来越近,我也看清了那高崖的面貌。倒也奇特,从远处看这高崖,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高坡,只是坡南面像是被刀砍断了一面,看上去平平整整的。但是离得近了我才看到,正对着我这一面的高崖上端的石壁是往外凸出的,而中间却是往里面凹陷,高崖底下怪石林里,乍一看,整个高崖这一面就像是一个张着大嘴的狼头,而我们脚下的这条小道,正通往狼头下面的一个漆黑的洞口里。 现在我们距离那洞口已然不远了,约莫有三十多丈的距离,不过身后的五名青城派弟子追得更凶了,一根根木刺像是一阵箭矢一般,带着呼哨划过我们的头顶。我扭头看了眼贺二娘,她一脸的苍白,不时地朝后张望着,眼神里有那么一丝慌乱。 即便她是魔教中人,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下,她也难免会害怕吧。我低头躲过一根呼啸而来的木刺,道:“那洞里还有其他出路吗?” 贺二娘急喘了口气,道:“那里早年间被独角兽钻的七疮八孔,地下通道四通八达,出口有很多,放心吧。” 独角兽挖的通道?不知怎么,她说出这句话,我便觉眼前似乎一亮,让我想到了什么,可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 我正待再问她里面的通道会通往何处,还没开口,只听身后远远地响起一声长啸:“贺青花,你还想往哪里跑!” 那是班怀岭的声音。 我一惊,翘首回望过去,却见那五名青城派弟子的身后,班怀岭一身蓝衫,正踏步流星般的飞掠冲来。他身上气劲鼓荡,飞掠的速度之快几乎是脚不沾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匆忙赶过来的,只在我这么回头的瞬间,他已冲到那五名青城派弟子的前面,距离我们不足二十丈。人还在飞奔,他手里已绿芒一闪,根本毫不犹豫,绿色长剑抖动之时,紧跟着一颗头颅大小的剔透水球如鬼使神差般的,卷着雨水猛地朝我们砸来。 他到底修炼的是什么武功?他这种能凝聚雨水的内气和我见过的都完全不同,甚至,我都不曾见到他长剑上有内气逸散,难道这又是一种特殊的内功心法? 我正想着,那颗水球已激射到我的头顶。水球打着旋,飞过这二十丈只是短短一瞬,如此近的距离,我到有一种巨石砸来的错觉。 我现在背上还背着卢姓汉子,脚下已朝一侧猛地踏了几步,贺二娘也被我拉了过来。不管班怀岭的这种武功如何了得,此时我是万万不能硬逞的,连贺二娘百人的刀阵也经不住那水球一击,我又哪里能扛得住? 哪知,我刚闪到一边,这颗水球竟突然也跟着折了个向。 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还想往一边闪躲,却已是来不及。 在江湖上行走,我已经历过许多对阵,自认为武功见识颇广。除了神龙窟的灵蛇是个异数,这一次,似乎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水球怎么能自己转弯! 身边,贺二娘已惊呼起来。危急时刻,我只来得及半转着身抬起右臂挡在身前,手臂刚抬起,耳边,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我只觉整条右臂像是被一道奔雷击中,手臂一时都感到了麻木,眼前也像是突然出现了一道滔天的大浪,我呼吸一滞,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倒飞起来。 这一击,说我是被一座山撞在了身上也不为过,水球炸开,在我身前扫过一阵狂风,周围的雨水如被指引一般,刮在我脸上如刀绞。我本有准备,但被这阵风雨如此劈头盖脸的打来还是没有料到,脑子被震得一阵嗡嗡响。 那水球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道!我人纵然在半空跌着,两只手仍死抓着贺二娘和卢姓汉子不放,眼前雨水狂窜,竟密集到聚成了一道水幕,模糊的看不清外面。 这样晕头转向的情形只持续了片刻,但我只觉浑身像是被无数个水滴刺穿了一样,从头疼到脚。待得我的双脚重新踩在地面上时,却是双腿一软,一下跪倒在地上,拖着贺二娘和卢姓汉子往前滚了几滚。这时水球爆开的雨幕缓缓散去,我撑着身体,也看清了眼前。 在距离我们身后二十多丈的位置,小道上露出了一个两丈大小的泥坑,泥坑四处正纷落着泥点和雨水,原本小道两边的草茎像是被冲洗过一般,尽已折断,根茎向外倒着。那里是我们先前站立的地方,水球爆开,卷动的威力竟硬生生将我们震开二十多丈的距离!饶是我已见过班怀岭的这水球的威力,此时也被惊得呆了呆,一时忘了身上的痛。 如果刚刚我不是用右臂隔挡,想必此时也已是全身多处骨折了。我低头看了看,挡了水球一击,右臂上的药布已完全蹦碎开来,露出了满臂的红色细鳞。自从异变以来,我右臂的细鳞已是坚硬的如同精铁,便是被阿比盖尔的骨刀削了皮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疼痛,但是现在,我却只感到手臂上一股彻骨的疼。 脚下,卢姓汉子早已昏迷的不省人事,头歪向一边不知是死是活。另一侧,贺二娘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水球爆裂,其力道虽被我抵挡大半,但仍有不少力道波及在她身上,现在也是动也动不了。只是我这么看着她时,她的一双眼睛却是看着我,一脸的惊诧。 我右臂的模样的确有点吓人了吧。不过,班怀岭施展出的那个水球更让我心惊不已。 不再去看贺二娘,我咬了咬牙,暗自运着气,好让自己身上酥麻感尽快消失。他们两人已如俎上鱼肉,尽管先前我还在动杀他们的念头,现在我倒不想看到他们两人就这么死了。 这时,班怀岭和那五名青城派的弟子飞掠至那个泥坑旁边,班怀岭手上翠绿长剑一带,在泥坑前站住了,身后五名弟子持剑而立,一字排开,清一色的蓝衫装扮。班怀岭朝我看了一阵,忽然沉声道:“你是何人?” 第六十一章 地穴幽潭六 冷风如刀,吹在我脸上一阵的生疼,周围一片风雨狼藉,说不出的萧瑟。我半支撑住身体,暗中提转内气分运全身,随着腹中内力的逸散流淌,我已能感觉身体上那种酥麻的疼痛正渐渐散去。 好厉害的武功。 看着班怀岭,我的心沉了下去。班怀岭的武功之高已超出了我的想象,但我右臂的坚硬也一定让他出乎意料。他手里的长剑若挥出的是一道剑气的话,我还不至于这么狼狈,纵然这些天我的内力还只是恢复一大半,但我想要闪躲开他的剑气还是能做得到,这一点我还有十足的把握的。怪就怪在从他剑上挥出的是一个水球,刚刚我分明已闪躲开那水球,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水球还藏有这一手功夫,当真犹如活物,像是长了眼睛一样。 正不知道该如何答他,这时,身后的贺二娘小声道:“顾......少侠,莫要与他多说,我们先退到洞中,他们绝不敢追过来。” 退到洞中么? 我转过头定睛一看,只见在我们后方约莫四五丈的地方,正是那山崖下面的洞口。 水球爆裂开,我们竟然被震飞到了洞口这里! 我脑中一亮,小声道:“贺二娘,你还能走么?” 贺二娘捂住胸口,点了点头道:“能是能走,只是卢兄弟他......” 她嘴上说是能走,但我知道,以她现在的体力,想要独自跑到洞中已是极为艰难。我不等她说完,道:“能走你便直接往洞中跑,剩下的交给我。” 贺二娘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朝我点了点头。这时,对面青城派阵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哼,班怀岭挥动长剑荡开身前的一片雨花,长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既然与魔教之人为伍,那也休要怪班某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一抖手里的翠绿长剑,猛地将长剑举过了头顶,长剑绿芒闪动间,被他这么一提起,夹带着一声清脆的吟声。剑声未落,突然,他身前半丈方圆正兀自落下的雨水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猛地在空中一滞,紧跟着,雨水连同他脚下的水流如受到了指引,齐齐朝着那翠绿长剑的尖端汇去,恰在剑声落尽时,一颗头颅大小的水球又已在剑尖莫名聚成。 水球晶莹剔透,纯洁的似不含一丝杂质,被他的长剑顶在上端凝而不散。先前他两次施展这样的功夫我都看的不是很清楚,现在正对着他时,他这种剑指夜空、剑尖凝聚水球的模样,竟有一种神鬼莫测的妖异。长剑挥落,班怀岭身前的空气似也跟着震了震,我只听得一道水流的破空之声,那水球已如电闪般的激射而来。 这速度竟然比先前两次还要快! 来不及细看,我猛地扭头,朝着贺二娘喝道:“走!” 贺二娘早已站起了身,此时听得我的声音,头也不回的便往那洞口冲去。她身上的红裙多处破损,几乎衣不裹体,虽然冲着,倒是和连滚带爬没什么两样了。 我咬紧了牙关,也根本不迟疑,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卢姓汉子后背的衣衫,提气脚下猛地一蹬地面,便朝洞里冲去。体内内力运转,我脚上的力气登时大了许多,提着卢姓汉子倒也跑的不慢。只是我刚转身,便觉身后有一道劲风陡然扑来,眼前的洞口越来越近,身后的劲风逼得也越来越烈。 前面,贺二娘的一只脚已经踏入洞中,我眼睛盯着她脚下的地面,注意力却全部放在了背后,等我背后的兽皮衣被劲风掀起时,我猛然朝前大跨了一步,右手松开卢姓汉子,他人在低空只那么滞留瞬间,我左手一捞,又将他带住倚在身后。卢姓汉子现在等同一具死尸,脑袋又一次瘫在了我的肩头,大概他也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人虽然被我带住,可我几乎已捕捉不到他的呼吸了。 一转身,只见那水球正逼在我的胸前三尺处,水球打着旋带来的劲风,我只觉一股莫大的力道飞扑而至。危急之际,我将卢姓汉子紧紧护在身后,只道将体内此时的内力尽数运到右臂上去,岔开五指,右臂一探,猛地朝水球一掌拍去。 耳边,“嘭”的一声传来一道沉闷至极的声响,虽然我不善使用掌法,但这一掌还是准确无误地拍在了水球上。只是我的手掌方一抵住水球,直感觉像是拍在了急速飞来的石头上,手臂一弯,我人被它的力道撞得不由自主的向后滑移而去。如此近的距离,我也已能看到,那掌间的水球简直就像是一个陀螺一般,其旋转的速度之快,几乎要钻破我的手掌。我低喝了一声,想要将水球拍到一边,手上还没动,那水球却在这时“轰”的一声,又一次完全爆裂开来。 漫天里,水流四溅开来,这一声炸响比一道焦雷发出的声音还要响,我本有所准备,但还是被这一声巨响震得头脑一阵瓮声。水球爆裂,荡开了一圈水浪,我只来得及看清漫天的水滴横扫过来,身上像是被一道滔天大浪撞了一下,我心口一紧,环着卢姓汉子的手臂松了松,人像是一根轻飘飘的草芥一般,朝后倒飞而去。 死了么?但马上我便知道自己想错了。我人虽还在半空跌着,浑身麻木的也已没有任何感觉,但我的眼睛还是能看得到。此时我人已跌到了洞里,身体还不曾落地,却见得洞口像是被人用巨大的木棍狠狠的捣了一下,水球爆裂开产生的水流风波荡在洞口四周的石壁上,那里的石块也承受不住了,泥土掺杂着巨石块,正哗哗啦啦的坍塌下来,振聋发聩,整个山崖都像是在抖动。 周围一黑,我和卢姓汉子跌落在了地上。不远处传来贺二娘的惊呼声:“卢兄弟,顾少侠,你们没事吧?” 听得她的声音,我不禁舒了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无碍”的话,却发现我现在连嘴都张不开了。那水球的威力的确非同凡响,我原以为我能提起内力,借助右臂的优势可抵挡一番,说不定还能趁势冲到洞里,却没想到那水球竟是沾着便爆裂,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现在我除了眼睛还能转动,手脚却完全像是身外之物,一阵麻酥感像是电蛇般的游遍我浑身上下,我几乎都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黑暗中,我努力的想要看清周围,却是什么也看不到。身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手搭在了我的鼻间,却听得贺二娘的声音响起,道:“谢天谢地,顾少侠,你没事就好。你等一下,我去点火把。” 你到哪里去找火把?我想要问一声,但仍说不上话来。这时,我听到洞外有人小声道:“副掌门,不好了,洞口被堵死了。” 这人的话音刚落,我听到班怀岭的声音也小声的传了过来,道:“涵洞坡里的通道有很多,不止这一个入口,那几人被殇雨剑所伤,应该走不了多远。建华、金良,你们二人将此处的洞口挖开,你们三人随我去后坡寻找入口。” “是!” 随着五人的齐声应和,我不由得心头一凉。这个班怀岭当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看样子,他是非要将我们置于死地了。 我正想着,突然,耳边响起一声火石碰撞的声音,星火闪烁,在瞬间将洞中照亮了一下。 我有些诧异,却又听得一连串的火石敲打声传来,只那么数十下,又听得“嚯”的一声,一道火光已在洞中亮起。定睛看去,身边,贺二娘正举着火把转过身来。 这连绵的阴雨天,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火石和火把,难道这些东西她一直随身带着么?便是带着火石和火把,被雨水这么冲洗过后,也根本点不着。 第六十二章 地穴幽潭七 一有了火光,我们身边的一切也被照亮。我现在还躺在地上,入眼处只能看见这个山洞的洞顶,却见这个山洞的洞顶高不过丈许,其实也没有多大,上面坑坑洼洼的多是泥土,只有寥寥几块倒垂的石笋。洞里再远一点的我便看不到了,只道是一片漆黑。 贺二娘将火把插在地上,有点吃力的将我扶起身,道:“顾少侠,你感觉怎么样?” 我靠在墙壁上,手指一点点的弯拢,已恢复了些知觉,但是浑身仍是一阵阵的麻,手臂还抬不起来。我舔了舔嘴唇,道:“没什么事,只是身体麻木了,过一会儿就好。” 贺二娘现在一身的脏泞,整个人像是从泥潭里捞上来的一样。洞口坍塌,她虽然跑在我们前面先我们一步进入洞中,但水球爆裂开时,她同样没能幸免,被余波掀翻在地。此时的她,只有脸上还算干净些。 她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说什么,一转过头望去,却是忽然惊呼一声道:“卢兄弟!” 她叫的很急,我不由一凛,抬眼看去,却见洞口碎石泥土下露出来一条人的右腿。这条右腿是卢姓汉子的,我硬接了班怀岭的水球攻击,人被水球打飞之时已然是抓不住他了,我承受的力道比他大,跌落的距离比他要远得多,坍塌落下的石块泥土堵住了洞口,也尽数压在了他身上,现在只露出一条腿在外面,连血都没有流出来。 贺二娘叫了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双手抓着卢姓汉子的右脚便要往外拔,只是,他身上压着的石块泥土足足堆了个山包,她又是筋疲力尽,哪里能拉的出来? 我想要喝斥她一句,可身上的麻木感未消,话到了嘴边却变得很轻,道:“你在干什么?他已经死了。” 贺二娘头也不回,有点哽咽的道:“卢兄弟待我情深义重,我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说着,她使劲拉了拉卢姓汉子的右脚,卢姓汉子纹丝未动,倒是压在他身上的石块泥土往下滚落不少,泥石向前涌动几分,一下子淹没到卢姓汉子的小腿处。 我们距离洞口本就很近,那洞口的石块泥土也很是潮湿,能堵住洞口而没有向里边涌来已是不可多得,照她这么拖拽下去,堵住洞口的泥土石块非得再次坍塌,压在我们身上不可。 我提高了些声音道:“快住手,洞口还会坍塌的。” 贺二娘此时的语气冷漠了不少,道:“塌就塌吧,反正我的兄弟们都死了,我也不想苟活在这世上。” 卢姓汉子的右脚又被她拉得动了动,堵在洞口的泥石涌下来的更多了,现在已尽数将卢姓汉子掩埋,但贺二娘仍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我看着她,有点默然无语。她身上的红色衣裙已破烂的不成样子,蓬头散发的粘着许多碎泥,从后面看去,她的背影倒与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妈子很像。他们杀了弥罗族那么多人,我本是来找他们算账的,可在这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竟提不起一点恨意来。 我晃了晃脑袋,道:“你的兄弟们为了让你脱身,不惜与班怀岭同归于尽,为的便是让你更好的活下去,你的这个卢兄弟也是这样想的。他既然已然身死,就让他入土为安好了,你又何必让他的尸首重见天日?” 贺二娘手上停住了,不过还是没有松开卢姓汉子的右脚,她背对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话刚落,只听洞外有人道:“三师兄,贺青花他们好像就在对面,我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又一人道:“正是。我也听到了。贺青花他们受了伤,想来是逃不动了,现在还在洞口。金良师弟,你速去唤班掌门来此,我在此地以剑气破开洞口的碎石。” 这人话说完了,先前那人并没有再发出声音。我侧耳倾听,想要听听洞外还有什么动静,却在这时,洞外“嘭”的一声传来一道很闷的声响。听声音,像是剑气劈在了洞外的碎石上,随即堵在洞口的碎石泥土震了震,从上面一下涌下来一大片。 这一下,尽管洞口没有被破开,但那卢姓汉子的尸体却是完全被泥土掩盖住了。泥土涌来,也涌在贺二娘的身上,她这时也抓不住卢姓汉子的右脚了,被一堆泥土挤在身上,双手一松,一下跌坐在地上。 好在泥石只是朝前涌来一片,洞口并没有坍塌。我大声道:“贺二娘,留得青山在,你若就这么死了,谁来替你死去的兄弟报仇。” 这种安慰的话说的很是违心,我自是不想让贺二娘去寻找青城派报仇。话一说出来,我也觉得有点可笑,我这么怂恿她去报仇,倒好像我就是那个不轨之人,且与青城派有不共戴天的仇一样。只是贺二娘现在已不顾自己的性命,我也没了办法,这么说是想让她清醒清醒。 贺二娘背对着我坐在地上,肩头一阵抖动,手指扣进泥土里,像是在下着什么决心一般。过了一阵,她才转过头来,满是污泥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有点颓然的道:“顾少侠,我失态了。你说得对,我若死了,兄弟们的仇就无法再报,来日方长,这笔仇我贺青花定要向青城派讨回来!” 她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都透着狠劲儿,加上她现在满脸的污垢,极像一个刚从地底爬出来的复仇心切的恶鬼。 我不由有点后悔说那样的话。这世上不怕走投无路的人,就怕走投无路的人发了狠心,疯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也极有可能做得成,说不定以后贺二娘真能杀了班怀岭替她长生堂的弟子报仇。 我正胡思乱想着,这时,洞外又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声音响起,引得堵在洞口的碎石泥土又往我们这边涌流过来,有些泥土甚至已经涌到我的身下。这些泥土很是松动,经不住洞外那名青城派弟子多少次攻击,恐怕他再多挥出几剑就能破开一个小洞了。 贺二娘大概也想到了此地不可久留,晃晃悠悠的走到我身边,扶着我的左臂道:“顾少侠,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她拉了我一下,我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但人还没站直,便只觉双腿一软,整个身体就要像一边倒去,我咬紧牙关,拼命地与身体里那股麻木感对抗,右臂撑着墙壁,才没有摔倒。 一站起来,我还不太能控制我的身体,不过也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我便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上的那一阵麻木在渐渐衰弱。 我抬了抬左腿,往前迈了一步,贺二娘弯身将地上的火把抓在手里,直起腰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松开我的手臂道:“等一下。” 她朝洞的另一侧墙壁走去,在墙角的一堆泥土中翻找了一会儿,再转过身时,她的手里已多出了几个手臂长短的木棒和几块破布,那正是点火把用的。 我有点诧异,道:“这些东西是你们留在这里的么?” 贺二娘将木棒和破布夹在腋下,道:“不是。我们前几日到达此地时,这些东西便在这里了,想来是那个被弥罗族人抬走的死人留下的。” 她说的是关文禄啊。 我有些恍然。贺二娘不知道关文禄的身份,但她说出弥罗族人是从这里将死尸抬走的,那也一定是他了。也真是凑巧。扎巴尔说关文禄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上还带着捕捉独角兽的工具,想来那几个发现关文禄尸体的弥罗族人只拿走了他的腰牌,工具却都留在了这里。只是,关文禄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是来捕捉独角兽的吗?而当时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葬送了性命? 第六十三章 地穴幽潭八 我想的头昏脑涨。关文禄已经身死,他有什么目的,我可能再也无从知晓。被贺二娘搀扶着,我们朝洞的深处走去。 洞中昏暗,除了我们脚下的路能看得清楚,前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后路被堵死,这里的空气也都有些闷。不过这个洞里却异常的干燥,虽然外面下着雨,这里的地面还是硬邦邦的,顶上也没有积水滴落。 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我身上的麻木感便消失殆尽,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已能独自行走。倒是让贺二娘费了不少力气,她原本就重伤在身,又搀扶这我走了这么久的路,现在是一身的疲累,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的。如果不是靠着复仇的念头支撑着,她恐怕早已瘫倒在地了。 不管她的真实年龄有多大,她一个女子能撑到现在,可以说也是个心性坚韧的人了。 我朝她靠近了些,右手抓住她手里的火把,道:“我来拿着吧。” 贺二娘点了点头,将腋下的木棒和碎布也递了过来,我顺口又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她长出了口气,道:“伤势倒不是很重,不过是内力耗尽身体虚脱了罢了,等找到出口,静养数日便可恢复体力。” 她是在先前结成刀阵对抗班怀岭的时候,内力才会耗尽的吧?那等百人刀阵结起来,威力实在惊人,所凝聚的内力是百十来人一起发出来的,比一个人施放的内力多的太多,纵然是我施展开天内功筋骨变强时,想来要破开他们的刀阵也不会这么轻松。但即便如此,到头来,他们的刀阵竟是被班怀岭破掉了,而且看班怀岭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也没费多少力气。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中一动,道:“贺二娘,班怀岭施展的那种水球实在诡异,你可知道他修炼的是什么武功?” 贺二娘道:“那不是什么武功,他是借助了殇雨剑才施展出来的。” “殇雨剑?” 贺二娘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殇雨剑。” 我还有些疑惑,道:“区区一把剑,无非坚硬与否、锋锐如何,又怎能使得出水流来?” 贺二娘苦笑一声,道:“那便是与打造殇雨剑的材质有关了。我长生堂总坛乃是一片福泽之地,死亡沼泽中生长的天材地宝可谓是数不胜数,其中有一种凝水灵木,名唤殇雨树。殇雨树不可多得,天下仅此一颗,极喜聚水拢雨,神奇无双。殇雨剑便是取自殇雨树的树根打造而成,班怀岭之所以能释放出那等水球,也全凭殇雨剑的奇特凝水效果才施展出来的,加之他们青城派的虚无剑法的精妙,殇雨剑凝水的威力更是无可匹敌。” 原来全是那殇雨剑搞的怪,我不由微微一惊。以往我只道天下的珍材良木无非用作医治补身、打造坚硬器具云云,却从不知道还有这等凝聚雨水的树木,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班怀岭三番五次的施展那水球攻击,我几乎要以为贺二娘在说胡话了。难怪班怀岭施展的水球会有那等威力,青城派的虚无剑法本就暗含“万化归一”之法,班怀岭得了殇雨剑,再以虚无剑法辅之,施展的水球自是如鱼得水了。 真是没想到,一颗木头竟然能自行聚水,那也和一个活物没什么区别了。得知真相之后,我现在倒是平静不少。自从离开师门之后,我所遇到的古怪事情实在不在少数,这等离奇的事情见的多了,我已没有了起初震撼的无以复加,现在心中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见怪不怪的情昧。 我定了定神,道:“能凝聚雨水的树,当真是罕见。” 贺二娘的脸上此时有了一些傲然之色,仰起头道:“那要看是在什么地方了。我堂神龙窟下有灵蛇盘踞,总坛之地因之得福,万物润灵而生,生长的奇珍异草更是天下之最,区区一颗殇雨树算不得什么。” 她本来还是一脸得意,说到此处却突然打住了,没再往下说,马上变得一脸怆然,大概她是想到了如今神龙窟的灵蛇已被鱼头怪钻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 即使那条灵蛇生前多么了得,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堆残骸。我也不愿去想那等庞然之物,岔开话道:“既然殇雨树是你们长生堂之物,又为何落到青城派的手里?” 贺二娘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三十年前那场大战,当时七大门派联手攻入神龙窟,西域一些部落也想从中获利,趁机盗取总坛的异花良木,殇雨树便是在那时,被乌山部落掘走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落到青城派的手上了,并且被申司南锻造成殇雨剑。”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又道:“我们此次重回神龙窟,本已做好万全打算,我白虎坛和青龙坛的弟子受命,事先在总坛外林设下埋伏,想予以七大门派重击,以报当年之仇,谁曾想我们却被本空老贼中途拦截,将我们先一步赶出总坛,直到与堂主再度回合,我们才知道为时已晚。唉。” 她身上的衣裙多处破损,背后、小腹和胳膊处的衣衫已然破碎开来,露出有些泥黄的皮肤,她虽然理着衣服,却擦不掉上面的污泥,反倒是越理露出的皮肤越多。 我转过头不去看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死亡沼泽一战,长生堂可以说也是有备而来,但是单凭方经文等人的心机,想要埋伏七大门派的话,确实有点以卵击石了。一想起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为了这次剿灭长生堂的计划,我现在还有些发憷。长生堂有备而来,七大门派更是早有准备,甚至为了此事,足足策划了一年,死亡沼泽中,他们与长生堂暗中的较量简直是令人意想不到,其中是由的曲曲折折、跌宕起伏根本让人反应不及、捉摸不透,勾心斗角的心机使得实在厉害。 我不再多想,举着火把和贺二娘并肩走着。这条通道走到这里已少了许多沉闷感,微微的有风从前面吹过来,吹得火头歪向一边。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贺二娘伸手一指,轻声道:“顾少侠,你看!” 映着火光,我看到前面的通道豁然开阔许多,再往前一些,正有一片幽幽的水潭。我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将火把往前递了递,想要看得清楚一些,贺二娘道:“那是一个溶洞,也是涵洞坡地底通道的中心地带,除了我们走过的这条通道,溶洞四面墙壁里还有许多通道可走,我们快些过去。” 我们快步走了过去,只走了几步便走到通道的尽头。站在通道口望去,只见得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数十丈大小的地下洞穴,洞穴里没有光,我们走过来,也一下将四周照亮。 第六十四章 地穴幽潭九 这个溶洞颇有些空间,顶圆地椭的,占地较大。在洞穴中间的位置卧着一片很显眼的水潭,水潭十丈方圆,占据了洞穴近乎一半的面积。在洞穴顶部则是垂着许许多多的石笋,林林立立的挂满了整个洞穴顶部,尖锐的像是一片利齿,其中有一个巨大的石笋从顶部垂下,其尖头直对着下面的水潭,几乎贴到了水面上。 水潭周围矗立着寥寥十数个被磨掉棱角的巨石,地上布满着碎石块和有点发黑的泥土。我走进洞穴,将火把举高了一些,环顾四周,却见在洞穴四面的石壁上凿满了许多丈许大小的通道。看洞穴的样子,倒是浑天而成,而那些丈许的通道却似人为的挖出,涵洞坡以往是独角兽的聚集之地,大概这些通道便是它们钻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清这个洞穴之后,我总觉得这里倒是和郴州城大牢下的虫洞有点相似,但又觉得不像,这个洞穴没有郴州城底下的虫洞大,郴州城的虫洞也没有水潭。 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些好笑,似乎这一段日子以来,我一直与地下的洞穴有缘,总是在通道里奔波找出口。 我四处看了看,扭头看着贺二娘,道:“这么多通道,我们该走哪一条?” 贺二娘现在倒不那么着急了,边向水潭边走去,边道:“这个洞穴有十几个出口,对面就有两个出口。” 她伸手一指水潭正对面的两个一大一小的通道,说话间,自己却已蹲在水潭边,用手撩着潭水,开始洗着身上的污泥。我道:“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想来班怀岭不久便会追到此地。” 贺二娘抹了一把脸,道:“顾少侠不必心急,班怀岭在外绕后堵截,不知道会从哪个通道进来,我们在此地静等片刻,听到动静再择路而行。” 我有点诧异,道:“这些通道这般长远,他们进来我们怎能听得到?” 贺二娘头转向我这边,开始清理着自己的长发,抿嘴笑道:“顾少侠有所不知,这里是处回声洞穴,便是在洞口有任何风吹草动,这里都是能听得到的。独角兽天性懦弱,警觉敏锐,挖出这等奇特通道是为了有利于它们逃跑。” 她是怕我听不懂,所以后面那句话才解释给我听的吧。不过她说这洞穴是回声洞穴,通道有奇特之处,我倒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怎么看这些通道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泥石通道。不过她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这么多的通道,班怀岭在洞外追堵,不知道会从哪个通道进来,与其我们盲目胡选一个铤而走险的走,倒真不如先听听动静再做打算。 我没再多说,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将火把插在了脚下的泥土中。比起我们走过的那条通道,这个洞穴明显潮湿了许多,我坐着的这个石头上布着一层细水,但我身上的兽皮衣早就湿透了,也不怕干不干净了。我拍打着身上的水渍,看着贺二娘一点点的清理身上的污泥。 贺二娘和扎巴尔是旧识,我默默地想着。只是她的年龄看上去和扎巴尔相差的不是一丁半点,就连举止言谈也没有丝毫的老态,死亡沼泽以往蓬勃生辉,名贵珍材多不胜数,她又是长生堂的一名执事,地位颇高,是不是服用了什么驻颜的草药了?养颜驻容的草药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武当派和昆仑派就有这种丹药,少白道人便是因为服用那等驻颜丹药,才会看上去很年轻,在市井的时候,我常听人道大宋宫中的贵妃娘娘们亦是整日服用驻颜药材以葆青春,说起来,这种事情也没什么稀奇的,大街上比比皆是。 只是在我看来,这样做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人活不就一辈子么,生老病死皆随天命,老态就老态了,又有什么打紧?我手上停住了。也许,我有这种想法,也就注定是个粗人吧。贺二娘比起来,她倒是比我更加懂得珍爱生命,这一点,我反而不如她。 火光将洞穴照的一片昏黄。水潭四周的大石被火光照映,黑影像是妖魅的活物,在洞穴墙壁上微微晃动着,空气中,却似有些闷热的感觉。贺二娘此时已将脸上和头发上的污泥清洗干净,衣裙上的污泥她却洗不掉了,潭水微荡,她侧身蹲在水潭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我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忽然,右臂上猛地传来一阵钻骨的疼。 是伤势发作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将背后的兽皮包裹抓过来,取出五味浆。 贺二娘也看到了我的异状,也不再清洗衣裙了,蹒跚来到我身边,眼睛有点躲闪的看着我的手臂,道:“顾少侠,你这是......” 我强忍着臂上的疼,道:“没什么,旧伤发作了,涂抹点药就好。” 说着,我已将盛放五味浆的兽皮袋打开,贺二娘拿过兽皮袋,道:“我来帮你吧。” 她看了看我的右臂。我右臂上的药布在接了班怀岭一记水球之后便已蹦断开来,现在整个右臂都露在外面,胳膊上细细的红鳞和五个手指上尖尖的黑色指甲,在这时昏暗的洞穴里看去,直如鬼爪。贺二娘看着我的手臂,有点怯怯的道:“将里面的药液涂满整个手臂么?” “是的。” 我咬着牙,从兽皮包裹里又抓出一条药布递给她。贺二娘接过药布,从兽皮袋里倒出五味浆在上面,开始往我右臂上涂抹。只涂抹了一遍,我便觉胳膊上的疼痛感消失了大半,但我知道,那是五味浆中的香乌粉起了作用,只是让我的手臂暂时麻痹了。 贺二娘一边往我胳膊上涂抹着五味浆,一边睁大了双眼,道:“顾少侠,这便是你修炼的开天功法么?” 我修炼开天内功的事情已经传到长生堂里面了么?我有点诧异,道:“你也知道了?” 贺二娘表情有点不自然,道:“你修炼的特殊功法已在江湖上传开了,我是听我家坛主说的。听坛主说,顾少侠乃当世奇人,一身钢筋铁骨独步武林,开天内功更是世间罕见......” 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她这么说,我竟有点惴惴,顺口道:“羊祉兴还说了什么?” 贺二娘还在往我右臂上涂抹着五味浆,似有什么话要说,只是说不出口。我道:“贺二娘,有话不妨直说,何必遮遮掩掩的?” 贺二娘手上停住了,忽然站了起来,道:“顾少侠,你不能回中原去,也不能被我长生堂其他的人找到!” 不被长生堂的人找到,不也被她们找到了么?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由一惊,道:“为什么?” 贺二娘往后退了一步,咬着嘴唇道:“顾少侠,你身怀异血,可解蜮毒,你隐身弥罗族这两月,这件事情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你还不知道吧?” 我不禁无语。这件事情哪里还用她告诉我,便是她不说,我也已能想到,甚至这件事情,早在我还在幽云山庄的时候,正魔两道的人就已知晓了。不过她现在这么说,倒更让我有点莫名其妙,道:“这与我回不回去中原有何关系?” 贺二娘上下打量着我,道:“你相助堂主和众位坛主逃离死亡沼泽,已是得罪了七大门派,若是回到中原,本空老贼和天一老道岂会饶你?你可曾想过?” 贺二娘现在骂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是贼人,我也已没怎么在意了。她说的很对,当初我帮助长生堂的人逃进神龙窟已是坏了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大计,正魔两道水火不容,我那般举动,七大门派的人铁定不会轻饶了我,回到中原只怕是自投火坑。这些事情我亦想过,只是在心里,我还没有忘记答应程富海的事情,炼制蜮毒解药,我还是要回去一趟,算是给程富海一个交代。 我道:“或许吧,但我还是要回去。” 贺二娘嘲讽的笑一声,道:“你难道以为到那时你还会活命吗?顾少侠,我不清楚你与七大门派之间的瓜葛有多深,但因你与我家圣姑的关系之密切,我长生堂许多弟子已将你当成是自己人,连堂主和二位护法也对顾少侠赞口不绝。只是......只是......” 她说的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说到最后有些吞吞吐吐的,我听得一头雾水,不禁低喝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她被我这一声喝斥得有点惊慌,却又似狠下了心,大声道:“只是尽管如此,堂主仍下了死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顾少侠对我堂有何等恩情,也要得到少侠身上的全部血液!” 说着,她人像是一下子泄了气,左手往下一甩,一根漆黑的螯针自她的袖口甩出,只“噗”的一声,钉在了我脚下的泥土里。 在刚才,她竟然想要杀我。 我心头猛地一跳,赫然站直了身,左手一把抽出追影剑,右臂现在还露在外面也管不了了。长剑直指着她的面门,我冷冷道:“你要杀我!” 第六十五章 水潭之密一 追影剑出鞘,吟声在这个回声洞穴里岑岑作响,久久不散。贺二娘微微垂着头,低声道:“不错,堂主有令在先,我不敢违抗,在刚才我确有杀掉你的想法。” 亲耳听到她说出口,这无疑等同于我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真没想到,我挺身救她与卢姓汉子的性命,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贺二娘刚才替我涂抹五味浆之际,趁我不备朝我投放螯针的话,这么近的距离,后果恐怕...... 我不敢再往下想,背后已渗出了些冷汗,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追影剑一把横在了她的脖颈上,心里,起了一阵杀意。 追影剑吹毛断发,虽仅仅是搁在她的脖颈上,也将她的脖间压出一道血痕来,贺二娘脸上一下转的煞白,有点蹙悚的又道:“顾少侠,你要杀我,我贺青花绝不反抗,我这条性本就是你救来的,你现在拿回去也是于情于理。只是,我不想再对顾少侠有所隐瞒了,说的皆是肺腑之言。” 她的话坦然至极,我的追影剑纵然已搁在了她的脖颈上,手上却似被千斤重物顶住,怎么也割不下去。算上先前在树下那一次,她本来有两次可以杀掉我的机会,但是她始终都没有动手。她现在这么做,大概也是想要提醒我,让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缓了缓神,道:“方经文当真下了死令,要置我于死地?” 贺二娘点了点头,道:“顾少侠,你当日坠落崖底却不见你的尸身,堂主便知晓你还没死。他命我等搜寻你时曾交代过,若能将你活着带回去自是更好,取出的血液会是新鲜的,若你早已身死,死尸带回去也无大碍。羊坛主说,堂主之所以这么做,是怕你再回到七大门派中去而让七大门派的人占了先机,提前炼制出蜮毒解药。” 这是方经文的意思么?我这时不禁周身一凛。也许,多半又是那烈阳在他耳边出的主意。要不然,在出了死亡沼泽之时方经文还只是想请我去他们长生堂,纵然当时他无意一掌将我推落悬崖,也绝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又怎么会过后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杀我呢?不让我回到七大门派,也就意味着方经文现在是铁了心要抓我回长生堂了。 我冷笑道:“那又如何,方经文想要杀我取血,他杀得了吗!” 贺二娘叹了口气,道:“我长生堂的冲天火已然发出,势必会招来附近区域的其他长生堂弟子,羊坛主也会闻声而来,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涵洞坡外了。我已想过,暂且在此地拖住你,一方面是想看看班怀岭的动向,一方面只盼坛主能快些找到此地,将你带回堂中去。我本能杀你,只是,顾少侠有恩于我长生堂,我贺青花是万万下不了手。这些话不吐不快,如骨鲠在喉,憋在心里也实在难受,况且你曾救过何艳秋一命,要我做这等陷顾少侠于不义之事,我做不到。” 她一下说了这么多,神色大为落寞,我却浑身一松,将追影剑移开了她的脖颈。现在杀了她,还有什么用?她要是真想对我不利,恐怕就不会丢掉袖子里的螯针,也不会跟我说这么多了。在她心里,也只怕大为纠结,一边不愿违抗他们长生堂的圣令,另一边却有心想要助我离开吧。 在树下时,我已认准她是走投无路,看不出,这一路走来,她竟还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思。如果她不说,我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不过她现在能坦言相告,倒也不枉我救她一命了。 我颓然坐倒,道:“你们长生堂在附近有多少人马?” 贺二娘手里还抓着我的兽皮袋,道:“除去我们死去的一百多名兄弟,这一片地域还有一千两百多名弟子。” 我有点讶然,道:“这么多?” 贺二娘点了点头,道:“此次死亡沼泽一战,我们是兵分两路,堂主和众位坛主率领大部队进入总坛,四坛九名副坛主则率领我们分别在鹤城、苦心城和沙城外围树丛埋伏,一共三千人。本来我们计划的颇为精密,却被本空和尚从中打断,将我们赶出了死亡沼泽,三千人也死了五百人。” 计划的再怎么精密,到最后还是被本空大师识破了。我默默的想着,难怪在死亡沼泽里时,我没听说过对面长生堂有什么副坛主到来,原来在那时,他们那些个副坛主的人物已被赶出林外了。那等人物身处长生堂要职,武功自是不弱,如果他们三千人当初能和方经文他们汇合的话,长生堂的总体人数也已达到近万之多,实力会涨一大截,真要是如此,那时的长生堂便不会那般不敌七大门派,而七大门派也不会胜得如此轻松了。 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为了一举剿灭长生堂,我本以为他们的心机已是十分厉害,现在看来,他们的计谋比我想象的还要高一筹。 刚想到这里,忽然,我脑子里有闪电划过。 如果长生堂的那些副坛主被赶出死亡沼泽外林时还剩下两千五百人,再和方经文所率八百残部汇合的话,那么,他们长生堂现在岂不是还剩下三千多人马么?可是,那古曾说过,七大门派逃出死亡沼泽时也不过两千人马。 从这一点来看,此次死亡沼泽一战,岂不是七大门派吃了个大败? 我看着贺二娘,耳边似回荡着她在弥罗族山顶说的话,我道:“你是说,你们现在还有三千余众弟子?” 贺二娘苦笑一声,道:“看来你也猜到了,这一次死亡沼泽一战,看似我长生堂大败,实则是七大门派吃了个憋亏。顾少侠,此等形势,你若再回中原去,也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后果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 七大门派精心策划,想要在死亡沼泽铲除长生堂,事实上他们也差点功成,只不过我在神龙窟外帮助了长生堂一把,使得方经文一众八百余众逃离神龙窟。 我本以为七大门派此战大胜,长生堂惨遭灭顶,就算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几个掌门人想要怪罪于我也怪罪不到哪里去,无非是将我视为魔教中人,对我心生憎恨,以后都不会再轻易接纳我。但是我一直以为是七大门派大获全胜,根本也没想到长生堂在战后还剩余这么多的人马。 还剩这么多人马,无论怎么说,这次都是七大门派败了,纵然这其中与十万沼泽的鱼头怪有脱不了的关系,但七大门派的人一定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放在我头上了,只怕现在在七大门派的眼里,已将我视为死仇,恨不得将我掏心挖肺。那么,我现在回中原去,岂不正如贺二娘说的自投火坑么? 我越想心越寒,整个人像是跌入了谷底。真没想到,事情竟早已发展成这个样子,饶是我自忖身怀可解蜮毒的血液,也没多少把握敢肯定七大门派的人不会杀我了。 “顾少侠。”旁边,贺二娘叫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看着她,她大概看出了我表情的不对,幽幽叹了口气道:“顾少侠,你侠义心肠,是个好人,我贺青花很是敬佩你的为人。但这就是江湖,说不清的道理实在太多,事已至此,你可千万要想好,不可意气用事,先保住性命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先前我还在劝她保住性命为她死去的兄弟们报仇,现在她倒是劝起我来了。我怆然一笑,道:“我还能去哪?” 贺二娘捡起地上的药布,一点点的缠裹着我的右臂,道:“顾少侠,中原和西域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你于我有恩,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我已替你想好,待得出了涵洞坡,你大可远走漠北,去西夏、大辽暂时落身。” 第六十六章 水潭之密二 贺二娘说出这等话,在我听来也有点嘲讽的意思。我自认不是那种视性命如草芥的人,当然想活下去,只是让我就这么躲到漠北之地去,我心里实在是有那么点不甘心。 躲。 又是躲。 在幽云山庄时为了避免长生堂前来侵扰,我便随着程富海来到了西域,难道现在我又要离开西域,以至于连中原都回不去,反而要躲到漠北去吗? 此时,贺二娘已将我的右臂裹得严实,她包扎的手法也相当精巧,药布裹住我的右臂,一层一层的。香乌粉的麻痹作用来得快,去的也快,我的右臂除了还有点疼,现在已能动弹了。 我的血液可以解开蜮毒,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势在必得,就算我能躲到漠北,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找过去。 我低头看着手臂,却忍不住的一阵头疼,摇头道:“你的好意顾某心领了,只是我还有要事未做,不能就这么走了。” 贺二娘看着我,有点迟疑的道:“有什么事能比性命重要?” 我苦笑一声,道:“我曾答应过幽云山庄的庄主,要替他们炼制出蜮毒解药,我若就这么走了,岂不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贺二娘一怔,一双眼睛透亮的似要溢出水来,颇是意外的看个我不停,半晌才奇怪地道:“就为一个承诺?” 我有些默然,只是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我修炼的开天内功吧?这等功法困扰了我如此长的时间,我也想去寻找梦寒烟,探个究竟。还有铁剑派,还有我的镖局,这些我都是不想放下。 贺二娘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静默一阵,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圣姑果然没有看错人,顾少侠,你当真是侠义本色。” 这就算是侠义了么?被她这么称赞,我也只觉脸上有点发热,她不知道,我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罢了。现在一味的逃避是毫无用处的,既然我一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我就得想办法走下去才行。虽然我如今的处境犹如鱼游釜中,但我还没有害怕到愚蠢的地步,七大门派和长生堂都先要炼制出蜮毒解药,还是用得上我的,筹码还在我的手上。只要蜮毒解药能炼制的出来,再经罢中原居中出药调和,不说七大门派那边会把我怎么样,但事后,方经文铁定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这么想不免有点铤而走险,但是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想到这里,我也不禁长叹了一口气。真够讽刺的,心里打定主意之后,我倒不怎么担心长生堂了,现在反而最担心的是七大门派的人。 旁边,贺二娘现在语气柔和不少,道:“顾少侠,你在想什么?” 想到自己还有筹码在,我心情也平缓许多,看着贺二娘道:“没什么。贺二娘,方经文寻我只是为了要炼制出蜮毒解药吗?” 贺二娘点着头,道:“正是。堂中烈阳护法、庞坛主和几名副坛主都身中蜮毒,每月毒发一次令众位坛主苦不堪言,目前我长生堂的局势已稳定下来,想要东山再起对付七大门派,方堂主必定要解除内忧......” 那烈阳和庞友仁也中了蜮毒了? 我正待听贺二娘说下去,哪知她刚说到此处,这时,洞穴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我一开始以为是班怀岭带着几名青城派的弟子追了过来,但细耳听去,这阵脚步声竟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声音环绕整个洞穴,洞穴墙壁上虽有许许多多的通道,但根本也听不出这阵脚步声是从通道里传来。我想问问贺二娘,但转过头时,却见她也是一脸的愕然,大概她也没听出来这阵脚步声出自哪里。 正不知所以,却在这时,只听得“噗通”一声水流炸开的声音又四面八方的传了过来,声音在洞中荡来荡去,错乱的不知方向。这一道声音不是很响,但也将水潭里的水震得微微晃动,涟漪阵阵。 那又是班怀岭施展出的水球造成的吧,听声音,他是在破开通道一样。我小声道:“贺二娘,这里还有哪个通道可出去?看样子,班怀岭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我问的急,贺二娘还只是侧耳听着,听我说起班怀岭时,她咬了咬牙,一指洞穴左侧的一个通道,道:“顾少侠,我们从那里出去。” 她随手一指,我便知道她是胡乱选的一条通道,但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那阵水流声越来越近,当真似离我们不远一样。我将追影剑从地上拔出,又插回背后的剑鞘当中,左手一捞,地上的那根火把已被我抓在手里,道:“走。” 我将火把往前伸开了,往左侧的通道快步走去,刚走两步,忽然,身后的贺二娘闷哼一声。我扭头一看,却见她正摔倒在地,脚后躺着一块不大的石块。大概她刚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阵声音上,走的也有点急,一不小心踩到了石头上了。 这洞穴地面上多是松软的泥土,她摔在地上倒没伤到。 我伸出右手刚把她拉起来,忽然,洞穴里这一阵水流声在此时像是一下子大了许多,漫天的水流声似近在耳边。 班怀岭已经到了么?我心里一沉,将火把倒过来,火头猛地插进脚下的泥土里,右手拉着贺二娘,侧身闪到身边的一块巨石后。 火光一熄灭,整个洞穴里登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现在再走,只怕是来不及了。 也不知道班怀岭会从哪个通道进来。 身边,贺二娘的的呼吸有些急促,我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感到她的慌乱。 我松开贺二娘,右手按在了剑柄上,体内不多的内力也被我暗中提了起来。硬挡了班怀岭的水球一击,我腹中的这点内力现在已不足一半,也不知道能不能施展开天内功了。就算不能,我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念头刚转到这里,我只听到洞穴里这阵阵的水流声猛地一沉,陡然变得很轻,紧跟着,水潭方向忽然响起一片水花声。 班怀岭是从水潭里找过来的么?我不禁一怔,却听潭水一连串的水声,一个粗犷的声音骂道:“他娘的,等了这么久,他莫不是死了不成!” 第六十七章 水潭之密三 这人不是班怀岭。 我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但刚想到这里,却听又有一人道:“你先别急,冷子出来不过半日光景,走个来回的时间都不够,说不定我们去到洞口便能迎上他。” 来的是两个人么? 我又是一怔,只听先前那人道:“哼,说的轻松,能不急吗?这个月交货的时间已过,耽搁了数日时间,金老板如果怪罪下来,我们怎能担待的起?” “便是他怪罪下来也怨不得我们,货已备好,要怪只能怪金老板的人迟迟未到。” “正是因为金老板的人迟迟未到,我才会那般心急,这些年来,你几时见过他有失约的时候?” 后面那人顿了顿,道:“你这么说倒也不错,好像这几年来,他当真没有失约于我们一次。” “那便是了,金老板一向守时守信,这次却拖了这么久没派人来,难道不奇怪?” 这两个人说着话,脚下拖泥带水的也似正往水潭岸边走来,水潭里发出一阵阵的水声。现在洞中一片漆黑,我和贺二娘看不见他们两人,也不敢发出声响。只是我心里却大感意外,搞不清楚他们怎么会从水潭里走出来,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已在水潭下面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似得。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无声无息的蹲在大石后,右手已紧紧的握着追影剑剑柄。贺二娘蹲在我身边,她大概也是一头的雾水,呼吸声屏住了许多。 水声荡开,紧跟着,两人脚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传来,已然走上了岸。却听那道粗犷的声音又响起,道:“现在我倒不担心这个,就是有点放心不下冷子。” “冷子的武功却是不及你我,但他也是个聪明机灵的人,你担心他做什么?” 那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有备无患,还是小心的好。快点亮火把。” 这个人的声音很奇怪,粗犷的带着深深的沙哑。听他说要点亮火把,我心头不由一凛,脚下小心的挪了挪,无声无息的挡在了贺二娘身前。 这两个人说的话也怪里怪气的,我被他们搞得一阵糊涂,竟一句也没听懂,倒好像他们是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一样。摸不清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我不敢轻举妄动,不管怎么说,无论是七大门派的人还是长生堂的人,一旦见到我贺二娘在一起,于我于她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们身前的这个大石有一人来高,宽不过三四尺,刚好能挡住我和贺二娘,只要藏的小心一点,这两个人不一定能发现我们。 我握住追影剑剑柄,正暗自的想着,却听几声火石摩擦的声音响起,紧跟着又“嚯”的一声响,洞里已亮起一片光光。只听那声音粗犷的汉子道:“再点一个,我们分头去找,你去前洞,我去后面。” 另一人道:“分开行动吗?这样是不是不妥?” 那汉子道:“这样省去不少时间,下面不能没有人看守,我们还是速去速回的好.....” 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下面又是哪里? 我听得有点浑然不知所以,扭头看了看贺二娘,她也是一脸的迷茫。这两个人倒也是奇怪,我竖起耳朵,想要再听听,哪知,等了一阵,却只见到洞里除了火光还亮着,两人的声音并没在响起。 走了么? 我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脑袋从大石一侧探了过去。 脑袋还没探出去,忽然听得大石上方有一种怪异的声音,像是粗重的喘息声,紧跟着,身后的贺二娘惊呼道:“顾少侠,当心!” 她叫的很是慌张,尖叫声像是一道焦雷在我耳边炸响,我不由被她一声叫叫的浑身一个激灵,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突然,一股劲风已从头顶扑了下来。 我的右手还抓在剑柄上,胳膊一伸直,追影剑已带着一片吟声直朝上面架了过去。这股劲风来得很急,我根本来不及抬头去看。 耳边,只听得“当”的一声炸响,火星四溅开来,我只觉手上一沉,追影剑像是被千金力道砸到一般,几乎要把我砸进泥土里去。我脚下一缓,趁着追影剑的格挡之力,人向一侧翻了个身。此时,又听“嘭”一声,一根水桶粗的暗黄铜棒正砸到我们先前躲避的大石上,那大石也被砸的震了震,顶上崩飞一片碎石。 这是什么东西! 我不由大吃一惊,这根铜棒几乎要比一个人的腰还粗,现在横在大石顶上,看上去竟要比大石还要沉重。我右臂的力道已是大的异乎寻常,被我挡了一下,那根铜棒竟还有这般力道? 我心知遇到了劲敌,猛地扭过头,朝贺二娘叫道:“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如此巨大的铜棒,简直是不可多见。能使得了这等铜棒的人,身上的力气自不会小到哪里去。我也一下想到了这一点,当即也不犹豫,猛地一提腹中的内力。 谁知我正暗自提气,贺二娘却一脸煞白的往后跌坐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不禁心头怒起,喝道:“贺二娘!” 贺二娘被我喝的浑身一抖,像是才回过神来,伸手一指,忽然又叫道:“当心!” 我被她弄得一头雾水,贺二娘自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这时候怎么惊诧到这个样子?来不及多想,贺二娘这一道叫声未落,我已感觉脑后那一股劲风再次扑来。 此时我已气运全身,也有了准备,铜棒自我脑后砸来,夹带着一声呼啸,我脚下一蹬,已翻了个身,看准铜棒的来路,追影剑从一侧劈了过去。追影剑携着风雷之势,“当”的一声,正劈在铜棒的左侧,金铁交击声传来,又是一片星火碰出。我不等铜棒落下,右臂猛地一推,将铜棒拨了开来,这铜棒的力道再怎么大,现在也不可能砸到我身上了。却听一声呼啸,铜棒被我弹开,一下子砸到了我身边的大石上,棒身斜斜的砸落,将那大石拦腰砸成两半。 好大的力气! 荡开铜棒,这时,我已与铜棒后面的这个人打了个照面。 直到此时,我才看清这个人的模样,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贺二娘会如此惊诧。 这哪里是什么人。抓着铜棒的这个人脖颈上长着一颗滚圆的脑袋,虽然是人的头颅,却只生着一张嘴,无鼻无眼,嘴里有一圈獠牙,也没有嘴唇。他赤裸着上半身,却是长满了黄色的毛发,两个胳膊有人的大腿粗细,他双手抱着铜棒,十根手指头上突出十个暗黄色的尖锐指甲。 而在他的下半身,是长着两条人腿,穿着一条褐色的裤子。 这人的模样可谓是可怖至极,但他身后的那个人却更加恐怖了。那人上半身和这个人极像,面上只有一张嘴,浑身也毛茸茸的,但他的下半身,不是长着人腿,而是盘着一段通红的豆青虫虫身。 看清他们的长相,即便是我,也不由浑身一个哆嗦,人跳后一步,追影剑横在胸前,喝道:“你们是什么妖怪!” 第六十八章 水潭之密四 我这话刚说出来,只见那手持铜棒的怪人忽然怒喝一声,道:“狗东西,你说谁是妖怪!” 他这一声暴喝在这个洞穴里实在太响,震得我的耳朵有点发鸣,他嘴上没有嘴唇,这么说出话来,只是满嘴的獠牙在一张一翕。 你们不是妖怪又是什么?他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我浑身一震,我握紧追影剑,背后已冒出不少冷汗。 他们两人的模样比身中蜮毒的人还要狰狞,就算是身中蜮毒的人变身之后,尚且徒留三分人样,有鼻子有眼的,但是面前这两个人的头颅就只是光秃秃的,整个脑袋上除了面上有一张嘴,甚至连耳朵都没有。 没耳朵自是听不见声音,没眼睛当然也看不见东西。可他们给我的感觉倒像是他们能听得见、也能看得到周围的一切一般,鬼怪异常。而那个身下盘着一截豆青虫虫身的人,则直让我感觉和郴州城的蜮虫极为相似。 既然有了虫身,那也根本不是人了。 我脑中正电光火石的想着,身前这个怪人嘴上的獠牙忽的咬紧了,抱起那根铜棒,一棒朝我当头砸来。此时正面对着他,他的铜棒倒像是一根石柱朝我倒来,磅礴厚重之势竟无与伦比。 这一根铜棒没有千斤重也应该有八九百斤重了吧?这么粗的棒子,又是全铜浇筑,挥动时就得花费更大的力气,使这等棒子必须也要有极强的臂力。我从未见过有人会使这么粗大的铜棒,也没想过会有人耍这么笨重的武器,认识的人之中,也只有百里徒的大黑刀最为敦厚,但百里徒的大黑刀与这人的铜棒一比,又根本不算什么了。 使这等武器几乎没什么技巧,全凭一身的蛮力。他的铜棒朝我砸到时,我不敢硬接,只能看看准铜棒的来路,间隙攻击。 一声呼啸,铜棒已砸落,我朝后跳闪一步,“嘭”一声巨响传来,他的铜棒正砸在我原先站立的位置,铜棒砸到地上,便是连那地面也经不住这等力道了,泥土猛地炸裂开来,碎石崩飞。 我一落地便已看准,单脚一点地面,人又朝前跳了过去,一脚正踩在了那根铜棒的前端,人刚站住,脚下的铜棒却猛地一扬,我被挑了一下,身体一轻。本来我是想趁他铜棒落地力怠之时欺身到他身前,此时被他这么一挑,我竟像是一根草芥一般,直往洞顶上飞去。使这么粗大的铜棒已是困难至极,他竟还有这么快的反应,那么他手上的力道究竟达到了何种地步?我不由大吃一惊。 人被他挑起来,我心知不好,但已是来不及了,在下方传来贺二娘的惊呼声中,我只觉面前猛地吹来一阵厉风,铜棒的前端猛地捣在了我的胸口。我人在半空中根本无处可躲,他的铜棒打在我的胸口,我戳的浑身一颤,胸腔里差点喷出血来。 情急之下,我左手死抱着铜棒前端,扬起右手里的追影剑便要凌空朝这人挥出一道剑气,右臂刚一扬起,那人却猛地一举双臂,铜棒往前一送,一下又多了几分力道。我被铜棒这么一带,扬起的右臂也往下沉了些,剑气还没挥出,只听“咚”的一声,我的后背一下顶在了洞穴顶上的石笋间隙之中。我浑身又是一颤,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只觉浑身血气翻涌,喉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了铜棒上。背后撞在洞顶,那洞顶也如遭重击,猛地一震,断开两块石笋。 从他出棒到现在,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短短的时间里,我竟一下败阵下来。即便现在我被铜棒顶在洞顶,仍有些反应不过来,脑子里有点蒙乱。 他先前一棒看似笨重,但他后面的反击却快的让人心惊胆战,这根铜棒在他手里就好像毫无重量一般。我左手还抱在铜棒前端,心头已是一片震撼。 这个看似怪模怪样的人,竟也是个武功高强之辈。 他手上的力道之大,我都被吓住了。但要我就这么束手就擒,我自是不愿。我一咬牙,将剑交到左手里,右手一把顶在铜棒的前端,靠住了后背的石壁,右手猛地往前一推。 他的铜棒本就死死的顶在我的胸口,我又是自上而下,加上我右臂的力道以及铜棒自身的重量,被我这么一推,铜棒一下脱离了我的胸口。那怪人此时也撑不住了,抱着铜棒连着往后退了三步,铜棒一离身,我趁机双脚分开往后一蹬,人在半空翻了两个跟头,有点踉跄的跳落在地上。 贺二娘此时也跑到我身边,有点慌张的道:“顾少侠,你怎么样了?” 我舔了舔嘴上的血,道:“没事。” 嘴上说没事,我胸口里却忍不住的血液翻涌,似还要吐出一口血。我忍住了,才将胸口的闷气咽下。 看着对面的这个怪人,我一阵的心悸。我右臂的力道也一定让这人大吃一惊吧,他面上虽然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是一张大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我心里没有丝毫的庆幸,若不是借助他手里铜棒的重量,我自认不会轻易将他推开了。 脚下刚站稳,我立刻将追影剑横在了胸前,这怪人此时也站住了,却是一把将头转到我这边,似在看着我,咧开嘴动了动,发出一声冷哼道:“倒也有两下子,你且再尝尝我这棒子的力道!” 他说着,双手举过头顶,将铜棒在脑袋上舞了个花。那铜棒比他的人还高,被他这么举在头顶一舞开了虎虎生风,地上的碎泥土也经不住这等威势,扬起一阵尘土。 洞中一片昏黄,他这等鬼怪模样,当真像是地下的妖魔一般。此时他可谓是占尽了上风,我体内的内力已有点紊乱,本来我的内力还未尽数恢复,刚才又被他手里的铜棒打在胸口,现在便是连运气都有些阻塞。也不知道我此时还能不能施展开天内功,即便能使出来,恐怕也是很困难。 这两个来历不明的怪人究竟是什么人?这还只是这个手持铜棒的怪人在出手,另一个还未有动作,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本领,只是站在这人身后举着火把。但他们的模样大同小异,想来那个手持火把的怪人也身怀莫大力气。如果两个人一起上,也许我贺二娘今日便是凶多吉少了。 现在该怎么办? 我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脑子里急速的转动着。这时,只见后面那个手持火把的怪人下身虫身一摆,忽然游上前来,一把按在前面之人的肩头,道:“大头,你先等一等。” 抱着铜棒的怪人手上停住了,道:“还等什么,他们发现我们了,不能留他们性命。” 手持火把的怪人却不理会他,只是一张嘴对着我,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到涵洞坡?” 听得他这么问我,我倒也想问问他们,沉声道:“你们又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人没有立刻搭话,一张嘴咬了咬,似在沉思,半晌,他又道:“你们见过冷子了?” 我道:“我们不认识什么冷子,更没见过他。” 这时,那个叫大头的怪人忽然道:“陈兄,他在说谎,你看他身上还有血迹,冷子一定是被他们杀了!” 那手持火把的怪人又是一阵静默,点了点头道:“也对。你们身份可疑,又见到了我们,是不能留你们了。” 我不由一阵好笑,他们长得怪模怪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反倒是说起我们身份可疑了。旁边,只听贺二娘娇喝一声道:“大胆妖人,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敢伤我长生堂的弟子,我长生堂定不饶你们!” 贺二娘本来还是一脸的重病怏怏,说这话时她已站直了身,马上变得一脸傲然。她是想借助长生堂的威名来镇住这两个怪人,但我知道,那绝没有用。 手持铜棒的这个怪人头转向贺二娘,冷喝道:“少跟我来那一套,老子才不管你们是谁,老子先碾死这狗东西,再将你剁成肉块下酒吃了。” 第六十九章 水潭之密五 这人不仅长得难看,说出的话亦满是污秽,似乎先前我称他们一声“妖怪”,便使得他对我一直记恨在心。 他话音刚落,双脚猛地一点地面,整个人忽然飞身跃起,双手里抱着那根铜棒倚在腰间,迎面向我抡来。 铜棒还未近身,一股厉风已吹至我的身上,将我身上的兽皮衣都吹掀开。我心底一寒,心知不可硬接他这一棒,护着何二娘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追影剑往前面一档,耳中只听“当”的一声金属交击声炸响,这一剑正劈在那铜棒的前端位置。 刚才是我从上面推开他的铜棒,大概这怪人想要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现在倒是轮到他自上而下的攻击了。 只不过此时是他居高临下,铜棒敲下来的力道要比先前大出太多,追影剑劈到铜棒上,我只感觉像是劈在了一座山上,整个右臂猛地一震,追影剑几乎要崩碎开来。我一蹬地面,又往后退了几步,追影剑马上被我带回。 被我一剑格挡,饶是那怪人连人带棒已有泰山压顶之势,也不由在半空顿了顿。但这一剑也仅仅是让他身形一滞,并没能阻止他的铜棒落下。“嘭”一声响,铜棒在我脚前半尺处砸落在地,泥土飞溅,又是敲出一个深坑来。 直到这时,那怪人才堪堪落在地上,见一棒未敲在我身上,嘴里忽然发出一声怪叫,脚下一点地面,连人带棒紧跟着又腾空而起,飞身间,他人如同一个怪鸟,手里的铜棒也毫无顾忌的抡开了。我边挡边退,只觉他整个人当真是身体灵活,那根铜棒在他的手里也仿若毫无重量一般,铜棒虽厚重,但他抡、砸、敲、捣却使得如一根细僧棍,招招不缺,即便他这么一跃仅仅是片刻的时间,却已连番挥出七八棒,我本以为可借助自身的灵活可与他周旋一阵,哪里能想到他的铜棒竟能使得如此风驰电掣?被他这么势大力沉的急功,我也一下乱了阵脚,追影剑每与他的铜棒碰撞一次,连带着我体内的气血也随之翻涌,待得他人第二次落在地上,我已往后退了十数步,明知他的力道不可小觑,但我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狂跳,手臂被震得一阵发麻。 这样的攻击之法完全凭借着自身的蛮力,毫无花哨,根本毫无技巧可言,尽管我也知道那种蛮力的感觉,但见眼前这怪人使出来,仍是一阵心悸。 我刚后退,那个手持火把的怪人也冲了过来。他本来一直躲在手持铜棒的怪人身后,此时却从我们一侧绕了过来。他手里还举着火把,下半身的虫身游走的速度却是极快,我扭头道:“贺二娘,随便找个通道出去!” 单单对付一个怪人我便很是吃力,两个一起上的话,我心知没多大的把握了。此时我们已退到洞穴的左侧,身旁就有一个通道口,虽然从哪里出去很有可能会碰到班怀岭,但也总比和这两个怪人对阵要好。 我话音刚落,那手持火把的怪人已欺身到我们近前,虫身只往地上一扑打,卷起一阵尘土时,人也高高跃起,手里的火把一送,猛地戳向贺二娘的门面。 也不知道他下身的虫躯里暗藏着多大的力道,这一跃竟一下跃在了我们的头顶。贺二娘此时已金刀在手,见这怪人扑将过来,人往后急退,右手里金色鬼头刀迎着那怪人手里的火把往上一架,随即左臂一抬,“咻”的一声轻响,一跟漆黑的螯针立时被甩了出去。 贺二娘此时的螯针已是威势大跌、强弩之末吧?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螯针飞行的轨迹。她这一手功夫使得颇为连贯,金刀在前螯针在后,两臂交叉挥动也毫无间隙,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只是她现在身上已无内力施放,金刀螯针虽使出来,却显得有气无力的。 她这一刀正劈在那火把上,刀芒闪过,将那火把前面一截削断,火头还滞留在低空,她的螯针正从那火光下急冲而至。这两下本就是近身使出,火把被砍断,那怪人丝毫不在意,人在半空双臂一伸开,猛地一扭身躯,虫身已一把甩了过来,螯针速度不及先前,正被他一尾扫中,针头折了个向,一下钉在一旁的石壁上。 好厉害的身法!我心口不由得一缩,却见他下身的虫躯去势未停,荡开贺二娘的螯针之时,虫身像是一根红色的闪电一样,已抽到了贺二娘的面门下。 他的虫身一摆之力便能让他轻松逾越这般高度,力道定也是极大,一旦被他的虫尾抽到,贺二娘就危险了。这时我又硬接了身前怪人的一记铜棒,一咬牙,也顾不了自己能不能拦得住了,借一棒之力,脚下又猛地点在地面上,追影剑反转出手,便想要朝贺二娘身前的怪人劈去。 这个怪人本就离我们很近,我又是侧翼挥剑,他定不敢再尾抽贺二娘。哪知,我刚冲上去,剑还未近他身,他的虫尾忽然转了个向,像是一根鞭子挥出去又甩带回来,迎头竟朝我抽来,此时我人已双脚离地,想要闪躲却哪里还躲得开?脸上只听“啪”的一声雳响,他的虫尾正抽打在我的面门上。 在这一刻,我只觉整个脑袋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棍,“嗡”的一声,一下变得空白。手里的追影剑还在挥舞着,却在这时,一股大力又猛地撞在了我后背上,我反应不及,再也稳不住身形,人像是一根草藤,向前跌滚过去。 好一个声东击西之计啊。我脑里只闪过这个念头,人在地上滚了几滚,翻身栽倒,追影剑此时也握不住了,掉落在地上,人刚伏在地上,喉间再也抑制不住,“噗”一声,一口鲜血从我嘴里喷了出来。 一边,贺二娘发出一声惊呼,跑到我身边,金刀往胸前一架,看着那两个怪人,大声道:“别过来!” 我半撑着身,有点气喘的朝那两个怪人看去,只见那个手里还握着一截断木的怪人此时才身落地上,他面上的一张嘴紧闭着,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身下一条虫尾打着圈盘了起来。 他原本就没想着要先对贺二娘下手吧,只是想以贺二娘作饵引我分心,事实上他那一尾本就是为我准备的。我又气又怒,心里实在不甘心,怎么也想不到被他这么一个怪人算计了。 这时,那手持铜棒的怪人也站住了,手里的铜棒猛地杵在地上,地面的泥土也跟着扬了扬,他一张大嘴张了张,对着我们道:“有什么话就到下面跟阎罗王说去吧,要怪就怪你们不走运,碰到了我们!” 贺二娘身体已有些颤抖,叫道:“你们若是杀了我们,我长生堂定会踏破此地,决不轻饶你们!决不轻饶你们!” 手里握着半截木头的怪人冷笑一声,却是没理会贺二娘,只是转过头对着身边的怪人道:“快些动手,莫要在此地耽搁。” 手握粗大铜棒的怪人点了点头,一脚踢在身边的铜棒下端,铜棒被他踢得离了地,腾空打了个转,又被他双手反抱住棒顶扬了起来。他脚下迈着大步,径直朝我们走了过来。 看他扬起铜棒的样子,当真是想将我和贺二娘一道砸了。此时我已摔倒在地,体内内力大乱,气息不稳,人倒在地上根本也无力再动,即便我右臂上的力道还在,他的一棒之力已非我能挡了。 真没想到,我从死亡沼泽逃出来,走到这里竟然落得这个下场,不曾死在蜮虫的爪牙之下,不曾死在鱼头怪的血盆大口里,居然会被两个来历莫名的怪人打死。 看着这个怪人一步步地逼近,贺二娘大概也知道死到临头了,她转头看了我一眼,本来惊恐的脸上也一下转的柔和,对我忽的一笑,闭上眼时,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她也一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不知为什么,我与她相识不久,现在也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当真是造化弄人。 贺二娘身后,那个怪人已走到我们近处,手里的铜棒高高扬起,似马上就要砸落。 一侧的通道里莫名的吹来了一阵风。外面心在正值黑夜,又下着雨,吹来的风也带着一丝寒意。 就算是死,我也得在贺二娘前面死。 我默默的想着,心道这怪人一旦铜棒落下我便将贺二娘推开。倒不是我与她有多深的交情,只是我不愿这么眼睁睁的见她在我面前死去,而我却毫无办法罢了。 哪知,我正兀自等了一阵,那怪人手里的铜棒只是扬在贺二娘身后,却始终未曾落下。 良心发现了么?我撇头看去,只见这怪人正紧紧咬住大嘴,双手抱着铜棒高举着,却是浑身都在颤抖,原本光秃秃的脑袋上也沁出汗水来。 他在干什么? 我心生好奇,那个手里还握着木棒的怪人也看出了不对劲,张口道:“大头,动作快点,你还在等什么?”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道淡淡的声音从我们身边的通道里传了过来,道:“他是在等我。” 我吃了一惊。声音响起间,我扭头望去,却见一个一身白色劲装的中年汉子从洞口里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把黯淡无光的拙刀,一边走,拙刀直直对着那个手持铜棒的怪人。 握着短棒的怪人亦似吃了一惊,沉声道:“你又是什么人!” “郑东升。东方的东,升起的升。” 第七十章 水潭之密六 这人突如其来,我和贺二娘也都呆住了。我定睛望去,只见这人一身白衣胜雪,纤尘不染,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布袋,一双星目炯炯有光,剑眉挺鼻,长相颇为英武。他从通道里走出来,不紧不慢的,脚下极为稳健,手里的一把拙刀有些斑驳,却鼓荡着一阵微不可查的气劲。 身边,只听贺二娘轻呼道:“是内力锁身,他使得是内力锁身的功夫!” 我脑中一亮,也猛地恍然大悟。难怪这个手持铜棒的怪人会突然止住身形,行如入沼,原来他已被气劲锁了身。气劲锁身的功夫我曾在幽云山庄的元大侠手上领教过,那等功夫堪称一绝,一旦被锁了身,周身如遭莫大内劲挤压,全身都动弹不得,当日我因偷偷闯进幽云山庄的第二关,后被元大侠识破,才迫使他使出那一招气劲锁身的剑法,我也差点因此丢了小命。 元大侠施展气劲锁身的功夫能束缚住我,多半也与我自身的武功低微有关,如果我那时内力再深厚些,想来那时他也不一定能锁住我了。而这个叫郑东升的人能以大刀气劲锁住这手抱铜棒的怪人,那么他的内力和刀法定也极强,而且这个怪人一身蛮力,手上的力道比我要大的多,郑东升能轻易锁住他,也只怕他的武功还在元大侠之上了。 这些念头只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只是,一时间,我脑子里却不禁有些凌乱。 在这个时候,竟来了个武功高强的人。 可这个叫郑东升的人又是谁?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正茫然不知所以,那下身盘着虫躯的怪人忽然冷笑一声,道:“什么东升西落的,既然来了,你也别想活命了!” 话音刚落,这怪人丢掉手里的半截火木,一张厉嘴里猛地沉喝一声,一圈形如实质的气浪陡然间从他身上迸发出来,气劲横生,厚重的如同一滚大浪,凝在他周身旋而不散,他脚下的泥土被气劲波及,倒也似被狂风吹过,高高的扬了起来。 霎时间,洞中狂风大作,呼声不止,飞沙走石,细尘漫天,连水潭里的水也被震得涟漪徒生。 他究竟是什么人?看到这一幕,我惊得几乎合不拢嘴,这怪人立在气浪当中,当真如同一个恶鬼出世一般,怎也没想到,他一个丑陋怪人竟然也身怀如此深厚的内力。 昏暗中,他的下半身几乎被纷扬的泥沉掩盖,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身下忽然闪过一道红影,“啪”一声,他身前一块巨石应声碎裂,碎石飞溅而起,紧跟着,他本来紧闭的大嘴忽然一张,“吼”一声怪叫,一道如罡风般的气流从他嘴里猛地冲了出来,正打在他身前那一片碎乱的石屑上,气劲卷动着碎石在半空中糅杂成一道势不可挡的两丈许怒流,直奔郑东升滚滚而来。 以一尾之力打碎巨石,这力道已不下千斤之大,但他嘴里能吐出如此浩大气劲,他的内力更是磅礴厚重。我心口剧烈地跳动着,他本来距离我和贺二娘就很近,如此距离看着,只是他身上气劲的蓬散,甚至都让我呼吸都有些困难。 此时,郑东升手里的拙刀还在直直指着那手持铜棒的怪人,见那碎石和气劲纷至沓来,手上刀面一转,脚下轻点地面,人腾空之时,手中刀芒又一闪,拙刀折了个向劈下,刀尖猛地指向迎面涌来的碎石流。 他带刀跳起时还看不出身上有什么异象,待他人在低空挥落拙刀之际,身上才堪堪猛地一圈气劲荡开,内力已护身在外,气劲裹在他身上像是一面水流激荡的盾牌一般,那拙刀刀尖更也是被他身上的气劲冲撞似得,猛地一颤,一道丈许宽的刀气电闪般的冲了出来。他的刀气快如奔雷,拖着长长的尾翼,“砰”一声,正撞在那一片滚滚涌来的碎石流上。 耳中一阵巨响中,我只觉眼前一花,只见漫天里倒是下了一阵陨石雨。郑东升的刀气打在那片碎石流上,直如一记焦雷在云中陡然炸裂,那红尾怪人吼出的气劲和碎石登时四散飞溅开,零落的气劲卷着碎石直在洞中横冲直撞。 身边,却听得贺二娘惊叫道:“顾少侠,小心!”眼前一片碎石呼啸,贺二娘语落,人也伏在了我的身上,手里的金色鬼头刀刀面展开,往外一架。 我心头一惊,抬眼正见漫天的碎石飞落。那巨石被怪人一尾打碎,碎石纵然又被郑东升的刀气斩开,但仍有的碎石大如拳头,我和贺二娘本就离他们两人不远,碎石飞溅,正有十几块体型大的石块朝我们砸来,贺二娘横刀格挡,又听叮叮当当一片响,但这些石块数量颇多,贺二娘只是挡了一小半,还是有不少石块落在了我们身上。 好霸道的内力啊!被石块砸到身上,我倒没在意什么疼了,眼睛只是牢牢地看着郑东升和那个红尾怪人。这两个人的内力实在深厚,已超乎了我的想象,几乎可以与罢中原以及那梅宫雪攀论了。如果那个红尾怪人一开始便对我和贺二娘下狠手,只怕我们现在早已没了性命。 一侧,那手抱铜棒的怪人忽然大叫一声,脚下一蹬地面,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人已冲天而起,双手里的铜棒被他抡开了,棒头直朝郑东升的脑袋砸去。 郑东升此时双脚刚刚着地,见这怪人扑将过来,双眼一眯,拙刀猛地带回右腰处,左手一把握在了右手腕上,脚下又一点地面,人不退反进,猛地冲了上去。 棒已砸落! 这怪人的铜棒重逾千百斤,加上他自身的力气,如果他使足了劲,这一棒足以敲碎金石。 我正看着,突然间,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冷了下来,似要结成冰一样。我不禁一惊,定睛看去,却见郑东升迎着铜棒跳过去,还未靠近铜棒前头,手里的拙刀已然向前横出,人随刀动,整个人的身体陡然晃出一片残影,还未来得及看清,却听“噗”的一声,那怪人发出了一声惨叫,从半空跌了下来,一条左臂已齐肩被削掉。纵然这怪人双臂粗大,此时再也抱不住那根铜棒了,连人带棒摔落在地,左肩的鲜血喷出,洒了一地。 好快的刀法!我心里一阵惊叹。只见郑东升继那怪人之后,才落身下来,单脚猛地踏在那怪人的胸口,手里拙刀举起,便要砍向这怪人的脖颈。 不远处,一声惊呼,却听那红尾怪人急道:“大侠且慢动手,请留我兄弟性命!” 第七十一章 水潭之密七 那红尾怪人叫的急,郑东升虽已挥刀砍下,但刀刃劈到脚下踩着的怪人脖颈处时还是停住了,转头看着不远处的红尾怪人,却也没开口说话。 红尾怪人见郑东升大刀没有再进半寸,忽的一低头,抱拳又道:“郑大侠武功高强,在下自愧不如,大侠已杀了我一个弟兄,还望......还望手下留情。” 郑东升看了看红尾怪人,顿了片刻,左手将腰间鼓鼓囊囊的黑布袋一把拽下,往前一扔,面无异色的道:“你说的那人,可是这人?” 布袋一丢落在地,袋口一松,一颗血淋淋光秃秃的头颅从黑袋里滚了出来。我和贺二娘抬头看去,只见那头颅上满是鲜血,整颗脑袋上眼鼻耳俱无,只在下巴处有一张尽是獠牙的大嘴,其长相正和红尾怪人以及这个被郑东升踩在脚下的怪人一模一样。一开始见到这个黑布袋时,我也暗中猜测里面装的是什么,却没想到那红尾怪人早已认准是个人头。 “冷子!”一见这颗头颅滚落在地,郑东升脚下的怪人忽然怒喝一声,道:“你这混账东西,老子要活扒了你!” 他嘴上说这头颅便是他们先前提及过的冷子,我倒看不出什么了,无论怎么看,这颗头颅都与他们的脑袋一般无二,光秃秃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怪人说罢,他双腿忽的伸开了,竟不顾左肩喷涌的鲜血,两脚往上一盘,一下盘在郑东升踩在他胸口的左腿上,仅剩的右臂猛地一探,抓向郑东升的小腹。 他的五个指甲暗黄尖锐,加上他自身的力道,这一抓若被他抓住,纵然郑东升内力再高,也不免会被他抓破肚肠了。只是他这一把抓来似早已被郑东升看穿,右手还未近郑东升的门户,郑东升的左手已电闪般的抓在了他的右腕上,速度比他快了不知多少倍。 一抓住这怪人的右腕,紧跟着,郑东升的左脚只那么一蹬,那怪人却如遭重创,痛苦的叫了一声,胸腔像是被狠狠地挤了一下,左肩处喷出的血水一下子多了不少。这怪人身下已流了一片血,胸口又被郑东升这么一挤压,血水汇成了一股水流,流进了水潭里。只是,即便如此,这怪人的一双腿还是死死的盘在郑东升的左腿上,仍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那红尾怪人见此,身下的虫身往前游了几步,喝道:“大头,休得无礼!” 叫大头的怪人大口喘着气,叫道:“陈兄,他杀了冷子,冷子死了!” 红尾怪人没理会他,朝着郑东升抱拳道:“郑大侠,我这兄弟性情耿直,不懂江湖规矩,请大侠莫要见怪。”他说着,腰身一弯,头又低了低。 他大概已看出郑东升的刀法高超吧,也不知道他是凭武功试探出的还是用嘴看出来的。不过现在任谁都能看得出他与这个叫大头的怪人关系匪浅了,此时不求饶,只怕郑东升会立刻了结脚下怪人的性命。 我看着这个叫郑东升的人,心里也莫名的有些担心。这人武功的确很厉害,出刀实在太快了,饶是我在一边距离很近,也没看清刚才他那一刀是如何砍掉手抱铜棒怪人的左臂的,能看到的也只是看到他出手的残影。而他出手之际的那一阵寒意,恐怕便是他刀上的杀气了。杀气收放自如,这人若不是杀了许多人,根本也没有这份冰冷。 只是,他到底是什么人?这两个怪人又是什么人?三人怎么会一起出现在涵洞坡?两个怪人从水潭里出来的,难道这水潭底下有什么不可多得的东西么? 脑子里正胡乱的想着,只见郑东升脚下一动,一脚踢在那大头怪人的侧身,他这一脚的力道拿捏得也颇为精妙,那大头怪人登时被踢起,人在低空不由翻了几个身,跌落在红尾怪人的身前。 红尾怪人忙双手接住那大头怪人,单手探进大头怪人的腰间摸索一阵,在伸出手来时,手里已多了一个蓝色的瓷瓶,打开瓷瓶瓶塞,往大头怪人的肩头伤处倒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郑东升将手里的拙刀刀尖点在地上,看着那两个怪人,淡淡道:“下面还有多少人?” 红尾怪人手上停住了,抬起头来,一张大嘴对着郑东升,迟疑道:“敢问大侠可是幽云山庄第三关的守关人?” 我一怔,他这句话说的吞吞吐吐,但落入我耳中却犹如一个晴天霹雳。 这个叫郑东升的人,是幽云山庄第三关的守关人? 我只待自己听错,却见郑东升眉头一挑,看着红尾怪人沉静片刻,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红尾怪人头也不抬,道:“十年前,我兄弟三人东渡而来,曾去过幽云山庄拜会程庄主而不得,只因那第三关的守关人道法如神,我兄弟三人不敌败退。”他顿了顿,抬起头又道:“那第三关守关人的刀法,便和你如出一撤。” 郑东升看着红尾怪人,又是一阵静默,半晌叹了口气,道:“东海三蛟,果然是你们!” 他真的是幽云山庄第三关的守关人! 他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话中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我不禁大吃一惊。幽云山庄的我已去过数次,前两关的守关人诗琪和元大侠我都已见过,唯独那第三关的守关人却一直不曾谋面,那时我只道第三关的守关人定是武功极强之人,也是个深入简出之人,寻常之人很难见到。却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碰到了他。 我看了看贺二娘,却见她也正一脸惊奇的望着郑东升。幽云山庄的名头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响,三关一关比一关难,大概贺二娘也只是见过诗琪和元大侠,没见过第三关的守关人吧? 郑东升话音才落,那红尾怪人却浑身一震,喃喃道:“原来真的是你,没想到大侠还记得我们兄弟三人......” 这时,贺二娘忽的站起身,诧道:“东海三蛟,你们真的是东海三蛟?” 她本来还在为郑东升的身份而惊奇,听那红尾怪人这般说,马上转了脸色。我脑子里一阵糊涂,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道:“贺二娘,怎么回事?” 第七十二章 水潭之密八 贺二娘捡起地上的追影剑递到我手上,道:“顾少侠,他们是东海三蛟,是含泉山庄的人。” “含泉山庄的人?” 贺二娘的话如同耳语,我却浑身一震,但马上心里更加茫然了,含泉山庄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含泉山庄位列江湖四大山庄之一,是中原东部沿海一带最大的一股势力,庄中以海中奇珍异宝为人所知,这些我自是知晓,他们的庄主董建良我也见过,这次死亡沼泽一行,他们含泉山庄亦在其列。只是我却从未听人提及过含泉山庄里还有这等人物存在,而且这两个怪人又怎的生成这副模样? 只见贺二娘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看着那两个怪人,道:“不错,是含泉山庄。” 我们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但也被那两个怪人听到,那大头怪人闻的声音,头转向我们这边,咧嘴冷笑一声,道:“没想到我们的名头还不小,连长生堂的人也知道我们......” 刚说到这里,他便忍不住的咳嗽起来,大气喘得更加厉害了。虽然那红尾怪人已为他敷抹药粉,但毕竟是断了一臂,药粉抹上去并没有止住他的血液喷涌,只说了这些话,他左肩的伤口又流出不少血液。 我们在这边自顾小声说着,郑东升却全然不理会我们,他看着那两个怪人,忽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如今又怎么会变成这等模样?” 似乎他这两句话戳到了那红尾怪人心里什么痛一样,那红尾怪人浑身一颤,捂在那大头怪人肩头伤处的双手也抖了抖,却没有搭话,头也低了下去。 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我默默想着,眼角却见郑东升左脚尖向外一扭,一块拇指大的石子儿已被他的脚尖挑飞,“嗖”的一声,石子儿打着转,正打在那个叫大头的怪人左胸口。他这一脚也颇为精妙,石块打在那怪人的胸口并没有透体而入,却只是让他闷哼一声,而原本他左肩处喷涌的血液倒像是被截了流一般,登时不再有血液涌出。 那石子儿是打在了他胸口的经脉处了吧?经脉被封,气血流动不畅,自然也流不出血了。我正暗自惊叹,那红尾怪人忽然俯身在地,竟有些哽咽的道:“郑大侠,这件事,还望你替我兄弟三人做主啊!” 他上半身长满黄毛,下半身是一条红色长尾,看不出是不是跪在地上,而他脸上只有一张嘴,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我也只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些异样,却透了那么几分凄惨之意。 郑东升此时皱了皱眉头,道:“你们兄弟三人本来好端端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红尾怪人抬起头,脑袋却是朝我和贺二娘转了转,一副略有迟疑的样子。 这意思我懂,他是不想让我和贺二娘听到他们的谈话,我拉了拉贺二娘,便想着退到身旁的通道中去,脚下还没迈出,却听郑东升已淡淡道:“无碍,你但说无妨。” 那红尾怪人微微垂了垂头,像是在应和郑东升,道:“大侠,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且随我兄弟二人去潭下走一趟,在下会如实相告。请。” 说着,他弯身捡起地上的铜棒和那一刻头颅,一只手扶住那个叫大头的怪人,朝水潭里走去。那铜棒比他的人还高,重逾千百斤,不过被他环在臂弯里倒也显得轻巧,而那大头怪人被他搀扶在侧的走着,却是已有些虚弱,一颗脑袋搁在红尾怪人的肩头,眼睛半闭半睁的看着我们。两人虽已没有了人样,现在的样子到更显颓落。 这时,郑东升才转过头来,看着我和贺二娘,忽的笑了笑,道:“顾天,没想到你竟跑到这里来了。” 他早已认出我来了吧。 尽管我心里多少能猜出一些,但是被他一语道出我的身份来,还是让我有点措手不及。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蠢的可以,幽云山庄既然有三重难关,前两关已出现诗琪和元大侠,第三关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把手?恐怕早在我第一次潜入幽云山庄的时候就已经被郑东升知晓了,只是他的武功高出我实在太多,他能发现我在情在理,我却没本事没发现他罢了。 脑子里闪过千思万绪的的念头,我心里也只能一阵苦笑,将追影剑插入背后的剑鞘当中,抱拳道:“晚辈顾天,拜见郑前辈。”贺二娘虽然也没见过郑东升,但此时也跟着我朝着郑东升拜了拜。 郑东升手里还握着那把拙刀,刀光一闪,已然入鞘。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他的刀鞘不是挂在腰间,也不是背在背后,刀鞘却是绑在右腿上的。他的拙刀平平淡淡,看不出有多少华丽,长度比一般的大刀短那么一些,被他插在腿上,刀柄正露在膝盖上方。 他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你们跟过来吧。”说罢,他已一脚踏进水潭中。却也奇怪,不见他身上有丝毫内力翻涌,脚一踩在水里,那潭水竟似被劲风吹挤一般,荡着涟漪纷纷朝他身外一圈避让开。 大概那是因为他的内力极其精纯吧,精纯的让人无法感知得到,如果不是看到潭水荡漾,我也根本看不出他此时身上还有内力萦绕。 我暗中又是一阵惊叹,见他两脚已踏入水中,不禁道:“前辈,” 我本想说些“不便搅扰”一类的推托之言,但嘴里只说到此处,郑东升已出声打断了我,道:“青城派的人已在涵洞坡外聚集,长生堂的羊祉兴亦带人前来,外面不时将有恶战一场,你们留在此处只会惹祸上身。” 他只撂出这一句话,整个人便已潜入水潭之中,和那两个怪人一起没入水潭里不见了踪影。 他能找到此处,相信也不是无的放矢,多半,是程富海派他前来的了。 我默默地想着,扭头看了看贺二娘,只见她正看着我。 我被那大头怪人一棒砸在背上,体内气息已大乱,人已有些体力透支,她虽然没有与两个怪人交手,但现在却是连刀都握不稳了。此时洞中寂静,我们身边的通道莫名的又是吹来一阵冷风,细耳听去,隐隐的传来一阵呼喝怒骂声,只是这通道冗长,那一阵怒骂声也几近难闻。 第七十三章 荒蛊血炼一 脑袋刚一露出水面,我和贺二娘便忍不住急喘了几大口气,我抹了一把脸,抬头望去,只见得周围怪石嶙峋、石笋林立,一片昏昏幽幽的,竟又是一个溶洞。水潭岸边,郑东升和两个怪人已上了岸。郑东升正举目四望,似在打量,那两个怪人则正甩着脑袋上的水渍。 我低头看了看水潭。这水潭里的水倒不是很寒冷,隐隐的还有些温热,只是这水潭却是极深,我们从外面的水潭潜入,足足下潜了二十多丈的深度,我不熟水性,纵是体内尚有内力残存,刚才在水中也险些缓不过气来。不过这两个潭水倒也奇特,外面的水潭和这个水潭的潭底竟是相通的,只在潭底有一个一人大小的通道口可通过。 略一四周打量了一番,我和贺二娘也走上了岸。到了岸上,我脱掉兽皮靴子,将里面的水倒出来,又将兽皮包袱里打了开来,将里面的积水尽数抖落。 我兽皮包袱里的物件也没多少,一个琉璃瓶子,装着五味浆的兽皮袋以及几大块干硬的熏肉和一件还算干净的兽皮褂。熏肉和兽皮褂是阿比盖尔赠送给那古的,以备路上使用,而那两张兽皮地图和扎巴尔写给血手部落夏哈甫大巫的引荐信则是装在我的腰间兽皮包里。这些东西除了那几块熏肉之外,无一不是防水的物件,即便腰包里和兽皮包袱里浸满了水也不怕湿坏了。 身边,贺二娘正抱着双臂四周探望着。她的水性比我好一些,在水中游得比我自如,也比我快。不过她内力早已耗尽,已无法提气取暖,加上她一身的褴褛,即使她面上无异色,但身体已有些颤抖。 我抖了抖那一件兽皮褂上的水渍,递给她道:“贺二娘,穿上吧。” 兽皮褂虽只是个马甲,但也能为贺二娘遮挡些寒气,她也没说什么,伸手接过兽皮褂穿在了身上,眼睛却还四处张望着,喃喃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我也在四处望着。这个溶洞和外面的溶洞几乎没什么差别,大小约莫一样,水潭顶上同样垂了一根巨大的石笋,潭水边也是围圈立着许多巨石,只不过这个溶洞墙壁上的通道却没有外面那个溶洞多,放眼望去,我也只看到在那两个怪人身后的一个通道。 这个溶洞应该也与外面那一个溶洞相距极近,也可能只隔了一面石壁,因为两个水潭下面的通口不过尺许宽,我们潜入浮出水潭也几乎是直上直下的,越过的也仅仅是潭底那一个通口罢了。 我正看着,却听前面那个红尾怪人道:“这是我们兄弟三人十年来一直居住的地方。”他转过头,脸面对着郑东升,又道:“郑大侠,这边请。” 这怪人现在说话的语气较之前平和许多,但一张脸上仍看不出什么表情。说罢,他便扶着那名大头怪人朝通道里蹒跚走去。那大头怪人左肩的血液虽然止住,但一张脸已是惨白至极,左肩头的伤口经潭水冲洗,洗去了血迹,却露出几绺鲜红的碎肉。 他倒也极为坚韧,硬是一声不吭。 我将靴子穿上,见郑东升跟随他们两个怪人走进通道,我和贺二娘也不迟疑,连忙跟上。 通道里支着灯火,不是很暗,但墙壁上却凸石凿坑的,很不通畅,和外面的些通道根本没法比。通道里也有点潮湿,有些墙壁和石块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青苔,也不知道多少岁月了。这里幽暗的如同鬼窟,只是在这通道里拐弯抹角的穿梭着,也觉得一阵阵寒意。 两个怪人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中间走着郑东升,我和贺二娘则走在最后。昏暗中,我也记不清楚拐了多少个弯,只道这条通道颇有些长度。往前走了不久,在我们低头穿过一块横在半空的巨石之后,前面那领路的红尾怪人才堪堪回过头来,轻声道:“到了。郑大侠,里面请。” 我侧着头,朝前看了看。从我这里看去,只见那两个怪人身前的通道口豁然开朗,前面的土层忽然上下断裂开,出现一片偌大的地下裂缝。 裂缝中灯火通明,通道口左右便各立两盆灯火,火头正微微晃动着。 我们出了通道口。四处望去,只见得裂缝中各处零零散散的支着灯盏,到处盘错着粗大的树藤根茎,根茎攀附的地方,到处是千奇百怪的大石块。这些灯火映在巨石上,照出一片的黑影,石影隐蔽处,时而可见几具动物的残骸,大概是这两个怪人吃剩下的,空气中弥漫着的尽是腐臭的气息。 我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那两个怪人,心口有些剧烈的跳动着。也许,他们先前如果将我和贺二娘打死的话,真的会将我们的尸身吃了吧。 绕过了几块大石,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块空地。那是一块巨大的石台,石台像是被人凿刻过,整整齐齐的一个圆形。 石台上,直直立着一口十余丈高的水晶棺材。 在周围昏黄的灯火中,我能清楚的看到那口水晶棺材,棺材里侧身立着一具十丈大小的尸体。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整个尸身长得极像是一条黑科斗,也像是一个巨大的黑鱼。这尸体浑身黑漆漆的,即便在水晶棺里面也是毫无光泽,它的脑袋极大,几乎占据了整个水晶棺,靠近嘴巴的位置生着两根长长的触角,下身则只有一截细如鞭绳的尾巴,在它的背上长满了鳞片,凸出一排五尺长的黑色倒刺,腹上则生着两排细密的虫豸肢体。 这是什么东西! 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身边的贺二娘也惊呼一声。 它的尸体虽然巨大丑陋,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让人惊呼的是在它的身下临近尾部的位置。 那里,竟也长着两条人的双腿! 如果只看它的整个身躯的话,我还不至于如此害怕,他的身躯再怎么巨大丑陋,却难以和神龙窟的那条灵蛇相比。只是,它的下身分明生着两条人腿,这便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往下多想。 这个东西,难道也是个人么? 我正震惊的几乎无法喘息,却见前面那个红尾怪人忽然转过头来,看着郑东升片刻,忽然长叹了口气,道:“郑大侠,你想问什么就说吧,我定如实相告。” 第七十四章 荒蛊血炼二 我看了看立在身前的的郑东升,他的脸却古井无波,声色不动,比起我和贺二娘的惊骇,他倒很是镇静。不过他看着水晶棺木良久,还是开口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生成这副模样?” 红尾怪人身下的虫尾微微颤了一下,叹息一声道:“难道大侠看不出来么?唉,这是个人啊。” 真的是个人。 即使我心里已有所猜测,但亲耳听这个红尾怪人说出来,我还是惊得心头一阵狂跳。想来郑东升这句话也是刻意问出来的,当着郑东升的面,那红尾怪人不像是在说假,要说谎他也不用说的这般离谱。只是,我实在无法去相信,那棺中之物十丈大小的庞然身段下除了长着一双人腿之外,简直跟人沾不上半点关系,又怎么会是个人? 我看着眼前的水晶棺,脑子里一片凌乱,却听一旁郑东升沉吟道:“这人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那红尾怪人苦笑一声,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十年前我们兄弟三人找到此处的时候,这人已经在此地了。” 郑东升诧道:“十年前?” 那红尾怪人道:“不错,十年前我兄弟三人败在大侠手上之后便来到了西域,找到了这里。” “当年你们没有回含泉山庄?” “自是回去了。”红尾怪人长叹一声,又道:“但当时正值死亡之地瘴气衰退之时,七大门派因为要集结江湖各门派前来西域阻止长生堂潜入神龙窟,我们兄弟三人刚回到庄中不久便受董庄主派遣,又折了回来。” 我正望着水晶棺,听得他们两人说起死亡沼泽,此时也不由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人。只见郑东升此时也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不过十年前长生堂并没有出现在死亡沼泽,那外围瘴气散去之后,我听说七大门派的人也已尽数回了中原,你们怎么留下来了?” 红尾怪人顿了顿,道:“这事还要从董庄主身上说起,我们兄弟三人之所以留下来,全是为了替庄主寻求蜮毒解药。” 为了蜮毒解药么?我不禁一惊,郑东升则忽然静默一阵,半晌才缓缓道:“董庄主身中蜮毒一事我也知晓,只是蜮毒解药难寻,你们怎的跑到了这种地方?” 红尾怪人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正因为蜮毒解药难寻,我才与二位贤弟寻到了这里。郑大侠,不知你可曾听说过巫蛊之中的血炼术?” 他的话音才落,郑东升倒是脸色一变,道:“这个我自然听说过。所谓血炼术,是一种更换自身血液的巫术,此术出于西域荒蛊经,江湖传言修炼此术可解蜮毒,”他说到此处忽然停住了,看着红尾怪人片刻,又道:“你们修炼了此术?” 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血炼术究竟是什么巫术,但此术能让郑东升动容,想来也是个了不起的巫术了。我默默的想着。他们两个人自顾说着话,完全把我和贺二娘晾在一边。不过能听他们说起往事,我也乐意洗耳恭听。 那红尾怪人自嘲般的笑了笑,道:“血炼术我们倒是没有修炼,不过我们三人却在西域遇到了一个人,这人自称会血炼术。” 郑东升道:“你说的这个人,可是那金老板?” 红尾怪人苦笑道:“看来郑大侠方才已听到我们的谈话,的确,却是此人。当日我们兄弟三人之所以寻到此地也全是那金老板指引,他曾告诉我们修炼血炼术需已此棺之人身上的血液为药引,只有取出这棺中人的血液,才能将血炼术练成。” 修炼这种巫术难道还要药引么?我不由呆了呆。似知道我的想法一样,郑东升也奇怪道:“药引?” 红尾怪人苦笑一声,道:“哪里需要什么药引?那金老板不过是在利用我们罢了。” 这时,那名叫大头的怪人续道:“修炼血炼术根本不需要药引,那金老板也根本不会什么血炼术,郑大侠,我们是着了那金老板的道,被骗到此地来了。” 他的话越说越急,苍白的脑袋上也涨得略红,不过他左臂的断口此时却没有因此流出血来,先前郑东升和那红尾怪人说着话,他却一直在埋头整理着肩头的伤口,他上半身长满黄毛,被他这么一整理过,原本露在伤口处的碎肉也看不见了。 这人倒也是个硬汉。我不禁对他生了几分钦佩,旁人断了一臂只怕连站也站不住了,而他却仅仅是脸色苍白、浑身虚弱无力,从水潭里走出来至此,他却一直立在那红尾怪人身后,根本也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郑东升看着那大头怪人,忽然道:“既然你们知道被骗,大可拂袖而去,为何却在此地停留十年之久?以你们武功,三人联手之下,放眼江湖难有人挡,金老板的人又如何拦得住你们?” 大头怪人愤恨道:“郑大侠,话是如此说,可是谈何容易?我们为金老板言语所骗,误食了此人身上的血液,本想着以身试血,若真能修炼成血炼术,回到庄中对庄主也好有个交代,可是......可是......” 他说的颇为恼怒,话说到最后已是气愤难耐,说也说不上来了。那红尾怪人此时又是一声长叹,接道:“可是服食了这棺中人的血液之后,我们兄弟三人便变成了这等鬼样,我们就是想要离开此地也不行了。” 耳边,忽然听得贺二娘轻呼道:“为什么不能离开此地......” 贺二娘大概是听得入神了吧,此时脱口而出,倒引得郑东升和那两个怪人一阵侧目。她可能也知道自己鲁莽了,话说道后来不由低了低头,声音也小了下去。 那红尾怪人倒没怎么在意,叫大头的怪人却抢声道:“能出的去我们早就出去了,只因此地有阵法存在,我们服食了这棺中人的血液,实则是中了蛊毒,变成了蛊虫,根本走不出此地。” 这里有阵法布置么?我的脑袋像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不由四处望了望,倒也没看出什么倪端,这片裂缝里除了这一块巨大的石台,其余的地方便只剩下散乱的巨石和遍地的树藤根茎。这个大头怪人的话实在让我难以理解,不过他自称变成了蛊虫,这一点倒是和他现在的模样极像。 郑东升看着红尾怪人,慢慢道:“所以你们三人便被困在了此地?” 红尾怪人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那金老板曾答应我们,只要我们按时将棺中人体内的血液交到他手里,他一旦功成便放我们离去。”他苦笑了一声,摇头道:“也不知道他所谓的功成到底是什么,至今他还未完成,我们也一直等到了现在。郑大侠,你不知这种煎熬,实在难耐至极,你杀了冷子,其实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那大头怪人此时也有些颓然,道:“郑大侠武功高强,我们兄弟三人自愧不如,能死在打下的手里,冷子也不冤枉了。”他忽然单膝跪地,单手往胸前一横,又道:“周红无能!望大侠施以援手,救我兄弟二人逃离此处!” 他突然如此,郑东升似有点措手不及,想要开口说什么,话还没讲出来,那红尾怪人也一下伏身在地,有点哽咽的道:“郑大侠,我们本已绝望,幸得大侠来此,还请救我们出去!若能逃离此地,大侠恩情,我二人定当永生相报!” 他们是被逼到绝境了吧?见他们两人跪伏在地,我心里也说不出的怆然,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在此地呆了十年,这换成任何一个人也难以支撑下去。他们能撑到现在,也当真是了不起了。 第七十五章 荒蛊血炼三 灯火摇曳,昏昏黄黄的火光照在水晶棺上,将里面巨大的黑科斗尸体映得极为妖异。这人本就浑身黢黑,被火光照映着,全身上下也透着那么一丝殷红,整个看上去像是一团黑黑的血。 郑东升看着我们身前的两个怪人,沉吟了半日,忽然道:“陈兄,周兄,我该如何帮你们逃离此地?” 那红尾怪人直起身,道:“大侠若肯出手相救,我兄弟而认定能逃离此地!郑大侠,我二人若想要走出此地,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那金老板破解此地的阵法才行。” “又是那金老板。”郑东升嘴里低低捉摸一声,抬头道:“不瞒二位,我这次奉城庄主之命调查一个隐秘的组织,之所以来到此地,实则是跟随一名青城派的弟子而来,但那人已被我杀了,不知你们说的金老板是不是此人。” 他说的青城派弟子是关文禄。 我一下子想到了他。我不禁有些恍然,我一直在想关文禄的死因,扎巴尔前几天说他们发现关文禄尸体的时候他已是一具死尸,恰逢那时贺二娘带人寻尸至弥罗族,事情巧合的让我曾想过关文禄的死是长生堂的人所为,却没想到那时的关文禄原来是被郑东升杀掉了。郑东升是奉了程富海的命令而来,他也一定清楚关文禄能出现在涵洞坡绝不是偶然,他大概是杀了关文禄之后便一直躲在涵洞坡的通道里,想查探出涵洞坡其中的奥秘。只是,恐怕连郑东升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从涵洞坡里出来的并非是那隐秘组织中的人,而是那个叫冷子的怪人吧。 想通了这一点,我也不由惊叹程富海嗅觉之敏。那个隐秘组织踪迹难寻,他能识破关文禄的身份并且派郑东升追查到了这里,其侦查之能实在远胜常人。只不过,关文禄会是那金老板么? 我正想着,只见那红尾怪人摇了摇头,道:“那人不是金老板,只是金老板一名手下,他也不是青城派的弟子,郑大侠,你们找错了。” 郑东升想了想,道:“那你们说的这个金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红尾怪人苦笑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你们与他见过面,怎么会不知此人来路?” 这时,那大头怪人忽然道:“金老板脸上带着面具,我们虽然与他见过数次,却从没见到过他的真容。而且此人的手下遍布很广,什么人都有,我们一开始也以为他是青城派的人,但之后来此地取药之人竟然连少林派、武当派和其他三大门派的弟子都有来过,甚至长生堂的人也来过许多次。” 我吃了一惊,道:“有这么多的门派?”虽然我也知道这时候轮不到自己插嘴,但此时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两个怪人不由将脑袋转向了我,但也没有说什么,那红尾怪人只是点点头,道:“不错,的确有这么多的门派中人来过此地取药。”他将头又转向郑东升,道:“所以我们也一直很好奇,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道此人神通广大,正魔两道皆有其属下。” 正魔两道皆有其属下,那也的确堪称神通广大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就是说这个隐秘组织的人已经渗透到江湖各大门派之中去了? 抬起头,我看着郑东升。他的脸上仍是一片平静,没有起任何波澜,也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这一刻,我脑里忽然闪过一道闪电,此时倒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程富海要苦苦追查这个组织了。 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个隐秘的组织将人渗透到各大门派之中,到底是何用意?难道他们真的一直在挑起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战争么?死亡沼泽一战中,我便觉得长生堂的到来是张旭德和阳才真人从中作梗,故意将玄铁令交到羊祉兴手上,而以方经文、烈阳以及他们几位坛主的心计,难道看不出来有问题?这一次死亡沼泽一战,正魔两道均是损失惨重,是不是还有下一次?那又如何是好? 我越想越惊,眼前如同云开雾散,以往关于正魔两道之间有些想不通的地方,此时倒是一下清晰不少。只是,这个隐秘的组织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们只是想看着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双方拼的你死我活,血流成河么? 我的脑袋有点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隐秘的组织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可能无从知晓,但是我清楚,他们的人现在已渗透到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之中,却绝不是一件好事。 这时,郑东升沉静一阵之后,平平道:“既然你们不知道金老板是何人,我又怎么去寻他,救你们逃离此地?” 红尾怪人道:“我们虽不知道他是何人,但是这十年之中我们三人也知道了些他的其他事情。” 郑东升道:“什么事?” 红尾怪人道:“这个金老板在京城有一家酒楼,名唤柳烟阁。” 我一怔,郑东升则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们怎么会知道?” 红尾怪人顿了顿,道:“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前我们三人初到中原腹地,首先便是去了京城。” 郑东升道:“去了柳烟阁?” 红尾怪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在那里落脚洗尘,看一看京城之繁华,住了两日,接着才一路南下,拜会各方豪杰。” 郑东升道:“可你们怎么知道那里是金老板的酒楼?” 红尾怪人抬起头,道:“三年前,柳烟阁的一名歌姬曾来到这里取药,虽然她当时扮作的是一名行商之人,但还是被我一眼认出来了。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叫祝双燕。” 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我心头猛地一亮。隐秘组织的行事谨慎,我已亲身领教过,就连程富海这些年也是查无可查,毫无头绪。如果能找到这个祝双燕,那么这个金老板的身份也就会浮出水面,而他们的隐秘组织也不再是隐秘组织了。 我有点紧张莫名的想着,转过头,却见郑东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道:“以你们三人的名头之盛,柳烟阁的一名歌姬会不认得你们?” 第七十六章 荒蛊血炼四 我还没明白过来郑东升此话的用意,那红尾怪人叹了口气,道:“唉,这也算是天意。我们含泉山庄与影月山庄之间有一些商物上的纠纷,影月山庄在京城有一家商铺,当年我们三人进京为了不引人耳目,是埋名进京的,柳烟阁的人哪里会知道我们?那祝双燕就更不会想到了。” 郑东升眉头微微一舒,道:“这么说,那祝双燕即便是见过你们,她也认不出你们了?” 红尾怪人道:“正是。十年前她认不出是我们,三年前我们已变成这副模样,她便更加认不出了,知道的也仅仅是我们的名头。” 如果十年前祝双燕在柳烟阁里认出东海三蛟的身份,恐怕现在她已不在那里了,真是如此的话,她那时很有可能已被金老板改了头换了面,变作了他人,金老板她也不会傻到派她来取药了。 我默默地点着头。红尾怪人还在说着:“这件事情我们一直瞒在心里,情知此地阵法不除我们是走不出去,只盼望有朝一日董庄主能寻到此地,将此事和盘托出,救我们三人于苦海,却没想到,这一等便是如此长的时间。” 郑东升道:“涵洞坡是独角兽的栖息之地,这些年来前来此地捕猎的中原豪杰不在少数,难道你们没有向他们求救吗?” 这时,那立在一边的大头怪人忽然道:“那金老板神通广大,在江湖各门各派里的眼线众多,我们实在是怕了他,哪里敢妄自将此消息传递出去?一旦消息被截,被那金老板得知,只怕我们的性命不保。郑大侠,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二位放心,既然被郑某碰到,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郑东升点着头,他看了一眼水晶棺,忽然又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这人既然已是一具尸体,身上的血液想来早已干涸,为何此人的尸身能保存到现在?你们又怎么能取了十年的血液呢?” 经他这么一说,我不禁一怔。 是啊,棺中巨物既然已是一具死尸,又何来取血一说?我常听人说民间有药物存尸之法,尸体经过药物的全身清洗,厉害的可保存千年之久而不损毁,难道这具尸体便就是经过药物处理过,所以到现在也没有腐烂?可就算是尸体不腐化,他体内的血液又如何能保存这么久? 我正想着,那红尾怪人却摇了摇头,道:“郑大侠,你有所不知,真正说起来这人的确是死了,但他的身体还是活着的。” 身体还活着? 我心头猛地一跳,和贺二娘几乎同时低呼一声。旁边,郑东升也是面色一变,道:“陈兄的话叫人有些难懂了,什么叫身体还活着?” 红尾怪人苦笑道:“郑大侠不必多想,我说的活着乃是指此人身上的血液。” “血液?” 红尾怪人道:“正是他的血液。他的血液已不是人的血液,而是被一种蛊毒侵染过的血液,可以说是一种怪异的蛊毒。” 也许,红尾怪人说棺中人身上流淌着的是蛊毒要比说成是血液更能让我们接受吧,郑东升此时的脸色缓了缓,道:“怎么个怪异的蛊毒?” 红尾怪人转过头看着水晶棺,现在的语气倒平静许多,道:“这种蛊毒有一种能再生皮肉的能力,只要伤口不是很大,敷抹这种蛊毒可有奇效,令伤口痊愈如初,连疤痕都看不出来。” 郑东升道:“还有这等事情?” 红尾怪人点了点头,却是将脑袋转向那大头怪人,道:“大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那大头怪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左肩,朝我们走了两步,边道:“已经不是很疼了。”说着这话时,他的左手已在肩头抚了抚,将左肩头伤口处的黄色毛发撩开了。 我们朝他的肩头看过去。迎着此地的昏黄灯光,只见他肩头的伤口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几乎不再是伤口,原本碗大的伤疤,此时却只有虎口般大小,而刚刚我还能看得到的那几绺碎肉条倒像是缩回他肩膀里去了一般,哪里还能看得到半点?不仅如此,除了那些在外的碎肉不见了踪迹,便是他断臂之后露在外面的碎骨头现在也看不到了。 我一下呆住了,有点不相信我的眼睛。 这大头怪人断臂时间前后不过半天时间,那么大的伤口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鬼使神差的愈合,这种速度的确堪称很快,堪称怪异吧?可是在这一刻,占据我脑海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我突然想到了开天内功。 我施展开天内功的时候,身体筋骨变强便有再生筋肉的能力! 原来真的有这种蛊毒啊。我的心口不由剧烈的跳动起来。 开天内功一直是我心头的一个谜团,无论是当初引泉寺里体内内力的横生,还是到后来因为修炼开天内功而变得筋骨强横,以及我身体的血液可抵抗蜮毒,这些事情都深深地困扰着我。我曾想过那开天卷上七个小人图画是一种蛊毒,但一直以来我心里更愿意把那些图画当成是一种类似于打通全身筋脉的神奇药物,在死亡沼泽里时,罢中原曾告诉过我这天下间是有这种打通全身筋脉的丹药的,诸如武当派的三分归元丹,又如昆仑派的太门金筋丸,虽然他也曾说过西域的蛊毒可以做到,但我那时心道江湖上既然有丹药可打通全身筋脉,我没必要自扰心神地去硬将那七个小人想成是一种蛊毒了:如果开天内功本来就是一种蛊毒,我为什么还一直活的好好的? 之所以有那种自欺欺人的想法,也许多半是因为我心里对蛊毒的抵触情怀。可是越是那般逃避似的想,我越是觉得不太实际,而事实上,我的身体也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好好的”。从死亡沼泽逃出来之后,我的右臂便发生了异变吧。蜮毒也是可以让人大变模样的,马千里、江顺、少白道人、宇文胜等那一些江湖豪杰个个都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而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两个怪人也正是因为服食了蛊毒而改变了样貌,虽然我还只是右臂产生了不正常,可总的来说,我的这种变化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变了模样么? 根本也没什么区别,区别就在于我不敢去接受罢了。如果在没碰到这样一种可愈合伤口的蛊毒的话,或许我还不这么肯定,但是现在这种蛊毒就摆在我的眼前,又让我不得不信。 我抖了抖右臂。现在看来,我可能真的中了蛊毒了。 脑子里电闪般的一下子涌出了这么多的念头,我几乎都快忘记了呼吸。如果我现在已经是蛊毒缠身,那么...... 那么,是不是我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彻底变成一头怪物? 我已不敢多想,背后已是湿了一片冷汗。这时,耳中只听那红尾怪人道:“郑大侠,这种蛊毒很是怪异,虽然棺中人已死去,但这些蛊毒却每月月中都会兀自从这具尸体上溢出一星半点,如同活物一般。” 郑东升想了想,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人身上的血液的确是一种蛊毒了。” 他们说着话,却不知我在一旁已没心思听下去了,此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开天内功。这时,我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我不由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来,手已搭在了剑柄上,哪知,转过身来却见贺二娘正一脸的惊诧,小声道:“顾少侠,你怎么了?” 我浑身一松,慢慢回过神来,贺二娘不知我心中所想,我也不知该怎么对她说,只是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第七十七章 荒蛊血炼五 贺二娘“哦”了一声,低低道:“没事便好......” 我默默无语,只是侧头看了看放松下来的右臂。如果开天卷上的七个小人图画本就是一种蛊毒,那么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恐怕我的右臂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和死亡沼泽的鱼头怪没什么关系,开天内功实则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功法,而我身体内的血液可解蜮毒一事其实也并非是我自身的天赋凛然、血液独特,也恐怕是和我身体里的蛊毒有关了。 只是,刚一这么想,我又忍不住的一阵困惑。如果开天卷上的图画是一种蛊毒,到底又是怎样的一种蛊毒?以至于我身中这种蛊毒之后,体内的血液不仅可以解开蜮毒,而筋骨变强之时亦有自愈皮肉的效果? 忽然,我脑中一闪,不由看向了水晶棺。此时火光闪烁,火光将水晶棺里的那具尸体映的发红,尸体背上的倒刺如一根根血红色的冰刺一般,似要滴出血来。 红尾怪人先前说血炼术可解蜮毒,那金老板又说欲练血炼术需以此尸尸体上的血液为药引,这样才能施展血炼术,为人换血。那么,有没有可能开天卷上的蛊毒便是和这尸体上的蛊毒是如出一撤的,而我原本自身的血液也有没有可能早已被换了一遍呢? 可是,有这种可能么? 我的头有点疼,不敢再往下多想。不论如何,这种蛊毒总算还是存在的,事实既然已摆在了我的面前,我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放过。也许我若能摸清这种蛊毒的真实,说不定就此便能解开开天内功的谜团也说不定。 这时,郑东升忽然道:“陈兄,不知你们手上现在可有这种蛊毒?我想看一看这种蛊毒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懂得巫蛊一道么?我脑中一亮,真是想什么便来什么,如果郑东升能瞧出这种蛊毒一些门道来,那对于我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我正想着,只见那红尾怪人点了点头,道:“自是有些剩余,郑大侠请稍等。” 说着,红尾怪人转身走到水晶棺下的巨大石台旁。那石台周边一圈虽然被打造的整整齐齐,但四周却是立着许多不规则的七尺高的大石块。红尾怪人走到一块卧倒的大石前,身下长尾一甩,已将那块大石缠个结实,红尾又是一紧,纵然那大石有七尺多长也被他这一尾轻巧移开了。 大石一被移开,底下露出了一个圆圆的小坑。我伸长了脖子望去,只见小坑里正搁着两个巴掌大的瓷瓶,一黄一红。 红尾怪人伸出毛茸茸的右手在小坑里挑了一阵,将那瓶黄色的瓷瓶拿了出来,下身红尾摆动,他又游到我们这里,手里攥着黄色瓷瓶,道:“水晶棺中的尸体里每月溢出的那种血液不过两三滴,金老板月月派人来取血,我们根本也剩不下多少,这里半瓶血液是我们兄弟三人十年之中点滴偷存,都在这里了。” 郑东升微微点了点头,接过瓷瓶将瓶塞打开。一打开瓶塞,一股不可多得的清香气息从瓶子里飘了出来。 我和贺二娘也都睁大了双眼,朝瓷瓶里看去,那瓷瓶口不是很大,不过我勉强也能看得清楚,只见在昏黄的火光中,瓷瓶里装的并不是黑黑红红的血液,而是装了一小半晶莹剔透的液水。 这就是那种蛊毒么? 我不禁一惊。倒也是奇特,水晶棺中的尸体浑身黢黑,我以为他身上的血液就算不是黑色,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干净透彻。这样的血液简直不像是什么血液,几乎和水没什么不同了,还有那一股清香味道,根本不是血液能散发出来的。 郑东升看了看,沉吟道:“这种蛊毒怎么会有如此好闻的香气?” 红尾怪人没有说话,只是苦笑一声。 郑东升将瓶塞重新塞上,点着头道:“怪哉。”听听嘴里说着“怪哉”,我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他抬起头,忽然道:“陈兄,这一瓶蛊毒可否让在下带回昆仑山去?少白道人和天一道长他们此时还在昆仑派,我将此蛊毒带回去,看看他们能不能瞧出什么端倪来。” 红尾怪人似有些诧异,道:“武当派的人也来西域了?”刚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喃喃道:“那就是了,死亡沼泽外围瘴气十年一期,想来七大门派这次定已齐聚昆仑了。” 这时,那名叫大头的怪人惊喜道:“这么说,董庄主他们也来了?太好了!” 我这才想起,他们两人还不曾知道此次七大门派齐聚昆仑的事情。十年困守此地,他们一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根本也弄不清现金江湖的局势,但他们还能数的清在此地呆了十年时间以及暗中偷藏这种蛊毒,实在是了不起。有大忍耐,又有大心智,纵然我是头一回听说他们的名头,此时心里也不禁一阵敬佩。 郑东升的脸上此时也有些苦涩,点了点头道:“二位兄台所言不错,七大门派此时正在昆仑山,但死亡沼泽一行已尽,众位掌门以及几位庄主只是在昆仑派休养调息。” 红尾怪人奇怪道:“休养调息?郑大侠,这次七大门派发生了什么事?” 郑东升叹了口气,道:“那是年前,七大门派和长生堂进入死亡沼泽之后剑拔弩张,突然被一群来历不明的鱼头怪侵扰,七大门派和长生堂都损伤不小......” 他说的滔滔不绝,我一开始以为他会将死亡沼泽里发生的一切都和盘托出,渐渐听着才知道他只不过是将死亡沼泽里鱼头怪的出现侧重说了一通,其余的倒没怎么多说,没有提及我半点,也没有道出长生堂和七大门派最后是如何逃出死亡沼泽的。这些事情,大概郑东升也是听别人口中得知的,虽然他说得不是很详细,但也说的清楚。只是,他在说到长生堂逃出死亡沼泽之时,目光才有意无意朝我和贺二娘看了看,但也只是一语带过。 等他说完了,那红尾怪人和大头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半晌,红尾怪人才叹道:“又是为了那灵蛇之血。神龙窟尘封了三十年,再了不得的灵蛇也会生出蛆虫来了。郑大侠,不知我家董庄主可有受伤?” 郑东升笑了笑,道:“诸位掌门和几位庄主都相安无事。” 他没有提及我做出的出格之举,也是在为我和贺二娘着想吧?我心里一阵的感激,这两个怪人虽然被困此地十年之久,但不难看出他们对七大门派的忠心,如果被他们知道我相助长生堂逃出死亡沼泽,不知道此时会不会替七大门派拿我问罪。 红尾怪人倒面无异色,只是道:“没事就好。郑大侠,既然董庄主现在昆仑山,事不宜迟,你也不必在此地久留,还请将此地的情况告知庄主,让他知道我们还活着......”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我们头顶的石壁传来了一片震动。 发生了什么事? 我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顶上的石壁震动不断,那许许多多的石笋似要抖落一般,从中撒下一片尘土。 看样子,羊祉兴和班怀岭两方人马在涵洞坡外已经打起来了。也不知道他们双方来了多少人马,竟能引出这么大的动静。 郑东升也一定想到了这些,忽然道:“陈兄,这件事关系甚大,你说的不错,我得尽快赶回昆仑山,你们在此地且先忍耐一段时日,不可走露了风声。” 红尾怪人抬起头,伸手挡了些尘土,道:“若是能揪出那金老板,我们二人便是在此地再呆上十年也无妨。郑大侠,涵洞坡外既然有大批人马到来,水潭通道是走不了了,你们且随我来。大头,你去堵住潭底通道。” 就这么走了么?我不由看了一眼郑东升手里的瓷瓶。 那也是好的吧。这种蛊毒如果到了少白道人手里,实在要比我自己瞎猜胡想要有用得多,况且武当派的人如今也在昆仑山,说不定天一道长和少白道人联手,便真的能解开这种蛊毒的真面目。 那也正好。 我握了握拳头,默默地想着。 第七十八章 臭名昭著一 杀喊声回荡四野,回首望去,只见涵洞坡的那个山头上人影幢幢,夹杂着一片的金铁交击声。我们从地底溶洞的一条狭窄裂缝中一路挤到此,实则已是远离了涵洞坡,但那里的呼喝怒骂声却如近在耳边,清晰可闻。 青城派的弟子和白虎坛的人正在厮杀,先前我们奔走在地下觉不着什么,只有出了地底才能感受到双方对战的激烈。我看着远处的涵洞坡。从我这里看去,几乎也看不清什么,不过饶是隔了这么远,空气中,我也仿佛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当贺二娘也从石壁裂缝中挤出身来时,那红尾怪人紧跟着从石壁裂缝中探出半个脑袋,道:“郑大侠,在下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沿着此坡往东而行,不出半日便可抵达铁嘴湖,再走一日便是那沙城了。” 郑东升点了点头,道:“这一带的路我还是熟悉一些的,陈兄,你快些回去罢,莫要被人看到,我会尽快通知董庄主,让他前来此处。告辞。” 红尾怪人张了张嘴,似还有什么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只是道了声“告辞!”两个字,两个字说完,他又将脑袋缩回石缝中,不见了踪迹。 石壁依着一个小山丘,上面的这道裂缝十分低矮,不是很大,只能勉强挤过一个人的身子,尽管石壁周围长满了杂草,但也算不上隐蔽。这一带的树林已是很稀疏,除了涵洞坡所在的那个山头还有山的样子,周围便都是这种低矮的丘陵,一览无余。 这个裂缝能直接通往地下那个溶洞,倒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如果不是从这石缝中走出来,我也只把它当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石壁间隙了。 辞别了红尾怪人,我和贺二娘跟在郑东升的身后朝东面一片丘陵奔走而去。 天色已有些青蒙蒙的亮,但空中浓云徘徊不散,雨还在一直下着。 脚踏着潮湿的浅水洼,渐渐远离了涵洞坡。虽然没有回头,只是,我心里却一阵阵的烦躁,耳边似乎总是在回荡着涵洞坡那边的杀喊声。 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死去多少人。我一边奔走,脑子里边想着。 死去的人,他们的尸骨会永远留在那个叫涵洞坡地方了吧?或许他们的尸骨会被林中猛兽叼了去,再或许无人问津,直至化成灰。正魔两道之间得恩怨似乎越来越深,看得多了,我现在也能深深地体会到。 翻过了几个丘陵,我们匆匆往前走了七八里地,绕过了一个高地,前面,忽然出现一片芜秽沼地。 这一片沼地不是很大,只有数丈大小,沼池里枯草浮动,遍布着黑色淤泥。因为天还在下着雨,沼池中看不到飞舞的虫豸,只在沼池中间的位置,漂浮着几块惨白的骨头。 沼池边上有一颗低矮的枯树,我们一走近枯树,前面的郑东升忽然在树下站住了,转过头看着我道:“先前在地底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 我和贺二娘也都停了下来,我看了贺二娘一眼,抬起手朝郑东升抱了一拳,道:“回前辈,看到了。” 郑东升笑了笑,道:“你们被班怀岭追杀至涵洞坡的时候我便看到了,我也听到了你们在水潭边说的话。”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道:“前辈,有什么事吗?” 郑东升顿了顿,忽然背起双手,头转向远处,半晌才道:“其实那名叫关文禄的弟子并非被我所杀,而是服毒自杀,我只是将他制住罢了。” 他的话说的很奇怪,我脑子里有些乱,道:“前辈,那人当真是青城派的弟子么?” 郑东升缓缓道:“的确是青城派的弟子,而且他是班怀岭的弟子,我奉庄主之命暗中调查隐秘组织,于四个月前才找到这条线索,只是没想到我追查至此地,线索便也就断了。” 原来关文禄是班怀岭的弟子。我微微一惊。 不过听他说出关文禄是自杀而亡,这一点,我倒没觉得怎么奇怪。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但也知道这个隐秘组织做事向来谨慎小心,当年程富海查出阳才真人和张胜德时,两人即便是身死也不愿透露半点有关于组织中的半点讯息,其谨慎地程度可想而知。 只是,郑东升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我想了想,道:“前辈,那关文禄虽死,好在现在又跳出个祝双燕,线索还在。” 郑东升忽的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失了手,更不想看到此地的消息被旁人泄露出去。” 说着,他的右手忽然四指相并,横掌往上一翻,也不见他身上有何气劲迸出,却见他小腿上的拙刀如受指引般的,“噌”一声,猛地自刀鞘中弹跳而出,刀柄正巧落在他的右手里。 一握住刀柄,郑东升单手一抬,刀尖忽然指向了贺二娘。 他是想杀了贺二娘! 我恍然大悟。他说了半天,到头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贺二娘是长生堂的人,他可能是怕贺二娘将此地的事情走漏出去,惊扰了那个隐秘组织中的人,如此一来,恐怕祝双燕这条线索也要断了。 贺二娘吓了一跳,手往腰间一探,已将她的金色鬼头刀握在手里。她现在才抽出大刀,比郑东升晚了一些,便是抽出大刀来,她又哪里是郑东升的对手?大概她也知道这一点,手里虽然握着大刀,刀身却颤抖个不停。 我情知情况不对,一把按住贺二娘手里的大刀,急道:“郑前辈,你这是何意!” 郑东升看了我一眼,手里拙刀却舞了个花,慢慢道:“顾天,事关重大,此女是长生堂的人,非我辈族类,万一她回去之后将此事走漏出去被那金老板得知,恐怕金老板再也不会派人来此地取药了。” 郑东升也是不想坏了程富海的大事吧。那金老板行事谨慎隐秘,程富海追查多年未果,好容易找到一条线索,郑东升哪里肯轻易放过?我忙不迭的朝他抱了一拳,道:“前辈,此人与在下有过生死交情,还望前辈给予在下几分薄面,放她一条生路。” 这句话说得有点敷衍了,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虽然与贺二娘一起到来涵洞坡,但论交情,却少得可怜。算起来,我们一共才见过两次面,彼此甚至都还不是很了解,我没理由这么护着她。只是在心里,我也不愿看着她死。 第七十九章 臭名昭著二 郑东升摇头一笑,道:“顾少侠,你好大的薄面。你屡次结党魔教,已是自身难保,到了这个地步,你不但不思悔过,反而还在护着一个魔教妖女,难道你真的打算与七大门派反目成仇了么?” 他说的很平静,可每一句话说的就像是一把小刀一样刺进我的心里。郑东升是幽云山庄的人,我与长生堂之间的事情他一定知道的很清楚,尽管这些话说出来他还是面带笑意,但是我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那种嘲讽意思。 正魔殊途,自古便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曾几何时,这样的誓言是深刻在我心中的,便是死也涂抹不掉。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这样的念头忽然在我心里一下子清晰起来,才意识到,在这些奔波的日子里,此等誓言几乎快要被我淡忘。 一念至此,我周身不由一凛,心头也有些发虚,但面上还是硬着头皮道:“前辈,在下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无颜面对江湖正派豪杰,此次回到昆仑派,在下定会给诸位掌门一个交代,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交代?”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我话还没说完,郑东升突然长笑一声,道:“你回去拿什么去交代?难道你以为单凭你身上的血液,便可抵你的过错么?” 他本来是要杀贺二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把话转到了我的身上。我心神定了一些,抱拳道:“晚辈愚钝,不敢妄自尊大。” 郑东升笑了笑,道:“你确实不该妄自尊大。实话告诉你罢,即便抽干了你身上的血液,也难填七大门派几位掌教心中的怒火,你这次回去也无异于自断性命。顾天,你可要想好了。” 我叹了口气,道:“前辈,多谢你的提点。只是昆仑山,在下势在必行。” 郑东升上下打量着我,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还程庄主一个承诺?” 我和贺二娘在水潭边上的谈话已被他尽数听了去吧,正如他刚才说的那样。我点了点头,道:“正是。”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就是他手上的那种蛊毒了。只是他没问,我也没说。 郑东升将拙刀竖在面前,眼睛看着刀刃,好像在想着什么。良久,他两眼一抬,缓缓道:“上昆仑山容易,但你若想再下山的话,怕是将有性命之忧了。” 我双手还在抱着拳,恭恭敬敬的道:“前辈,程庄主有恩于在下,在下不去也得去。” 嘴上说着这话,我心里却说不出的苦涩。到了这个时候,我哪里还看不出来郑东升的心思?我当然知道昆仑山一行艰险重重,我也不相信七大门派的众多掌门会因为蜮毒解药一事而轻易放过我,只怕到时候他们将我利用完了会立马杀了我。这些事情,恐怕郑东升也早已能想得到,所以才好心提醒我。 郑东升将拙刀插回腿间刀鞘,一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过身,看向前面的那一片芜秽沼地。虽然天还在下着雨,他身上却没有被雨水浸湿半点,风一吹过,扬起了他白色长衫的下摆。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 如此静默了好长一会儿,他头也没回,倒似自言自语般的道:“江湖无情,你做的再好,但凡一错,便终生是错,没人会跟你讲道理。”说着,他已再次转过头来,看着我淡淡一笑,道:“倒也不枉程庄主对你偏爱有加了。顾天,贺青花,今日一事,你们二人要守口如瓶,切不可泄露半点消息。” 他本就英俊,一身白衣气度不凡,此时笑起来和刚才大有不同,却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我心头一松,和贺二娘一起抱了一拳,道:“是,前辈。” 郑东升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不奉陪二位了,事关紧急,我的尽快赶回昆仑山,告辞了。”说到此处,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扭过头看了我一眼,又道:“顾天,武当派的内力修行精在守神抱念,神不宁则气不纯,意不恒则气不实,你内息空洞散漫,要多加注意才是。” 他的声音尚在我耳边回荡,我还没回过神,却见他已冲天而起,飞身越过那一片芜秽沼地,人方一落在对岸,浑身猛地抖开一片残影,匆匆朝东边疾奔而去。只那么片刻,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雨中,不见了踪迹。 看着他远去的地方,我一阵默默无言,心里却一直品着他说的话。身边,却听贺二娘苦笑道:“他根本也没有要杀我的意思......” 我转过头,只见贺二娘也在眺望着郑东升离去的地方,手里的金色大刀有点无力的垂在身体一侧,一脸的茫然。 如果郑东升想要杀贺二娘的话,早在地底他就可以杀了吧?以他的武功,杀死贺二娘根本也不费什么力气。 我叹了口气,道:“他是在警告我,不让我回昆仑山。” 贺二娘点着头,喃喃道:“没想到幽云山庄里还有这等人物,看他的内力,似乎比古坛主还要高出一筹。” 我诧道:“那古泰的内力很高吗?” 贺二娘将金刀插回刀鞘中,笑了笑道:“别看古坛主身体肥胖,在我们长生堂之中,他的内力却当数第一,连黑白护法和方堂主也不及他。” 刚说到这里,贺二娘脸上的笑容慢慢也僵住了,看着我又道:“顾少侠,郑东升说的不错。” 她的话里也有些其他的意思,我不禁又是一阵默然。贺二娘见我没说话,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枯树边道:“郑东升是幽云山庄的人,如今七大门派的情形他知道的比我还清楚,现在连他都在劝说你......顾少侠,你当真要三思才行呀。” 我暗自又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说怎么应她,尽管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脑子里却乱的跟麻团一样。我道:“贺二娘,你回去之后,劳烦告诉方经文一声,如果能炼制出域毒解药的话,我定当奉上。” 第八十章 臭名昭著三 辞别了贺二娘,我独自一人朝前走去,只往前走了数里地便看到了红尾怪人说的那片铁嘴湖泊。 西域地势犬牙差互,高山流水比比皆是,走到了这里便又是一幅景象,一眼望去,已全然变成了草地地貌。铁嘴湖不是很大,方圆只有里许,远远看过去,其形极像是一个壶嘴,遥指南边。却也奇怪,在这一片的绿草皮之中,铁嘴湖倒像是成了一个异类,湖周围广袤的地方除了翠绿的长草之外,竟连一棵树影也看不到,雨水到了这里也似乎小了许多。 长生堂里也有许多侠义之人吧。虽然辞别了贺二娘,我却一直在想着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 他们百十余人在弥罗族里犯下的滔天罪行,到了现在,我对他们竟生不出半点怨恨之心,反倒是班怀岭他们一众青城派弟子让我心里不安。 七大门派号称正义之师,我有点嘲讽的想着。如果他们不是打着正义的旗号,以他们的所作所为,又与一般的恶类有什么不同呢?说到底,不还是一群杀人如麻的人么?可是旗号打得响,偏偏又人心所向,不是正义之师也变成了正义之师了。 气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道。 开天卷已毁,这几个字却镂在了我的心里。 人活世上,内心都有正反两面,心执正则为正道,执魔念则为魔道。这大概就是那几个字的意思吧。 踩在草地上,我身上越发的沉重。这里的雨下的小很多,已是如丝如雾,我身上虽然穿着兽皮衣,走到这里也全湿透了。不过好在现在已是春季,虽然浑身湿透,我倒没感觉有多冷,淋着雨水反而有些暖意。 天色将晚的时候,我走到了这一片草原的尽头,眼前又像是换了一幅景象,一派的高山绿林。这一晚,我在一棵树洞里打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换好了药,啃着干肉便继续前行。郑东升临走前丢下的那几句修炼武当派内功的要诀我听得不太懂,但我一晚上也尽力按照他说的守神抱念去打坐,虽然没有发现这与我往日打坐有什么区别,内力也不见涨,不过我的精神要好许多。 我是第三天晌午抵达沙城的,站在高坡上放眼望去,只见得一片废墟。沙城位于死亡沼泽南部边陲,说是在死亡沼泽近郊,实则中间隔着一片荒芜沙漠,距离死亡沼泽外围森林还有很远的一段沙路。走到这里,连绵的细雨也消停下来。当初初来乍到,沙城的繁荣仍历历在目,现在却成了一个死城,远远看去,沙城中心的土城房已是残垣断壁,破败的土墙边,到处是杂草和碎木,往西一片的沙地里,尽是散落的破损帐篷,大概是人们逃跑时来不及带走的。死亡沼泽里出现了鱼头怪,这里已没有人再敢来了,留下的尽是萧凉。 我走的不是很快,直至第五天傍晚的时候,我才看到了人迹。沙城距离昆仑山千里的路程,但如果赶的紧一些,三四天便能走到昆仑山。这一带是地势较低的山野,周边山势不高,却是一片的浓林密草。原本此地还是有不少部落存在的,现在同样也看不到了。 天色将晚,西边一轮红日渐渐坠了下去。我走的有些累,看着眼前的葱葱树影,心里捉摸着今晚在何处安身。 正翘首望着,忽然听得前面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这声音来得很急,细耳听去,只听得脚踏草丛声簌簌直响,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朝我这边急速冲来。我站住了,朝前看去。 这条道路已看不清地面,道路两旁尽是低矮的老树,树林下草丛又生的极密极深,我朝前看去根本也看不到什么,只是听那粗重的喘息声便觉离我越来越近。 来的是沙城一带残余的部落中人么? 我刚站住没多久,忽然,前面数十步外的一片草丛中猛地一阵抖动,草丛分开,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从草丛后跳将了出来。 我吃了一惊,人往后跳闪了一步,右手已搭在了追影剑剑柄上。这条猛虎许是也没想到在这里还会有人,方一从草丛里跳出来时,脑袋竟是回头望着,待得它双爪着地后,头也转了过来,却是黄橙橙的双眸一缩,朝我吼了一声,后足一蹬地面,身形丝毫不停,直直的向我扑身而来。 竟然在这里碰到了一只山虎。 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意外。当初从昆仑山一路行至沙城,我们一路上虽也碰见过些山间走兽,但从未碰见过山虎,那是因为这一带的山势很是平缓,纵有险峻之处,也没有那般悬峭的厉害,山虎喜居陡岩峻岭,一般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搭窝筑巢。 这头山虎也是壮硕的不可多得,于草丛里跳出来,我已能看到它的身长却是达到一丈半的惊人长度,从半空扑下,倒也携带着风雷之势。 如果早几个月时,对付一只山虎我还会如临大敌吧?现在在我眼里,我竟丝毫不觉得它是一只野怪。 脑子里电光火石间想了这么多,眼前,忽然一片斑斓花色,这只猛虎已扑至我的头顶,它扑下来夹带的劲风,一下吹起了我额间的乱发。 我想也没想,右手一紧,双腿微弯,待得它的双爪快要抓到我的面门上时,人猛地朝左跳闪过去,右手里的追影剑已顺势出鞘。 追影剑遇风则吟,映着西边一片余辉,我也只见眼角寒芒一闪,只“噌”的一声,吟声便又戛然而止,追影剑已被我再次插回背后的剑鞘当中。 双脚在草丛上滑移了数丈距离我也停下身来,只听身后“噗通”一声响,扭头再望去,那只山虎已身首异处,巨大的虎身在草丛里跌行了长长一段距离,脖颈处更是喷出一道血柱,沿途洒了一地。 和西域的那些个蛊虫、鬼仔相比,便是连山虎也算不得什么了,根本也称不上什么野怪。 我默默地想着,走到这只山虎的尸体前伸手便要将它拖到一边,哪知手刚抓起他的一条后腿,抬眼却见它的一根长尾已不见了踪迹,后臀处一片血淋淋,只露出一小截惨白的虎尾骨头。 我正奇怪,忽然前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听一人高声笑道:“辛辛苦苦追了这畜生半日,却不曾想为别人做了嫁衣。” 我手上停住了,扭头看去,却见一个虎背狼腰的光头汉子从草丛里闪了过来。这人身上穿着软甲,光着两个膀子,脑袋一边挂着一道长长的疤痕,刀眼鹰鼻的,模样颇为凶悍。他双手里挺着一把通红的弓弩,弩身两边很窄,前后却是极长,足有四尺,比一般的弓弩大了整整一倍。 他跳出草丛之后,后面的草丛里又冲过来四个结实汉子,却无一例外的软甲打扮,身上挎着绳索、包袱,手里端着刀、枪、剑、棍,好像是几个雇佣兵。 几个人匆匆赶到近前,那光头汉子扭头看了看地上的山虎尸体,抬起头时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伸出手指了指山虎,又指了指我,笑道:“壮士真是好本领,这山虎是你杀死的,我们也不亏待你,江湖中人荷花结子,虎皮归你了。” 果然是几个雇佣兵。荷花结子心连心是道上的话,旨在江湖中人以礼相待,当初我和百里徒走镖时也常喊这么一句,走镖图个安顺,镖局生意做大之后我便没怎么喊过了,都是何云他们几个镖师叫路。我朝他拱了拱手,同样笑道:“这位兄台,在下不知这头山虎是你们的猎物,错手杀了它还请莫怪,虎皮你们就留着吧。” 这光头汉子轻“咦”了一声,道:“原来你也是中土人士啊,幸会幸会。” 大概他把我当成是西域部落中人了,难怪对我说话指指点点的。我一路走来,身上还穿着兽皮衣,脸上的颜料还没涂抹掉,这幅打扮,任谁也不会把我想成是中原人了。我不由失笑,道:“正是。幸会。” 这汉子道:“敢问阁下贵姓,怎么独自跑到这里来了?” 我道:“在下追影,来西域试试手气,看能否找些好花草回去,也好赚点钱财。”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不由一阵苦笑,离昆仑山越来越近,我反倒不怎么敢透露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了。 这汉子点着头,倒并没多想,只是笑道:“在下唐牛,是九星兵团的,这四个是我的兄弟。”他走近山虎的尸体,伸手在那虎身皮毛上摸索一阵,又道:“这是上等的皮毛,厚的很。你倒也爽快,既然虎皮不要,我们兄弟也不做假,今晚你与我们一起吃这虎肉如何?” 第八十一章 臭名昭著四 篝火很快就生起来了。这几个雇佣兵的手脚倒也麻利,将偌大的一只山虎去皮、清洗、剔骨割肉根本也没费多少功夫,虎肉被切割成一块块的,又被他们用细铁棒穿起来,搭在篝火支架上烤着。 我手里握着根铁棒,一边往肉上撒着佐料,一边慢慢的转动着铁棒。佐料是唐牛他们自带的,洒在虎肉上被火熏烤时香溢四溅,虎肉里的油脂不断的滴在篝火下的柴火上,发出一片的星火爆响声。几天来的风餐夜宿,我早已是肚中饥饿,虽然我包袱里还有一些干肉,但已然剩余不多,味道怎么也比不上虎肉的鲜美,所以唐牛说要一起吃虎肉的时候,我也爽快的答应了。 此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火光将我们每个人的脸孔映得通红,这几个雇佣兵颇为豪爽,说笑声不断。 一边,唐牛往自己的虎肉上撒了些黑黄色佐料,转过头道:“追影兄弟,再烤个盏茶时间虎肉就能吃了,这佐料是我们从大理国买来的,最适合用来烤生肉,烤出来的肉香着呐。” 我看了看自己铁棒上串着的虎肉,大概这种佐料真的与众不同,烤出来的虎肉便只是颜色都尽是金灿灿的,没有半点焦黑。我笑了笑,道:“你们还去过大理国么?” 唐牛翻了翻手里的虎肉,笑道:“干我们这一行,自是到处走动,跑跑江湖混口饭吃。” 篝火对面一名精瘦汉子出声道:“我们不仅去过大理,连北边的辽国我们也去过。”他将自己的虎肉拿到鼻前嗅了嗅,又放回篝火上,道:“不过北边边疆战事频繁,我们没去几次,多是在东南沿海一带和西域跑腿。” 宋辽两国向来不和,疆土边上常有战事发生,这些事情我也略知一二,都是从吴城邦等那几个郴州的老板嘴里得知的,只是我对这种事情从未上心过,便是听说也只当是耳边风吹过。 我同样翻了翻手里的铁棒,道:“那你们这次来西域是为了寻找什么草药?” 唐牛道:“是来摘取那足上行的,泸州显武城王员外托我们办的事。” 我诧道:“足上行是生在死亡沼泽里的,你们现在到哪里去采摘?” 旁边一人叹道:“谁说不是呢?足上行这种草药千金难买,有价无市,只存活于死亡沼泽,死亡沼泽现已封闭,我们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这人说的大为惋惜,似乎足上行这种草药的确如他所说的很珍贵一样。足上行这种草药我自是知道,在死亡沼泽里时,少白道人为了提炼可抵御瘴气的药剂,我曾在她的帐篷里帮她研磨药草,其中有一种长着两条很像人脚的黄草便是。只不过那时我们一心只想着提炼出药剂,也没想那种草药有多么珍贵,满屋子的草药堆成了山,足上行也只是里面一种很不起眼的一种。 唐牛往篝火离添了几根干木枝,抬头看着对面那名精瘦汉子道:“徐青,你再去捡些柴火来,留着晚上睡觉取暖用。” 那名叫徐青的汉子点头应了一声,将手里的铁棒交到身边一名雇佣兵手里,起身朝我们南边的树林里跑去。唐牛又转过头,看着我道:“我们几个人来西域来的晚了些,正逢上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在死亡沼泽里交锋,连长尾血蚊都还没见到便被沙城城主遣散了,后来我们才听说是那死亡沼泽里出现了一种鱼头怪蛊虫,专门吃人的,谁进谁死。” 这时,我旁边那人又出声接道:“大牛哥,我听巨鹰门的弟子说,那种鱼头怪不仅吃人,便是连金石草木都往肚子里塞的,很是可怖。” 他这话一说出口,另外两个正在翻烤虎肉的雇佣兵也都纷纷点头,一人道:“西域本就是荒蛮杂乱之地,那些个可恶的巫师净养一些丑陋的生番祸害一方,我听说那鱼头怪个头极大,比这只山虎还要凶猛。” 便是成群的山虎也抵不过一头鱼头怪吧?他们说的起劲,我却说不上话来,心里也只是默默地想着。如果当时死亡沼泽里出现的是成千上万山虎,或许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就不会沦落成那般狼狈了,鱼头怪敌我不分,虽然没有像这几个雇佣兵说的生吃金铁那样夸张,但是它们连自己的同伴都能吃,却是比吃金铁草木还要让人心惊胆战,论凶猛的话,山虎也是远远不及的。 这人话说完了,唐牛摇了摇头,笑骂道:“行了,你们少在这里胡说八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莫要听了别人一些话就当真了。” 听他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奇怪了,看着他道:“难道唐兄不相信死亡沼泽里出现了鱼头怪么?” 唐牛笑了笑,道:“信自是信,这件事已是天下皆知,连七大门派都放出了风,哪能有错?只是我不信那些鱼头怪是西域巫师豢养的罢了。” 我道:“那也说不好,鱼头怪形同鬼仔妖物,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西域的巫师能豢养出来。” 唐牛长叹了口气,道:“想来追影兄弟没有想过那长生堂里的灵蛇吧?” 我心里微微一颤,又想起了神龙窟里那条巨蛇。我道:“唐兄以为鱼头怪的横生全是那灵蛇的缘故?” 唐牛道:“或许吧,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死亡沼泽此次巨变一定和长生堂的人脱不了干系,只怕那些鱼头怪是他们故意豢养,用来对付七大门派的。” 他说的很认真,如果我当初没有亲临死亡沼泽、没有进入神龙窟的话,只怕现在也几乎要相信他的话了。我不由苦笑,道:“如果鱼头怪是长生堂的人所养,为什么连他们也遭到攻击?” “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唐牛冷笑了一声,道:“难道追影兄弟没听说长生堂逃出死亡沼泽前的临死反扑么?长生堂在逃出死亡沼泽之前曾故意欺诈七大门派和其一同前往,目的便是想借助鱼头怪的凶残,在神龙窟内一举消灭七大门派。” 我干笑了一下,道:“这些事情也是唐兄听来的吧?都是旁人胡乱猜测的而已,当不了真。” 这时,我旁边那名汉子忽然道:“追影兄弟,这可不是胡乱猜测,而是有事实根据的。” 我有点愕然,道:“什么事实根据?” “长生堂进入死亡沼泽前,早已在七大门派中安插了一名奸细贼子,其目的便是哄骗七大门派进入神龙窟。” 我吃了一惊,道:“当真有这等事?那奸细是谁?” 这汉子手里还在转动着铁棒,却不经意的笑道:“确有其事。那人叫顾天,是天下镖局的总镖头,他是魔教奸细的身份已被七大门派证实。” 第八十二章 臭名昭著五 原来这汉子嘴里的魔教奸细,指的竟是我。 我一阵哑然,没有搭他话,只是将手里的细铁棒转了转。这山虎肉很是肥硕,串在铁棒上烤到现在,黄灿灿的油水连成丝直往篝火里滴,惹得篝火里一阵噼啪乱响,火头也窜高几分,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我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 听别人这样说道自己,任谁心里也不会好受了吧。我一向不喜欢听闲言碎语,但此时却忍不住的问道:“奸细既已发现,七大门派那边是如何处置此人的?” 那汉子将虎肉凑到鼻间嗅了嗅,接着又咬了一口,嘴里鼓鼓塞塞的道:“谁知道怎么处置的,我们也只听说有这么一个贼人,不过这等勾结魔教之徒定没什么好下场,七大门派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是不是,大牛哥?” 一边,唐牛摇头笑了笑,道:“你这小子,成天就知道关心这些事,一个正派叛徒罢了,总是挂在嘴边做什么?” 那汉子有些不甘,嘴里的虎肉还没咽下便抢声道:“根本就是,像他那种牲口一般的东西就该受世人唾骂,人人得而诛之。” 他忽然说的如此凛然,其他两名正在考虎肉的雇佣兵也都纷纷应和,说的也都是一个意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雇佣兵常做的事情,他们几人自也经常走南闯北,听说很多江湖风言,连他们都听说了我在死亡沼泽里的所作所为,看来我的臭名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 没想到我功未成名为就的,竟先背上了这等名头。 我暗自苦笑,看了看这几个雇佣兵,几人说着这些话倒是没太多的愤恨,只是这些话是在责骂我,我心里多少有点难堪。 “当七大门派的子弟有什么不好?有的人想进都进不去,那姓顾的却非要当个叛徒。” “许是长生堂允诺他不少钱财将他收买的,人为财死,金山银山的砸过去,亲戚朋友都能杀,莫说是旁的事情了。” “谁说不是呢?” 也许,我真的不该踏入江湖。 那一年刚加入铁剑派的时候,我心里也是豪情壮志的告诫自己,只道将来一定要在江湖上名声鹊起,至少能像当初的铁掌帮帮主潘长龙那样剑走江湖,一呼百应,好歹能混出个名堂,光大铁剑派。但事实上,我所遭遇的却并非我想象的那般美好,名声虽然已经鹊起,却是南辕北辙,如今落得个叛徒的头衔,根本就是与我的初衷截然相反。 几个雇佣兵还在说着,我已没心思再去听了,看着眼前的篝火火苗,一时有些出神。 这时,唐牛摆了摆手,笑骂道:“好了,别再说那姓顾的事情了,快些吃肉,天很晚了,我们明早还要带着虎骨赶回中原去。” 他们是受人之托前来摘取足上行,如今死亡沼泽被封,足上行是摘不了了,只能带回一具虎骨,不过虎骨在民间也是一种珍材,他们拿回去或许能卖个好价钱,这一趟,他们算是不亏了。 我正想着,这时,那名叫徐青的雇佣兵从东边草丛中快速的跑了过来,人还没跑到我们近前便急声道:“大牛哥,东边有人来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话语中掩不住的慌张,我们都是一惊,唐牛一把将烤肉丢到火堆里,沉声道:“灭火,快躲起来。” 走镖的最怕夜间遇到生人,这些雇佣兵也不列外,唐牛话音甫落,其他三名雇佣兵已刀尖齐下,铲开了地上的泥土盖在了篝火上,原本烧的旺盛的篝火被泥土这么一覆盖,登时熄灭了。 我们是在路边的树林里起的篝火,离路边尚有些距离,树林很是浓密,火一熄灭,加上天色混黑,我们躲在树林里,在路上的人只要不来搜索根本也发现不了我们。 此时,徐青已跑到我们跟前,唐牛见他过来,小声道:“徐青,看清楚是什么人了么?” 徐青也压低了声音,道:“来的人有很多,天太暗,没看清。” 另一名雇佣兵道:“多少人?” 徐青道:“也没看清,但绝不下一千,他们来得很急,像是在赶路。大牛哥,我们该怎么办?” 旁边,两个雇佣兵低低的惊呼一声,唐牛这时却缓缓地舒了口气,道:“从此地往东行得两日便是昆仑山,能从那边过来这么多人马,极有可能是七大门派的人了,不必担心。” 不下一千的人马已不是小数目,能来这么多人,应该就是七大门派的人了,我也这么想。此地距离昆仑山已然很近,长生堂与七大门派之间局势紧张,自不敢轻易在这里兴风作浪,也不可能是西域的某个部落出来狩猎来了,能一次出动千余人的部落绝不是小中型部落,但昆仑山周边根本也没有大型部落,有的只是十数个小部落为了寻求昆仑派的庇护,才会在这一带驻扎。 想到这里,我不由失笑。 我来西域其实也没多久,现在倒对他们这边的生活习性有更多的了解。 正想着,远远的,东边忽然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我翘首望去,只见在混黑的夜色里,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正朝我们这边赶来。天色太暗,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一群人急冲冲奔来,我也只觉地面都在微微颤动着。 这一群人来的很快,步伐相当整齐丝毫不乱,在黑夜里像潮水一样用涌来,当先是数百个骑马的人。这些马匹倒也是强健,只听那一阵马蹄声便知道,唐牛一见这些马匹,似又松了口气,小声笑道:“是七大门派的人,错不了了。” 他的声音此时大了许多,但紧接着便被这一阵的马蹄声淹没。这群人已奔到了我们林外的道路上,根本也没有任何停留,像是一阵风掠过一般,马匹太多,践踏在草丛中一阵闷响,这些杂草在道路上已长得很长,但也被马蹄踩得残草飞溅,尘土高扬,远处惊鸟纷飞。 前面数百匹马匹飞驰而过,后面跟着的则是一片人潮,比起马匹的践踏地面的声音,他们奔走起来却是动静极轻,压着身体往前快速奔走。马匹跑的极快,这群人却是丝毫不落,紧跟其后。 我们距离他们一大群人已是不远,借着模糊的夜色,我还是能看得清他们身上穿的服饰,正是青城派、昆仑派和武当派三个门派的弟子。 这些人应该是去接应班怀岭他们的吧。 在树林里张望着,我也只觉有些惴惴。 这群人来势很迅疾,从我们面前疾冲而过,看样子数量在两千左右,大概班怀岭和白虎坛在涵洞坡交锋的消息已被郑东升带回了昆仑派,所以七大门派才会派弟子去增援。 这么多人来的快,去的也极快,前后偌大的队伍,只在几个呼吸间便从我们眼前穿了过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徐青有点兴奋地道:“七大门派的子弟果然不凡,便是这份势头,长声堂已是远远不及的,真厉害。” 唐牛笑道:“这是自然,那可是正义之师,当然威武,哈哈。” 他的话里掩藏不住的激动,其他几名雇佣兵闻言纷纷笑了起来。 三派弟子已经远去,我也在驻足看着这些人远去的背影,只是心里却没他们几个雇佣兵那样乐观了。 这一去,不知道那边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心里微微一痛。 或许,又要死去更多的人了。 第八十三章 昆仑行一 吃罢了虎肉,我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精神饱满许多。当晚与唐牛他们在树林里露宿一夜,第二天早上我与他们结伴东行。 远离了死亡沙漠地域,我们进入到黑汗领土。黑汗国本土大江颇为众多,东南西北贯穿而来的大江有十数条,领土南北足有一千余里,因为此地天气变幻多端,地势颇为险峻,在本地素有“冥江”的称号,但黑汗东接昆仑山脉,当地人向以北玄自居,认为黑色是最崇高的颜色,故又有“黑昆仑山”的尊称。八剌沙衮是黑汗国的国都,依湖而建,在回鹘和吐蕃三国之间是名声响当当的都城,黑汗国土不小,但人口却远没那么多,连同其附属部落之人一共才不过数万,而且这些人大多都聚集在八剌沙衮都城附近。上一次我随着七大门派横穿黑汗之时曾远远看到过这个都城的繁华,西域许多巫师、商贾途经此地都会在八剌沙衮驻留数日,以补充物资粮草,是以黑汗的国都相比较周边各小国来说算是比较富饶的,往来行者、兵卒、部落之人络绎不绝,颇为热闹。 可是那也只是数月之前,我们这一次途径黑汗却是极少见到人烟,死亡沼泽里出现了鱼头怪,连这一片土地也似跟着荒废了一样,路上冷冷清清的。唐牛告诉我,死亡沼泽的异变,沙城城主急告天下,黑汗本地人得有知怪物横生之后便暂迁东北部的阿拉湖湖畔,那里西临回鹘国,若是死亡沼泽里再有异动,他们能即刻举国再迁,迁至回鹘境内,以防不测。 我们是第三天走出黑汗的,第三天傍晚,在一阵绵绵的细雨中,我们到了昆仑山脉最西端的山脚下。 昆仑山脉东西浩长,最西边的山脚有一条南北大河,那是塔里木大江的主流。大江自北朝南流向,往南流向吐蕃境内。 我站在一块大石上,看着前面滚滚奔腾的大江。这一条大江横卧两山之间,从两山之间的缝隙之中穿流而过,从我脚下的立身之处到对面的山脚只有百十来步,中间搭着一座年代久远的破旧石桥。这里是大江最窄的河段,石桥是昆仑派早年修建,用的是顽硬的山石垒成,坚不可摧,如果是从昆仑派里出发往死亡沼泽,这里是最近的路段,也是必经之路。 看着高耸入云的昆仑山脉,我心里一阵的复杂。上回因为跟随七大门派的脚步而匆匆赶路,沿途许多地方我都没细心去看,现在赶回昆仑派,时间上虽然不那么紧了,能看得到许多壮丽的美景,可是距离昆仑派越近,我却越是不安。这几天来,唐牛等人几乎每天都在闲聊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事情,他们虽然是雇佣兵,但骨子里却是站在七大门派这边的,说的都是些“邪不压正,豪情壮志”之类的话语,听得我的耳朵里快听出老茧来了,他们说到可恨之处,甚至连带着也会把我臭骂一通。也许,真的是人言可畏和我的内心在作祟,这种话听得多了,反倒让我对昆仑派滋生出些许惧意。 我正看着,唐牛几人从后面走了过来,一见到这座石桥,徐青忽然笑道:“总算赶回来了,西边再怎么险恶,到了昆仑山脚下,任何邪魔外道都要止步于此。” 一名身材精悍的雇佣兵接道:“那是,昆仑山乃是神圣之地,西域处处混乱,部落之战连年不休,唯独没人敢在昆仑山撒野,因为昆仑山上有山神庇佑,保这一方水土。” 说话这人叫梁显生,是唐牛的副手,在他们几人之中最为能说会道,那晚提及我是魔教奸细的人便是他。听他说昆仑山上有山神庇佑,我也不觉有些好笑。昆仑山脉不过是山势浩大罢了,哪里会有什么神灵庇佑?只因山中有昆仑派坐落于此。昆仑派虽然位处西域,但却是江湖七大门派之一,而且势力位列前茅,门中子弟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人才,人数千万不止,加上昆仑派武学博大精深,纵然西域部落混乱不堪,也没什么人敢跑到这种地方来自讨没趣。 这时,唐牛走到了我身边,站在我身边一侧,笑道:“追影兄弟,我们便在此处分开吧,我们要继续沿着山道南下,去吐蕃南部走一趟。” 这座石桥是通往昆仑派的,沿着我们脚下的山道南行百余里便可进入吐蕃境内。我诧道:“你们不回中原了?” 唐牛道:“自是回去,不过我们不经过昆仑派,从吐蕃南部一路下行,穿过大理国回中土。” 吐蕃国国土幅员辽阔,他们选择从南部绕行,那便是要走千万里的路程了。我道:“怎么要走这么远的路?” 唐牛笑了笑,道:“我们没能办成王员外嘱托的事情,看能不能去吐蕃和大理碰碰运气,再寻得其他的珍材来补偿。” 他说的很是洒脱,我也随笑道:“祝你们好运,告辞。” “告辞了。” 说罢,几人沿着山道朝南边走去。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感慨莫名。与这几名雇佣兵短短几天的相处,时间不长,我谈不上对他们有什么好感,但也没有憎恶之意,尽管他们这几天来嘴里常常挂着我背弃信义的话语,从他们身上我却看到了何云、杨冲等几名镖师的身影。人生如镖,在江湖上行走,他们几人还能心守道义规矩已实属难得,和天下镖局的行事风格很像,距离我离开镖局已差不多快三个月了,也不知道镖局里现在怎么样了。 我抓了抓头发,这段时间一直在西域游荡,我几乎快忘记了什么叫洗澡,脸上的颜料早已被我用雨水洗掉,但身上却一直臭烘烘的,头发上更是黏成一根根的,很是脏乱。 辞别了唐牛,我走上了这座石桥。昆仑派修建这座石桥旨在方便通行,他们本是大门派,造出的桥梁也是颇具大派风范,桥面设计的很是宽阔,能并排行驶五辆马车,桥身大石契合严密,整座桥看上去古朴敦厚。只是这座石桥久经风雨,颜色变得很是沧桑,桥面上坑坑洼洼的已满是被雨水冲洗后留下的小浅坑,桥身上面镂刻的花纹图案也几近被风化掉,也不知道这座桥搭建在这里有多少年了。 这座桥有百十来步长。站在桥上,俯望桥下奔腾的江水,却只觉耳中振聋发聩,江水奔腾湍急,两山之间水汽弥漫,两山之上隐隐可见一道弯弯的虹桥,颇有怡人之境。 百十来步,并不是很长。桥的另一头,连在昆仑山脉的树林之中。能在大江之上搭建这么一座石桥,在西域也算是难得的,这里本不是昆仑派的管辖范围,他们却在这里铺垫一座便利之道,也难怪西域各个部落对其敬仰。走到了桥中间的位置,我抬头看了眼天上的虹桥,在一片昏黄之中,能看的更加清晰,加上两山一江恢弘景象,此地倒也显得一派祥和。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又想到了郑东升和贺二娘的告诫。 如果我想要走,现在就可以立刻远走漠北吧。 远走高飞或许真能躲开这些扰人事情,无非是再背上一些骂名罢了,至少我能保全自身安全,在其他的地方安根扎债,亦能度过余生。 刚一想到这里,我不禁自嘲一笑。 低下头,向前走着。 此时夕阳落尽,身后的山道上已看不见唐牛几人的身影,西边极远的淡淡山峦轮廓上,只残留一片通红的晚霞。石桥的尽头伸进树林之中,光线暗淡,那里只能见得到一点发白的路面。 穿过石桥,往前走了一程,又是一天将尽,树林里面传来了一片虫鸣声。 现在已是春季,晚上的虫鸣声很是聒噪。在树林里,光线更加黯淡了,看的不是很清楚,看到的尽是树影和顶头遮天蔽日的肥厚枝叶。我正走着,忽然,听得前面的树林里响起一些轻轻地枝叶撩动声。 声音虽轻,周围那一阵沸腾的虫鸣声却突然戛然而止。 有人! 我一下站住了,抬头望去,却见得数十步开外的一颗大树上,一个身穿褐色短袄的汉子正横躺在高处的一根树杈上,光线太暗,我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能隐隐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根短棒,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大腿上缓缓敲着,样子颇为惬意。 第八十四章 昆仑行二 绵雨朦胧,却因被树林顶上的肥大枝叶遮挡而不曾落下,弥漫在树林中的只是一阵阵如同雾水一般的水气,让这一片树林看上去显得格外的模糊和潮湿。 我朝四周望了望,除了那树上躺着的汉子之外,却并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这人倒也有些本事,他背下的树枝不过腕口粗细,他整个人躺在树枝上却像是根本没什么重量一样,身下的树枝丝毫没有弯曲半点。 这是个什么人? 怎的会躺在那种地方? 林中暗淡,这人手里的短棒一直不紧不慢的敲着自己的大腿。因为他是仰面躺在树枝上,又在大树之上,看不清他什么模样,只知道这人看上去个头不是很高,头上却带了个很大的斗笠,这幅打扮有些像是一个山野村夫。 走镖路上最忌遇生人,这一点常识我还是没有忘掉的,我顿了顿脚,人往前继续迈步,想要从一边绕过去。哪知,刚迈出一步,却听树上那人忽然开口道:“你是从西边来的么?” 他的话语里虽满是不经意,我心里却顿生堤防,摸不清他的底细我也不敢贸然搭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不打算理会。 那人见我没有搭话,忽然身体一斜,凌空翻了几个身,一下子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了我的前方数丈处,手里的短棒仍在不紧不慢的敲着自己的大腿,道:“喂,我在问你话,你哑巴了吗?” 他如此直面的拦截我的去路,我心头不禁一凛,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是昆仑派巡山的弟子么?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忍不住的猜测着。昆仑派虽然远在昆仑山脉腹地,但其门派势力太大,门中弟子遍布整个昆仑山脉,这人虽然没有身穿昆仑派中的服饰,可能是昆仑派在此地故意设下的留守弟子,以侦测昆仑山脉周边动向,也可能是七大门派其他门派的暗哨弟子。死亡沼泽里生出鱼头怪,谁也不知道那等怪物会不会冲出死亡沼泽,加上前不久班怀岭率领青城派众多弟子在涵洞坡与长生堂白虎坛的人发生激战,这人也恐怕是七大门派留在此地通风报捷的人。只是,我又隐隐觉得不像。 那人直直的站着,手里的短棒忽然停住了,抬起头道:“少啰嗦,你先说是不是从西边过来的?” 昏暗中,他的斗笠几乎遮住了他整个脑袋,但我还是看清了他一张尖嘴猴腮的面孔,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模样有些可笑。这人大概是个疯子吧,我不觉有些好笑,道:“是又如何?” 话音刚落,他两眼一亮,手里的短棍一把指向我,喝道:“那你一定是从桥上走过来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道:“阁下想要做什么?” 他的嘴角扬了扬,手里的短棒垂下,又往大腿上拍了两下,轻笑道:“不做什么,只不过过桥就要付过桥费,不能白让你走。” 遇到劫匪了。 我脑中一下想到了这一点,却忍不住一阵错愕。还没等我有任何举动,又见这人胳膊一抬,手里的短棒已被他甩了出去,“咄”的一声击在了他身边的一棵树干上,这就像是一种暗号一般,短棒落在地上,紧跟着,从道路两边的树丛中一下子跳出七八名汉子来。 这些汉子从树丛中跳出来颇为利索,手里都端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个头高矮不等,而且身上的服饰穿的也不是很一致,只是下半张脸上均围着破布面巾,像是从衣服上随意扯下的布片围上去的。一群人跳出来几乎将整条道路堵住,井然有序的站在当中那头戴斗笠的汉子身后,看阵势大有凶狠之意。 此时,那头戴斗笠的汉子也抱起了膀子站直了,朝身后左右看了看,目光又放在我身上笑道:“喂,那人,遇到我们算你不走运,但你不用怕,我们也不想伤人性命,只为拿点钱财,你身上有多少金银便都拿出来吧。” 昆仑山脉之下现在也有了劫匪了么?看着他们一群冷眼相视的人,我心头不免有些措手不及。昆仑山一向被称为神朝圣地,只因七大门派中的昆仑派便坐落于此,因其在江湖上威风凛凛的名头,昆仑山也近乎被传的神乎其神,我也只道能到来此地之人皆是慕名前来、诚心叩拜昆仑派,但却从未听说过这里会有劫匪出没作恶。 这伙人多半是想趁乱打劫的吧。昆仑山是七大门派在西域唯一的一处聚集地,如今正魔两道局面紧张,七大门派从死亡沼泽里冲出来时人数不过两千,已是元气大伤,加上长生堂战后实力有所保留,在西域的势头几经吹鼓已力压七大门派,我虽知之不详,但也能想到双方现今的局势正是处在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说不好方经文一时心血来潮,率众来犯昆仑派都是有可能的。在这种情形下,难免会有歹人出来作祟了,如果换做以往,这也根本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脑子里一下子想了这么多,我心里不禁升起一丝苦涩。看样子,这些人应该是从中原来的,可能是江湖上众多小门派之中的弟子,也可能是和唐牛他们一样前来西域寻找珍稀草药的,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但不管是什么人,他们既然敢出现在昆仑山下,那便不是魔教中人,恐怕是借昆仑派的威名来立身的了。只是现在正魔两道局势危机,他们对武林之事不理不问,却干起了这等勾当。 这群人不见我回话,一名身材臃肿的汉子小声道:“大哥,这家伙像是吓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头戴斗笠的汉子看了看我,狠狠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们两个,去把他身上的东西搜出来,看有没有值钱的。” 我有点儿默然。比起他的狠话,他们的立场则更让我发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样说他们一点也不为过。那汉子的话音落下,他身旁两名面带布巾的汉子应声朝我小跑了过来,两人到了我身前,左边一名身材较高的汉子猛地伸出手,便要抓住我的衣领,右边一人与这人并排而来,却没有立刻来抓我的兽皮衣,只是将手里的大刀直直对着我。 见他们二人如此气势汹汹,我心头怒意升起,左臂一抬,五指张开正一把抓住左边这人的左手腕。甫一搭手,我便知这人武功的深浅,根本就是平庸无奇,便是他手上的力量与我也是颇有不如。这人见自己的命门被扣,双眼一瞪,已然露出恶相,右手里的大刀带着风声直砍我的左臂。 他这一刀正好砍向我的臂肘,看刀势倒也凌厉,我带住他的手腕往一侧一甩,他的力道本就不如我,被我这么一带,他一下失去了重心,挥砍而至的大刀登时失了力道,我又手上一松,他整个人一下往一侧踉跄跌去。 以他这等身手,抓住他手腕之时我便已能杀了他吧。来不及多想,我刚挡开这人,却只听右边“呼”的一道寒风吹来,即便我现在没有回头去看,也知道是右边那汉子的大刀砍来了。 修炼内力和没有修炼内力的差别,只是听着他刀上传来的风声也大不一样,右边这汉子的刀风虽然已至,但根本毫无劲道可言,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记挥砍,砍向我的面门。眼角一瞥向右边,我的右臂已经抬起,顺着他大刀的来势,右手猛地朝这人大刀下端探了过去。 这人绝料想不到我会徒手去迎他的大刀,想要抽刀寻隙再砍,却哪里还来得及?本来他出刀在先,我探手在后,他占尽了优势,但这人大概经历的战阵太少,这般挥刀砍来,却是被我抢占了先机,大刀还没抽回,他的右腕已然也被我抓在了手里。 我的右手比普通人大了一倍,这般抓住他几乎将他的整个小臂前端攥住,这人看到我的右手之时似乎吃了一惊,大概直到这时才看出我整个右臂的不寻常。他脚下一顿,左手趁机搭在我的右腕上一推,想要试图将我的右手推开,但现在他已被我扣住,我哪里能容他再近我身?他左手未到,我已猛地一拉他的右臂,力道未尽,我抓着他的右腕又猛地捶在了他的胸口。 我本想着能将他手上的大刀夺下,击退此人便是,却不曾想这一刻他忽然面色大变,我右手抓着他的手腕捶在他的胸口,只听得“咔咔咔”数道骨骼断裂的声音从他胸腔里传来,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肋骨,他整个人也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下离地而起朝后倒飞而去,摔在地上“砰砰”连声,身体在地上拖了长长的一段距离,待得停下身来时已是俯身栽倒在地没了动静,手里的大刀也跌落在地上。 这一幕突如其来,对面其余几人都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先前抓我衣襟的那汉子此时才回过神来,露在外的双眼里多了些惧意,他这时也不敢挥刀朝我看来,人往后退着时,边惊慌地道:“大哥,这家伙是个硬手!” 我还站在原地,右臂也慢慢的垂了下来,五指轻轻地伸开闭合着。刚才我确实也没想到,右臂的力道之大,直到现在我还没有适应过来,实在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我碰到的均是武功高强之人,右臂惯常的发力已被我当成了一种普通。不过我方才一拳并未用尽全力,那人肋骨虽然断裂不少,并不至于丢命,现在伏在地上只怕是昏厥过去了。 对面那名头戴斗笠的汉子见状,忽然从后腰抽出两把极细的漆黑短剑,沉喝道:“两个废物,一起上宰了此人,麻利点,此地不可久留。” 他的话语中也有些惴惴,说是一起上,他自己却没有先动手,却是他身后的六名汉子朝我踱步走来,而原本被我击退的那名汉子在惊诧之余,闻得声音在之后,从侧翼再次朝我缓缓逼来。在刚才,他们也都看到了我一拳之力,此时已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真是一群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啊,何况我身上根本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一把追影剑或许还能卖些钱财,但那也已是一把断作了一半的利器。 我正看着这几个人,忽然,极远处的高处树林中一片抖动,从树叶的缝隙中望去,有七八个人影正在远处的树顶上穿梭跳跃,犹如猿猴。昆仑山脉巍峨高耸,我们现在的立身之处不过是在最西边山脉的脚下,越往前行山势越高,从我站着地方朝上看去,已能看到远处高处一片树林的顶端。 那突然而来的几个人影让我不禁吃了一惊,面前这几名汉子却置若罔闻一般,还没察觉到有人到来。他们这些人身上没有修炼内力,无论是视力还是听力都远不及我,只是,那后面来的又会是些什么人? 我抬着头,有些疑惑的朝远处的树林顶端望着,想要看清来人,但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清,只道那些人速度异常的快,前一眼还在远处,眨眼之间便已窜跳距离我们有数百步之内了。 面前这几个汉子还不知身后情形,大概我这么抬头望去在他们看来又像是吓破了胆,那名戴斗笠的汉子这时已失去了耐心,喝道:“还不快点,磨磨蹭蹭做什么!” 朝我围过来的六名汉子原本还有些小心翼翼,听得那汉子的声音,有一名左眉梢有一颗黑痣的汉子忽然沉喝一声,脚下猛地一发力,扬起手里的大刀便朝我当头砍来。他这一刀已毫无保留,似发了狠劲,大刀劈落时已然夹杂了不小的力道,刀还未近我门面,冷冽的刀风却吹起了我额间的发梢。 我现在所有的注意力虽然都放在了他们一群人的身后,但他这一刀我还是自认能轻松躲开,他的大刀挥落,我脚下一错,人朝后闪了几步,刚想踢脚荡开他的大刀,却在这时,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从这些人身后的树林中疾传而至。 这声音迅捷至极,但落入我耳中,却又很是熟悉。 声还未落,一道如同金色流行的光失陡然破开这几个汉子身后的乱枝重叶,夹杂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劲。 金光来势太快,直到这时,我面前的几个劫路之人才堪堪反应过来,我身前这名刚刚挥出一刀的汉子想要回头去看,哪里还来得及?头还没转过去,却听“噗”的一声,那道金光正刺穿他的前胸,透体而过。 我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一步,那金光穿透这汉子的胸口,却“铮”的一声打在了我脚前地面上。 低头望去,只见钉在地面上的是一枚金光闪闪的金花镖。 来人,果然是江顺。 一见这枚金花镖,我心里又惊又喜,但紧随而来的却是一阵阵的不安。江顺与我关系颇为交好,能再次见到他我自是满心欢喜,只是我心里清楚,那一片树林之中来的却不止江顺一人。 我正默默地想着,身前这几名汉子却如遭雷击,原本还踱步朝我逼来的几个汉子一下子都罢了手,那名头戴斗笠的人一见这地上的金花镖,忽然叫道:“快,快走!” 他们这些人此时在也顾不上我了,大概那名头戴斗笠的汉子识得金花镖,一挥手,领着几人急匆匆的朝树林一侧冲了进去。这一片树林颇是浓密,几个人刚一冲进树林里便不见了踪迹,我身前这名身中金花镖的汉子此时也站不稳了,胸口的血水如止不住的溪流,直往体外喷着,他眼睛看着几人逃离的方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嘴里吐出来的却是一片血水,身体一软,一下栽倒在地,只是眨眼间便没了呼吸。 第八十五章 昆仑行三 天色昏暗,这一片林中的朦胧水气愈加的浓了起来,风一吹过,水气如雾气一般微微晃荡着,空气中也有了些夜间的凉意。 身前,这名劫路的汉子已死去,人虽死,身体却是直挺挺的跪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似在看着自己胸前的血窟窿,身下流了一大滩鲜红的血水,大概他直到死去时也不曾想到自己会是这种死法。 抬起头,我不再去看身前这人,目光扫向前方百步之外的树林中,却见得前方的树丛顶端一阵“簌簌”声响起,树叶纷落之时,十几道身影是从天而降般的从树枝端落了下来。 此时已入晚间,林中水气蒸腾,看的不是很清楚,那十几道身影一落地,我便听到一道桀桀怪笑,道:“昨日我便和苏兄打赌,说顾兄弟要来昆仑山的话定会光明正大的路过此地,现在看来,还是我说的对!” 随着话语声,一群人从前面的树林隐晦之处快步走了出来,正是江顺和苏卿尧、韩萧等人。说话的正是江顺。在他们身后,三眼和小五以及十一二名身着幽云山庄服饰的汉子紧步跟随。死亡沼泽之中,十八刀的兄弟死伤大半,剩余的没多少人,后面的那几人我都不认识。 “顾兄弟!” 一见到是江顺他们,我的心定了定,紧跟着便是心头一热,朝前快步迎了上去,抱拳道:“江前辈,苏前辈,韩大哥!” 江顺一声长笑,在他身边,苏卿尧和韩萧则先他一步跑到我跟前,韩萧反应倒快,跑到我身前右手已是一把抓在了我的肩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颇有些激动地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他们都说你投奔了魔教,但我一直不信!哈哈。” 数月不见,韩萧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许是在昆仑派这段时间内静养得当,他现在一脸的精神,气色比之前要好太多。我满心欢喜,道:“韩大哥,你身上的伤好了?” “吃了玄铁门几个月的疗伤丹药,他的伤早已好了。”苏卿尧也来到我身前,同样是上下看了看我,笑道:“顾兄弟,你的速度怎的还那么慢,我们在此地已等了你三日了。”比起以往,苏卿尧似乎苍老了许多,头上多了些许白发。 我看了看他们,道:“苏前辈,你们怎么来了?” “郑东升已将你的事情告知庄主,庄主得知后便派我们几人在此地相候,啧啧,顾兄弟,你这一去数月,怎的连个音讯也没有?好在你现在还是回来了,这下我们都放心了,哈哈。” 这几人当中,苏卿尧和我的关系要好得多,我与他认识的最早,又一起经历了郴州城的虫变。正是因为他,我才对西域乃至西域的巫蛊之术有了更多的了解,这段时间我独自在西域行走,也是经常想起他。我有点惭愧,朝他低头抱了一拳,道:“苏前辈,我......” 苏卿尧倒似知道我的心思一般,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行了,旁的话就别说了,我们心里清楚。” 他一句“我们心里清楚”说的很是随意,殊不知我眼底一酸,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在来的路上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在死亡沼泽里相助长生堂逃进神龙窟已是有违正道,一路走来,无论是贺二娘还是郑东升以及唐牛那几个雇佣兵所言,都让我深切地感到了七大门派对我的痛恨,心里也一直想着现在的七大门派之中只怕没有多少人会对我有好脸色看,此行来到昆仑山,说是凶多吉少一点也不为过。没想到,苏卿尧和韩萧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待我如初。 那多半也与程富海有不小的关系吧?看来程富海也一直对我抱有一丝希望,认为我不会加入魔教,难怪连郑东升也会那般说,不愿与我动手,而是放我离去。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是一阵感激,强忍着才没有流下泪来,道:“江前辈、苏前辈,程前辈呢?” 话一说出口,只见苏卿尧和韩萧他们面上一滞,原本他们还是和颜悦色,马上变得一片苦涩。我有点诧异,追问道:“苏前辈,怎么了?” 苏卿尧叹了口气,道:“顾兄弟,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从死亡沼泽了出来之后,七大门派几位掌门已有将我们山庄提出正道行伍的意向,庄主被琐事缠的紧,这几日在望天殿和众位掌门正闹得不可开交。” “什么!” 他说的是,七大门派想要将幽云山庄赶出正道行伍?我不由大吃一惊。 可是眼下长生堂崛起势如燎原之火,七大门派将幽云山庄踢出去岂不是兵分势弱,削弱自身力量了么?这时,我隐隐感到有一种不好的兆头摸上心头。 难道幽云山庄遭遇此等排挤是与我有关么? 想到这里,我只觉心底一颤,人像是跌进了冰水中,刚刚满心的喜悦也一下子被尽数浇灭了。 此番西域之行我是追随程富海一同前来,外人只道我是幽云山庄的人,死亡沼泽里我协助方经文逃离鱼头怪的爪牙,纵然错在我一人,但幽云山庄难免会受牵连,只怕七大门派也将此罪强加到了幽云山庄和程富海的头上。 可是,我本来就不是幽云山庄的人,当初做出那等举动完全在于我一个,我不顾程富海等人的劝告兀自冲进山谷也是有目共睹的,哪里跟幽云山庄有半点关系?这一点,七大门派的几位掌门不会不清楚,又怎么会怪到幽云山庄头上去? “你们几个要在这里寒暄到天明吗?” 江顺在一边忽然悠闲的说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他还是一点都没变,仍是一副悠哉嬉戏模样,我现在倒有点局促了,忙不迭的朝他抱了一拳,道:“江前辈。” 江顺看着我嘿嘿一笑,走到那名死去的汉子跟前,俯身将地上的那枚金花镖捡了起来,捏着金花镖在衣襟上擦了擦,扭过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山脚是处避风坳,我们到那里去。” 我们立身的树林离山脚颇有些距离,从这里出发到山脚足足有二里地的路程。昆仑山脉浩大,连绵不绝的群山每一座都是高耸入云,山下树林覆盖的地域也是极为广阔,不过树林覆盖之地也仅仅是到昆仑山脉诸多山峰的半山腰,山头则常年大雪封顶,树林亦不多见。 绕开了入山主道,等我们穿过树林到达昆仑山脉最西边的一座山峰山脚时,这里的树林已很是稀薄,抬头望去,已能见到夜空中繁星点点,一轮冷月正当空高挂。 山脚有一处宽敞的山坳,里面孤零零的立着一颗枝繁叶茂的巨树。大概江顺和苏卿尧他们先前便是在此地等我的,老树下搭着几个帐篷,中间有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 一到篝火旁苏卿尧便招呼着我坐下,三眼和小五则找来干柴,小心的吹着篝火的火苗,韩萧则从帐篷里抱来一坛子酒和几个大碗。有些日子没有沾酒水了,看到韩萧抱来一坛子,我也只觉喉间有些痒。 韩萧给我倒了一大碗酒,递到我手里,笑道:“来,顾兄弟,先解解乏。” “多谢韩大哥。”我接过大碗,却没有马上去喝,转头看了看在我身边坐着的江顺和苏卿尧,想了想道:“江前辈,七大门派的几位掌门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韩萧正将一碗满酒递到江顺手里,江顺接过大碗喝了一口,砸着嘴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无非认为幽云山庄暗通魔教罢了。” 第八十六章 昆仑行四 我心头怒意升起,道:“但那件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幽云山庄何来关系?” 江顺笑了笑,道:“此番前来死亡之地,你是跟随幽云山庄而来,再没有关系也有关系了。” 他现在还笑得出来,我却没他那份心情了,但他的意思我懂。我道:“江前辈,你许是心里明白,这次炼制蜮毒解药,在下乃是受了程前辈的邀请而来,当初在幽云山庄里时,大明门的苗前辈和玄铁门的罢前辈以及鬼谷的心怀良夫妇都可以作证的。” 江顺一仰头,将碗里酒喝了个精光,道:“这些事情我们自是知道,还要做什么证明,顾小友别说了。” “可七大门派的几位掌门未必都知道。” 江顺脸色一正,道:“那你想做什么?” “即刻去昆仑派,在下亲自将此事告知诸位掌门,替程前辈洗怨。” “你跟他们说,能说的清么?” 他把大碗往地上随意一丢,双手抱着脑袋仰面躺在了地上,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似悠闲般的晃了起来。 我一下语塞,说不上话来。 是啊,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能跟那几位掌门说得清楚么?嘴上虽然叫嚷着去“理论”,但我也觉得这种做法更加无力,甚至有些可笑。想到这里,我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那,程前辈现在是什么意思?” 江顺道:“七大门派的几位掌门决意已定,谁能改变得了?程兄也是毫无办法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人忽然坐了起来,脸上已满是精神,大笑道:“只不过其他三庄的庄主可就不乐意了,哈哈。” 他这副样子,倒好似唯恐天下不乱一样。江顺本就是盗贼出身,性情反复无常,我早已习惯,可他此际突然道出“其他三庄”我还是有点措手不及,忍不住的道:“其他三个山庄?” 一边,韩萧已将酒水倒满了一圈,正在往自己手里的大碗中倒酒,道:“是的,七大门派这次不仅有将我们山庄赶出正道行伍的意思,甚至也大有将含泉山庄、影月山庄和紫元山庄也踢出在外的意向。”倒满了酒,他喝了一口,续道:“我们幽云山庄在中原坊间的商铺极少,但另外三庄却是极多,如果他们被踢出正道行伍,三位庄主哪里能愿意?纵然这些日子他们没有明说,但暗地里却不知责骂了庄主多少回了。” 我吃了一惊,道:“此事怎么也牵扯到这三个山庄了?眼下长生堂正风生水起,正道行伍合则生、分则亡,现在将四大山庄踢出门外的话,七大门派无异自折羽翼,他们几位掌门难道不知么?” 三庄在江湖上成名已久,都是富甲一方的大势力,但和幽云山庄略有不同,在江湖上,三个山庄与幽云山庄一起被人称道“江湖四大山庄”,但如果要论经商,在中原商界,幽云山庄的名头却没有这三个山庄响了,甚至连七大门派也是望尘莫及的。三大山庄极善经商,庄中行商之人遍足四海,与中原各州府官场的人也是关系紧密。紫元山庄位于中原西部的恭州,势力颇为不俗,与北部的影月山庄和东海的含泉山庄成鼎足之势而立,三个山庄在中原境内开设的商铺多不胜数,大宋几乎有一半的商铺都被他们占据,兜售的珍稀皮毛、海中珍宝以及古玩字画可谓是遍布大宋各个角落,无人不知,也无人不晓。 我在郴州城里走镖之时便已听说这三庄的名头,说是如雷贯耳也不为过,只因其在商界的地位实在太重,我常与吴城邦他们那些个掌柜商人饮酒,吴城邦他们经常提起商界之事,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三个山庄在中原商界中如何势如暗中风云。但江南已有个幽云山庄,又坐落在郴州城外,加上我对商界之事无丝毫兴趣,那时在意最多的也只是幽云山庄。 可是,如此势大富饶的三个山庄,七大门派现在也忍心将他们踢出行伍么?真要是这样的话,如果算上幽云山庄,七大门派这次是要一同革除四股势力,正派这边的整体实力将会直降一大截,而现今长生堂的崛起势如燎原之火,若他们在西域再次坐大,七大门派如何去挡? 三大山庄被踢出正道行伍,他们的损失应该也是极大吧。一旦没有了七大门派这座靠山,他们在中原的商贸绝不会如现在这样顺风顺水,至少迫于魔教的压力,他们经商也会畏手畏脚的了。 脑子里电光火石间想到这里,我的头也有点疼。听得我的话,韩萧脸色一红,抓了抓头,苦笑道:“从死亡沼泽里逃出来之后,七大门派已是心存芥蒂,生怕......生怕再出叛逆事端,所以想趁将我们幽云山庄赶出正道行伍之际,连带着也将其他三庄也赶将出去。” 我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浑身不禁一颤,手里端着的酒水也洒出来不少。苏卿尧在一旁看了看我,叹道:“顾小友,想来你已猜到,我们也不瞒你。你助方经文逃离死亡沼泽一事已成了七大门派几位掌门的心中祸根,内忧终大于外患,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几位掌门才有此决策。我听庄主说过,这一次七大门派只是想将四个山庄踢出行伍,日后,一谷六门也会被赶出去的。” 原来真是这样!我呆呆的望着篝火,碗里的酒水一滴滴流下,滴在篝火中滋滋作响。 把江湖上诸多杂七杂八的门派踢出在外,大概七大门派是想单单以七门之力对抗魔教吧?正道行伍门派众多,而比起一谷四庄六门等众多门派,七大门派以门派底蕴深厚,文化源远流长等诸多方面的原因,更是代表着江湖正派。他们做的决定,几乎是至高无上的了。只是,正派抗击魔教由来已逾数百年,江湖诸多门派与魔教之间结下的仇怨之深实难想象,现在就分道解散的话,岂不是魔教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么?如果被长生堂势力坐大,一旦逐一来犯,七大门派这边自能抵挡,但是一谷四庄六门等诸多小一些的门派怎么办?这些门派虽然在江湖上也是雄踞一方,但其势力加起来也抵不过七大门派之中的一个,真个与长生堂对阵起来,根本也敌不过。 我想的头有点晕,本以为自己闯下的祸端已经为七大门派带来了不少麻烦,却怎么也没想到牵扯会如此之大。 抬起头,夜空中一片幽蓝,那一轮冷月已西移大半,月光清辉洒下,照得四处一片皎白。 照当下的形势来看,七大门派里实属内忧外患了吧。七大门派真要把一谷四庄六门等门派踢出去,也等同于伸出脖子任由长生堂的人来砍了。 我将大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这酒颇是辛烈,大概是西域本地自酿用来抵御严寒的,一口酒入喉,我只觉火辣辣的热。 见我没有说话,苏卿尧又道:“顾小友,现在七大门派里乱糟糟的,形势不用乐观,很多门派都认为这一切的源头便是你,欲要杀你而后快。我们此番前来是奉了庄主之命,是带你离开西域的。” 说了半天,他们几人是打得这个主意么?我不禁又吃了一惊,道:“离开西域?去哪?” 苏卿尧道:“回中原,幽云山庄。” 我道:“可是蜮毒解药还未炼制出来,我若就这么走了,如何能行?” 江顺在一旁忽然打了个哈哈,道:“真是个傻小子,命都快没了,你竟还在想着炼制蜮毒解药的事情,平日里看你挺机灵,怎么这个时候犯起了糊涂?” 韩萧这时候也出声道:“顾兄弟,这是庄主的意思。庄主爱才惜才,不想看着你枉送了性命,所以才会派我们前来,带你回中原去。” 程富海道现在还在为我着想啊。我一阵感激,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感激,我心里越是愧疚,总觉得亏欠程富海太多太多。我顿了顿,道:“不行!如果在下就这么走了,程前辈怎么办?” 苏卿尧迟疑道:“顾兄弟,你要做什么?” 我道:“此事因我而起,若是一谷四庄六门诸派为此而被逐出正道行伍,在下便是身死也追悔不及。苏前辈,你有所不知,长生堂自死亡沼泽一战之后,现在已在西部边陲举旗起势,以其在西域的影响力,怕用不了多久便会重现三十年前的盛势,倘若七大门派此时解体,只怕后患无穷。” 苏卿尧脸色一凛,道:“顾兄弟,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有些恍然,当即将我在弥罗族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了,苏卿尧已是神色严峻,低呼道:“你去了弥罗族?扎巴尔可是西域出了名的黑巫师,连乌山部和血手部落的大巫都要敬他三分,族中族人更是不下千百,乃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型部落,羊祉兴也敢找上门去?”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羊祉兴不仅找上了弥罗族,还有焦禾、普麻等族也被他们侵扰,而且听羊祉兴的口气,似乎现在他们已经收拢几族的势力了。” 大概苏卿尧也是听过焦禾、普麻两族的名头,似自言自语的道:“这两个部落我倒略有耳闻的,听说势力在西域也是颇为不俗。” 这时,韩萧轻笑一声,道:“不过是一些土著部落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西域的这些部落都是些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待得七大门派击败长生堂,他们还不是落得个四散逃离?” 我转过头,道:“韩大哥有所不知,长生堂里现在有一种蛊术叫血蛊,人一旦中了那种蛊毒便唯命是从,不从者只会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当初那少林派的圆慧和尚便是身中此毒,才会做出那等奸细勾当,倘若那些被长生堂压榨的部落皆中了此毒,便再也不敢妄自逃命了,你可曾听说过长生堂里有哪个人敢违抗方经文的命令的?原因便在于此。” 我话刚说完,苏卿尧已点着头道:“不错,我听庄主说起过此蛊,如今的长生堂不比当年,那是方经文为了扩大势力专门使用的恶毒手段,他的声望远不及梦幽蓝,也只能用此法保住长生堂。” 韩萧也似有些恍然,喃喃道:“这个我倒真没听说过......” 我将碗里剩下的酒水喝光,道:“所以长生堂的崛起势头极快,这里又是西域,他们更是如鱼得水,七大门派现在内乱的话,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韩萧听得我的话,却是有些默然,只是将酒坛提过来又为我们倒满了,苏卿尧在一边沉吟道:“顾兄弟,你说的不错。而且死亡沼泽一战,实则是长生堂占了大便宜,借助此番势头,长生堂必会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如此下去,只怕他们不久之后的确将会再现当年大势,七大门派现在内乱确实不是时候。” 我手里还端着酒水,看了看苏卿尧。他的想法倒是和弥罗族的大巫扎巴尔有所相同,都想到了长生堂会借风坐大。他抿了一口酒,迟疑片刻,又道:“可你现在再回昆仑派又有什么用?难道你以为单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眼下形势么?” 我不禁一阵颓然,道:“晚辈不敢妄自菲薄,只是不向七大门派做出个交代的话晚辈实在食寝难安,家师曾教导我做人站得直行的正,如果在下做错了事便只想着逃避,还有何颜面回到中原?只怕到头来又会落得个抱头鼠窜,被天下英雄耻笑的下场。” 不仅我会被天下人耻笑,恐怕连带着铁剑派和师傅师娘他们也会再次被世人责骂吧? 我默默的想着,只是仰头喝了一口烈酒。开天内功上的内功心法是武当派外门弟子的内功心法,只此一件事已让师傅师娘蒙羞,纵然天一道长他们没有开口说明,但我知道,那已经和偷盗没什么区别了。这件事一直是我心底的伤疤,只是不愿再去提及,大概苏卿尧和江顺他们也想到了这些,一时间也都没开口说话,自顾喝着手里的酒水。 此时夜已深,空中那一轮皎月已不知移到哪里去了,夜空中多了几点繁星。西域天气变幻莫测,坐在篝火边,我已能感到周围树林里散出的一阵凉意。 一阵静默之后,韩萧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跟我们回中原去了?”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 苏卿尧也叹道:“既然你不跟我们走,我们也不强求,那......我们明日便一起回昆仑派罢。”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坐在我右侧的江顺忽然面色一变,两脚一蹬地面,人已如铁柱一般站了起来,抬头直向我们身前的山顶望去。 我们都吃了一惊,也跟着站了起来,只道是江顺发现了什么。可是仰头望去,却见山顶除了一片皑皑白雪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韩萧看了看山顶,扭头道:“江前辈,怎么了?” 江顺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沉思,紧跟着他忽然转过身,看着我们山下的树林,才缓缓道:“有人来了。” 我们这些人里,江顺的内功当数第一,他本是盗贼出身,眼尖耳灵的比我们高出太多,听他道出有人,周围那些幽云山庄的子弟也都一下站了起来,三眼和小五也抽出了腰间大刀,一副枕戈待旦的样子望着树林里。 几乎就在我们所有人都面向山下的树林之时,忽然,一声长啸却从我们背后的山顶,远远的传了下来。这座山峰高耸入云,这一道长啸声更像是从天上传来的一样,声音洪亮悠远,直如深夜中的一个霹雳。 我浑身一震,转头望去,只见幽暗的夜空下,我们身前的山峰半山腰两侧忽然涌出两队人马来。距离太远,看不清来人是谁,我只见得两队人马方一从山峰后面绕出,紧跟着在当中合成一大队,在山顶皑雪暗光的照映下,如一片蚁流一样直朝我们涌了过来。 人实在太多了,尽管那半山腰的地方距离我们这边还有些距离,但这么多人冲下来,我也只觉大地都在颤抖着。苏卿尧将大碗往地上一丢,面上已是变了色,急道:“不好,是昆仑派的弟子!顾兄弟,你快些走!” 他说的很急,似还有什么想说,但只是嘴角动了动,只说了这些话。说罢,便拉着我的胳膊往一旁的树林里推,我咬了咬牙,只待挣脱他,这时,忽然听到我们身前的树林里有人喝道:“来到了我昆仑山,你还想往哪里走!” 我心中一紧。这声音很是耳熟,是昆仑派的火心道人吗? 听得这声音,苏卿尧浑身像是泄了气,抓着我的胳膊也松了下来。身前,江顺则忽然嘿嘿一笑,道:“火心,这么晚了,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随着江顺的笑语落下,树林里,缓缓的走出几道身影来。我定睛望去,只见当先一人正是满头红发的火心道人。 在他身旁两侧,正矗立着武当派的天一道长和少林寺的方丈本空大师,一同前来的还有樊春扬、申司南、管书卉和元吉几位掌门,几人身上气劲漩荡,面色冷峻异常,两边则分立着玄木道长、本明大师、轩神道人、微灯道人等人。他们一群人走出树林并没有立刻朝我围过来,而是静静地站在林中隐晦处,都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过来的,竟是七大门派的七位掌门。 只是,他们怎么也来了? 这时,半山腰的那群人马已奔到山下,将我们团团围住。我的心口莫名的跳动着,眼睛只是看着火心道人身旁的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二人是七位掌门中的领军人物,数月不见,两人依旧是神色焕发,几同天人。天一道长还是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脸上平平静静毫无波澜,只是那本空大师却让我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忌惮。他一身的佛光宝相,我周身却不自觉的一凉,似连周遭空气都要结成冰一样。 这位佛家高僧看似普通至极,心思实则令人害怕。 似察觉到我的目光,本空大师忽然打了个佛号,淡淡笑道:“顾小友,你来了。” 第八十七章 三章之约一 我和苏卿尧、韩萧他们一群幽云山庄的子弟站在望天殿的大厅正中,周围则站满了七大门派各门派弟子。听着满厅各派弟子的窃窃私语声,我的眼睛直望着立在我身前的程富海。 数月不见,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像铁柱一般直视着大殿上座的七位掌门。两日前,江顺和苏卿尧等人奉程富海的命令,于昆仑山脉西垂之地前去接应我,欲要带我离开西域,程富海向来行事小心,自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只是殊不知江顺和苏卿尧等人的行踪已被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窥觑,早在江顺他们动身之时,本空大师已派人暗中跟随了。本空大师找到我们的时候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命当时将我们团团围住的一千昆仑派、少林派和武当派子弟押我们回来,今天早上才到达昆仑派望天殿,也正是在今天,程富海和罢中原才知晓我们被抓的消息,这才与罢中原火急火燎的赶来。 我抬起头,看着大殿上座正凛然而立的七位掌门。此时上庭之中,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当先而立,两侧右边站着樊春扬、火心道人,左边则站着申司南、元吉和管书卉。望天殿恢弘浩大,几人当中而立更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再往下便是七大门派之中的高层人物,而一谷三庄六门的领袖以及其他从死亡沼泽里逃生剩余的江湖小门小派的人则站在望天殿靠近大门口的位置,赵川书、路径安等人也在列中。 看来,七大门派欲要将一谷四庄六门和那些中小门派都赶将出正派行伍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上一次七大门派齐聚昆仑的时候,一谷四庄六门的掌门还能和七门的掌门平起平坐,现在他们的排位却已是泾渭分明,被挤到了望天殿门口,看着我们的眼神均带着深深地不喜。 本空大师的心思着实深得让人害怕。江顺他们是在五日前到达昆仑山西部边陲的,按理,本空大师就算能猜出我要来昆仑山,也不可能知晓我到来的具体时间。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他的料事只准实在让人心惊胆战,似乎他早已料到我会在那一天抵达,并且早已派遣千余弟子在后山等候我们。 无论怎么样,那也只能说明,他的心机比程富海还要深了。而现在事已败露,我也已经和幽云山庄彻彻底底的绑在一条船上了。 终于到了被审判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此刻站在望天殿里真正面对七大门派众多子弟时,我现在反而释然许多。 大殿里此时一片熙熙攘攘,不少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的,多半是在斥骂。本空大师手里捻着佛珠,沉吟了半日,忽道:“程庄主,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在袒护顾天么?” 他声音不大,却回荡不止,大殿里登时安静下来。程富海顿了顿,道:“本空,我早已说过,顾小友是我请来的客人,此番是来助我等炼制蜮毒解药的,我自是要保他安全。” 被当场逮了个正着实在是件让人无颜的事情吧?程富海的声音里也大有中气不足,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了看身边的苏卿尧和韩萧他们,他们也是一脸的颓唐,低头不语。 程富海的话音才落,我听到胡孝南在后面沉声道:“程庄主,炼制蜮毒解药固然重要,但是此子勾结魔教是事实,这件事怎么说?我正派之人行事皆光明磊落,道不同不相为谋,此乃天道,岂能违背?” 他的话引来了不少的应和,刚刚消停下来的望天殿里,又传来一阵细细碎语声。 听胡孝南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暗中不禁一阵冷笑。七大门派欲将四大山庄率先踢出行伍想法已有了些明显的兆头,大概这些事情胡孝南比我更加了解,后面说出的话实则并不是对程富海说的,而是说给站在上厅的七位掌门听得,以表明立场。 这时,站在左首的轩神道人缓缓道:“程庄主,天下正道是沧桑,正魔殊途终不两立,我辈既是替天行道者,必当自正身心,方能除恶扬善。顾天连番两次相助魔教之人,可见其心已堕,若此时不惩,待得下次只怕后患无穷。” 轩神道人是昆仑派刑罚台的第一人,主门中大小刑罚,在昆仑五圣之中,他的武功内力仅次于火心道人。他率先说出这等话,大概也是火心道人的意思了。 听得轩神道人的话,程富海却哈哈一笑,道:“轩神道人此言差矣,顾天不是我正派中人,他早在两狼山救出魔教妖女时便已被师门赶出我正道,而且那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况且他也不是魔教中人,这一次他只是受了老夫的邀请,迫不得已才到来昆仑派,是为炼制蜮毒解药的。” “可笑!他救助方经文逃离死亡之地,已是有违正道行径,非此即彼,不是魔教之人又是什么?” 程富海瞥了轩神道人一眼,道:“年轻人,总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做了些错事有什么可奇怪的?” 轩神道人双眼一瞪,喝道:“程庄主,你少在这里强词夺理了!” 他人本就严肃,双眼如刀,一瞪起眼来如同鬼煞一般。这时,本空大师念了声佛号,道:“轩神道长莫要动怒。” 轩神道人又瞪了程福海一眼,朝本空大河是微微欠了欠身。本空大师转过头来,看了看程富海,双目微垂,淡淡道:“万法皆有因果,是非黑白也总会水落石出,顾施主,你觉得老衲说的对不对?” 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也一下转到了我的身上。我想了想,还是抱了一拳道:“在下愚钝,不知大师所指的是?” 却见本空大师笑了笑,道:“顾施主,我知你侠义心肠,年轻气盛难免被是非迷惑,程庄主所言亦极是,你已不是我正派之人,我等自不会为难你,但是有些事,老衲想向顾施主领教领教。” 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现在被弄得一阵糊涂。本以为我此番到来望天殿定遭诸多恶言恶语,我也自知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说不好几位掌门一怒之下便会与我大打出手也说不定,但直到现在,他们几位掌门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除了轩神道人和管书卉几人面带不善,其他人都只是一脸淡漠,倒好像真的不会把我怎么样似得。 现在本空大师又说这这样的话,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想了想,微微躬身道:“大师言重了,在下不敢。” 第八十八章 三章之约二 本空大师微微一笑,从上殿走了下来,手里还在念着那串佛珠,殿中本就站住诸多门派子弟,见他走下来无一不躬身行礼。走到我们近前,他停住了,转过头扫了程富海和苏卿尧他们一圈,看着我道:“顾施主,你本是福州铁剑派吕长顺吕掌门门下弟子,对吧?” 仿佛心头被人戳了一下,我根本没想到本空大师会突然提到师傅。我缓了缓神,道:“大师所言不错,在下确实曾拜在吕师傅门下,但两狼山一战之后,在下犯下逆罪,已被吕掌门赶出铁剑派。” 我早已想好,协助长生堂逃出死亡沼泽一事是我一人所为,决不能连累旁人,更不能将铁剑派和师傅他们牵扯进来。眼下我已到来昆仑派,群雄惧在,答应程富海炼制蜮毒解药的事情我自认已问心无愧,也算是对得起程富海为我废得一片苦心了。而现在我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江湖浪迹之人,阐明跟别人别派毫无瓜葛,救不救助魔教仅仅是我个人的事情,本空大师他门便是想要以正道规矩责罚于我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怕就怕他们几位掌门对我突然发难,强行将我就地正法。 这是最坏的打算。但如果他们真的朝我动手,我也不惧,开天内功的厉害他们都已见识过,当初方经文和他们四大坛主等人联手欲将我制服尚未得手,纵然现在七大门派的人数更多,我运起开天内功一旦豁出去,未尝没有机会逃离此地的。 脑子里电闪般的想到了这里,我的拳头不禁握紧了,眼睛瞥了瞥四周,只待本空大师说些什么。 本空大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走到我身边时忽然摇头一笑,道:“顾施主,铁剑派虽是江湖小门派,但也位列我正派行伍,门中自有对叛逆者的条例门规,一旦犯了我正派门规,就要严处,你可知道?” 我道:“门规条例,乃是正身之本,在下已镂刻在心,自是知道。” 本空大师抚掌道:“顾施主,现在正值危急存亡之际,我辈更需从严治身,你还能记得铁剑派的门规条例,老衲十分敬佩。”说到此处,他忽然叹了口气,摇头道:“只是可惜了,可惜了吕掌门一片悉心教诲。老衲实在想不通,你在我正派行伍中行走四年,将江湖道义规矩弃之于不顾也就罢了,也不该将我正派英雄子弟推入火海,陷害天下诸派于不义。” 他前面的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后面的话却让我心头一震,我沉声道:“大师言重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向魔教给予援手之事顾某无话可说,但在下何曾做出陷害正道诸派之事?” 本空大师笑了笑,并未搭我的话,只是抬头看了看望天殿外道:“顾施主,此次我等为引长生堂众人前来死亡沼泽一事,大概你已清楚吧?” 我皱了皱眉头,道:“正是。” 七大门派这一次为了对付长生堂可谓是费尽心机吧?谋划之深实难让人料想得到,而且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为了引长生堂的人上钩,不惜铤而走险,假装无视圆慧这枚棋子长达一年之久,为的便是让方经文等人掉以轻心,而事实上本空大师他们的计划也当真奏效,不比前两次,长生堂这一次果然率众去了那死亡之地。只是,这些事情都是众所周知的,他现在又来反问我做什么? 我正想着,却见本空大师点点头,道:“魔教之人奸佞狡猾,作恶多端,此次我等计划如此周详策略,就是想着能一举将其彻底铲除,为武林除害。唉,正魔两道的交锋由来已久,数百年的恩恩怨怨不知道死了多少江湖好汉,若能将魔教一举铲除,从此江湖便能安享太平,岂不大快人心!” 不知道为什么,本空大师说的这些话,让我不由浮想联翩。正魔之间的恩怨持续了数百年,我自是理不清,但我也亲身经历过几次了。不算死亡沼泽这一次,两狼山的场景最让我记忆犹新。两狼山一战,我们与魔教杀得难解难分,那等如仇敌般的厮杀实在惊心动魄,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便是此时我想起来也一阵阵的心悸。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有了退出江湖的想法,心里也想着有朝一日能将魔教彻底铲除,过上天下太平的日子。 说到此处,本空大师顿了顿,忽然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来道:“顾施主,你侠义心肠乃是我正派作风,这一点无可置疑,我与众位掌门也都佩服得紧。但你单凭一己执念三番两次相助魔教之时,可曾想过这天下众英雄的性命?倘若杀一次你便救一次,魔教死灰复燃,复以坐大之时便又与我正派开战,如此下去正魔之间的交锋何时才能有个结果?纵然死伤在所难免,可长此以往,我正派又将会有多少好汉的性命死于刀剑之下呢?顾施主,你,想过么?” 他这些话说的很是平静,但对于我来说却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我浑身一抖,吞吞吐吐的道:“我......我......” 这时,殿中有一人叫道:“本空大师所言极是,这顾天小子根本不识大局,黑白轻重不分,死亡沼泽里放走了魔教贼寇,坏了我等此番大举,此子当诛!”这人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但话一说出来,大殿里马上炸开了锅,蜂窝般的议论纷纷,不少人开始对着我指手画脚,多半也是一个意思。 望天殿本就占地极大,此时站在殿中的已不下八九百人,如此多的人议论声响起来简直比街头菜场还要吵闹。但在这一刻,我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耳中只回荡着本空大师那句话“你想过么?” 我不由呆住了。是啊,这种事我有想过么? 也许我出手相助长生堂是为了人命至高,可是,倘若因此却换来的是更多的厮杀与流血...... 那么,我相助长生堂逃离死亡沼泽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八十九章 三章之约三 此时,望天殿里碎语纷纷,诸多门派子弟都在交头接耳。我有些出神地看着脚下的大石地板,虽然我对本空大师没什么好感,一心也在戒备着他,但他方才一席话如同一根钢针一般,深深的刺到了我的心里。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么? 我默默的想着。 魔教与正派相斗数百年,动辄厮杀不断,血流成河,之间的交锋不知道有多少回了,死去的人已累计到了什么样的数目,也只怕没人数的清楚。 也许,人各有天命吧?但对于那等毫无意义的死法,我却早已心有不忍,以往我也只道少看些那等场面,所以在两狼山我会出手相救何艳秋,会相助方经文逃离死亡沼泽。那种做法在当时并未觉得什么,但现在来看,我的那种选择根本也没改变什么,舍命相救换来的不过是一点点的平静,本空大师说的没有错,倘若魔教死灰复燃再与正派角逐,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埋骨异地。 我正木讷的想着,却听本空大师又慢慢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辈虽一心光明正大,但奈何魔教贼子却四处作乱,为祸江湖,扰得天下苍生不得安宁。此番我等正道诸派远赴死亡之地,实是背水一战,众豪杰齐心协力,患难与共,其目的便是要将魔教连根拔起,以绝后患,唯此方能解救武林,共享太平。只是,还是可惜了......” 他的话本来平平淡淡,但说到最后却忽然长叹一声。我只觉周身一个机灵,心知他话中所指的是我助方经文逃离死亡沼泽一事,抬头看着他时,恰又听他续道:“此次我等本能铩羽而归,但终落得个功亏一篑的结果,唉。根据昆仑派弟子来报,方经文等残余魔教之众逃离死亡沼泽之后,如今已在荒地西垂举旗又起,短短数月的时间连吞数个中型部落,势力已发展成近万之大。魔教之人睚眦必报,他们的堂主方经文更是戾气熏心,死亡沼泽一战他们已吃了大苦头,势必揭竿而起再与我江湖诸派生死决战,到那时,只怕免不了又是一场生灵涂炭了。顾施主,老衲先前说你陷害天下诸派于不义,没有说错吧?” 他还是那一副佛光宝相的模样,眼神中平静的毫无波澜。我周身不自觉地又是一凛,原本觉得本空大师会借助死亡沼泽一事来压制住我,现在听来,他的话坦诚至极,实则就事论事,此时我也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让我不舒服得了,只觉心中充满了愧疚。 我张了张嘴,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时,程富海忽然道:“本空,顾小友年纪尚轻,不懂的以大局为重没什么奇怪的,再说他纵然一时脑热犯下了过错,但他不还是遵守了承诺前来助我等炼制蜮毒解药了么?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程富海的话语里已有了些冷冽。他是幽云山庄的庄主,说出的话分量自然很重,原本熙熙攘攘的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不少。 只是程富海的话音才落,却听站在殿门口的路径安竟站了出来,道:“程庄主,本空大师只是在与顾天小子阐明道理,说出来又有何妨?” 他的话还没说完,哪知,程富海忽然双目一瞪,喝道:“混账!老夫在这里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说罢,他右脚一踩地面,身上忽然衣衫飘荡,一股浑厚的气劲如同喷发般的,陡然荡了出来。如他这等人物的内力实在惊人,内力一涌出,连浩大的望天殿里紧跟着风气波动。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程富海已侧掌横推,一道莹蒙蒙的掌气电闪般的从他掌间呼啸而出,直奔站在殿门口的路径安而去。 我们本来就站在望天殿的中间位置,距离大殿门口尚有二三十丈之遥,但程富海的掌气拍出来却让人觉得这距离如同近在咫尺一般,掌气只在刹那间便已冲在路径安的身前。程富海的流云掌威力惊人,加上他内力本就深厚,路径安未曾修炼内力,纵然一双拳头可开石断金,却哪里能比得上?见掌气飞来,他竟还不识好歹的出拳欲接,只是他双臂方一举起来,那一道掌气一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传来,路径安脸色一白,嘴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从殿门口倒飞了出去。 如此一幕突如其来,大殿里登时发出一阵惊呼声,赵川书以及拳宗的不少弟子纷纷跑向殿外,去将路径安扶起,大概程富海那一掌已是手下留情,吃了他一掌,路径安并没有性命之优,但也够他好受得了,被赵川书等人扶起来时又吐了口鲜血,气若游丝。 站在殿门口处的诸多掌门一下变了脸色,只听鬼谷谷主罗仁善沉声道:“程庄主,你这是何意!” 程富海收回手掌,身上的气劲紧随着消失无影,看着殿外只是淡淡道:“没大没小,毫无礼节,此人该受此掌!” 这时,站在大殿上首的衡岳派掌门元吉冷哼一声,道:“程庄主,拳宗掌门乃是归我衡岳派管辖,你如此蛮横,未免也太看不起我衡岳派了吧!” 程富海抬眼冷笑,道:“是又如何?” 元吉忽然摇头一笑,从殿上走了下来,本是垂下的右手忽然上下一晃,一柄青色长剑已鬼使神差般的亮在手中,道:“既是如此,那本座也要向程庄主讨教一二了,素问你的流云掌威名天下,本座也是久仰了,我看今日咱们便比试比试吧。” 他边说边走,待得走下殿时身上已是气劲勃发,一圈圈的气流如同波浪一般在他周身聚而不散,气势几同天人。 衡岳派的武学也是博大精深吧。即便我对衡岳派知之甚少,但也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元吉从殿上走下,身上的气劲虽没有程富海的那般张弛,但却如同归隐无形一样,连周遭空气似乎也在暗中涌动,他手里的那把长剑被气劲缠裹,看上去波澜不惊、微光绽放,但剑气却已吞吐不定,似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冲出来般的。 “正有此意!”程富海又是一声冷笑,语落,他身上刚刚消散的气劲立时又涌现而出,这一次他似运足了内力,却是连他一头苍发也吹了起来。 大概程富海如此举动正迁怒了衡岳派诸多弟子,他的内气甫一涌动,我看到站在殿左侧的百余名衡岳派的弟子都是脸色一凛,“噌噌噌”一片整齐划一的长剑出鞘声响起来时,已将长剑对准了程富海,如临大敌般的看着程富海。 百余名衡岳派弟子的长剑出鞘,那等气势自是不可多得,而韩萧这边数十名幽云山庄的弟子也不甘示弱,一片寒光闪动中,大刀也已架在了胸前。他们人数虽比不上衡岳派的弟子,但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弱。 殿中又是一片惊呼声响起,众人无不色变,不少人纷纷向后退着,站在望天殿门口的罗仁善等人也慢慢向门口退去,几乎退到了殿外。 我也不禁再次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七大门派诸多门派之间从不针锋相对,这是一种莫大的忌讳,一旦内乱,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在以往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形。但是现在,他们却似全然不顾了一样。 眼看着大殿里剑拔弩张,却在这时,天一道长高喝道:“元吉,程富海,你们想要做什么?难道要当着我等面前大打出手不成!” 元吉站住了,头也没有回,冷哼一声道:“天一,你也都看到了,并非元某成心找事,而是程庄主欺人太甚,要怪只能怪他!” 程富海同样冷哼一声,道:“你管教手下不严,老夫看不惯,替你管教管教罢了。” “胡闹!”火心道人这时也站了出来,却是看向程富海,沉声道:“程兄,这里是我昆仑派,你们要打便到山下去,不可在我望天殿里妄动!” 火心道人也是动了怒气了吧。他虽然嘴上还叫着“程兄”,但看向程富海时已是一脸的严峻,目光大为冷冽。程富海却也不发作,他脸色不变,只是朝元吉喝道:“那也好,这里地方太小,拳脚施展不开。元掌门,你敢随老夫去那山下走一趟么!” 第九十章 三章之约四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元吉仰天长笑一声,长剑一指,目露凶芒地道:“程庄主,你好大的口气!也罢,今日本座便与你好好过上几招,生死勿论!” 他的长剑刚一举起来,站在上殿的天一道长忽然一声冷哼,身体一晃,抖出一连串的残影之时,人已从上殿闪移了下来,一把按在元吉的剑柄上,喝道:“元吉,休要鲁莽!” 元吉眼角微颤,冷声道:“天一,鲁莽的人不是本座,是姓程的。” 天一道长没理会他,只是转头看着程富海,平平道:“程庄主,就此打住吧,数月以来你连番在此折腾,难道闹得还不够吗?” 天一道长毕竟是武当派的掌门,少林武当并称武林双尊,他说的话的分量自然要比火心道人和元吉重一些。程富海大概也自知占了便宜,狠狠地瞪了元吉一眼,身上的气劲也收了起来,背着双手仰头道:“老夫不与你们胡闹!只是顾小子是老夫带来西域的,如今他能信守承诺不远道来,旨在助我等炼制出蜮毒解药,他的为人到底如何,想必在座的都心里明白的很。纵然他年少不更事,一时糊涂犯了过错,我正派侠义之士心胸阔达,理应宽宏大量才是,这才方显我正派仁道普存,出言威逼又作何意思?”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大有深意,我一时没有听明白,但不难听出他这话是对本空大师说的了。 听他一口咬定我“年少不更事,一时犯了糊涂”,我只觉心里的愧疚感已无以复加。在来的路上,苏卿尧他们就告诉我程富海这些时日在望天殿里与众掌门闹得很凶,说七大门派有意将幽云山庄提出正派行伍,现在看来,程富海之所以这么搅扰不单单是为了幽云山庄的利益,大概其中也有我的缘故了。 对与程富海的这番话,本空大师倒没怎么在意,只是打了个佛号,淡淡道:“程庄主所言在理,是老衲多嘴了,呵呵。” 本空大师也会说出这等讽刺的话么?我不由心头一凛。七大门派之中唯有少林武当地位超然物外,如果连本空大师这等身份说出的话也算是“多嘴”的话,那旁的掌门说的话根本也不算什么了。 这时,峨眉派的掌门管书卉忽然道:“程庄主,言重了!死亡沼泽中我等设下连环计谋,欲借蛮虫之手彻底铲除魔教,只待魔教之人死伤殆尽,如此我等便可顺利抢夺玄铁令冲进神龙窟,继而打开外出通道逃离死亡沼泽。但就因顾天从中作梗,坏了吾等大计,而使得我们被困死亡沼泽长达半月之久,若非少白道人及时配制出解毒药剂,只怕我们能活着逃离死亡沼泽的子弟还会更少。八千子弟,逃出者不足两千,如此惨重伤亡,是我正派历来没有过的。本空大师宅心仁厚,只不过是在与顾天理论罢了,何来威逼?” 原来本空大师他们那时还有这等计划! 我不禁有些恍然。先前听他们说我坏了他们的大计,我还以为指的是我相助方经文等人逃离死亡沼泽一事,不曾想这其中还存有抢夺玄铁令这一档子事。 那也只能说本空大师他们的计划颇为周详吧?实在不是像我这样的人能想得到的。 的确,本空大师他们一贯谋定而后动,倘若单单只是借助鱼头怪之手除掉长生堂而不顾及己身,实在是愚蠢的做法。而当初长生堂冲进山谷时已被鱼头怪团团包围,七大门派这边若能后发后制,借助鱼头怪之手与之前后围攻的话,那么,七大门派说不定那时真能一举铲除魔教,并且抢到玄铁令逃离死亡沼泽。 如果那真是一举两得之举,大概七大门派这边就不会遭遇如此惨重伤亡了。确是一条好计谋。只是那时长生堂里有腐尸散在手,加上我为他们力阻后面的鱼头怪,使得他们冲进神龙窟的速度大增,七大门派这边就算是想要再冲进山谷,等待着他们的也只怕是早已封死的神龙门。再冲进去,他们无疑等同羊入虎口了。 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子啊。 我的头有些痛。现在想想,八九千的弟子,逃出的不足两千,这等伤亡也实在是太大了,比之长生堂还要惨烈。而如果那时我没有替长生堂断后,本空大师他门的计划或许真的能成功,也就不会失去那么多人了。我看了看里在我不远处的本空大师,背上已是冷汗涔涔。 这个满身佛光宝相的高僧当真心思精密,所谋的计划也是极为周详。 我正想着,耳边,却听青城派的掌门冷冷道:“管掌门所言极是,程庄主,我正派之人向来讲道理,顾天此番愿助我等炼药,我们自不会以怨报怨。如若不然,凭他那等罪行,无论他是否为我辈中人,今日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的。” 听他说出这番话,我周身不觉一紧,却不知说什么好。我看了看程富海。面对着他们几位掌门的诸多言辞,他倒是处之泰然,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看着他的背影,我也只觉他身上有一股深深地孤独感。 程富海一直是在帮我说话吧?他现在甚至不惜一人与七大门派的极为掌门针锋相对了,见他开口还要说些什么,我再也忍不住,猛地超前踏了一步,朝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抱拳道:“诸位前辈!” 程富海本来已张开了口,见我如此说道,他马上将头转了过来。我看了他一眼,忙低下头道:“晚辈自知罪孽深重,愿......愿受责罚......” 我的声音不大,大殿里却一下安静下来。我听到程富海在一边喝道:“顾天,你这是干什么!你已不是我七大门派的人,用不着......” 我不等他说完,抢声道:“程前辈!晚辈虽已不是正派中人,但也分得轻重,死亡沼泽中在下愚昧无知,致使诸位掌门铲除魔教的大计落空,众多江湖好汉也因此丢了性命,此罪实在难赦至极。” 程富海双眼一瞪,怒道:“顾小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苦笑一声,又朝他躬了一身,道:“程前辈,别说了,是晚辈错了。” 程富海面色一滞,话也说不出来。大概他还有许多话要说,或许还会和诸多掌门继续吵闹下去,但我已不想再看了,幽云山庄现在本就面临着被踢出行伍的困境,他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局面会更加僵硬。 这时,在一侧沉默好一阵的本空大师忽然微微叹了口气,道:“顾施主能辨是非,实属难得,敢于承认自己所犯过错,也不愧为一代豪侠。” 我胸口一闷,似乎有一团血堵在那里,本空大师话中有话,我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是在夸赞我,也不会傻到他们诸位掌门说了那么多话仅仅是为了斥责我,只怕他们还是想要将我惩治了。 我捏了捏拳头,真想怒斥一声,但不知为什么,偏生话却哽在咽喉。本空大师说的话也极为厉害,虽然这一次他们并没有与我大打出手,但我却只觉比经历了一场恶战还要难受。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大师有话直说便是,不必藏着掖着。” 本空大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笑道:“顾施主实在没必要担心什么,你纵然有过,但仍前来助我等炼制蜮毒解药,如此侠义之举,我们自不会为难施主的。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衲早已说过,犯了我正派门规便要严惩,否则我等实无颜面向天下英雄交代。” 果然还是这样的结果啊。 即便我早已料到七位掌门不会轻易放过我,但此时听得本空大师开了口,我的心还是彻底的沉了下去。我看着本空大师,缓缓道:“大师意欲如何?” 要对我动手了么? 我默默想着,不由暗中运气,目光则扫向四周。望天殿里此时一派肃然。程富海和苏卿尧、韩萧他们倒没什么异样,只是站在上殿的几位掌门以及分立两侧的众多门派领袖和子弟却是一副神情冷峻模样,看着我似如临大敌一般。 到了这个地步,我已无话可说,错便错了,我自不会抵赖。 但他们如果就这么想轻易杀掉我,我也不愿! 脑子里正前思后想着,本空大师却洒然一笑,道:“顾施主不必紧张,你只需依老衲三件事便可,呵呵。” 我一怔。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倒有些措手不及了。我皱了皱眉头,道:“哪三件事?” 第九十一章 三章之约五 本空大师笑了笑,道:“你曾答应我等炼制蜮毒解药,老衲希望顾施主能诚心配合,不得再有背叛我正派之心,这一点顾施主能否做到?” 看来本空大师不仅对我没有丝毫的信任可言,而且已对我生出了不少防备,他大概是怕我在炼药时中途反悔亦或暗中不轨,才会提出这一点要求的吧?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心里这般想着,我已点了点头,道:“顾某自认还算言而有信,此番到来昆仑派本就是相助程庄主办理此事,大师不必多虑,我不会食言。” “如此甚好。”本空大师捻了捻佛珠,在大殿里踱了几步,面色不变的又道:“其二,顾施主,你身上所修功法是武当派外门弟子所修内功心法,你未经传授,乃是私自偷学而来,按照武当派门规理应断去你全身经脉,赶出山门。但你并不是武当派弟子,赶出山门自无法兑现,那么只能......”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并没有继续往下说,我却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几步。 不能将我赶出山门,那便只能断去我全身的筋脉了,他是想说这句话吧?开天卷上曾提及过,人体筋脉乃行气通道,筋脉强则练气顺,筋脉弱则修气阻,而筋脉断则气尽。气尽,便是再也无法修炼内力了,纵然将来筋脉有恢复之日,那也形同废人一个。 难道这就是本空大师提出的第二个条件么? 身边,程富海、苏卿尧等人都低低的发出了一声惊呼,程富海猛地上前一步,叫道:“本空,你有些过了!老夫绝不同意!” 苏卿尧此时也站了出来,抱拳道:“大师,诸位掌门,顾少侠所修内功心法乃是开天内功,并非武当派的内功法门!”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天一道长身边的元吉马上喝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吾等说话也用得着你来多嘴!”说罢,他一抬手臂,将那一根青色长剑猛地指向苏卿尧。 先前路径安出言不逊被程富海一掌打成重伤,而现在苏卿尧贸然开口,正被元吉抓了个正着,他恐怕是怀恨在心,想还以颜色。程富海身形一闪,挡在苏卿尧身前,冷声道:“元掌门,你想做什么!难道他说的不对么?” 元吉手上一转,青色的长剑偏了偏,嗤笑道:“程庄主,没想到你的脸皮竟厚到了这等地步。那小子修炼的是不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你我心里都是清楚得很,当初查看那一卷皮卷之时,我们可都是在场的,你敢说不是?” 程富海此时却背起了双手,淡淡道:“是又如何?那开天卷是顾天无意中得到,也并非是偷盗得来,不知者无罪。” 他这话一说出来,殿中诸多掌门几乎都要怒目而视了。程富海在昆仑派闹了数月,恐怕早已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在死亡沼泽里时,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都曾仔细勘验过开天卷,以他们的眼光和见识,哪里能看错?况且当时罢中原也在场。 感受着小腹中那一团正缓缓滚动的气流,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噬咬着,只觉背后正被无数道目光紧紧盯住,倒也像是有刀片刮过。 眼下这个伴随我度过一个多年头的内功心法,终究,还是别人家的啊。 铁剑派里是没有内功心法的。 便是说的再多,在旁人眼里也是我偷学而来,程富海现在这般说,那也无疑是强词狡辩了。 我一阵怆然。这时,却听元吉怒斥道:“程富海!你少在那信口雌黄!” 眼看着二人又要大动肝火,我猛地转向本空大师,咬牙道:“大师,这一要求,顾某......答应了......”对于程富海和元吉的大吵大闹,本空大师似早已看惯,他二人自顾说着,本空大师却一直不以为意,目光只是放在我的身上。 听得我的话声,程富海和元吉立时消停下来,我看到本空大师又点了点头,道:“顾施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魄力,当真让人钦佩。不过你不必担心,我等不会现在就要你废去内力,断去筋脉对自身的损伤极大,这一点可等到蜮毒解药炼制成功之后。” 他说的话依旧很温和,尽管他的样子一直是慈眉善目的,但不知怎么,此时在我看来,他这样子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 筋脉一旦断去,也许我以后都不能再修炼内功了。那等内伤几乎是无法令身体痊愈如初的,对自身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开天卷上亦有记载,轻则卧床三年,重则全身瘫痪、行走不得,本空大师大概是怕我断去筋脉之后无心再助他们炼制蜮毒解药,所以才想将此事拖到炼药之后。 那也是应该的吧。开天内功本就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纵然我心里实在不情愿,但该还的自是要还回去。 程富海此时一脸的阴沉,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大概我答应本空大师这第二个条件已令他再也说不出什么由头来。我也不再做他想,看了看本空大师,淡淡道:“第三件是什么事?” 本空大师目光扫向大殿一圈,叹了口气道:“你在死亡之地一意孤行,致使我等逃离大计落空,数千子弟惨死怪物爪牙之下虽与你无直接关系,但也有不可开脱之责。顾施主,你能如此爽快答应老衲前两件事,足以说明你善根未断,道义未绝。我正派侠义之辈,自不会苦苦相逼于你,若再做严惩,也不免会被天下人耻笑,老衲已与众掌门商议过,欲请你在昆仑派的刑罚台思过七年,以告慰死去的数千弟子在天亡灵。”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看着我又道:“这是其三。” “思过七年?”我不由低低重复了一遍。到了这个时候,我已说不出话来了,想要开口回绝,嘴里却似被千斤重物压着,张也张不开。 见我沉默不语,本空大师打了个佛号,又道:“顾施主,这三件事是老衲与众位掌门一同商议而定,皆是依实情为据,且无一条违背江湖道义,也是我正派向来以仁德行事的原则,实则合情合理。倘若顾施主连这些条件都不肯答应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他说完便不再理理会我,转身朝上殿的台阶走去,上殿里,天一道长、管书卉、申司南、火心道人、樊春扬以及身上气劲未消的元吉正冷冷的望着我这边,好像我一旦不同意,他们便会立刻朝我动手一样。而站在我身旁的程富海却是一脸的铁青,背负的双手似捏足了劲,抖个不停。 目光越过站在殿门口的罗仁善、张彪虎和董建良等一群人,我看了看殿外。此时,望天殿外天色渐晚,远处夕阳在山,一带金霞映亮了整片天空,殿外诺大的广场上雾气蒸腾,袅袅如仙境。不知不觉中,又是一天将尽。我回过头,长舒了口气,道:“大师,这三件事情,顾某答应你了。不过,在下也有个小小的请求,望大师应允。” 第九十二章 炼丹异象一 “轰”的一声响,厚重的石门自上而下缓缓地垂在了地上。石门外,轩神道人的声音淡淡响起,道:“顾天,你在此地若有什么要求,尽可对守门的弟子说。”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我,自顾领着一群昆仑派的弟子走了。我在石门前站了一阵,良久长长叹了口气,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这个地牢占地不是很大,地上铺满了干枯的杂草。昆仑山五峰当属望天殿主峰最为高大,主峰周边围绕着略矮一头的四台山峰,合道台位处主峰正北面,刑罚台位于主峰南边,中间则隔着铸剑台和风月台。刑罚台的掌管者是轩神道人,整座山峰外面长年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山体里面却是完全被掏空的,仅有的一个入口在山顶,从上面走下来要走很长一段石阶,只在山底部开凿一圈圈洞穴,专门用来关押和责罚叛逆不轨的弟子的。 这么大的一个山体牢笼,在西域也恐怕唯有昆仑派能建造的出来。 我坐在墙角,把头靠在石壁上。虽然外面被大雪覆盖,但这里面却并没有那般寒冷,隐隐的有些许暖意,只是空气中遍布着发霉的味道。在石门的最下面只有一道尺许长的缝隙,石门外点着许多火把,火光从那道缝隙中照进来,这个洞穴里倒也显得不是太暗。看着石门下的那道昏黄的光芒,一时间,我的脑子里直浮想联翩。 这种处置于我而言,根本也没什么不妥吧。在本空大师提出那三点条件之后,我本也想过与他们撕破脸皮,可是,我一旦那样做又能如何?反而是坐实了“叛徒”的名头。七大门派此番没有与我大动干戈,也没有让我血债血偿,只是要我还回不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和思过告慰逝去的亡灵,说到底俱为事事在理,我也该受此罚。本空大师说的那一席话说的也很厉害,实则持之有故,想来想去,我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由头。 这个洞穴是浑天开凿,除了石门上的那道狭窄缝隙之外,根本也没有其他的通风口。我坐的时间长了,渐渐地已有些累,堆了一些干净的枯草,躺了下来。 七年就七年吧。我默默的想着。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被关在这里,我反倒浑身轻松许多,倒像是心头积压良久的那一块大石忽然落下了,只觉自己犯的罪行在这里得到了偿还,那些个不甘、绝望、忧伤和喜怒像是流水一样流走,心里一片平和。 被关在刑罚台,追影剑被卸下了,我已交给程富海,让他替我保管,而我身上的包袱仍还背在身上,按照火心道人他们的要求,没有武器之类的东西我都可以留着。包袱里,五味浆、药布、引荐信和琉璃瓶子等物件都还在,我也不担心右臂伤势发作时无处敷伤,不过我的右臂这几天并没有发作,大概是五味浆的奇效作用,渐渐将右臂伤势复发的时间拉长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我渐渐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石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时,我不由睁开了眼。进来时我还不太适应这里的昏暗,现在已能看得清洞里周围的一切。我看了看石门上的那道缝隙,却听门外有一人道:“喂,姓顾的,吃饭了。” 从缝隙里看去我只能看到他的一双脚,并看不到他整个人,但是听声音,这人应该五十多岁。他将一个又扁又圆的瓷盆从石门下的缝隙里塞了进来,我走过去拿起来,道:“阁下是此地的守门弟子吗?” 那人冷冷道:“吃你的吧,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说完便匆匆走了,大有不耐烦之意,监守牢笼的都是这样的臭脾气,就算这里是昆仑派,也绝没什么好脸色给人看。我端着瓷盆在石门边上坐下,一口一口的咀嚼着。这瓷盆里装的是又干又硬的的馒头和一些冰凉的菜叶底下有一层快要结成冰的菜汤,看样子是刚做出来的,只是从那么高的雪山上送下来,再熟热的饭菜也会变得冷冰冰的了。不过这种伙食比在中原重牢里吃的要好,重狱里的犯人们吃得都是家畜吃剩下的剩饭,而且分量也远没有这般多,根本也不能填饱肚子。 吃饭了饭菜,我将盆底的菜汤也喝完了,刚想将瓷盆从石门下的缝隙中塞出去,空荡荡的山牢中忽然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来人似乎有不少。我正想从缝隙中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却听那守门的弟子恭敬道:“卞师叔,程庄主,顾天小子便是关押在那个石洞里。”他先前对我的语气大为冷冽,现在却又满是恭维。 是程富海他们来看我了?我放下瓷盆,马上站了起来。这扇石门暗含机关一道,石壁中和石门最顶上皆有齿轮和铁链钉嵌,石门外面靠门的右侧有一个开关,是用来打开和关闭石门的,里面这一面则什么也没有,石门一旦关闭下来,和两边石壁契合的如同一体,根本也看不到任何门框缝隙。 我细耳听着,那一阵脚步声在石门外停住了,却听程富海轻声道:“卞兄,我有许多话要和他谈谈,可否行个方便将石门打开?” 微灯道人道:“程兄哪里话?你,去把石门打开!” 那名守门的弟子吞吞吐吐道:“卞师叔,师傅曾有令,任何人等都不的打开此门......”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便听到微灯道人冷喝一声,道:“怎么?你是怕我将此人放走不成!开门!” “是是,弟子遵命......” 石门开了,外面站着的赫然是程富海、微灯道人、苏卿尧和韩萧等人,一见到是他们,我忙不迭的抱了一拳,道:“拜见程前辈,苏前辈。” 石门外,程富海正背着双手站着,一脸的阴沉,像是没有看到我一样,他身边的微灯道人则看了看我,转头对程富海道:“程兄,你请便,但请时间不要太长。你,跟我上去!” 说罢,他踩着台阶,朝上走去。他身边的那名守门弟子忙低头弯腰,紧步跟上。 见他二人离去,苏卿尧和韩萧、三眼他们马上挤进门来,苏卿尧抓着我的肩膀,上下看了看我道:“顾兄弟,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们一脸的关切,我心底生出几分酸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熟料,站在门口的程富海却身形一闪,电闪般的横移到我跟前,一巴掌掴在了我的脸上,瞪着双眼看着我,怒道:“糊涂!” 第九十三章 炼丹异象二 程富海这一声喝斥极是响亮,声音在这座空荡荡的山牢里回响不已、荡摇直上,苏卿尧和韩萧他们一下都禁了声,头也不敢抬。 他这一耳光扇在我脸上,把我打的一阵头晕,虽没用多大的力道,但声音却震得我的左耳一阵嗡响。大概他是为了死亡沼泽中我犯下的叛逆行径而扇我这一巴掌,我心里愧疚不已,道:“前辈......” 程富海满脸怒气的道:“走便走了,还回来做什么!不要命了!” 我一阵颓然,低头道:“前辈想要责骂顾天,那便骂吧。只是,晚辈与前辈约定之事实如心中荆刺,若不回来昆仑向前辈有所交代,顾天食寝难安。” “混账!”程富海忽然双目一瞪,喝道:“什么食寝难安!你哪来的这么多两面三心的江湖道义!” 他的一双眼睛冷的像是两把小刀,看得我浑身一阵冷冽。离开望天殿的时候他的脸色已是极为难看了,加上今天一早我们到来昆仑派的时候,根本也没有和程富海见上一面便直接被本空大师带到了望天殿里接受质问,直到现在我们才有机会和他私下见上一见,一下子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大概程富海也是有诸多话而说不得,所以才会如此恼怒。 不过这么长时间不见,他还在为我担忧,我还是非常感激的。这时,苏卿尧上前一步,抱拳道:“庄主息怒,此事怨不得顾兄弟,要怪只能怪本空大师他们来的太过突然,我们实无防备,才被守了个措手不及,否则的话,我等早已带着顾兄弟远走中原。” 苏卿尧身旁,韩萧也站上前来道:“庄主,苏先生说的对,顾兄弟有情有义,怨不得他。”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程富海已低喝道:“住嘴!技不如人,人都已经被抓回来了,你们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韩萧和苏卿尧他们闻言又不禁低了低头。程富海倒也没过多责骂他们几人,只是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沉声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不知天高地厚。你与魔教之间的恩怨,老夫无权过问。以往老夫只道你还有几分聪明伶俐,有心栽培,却也没想到你原来也是个鲁莽之人,便是连自投性命这等蠢事你也能做得出来?笑话!” 他的话平缓许多,不过话到最后两个字却咬的很重,我情知他是为我好,趁机道:“晚辈愚昧,但也懂得知恩图报,前辈对在下情深义重,顾某没齿难忘,纵然有性命之忧,我也不得不闯。” “哼,知恩图报那也要量力而行,没了性命,你拿什么来报?” “可是在下早已与前辈有约在前,又岂能违背?” “你!”程富海闻言突然怒斥一声,扬起右手便要再次扇我耳光,只是他手举在半空却忽然顿住了,并没有落下,而是一只右脚跺在了地面上,那地面像是被千金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我只听得“咚”的一声响,地面上的一些石子儿跟着跳了跳,洞顶四周墙壁上也抖落了不少灰尘。程富海一甩手臂,喝道:“还在嘴硬!” 我被他喝得有点抬不起头,只是道:“前辈恕罪。” 人没了性命,当真是什么也都没有了吧?知恩图报也会成为一句空话。程富海话里的意思我明白,道理我也懂,只是要我选择逃避实在有违道义,我却做不出来。 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静默一阵,程富海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倒是什么话也没再说,只是从怀里取出那根木杆旱烟,也不管地上的脏乱不堪,弯腰坐在地上自顾地抽起烟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立在一边。他抽旱烟的样子和一个市井老者没什么两样,和当初我在永兴县见到他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现在脸上的皱纹更多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的日子恐怕也并不好过。在死亡沼泽一战中,七大门派这边损伤极其惨重,万余人马逃出者不足两千,人数已不足一开始的五分之一,可谓是一败涂地。幽云山庄此次虽然只来了二十多号人马,但从死亡沼泽里逃出来的也不过七八个人,十八刀的兄弟只剩下韩萧和三眼几个人,实际上已是名存实亡,加上这一次七大门派欲将幽云山庄逐出正道行伍,程富海一直忙着与诸位掌门周旋,而长生堂崛起之势迅速,更像是在正派每个人心头压了块大石,眼下的情势便是我这个门外人想想便头疼,更别说是程富海了。也只怕在他心里,现在已是焦头烂额了。 见程富海没有说话,我们也都默然无语,又是静默一会儿,苏卿尧眼角余光看了看我,才小声对程富海道:“庄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程富海却没有轻松起来,只是轻哼了一声道:“他是重犯,关都关起来了,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苏卿尧道:“但是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兄弟被废去内力,而且要在此地呆上七年之久,谁能受得了?” “那你叫老夫该如何去做?难不成现在将他从此地劫走?” 苏卿尧一阵语塞,话也说不上来。到了这种地步,我若离开此地只怕后果更加严重吧?我看了看苏卿尧和韩萧他们一眼,心知他们是在为我着想,不想让我沦落在此地。可我已经给他们幽云山庄招惹了不小的麻烦,现在要他们再因我以身试险的话,那样只会让我更加心中愧疚。我道:“前辈,在下情知罪孽深重,几位掌教对在下有此惩罚也是理所当然,我也不愿再连累他人,甘愿留在此地。” 程富海又看了我一眼,淡淡道:“让你死在这里,你也心甘情愿么?” 苏卿尧和韩萧他们都是一怔,我也不由呆了呆,道:“前辈......” 程富海弹掉烟锅里的烟灰,将烟杆收进怀里,站起来道:“倘若几位掌教仅仅是废去你的内力的话,那自没什么好说的,但若几位掌教过河拆桥取你性命,你又当如何?” 他说的话有些云山雾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道:“前辈,难道七大门派的掌门还在想着取我性命?” 程富海踱了几步,有些语重心长的道:“多半是如此了。” 我道:“可是今天在望天殿里本空大师说的明明白白,只需我依他那三件事便可,并无要取我性命的意思。” 程富海停了下来,冷冷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光是你勾结魔教便已是死罪,而你更是在死亡沼泽里坏了众位掌教的大计,致使数千子弟困死在龙潭,他们岂能善罢甘休?只怕他们是想等蜮毒解药炼制出来之后,再将你暗中处理掉。” 现在轮到我惊愕的说不上话来。 七位掌教要杀我,他们会么? 七大门派皆是名门正派,在江湖上的地位无与伦比,备受世人敬仰,如果他们几位掌教要取我性命,定也不会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更何况还是在望天殿里当着他们众多子弟的面上,倘若他们真的出尔反尔在这里将我格杀,在江湖上无疑是落了个背弃信义,也定会被天下人耻笑。 韩萧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一样,抢声道:“庄主,此事不太可能!今日在望天殿里当着众多豪杰,本空大师已答应放顾兄弟一条生路,大师德高望重,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不会出尔反尔的。而且顾兄弟身负炼制蜮毒解药重任,冒死前来将功赎罪,纵然本空大师等诸位掌教要对顾兄弟惩罚,也当以宽仁之胸权宜行事,又怎么会加害顾兄弟。” 听到程富海说七位掌教要取我性命,大概韩萧也是急了,一下子说出这么一大堆话来。他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但颇有道理,苏卿尧和三眼、小五他们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真要做了这种假仁假义的事情,那七大门派这种行径无异等同于魔教的所作所为,对于重创过后的七大门派来说更是一种莫大的自毁门庭,说不好到时会人心涣散也说不定。 程富海倒没怎么理会韩萧,只是抬头看了看洞外,叹道:“江湖险恶,谁又能说的好?现在的江湖已不再是往昔的那个江湖了,却是更糟,就怕七位掌教有此一招棋。” 第九十四章 炼丹异象三 七大门派的几位掌教真的会对我留有一此后手么?听得程富海说的话,我只觉寒毛直竖,手也不禁握紧了。 的确。我在死亡沼泽里相助长生堂背叛了七大门派,是敌非友,在他们眼里,我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叛徒,而死亡沼泽最后一战中七大门派数千人阵亡,几位掌教也算在了我的头上,他们岂能如此轻易的放过我? 现在这么想一想,今天在望天殿里,本空大师对我的惩罚也确实太过轻了些。要我允诺的三件事中,细想之下,却无一有要取我性命的,或许废去筋脉会让我吃不小的苦头,但以我现如今的身体硬朗,仅仅废去筋脉的话还不能要了我的小命,最多将来不能再修炼内力罢了。 眼下长生堂崛起如洪,七大门派自也早就知道形势严峻,本空大师在望天殿里对我做出的惩罚当然妙不可言,不仅稳定众怒,又于收买人心上着实重重划了一笔,只怕在本空大师心里,根本也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昆仑山。而今日在望天殿里的一切只不过是他们的缓宜之计,大概是因为蜮毒解药还未炼制出来的缘故。一旦解药炼制出来,或许他们也没什么理由再留我了。 我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却是越想越心寒,忍不住沉声道:“倘若七位掌教真要取我的性命,那在下也豁出去了!” 如果七大门派真的不顾颜面而对我暗中下手,我当然也不会傻到任他们宰割。现在我的内力尚在,虽然现在被关在刑罚台里,但我施展开天内功拼死一搏的话,未尝没有逃出昆仑山的机会,大不了到时候我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愿这样任他们宰割。 程富海似看透了我的心思,略一沉思道:“顾小友,此事言之尚早,你不可再鲁莽行事。” 他现在又称我一声小友,我心里宽松了一些,忙抱拳道:“前辈,他们若是使用这等伎俩来陷害在下,难道还要在下忍气吞声么?”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倒有些自嘲。在望天殿里时我还满口侠义仁道,认为自己理应受此责罚,但事实上,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我所理解的那些江湖道义却又显得如此一文不值。也许,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吧。 程富海不知我心中所想,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性命攸关岂等儿戏,他们若真有此意,那也休怪我等不讲情面了,哼。” 程富海这么说,那便是要替我出这个头了?我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道:“前辈,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程富海背着手又开始踱着步子,踱了一圈,他站住了,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唯有等他们先下手,我们才能占了先理。现在,只有等。” 我细细的品味着程富海的这些话。眼下我已答应了本空大师的三个条件,按理,该有的责罚我已承担了,可以说我和他们再不相欠什么,如果我现在设法逃离此地,无疑是再惹祸端,到头来势必会牵扯出更大的麻烦,无论怎么样都说不清楚了,那么七位掌教再想要杀我的话也就成了天经地义的问罪,而幽云山庄只怕罪责更大。 可是,倘若是七大门派他们先下手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韩萧躬身一礼道:“庄主,静观其变不失为上策,未雨绸缪,属下以为应当尽快召集庄重子弟来此,以防不测。” 七大门派真要对我下手,到时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吧?韩萧倒是想的挺多,只是即便现在风草尚静时,我却已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七大门派这一趟水太深,实在让人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程富海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速去飞鸽传书,传我的命令,让元锋和诗琪率领庄中弟子来此。炼制蜮毒解药是在三日之后,但解药炼制出来怕是要一个月有余,足够他们赶来的了。” 三日后就开始炼制解药了么?我微微一惊。离开望天殿时本空大师他们并没有说炼制解药的具体时间,我也只道眼下诸派急需养精蓄锐,本空大师必会将炼药一事往后推,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着急。 程富海说的元锋就是那元大侠了吧。听他说着召集人马,我心里又是一阵感激,刚想说些感谢的话,还没张开口,忽然,我的整条右臂猛地传来一股刮骨的疼。 这伤势早不发作晚不发作,此时却疼了起来。 疼痛来的极是迅疾,连带着我整个身体都为之一个踉跄,让我脸上冷汗直冒。我握紧了右拳,想忍着这疼,但右臂像是听不得使唤一般,直让我想对着墙壁打上几拳。 程富海他们都吃了一惊,韩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叫道:“顾兄弟,怎么了?” 他虽然扶住了我,但我还是扛不住跌坐在地上,忍着右臂的痛楚,咬牙道:“韩大哥,我皮包里有药膏。” 韩萧将我腰间的兽皮袋取下,打开袋口,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倒了出来,琉璃瓶、羊皮卷、装着五味浆的水袋以及一些杂物一下散落了一地。 我伸左手到地上去摸五味浆水袋,但指尖一碰到水袋,便只觉右臂一涨,疼痛像是被血液顶起来一般,如被烈火灼烧,身体猛地又是一颤。 伤势似乎比之前更加厉害了。我心里一阵叫苦,苏卿尧看出了我的举动,俯下身来,忙把五味浆水袋捡起,急道:“顾兄弟,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咬紧牙关,拼命地让自己正常些,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苏先生,劳烦把药膏涂抹在我的右臂上。” 现在我疼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了,但苏卿尧他们都听到了,他把水袋打开,韩萧则马上去解开我右臂上裹着的兽皮衣以及兽皮衣下面的绷带。 绷带一解开,我只听得韩萧和苏卿尧他们都倒吸了口凉气,程富海本来严峻的脸庞也一下怔住了。 此时我的右臂已彻彻底底的暴露出来,通红似血的细鳞,漆黑尖锐的五个指甲,在这个昏暗的牢洞里异常的诡异。映着石门外的火光,我右臂上布满的红色鳞片闪着不一样的亮光。 耳边,却听韩萧惊呼一声,道:“蜮毒,你中了蜮毒!你怎么可能中了蜮毒?” 他一声惊叫,我却说不上话来。见苏卿尧握着五味浆水袋还在呆呆的看着我的右臂,我也管不了有礼无礼了,一把从他手里抓过水袋,将袋口对着右臂便是一阵倒灌。 五味浆是那古精心配制,药效奇异无比,药液一倒在我的右臂上,我马上只觉一股酥麻之意。我将水袋靠在腿边,捏着绷带小心的将右臂上的五味浆涂抹均匀,五味浆先有麻痹作用,后再止痛,等我将药液涂抹完整个右臂之后,才感觉得到药液中的那股清凉之意,疼痛也瞬间减少了大半。 我暗自松了口气,来回涂擦着右臂上的五味浆,待重新抬起头时,却看到程富海他们都站住了,盯着我的右臂看个不停。 以我右臂如今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合不拢嘴吧?吃惊之余,程富海的脸色一下又严峻起来,皱眉道:“顾天,这是怎么回事?你何以会中了蜮毒?” 我这才想起程富海还不曾知晓这几个月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当即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完了,苏卿尧忽然扭头望着程富海,道:“庄主,顾兄弟所言非虚,这的确不是蜮毒所致,身中蜮毒者浑身湛清碧绿,而顾兄弟却是红色症状,况且毒液只到臂膀,不曾毒发全身。” 第九十五章 炼丹异象四 牢洞里昏黄一片,坐在墙角处,能听到洞外上方呼啸的风声,像是不知名的怪兽在喘着粗气。 程富海还在看着我的臂膀,半晌,他道:“东升告知老夫你的身体有异状,老夫以为他说的是你所修功法一事,却没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个。卿尧,你对西域巫蛊术颇有研究,可知这是什么蛊毒?” 苏卿尧捏着一小块药布,在我右臂上的红鳞片碰了碰,又端着我的手掌看了看,道:“从外表来看,这分明是蜮毒所致。”他左手扯开我右肩膀上的兽皮衣,又道:“不过,庄主请看,除了右臂,顾兄弟全身并无其他异状,却倒不像是中蛊毒的迹象。” 不是中了蛊毒么?我有点莫名其妙,程富海道:“卿尧,你可确定?别弄错了?” 苏卿尧道:“庄主,不会有错。身中蛊毒,毒虫侵入血脉,迁一而毒发全身,这是巫蛊的狠辣之处,从无例外。” 我忽然想到了黑风岭的山魈和江顺、马千里他们,那山魈身体庞大,体内却满是黑绝虫,而江顺马千里他们的血液里也是充满了绿色的斑点。苏卿尧将蛊毒说成是蛊虫,未免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了,但这也是事实,通俗的说蛊其实就是一种毒虫,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中原谈蛊色变。 这时,韩萧道:“苏先生,既然不是蛊毒,那又是什么?” 苏卿尧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道:“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庄主,少白道人或许能看出个一二,不如请她过来瞧瞧。” 程富海面沉似水,看着我道:“真是祸不单行,这个时候出乱子。你身体出现这种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对炼制蜮毒解药有无大碍。” 苏卿尧道:“庄主,现在该怎么办?” 程富海叹了口气,沉吟片刻道:“那便请少白道人过来看看吧。不过,顾天,涵洞坡一事,你万不可向他们泄露半字。” 那隐秘组织的人已渗透到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之中,程富海是怕打草惊蛇而让金老板听到些风声,真是这样的话,郑东升去追查那祝双燕的事情只怕又要石沉大海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由道:“前辈,不知那隐秘的组织你现在可有些头绪,青城派关文禄已被证实是那组织中的人,会不会青城派中还有他们的人?” 程富海挥手打断了我,道:“没有证据不可乱说,好在那个金老板已浮出水面,就等东升那边的消息了。如果东升能将那金老板揪出来,就算他们的人藏在七大门派之中,到时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说不用担心,可是我心里却隐隐有些惴惴,实在是那个组织隐藏的太深,七大门派在江湖上可以说是顶尖的势力,但至今连那个组织的名字也查不出来。程富海又道:“顾天,你便在此地安心待着,一切事由老夫会与罢门主处理。此番西域之行你是老夫特意请来,如若有人想要加害于你,我自不会答应的。” 得程富海如此庇护,我心里直觉得一阵安稳,半跪在墙边道:“多谢前辈厚爱,顾天此生不忘......” 此时我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本想强忍着说谢感激的话,可话到这里却变得有些哽咽,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程富海神色缓和下来,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柔和,叹道:“自古侠义之辈多命途坎坷,天之骄子多夭折,老夫只是不忍看到化龙之物死于淤泥罢了。顾天你记住,要做侠义之人,对付心怀不轨者就不要讲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侠义之道,活着尚有可为,死了便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完便不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牢洞,苏卿尧和韩萧他们朝我抱拳辞别,连忙跟上。 辞别了程富海他们,石门再度被关上,周围又一下陷入了昏暗当中,一片安静。看着厚重的石门,我脑子里一阵的混乱,原本以为七大门派此次对我的审判会因为我答应本空大师三个条件而终告一段落,但经程富海此番点拨,我也只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江湖险恶,七大门派对幽云山庄已有革除之念,但想必程富海对七大门派也有了戒心,所以才会说出最后那般“心怀不轨者”的话了。 七大门派是这个江湖上的正义之师吧。靠在墙边,我突然有点嘲讽的想着。但于我而言,眼下最让我担心的反而却是这个人人敬仰的正道行伍。 这等看来,如若不是程富海提醒,七大门派将刀架到我的脖子上时,只怕我还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我一向不善心计,情知这种暗地里的刀光剑影实在令人心惊胆战,不比与那鱼头怪厮杀逊色半点。 活着尚有可为。 我默默地念着。石门下的那道缝隙中漏出一束昏黄的火光,正照在我的右臂的细鳞上,映出点点的猩红亮光。我捡起地上散落的绷带,重新将右臂缠裹住,坐在昏暗中,我只觉寒意一阵阵的袭来。 ※※※ 第二天一早,我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刑罚台整个山体上端是完全露天的,阳光自上而下照过来,如果站在石门外,尚还能看到晨光,不过我在洞中,只能从石门下的那道缝隙中,隐约看到些许漏下的曙色。 外面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看了看缝隙外一阵,我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扑打掉身上粘着的零落枯草,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洞里睡了一宿,我也只觉脑袋昏沉沉的。 捡起地上的一根枯草藤,我如往日一样,开始舞起了避水剑法。草藤自不能和长剑相媲美,重量太轻,抓在手里几同无物,舞出来也没有长剑发出的那种破空声,和追影剑就更无法比较了。但我还是将避水剑法练了一遍,也不知道七位掌教会不会对我下手,虽被关在这里,我也不能让自己的武功生疏了。 练完了剑法套路,我本想趁热打铁,修炼一番开天内功,只是我刚盘腿坐好,吸纳进体内的气还未运足,却又被我深深吐了出来。开天内功本就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加上不久之后我的筋脉就要被废去,我再修炼这等内功等同无用,还不如不练。可要我就这么如木头一样呆在这里无所事事,站也不得坐也不得,却也实在憋得烦闷。 我暗自叹了口气,靠着墙边又坐了下来。以往我听黄捕头说,他们大牢里有许多因为坐牢笼而变得疯癫的案例,那是因为犯人忍受不了牢狱的那份大刑煎熬,以至于精神崩溃,久而久之就会变得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相比较而言,我的待遇要比大牢里好得多,虽然被关押起来,但七大门派并没有对我施行酷刑,只是对于我这种在江湖上浪荡惯了的人来说,七年却是个很长的时间,也无异于一份煎熬了。 一天下来我便如此焦躁,这么下去,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坚持多久。我正呆呆的想着,石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足音,我以为是那守门的弟子前来送饭菜来了,脚步声走到石门外,却听得江顺的声音在石门外响起,道:“昆仑派在江湖上响当当,门中弟子无一是辈中翘楚,怎的到了你们刑罚台,却出了你这么个耳聋腿瘸的弟子,你走快些行不行?真要急死人了。” 江顺这时候也来看我了么?虽然这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事情,但却让置身于此的我一阵惊喜,我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耳朵贴在石门上,道:“江前辈,是你么?” 这石门隔音效果并不怎么样,听得我的声音,江顺在石门外只是应了一声,却道:“喂,你快些过来,把门打开。” 他的声音有点不耐烦,远远地却听那个守门的弟子有些气喘的道:“来了,这就来了,前辈......稍安勿躁。” 刑罚台整个山峰浑然一体,自上而下何止千百丈,从上面走下来只能迈着一个个石阶,走也要走半天。江顺轻功了得,对他来说,这点路根本不算什么,他现在已在是门外,那名守门的弟子只怕还远远落在后面。 待得那名守门的弟子也跑到石门外时,我听到眼前的石门里面传来一阵铁链搅动的声音,忙往后退了几步。石门开了,却见得石门外,江顺正抱着一口硕大的水缸站在门外,而那名守门的弟子则一脸煞白的立在他身后,看着江顺,眼神有些躲闪。 如此大的被他抱在怀里,几乎挡住了整个洞口。我不禁吃了一惊,道:“江前辈,你这是......” 江顺从水缸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笑道:“你让开些。” 他说着,抱着水缸小心翼翼的挤了进来。目测过去,这个水缸足足有两丈之高,宽也有一丈余,简直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水缸顶部用红泥封住,看不到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我只听得里面有水流声荡来荡去,只在水缸的底部稍微窄一些,能让人抱得过来。 进得门来,江顺把水缸轻轻地放在地上,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我道:“这里的饭菜不好吃,我也知道不合你胃口,所以特地去了趟郴州,去那八仙楼捎了些美酒回来,今日咱们就在这里畅饮一番。”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刀尖一把插入封泥上,又挑了开来。 第九十六章 炼丹异象五 水缸口的封泥一打开,从中飘来一股浓烈的酒香,我伸手扣住缸口,探着脑袋往水缸里看了看,却见里面装的果然是满满的一缸酒水。我松开手,有点愕然的道:“江前辈,这些酒水是八仙楼所酿制的?” 江顺也从水缸上跳了下来,收起腰刀,却从腰后拽下一个黑色的包袱,随意的坐在地上笑道:“正是八仙楼所酿。” 我怔了怔。江顺是前日和我分开的吧。我被本空大师他们带回望天殿的时候,江顺那时便没了踪影,那时我便想,他想必是去合道台找少白道人去了,却没想到短短两日他竟去了趟郴州走了个来回。可是八仙楼距离此地何止千万里之遥,两天的时间怎么够?况且,还有这个满满一缸酒的大水缸...... 我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水缸。这个水缸的重量恐怕也轻不了哪里去,外表虽与普通水缸无异,是由陶土烘制,但个头比普通的水缸大了一两倍,怕是有三四百斤的,算上里面的酒水,整个水缸的重量加起来只怕要千八百斤了。江顺竟抱着这个水缸从郴州赶到这里,我简直无法想象,只看江顺他的个头,根本也不像是能抱得动的。 见我还在站着,江顺道:“顾小友别愣着,快舀些酒水,这里还有烧鹅。” 他将那黑色的包裹打开,里面有两个大白碗和一只用荷叶包住半个身的烧鹅。那烧鹅头上有一个半个拳头大小的紫冠,鹅身外皮被热油滚过,上面又浇上了一层蜜,红通通像是一团火,正是八仙楼里出了名的名菜私斋火鹅。 郴州城位处江南,是江陵府十六名城之一,西攀南北山脉,和对面的永州隔山相望。郴州城算不上是什么大城,但因背靠南北山脉,地势得天独厚,山清水秀,美味却在江陵府至南端小有名气,其中便是八仙楼里的私斋火鹅,享誉永、衡、郴三州。我在郴州走镖一年,经常吃这道菜肴,私斋火鹅所用主材并非家养的鹅,而是取自南北山脉中的一种野味,阳冠雁。阳冠雁形似家鹅,但肉质却要比家鹅鲜美得多,颇受郴州当地百姓喜爱,常深入山脉捕捉。不过阳冠雁性情凶猛,想要捕捉也不是很容易,而如果要把它做成佳肴,其中更是有不少讲究的。阳冠雁头顶的冠很是奇特,其颜色因日光朝夕三变,早上是白色,中午会变成红色,而到了傍晚之时,它的冠又会变成紫色。如果想要做成上好的私斋火鹅,就必须要捕捉紫冠的阳冠雁。八仙楼的厨子喜欢将紫冠的阳冠雁整个烘烤,待得表皮变得脆酥再浇上蜂蜜,用荷叶裹身土闷上一刻,便可做成他们八仙楼的特色菜,私斋火鹅。 这道菜我在郴州城里不知道吃过多少回了,所以一眼便能认出来。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江顺是江湖大盗,轻功自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带着个水缸赶到此地,这么个快法未免有点骇人听闻了。 江顺将那两个大白碗递过来,我接过碗,从水缸里盛了两碗,又将一个碗递到他手里,在他对面坐下。江顺一边接过碗,一边将那烧鹅撕开了,看了我一眼,却不以为意的道:“现在外面很乱,七位掌教已对江湖十一势力起了隔阂,程兄怕你在此遭到毒手,往后的酒菜便交由我来为你送,嘿嘿。” 是程富海安排的么?我又是一怔。程富海昨日告诉我,七大门派的几位掌教如此轻易饶恕我,恐怕是别有用心,他大概是担心七大门派的人在我的起居饭菜里暗中作梗,所以才会让江顺来为我送饭的。我缓了缓神,道:“多谢前辈。” 程富海安排的倒是周全,只是,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了。 我默默的想着。眼下蜮毒解药还未开始炼制,就算七大门派想要下此狠手也不会这么早就对我动手,至少要等到蜮毒解药炼制出来之后。江顺笑了笑,满是油腻的双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道:“谢什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若是连口酒都没得喝,那还不把人活活逼疯了。” 他说着,端着碗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我也举起碗,把酒倒进嘴里。辛辣的酒流进喉咙里,带着一股燥热,酒气灌进肚中,人立时有了些醉意。江顺放下碗,一双小眼往洞中四处瞄了瞄,忽然道:“顾小友,其实你不必如此自责,江湖上,生死各安天命,那些七大门派子弟技不如人,死便死了,怨不得任何人。” 他又提及此事,我倒有点局促,道:“前辈,你认为那些弟子本就该死么?” 江顺撕了块肉放进嘴里,鼓鼓囊囊的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等江湖本就是你活你的,他们死他们的,你若跟他们的讲道理,实在太笨,他们佛家常道‘一人犯错,众生皆有罪’,这么说来,那天下间千千万万的人命岂不是都与你有关?那样揪心活着的话,谁能担待的起?逍遥自在便是根本。” 我道:“前辈,我若一走了之,逍遥倒是逍遥了,可那如何对得起天下正道?” 江顺嘴里还在咀嚼着,含糊道:“什么天下正道,狗屁!你自己就是自己的道。活着就要自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要什么东西便去拿,岂不快哉?” 他说的一本正经,我倒不禁一阵失笑。江顺是盗贼,轻功自是了得,现在看来说是独步天下也不为过,能搬着这么大的水缸只用两天便赶回昆仑,那也是盗贼界的第一人了。他若偷完东西拍拍屁股走人,想必真的没人能奈何的了他,也难怪他的名头在江湖上谈之色变,大概也都是对他出于无奈之心。 也许,他说的便是他自己的道吧?但是在我这里根本也不顶用,我如果像他一样无拘无束的活着,岂不是也成了一个盗贼了。不过,死亡沼泽中那些数千正道弟子的死此时我已没那么深的负罪感,江顺大概也不知,我现在最为担心的反而是自己的性命。 见我没有搭话,江顺抬头看了我一眼,道:“顾小友别只看着,快些吃啊,这烧鹅味道可是香的很。” 他说着,一只手按住私斋火鹅,一只手已扯下一块鹅腿肉递了过来。私斋火鹅脆皮嫩肉,腿上的肉一撕开了来,骨肉相连,带着几道金灿灿的油丝。 见他吃得这么香,我也实在馋的不行,当即不再多想,也不管江顺手上脏不脏了,拿过来就是一口。八仙楼的私斋火鹅之所以备受欢迎,一是烘制手法特殊,再者便是那阳冠雁肉质肥美,它的肉味本就含有一股鲜香,是以不需太多的调味料。江顺带过来的这只私斋火鹅个头算是很大的了,鹅腿肉脆皮肥嫩,咬在嘴里,肥滚滚的肉味几乎让我忍不住要将骨头也咬碎了。吃了一只鹅腿,我朝酒缸里又盛了两碗酒,将一碗酒递给江顺道:“前辈,郴州蜮虫祸乱,八仙楼早已损毁,你是如何找来这私斋火鹅的?” 江顺接过碗喝了一口,道:“百八年前的事情了,你还以为郴州城现在还是那破样?城里早就重修好了。” 郴州城重修完毕了么?我微微一惊。 那也是吧。郴州城蜮虫肆虐已快四个月,城中房屋烧的烧,倒的倒,不过整体来说损毁还不是太完全,加上陆京召的精明能干,城中不仅是大宋禁军的驻地,施义盛的父亲又是朝廷命官,军民联手的话,重修郴州城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时光如梭,我来西域竟已有小半年之久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一动,道:“前辈,你前去郴州,不知我那镖局现今怎么样了?是否也重修了?” 江顺正埋头喝着酒,却是头也不抬的道:“你的天下镖局被官府拆掉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抓在手里的肉也忘了去吃,急道:“为什么?” 江顺砸吧了几下嘴,淡淡道:“官府说你的镖局是蛊虫祸乱的始作之地,郴州百姓也认为你那镖局是不详场合,所以就拆掉了。” 我心里一下怒火中烧,道:“郴州蜮虫祸乱是发生在那大牢之底,与我镖局有何相干?陆京召难道没有公开此事吗?” 江顺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嘲笑,道:“郴州城里发现巫蛊术,起初可是在你镖局的一名镖师身上的,他们不算在你们头上还能算在谁的头上?顾小友,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你与官府打交道,能落得什么好?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们自要找个替罪羊的。” 替罪羊。我仔细的想着这三个字,心中不免又有一股怒火升起,不禁咬牙冷笑道:“陆京召可真是找了个好的替罪羊!” 我不由有些想象。一年前,我与百里徒替陆京召寻回那八宝玲珑珊瑚,自此颇受他的赏识,天下镖局能开设在郴州城内且盛意运营红火,多半也有陆京召在背后的暗助波澜。黄捕头曾告诉过我,陆京召喜欢收藏字画古董以及一些珍贵的宝物,为了能让天下镖局的生意越做越大,是以每逢佳节时,我都特地购买些好东西送到他的府上,以求镖局安稳运营。说起来我那一年赚来的钱,有一大部分都投入了陆京召的身上的,却不曾想实际上确实打了水漂,送入了虎口。 也许,这便是他们说的官场黑暗吧?我一阵气苦。一年来的苦心经营,我本以为与官府往来即便不能深得信任,至少我能投陆京召所好,以后能多换些安稳的财路,可没想到会是这样。开设镖局在他一念之间,拆掉也在他一念之间,看样子,他只怕根本也没将我的镖局当一回事。他没有当着我的面拆掉镖局,只怕在他看来,也已是给足了我的情面。 我越想越是心痛,恨不得马上冲出此地,回到郴州城找陆京召讨个说法,江顺这时又道:“这件事影响极大,已惊动了朝廷,朝廷得知此事,上下皆是愤怒,且已下令中原之地不容再有镖局开设。” 那也是陆京召上奏朝廷所致吧。我握紧了拳头,道:“前辈,我镖局被拆,我那帮兄弟现在在何处?” 江顺道:“顾小友放心,你的那帮兄弟现在都好好的,如今正在昆仑山下。” 我又是一惊,道:“百里大哥他们也来到西域了?” 江顺转了转眼珠,道:“你说的是那个力气很大的人啊,正是,那人带着百十来人聚在昆仑山下叫嚣有些日子了,嘿嘿,他倒也是个汉子,竟扬言要冲上昆仑派来寻你。” 第九十七章 炼丹异象六 听得百里徒他们没事,我微微松了口气,镖局虽然没了,但好在我的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还在。我想了想,道:“前辈,不知你能否带我的那帮弟兄们前来与我相见?” 百里徒与我关系非同一般,他能领着何云他们来昆仑派寻我,我心里自是高兴,不过他性情刚烈,如果任他们那些人在昆仑山下这么胡闹下去的话,万一惹怒了火心道长他们,只怕会生出无端祸事。 江顺拿起我的酒碗,起身去到酒缸边盛了两碗酒,坐回时又把碗递了过来,道:“顾小友对不住了,这个忙恐怕我帮不上。” 我接过碗,道:“为什么?在下只是想与我的镖师们见一面,没有违反刑罚台的规矩吧?” 江顺摇了摇头,道:“刑罚台倒没有不允外人来探的规矩,这是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特地吩咐的。听少白道人说,如今炼制蜮毒解药在即,本空大师已下令,任何人等不得擅自出入山门,各个上山的入口也都已戒严。” 戒严?我皱了皱眉头。七大门派现如今在西域的势力,较之数月之前是大大不如的。死亡沼泽一战,正道各门派无一例外损伤惨重,而昆仑派本就盘踞西域,当日前往死亡沼泽之前,昆仑派门中尚有不少留守子弟,此际倒可以说现在他们是七大门派在西域最坚实的后盾了。长生堂现在的势力日益做大,也想得到蜮毒解药,本空大师他们也一定清楚当下形势,加上明日便要开坛炼药,一定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现在山门戒严,恐怕是本空大师为了防范长生堂的。 不知道炼制蜮毒解药的时候长生堂会不会来犯,不过就算他们来了,以昆仑山的山势险峻、固若金汤,他们来了也恐怕没什么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我不由暗自叹了口气。现在的长生堂也真是令人头疼的啊。以往在中原,他们见到正道行伍虽谈不上闻风而逃,但至少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的来,以至于好像双方本末倒置,让本空大师他们不得不封锁昆仑派的山门堤防他们了。 我想的头有点疼,放下手里的碗道:“前辈,只是我那帮兄弟是凡夫俗人,若是见不到在下的话,怕是会在昆仑山下一直纠闹下去。” 似猜透了我的心思一样,江顺笑了笑道:“这一点你无需担心,程兄已知晓此事,有他出面,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有程富海出面的话,那也是再好不过了。我心头又是一安。如今局势动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好,我当然不想让百里徒他们掺和进来,能躲得开便躲得远远的。我想着,这时江顺又举起碗道:“来,顾小友,喝酒吃肉!” 我拿起碗道:“来,干了。”说罢,我一仰头,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个江湖实在是险恶,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骇浪惊涛。我低下头,辛辣的酒水灌进肚中,一时也觉不到什么醉意了,只觉喉间带着一阵阵的刺痛。我在心底又默默地盘算着,如果此间事我能安稳度过,以后也一定要远离是非,不再踏入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方。 酒过三巡,我和江顺已有了些醉意,私斋火鹅也被我们俩吃了个精光,江顺手里还抓着根骨头,一边敲着碗,嘴里一边哼着怪腔怪调的小曲,也不知道在哼些什么。我喝的已是坐都坐不稳,靠在墙边眼皮直往下坠。 醉吧。但愿一觉醒来,迎来的是个更好的明天。我摇了摇头,心里苦笑着。 ※※※ 这样靠在墙边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江顺早已离开,石门也已再度被关上,而那口酒缸却还立在石门一侧。 我伸了个懒腰,提气散去了身上残留的酒气。这酒缸里的酒倒不是八仙楼里什么珍藏的好酒,很是普通,但这酒颇有后劲,若是酒量差的人来喝,三五碗便足矣,再多的话,怕是第二天醒来时酒意还会很浓。 酒气散去,我浑身说不出的轻松,刚想起身活动活动腿脚,却在这时,石门外又一次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本以为是江顺又来为我送饭菜来了,哪知石门一打开,门外却站着七八个人,为首的竟是火心道人和轩神道人,在他们身后立着少白道人和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程富海和苏卿尧也都来了。 我连忙站起身,朝程富海和苏卿尧行了一礼道:“晚辈顾天,见过程前辈、苏前辈。” 我只是向程富海和苏卿尧行礼,并没有向火心道人他们问好,火心道人倒没怎么在意,他看了看石门口边上的酒缸,有点不经意的笑道:“顾天,你在这里住的倒是雅兴得很呐。” 他这话有点嘲讽的意思,不知道是在说我还是在暗指程富海对我的安排。我站直了,道:“道长,你也来了。” 火心道人笑了笑,道:“顾天,我等将你关在此地想必你心有不甘吧?” 他面上虽带着笑意,我却不敢真的以为他对我是和颜悦色,我道:“道长,在下自知犯了大罪,受此责罚并无不甘。” 火心道人背负着双手,在洞里走了几步,目光游离,似乎没听到我的话。也许,他根本没将我的话听进去。我站在一旁,只觉心头一阵阵的憋闷。 最初来到西域见到他的时候乃至在死亡沼泽时我随他一同探索山谷之谜,我还对他很是敬重的,觉得他无论是对待门下子弟还是像我们这等外来之人都很是和蔼可亲,他本人也是才德兼具,天文卦象、武功韬略尽皆精通,昆仑派能有他来执掌,也不愧能有如今的大派作风。 而现在,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大概在心底还认为我是正道的叛徒,对我这么一个牢中囚犯,所以他自然不把我当成什么“可造之材”了。 火心道人又笑了笑,道:“顾天,你能有此觉悟,本座甚为高兴,有你这句话我也不必担心了,如若不然,你的那帮兄弟在昆仑山下那么胡闹下去,只怕江湖人还以为我昆仑派善恶不分的。” 百里徒他们在山下闹腾已引起七大门派的注意了么?我微微一惊,忙抱拳道:“前辈,我的镖师们都是些草莽匹夫,不懂得什么规矩,还望前辈海涵。” 刚才我还有点对他不屑,现在却马上称他一声“前辈”,大概我真的也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吧。不过百里徒他们一旦惹怒了火心道人,火心道人一怒之下,说不定也会将百里徒他们关到此地来的,若能当面朝火心道人求情,现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火心道人倒没多在意,只是挥了挥手笑道:“不知者无罪,我堂堂七大门派秉公执正,自不会放在心上的,呵呵。” 他面上一直挂着那副祥和的笑意,我却隐隐的有些心悸。先前程富海对七大门派欲要朝我下手的猜测,从火心道人身上根本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迹象,他所说的所做的,似乎这本就是一派之长对阶下囚该有的态度。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火心道人越是这样对我,我心头越是感到不安,总觉得他这张面孔后面藏着的是先礼后兵。 也不知道我这么想火心道人是对还是错,但眼下我这种情形,还是多个心眼好。火心道人不知我心中所想,忽然道:“顾天,程庄主说你身体有异,不知异在何处?” 这时,程富海在一边道:“顾天,你把臂膀上的伤势让少白道人他们看看吧。” 见程富海应允,我也不敢怠慢,伸手将右臂上的兽皮衣和绷带一层层的掀开。绷带一解下,我整条右臂森然的血红登时露了出来,虽然现在石门大开,外面的火光也都照进来,洞中不是很暗,但我的右臂似被火光照的愈加红的发黑一般。细细的鳞片,尖锐的指甲和拳面上的骨刺,真个像是一段冥域的鬼物。 除了程富海和苏卿尧,火心道人和轩神道人他们无一不面色骤变。火心道人的脸一下拉了下来,快走了几步到我跟前,伸手便要抓住我的手臂看上一看,只是他手伸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手指并没有触碰到我的臂膀,他这时好像想到了什么,缩回手,忽然扭头道:“少白,你们过来看看这是什么蛊毒。” 火心道人大概以为我右臂中了蛊毒,他是怕一旦触碰到我会引毒上身吧。听得火心道人的声音,站在后面的少白道人和那三名老者也都凑上前来,四人也都没有触碰我的右臂,而是围着我的右臂打量个不停。 他们四个人在打量着我的右臂,我也得空将目光放在他们四人身上。少白道人倒没什么变化,她满头的白发,面容却美如冠玉,一如既往的像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 少白道人是江顺的姐姐,江顺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按理他的岁数不会小到哪里去,但看上去像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想必是少白道人经常为江顺服用什么养颜驻容的丹药所致了。对于少白道人,我从未有心存不屑,反而在心里一直对她颇为敬重。其实,丹之一道的确大有裨益,能让人休养生息,也能根治病痛,以往我还不太懂,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才渐渐有点明白,穷研丹之一道,若能将它发扬光大,未尝不是对江湖做出了一番贡献。而少白道人恰恰就是这种人。 加上死亡沼泽中她配制出驱瘴药剂,想来她如今在江湖上已更是备受敬仰了。 少白道人正皱着眉头看着我的手掌,并不曾注意我在看着她。我撇目光,不再去看少白道人,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三个老者身上。 这三个老者不是中原人士。这一点从他们进门我就注意到了,因为他们的身上均都穿着西域巫师特有的宽大落地巫袍,袍子后面都连着顶头尖尖的帽子。也许西域的巫是多是这种打扮,样貌也好不了哪里去,如我以往见到的差不多,这三人都是一副枯瘦如柴的身架,面上只剩下皮包骨的脸颊,他们露在大袍外面焦黄的手指能清楚地看到一截一截的皮下骨头。不过三人身上收拾的倒是很洁净,大袍上纤尘不染,头上的白发梳理的发亮,像是大部落中的巫师。其中有一人手里还握着一根透紫的木杖,木杖顶上乱枝环绕着一颗滚圆漆黑的珠子,细看之下,这老者似乎又与其他两位不同,双目炯炯有光的,更显尊贵。 四人围着我看了半晌,少白道人忽然抬起头道:“顾天,你这伤是因何所致?” 我朝她抱了一拳,道:“回前辈,晚辈的臂膀是被那鱼头怪抓伤的。” 火心道人在一边看了我一眼,淡淡道:“顾天,你身怀异血,能抵御蜮毒而不侵,又怎么会被鱼头怪毒液所伤?你若不想助我等炼制蜮毒解药,也用不着这样推辞吧。” 他现在已完全不信任我了吧。我苦笑一声道:“在下不敢说谎,此伤确是鱼头怪所致。” 火心道人皱了皱眉头,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那名手握木杖的老者忽然道:“火心掌门,他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是中了蜮毒的迹象。” 他一边说着,抬眼看了看我,眼神带着好奇,意味深长的道:“真是奇人异士,古往今来,能中了蜮毒而安然无事者,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第九十八章 炼丹异象七 火心道人还在皱着眉头,道:“不是为蜮毒所伤,他的手臂又为何变得此等模样?” 那持杖老者没有马上回答火心道人的话,而是又看了看我的右臂一阵,良久,他才长长呼了口气,神色严峻的道:“火心掌门,这恐怕是一种蛊炼邪法。” 蛊炼?我有些怔怔,转头看了看程富海他们,他们也一脸的莫名其妙。少白道人道:“大巫,你看仔细了,当真是血炼之法?” 那持杖老者道:“回少白真人,不会有错。我族中巫典中有蛊炼邪术的介绍,以蛊浸身,令肢体片点发生骤变而坚如金石,以求强筋壮骨。”他握着木杖在我右臂上轻轻敲了敲,木杖碰在我的右臂上发出几声清晰的脆响,他又道:“此子的手臂已蛊变,而他周身其他地方却无异处,的确是蛊炼。” 连扎巴尔都对我的右臂束手无策,这名持杖老者竟能看出来我的伤势?而且还声称族中有对蛊炼大法的介绍?我不禁暗地里吃了一惊。这人的模样看着虽有些皮包骨,但身上的气势却颇为不俗,说的话倒不像是在撒谎。只是,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我的右臂真的是因为蛊炼而变成这幅模样的么? 我正奇怪的想着,火心道人这时冷冷道:“真是混账,好端端的,怎的就出了这等横祸!” 也不知道是我看错还是什么,他说这话时,眼光有意无意的瞥了程富海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些愤怒。那持杖老者定了定神,却也有点欲言又止的道:“蛊炼虽是一种害人害己的邪门蛊术,但此种邪术只着肌表,是无伤血脉的。” 火心道人眼睛一亮,道:“大巫,如此说来,顾天身上的血液仍可用来炼制蜮毒解药吗?”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按理来说,的确可以。” 这时,站在后面的程富海忽然道:“不过顾天身体有异确定无疑,我等总不能视若无睹的,万一耽误了炼药大计,只怕到头来是空忙活一场。夏哈甫,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程富海的这番话颇有威胁的意思,我一时没弄明白他为何对这个老者态度冰冷,但我还是吃了一惊。 他唤这老者叫,叫夏哈甫? 西域的大巫师没有多少,有的也仅仅聚集在大中型部落之中,而叫夏哈甫的大巫师也只有一位,那便是血手族的大巫师了。 我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真没想到,这个样貌不显的那老者竟然是血手族的夏哈甫大巫。当日在弥罗族中时,扎巴尔曾三番五次的提及此人,大赞此人所豢养的太微河虫神奇无双,或许能借他的蛊虫来治好我臂膀的恶伤,而且我们临走时,扎巴尔也曾赠与我们手信一封,以便我们有朝一日能去一趟那血手部落寻求夏哈甫治病。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巧合,扎巴尔的羊皮手信还在我的兽皮袋里,我本想将来有机会去那血手族走一走,却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他。不过,西域的大部落向来与中原武林多有不和,弥罗族更是以与中原为伍为耻,扎巴尔能与夏哈甫有些交情,想来这个血手族对中原也不是怎么友好的,既是这样,那么这个夏哈甫巫师又怎么会跑到昆仑山上来了呢? 我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听得程富海的话,夏哈甫倒显得有些局促了,看了看程富海和火心道长二人,眼睛转向火心道长,有点迟疑的道:“火心掌门,这......” 火心道人只是微微笑了笑,道:“血液还能不能炼药,一试便知!轩神,你把东西拿出来吧。” 站在他身后的轩神道人闻言应了一声,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精巧的黄色布囊,他将布囊袋口的绳子解开,又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和一个白色的玉碗。轩神道人小心翼翼的打开瓷瓶的瓶塞,又捏着瓷瓶底部,却是将一股红色的血液倒进了玉碗之中。 这只玉碗也算是雕工极好了,碗沿周边刻有古怪图纹,整个看起来洁白无瑕,很是夺目,红色的血液一倒进玉碗里,鲜红的血液被玉碗映衬得几乎像是刚从人身上取出的新鲜血液一样。轩神道人这时将碗递到我的面前,道:“顾天,这是含有蜮毒的血液,你也取一些自己的血液放进去。” 这些东西是火心道人早就准备好的啊。我有些恍然,程富海前天本是想让少白道人前来查看我的身体,但是现在连火心道人也都来了,大概是不相信我身体的异样才跟来的。 程富海认为七大门派会对我暗中下手,恐怕他也想借此机会为我拖延时间,不想我这么快替七大门派炼制蜮毒解药,好让我们都有所准备,之所以刚才对夏哈甫出言要挟,多半也大有阻挠之意了。但直到他们进门,我还一直以为火心道人、少白道人几人是为了我的伤势而来,现在看来,我的伤势在他们眼里根本也不重要。他们现在最为关心的不是我的死活,也恐怕仅仅是关心我的血液现在还能不能炼制蜮毒解药。 这时,我越想越怒,心里越发觉得如今的七大门派大不如以往,但面上还是保持镇定,看着火心道人道:“道长,现在便要试血吗?” 火心道人淡淡道:“事关重大,本座负责监察此事,不可疏忽,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妥当。” 他身边,轩神道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小的匕首递了过来,有点不耐烦的道:“别婆婆妈妈的了,快点!” 我一阵气苦,但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火心道人身为昆仑派的掌门,负责监察炼药一事自非他莫属,而勘验我的血液能否炼药,确也实属在理,如果我不照做,违背的不仅仅是自己许下的诺言,只怕也会再次迁怒七大门派,而且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到幽云山庄和程富海。 我看了看程富海和苏卿尧他们,程富海脸上仍看不出什么喜怒,不过苏卿尧此时却已是一脸的铁青,似也憋了一肚子气。也许,情理之中尚且不饶人,在七大门派的眼里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吧。 我长长舒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右手接过轩神道人手里的匕首,撩开左小臂的兽皮衣,想也没想的对着皮肉便是一刀划下。刀尖划过皮肉,割开了一个小口子,血液登时流了出来,我割得并不是很深,只是划破表皮,流了些血罢了。 血液一滴进碗里,原本平淡无奇的碗中血一下浮现出无数颗绿色的细小颗粒,玉碗中也像是烧开了得水一般,无声的沸腾起来。这样的做法我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早在幽云山庄那会,罢中原便拿我的血液与江顺的血液做过实验,和现在的情形一般无二。绿色的细小颗粒一触碰到我的血液,能清楚地听到细细的爆裂声,伴随着一丝丝细细的绿色烟雾升起,紧跟着便消散在空中。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玉碗里才渐渐地平静下来,再次望去,那些玉碗中原本还能看得到的绿色颗粒已消逝殆尽,不剩半点,还存留在碗中的只是一小滩鲜红的血液。 见到这等情形,无论是少白道人、轩神道人还是夏哈甫他们三个巫师,都看的啧啧称奇,而火心道人则忽然眉头一扬,脸上露出了笑意。我看见程富海和苏卿尧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大概我的血液对炼药无碍,他们便是想说些什么推脱之言,现在也无话可说了。 轩神道人将我手中的匕首拿了回去,倒掉玉碗中的血液,把将玉碗和瓷瓶又收回布囊之中,火心道人这时扭过头道:“程庄主,这下你也该放心了吧?顾天的身体虽有恶伤,但血液仍可抵制蜮毒的,对炼药一事并无妨碍。” 程富海还没说什么,火心道人忽然又道:“轩神,你速去将此事告知本空和天一,就说顾天血液并无不妥,今日便可开坛炼药。” 轩神道人闻言一拜,匆匆跑出洞外。火心道人则转过头看着我,笑道:“顾天,良机莫失,眼下正是开坛炼药的吉日,请!” 现在就开始炼药了么?我抚了抚小臂上的伤口。得益于开天内功,我的那点伤口虽然不是肉眼可见的愈合很快,但现在已没有血液流出了。我有点不悦的道:“道长何须如此着急,不再多等几日了么?” 火心道人笑了笑,道:“本座占卜天象,今天正是时候,无需再等了,呵呵。” 他笑得有些神秘,让我有点不舒服。本想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一团东西堵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七大门派本就是秉承道义,似乎无论做什么事都合乎情理,我若是不应,不管怎样便又是违背了江湖正道,现在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走。只是,如今这道理规矩在我看来却形同枷锁在身,让人着实难受。 火心道人叫过两名昆仑派的弟子带我出去。临走的时候,两名弟子取来一根绳索将我的双手反向绑住,我现在还是七大门派的要犯身份,他们自不可能让我身无缧绁的出去,恐怕也是怕我中间突然发难逃之夭夭。 出了刑罚台,站在山顶,此时正值傍晚时分,西边一带残霞将昆仑五峰映得金黄灿烂,半山间云雾缭绕,一派祥瑞。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三天的山底之牢时间虽不是很长,但我却觉得过了很久一般,整个人都快发霉了。刑罚台外已站了两排数百名昆仑派的弟子,个个神情严峻的望着我们,子言、子涵和长风他们也都在,我与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多好,以往他们看到我时还多少有些不屑,只是现在看着我的眼神却多了不少防备。看着他们,我心里也不禁一阵苦涩,原本我还以为大家同是同龄人,我与他们的差距即便是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无非是派别不一样罢了,而现在我却已沦为阶下囚,在身份上现在倒更显的不如他们了。 这时,望天殿所在的主峰处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钟声,火心道人走过我身边,道:“顾天,随我来吧。” 第九十九章 欺天瞒地一 数百名昆仑派子弟在后跟随,火心道人带着我们来到了合道峰一边的索道前,前面就是少白道人的炼丹房。合道台与刑罚台相距不远,但景色要比刑罚台好得多,刑罚台整个山上除了寒岩便就是山端的冰冷积雪,光秃秃的毫无生机,而合道台山上却满是翠枝茂叶,一片盎然春意。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不过一路走过来,我仿佛像是从地狱爬上了天堂一样。 穿过索道,远远地便看到少白道人的古朴丹房门前已聚集了不少人,赫然是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几位掌教和江湖各大势力的领袖,在他们周围则站着各派的精悍子弟,黑压压的一片约莫有八九百人,几乎将偌大的炼丹房围得水泄不通了。 我们一到丹房门口,火心道人他们朝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纷纷行礼,本空大师打了个佛号,却是对夏哈甫三个巫师笑道:“三位大巫辛苦了,此次炼丹承蒙三位来护法,实是我中原武林之福,解药练成,我等必有重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也没正眼看我和程富海,也没有询问我的伤势一事,似对我们毫不在意。其他两位巫师倒没说什么,夏哈甫则抱了一拳,同样笑道:“蜮毒祸害世间千百年,若能炼出解药乃是为天下造福,应该的应该的。” 也不知道本空大师说的重谢是什么,不过以他们的身份,想来报酬自不会差到哪里去。本空大师点了点头,道:“三位先生,里面请吧,丹炉草药已准备妥当。” 他说着便率先朝丹房里走去,两边天一道长、樊春扬等人连忙跟上,直到这时,火心道人才转过头笑道:“程庄主。”他又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我,道:“请吧。” 幽云山庄已被七大门派排挤到这种地步了么?我心里不免有些恼怒,三天不见,现在七大门派的诸多掌门几乎对程富海视若无睹了,也难怪先前在山牢里时苏卿尧会那般气愤。不过程富海到没怎么在意,也没有搭理火心道人,只是背着双手走向丹房。 少白道人的丹房和以往相比基本也没多大变化,一进到丹房前厅里,空中飘荡的还是那一股淳厚的药味,只是较之以往,丹房里比之前敞亮许多,原本房中散落各处的书籍和药草都已被收拾整齐,连那一道帷幕也被扯下,整个丹房看上去气势恢宏不少。昆仑派是名门正派,门中自是富贵,少白道人所盛放药草的器皿皆是雕饰精美的瓷器,便是连墙上凿出的一个个壁橱也是经过一番镌刻和琢磨,大概里面放着的都是些了不得的药草。 作为昆仑派乃至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炼丹大师,少白道人的丹房里能有如此华丽的排场,倒也尽显大派风范了吧。我不禁想到了扎巴尔。相比较而言,扎巴尔的洞府就有点相形见绌的多了,充其量也就算是个大一些的山洞而已,甚至,根本不足以与少白道人的丹房相提并论。不过,扎巴尔收藏的药草要比这里的药草多的多。 走进炼丹房后殿,一进去我便看到了那一尊高可攀顶的巨大乾坤丹炉,侧眼看去,丹炉旁边也正站着几个人,微灯道人、太白道人当先而立,两人手里握着四面小黄旗,旁边站着罢中原和马千里、蔡月茹,脸无异样,而在他们这几个人身后则站着厉延宗和那段老七、夏姓两个汉子。 厉延宗仍是那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身上还穿着那一件鲜红如血的大袍子,脸色似乎又比之前苍白不少,只是这次看去,他的脸上倒像是涂了一层白色粉底,根本也看不出半点血色,倒更像是冥域的白面小鬼。再次见到他,我缚在背后的双拳也不禁握紧了,这个夺取郴州城数百条人命的邪恶巫师,闹得郴州城满城惨淡,我是一定要杀他的,而我的天下镖局如今终落得那般被废除的地步,也是和此人大有关系,我当然不想轻易饶他。只是现在我和他一样,都已成为七大门派的囚犯,而且眼下马上就要炼制蜮毒解药,他又是主持这次炼丹,我要杀他,却万万不行。 似察觉到我的目光,我冷眼看着厉延宗的时候,他也将目光对准了我,一张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我撇过头,不再去看他,只是拳头握得更紧了。 走近了乾坤丹炉,我感到了一股燥热,乾坤丹炉下半个炉身上有两个孔洞,里面正烧着熊熊的火。我们一群人都站住了,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等七位掌教在乾坤丹炉前一字排开,本空大师目光扫了我们一圈,忽然转头道:“微灯真人,炼药材料可都准备好了么?” 站在下首的微灯道人躬身一拜,道:“回大师,阵旗、符篆和药草具已备齐,只差炼药血液。” 炼制解药罢了,难道还需要什么阵旗之类的东西么?我暗自嘀咕着。微灯道人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放在了我的身上,本空大师点点头道:“三位大巫已确认血液并无大碍,可以入药。”他看了看我,道:“顾天,此次炼丹需以你体内血液为引,你可还有什么要求提出?” 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提出什么要求呢?本空大师这句话说得倒有些多此一举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其他用意,我定了定神,道:“炼制解药在下并无其他要求,只是不知此次炼药需要在下多少血液?” 天一道长这时道:“用不了多少,一两即可。” 一两血液流在地上也是一小滩了吧,不过如果能尽快结束炼药一事,我也不在乎了。我淡淡道:“那便依道长所言。” 天一道长道:“如此甚好。轩神,顾天行为不便,你便代他去出血液。” 一直站在我身边的轩神道人马上应了一声,从怀里又取了出那一柄腰刀和玉碗,那一个玉碗先前沾到过我的血,现在仍是干干净净的。他撩开我左臂的兽皮衣,我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惊愕,大概他是看到了我左臂的伤口已愈合如初,所以心中不免有些吃惊。不过他反应倒是极快,手上并没有停滞,马上在我的左臂上划了一刀,刺痛传来,不用回头我也能感到体内的血液正流淌出来。 待得轩神道人重新将玉碗端到我面前的时候,玉碗里已装了大半碗鲜红的血液,押我来此地的那两名昆仑派弟子倒也眼疾手快,连忙取出药布为我包扎伤口。 血液一取出来,几乎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听到立在不远处的罗仁善小声道:“总算要开始炼药了。”炼丹房里也发出了一阵细细的碎语声。的确,自去年十月,程富海和罢中原便通告七大门派已找到炼制蜮毒解药的方法,时值七大门派齐聚昆仑,我也是那时跟随来到西域的,到现在已是春季三月,算起来时间已逾五个月之久,的确够长的。不过那也是因为死亡沼泽里出了变故,如果没有那一茬事情,我们从死亡沼泽顺利摘取鬼头草的话,怕是年前就已开始炼药了。 轩神道人将玉碗端到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七人面前,本空大师倒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道:“有此抵制蜮毒之血,我等炼药必能功成。天一,你们可以开始了,此次由你主持炼药,以你武当派的炼丹术,若此药成,品阶想必会更好。” 炼制蜮毒解药不是由厉延宗主持的么?我微微一惊,不由看了厉延宗一眼,只见他此时正负手立在乾坤丹炉边上,表情却很淡然,似乎对于本空大师的这种决定他早已知晓。只是,蜮毒危害江湖由来已久,正魔两道一直束手无策,七大门派这一次之所以决定炼制蜮毒解药,皆是因为厉延宗说过他能炼制出蜮毒解药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当日程富海和罢中原才会急书告知七大门派几位掌教,又不远万里押送厉延宗来到昆仑,按理,主持炼药的应该非他莫属才是,怎么现在又换做了天一道长呢? 刚想到这里,我脑中忽然一闪,不禁一阵恍然。本空大师如此安排,多半是针对幽云山庄的啊。那也是吧,七大门派残部从死亡沼泽里逃出来之后,便已对幽云山庄心存芥蒂,高层诸事基本不再和程富海商谈,而厉延宗原本就是程富海和罢中原带到昆仑,本空大师他们又怎么会让他来担任炼药主责? 看样子,七大门派是要彻底将幽云山庄排挤出正道行伍了,只从这一点来看的话,他们现在恐怕对幽云山庄和程富海根本也没有丝毫信任可言了。程富海曾说过七大门派在炼制出蜮毒解药之后,极有可能会取我性命,只怕到那时,也是他幽云山庄被革除正道行伍之时。 本空大师这一手也的确够高明的。众所周知,长生堂在西域边陲日益做大,七大门派急需养精蓄锐,现在自剪羽翼无疑是作茧自缚,可本空大师的所作所为偏偏不惹风云,一方面不让厉延宗炼药,另一方面又看似不计前嫌邀请幽云山庄前来参与,即便有革除幽云山庄的想法,却让人提不起任何反叛的念头。幽云山庄一旦反叛,那么七大门派免不了一场内乱了,反倒是本空大师这种不言不语的做法正避免了内乱之忧,而更显得宽宏大量,也更能收买人心。我看了看挺拔而立的程富海,心头一阵刺痛。 这个以往备受尊崇的老者心里,恐怕也是有苦说不出。只是,他现在到底有什么心思?在他心里,会不会恨我? 这时,天一道长一声高喝。一队身着月白长袍的昆仑派女弟子从炼丹房偏门走了进来,领头的的是少白道人的亲传弟子明月,共十六人,在她们手里都端着一个红色的精美捧盒,一群人走到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他们身前站住了,将手里的捧盒打开来。 捧盒一打开,传来了一阵药香,我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去,只见得其中一个女子的捧盒里装着的正是我们从死亡沼泽里摘来的鬼头草。鬼头草采摘之后朝生暮死,一天之内需马上用药,不然摘过来也等于无用,不过那捧盒里的鬼头草仍显新鲜之色,丝毫没有枯萎,想来是刚从俞桑明精心打造的木箱中取出来的。 鬼头草还能有这么鲜嫩,那也是得益于幽云山庄。天一道长看着捧盒一阵,忽然道:“厉延宗,你且再过来看看,看炼药材料是否齐全,以及入炉次序是否正确?” 听得天一道长的话,厉延宗也走到那一队昆仑派弟子身前,看了片刻,他点点头道:“材料不缺,正是这几味药,至于入炉次序,只需鬼头草先入,顾天血液最后入炉便可。” 天一道长道:“如此便好。诸位道友,开炉!” 他又是一声令下,那一队女弟子弟子闻言纷纷朝着七位掌教行了一礼,紧跟着便依次走上乾坤丹炉旁边的高台上,轩神道人连忙跟上。乾坤丹炉颇为高大,只是炉口便有磨盘大小,看上去很是沉重。在炉口旁边有个打开炉盖的开关,明月几人登山高台,很是娴熟的打开了炉盖,并将捧盒里的草药一一倒入乾坤丹炉之中。这时,原本立在乾坤丹炉旁边的微灯道人和太白道人则将手里的四面黄旗插在了乾坤丹炉四周,两人绕了一圈,四面旗子分插丹炉四个角落,看过去正对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等旗子一插好,夏哈甫三位巫师和少白道人马上也跟了过去,四人分别在四面黄旗边上盘腿坐下,双手合十闭目,嘴里念出了一阵阵晦涩让人难懂的碎语。 以中原的炼丹术结合西域的巫蛊术来炼药,这恐怕是第一次吧。我不由看的有些出神,周围不少人都是神采奕奕的。也不知道夏哈甫他们到底念得些什么,听语调,倒是和我以往见到的那些巫师念叨的大同小异,苏卿尧曾说过西域巫蛊术诡异莫测,咒语更是古老难辨的梵语,变幻多端,但在我听来都是一个调子,根本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同。想到这里,我不禁对少白道人又多了几分敬意,外面传言少白道人对西域巫蛊术颇有研究,现在看来,她能和夏哈甫几位巫师一起念出那种晦涩的咒语,且同声同调,的确了不得。 当轩神道人将那一碗血液也倒入丹炉里时,乾坤丹炉的炉盖又再次被封死,此时乾坤丹炉下半个炉身里已是烈火翻滚,炉盖一被盖上,炉身里面的蒸汽只能从乾坤丹炉周边九个龙形炉耳里喷出,乍一看去,整个偌大的乾坤丹炉犹如活过来一般,水气蒸腾,瓮声不知。配合着夏哈甫和少白道人他们四人的诵念声,整个炼丹房里登时一派神鬼莫测之象,似连地面都在震动一样。 这种场面的确够壮观的。我正看着,却听本空大师朗声道:“诸位江湖同道,蜮毒祸害武林数百年,今日我正派开炉炼药乃是奉承天道,实为天下苍生福泽,若能为武林除此一害,贫僧在此感激不尽。此次炼药需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完成,逾时坡长,为能顺利炼出解药,我等不可大意疏忽,即日起必要加强戒备,各派务必会同昆仑派子弟严加防范,以防不测。” 炼制这等解药要这么长时间么?我暗自又吃了一惊。大概像炼丹炼药这种事都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以前师傅炼制大补丸的时候,也是需要三天左右,做多的时候也没超过五天,也可能炼制蜮毒解药颇为不易,所以才会要这么长时间。只是四十九天,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我默默的想着。 本空大师的话说的很是洪亮,颇为慷慨激昂,众人齐声道:“谨遵大师号令!” 如果我在死亡沼泽里做出背叛七大门派的事情,大概我也会跟着叫出来吧,但现在我却只能静静地听着,程富海和苏卿尧也都没开口说话。为天下苍生造福,此时我也不觉他的话有什么让我不舒服了,我看了看罢中原和马千里他们,他们也是闭口不言。 本空大师微微一笑,道:“诸位英雄能有此志,蜮毒解药定能顺利出炉,都散了吧。” 众人又是朝本空大师行了一礼,我被那两个昆仑派弟子押着,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厉延宗忽然道:“本空,我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听的他的话,我们都回过头来看着他,本空大师皱了皱眉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厉延宗笑了笑,却是把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炼制蜮毒解药非比寻常,不可有丝毫疏漏,你们准备的其他药草皆是齐全,若炼药材料不足便可在此直接取用,我只是担心若是顾天血液不够用,再跑去刑罚台专门取药不免耽误时间,怕是到时会影响解药品阶的。” 他不说话还好,一听到他说到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只觉心里一股岔气直往脑门顶,忍不住喝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把我留在此地,任你取血吗!” 也许是心里的憋屈劲儿憋的太久了,我这话说的很是大声,连带着缚在我臂膀的绳索也挣断了一根,那两名昆仑派的弟子都吃了一惊,一人推了我一下,喝道:“你干什么!” 周围不少人的脸色变了变,本空大师看着我,沉声道:“顾天,昆仑炼丹房里,你不可妄动。”他转过头,又道:“天一,炼药可有此忌讳么?” 天一道长想了想,沉吟道:“确有其说。炼药最怕材料不足、时间不足、火候不足、天时地利不足,缺一便影响丹药品级,若果此番炼药中途出现材料不足这等情况,倘若即时补充材料尚无大碍,若是耽误了,怕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 刑罚台距离合道台虽然不远,但中间还是隔着练武广场和昆仑派弟子的一片住房,想要走近路,只能从五峰之间的索道走。不过那点距离,即便走得快的话,也还是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我冷冷道:“道长,方才你说那点血足以炼药,又何来材料不足?” 天一道长还没说话,厉延宗先开了口,却是对本空大师道:“大师,在下并无他意,纯粹是为了解药品级着想。此次炼药,你们准备得相当充足,如无差错,定能炼制出上等的解药,但古往今来炼药皆存在风险,厉某是怕万一。” 本空大师点了点头道:“炼药为重,厉施主的担心倒不可小觑。这也好办,既然如此,那么顾天这次就不必回刑罚台了,便暂住炼丹房隔壁的阁楼里吧。” 那些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或许我还不会有这么大的怒气,但是从厉延宗嘴里说出来,我却怎么也接受不了。 只是,本空大师的话语里已带着威严,我也一句话说不出来。 第一百章 欺天瞒地二 出了炼丹房的大门,轩神道人和那两名昆仑派弟子押着我到了一座僻静的阁楼前。这座阁楼掩在一片山林中,距离炼丹房很近,中间只隔着一条蜿蜒小道。阁楼周围已被安插了七八名昆仑派弟子来把手,一见到我们过来,守门的两名弟子连忙向轩神道人行了一礼,同声道:“拜见轩神师叔!” 这两人身体极为魁梧,抱在胸前的双手均是布满了老茧,额间太阳穴也是微微鼓起,只看他们的样貌,武功内力绝也不低。昆仑派的弟子在江湖上素有英雄佳人的美风评,这两人虽然身材高大,面上却很是清秀,加上身上穿着翩翩道袍,看上去倒颇有儒雅风范。轩神道人只是朝这两人点了点头,并未多说,推开阁楼的大门走了进去。 阁楼里面的空间不是很大,没有一间间雕饰古朴的石房分隔,仅仅是一间空旷的房子,大概这里是炼丹房的柴房,在阁楼角落里堆着一摞摞的木柴。 轩神道人朝四周看了看,道:“顾天,既是本空大师特许,你便在这里先住下。” 他说的大为不情愿,似乎我能住在柴房里倒是占了便宜一般,不过这里的环境的确要比他的刑罚台要好得多,不潮湿也不昏暗。我淡淡道:“道长若无其他的事情就请离开吧,在下累了。” 轩神道人冷哼了一声,朝一边挥了挥手,那两名押送我的昆仑派弟子马上替我松了绑。 被绳索捆住双臂久了,我的两条胳膊早已有些麻木。绳索一解开,我活动了一下双臂,轩神道人也不再理会我,转身朝门外走去,只是他刚跨过门槛,似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了我的手臂一眼,忽然道:“其实,顾天,以你的一身奇异武功,若能用在正道上,何愁没有荣华富贵?便是名扬天下,光大你铁剑派也是手到拈来的事情的。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跟在后面的那两名昆仑派弟子顺手将阁楼的门也锁上了。 他突然说出这等话来,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大概他还一直惊讶于我的伤口愈合速度之快,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也大有安抚的意思,恐怕在他心里是想劝些我什么“摒魔卫正,回头是岸”之类的吧。如果这些话他前一阵子对我说的话,或许我还会感激涕零,谨遵他的教诲,但是现在我却全然没了那份“名扬天下”的心思。 光大铁剑派么? 看着锁上的大门,我不禁一阵颓然,我找到角落里一片干净的柴禾前坐下,一时也有些出神。眼前似乎出现了往日的一幕幕,有师傅和师娘的笑容,也有大师兄他们的身影。 经历了这么多,现在想来,还是那个小小的铁剑派更让我觉得温馨。以我如今的武功,虽然谈不上有多么高超精髓,但以开天内功的霸道,如果想要光大铁剑派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最起码在福州一带打响铁剑派的威名还是能做得到的。 只是现在这种想法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只感到一股深深的触不可及。现在七大门派炼制蜮毒解药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算解药炼制完成之后本空大师他们并无加害我的意思,但我还是要在昆仑派呆上七年之久,最糟糕的还要废除身上的武功,只怕真到那时,就算我有心要光大铁剑派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况且,出了这么一档子大事,也不知道师傅师娘又会如何看待我了。 也许,这次炼药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契机,能为武林除了蜮毒一害,或许师傅师娘真的能将我再次收纳进铁剑派中也说不定。 我的头有点疼,不想再想这些了,将头靠在支柱上。身下的木柴很是杂乱,但都是取材山间木藤,质地颇为柔软,坐在上面倒也舒服。 刚做了一会儿,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这座阁楼通体是由大石砌成,很是敦厚,连门窗都是由厚厚的木板挡住,隔音颇具效果,所以外面有人在吵闹,我倒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了。我坐直了,想要听听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一阵吵闹声来得快,消失的也快,紧跟着便是响起阁楼大门的开锁声。 门开了,几个人走了进来,却是程富海、苏卿尧和罢中原、马千里几人,在他们身后跟着微灯道人和蔡月茹。见得是他们,我一下翻身坐起,抱拳道:“程前辈、罢前辈,你们来了。” 程富海一脸怒气,一走到厅里,却是怒道:“岂有此理!卞兄,你昆仑派的弟子现在也太不把我幽云山庄放在眼里了吧!” 我看了看门外,外面那两个守门的昆仑派弟子正探头朝我们这里张望着,大概刚才程富海几人想要进得阁楼而受到他们的阻拦,所以才会发生争执。微灯道人脸上有些愧色,道:“程兄且息怒,顾天身关炼药大计,掌门师兄和诸位掌教是不想有外人来扰,怕误了大事,所以才会派人严加看管。” 程富海冷哼一声,道:“难道老夫也算是外人吗?现在便是连老夫想要见一见顾小友都不行了!” 正道诸门派之中,要说与我关系亲近的,的确非幽云山庄莫属,我心里也是站在程富海这边,如果连他们也算是外人的话,那么其余诸派就更算不了什么了。微灯道人轻叹了口气,马上又正色道:“程兄,此事牵扯极大,小心点总是最好的,还望程兄不要见怪。” 可能程富海还在为先前炼丹房里的事情不甘在心,受到七大门派那等排挤,程富海心里一定也不舒服,想来他那时就已怒不可遏了。我还在抱着拳,见程富海还要说些什么,趁机道:“前辈,在下住在这里并无不妥,比起刑罚台的洞牢要舒适得多,前辈无须担心。” 听得我的话,程富海掩在袖口的手握了握,脸色半晌稍有好转,这才拍了拍我的肩膀,却是什么也没说。他转过头看着微灯道人,长长呼了口气,道:“人既然已经被安置此地,老夫也无话可说了,不过卞兄,先前老夫嘱托之事,还请你尽快向本空和天一禀报。” 微灯道人沉吟了一下,道:“程兄嘱托之事,卞某定当竭力而为,那等妄图危害正派的奸佞之人,我等自不可饶恕他们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 微灯道人顿了顿,又道:“只不过,眼下各派均在修整,若是彻查各大门派怕是会引起骚乱,现在向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提及此事,他们也多半不愿。” 程富海是想在七大门派之中彻底搜查那个隐秘组织中的人! 我一下想到了这一点,倒不由吃了一惊。程富海脸色一沉,道:“当下正值炼药的关口,你向本空和天一禀报之后,孰重孰轻,他们自会衡量。” 见微灯道人还想说些什么,程富海忽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续道:“微灯,多的话老夫也不想再说了,我幽云山庄不久便会退出正道行伍,这只是老夫的一点建议,是否应允,也由你们去了。” 微灯道人叹了口气,迟迟道:“那也好吧,我这就去找火心师兄商议此事。”他目光扫了我们一周,也没再多说,转身走向门外,走到门口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阁楼的大门。 门一关上,苏卿尧在一边忽然愤愤道:“太过分了,庄主,他们现在根本也不把我们当一回事了!炼制蜮毒解药,厉延宗是我们带来的,鬼头草也是我们摘取的,还有顾兄弟的血液,哪一样不是我们尽心准备?现在倒好,大费周章却落得这等下场!”他说到此处似又气不过,右手一拳打在自己的左手上。 七大门派诸派如今的高层议事,程富海是没资格再参与了,所以他才想借助微灯道人来转达自己的想法。听得苏卿尧的话,我也不禁一阵颓然,有点不敢抬头看程富海,只觉他的目光像是冷刀,看上一眼便直刺我的心口。 似看穿了我的心思,程富海又长长舒了口气,只是道:“苏兄,别管这些了。” 苏卿尧仍有些气不过,张了张嘴想要在说些什么,但目光看到我时,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只是找了根木头狠狠的坐了下来,把头转向一边。 也许在他的心里,多多少少已对我有些埋怨了,我心头一阵苦涩,也不敢多嘴。这时,罢中原道:“程庄主,其实罢某也觉得现在要求盘查七门子弟确有些不合时宜了。” 程富海缓缓点了点头,道:“这一点老夫也知道,七大门派创伤未愈,死亡沼泽一战之后人人自危,现在就盘查,多半会引得人心惶惶。” 罢中原沉吟了一下,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何再三提及此事?倘若迁怒了他们几个掌门,只怕蜮毒解药尚未练成,你们便已被赶下山了。” 七大门派现在只是有将幽云山庄踢出正道行伍的念头。我默默的想着,但就是因为这一点,便让幽云山庄上下焦躁不安,甚至苏卿尧他们对七大门派已有了愤恨之意,说到底,那完全是七大门派对幽云山庄毫无信任所致。如果现在盘查各派子弟,那些门派的高层领袖难免也会和程富海他们抱有同样的态度,真要相互之间没了信任攀附而彼此猜疑,那么七大离成为一盘散沙就没多远了。 也难怪刚才微灯道人答应的含含糊糊,大概他自己也情知这些利弊,纵然程富海只是让他代劳,他最后也只是说和火心道长商议。他没有答应程富海直接向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禀报此事,也算是心存善意,可能他和罢中原一样,都不想让幽云山庄受到更多的排挤,也不想看到七大门派混乱的局面。 程富海倒像是不怎么在意这些,只是叹了口气道:“赶下山便赶下山吧。历来江湖大事,那隐秘的门派总是会暗中搅局,动辄引起正魔两派之间的相互残杀、横尸千里,这么多年了老夫一直看在眼里,只可惜无从追查。”他背着双手踱了两步,忽然转过头来,两眼精芒一闪,道:“不过现在却不同了,东升已追查到了那金老板的一些蛛丝马迹,相信要不了多久,那隐秘的组织便会浮出水面!不管几位掌教如何处置我幽云山庄,我也不关心了。老夫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犯我正派!” 想来郑东升现在已身在京城柳烟阁了吧,听程富海的口气,倒是对他有极大的自信。我暗自思忖着。比起七大门派的那些个满口除魔卫道之人,程富海此时此刻的想法颇为心胸宽宏,幽云山庄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江,他现在想的更多的却是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听得程富海的一席话,我只觉得他的身影一下子高大起来,心口也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你能有此心,便胜却罢某千百倍了。”罢中原自言般的说了句,顿了顿又道:“如此说来,你急着让本空和天一盘查七门子弟一事,是有些眉目了?” 程富海微微抬了抬头,道:“不错,确是查出几个身份可疑之人。” “谁?” “青城派的副掌门,班怀岭。” 他说得很是轻松,但一张口便直指班怀岭却让我们都吃了一惊。罢中原皱了皱眉头,道:“程庄主,你可要弄清楚了,这等事要讲真凭实据的。” 他的话音方落,马千里紧跟着站上前来,抱拳道:“程庄主,恕在下冒昧,那班怀岭身居青城派要职,众所周知,不出意外的话他便是下一任青城派的掌门,如果他是那隐秘组织中的人的话......” 他只是说到此处便停住了,并没有把话说下去,但我们都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如果班怀岭是隐秘组织中的人,那么,这个隐秘组织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程富海只是冷笑一声道:“若无确凿证据,老夫是不会妄加开口的。当日正魔两狼山一战老夫便觉阳才背后定有他人指示,故而才派东升前去调查,哼,虽然费了些功夫,不过总算是查出来了。” 程富海那时就已经开始怀疑班怀岭了么?我不禁又吃了一惊,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苏卿尧,他也一脸的愕然,似也是头一回听说此事。 郑东升在暗中调查青城派我并不觉得有多稀奇,但他若是在那时便受命程富海开始着手的话,那么程富海的心思隐瞒的也实在太深了,简直令人意想不到。大概那时,程富海在调查阳才真人和张旭德的同时已与郑东升暗中兵分两路,他与天一道长明面上去揪出阳才真人和张旭德,而郑东升则南下去青城派调查。此事恐怕他只与郑东升商议过,所以就连苏卿尧也不知晓,甚至我有一种感觉,便是和他一起追查的天一道长也并不知情。 藏的真够深的。脑中一下子想到了这里,我背上莫名的冒出一阵阵的冷汗。这件事非同小可,班怀岭如今是青城派的副掌门,青城派的掌门一职历来都是由副掌门接任,他一旦接任了青城派的掌门之位,青城派势必归他管控,而他真要又是那隐秘组织中的人的话,那也等于青城派是落于他人之手,换言之他们那时只怕更不再属于正道行伍,反而成为那隐秘组织摧垮正派的一张大底牌。可是,班怀岭真的是那隐秘组织中的人么?程富海为何直到现在才道出缘由?在他的心里,究竟还有多少事在隐瞒着呢? 我想的脑袋有点疼。程富海的心思我是猜不到的,现在看来,便是现在我能想得到的也只是望其后尘,他的心机之重实在厉害,阳才真人和张旭德能被他揪出来一点也不冤。 这时,马千里狠狠地唾了一口,道:“程庄主,既然你已有确凿证据,为何不直接向本空他们禀告此事,反而兜这么大的圈子盘查七门弟子?” 当日阳才真人和张旭德假冒程富海偷取玄铁令,令玄铁门上下颜面扫地,大概马千里现在还一直为那件事恼怒,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罢中原挥了挥手,打断了马千里,看着程富海,若有所思地道:“难道,班怀岭背后还有人?” 程富海笑了笑,道:“罢兄,实不相瞒,班怀岭背后的确另有他人在暗中操控。” 还有人!我倒吸了口凉气,苏卿尧也一下站了起来,道:“庄主,此人是谁?” 程富海沉吟片刻,只是道:“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所以才会委托微灯盘查一事,眼下蜮毒解药已着手炼制,他们若真想得到解药势必会急需出手,到那时自会水落石出。若是老夫现在就将班怀岭揪出,他背后那人定有所防备,再追查,恐怕是石沉大海,而且东升那边也极有可能会扑空。” 班怀岭身居七大门派高位,他的背后,便是七大门派的七位掌教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打了个寒战,抬头看了看罢中原他们,他们也都是一脸的骇然。如果连正派的七位掌教之中也藏有那隐秘组织的人,那么这个组织渗透的的确太深了,真要是这样,这个组织也绝非三教九流的一般势力了。 此时我错愕的连话都说不上来。程富海一向沉着冷静,能一语道出班怀领的身份绝不是无的放矢,我也相信他手上确有证据,虽然现在他们幽云山庄在正道行伍的地位岌岌可危,但他若想揪出一个班怀领的话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班怀领背后的那个人...... 我不敢再往下想。程富海的心思终不是我能捉摸的到的,他大概是想故技重施,想像当日揪出阳才真人和张旭德那样,将班怀领和那背后之人也连根拔起。只不过上一次他是以玄铁令为诱饵,这一次是蜮毒解药罢了。 阁楼里一阵静默,半晌,罢中原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程富海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程富海背着手走到阁楼门边的一扇窗前,看着窗外,窗外夕阳斜照,昏黄的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漏过来,正照在他的脸上。他转过头,只是道:“等。” 第一百零一章 欺天瞒地三 住在阁楼里的确舒服很多。每日里为我送饭的仍是江顺,比起在刑罚台的洞牢,他在这里更加来去自如,往往不经通告便直接闯进来,因为与少白道人这一层关系在,阁楼外的几名守门弟子拿他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搁在刑罚台洞牢中的大酒缸也被江顺搬过来了,只不过他每次带来的吃的东西都换了花样,多是我以往不曾吃过的山间野味,还有就是他从不知名的地方采摘来的野果,据他所说,这些食物都是西域本土的特产,是西域本地部落之人经常吃的。 马千里和蔡月茹有时也会随同前来。七大门派这次炼制蜮毒解药,整个合道台上是由七门精英子弟重重把守,其余诸派子弟则戒严昆仑派各台,为昆仑派火心道人、微灯道人、轩神道人和太门道人所管,无特殊情况,是不得来合道台的,但厉延宗本是幽云山庄和玄铁门带至昆仑,负责看押监管,幽云山庄已被七大门派排斥在外,看守厉延宗便落在了玄铁门的头上。炼制解药改换成天一道长主持之后,本空大师曾有心请罢中原离开合道台,但都被罢中原拒绝了。玄铁门退隐江湖已久,不过江湖威望仍在,而且炼制蜮毒解药本就是程富海和罢中原一手发起,即便眼下幽云山庄遭遇诸多挤兑,但事无牵连玄铁门,他们能出山相助七大门派炼制解药已是呼声极高,本空大师纵然再不愿,但情理上说不过去,也只能任由玄铁门的人暂住合道台,继续看守厉延宗。 其实在我看来,现在的厉延宗已无大用,无论是炼药材料和还是开炉炼丹都已顺利进行,他留在炼丹房里纯粹就是个累赘,但江顺告诉我,炼制蜮毒解药中途有很多重要的环节,还能用的上厉延宗。如今诸派都在合道台之外,自上次见过程富海之后,他便没有再来过,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每一天,我也只能在和江顺、马千里他们一起饮酒之时,从他们嘴里得知阁楼外面的情况。 “炼药的第五天,诗琪和元大侠等幽云山庄一众两百余人赶到昆仑派,但因本空大师封山令已下达,他们上山不得,只能驻扎在山下,现在和百里徒他们聚在一起。一切都很安好。” “第十一天,乾坤丹炉突生异象,有恶味自炉嘴喷出,臭气熏天,弥漫整个合道台,后经夏哈甫大巫解释,是炉中草本杂质被逼出所致。” “第二十三天,乾坤丹炉又生异象,壶嘴瑞气飘忽,清香怡人,七派掌门重聚炼丹房。药成三分。” “第三十七天,乾坤丹炉内一味凤眼草缺失,致使药味陡跌,天一道长大急,遣人从药库取来凤眼草投入丹炉中,由于入药及时,丹炉并无大碍。药成七分。” ...... 炼制蜮毒解药进展得颇为顺利,时间过得也很飞快,已到了三月底,春分时节。西域各地的气候差异万千,昆仑山脉更是高耸入云,虽已春分,但这里仍多见白雪附顶。合道台仍被七大门派的精英弟子日夜严守着,和一开始一样,没有一丝的松懈。不过守在我阁楼外的那几名昆仑派弟子倒是有些躁动了,大概这些时间以来我与江顺时常饮酒作乐,他们对我也放松了警惕,闲暇的时候,几个人总在门外小声说着笑。 离炼药结束没有几天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莫名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蜮毒解药炼制出来之后,本空大师他们会对我又会有什么样的处置,也不知道程富海到时候又会如何应对。幽云山庄如今在正道行伍中地位低潮,程富海要想替我出头的话,到时候只怕会和七大门派免不了要撕破脸皮,还有那个隐秘的组织,每逢想起我也直感头疼。关于班怀岭是那隐秘组织中的人一事,程富海只告诉了我们五人,连和程富海关系交好的微灯道人都不知晓,和江顺、马千里、蔡月茹喝酒时,我们也会提及此事,无非是对班怀岭身后之人的妄加猜测,只是猜来猜去也想不出是谁。不过班怀岭背后便是七大门派的几位掌教,范围缩小到这么几个人,也让我们都有了堤防。 程富海能将此事毫无顾忌的告知罢中原他们,想来他是想借助玄铁门的力量来找出隐匿之人了,就是不知这一次他能否像上一次揪出阳才真人和张旭德一样顺利。 四月初三。距离开炉取药之日已不足两天。这一天傍晚,江顺带着一坛子酒,与马千里一起来到阁楼里。江顺前一阵子搬过来的酒缸早已被我们喝了精光,只留一个空酒缸摆在阁楼一角,他最近拿过来的酒都是西域本地所酿,西域的酒水比不上中原的甘甜,重在辣烈,味道也有些苦。不过总还是酒水,对于我来说,苦不苦辣不辣的我已不在乎了。 酒过三巡,月已中天,一坛子酒喝完天色已经很晚了,因为乾坤丹炉开炉在即,我们喝的都不是很多,只是喝了个微醉。这段时间,我的酒量似乎又有见长,总觉得喝不够,大概是因为被关在这么一个阁楼里实在无所事事,最大的乐趣也只有喝酒了,有时我也觉得蜮毒解药永远都不要炼制出来,就这么被关着倒也是个好事,最起码无人打扰,能过些安稳的日子。 喝完了酒,我送江顺和马千里到门口,门口的两名守门弟子一见我们,一人笑道:“江前辈,今天这么早就走了?” 说话这人叫俞剑平,另一人叫俞武生,两人是亲兄弟,也是昆仑派合道台三代弟子中武功最好的两人,也正是因此,这一次看守我的便由他们二人全权负责。一开始,他们被分派此地看守我时还是颇为严格的,除了七大门派几位掌教,任何人来此都要经过他二人的许可,起初江顺替我送饭菜时,两人还大为顾虑,生怕江顺有不轨之心将我带走,不过时间长了,他们也和江顺熟悉起来。这也和江顺的性格有关,他本是盗贼出身,在江湖上放浪惯了,性情也大为豪爽,每次给我带来的美味野果都要分给俞剑平和俞武生一些,虽数量不多,但也让俞家兄弟另眼相看,加上江顺本就是少白道人的弟弟,一来二去,三人关系竟也交好不少。但他们兄弟二人也只是对江顺和颜悦色,对我和马千里以及蔡月茹却没有那样的好脸色了。听得俞剑平的话,江顺也没有充耳不闻,敞开衣襟笑道:“天越来越热了,早些回去还能睡个安稳觉,明日我再来。” 俞剑平笑了笑,道:“前辈,明日来可不能再带酒水来了,这两天是开炉之日,本空大师已下令,禁止诸派子弟饮酒。” 本空大师是怕诸门派弟子饮酒而误了大事吧,所以才会颁下此令,江顺倒也没在意,只是道:“知道了。”说完,他和马千里便离开了阁楼。 见江顺离开,俞剑平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原本和气的面上马上转的严峻,顺手将大门锁上,在门后,我听到俞剑平小声道:“武生,你且在此地看着,我去方便一下。” 蜮毒解药的炼制已接近尾声了么?一时间,我还有些缓不过神,走回阁楼里,我靠着墙边坐了下来。现在已是夜深,一束束幽蓝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漏下,像是冰冷透寒的利剑一样,直插在窗户下面的地面上。难得有段清闲的日子,却是那么短暂。 算上我镖局的那帮百十来名兄弟,程富海和罢中原想要助我越过此关,能调动的人数也不过四百人吧?一旦蜮毒解药炼制出来,我们与七大门派撕破脸皮,那么四百人便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了,而且我镖局的那些人多是武功浅显之辈,哪里能及得上江湖门派中的弟子?只怕实力还要往下跌一大截。真要走到了那个决裂地步,也恐怕会有更多的人死去。但愿七大门派不会对我做出过河拆桥的举动。我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酒意来袭,不知不觉得只感到一阵阵困倦。 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我正睡意朦胧,忽然听得一阵轻轻的开锁声。声音虽轻,但落在我耳中却让我周身一紧,眼睛也紧跟着睁开了一条缝。 我所依靠的墙正对着阁楼大门,几乎在我的眼皮刚抬起的时候,阁楼的大门“吱呀”一声,也打了开来,半掩的门外,月光洒下,却只见得一道黑影紧随而至,从门外闪了进来。竟是守在门口的俞剑平。 他要干什么? 我脑子里猛地闪过这个念头,但仍坐在墙边没动。他们两兄弟看守我已逾一个半月的时间,因为是受了本空大师的命令,期间二人从未踏入阁楼半步,只是今天是怎么了,俞剑平怎么独自闯进来了?难道是来杀我的? 刚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抽紧了,拳头也不由握了起来。俞剑平闪进阁楼,马上又把大门轻轻关上,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紧跟着便慢慢的朝我走了过来。从我身后的墙边到阁楼大门口不过四五丈的距离,这等距离,对于腰挎长剑的俞剑平来说简直是近在咫尺,他一旦抽出长剑突然发难,运气朝我挥出一剑,以他的武功造诣,一剑斩杀我也是有可能的。但我这么看去,他走过来时并没有要拔出长剑的意思,只是走的很轻。 他究竟要做什么?待得他距离我还有两丈距离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身体仍保持着低头睡姿,只是嘴上道:“有事么?” 俞剑平一定没料到我会突然说出话来,听得我的声音,一下站住了,静默片刻,他忽然轻笑一声道:“顾镖头,原来你还没睡。”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奇怪,和先前有所不同,大有木讷之色。我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么晚了,你进来这里做什么?” 就算他手上有剑,但想要对我不利的话,仅他一个人恐怕还不是我的对手,就怕他是有备而来。我暗自思量着,目光不由朝阁楼四周扫了一圈,想要看清阁楼外,但这座阁楼早已被封死,四周墙壁的窗户也是用厚木板钉上,只留有不多的缝隙,我这么看去也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俞剑平顿了顿道:“来与顾镖头谈谈心,不知你是否方便?” 进都进来了,还说什么方便不方便?我心里冷笑着,面上道:“你与我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好谈的,你请回吧。” 俞剑平站直了,忽的一笑道:“怎么?难道你不想取我性命了么?”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被他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此时阁楼外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轻轻叫着,阁楼内却如死寂一般的安静,从门缝漏出的月光照在他的背后,他这么直挺挺的站着也像是一根木桩一样,毫无生机。我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此话怎讲?你我无冤无仇,我何时说过要取你性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他说话的语气在我听来却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我正想着,只见他摇头一笑,道:“看来顾镖头也并非旁人说的那般聪明,但厉某可是记得,在郴州大牢底时,你可是欲杀我而后快的。” 他说的很随意,但落在我耳中却无疑是个焦雷炸响!我浑身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猛地站了起来,叫道:“你是厉延宗!” 昏暗中,月光从他背后掩住了他整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个时候我哪里还不明白他是谁?难怪我会觉得他说话的口气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原来是厉延宗在搞鬼! 眼前的这个俞剑平,恐怕已被厉延宗施展了西域的邪蛊,降头术! 脑中瞬间想通了这一点,我也只觉背后寒毛直竖。纵然我已接触不少西域的巫蛊术,但此时此刻还是难掩心头的震撼,而这座阁楼本就地处偏僻,加上夜深人静的,倒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不过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之后,我心中更多的反而是突生一团怒火。话音还未落,我根本也不做任何犹豫,左脚猛地点在地面上,人像是一根离弦的箭矢一般,电闪间便欺到了俞剑平的身前。 两丈的距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过是跨了一步便到,俞剑平已被厉延宗施展降头术,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也不及我,没等他有任何反应,我的右手已然探出,一下扣住了俞剑平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我能够清楚的看到俞剑平的面孔,他的脸上赫然是一片苍白呆板,根本毫无一丝血色,像是死人的脸,只有一双眼睛在转动着。我冷冷道:“真的是你!” 俞剑平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机械般的道:“怎么,顾镖头?现在又想要杀我了?” 被我扼住喉咙,他现在竟然还能说出话来,他的脸色也没有因为血液不通而变得通红,仍是一片煞白。但我明白,那是降头术所致,在这张脸后面说话的是厉延宗,而不是俞剑平本人。我的右手捏紧了一些,冷笑道:“如果是你的话,我自是要杀,郴州百姓数百条人命可不是白死的。” 我右手这么一紧,他脖间皮肉登时发出了轻微的挤压声,他的身体虽然高大,比我还要高出半个脑袋,但以我如今的臂力,单手提起他还是轻而易举的,我只要再用点力,就能扭断他的脖子。不过即便如此,在他的脸上仍没有半点痛楚,只是轻声道:“顾镖头要杀的话,尽管杀便是,呵呵。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能死在你的手上,我也不亏。” 我哼了一声,威胁道:“你以为我不敢?”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倒有些踟蹰了,厉延宗是施展了降头术,并不是本人前来,现在我如果扭断俞剑平的脖颈,根本也杀不掉厉延宗,死的反而是俞剑平了。 西域的降头术诡异难捕,着实让人有些头疼,不过我真要扭断俞剑平的脖子的话,厉延宗势必也会受到重创。记得当日在死亡沼泽时,天一道长破去羊祉兴在樊春扬身上下的降头术时,那古泰遭受的反噬之力可不是一般的小,即便现在我扭断俞剑平的脖颈不能杀死厉延宗,最起码也会让他在炼丹房那边不会好过了。 脑子里火石间的想到这些,俞剑平的双眼直盯着我,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嘴上木然道:“顾镖头,以你当今的武功,想要杀我确非难事,但厉某也没想过躲避于你,你要杀我,我也不怕。我这次施术来此不为别的,只是想向顾镖头道一声谢。” 道谢?如果他说别的话,我根本也无心去听,但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我便更加莫名其妙了。我皱着眉头,道:“你在说什么?为何要向我道谢?” 俞剑平嘴角动了动,道:“谢你当日挺身而出,为弥罗族赶走羊祉兴那帮恶人。” 我不由一怔,道:“弥罗族的事与你何干?” 俞剑平顿了顿,道:“顾镖头,有些事我也不愿欺瞒于你,其实家师便是弥罗族的大巫,我算是半个弥罗族人。” 厉延宗是弥罗族的人?我呆了呆,道:“你......你是扎巴尔的徒弟?” 俞剑平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道:“扎巴尔?”他想了想,忽然摇头一笑:“不是,看来顾镖头还不知道,我是弥罗族上一任大巫卓尔扎木的弟子,扎巴尔是我的师弟。” “少在这胡说八道了!”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出声喝止住了他,我冷笑一声,看着他道:“如果顾某没有去过弥罗族,任由你这般说这一次怕是又要信你几分了,以你的年纪,扎巴尔大巫都可以做你的祖辈,你又怎么可能......” 我话刚说到这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剩下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厉延宗这人忽神忽鬼的,说出的话满是虚妄之言,我当然不会再次信他。只是,他怎么知道我去过弥罗族? 这时,我只觉脚底生出两股凉气,直逼我的全身。我去过弥罗族的事情,除了贺二娘和郑东升知道,还有便是程富海和苏卿尧他们,但那也是前不久我在刑罚台病发后告诉他们的,厉延宗又哪里会知道?难道是程富海他们告诉厉延宗的?可这又不太可能。程富海一直心系那个隐秘的组织,对于我所说的弥罗族一事,他并不怎么关心,又怎么会将一个在他看来不足挂心的部族之事告知一个阶下囚厉延宗呢?还是说,是苏卿尧和韩萧他们在闲聊之时将此事无意说了出去,而又恰巧被厉延宗听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我的脑中已乱成一片,千头万绪的,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看了俞剑平一眼,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过那弥罗族?又怎么会知道羊祉兴带人来犯?” 我问的急,说话时右手又加了几分力道,俞剑平却还是那副呆板模样,只是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他看了看我,静静道:“顾镖头,以往我在大牢里说的话并没有欺骗你,只是当中掩去了许多。我的确是卓尔扎木的弟子,扎巴尔也确实是我的师弟,而我的本体你也见到过,涵洞坡下,水晶棺中之人,便是我了。” “什么!” 仿佛被一道焦雷击中,直到这时,我才真正大吃一惊,右手一松,指着俞剑平道:“你......你......” 我的右手一撤回,俞剑平的身体猛地落在了地上,但他还是直挺挺的站着,丝毫没有摇晃。俞剑平面带苦涩,看着我叹道:“顾镖头,这都是真的。当年我为黑巫师火多所害,被他以巫术圈养,以蜮喂食于阵底,欲要将我蛊炼成邪恶宠物,幸得家师卓尔扎木救助,这才留得一命。只是那时我的身体已近乎完全蛊炼,却已不再是人的模样,只能活在涵洞坡底。”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呆滞的双眼眼角也在此时涌出些泪花,只是这些在我的眼里,我还是无法去相信,只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像是由无数个虫子在爬。 第一百零二章 欺天瞒地四 见俞剑平还要说些什么,我猛地喝道:“休要再鬼话连篇!你莫不是以为顾某看不出你的把戏吗!” 嘴上这般说,在心里,我实在也没了个谱。就算他能道出弥罗族的事,我也只当是他瞎猜,可他后面竟能说出涵洞坡水晶棺,那他猜得也太准了。涵洞坡地底一事我自认为隐瞒的很好,七大门派这边知道涵洞坡地底一事的人不多,除了东海三蛟之外,便就数幽云山庄的几个人和我了,还有长生堂的贺二娘。贺二娘远在长生堂,但她根本不认得厉延宗,所以绝没可能告诉他这件事,而程富海和苏卿尧他们一直追查那隐秘的组织,更不会轻易透露消息。涵洞坡地底有含泉山庄的东海三蛟把守,或许程富海会将此事向胡孝南提上一提,也可能罢中原他们也知道,但无论他们几个人谁知道,都不可能将这件事泄露给厉延宗的,也没道理向他说起。那么,厉延宗又是如何得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此事已经败露,有人在七大门派里放出了消息? 可是,是谁? 此时我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忽然,我脑中猛地又是一凛,厉延宗既然能知道那水晶棺,那么,他会不会是那个隐秘组织中的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知道水晶棺的事情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他大概早已知晓涵洞坡的事情,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又是在糊弄我了。只是,他又为何说自己是那个水晶棺中的怪物呢? 脑子里风驰电掣般的想到这里,我却是越想越头痛,背上已是冷汗涔涔。无论怎么样,厉延宗现在已经知道涵洞坡的事情,已不能排除其他人不知晓,而倘若他真的是隐秘组织中的人物,那么事情无疑是遮不住了,这不仅会给留守涵洞坡的东海三蛟惹来杀身之祸,那么程富海追查隐秘组织一事便又会付之东流,说不定,远在京城的郑东升也会身陷险境。 我已不敢多想,右手猛地抓住俞剑平胸前的衣襟,将他抵在了大门旁边的石柱上,心头已起了一阵杀意。 不知道现在杀他还算不算晚,但是此人是绝不能再留了。 俞剑平的后背撞在石柱上,面上仍是呆滞,但嘴里却发出一声闷哼,喘着气叫道:“顾少侠,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但厉某所说的句句属实,无一句假话!” 我喝道:“鬼才会信!” 我转头朝大门口看了看,右手则已偷偷摸到了俞剑平的脖颈处。此时阁楼的大门正虚掩着,门口空无一人,也不知道俞武生和那些个守卫弟子跑哪里去了,不过这也正好,我现在杀死俞剑平并不能将厉延宗杀死,如果要杀他,就必须到炼丹房里找他本人才行。 俞剑平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一定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了,脸色一变,忽然叫道:“顾少侠,你若不信,大可问程富海!他知道我的身世!他知道!” “什么!” 我这时又大吃一惊,压低了声音道:“程前辈怎么会知道?” “是我告诉程富海的,在幽云山庄那间密室里!而你当日在涵洞坡能遇到郑东升也并非偶然,郑东升是受程富海委托,所以那时才会去涵洞坡,实则是前往核查我的身世。” 郑东升之所以能找到涵洞坡,不是因为追查关文禄而去的么?他说的语无伦次,我倒仿佛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敲了一下,脑子里刚刚升起的杀念一下子散去不少,但却更加的头晕转向。是啊,如果厉延宗是那隐秘组织的人,程富海又岂能不知道?怕是在幽云山庄那会儿,厉延宗三人的背后早已被剥个精光为程富海彻查个遍了,又怎么会留他到今日?以程富海的性格,我也相信他会这么做。 难道是我想错了,厉延宗不是那隐秘组织的人?可如果他不是,他到底又是谁?真的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那水晶棺中的人?但,那怎么可能! 我只待不信,俞剑平呆呆的脸庞微微垂了垂,续道:“顾少侠,我以前跟你说的无半句假话。当年我为了复仇,请求家师施展移魂巫术为我另寻了具身体,便是你在炼丹房里看到的那一具。重得新躯之后,我便东去中土,想要替兄长报仇,熟料那时我人还在中原,本体却被黑石中人所掘,他们不仅将我囚禁于涵洞坡下,并在涵洞坡底布下了重重巫蛊阵法,我回归不得,只能寄生在他人身上。起初我向程富海道出此事时,他也是不信,所以才会派人前去调查。” 他说的简直太离奇,我听得耳朵都要竖起来了,诧道:“黑石?那是什么门派?” 俞剑平嘴角张了张,道:“黑石便是程富海一直追查的那个隐秘组织。” 我心里猛地一跳,面上则冷冷道:“程富海也知道?” 俞剑平叹了口气,道:“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也是我向他透露的。” 我脱口道:“既然程前辈知道,可他又为何不早说?” 这一声说的有点大,话一说出来,便是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红。程富海说不说是他自己的事,又有什么理由告诉我这些,我现在问厉延宗又有什么用?只是那个隐秘的组织困扰我实在太久了,此时能得知他们的组织名头,情急之下,我也一时没顾上眼前跟我说话的人是谁了。 俞剑平大概也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这么一句,但他也没有在意,呆板的面孔只是顿了顿,道:“顾少侠,其实程富海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黑石中人已渗入江湖诸派,七大门派子弟更是成千上万,想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出他们来根本就是大海捞针,是以程富海一直对此事闭口不谈,其目的,我想那多半是掩人耳目了。唉,你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实在太厉害,我也只是知道这些,程富海还有什么想法我却不得而知了。” 他这一声叹叹的很长,原本苍白呆木的脸上也露出些怆然之色,不过他最后那句话却是说到我心里去了。那也是吧,江湖上的勾心斗角确实让人心寒,一点不逊阵上的真刀实枪,程富海想要查出那隐秘组织自不可能笨到明目张胆,也只能在暗中追查,估计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只是他嘴里说的黑石,真的便是那个隐秘的组织么?我还是有点不信,看了俞剑平一眼,冷哼一声道:“简直一派胡言!程前辈不在此地,你当然想怎么说变怎么说!况且他的心思深谋远虑,又岂是你能猜得透的?”我故作沉吟,片刻又道:“不过顾某还是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去过弥罗族,去过涵洞坡的?” 现在阁楼里就我们两个人,厉延宗现在说的话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我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对他所说的我不敢贸然断定,今夜他突然到访,焉知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俞剑平呆呆的摇了摇头,只是道:“顾少侠对巫蛊之术知之甚少,自不会明白,当年家师替我移魂,尚留下两缕残念,一丝存我本体,一则安置于族中木葬龛盒中,所以我才知你去过弥罗族和那涵洞坡。” 他又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我心悸不止。我右手抓紧了一些,还想要问一问他,看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哪知我还没开口,俞剑平却忽然长叹一声,苦笑道:“罢了,没想到顾少侠如今的疑心竟变得如此的重,看来今夜我实不该到此。不过有一事,还请顾少侠小心。” 我皱着眉头,道:“什么事?” 俞剑平顿了顿,道:“你身中蛊炼邪术,身体已有虫变的预兆,万不可再施展开天内功,否则待得蛊变完全之后,将有性命之忧!” 我的头中,“嗡”的一声炸响。 厉延宗一定知道开天内功是怎么回事!此时在阁楼里一缕缕惨淡的月光下,我只觉浑身毛发直竖,一下子又想到了涵洞坡底那个水晶棺中的高大漆黑的怪物来。 在涵洞坡底,东海三蛟那个红尾怪人曾说过棺中人的血液有自愈奇效,那时我便知晓,这与我如今的身体大有相似之处。但前一阵夏哈甫来查探我的身体时,曾告知我的右臂是因为中了西域邪术蛊炼所致,而这一点,我却和厉延宗自称被蛊炼又是惊人的相似! 难道真的是巧合?我低了低眼眉,忍不住看了我的右臂一眼。可是,我的右臂如今变得如此鬼怪模样,又如何解释?厉延宗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卓尔扎木的徒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竟开始有些相信他所说的话了。 我咬紧了牙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沉声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快说!” 俞剑平摇了摇头,嘴角一咧,颓然道:“顾少侠,你我都是不幸之人,在郴州初见你时我便看出来了,只是......” 他嘴里那个“是”字刚刚吐出来,忽然,阁楼的大门猛地被人踹开,七八条黑影如劲风般的闪了进来。我吃了一惊,扭头望去,却见来人正是俞剑平的弟弟俞武生,在他身后,则跟着其余几名守卫弟子。 “剑平大哥!”俞武生一见到我们,倒也吓了一跳,但他反应也够快,马上喝道:“混账!顾天,你要干什么!” 说着,他根本也没做任何犹豫,右手只往腰间一探,“噌”一声响,一柄通红的三尺长剑应声出了鞘,也不知道他手里的长剑又有何特殊之处,剑一拔出来,我只觉眼前猛地红芒一闪,一下照亮了整个阁楼。而在他身后,那几名守卫弟子也都纷纷抽出长剑来,看样子,只待俞武生一声令下,便会齐齐朝我冲来。 我心急如焚,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猛的转过头来看着俞剑平,喝道:“快说!你还知道什么!” 厉延宗一定知道开天内功的秘密,便是到了此时空挡,我也一定要问个清楚。只是我头刚转正,却见俞剑平的脸如鬼魅一般,一下变了颜色。他的整张脸本来苍白呆板,不见任何血色,但马上却变得通红似血,像是许久没喘过气来一样。 现在我面前之人,已是真正的俞剑平了吧?我又急又气,还想着追出门外,只是没等我有任何动作,忽然只觉胸口一疼,本来被我扼住咽喉抵在石柱上的俞剑平,竟在此时一脚踢在了我的前胸处。 俞剑平被我抓住脖颈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大概他也是憋的急了,一脚踢在我的胸口,我也只觉得像是一根石棒捣过来,胸口的骨头像是被踢散了一样,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右手也松开了俞剑平的脖颈。 见我被逼退,俞武生连同那几名守卫弟子一下蜂拥围了上来,将我团团围住,手里的剑尖直对准我的脑袋,在他们的剑尖处,已有内气萦绕涌动。俞武生将俞剑平扶起,目光却不离我身,沉声道:“剑平大哥,你怎么样了?” 俞剑平双手捂着脖子,一脸的茫然,道:“武生,你们怎么进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伸手摸了摸胸口。看来,俞剑平中了厉延宗的降头术,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怕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俞剑平这几句话落在俞武生几人耳中,却让他们都为之一怔了,一名守卫弟子喏喏道:“俞师兄,刚才叛贼顾天要杀你,你......难道不知道么?” 俞剑平脸色一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叫道:“掌门说得对,这人有古怪!有古怪!快去,通知轩神师叔速速来此!顾天要逃!” 他的声音里难掩慌张之色,那名搭话的弟子闻言浑身不禁一抖,马上抱了一拳,转身向阁楼门外匆匆跑去。 我看着阁楼门外,此时也不敢再妄动了,连忙也朝俞剑平和俞武生抱了一拳,急道:“这位兄台,刚才冒犯阁下实不是在下本意,顾某现在有要事禀告幽云山庄的程庄主,劳烦二位也请他前来此地。” “休要多言!”哪知,我刚说完,俞武生却忽然怒喝一声,道:“诸位师弟,结阵!” 几乎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上突然像是炸开了锅一样,气劲猛地自体内喷薄而出,内力翻滚,一下将他身上的衣衫也吹的鼓荡起来,紧跟着,他将手里的红色长剑在胸前挽了个花,左手顺势捏了个剑诀,红色长剑猛地抬过头顶,剑尖直指我头顶上方,我心头一凛,抬头望去,只见一道极淡的气劲如活过来一般从他的剑尖喷出,速度竟出奇的慢,极像是一条小蛇,气劲一窜到我的头顶上方四尺的地方,竟也鬼使神差般的停住了。 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还没回过神来,却又见俞剑平和其余的守卫弟子也都纷纷运气提剑效仿,长剑举过头顶,又是七八道极淡的气劲窜至我的头顶上空。从他们体内施放的气劲不是冲出来的,倒更像是缓慢的飘来的。昆仑派的武学博大精深,这几个人能将内力施展的如此娴熟,那也不虚昆仑派的名头了,只是他们几人能将内力运用的如此诡异,纵然是我也不由大吃一惊。 只在迟疑间,这几道剑气一下子全汇聚到我的上方,气劲交融相错,我还没看清,只听头顶“嗡”的一声响,那一片内息交汇处,一道晶莹剔透的半圆形帷幕猛地洒了下来,像是一个透明的锅盖,直砸在我周边丈许方圆的位置。 这应该是他们昆仑派剑阵的一种吧?我瞪大了双眼,心里已是一片惊奇。被这一方圆气劲帷幕罩住,我也只觉空气都开始燥热起来,像是火烧一般,而隔着这一道气浪,外面俞剑平、俞武生他们的身影也跟着有些晃动。 被他们的剑阵困住了! 我一阵气苦。虽然我刚才已是急不可耐,但也没忘记眼下自身的处境,我本想现在若能好话好说,或许能让俞剑平和俞武生心中不会有太多的顾虑,也许真能让程福海来见,哪曾想他们根本也不由我,出手便是这种剑阵气势。看样子,他们几人能在转瞬间结成这种剑阵也不是一朝一夕,怕早已娴熟在握。当日轩神道人能放心让他们来看押我,想来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一时间,这段时间的种种不顺一下涌上心头,我越想越气,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腰间,想要抽出追影剑,但却摸了个空。看着俞剑平和俞武生几人,我只觉更加气恼,沉声道:“俞家兄弟你们听着,此事关系重大,我一定要见程庄主!” 刚才被我扣住咽喉,俞剑平的脖颈处已显出几道清晰的血痕,但此时他已恢复常态,在剑阵外厉声道:“顾天,你身为我正道的要犯,没有本空大师的许可,你哪里也别想去!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否则别怪我等剑下无情!” 隔着一层气劲帷幕,我仍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我咬了咬牙,也没抬头,只是低声道:“那也休怪顾某得罪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人已猛地跃起,疾向左冲,右拳带着一阵呼啸,顺势打了出去。站在我左侧的是一名身材略矮的昆仑派弟子,我对剑阵一道知之甚少,也不知道他们施展的这种剑阵究竟有何威力,但刚才他们几人提气布阵时,这名弟子动作稍有迟缓,想来较之其他人,这人对剑阵一道也大有生疏,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朝他冲去。 见我突袭而至,这名弟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他马上冷眼沉喝一声,身上的气劲竟在转瞬间盛了几分。 此时我已奔至他的跟前,与他中间只隔着一层剑气。只要我能先将他这个点击破,牵一连三,那么他们布下的这个剑阵只怕也会不攻自破了。 脑子里电闪般的想到这里,我的右拳已打在了这人身前的气劲屏障上,却听“噗”一声响,意想中拳头碰壁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我的拳头打在这一道气墙上,竟一下打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拳头紧贴着一层气旋,几乎快碰到这人的脸上,似我再用几分力便可冲破一样。 我心头一亮,当即一脚点在地面上,想要借势再添几分力道,哪知,我的右拳刚往前探出,忽然只觉一股千斤巨力自我身前的气劲屏障中陡然涌出,我的右拳竟再难递出丝毫。 怎么回事?我用力一伸,变拳为爪,想要抓破这一层气劲,熟料我的右手刚伸开,那一股巨力竟在此时如活过来一般,反向我抵来,我猝不及防,只觉整条右臂像是被一块大石砸中,人也忍不住向后踉跄而去。 这个剑阵居然有这等威力,这让我不禁心头一沉。回头望去,却见方才被我拳头打中的那一块气劲屏障上已恢复如初,哪里有半点凹痕? 以我现在右臂的力道,竟也破不开这个剑阵么?我动了动臂膀,却听剑阵外俞武生的冷笑声传来:“这是我合道台的重水剑阵,借力打力,你是破不开的。顾天,你还是别费力气了,若现在束手就擒,待得轩神师叔到来,尚可不予追究。” 重水剑阵么?果然是盛名无虚,我虽不明白这个剑阵的精奥,但刚才确如他所说的那样,我的拳头打在气墙上当真形似打在了水里,一开始还能使上些力道,但再往深的话阻力却越大,待得最后,我的拳头根本也是寸步难行。 真没想到,昆仑派还有这种剑阵! 如果单以剑法相比,我还没忘形到能与昆仑派的弟子一较高下,但若以力道相论,恐怕他们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这一点我还是有自信的。 我仍不甘心,也没理会俞武生,握紧了拳头接连朝这一圈气墙上一阵猛打狠抓,耳中只听得“噗噗”的声音不断。现在我已管不了这么多了,厉延宗知道这么多事情,天知道他会不会再泄露给其他人,万一他将涵洞坡地底的事情抖出去,又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还有程富海,我也得尽快将此事告知他才行。我在剑阵中左突右撞,完全是在胡打,便是我不擅长的掌法也都被我一股脑的用上了,可我这般蛮横乱打,围住我的这一道气墙始终都没有半点破碎的迹象,它根本就像是一道水做的壁垒,既柔若轻纱看似吹弹可破,又坚韧如石任我使足了劲也不动分毫。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已朝这道剑阵上打出了二三十拳,待得最后一拳落下,再望去,那一道气墙仍是岿然未动,气墙上气劲涌动,只是如水波一般轻晃着。 不行,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一拳收回,我在阵中站住了,心里急的已如火在烧,脑子里却直打转。打不破这个剑阵,那是因为我拳头上的力道还不够了,如果我拳头的力道再大些,以力破法,或许能有成效。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狠,猛地提起内力。开天内功法门本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我被关押在刑罚台山牢下时便曾暗中起誓,以后绝不再用它,但现在这个誓言却被我抛之脑后了,只道是能尽快走出这里。 许久未曾运气,我这么一提内力倒没有任何的阻塞,只觉小腹中一阵翻腾,从丹田处溢出阵阵热流,直散我的全身上下。 我的内力,似乎比之前有深厚了些。感受着体内热流的涌动,我也不禁有些讶然,但马上内力带给我的那一份充实感立刻让我心里泛起莫名的冲动,内气一运到右臂上,我能明显的感到臂膀上的力道又增了数分。 我提起内力不过是在俄顷间,内气一分运全身,我也不再迟疑,脚下一动,猛地又朝左边那名身材矮小的弟子冲了过去,右拳打出,电闪般的再一次打在了那一片气墙上,却又听得“噗”一声响,那一片气劲帷幕还同上一次一样,忽然凹了下去,那一股巨力紧跟着又显现出来,直顶在我的右臂上。 力道又被阻拦下来了么?我刚这么想,忽然,却又听“哗”的一声,那原本深深凹进去的气墙帷幕竟在这时陡然破裂开,那一片气劲覆盖着我的右拳之处一下子破开一圈腕口般大小的洞口来,我的半个拳头也一下冲出阵外。 成功了! 我心中一喜,抬眼望去,只见这名昆仑派弟子像是如遭重创,脸色一下转的煞白。 这人果然是几人之中的薄弱之处!这一处剑阵被破开,倒极似打在他的身上,甚至我已能看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看来它们这个剑阵并非如我想象的那般坚不可摧,此时他们布下的剑阵已破了个缺口,纵然我再对阵法一道模糊不清,但也情知眼下正是破开他们剑阵的大好时机。 想到这里,我根本不敢有任何犹豫,右手五指张开了,就要抓住这名昆仑派弟子,哪知我右手还未递上前去,忽然听得俞武生大喝一声道:“萧师弟小心!” 他一声厉喝,身上的内气却在此时忽然大盛,右手里的红色长剑急转抖动,也不知道他又施了什么剑诀,只见一道殷红的气芒猛地从他的长剑上喷薄而出,直冲向我头顶那一处内气交汇处。 却也奇怪,自他长剑涌出的红色气劲方一汇入剑阵正上方,整个剑阵猛地呼声大作,剑阵里像是刮起了一阵寒风,风声呼啸似带动了整个剑阵,原本剑阵帷幕上涌动的气劲竟在此时一下迅疾不少,像是缓缓流淌的河水忽然湍急起来。 我又是一惊,还没有任何反应,只见我右拳处刚刚破开的气劲裂缝,竟在此时鬼使神差般的自行愈合,紧跟着一股更为庞大的力道从中一涌而出,再一次抵在了我的右臂上,这一次从剑阵上传来的力道比之前几次更为霸道,我也只觉右臂像是被人猛推了一把,人不由向后跌去。 好诡异的剑阵! 我重在剑阵中站住了。剑阵外,那名身材矮小的昆仑派弟子的脸色已是苍如白雪,俞武生的脸上也在这时沁出不少汗水,他叫道:“顾天,你当真如此冥顽不化吗!若再胡闹,休怪俞某取你性命!” 他的话里,已有着按捺不住的震惊之色。 昆仑派的剑阵也不是不可打破的啊。吃了这等剑阵一记巨力,我右拳上的绷带也脱落了一些,已能清楚地看到拳面处那几根尖锐的骨刺。绷带自拳面上松开,并未散落,只挂在拳头上晃荡着。我将绷带紧紧握住,定了定神,心中,升起一股冷冽之意。 看样子,我选择以力破阵的方法是正确的。我冷笑一声,道:“看谁够硬!” 语毕,我不禁看了眼左侧的那名身材矮小的昆仑派弟子,这人连吃了我两记重拳,虽然第一次并未拿他怎么样,但第二次已让他吃了不少的苦头,如果我提气再攻他那一处,恐怕他也再难防得住我了。这一处剑阵一破,那么,他们整体的剑阵威力定也会大大削减,说不定还会因此溃散。 俞武生一定也看出我的心思了,怒喝道:“顾天,你敢!” 随你在那叫吧。我默默的想着,抬起右拳便想要朝那名昆仑派弟子冲去,只是我身体还未动,忽然听得阁楼外面传来一声大喝,斥道:“顾天,休得胡来!” 我吃了一惊,手上为之一顿,扭头望去,却见阁楼门外两道人影一闪,是轩神道人和那一名先前离去的守卫弟子冲了进来。 轩神道长一袭黑金长袍,面色冷峻形同天人,他一跨进门槛,大喝道:“顾天,本空大师将你关押此地已是法外开恩,难道你又想背叛我天下正派吗!” 他一来便说出这等话,我实无防备,但也情知自己不能再攻击剑阵阵法了,他是昆仑派刑罚台的尊长,不似俞剑平他们只是看守子弟,一旦我当着他的面冲破剑阵,即便我本不是要反叛,那么判名无疑也是坐实了的。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忙朝他抱了一拳,急声道:“轩神前辈,在下这么做实属不得已,只是晚辈确有要事向程前辈禀告,还请道长成全!” 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也不是我的本意,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再怎么想也想不出其他好主意来,只希望轩神道人能不追究此责,也让我能与程富海见上一面。 轩神道人看着我,沉吟片刻,忽然道:“剑平、武生,放开他。” “这事不怪他,放开他。” 轩神道人弹了弹衣袖,看着阁楼门外,转头淡淡笑道:“蜮毒解药已经炼制出炉,本空大师有请,顾天,你随我来吧。” 第一百零三章 请君入瓮一 轩神道人的话,俞剑平和俞武生等人无一都是疑惑不已,但他们也不敢违抗轩神道人,纷纷收了身上的内力。气劲一撤回,围在我周身的那一个半圆形剑阵忽然一颤,本是气劲涌动的剑阵屏障“呼”的一声,一下溃散开来。我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像是下了一场纷乱的水气,刚刚还密不透风的剑阵,转眼间只剩下一丝丝略带热气的残风。 蜮毒解药炼制出来了?可是,距离七七四十九天开炉之期不是还有两天的时间么?看着空气中那一阵残留的气劲,我马上回过神来,朝轩神道人又抱了一拳,道:“道长,晚辈有要事向程前辈禀告,还请道长应允在下。” 轩神道人面无异色,只是道:“不必了,本空大师已派人传唤程庄主,想来他不久便到。剑平、武生,你们几人也跟过来。” 我一怔,道:“程前辈也来了?”我满心疑惑的看着轩神道人,轩神道人倒不愿与我多说,只是看了我一眼,走出阁楼门外。 旁边,俞剑平和俞武生几人一下将我围住了,一人取来了一根绳索,将我的双手捆住。 炼丹房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我的脑中已如浆糊一般,那人捆住我的双手我也忘了去反抗。 那也正好吧。我原本就是要去找程富海,现在本空大师已传唤他前来,我也不必急着去找他了,况且厉延宗身边有罢中原和马千里他们守着,即便厉延宗想要胡说些什么,恐怕罢中原也不会由他。 我默默的想着,心里稍稍平静一些,随着俞剑平他们也走出了阁楼。 阁楼外清风正徐,天边已有些蒙蒙亮。我所在的这座阁楼周围本就林木耸立,加上地势又高,一眼望去,穿过重重树影能清楚地看到远处刑罚台、风月台、铸剑台和昆仑派主峰上覆盖的雪峰。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由也有些恍然,没想到方才在阁楼里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一宿。 跟着轩神道人绕过了这一片树林,远远地我便看到了卧在索道边上的炼丹房。此时,炼丹房门外已聚集了不少人,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只看那点点的火把就不下数百支,几乎照亮了整个炼丹房周边一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再次看到炼丹房,我却不禁有点惴惴。 我们到了炼丹房门口,正迎上从索道上赶过来的程富海,在他身后则跟着天剑门的门主焦同生,苏卿尧和韩萧二人在侧紧随。 这个焦童生我也是知道的。七大门派行伍数七门势力为最大,不过剩下的江湖十一股势力之间亦有天壤之别,除去一谷四门和六门当中的玄铁门、大明门以及朝阳门之外,势力最为薄弱的便只剩下三门,分别是天剑门、显望门和九煞门。与其他势力不同,这三个门派的势力可谓是单薄到了极点,在去年七大门派齐聚昆仑山的大会上,三门总共带来的弟子加起来也没过四百人,其部几乎是和巨鹰门、拳宗那样的门派没什么区别,甚至在我看来,单以实力来论的话,这三门根本也没资格跻身于江湖十一大势力之列。此次死亡沼泽之行,我已见过这三门的门主数次,但从未有机会与他们交流过,他们三门被本空大师特遣保障行伍辎重,与巨鹰门等其他弱小门派一起一直待在后方,与我们也见不了几次面,便是见到,也只是在与长生堂展开厮杀之时才能见到他们,但也是跟随在各方大势力后面,毫不起眼。当初死亡沼泽里七大门派断粮之危时,本空大师曾假借沙城城主图瓦送粮之名,派三门弟子前去外林搬运早已准备好的粮草和酒水,负责搬运酒水的便是这天剑门,由焦童生领队。 很快,他们几人便已穿过索道,一见到程富海过来,我忙转过身,也顾不得行礼了,道:“程前辈......” 我话刚说到这里,程富海忽然一挥手打断了我,道:“顾小友,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我嘴上一滞,续道:“可是,前辈,” 哪知话又说到这里,程富海似乎已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径直从我身边匆匆走了过去,却是走到轩神道人跟前,开口便道:“轩神,人抓到了么?” 轩神道人闻言也转过头来看着程富海,沉吟了一下,忽然长长的叹息一声,苦笑道:“程兄果然慧眼如炬。人,抓到了。”他的话很客气,但他面上更多的却是惭愧,原本冷冽的面孔也变得有些缓和。 轩神道人也会对程富海如此客气的说话么?听得他们二人的话,我也一下站住了,生生将嘴里的半截话憋了回去。 自我回到昆仑山以后乃至乾坤丹炉开炉之初,幽云山庄即将被踢出正道行伍的消息传的可谓是沸沸扬扬,死亡沼泽里我因助长生堂逃离,事连幽云山庄,七大门派各门派的掌门无一不对幽云山庄冷眼相待、多有愤言,甚至七派中的不少弟子也是对程富海他们指指点点,不屑再与之同伍。记得前一阵我被带到望天殿里时,轩神道人还出言喝斥程富海,在炼丹房那会儿,他更是连正眼也不再瞧上程富海了,怎么时到今日他却一改常态,又换了一副好脸色?我不由惊得目瞪口呆,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程富海,他这时像是松了口气,马上眉头也舒展开了,看着炼丹房的大门口,缓缓道:“没想到真的是他。”他顿了顿,扭头看了我一眼,马上又转了回去,道:“轩神,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进去。” 说罢,他便再也不理会我,匆匆朝炼丹房走去。 程富海和轩神道人嘴里说的“他”是谁?我被弄得一头雾水,等苏卿尧和韩萧路过我身边时,我再也忍不住,小声道:“苏前辈,韩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也来了?” 见我问话,苏卿尧的眼神有些闪躲,似不敢正眼看我,韩萧也有点吞吞吐吐的,道:“顾兄弟,我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们越是这样,我心里则更加的奇怪不止,正待再问他们,已走进炼丹房门里的轩神道人忽然喝道:“剑平,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带顾天进来!” 俞剑平马上抱拳应了一声,右手往腰间剑柄上一搭,看着我沉声道:“行了,废话少说,快走!” 大概他还在为先前的事耿耿在心,看着我的眼神仍带着些怒气,俞武生几人见他欲做拔剑,也都纷纷将手里的长剑提了提,倒好似我一个“不”字说出口,他们便会再次施展那重水剑阵一样。 苏卿尧、韩萧以及那焦童生已走进了炼丹房。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一股深深的陌生感抓住了我。无论是程富海还是苏卿尧和韩萧,我都有快两个月没见到他们了吧,可今晚再次见到,他们给我的感觉却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大有对我避而不见之意。 这时,俞武生在我背后肩头轻推了一下,示意我不要停留,我也不再多想,加快了脚步朝炼丹房里走去。 炼丹房门户大开,里面已是灯火通明,隔着偌大的前厅,我也能看到丹炉内房里面已是人头攒动。蜮毒解药已经炼制完毕,不过整个炼丹房里的仍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 一进到丹炉房,我一只脚刚跨进去,忽然听到前方人堆里一人高声道:“混账!我七大门派岂容你们胡作非为!” 这一声叫的很是响亮,听声音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丹炉房里这时已挤了许多人,大大小小的各门派掌门有四五十之多,将丹炉房的门口堵得死死的,我也听不出是谁叫出来的。 我踮起脚尖,想要看个清楚,哪知一抬眼,目光却一下被立在丹炉房中间的乾坤丹炉给吸引住了,却见得乾坤丹炉此时正歪向一侧,炉顶处以及九个炉嘴里浓烟直冒,炉身上烧痕累累的,到处布满着裂纹。 如此巨大的丹炉变成这等样子和炸炉也几乎没什么两样了,但那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更让人吃惊的是丹炉的下炉身。 那乾坤丹炉下半个炉身上,用三根漆黑的铁刺钉着三具尸体,尸体四肢和脑袋深深地垂着,正微微晃动。 此炼丹房里四处点着火把。那三具尸体我已能清楚地看到,当中一具尸体身上穿着一件鲜红的大袍,一头的散乱长发,他的脑袋上插着一柄匕首,匕首贯穿了他的整个脑袋,只在他的下巴处露出一点尖头,而在这具尸体左右则钉着两具身穿捕快服饰的汉子尸体。 乍一看到这三具尸体,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连押我来此的俞剑平、俞武生他们也都低低惊呼了一声。 三具尸体并不是他人,正是厉延宗和他的两个师弟。 厉延宗死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努力看去,那炉身上,却不是厉延宗和夏姓、段姓汉子三人还能是谁? 发生了什么事? 厉延宗前不久还施展降头术去我那阁楼里,谁曾想得到,这才多长时间他便已身死,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可是,厉延宗身负炼药职责,是什么人将他杀死的?又为什么取他的性命? 这时,走在前面的轩神道人高声道:“火心师兄,程庄主已到。” 轩神道人这一声也颇为响亮,听得他的声音,堵在前面的人纷纷扭头来看,并让出一条道来。 先前见他们一群人围在一起,我只道是在商议什么事情,但人群一分开,眼前的场面却让我又大吃一惊。 举目望去,只见得丹炉房的地面上一片狼藉,鲜血、尸体、乾坤丹炉的炉盖、各样的草药散落一地。摇摇欲坠的乾坤丹炉前面,本空大师、樊春扬、申司南、火心道人和元吉、管书卉并排而立,在他们左侧,天一道长和罢中原正盘腿而坐,两人一身狼狈,衣衫多处破损,他们双眼微闭,但面上却一片紫黑,眉宇间的神态甚是虚弱。乾坤丹炉右边的位置,少白道人和夏哈甫三位大巫亦在盘腿打坐,只不过四人均是一脸的苍白相,其中有一名大巫像是受了极重的伤,嘴角处挂着一道血痕。 而在这些人的前面,则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数具黑衣尸体,尸堆里,微灯道人一身黑色劲装正跪着。他背上的衣衫已被人撕开,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赫然刺着一张丑陋的鬼面雕青。 微灯道人是那隐秘组织中的人么? 我的头中,像是有奔雷闪过,一下“嗡”的一声炸响。一时间,我也只觉脑子里千头万绪的如一团乱麻般,怎么也缓不过神来。 第一百零四章 请君入瓮二 一见我们,微灯道人把头转了过来。他的整张脸此时也是大为惨淡,早已没了往日的仙风道骨,满脸的烧痕,像是被油滚过一样,皮开肉绽的,他的左边面颊上有一道深深地剑痕,从我这边看去,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露在外的苍白颧骨。他看着程富海,忽然一声桀桀怪笑,咬牙切齿的道:“程庄主,你好!” 眼前跪在血泊里的人,真的是我认识的微灯道人么? 我们一下站住了。程富海走上前,四下看了看,目光停在微灯道人的身上,低低道:“卞兄,没想到真的是你。” 微灯道人笑了笑道:“我也没想到。”他撇过头,看了看站在乾坤丹炉前面的本空大师几人,又笑道:“这样的布局,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呵呵。” 此时的丹炉房早已是面目全非,像是感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一样,房间里到处是火头和焦木,地上的鲜血和碎肉撒了一片又一片,那些尸体多是缺胳膊少腿,没有一具是完整的,简直像是个屠宰场。 程富海曾说过,蜮毒解药炼制出来之际那隐秘组织中的人势必会出手夺取解药。 我喃喃的想着,不忍再看地上。现在看来,果然又被程富海说中了,这个隐秘的组织为了蜮毒解药还是出了手。只不过,我万没想到会是微灯道人。还有这地上十数具尸体...... 这些死去的人无一例外的都是七大门派的弟子,他们背后的衣衫亦是被人撕开,露在外的皮肤上也都雕刻着鬼脸刺青,其中有几个人我也是见过的,却是峨眉、衡岳、崆峒和昆仑四派的几个核心子弟。 没想到,隐藏在七大门派之中的内奸竟然有这么多人。 我正想着,这时,站在上首的本空大师长声道:“微灯,你自以为聪明,想借死亡沼泽是由离间幽云山庄和我正道行伍,妄图制造我七派内乱,伺机盗取蜮毒解药,你道这招挑拨之计瞒得天衣无缝么?殊不知你早已露出马脚,被程庄主识破。” “瞒得天衣无缝?”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微灯道人仰头一笑,道:“本空,比起你们和程庄主的一里一外,那才叫瞒得好!那才是天衣无缝!” 程富海是为了引出七大门派中的内奸,才故意与本空他们翻脸的吧?我心里一颤,恍然大悟,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看不明白? 恐怕,这一切又是程富海和本空大师他们设下的圈套啊。 难怪程富海今天的态度会如此反常。记得在望天殿里时,程富海还曾与七门掌教闹得不可开交,这段时间以来幽云山庄将被七大门派踢出正道行伍的消息更是传的沸沸扬扬,七门的翻脸无情,幽云山庄处处遭遇排挤,这一切的一切任谁看来都是一场即将上演的七门内乱。而实际上,程富海和几位掌教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么? 程富海此时叹了口气道:“卞兄,其实在这之前,我与几位掌门也不是很确定就是你们......” 微灯道人冷笑一声道:“但我还是栽在你们的手上,不是么?程富海,你果然是聪明过人,卞某居然也会看走了眼,上了你的当!不过成王败寇,我今日落在你的手上自无话可说,你也少在那假惺惺的故作可怜!” 他的话音才落,周围不少人已发出了一阵呵斥声,我听到站在下首的胡孝南厉声道:“不知好歹,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程富海和本空大师他们定下此计,胡孝南多半也是知道的。他含泉山庄里的东海三蛟深受那金老板的迫害,如今已是人鬼难辨,到现在还被困在涵洞坡底,大概程富海和本空大师他们早就和胡孝南商议过,所以当日在望天殿里时胡孝南才会假装怒指幽云山庄的了。 我暗暗地想着,朝胡孝南身边看了看。和胡孝南比起来,其他各派的掌门此时倒有些默然了。本空大师他们几人站在上首,这些个江湖诸多势力的掌门则围在下首,却多是一脸的疑惑相,无论是鬼谷的罗仁善、影月山庄的庄主董建良、紫苑山庄的庄主张彪虎,还是大明门的门主苗继松、朝阳门的李俊卓等人,都也像是刚刚得知此事没多久似得。大概,他们都和我一样,也都尽数被程富海和本空大师他们蒙在了鼓里。 隐秘组织里的人行踪诡秘,能一下子揪出这么多人来的确算是高明了,但要掩众人耳目,甚至令身边至亲之人都毫无察觉,这份心计,也可谓是费劲了。 那也只能说明程富海和七位掌门隐瞒的太深吧。 刚想到这里,我脑中忽然一闪,程富海和本空大师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布下此局,胡孝南又如此怒气冲冲,难道微灯道人就是那个隐秘组织的金老板么? 微灯道人哼了一声,倒没怎么理会胡孝南,只是看着程富海,压低了声音道:“程庄主,到了这个时候卞某自不会再说什么了,只是卞某很好奇,你是如何怀疑到我的头上来的?” 这应该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吧。他话一说完,场中几乎有一半人的目光转到了程富海身上,程富海顿了顿,道:“是在死亡沼泽,见到那鱼头怪之时。” 鱼头怪?我不禁一怔,周围也发出一阵细语声,微灯道人眉头一挑,看着程富海道:“你能从那些怪物身上看出来?” 程富海摇了摇头,道:“那时并未看出,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 程富海微微直了直背道:“奇怪那些鱼头怪为何与独角兽如此相像。” 鱼头怪和独角兽长得很像么?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不禁有些想象。要说死亡沼泽里的鱼头怪与独角兽有相似之处的话,细细想来倒真的是有那么一些的,都是庞大的身躯,狰狞的四肢,身后也都留有尾巴。不过我也仅仅觉得两种怪物之间的身躯有那么一些相似,其余的却相差甚大。独角兽的身体虽然巨大,但总得来说还是比鱼头怪矮小那么一些,鱼头怪偏于笨重,行动远不如鱼头怪迅捷,身后的尾巴也没有鱼头怪的细长,而且鱼头怪比独角兽要凶残得多,敢食同类,单是这一点,便是独角兽无论如何也比不了鱼头怪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晃了晃脑袋,心知自己走了神。只是,无论鱼头怪与独角兽有无相似之处,便是两者之间毫无区别,这和微灯道人有什么关系?程富海怎么就凭这一点怀疑到微灯道人头上去了呢? 似知道我的心思一般,这时,一边的罗仁善皱着眉头道:“程庄主,鱼头怪乃是荒蛮凶兽,出自污秽之地,而独角兽喜居僻静,安于深眠,哪里能与之有共同之处?” “鱼头怪和独角兽表面看不出有相同之处,但鱼头怪体内的却流淌着独角兽的血液。”说话的是站在本空大师旁边的火心道人,话一说出来,我们都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只见他此时的脸色极其难看,从乾坤丹炉边走了下来,眼睛直盯着微灯道人,娓娓道:“我昆仑派风月台网罗天下奇花异兽,包罗万物,其中便有西域罕见的独角兽。独角兽虽被我派豢养,但野性未除,颇具兽性,是以历来风月台的尊长都将其单独圈养,以碧血叶兰花喂养,而我派风月台的独角兽因为常年食用碧血叶兰花,其体内血液里早已含有此花药性了。” 他走到微灯道人近前站住了,续道:“在死亡沼泽中,少白道人曾在鱼头怪的毒液中发现一种不属于鱼头怪的血液,只是当时形势危急,来不及仔细勘验,直到我等回到昆仑山,少白道人与三位大巫日夜琢磨,这才发现,原来鱼头怪体内的那种血液正是独角兽的血液,而在那种血液里,也正含有碧血叶兰花的成份。” 他说的平平淡淡,但落在我们的耳中却像是一道奔雷滚过,一旁的苗继松失声叫道:“火心,你是说,那死亡沼泽中的鱼头怪是......是微灯道人豢养的?”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声,我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低头看了看微灯道人,却见他面无异色,只是冷笑。 真的是他! 火心道人没有搭苗继松的话,还在说着:“微灯,你可知道,当日少白道人和夏哈甫大巫查出鱼头怪体内的血液时,本座是千百个不相信,直到程庄主献计欲要彻查我七门子弟时,我才有心一试,却没想到你竟在其中万般阻拦,几次三番避而不提。那时我便知道,你已不再是我的卞师弟了。” 他说到最后,神情已是大为颓然,整张脸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微灯道人这时似有点不敢看火心道人,只是撇过头看着程富海,低声冷笑道:“如此说来,这一段时间以来卞某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呵呵,程富海,你真的很聪明。” 他没有否认,那便是承认了。我只觉头有点晕,脚下似也踩了个空,险些栽倒,简直不敢去想象。 当日少白道人琢磨鱼头怪毒液的时候我也是在场的,在鱼头怪的毒液中的确有一种特殊的血液,只是那时条件有限,少白道人反复尝试配置药剂欲弄清楚那种血,却始终对其一无所知,我也一直以为那种血液是鱼头怪自身所带,或许是某种无害之类的,根本也没往独角兽身上想。 而且,谁又能想得到?这两种东西一个是生在死亡沼泽的腹地之中,一个是身兼珍奇良材又是活在昆仑山,任谁也不可能将它们两种凶兽联想在一起吧。 真是令人意外。 我心头疑惑万千,实在想不通独角兽的血液怎么会跑到鱼头怪的身体里。听得微灯道人的话,程富海这时倒也不紧不慢,只是缓缓道:“鱼头怪不是他豢养的。”他这话像是对苗继松说的,话音刚落,他扭过头看着微灯道人,忽然又道:“你是将独角兽的血液交给了一个人,死亡沼泽里的怪物便是此人豢养!而你们之所以这么做,其本意便是想在死亡沼泽欲将七大门派与长生堂一举歼灭!微灯,那人是谁!” 他的话越说越响,短短几句话,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已是冷眼相对,整个炼丹房也一下安静下来。 想来程富海也是心急了吧。不知道为什么,纵然我已知晓这个隐秘组织图谋甚大,此时听程富海说出来,我也只觉背后寒意直冒,倒好似他的话里有一种莫大的威严一般。 微灯道人没有再看程富海,他把头低了低,竟在这时苦笑道:“卞某生自西域,出身卑微,若无师傅收留栽培,只怕早已葬身虎狼之腹了......”他忽然抬起头,看着火心道人,道:“师兄,多谢你这些年的护佑,卞某记在心里了!” 说罢,他忽然一声大笑,身体一歪,从旁边一具尸体下摸过来一柄短剑。他这么一侧身,却只是上半身躺下来,而他的双腿则仍跪在地上。我才看到,原来他的双腿竟已被齐胯斩断了,如果他就这么跪着不动的话根本也看不出来。只是他这么一动,下腰身也像是喷泉一样,鲜血一下子从中涌了出来。 程富海大叫一声道:“快!别让他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人已和火心道人朝微灯道人扑了过去,伸手便要夺取微灯道人手里的短剑,只是他二人与微灯道人之间尚有丈许距离,却哪里还来得及?未等他们近身,微灯道人已握着短剑电闪般的朝自己的脖子连割了三剑,那柄短剑却是极锐,三剑下去,一下将微灯道人自己的脑袋割穿大半,从他的脖颈里登时喷出一片血花,头一耷拉,向一边掉了下去,只剩下些筋肉连着。 鲜血登时洒出来,洒了一地,有不少溅到了程富海和火心道人的身上,此时他两人已冲到微灯道人跟前,却也一下站住了,伸出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丹炉房里,马上又是一片寂静。 一时间,我也呆住了。微灯道人以这等凶狠的方式自刎,其胆量的确够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是,我却有些惊愕的看到,他还没掉落的脑袋上,双眼里竟有泪水流出。 微灯道人是西域人。我仔细的咀嚼着他最后的那句话,我甚至从未听人说起过。 也许,微灯道人自知对不起七大门派,愧对昆仑派和火心道人,所以便是死后也是怆然无颜的。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昆仑派的一代宗师应该不是那个金老板,而他的背后,也应该有着不为人知的事情。 场中静默良久,本空大师这时打了个佛号,淡淡道:“人既已身死,火心,你便将微灯他们埋了吧。” 火心道人像是木偶一般的站着,似没听到本空大是的话。本空大师叹了口气道:“火心,这些人终是我七派的蛀虫,他们若不除,势必会对我正道造成灭顶之灾,还望火心掌门以大局为重。” 火心道人怆然一笑,也没说什么,俯身将微灯道人的上半身抱了起来,朝门外走去,旁边几名昆仑派的弟子也都涌了上来,和轩神道人、太白道人一起,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将地上十几具尸体拖向门外。 他们这些人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几名昆仑派弟子的眼里都噙着泪水,只是忍住了才没掉下来,便是火心道人本人也都是一脸的悲凉,面上的皱纹清晰可见,似乎这短短的功夫,他却已苍老了数十岁一般。 微灯道人毕竟是昆仑派风月台的首座啊。视同门师兄弟为手足,这一点江湖规矩我还不曾忘记,即便我与大师兄他们分别这么长时间,在心里,我还是会时常想念他们,更不要说火心道人和微灯道人之间的情谊了,只怕也是根深蒂固了的。但本空大师一句“以大局为重”,即便火心道人他们不愿,该杀的还是杀了。 也许,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了。 看着火心道人他们的背影,我一阵的茫然。 第一百零五章 请君入瓮三 这时,我听的一旁紫元山庄张彪虎沉声道:“本空,微灯这些人到底是哪一路人马?为何会偷偷潜入我们之中?又为何对我七大门派做出如此劣行?” 他只说了一句话,原本死寂的丹炉房里马上又像是煮沸了的水一样,登时议论纷纷。 有人道:“这还用说,肯定是魔教所为,他们恨我正派入骨,此番我等炼药大计,他们自不会让我们如愿以偿的。”有的道:“真是混账东西,我七大门派秉承天道,行的皆是端正光明,竟被魔教之人钻了空子,若不彻底铲除,成何体统?” 我转过头,正听得一人吞吞吐吐的接道:“这也说不好,方才程庄主说他们不仅对我们七大门派图谋不轨,甚至也对长生堂有加害之意的......” 说话的是崆峒派首座大弟子牛顶天。他的脸色也是极其难看,刚刚在地上那些尸体中也有他们崆峒派的弟子,大概他听先前那人说微灯这些人是魔教之徒,心里也是大为不信才有意出言反驳,恐怕在他心里,宁愿相信自己门中的子弟是别的旁门左道之流,也不愿相信是魔教派来的细作了。只是他的话音才落,丹炉房里马上传来一阵哼斥言辞,罗仁善看着他,沉声道:“牛师侄此言大为差矣,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我七大门派仁德广施四海,今天下江湖唯有魔教之人与我等势不两立,正魔总归殊途,此等卑鄙行径不是他们魔教所为,又是何人!” 他说的义正凛然,话到最后,眼里的凌厉之色甚是逼人,他身边的胡孝南也开口道:“罗兄所言极是。牛师侄,话可不能乱说,魔教向来欲铲除我正派而后快,此番我等炼药恐怕他们早已心有不甘,如今解药已炼制出炉,想必是想盗取解药来了。” 被罗仁善和胡孝南二人当面说在脸上,牛顶天也一下禁了声,低了低脑袋,往后欠了欠身。牛顶天只是崆峒派掌门樊春扬的大弟子,按理这个时候他是没资格讲出那些话的,他的那些话即便是让樊春扬去说,只怕连他这个掌门现在也是无话可说的。罗仁善和胡孝南没有当面痛骂他一通,想来也是给足了崆峒派的面子。 樊春扬此时的脸色也有些阴沉,他身边的管书卉、元吉面色都不怎么好看,一句话也不说。自己门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任谁面上都不好看吧。我在一旁听着罗仁善他们的碎语声,心里却有更多的疑云,暗自整理着思绪。 微灯道人到底是什么人?他能率领那十数名死士,准是在那隐秘组织中占有一席高位,而他最后又自忖是西域人士,倒似又有些暗指他们的组织是西域的一个门派一样,只是,我却觉得他那些话实在不可信。西域之地虽然贫瘠,但部落中人也是自给自足,中原人在这里的确是很不受欢迎的,毕竟是在自己的土地上,他们谁也不想看到有外来者践踏。不过据我所知,比起对中原人的鄙夷,西域的部族之人更多的是对长生堂极为痛恨,无论是南喇族、天狼族还是弥罗族,都视之为西域近百年来的祸乱之首,作为西域极为偏远的部落来说,他们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西域其他部落了,乃至西域两大部落乌山、血手也对长生堂深恶痛绝,甚至三十年前七大门派联手攻入神龙窟时,这两个归属长生堂的大部落不惜临阵反倒一耙,也要相助七大门派铲除长生堂的。如果那个隐秘组织是西域的某个门派,按理也会对长生堂心有痛恨,而眼下七大门派皆聚在昆仑山,长生堂此时又崛起迅速,双方局势迫在眉睫,就算那个隐秘组织再怎么想要从中挑拨也不会对长生堂置之不理反而屡次对七大门派这边心怀不轨,难道他们针对的并非是长生堂,只是对七大门派么?想要借助长生堂的手来除掉七大门派? 我越想疑点越多,身上也不禁更有寒意,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分不清那个隐秘的组织到底是哪一路人马。我想到了刘开世,也想到了张旭德和阳才道人,他们临死前和微灯道人几乎没什么两样,都是闭口不谈他们组织中的事,想问也问不出来。他们都是久经江湖的老手,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他们直到死去的时候嘴里也没吐出个是由来,却不禁让人更加心寒。 也难怪,如果这个隐秘的组织真的这么容易被查出来,程富海也就不会追查他们这么久,这一次更不会大费周章的瞒过所有人的眼线,和本空大师几人上演这么一出戏了。现在微灯道人已经死去,线索只怕又一次断了,不过好在郑东升已前往京城调查那金老板的身份,想来程富海也还没有彻底死心。 刚一这么想,我脑中忽然一闪,猛地想起一个人来。不对,此间之事还未告一段落,还有一个班怀岭隐在七大门派之中!那日在阁楼里,程富海曾信誓旦旦的说已查出些眉目,那便是青城派的副掌门班怀岭,他也是隐秘组织中的一员,可在方才死去的人之中,我并没有看到他的尸体。他还活着! 我朝丹炉房里扫了一圈。此时丹炉房里熙熙攘攘一片,简直比菜市场还要吵闹,只是我这么看去,却并没有看到班怀岭的身影,青城派的人也只有申司南一个掌门在这里,也不知道他的门人去了哪里。而在申司南身后便是那一尊歪倒在一侧的乾坤丹炉,丹炉下半个炉身上还挂着厉延宗三人的尸体。微灯道人他们的尸体被火心道人已抬出炼丹房外,厉延宗他们的尸体却无人问津,三具尸体像是三个木偶一般挂着,身下流的一大滩血迹现在也几近干涸。 程富海说微灯道人是将他们昆仑派豢养的独角兽血液交给了一个人。我只看了厉延宗三人的尸体一眼便收回目光,心里却细细的品味着程富海的那句话。难道那个人就是金老板么?而班怀岭到现在并未现身,是不是他就是金老板?可如果他真的是,如今微灯一群人已受伏,岂不是已打草惊蛇了? 我越想越乱,脑子里电闪般的一下想了这么多,到现在已像是浆糊一样,一阵头晕转向。我看了看立在前面的程富海,他正如铁柱一般的站着,脸上表情淡漠,一直看着地上不语。微灯道人他们已经被诛,现在正是抓捕班怀岭的大好时机,如果再晚一点,只怕连班怀岭也会逃之夭夭了,可程富海此时却毫不惊慌,根本也没有半点要揪出班怀岭的意思,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正竭力的想着,这时,站在偏首的李俊卓高声道:“本空大师,我正派行伍中出了这等歹徒,为何你们不早些告知我等?” 他说的大有怨气,话一说出来,丹炉房里马上迎来一阵应和声,我听到显望门的门主连若兮小声道:“李门主所言极是,我等皆是自己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要隐瞒我们。”周围的不少门派掌门也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西语声,说的大多也是一个意思。的确,正道诸派,亲为一家,各门派均以少林派和武当派马首是瞻,各门派掌门也都听从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号令,七大门派若有事发生,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确实应该和诸位掌门领袖事先商议的。而眼下,本空大师和程富海他们为了揪出微灯道人却并没有这么做,又瞒住各个掌门如此之久,实在有点不应该了,这样不免让诸多掌门心生不满。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我暗地里也有些冷笑。炼制蜮毒解药之前,幽云山庄备受排挤,已失信于众,如今在这些势力领袖心里,只怕也会觉得七门对他们也不再信任了吧?不过,如果当初本空大师事先将此事告知他们,能不能引微灯道人他们现出原形还真的很难说,想来本空大师和程富海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声张。 本空大师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道:“李门主所言不错,我七门同仇敌忾,理应共进退,祛除祸害。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牵扯之人实在太多,我与六大门派以及程庄主也是商议颇多,才定下此计的。” 他身边,元吉也站了出来,轻叹一声道:“其实诸公的心思我们也能理解。可是谁能想得到呢?微灯是昆仑派一台首座,与我等亲如手足,起初程庄主高之我等时,我们也是大为不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又让我等实在不敢疏忽大意。定下此计,实为我愿,望诸位掌门体谅。” 元吉也会出头替程富海说话么?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我反倒浑身一松,心里却莫名的替幽云山庄和程富海他们高兴。记得当日在望天殿里时,元吉为了弹劾幽云山庄可是与程富海拔剑相对的,任谁都看得出那时衡岳派和幽云山庄已近决裂的边缘,而现在他又为程富海说好话,大有在为幽云山庄洗脱罪名之意。 元吉的话一说完,场中又是一片碎语声,已有些人开始颔首点头,看着程富海的眼神也不再带有不耻之色。有本空大师他们作证,现在不论是谁,想来都不会再说幽云山庄对七大门派不忠之类的话了。 这时,站在偏首的苗继松沉声道:“不管怎么说,能将我正派中的杂碎一网打尽总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他说到这里,似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道:“本空,微灯他们究竟是何人我不想知道,本尊现在只关心一件事,不知那蜮毒解药究竟炼制出来没有?” 他站的位置距离本空大师他们本来就不远,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大,但丹炉房里一下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扭头看向了本空大师。 这也是许多人真正的想法吧。毕竟,七大门派此番齐聚昆仑除了去那死亡沼泽痛击长生堂,最为主要的目的便是炼制蜮毒解药。本空大师只是目光扫了一周,笑了笑道:“苗长门,老衲既然许诺你等,自不会食言的,蜮毒解药已炼制出炉了。诸公请看。” 他说着,左手往袖间一探,手腕一翻,从袖口里捏出一个水壶大小的琉璃瓶子来。这个琉璃瓶子雕工极是精美,通体雕刻着龙形花纹,完全透明,瓶子里装着大半瓶漆黑如墨的液体,被本空大师拿出来,瓶子里面的黑色液体正微微晃荡着。 这就是蜮毒解药么? 周围登时一阵嘈杂,我也伸长了脖子望去。对于蜮毒解药,我曾经也无数次的想过,只道蜮毒解药祸害江湖百年,惹得江湖上正魔两道一片腥风血雨,能解除蜮毒这种顽劣的毒性,那么蜮毒解药一定也是个了不起的药剂,却没想到这种解药是如此不起眼,实在没有如我想象的那般大放光彩,眼前瓶里有的,更多的却是黯淡无光。 本空大师一将瓶子拿出,苗继松似有点忍不住般的朝前走了几步,走到本空大师身前站住了,皱眉道:“这便是那蜮毒的解药么?” 本空大师点了点头,道:“确实是那蜮毒解药,苗长门,夏哈甫三位大巫以及少白道人先前都已鉴定过,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苗继松微微颔了颔首,伸手便要从本空大师手里拿过那琉璃瓶子,只是他的手刚伸出,本空大师身体已微微一侧,又将那个琉璃瓶子重收进了袖口里,看着苗继松道:“苗长门稍安勿躁。” 苗继松的手一下停在半空,疑惑道:“本空,这是何意?既然蜮毒解药已经炼制出来,当务之急应快些为我等解毒才是。” 本空大师只是打了个佛号,抬头道:“苗长门,解毒之策势在必行,何须着急?只是我正派行伍中蜮毒者多达一百三十七号人,现在解毒太过费时。” 七大门派之中竟然有这么多人身中蜮毒么?我微微一惊。本空大师的话音才落,旁边又有两人上前一步,同时道:“本空......” 两个人一个是罗仁善,一个是董建良。两人站出来,大概也没有想到会同时开口,董建良对着罗仁善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先说,罗仁善倒也没有推脱,扭过头看着本空大师才道:“本空,此话怎讲?只不过是解毒罢了,也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三个人之中苗继松是身中蜮毒的,正道行伍里据我所知的还有少白道人,鬼谷的辛怀良、孔晓秀夫妇两人,董建良是一个,还有江顺也是一个,其他的人是谁?我打量着周围的一群掌门领袖,暗地里盘算着。不过罗仁善和苗继松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化解蜮毒的确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我还记得前几次程富海和少白道人为我做的尝试,那等含有蜮毒的血液一沾到我的血液时,蜮毒消散的甚是迅速,几乎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而此番七大门派炼药是在乾坤丹炉之中炼制,加上三位巫师和少白道人、天一道长等人监制,想来这种新炼制出来解药要比我身上的血液更具奇效,化解蜮毒应该更快。本空大师这时说解毒费时,倒显得有点不愿此际便开始为罗仁善他们分发解药的意思了。 刚想到这里,忽然,我心头似有闪电划过。是啊,如果这新炼制出的蜮毒解药比我的血液更有奇效,本空大师为何不马上将解药分与罗仁善和苗继松他们呢?我一下想到了班怀岭。难道本空大师此时说出这样的话还有其他意图么? 本空大师淡淡道:“罗谷主、二位门主,老衲这般说别无他意,只是此间在我等之中尚有一贼人未除,若现在就分发解药,恐怕蜮毒解药会落入歹人手中的。” 果然!我心头猛地一跳,刚刚我还在想本空大师那句话究竟是何意,他没有马上分给蜮毒解药,定是对某人有所忌惮。现在看来,当真被我猜中了。 事情还没有完,真正的好戏应该才刚刚开始! “还有人!” 本空大师的话音刚落,丹炉房里登时传来一阵低呼,罗仁善跨上前一步,沉声道:“谁!” 本空大师这时摇头笑了笑,似有些自语般的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日我正派英豪铁掌帮率领的江湖数千豪杰在两狼山伏击长生堂朱雀坛时,朱雀坛的人便曾使过此计,在死亡沼泽之中,老衲与六大门派掌门欲将长生堂彻底铲除在神龙窟,那时也曾使过此计。” 他说到这里,双眼忽然一抬,看着我道:“顾天,你是不是也想给我等演这么一出?” 第一百零六章 请君入瓮四 本空大师话音刚落,整个丹炉房里马上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聚在了我的身上,便是连乾坤丹炉后面运气打坐的天一道长、罢中原和少白道人几人也都睁开眼向我看来。 我的头中“嗡”的一声,只觉耳边有道焦雷炸响,一下呆住了。我本来在全神贯注的想着隐在诸位掌门之中的那个可疑之人,本空大师前面那些话我并没怎么仔细去听,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话说到最后,竟然将矛头对准了我。 本空大师这么说,那便是认为我也是隐秘组织中的人了。 可是,这件事怎么会牵扯到我身上? 我结结巴巴的道:“前辈,你是说......说......”我想要开口否认,但嘴巴张了半天却惊得什么也说不上来。 本空大师微微一笑,道:“顾天,你和微灯他们一明一暗看似不相往来,实际上早有预谋,你们先是嫁祸幽云山庄反叛不忠,肆意诋毁,想扰我七派之乱,后又窥觑蜮毒解药,趁炼丹房内部空虚,欲要抢夺,是吧?” 他说的平平静静,可落在我耳中真个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一样,我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由急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何时想过要盗取蜮毒解药!” 我这话说的急,声音也有些大,本空大师脸上仍挂着笑意,续道:“顾天,世事万物,总逃不过天地法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到了这个时候,你也不必故作不知了。” 我浑身一震,叫道:“我怎么故作不知了?大师何故说出这般话来?” 本空大师似没听到我的话,摇头道:“其实,你和微灯那些人同为一路人马,你们精心谋划,盗取蜮毒解药虽由微灯他们负责,一旦他们失了手,可你仍尚在,待得此番事了,你便可伺机而动,再图盗取蜮毒解药。呵呵,黄雀在后,你便是那只黄雀,你们的算盘打得倒是好,解药如果被你们盗取成功,也算是为你们的方堂主立了一大功,到时候我们落了个前功尽弃,却让你长生堂捡了个大便宜!” 我大吃一惊,做梦也想不到本空大师竟会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他说到最后,简直是离谱至极,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听他的意思,不仅已认定那个隐秘的组织根本就是长生堂派来的,而更将我和微灯他们那些人混为一谈,共同盗取蜮毒解药来了?如今那个隐秘的组织还不知道是不是长生堂组建的,但即便是,盗取蜮毒解药的本是微灯道人他们,怎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反而连我也成了共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照他这么说的话,怕是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睁大了双眼,实在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诧道:“大师,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下有言在先,此次是为了炼药而来,既是炼药,又何来盗取一说?况且......” 我还想要告诉本空大师我和微灯不是一路人,哪知,刚说到这里,站在本空大师身边的管书卉忽然沉喝一声,道:“做便做了,还在嘴硬!顾天,你可真会装疯卖傻的!” 这个峨眉派的掌门一向没给我什么好印象,他不说话还好,听他这时说出话来,我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怒火,沉声道:“管掌门,顾某是堂堂大好男儿,行的端正,怎么就装疯卖傻了?” 管书卉哼了一声,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自是心里有数,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会有如此假面心腹,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在胡说些什么?说出的话简直摸不着边际!我怒不可遏,猛地跨前一步道:“姓管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我已不顾一切,也管不了什么尊卑身份了,说出的话也毫不客气。只是我这话刚说出口,却听得周围“噌噌噌”数十声利剑出鞘的声音响起,旁边无论是罗仁善、李俊卓还是张彪虎和胡孝南他们,竟然在此时都拔出了腰间长剑,离我最近的俞武生、俞剑平几人更是如临大敌,剑尖直指我的周身门户,看样子,他们好似马上杀过来一般。 见他们这等阵势,我浑身一颤,像是跌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刚迈出的一步也停在了原地,才反应过来,现在我仍只是个阶下囚的身份。抬头看去,管书卉此时倒不怎么生气,只是将手背在了背后,他旁边的元吉、申司南和樊春扬也都是同一副表情,正冷冷的看着我。 他们没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分明已认定我是那隐秘组织中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了?看着本空大师他们的面孔,我背在身后的双拳不由握得紧紧的,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为什么?按理,他们都是德高望重、身份尊贵之人,手下掌管七大门派千万弟子,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如此妄口巴舌的话来,现在说出来了,又是何意? 这一定是个陷阱! 刚一这么想,我忽然觉得心头一凛,猛地又想起程富海的话来。在刑罚台山牢里时,程富海曾猜测过七门掌教会在蜮毒解药炼制出来之后对我下杀手,为的是替死在死亡沼泽中的数千子弟一雪前耻,也为了能向天下诸多豪杰有个交代。难道,现在正是时候?可那也太明目张胆了些,纵然我所犯罪责颇重,但也向他们承诺过竭尽所能炼制蜮毒解药,而且我也甘愿将功赎罪,领受本空大师所提出的三件责罚。他们现在就想除掉我,但找出这样虚假的理由,又拿什么去说服众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损名声么? 我越想越觉得憋屈,看着场中对我剑拔弩张的局面,背后已是冷汗涔涔。如果本空大师他们真的不顾一切的想要杀我,即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等污蔑的话,那我也只能是死路一条。可他那些话根本就是没有的事,要让我就这么背上那等罪名,我哪里能答应? 脑子里电闪般的想了这么多,却仍是一头雾水,正不知所以,这时,却听站在前面的苗继松奇怪道:“本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天真的是和微灯他们一伙人吗?还有他们这个组织,也真的是长生堂秘密组建的?” 他这话是对本空大师说的,但手里的长剑却直指着我,话音方落,罗仁善马上也站了出来,面上颇为冷峻的道:“苗长门,本空既已经说了,还能有假?”他转过头,看着我又道:“我早就说过,此子与魔教恩怨不清,连番数次勾结魔教,哪里是我正派之人所为?现在看来,果然被本座说中了!” 听得罗仁善的话,我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看着他怒道:“罗谷主,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顾某若是魔教中人,可曾杀你鬼谷一人?” 罗仁善冷笑一声,道:“你杀的还少么?我鬼谷在死亡沼泽里那百余条人命可全是你害死的!” 七大门派被困死亡沼泽,鬼谷竟然死了这么多人么?这一次他们鬼谷一共来的弟子有四五百人,死去一百多号人的确也算是折损惨重了。难怪这个罗仁善处处跟幽云山庄过不去,听他的意思,仍对我怀恨在心,把他鬼谷之人的死全算在我头上了,不过此时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同样冷哼一声道:“那是他们技不如人,怨不得顾某!” 罗仁善听我说什么“技不如人”,面色一厉,便要张口大骂,旁边一人拉住他,沉声道:“罗谷主且慢,这件事大有蹊跷,我等还是听本空大师把是由说情,再做定夺。” 说话的是九煞门的门主张汉。大概本空大师的话也是让许多人心中费解,除了罗仁善有些躁动不安之外,我看到其他势力的掌门领袖都是一副狐疑不定的表情。的确,本空大师想要信口指认我是奸细的话,那也得拿出证据来,可是就连我自己都是一头雾水,挖空了脑袋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和理由,他哪里能找到出来?就算他能找出什么理由来,但这件事根本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也万不会承认的。 我看了看程富海,他没在看我,只顾低头沉思着。还好,我是不是隐秘组织的人程富海最为清楚,有他能为我作证,本空大师再说什么我也不怕了。想到这里,我心头定了定。被李俊卓拉了一下,罗仁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看向了本空大师,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倒也有些期待之色。 本空大师倒也对这个鬼谷的谷主也没怎么理会,上下打量着我一眼,道:“顾天,如此说来,你还是不肯承认了?” 他还是这般说,实在让我气恼,但我也情知此时不能和他动怒,只是强忍着道:“大师要顾天承认什么?在下虽然出身卑微,但也懂得堂堂正正,我是不是魔教中人天地可鉴,如果大师非要认定顾某为魔教中人,在下也实无话可说。” 说出这样颇具讽刺的话实属我愿,但事实就是事实,本空大师已认定我是魔教奸细,我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言语。现在我不能忍气吞声,那样只会让人觉得我是因为心中有鬼而词穷理尽。话一说完,站在上首的樊春扬忽然冷哼一声,喝道:“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们几人还要污蔑你一个小辈不成!” 本空大师挥了挥手,打断了樊春扬,看着我摇头笑道:“顾天,你的确是块大好的材料,年纪轻轻不畏那等虫怪,尚能全身而退,早在程庄主向老衲提起郴州城蜮虫祸乱之时,我就想见一见你了。” 我怔住了。他又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大出我的意料。我皱了皱眉,道:“蒙前辈错爱,在下才疏学浅,当时也是万般无奈,只为求生罢了。” 本空大师又笑了笑,道:“顾天,一年前我正派行伍与长生堂在两狼山会战,是你出手相救何艳秋的,对吧?” 他想要说什么?怎么这会儿又说到两狼山的事情去了?我一阵狐疑,道:“回大师,确有此事,但......” 他又挥了挥手,道:“你不必多说,老衲心里都明白,少年人意气风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难免会犯些过错,之后你被巨鹰门的赵掌门揭穿,长生堂朱雀坛一众前去相救,这些事情赵掌门都告诉老衲了,我都知道。” 是赵川书告诉本空大师的么?我四周看了看,想要看看赵川书在不在,但巨鹰门在此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哪里能看得到他? 本空大师从乾坤丹炉前走了下来,在罗仁善他们身前站住了,又道:“正魔殊途,势不两立,自古便是如此,这也是天道所在,我正派奉行的便是天道,如若正魔不分,鱼龙混杂,败坏纲纪,势必自取灭亡。敌强我弱,一旦我正派散乱,魔教定兴如洪流,到那时,整个江湖便会迎来灭顶之灾。顾天,这是我正道大忌之事,想来你也知道,但你可知道,即便那时你做出出格之事,为何我等没再追究于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说着这些话,在我看来,这一幕却是和当初在望天殿里他对我说的简直如出一撤,而他这个少林派的得道高僧的身上也像是有种魔力一般,我忍不住顺着口道:“为什么?” 本空大师道:“因为老衲和众掌门都认为你是可造之材,虽有过错在身,但若能及时悔过,悉心教导,日后必成大器。” 当日本空大师与我定下三章之约多半是为了炼制蜮毒解药,这一点我已料想到。但他们一开始没有杀我灭口,其中难道还有这一份缘由?但,他们有这份好心么? 我此时已满是不信,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到这一点上,面上顺着他道:“既然如此,大师又何故仍说在下是魔教的奸细?” 本空大师叹了口气,低低道:“那是我等看走了眼,一心想着让你回头是岸,但后来发现你不是知错就改的人。” 他究竟在胡说些什么东西?我的头混乱一片,在心里也忍不住的骂了一声,嘴上仍强忍着道:“大师的话让人越来越听不懂了,在下愚钝,还请大师明示。” 本空大师抬头看了看我,道:“顾天,你想知道老纳为何认定你是魔教奸细,那你便说说,月余前,你去那涵洞坡做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又转到这上面来了。关于涵洞坡的事情,我只对程富海他们说起过,现在看来,本空大师能这么问,想来他多半也知道了,那定是程富海告诉本空大师的了。但我分明记得程富海可是郑重的叮嘱过我,不可将涵洞坡的事情泄露他人的,他又怎么会将此事告诉本空大师?我又看了看程富海,他现在仍是没在看我,目光只是看着房顶。本空大师说我是魔教中人,又认定我是隐秘组织中的个人,我本想着程富海能出面替我澄清,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话。 程富海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知为何,我有点不祥的预感,道:“回大师,那时在下一心想着赶回中原,涵洞坡只是中途经过。” 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本空大师忽然笑了几声,道:“顾天,你说谎话的时候就跟真的一样。你不是一个人去的涵洞坡,一同前去的还有长生堂白虎坛的执事贺青花,其目的便是去那涵洞坡底,一来是为了杀害东海三蛟毁灭证据,二来你们共同商讨如何再度混进我七大门派,想要借助昆仑派得天独厚的炼丹优势,一旦解药练成,你与微灯率先下手抢夺,同时与长生堂大军里应外合,强行抢夺!”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整个丹炉房一下子像是炸开了锅一样,登时一片哗然。罗仁善此时也是大吃一惊,急声道:“本空,东海三蛟三兄弟还活着?现在他们在何处?还有,那长生堂的人马真的也已到了?” 本空大师还没说话,他身后的管书卉却是沉着脸道:“正是!东海三蛟并没死,这十年来他们是被人秘密关了起来,便在那涵洞坡底!而长生堂的人也确实到来,据守山的昆仑派弟子来报,昨天夜里,长生堂两万大军已兵临昆仑山西部边陲!” 他的话一说完,原本如滚锅似得丹炉房又是一片惊呼声,我听得一人叫道:“长生堂也胆敢犯我七大门派?” 管书卉哼了一声,道:“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如今长生堂的人马正集结在西山,诸位去看一看便知。” 他虽这么说,但那些个江湖势力掌门自不可能现在就去查看,只是一个个面色冷峻,眉头紧锁,将脑袋转到了我这边。 那意思我懂,他们只怕是已相信本空大师的话,认为我是长生堂派来盗取蜮毒解药的了。 我只觉头顶像是爆了一个霹雳。长生堂的人马已逼近昆仑山了。可是,他们这个时候怎么会来?这么说来,本空大师他们先前说的,也一定认为是我和长生堂共谋好的了?但我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些事,也从来没有这个念头,当初去那涵洞坡,我也只是想查探一番那隐秘组织的蛛丝马迹,能遇到贺二娘和东海三蛟他们,纯粹是偶然,我哪里能和她共谋? 这时我再也忍不住了,不顾身前俞武生他们的剑芒,猛地踏上前一步,叫道:“不是这样的!”我扭过头,看着程富海道:“程前辈,在下并没有与魔教勾结,请前辈为在下做主!” 这么做我也是实在没了办法,程富海一直不曾说话,照这么下去,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现在我只盼着程富海能够出言支持我,尽快替我解围。 哪知,我这么一说,程富海却忽然也低低叹了口气,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我,面上竟颇有些无奈的道:“顾天,你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老夫如何替你做主。” 我呆住了,万没想到他开口便说出这样的话来,怔怔道:“前......前辈......” 程富海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老夫一开始也是万万不相信你会勾结魔教抢夺蜮毒解药的,但长生堂大军已到,老夫不信都不成。” 他像是憋了许久才说出这几句话来,我浑身打了个寒噤,人差点都跳了起来,叫道:“程前辈,你在说什么?和微灯道人一起欲要夺取蜮毒解药的是青城派副掌门班怀岭,不是晚辈啊!” 程富海苦笑了一声,道:“不是他。不过正是他告诉老夫,当日恰是你从他手底下救走贺青花,而后藏身在涵洞坡的,这一点,他门下几个弟子也都亲眼看到了。” 他说的话很平静,但却像是一把刀捅进了我的心窝。 原来,当日我出手救助贺二娘的时候,班怀岭已然认出我来了。 我呆了呆。这件事我从未向人提起过,即便是在程富海面前也没说过,郑东升在涵洞坡见到我时,也只是看到我和贺二娘在水潭边,他也不知道。之所以隐瞒,是因为我在两狼山出手相救何艳秋,在死亡沼泽不顾众怒冒死替长生堂杀出一条血路,连番两件在正道看来大逆不道的事情做出来,如若让程富海知道我还出手救了贺二娘一命,只怕到时候连这个我一向推心置腹的老人也不会再相信我了。 那时我无非这么想,根本也没考虑这么多,只道能不提及此事便闭口不谈,心里总想着这一次回到昆仑山能够摆脱幽云山庄那时的窘境,也曾想着能借此机将功赎罪,替七大门派炼制蜮毒解药,到时说不定我真能名正言顺的重回铁剑派,而这件事却早被我抛到脑后了。现在看来,我有意隐瞒那件事反而是弄巧成拙,大概程富海是因为我的闭口不谈那件事,心里才会起疑心的吧。 想到这里,我脑中不禁一闪,忽然想到前一阵他在阁楼里对我们说班怀岭就是隐秘组织中的人的时候,隐秘组织的事情程富海从不声张,那一次他却是当着我们几人说的,而且还指名道姓的说是班怀岭,那时我便奇怪他为什么会那样做,只是我根本也没去在意,现在想想,大概班怀岭正是在那时告诉他的了,而当初程富海在阁楼里的那番话,极有可能是故意说给我听得。也许班怀岭告诉程富海的时候他也是不信,所以他才会搬出班怀岭,目的,恐怕是在试探我了。 我越想越多,心里的震惊已是无以复加,照这般联想起来,程富海自上次阁楼一别便没再来看望我,那是事出有因了?我甩了甩脑袋,还想要辩解,道:“程前辈,晚辈的确救过贺二娘一命,但那也是出于偶然,之前在下与她根本就是毫不相识,也不会和她共同谋划什么盗取解药的事情。” 程富海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房顶,长长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 看他这意思是,也不相信我了? 我一阵头晕,万没料到事情会走到这等地步。这还是我认识的程富海么?是我一路追随至此的,幽云山庄的庄主?他根据事实说话并没有错,只是他越是这样,反而我现在所说的倒显得有点站不住脚了。 这时,本空大师看了看我,微微扬起头道:“顾天,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没有马上回答本空大师的话,只是木然的看着程富海,有点不敢相信的道:“前辈,难道你真的认为在下是魔教之人?是那隐秘组织中的人?” 程富海的面上已是极为难看,听得我这么说,马上转过头厉声道:“不然你为何冒死相救贺青花?又为何恰巧出现在涵洞坡!顾天,你是不是也要给老夫一个答案!”说完,他忽然狠狠一甩长袖,又长叹一声,把头转了过去,不再看我。 我看着程富海,一时间惊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在程富海心里,也是不愿相信我勾结魔教抢夺蜮毒解药的吧?只是这些事情巧的实在让人不得不往我身上想,我本来就是戴罪之身,以往便与长生堂连番纠缠不清,加上后来的救助贺二娘,巧入涵洞坡,之后我便前往昆仑山相助七大门派炼药,直到现在长生堂大军将至,如果说这一切是有人在中间作梗,任谁都会想到是我了。 其实,这也不怪程富海,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而要我给出一个说法,我也说不出来。说我那时不忍心见到贺二娘那般死去,所以才会出手相救?之后为了躲避班怀岭的追杀,当时又情况危机,故而才躲到涵洞坡里去的? 可是,谁信? 第一百零七章 离经叛道一 丹炉房内此时灯火一阵摇曳,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将火头吹的四处乱摆。 场中几乎所有人都已对我刀眼相看,我看到罗仁善和张彪虎他们都将手放在了腰间剑柄上,一脸的杀意。程富海身边,苏卿尧和韩萧他们两个一时也没有说话,却是垂头不语,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当真是薄如蝉翼,一捅便破,更不要说在这个乱世武林上了。这一刻,我甚至都觉得他们突然有点陌生。 真没想到,我一心跑来昆仑山炼药,得到的竟然会是这种结果。 看着周围,我的心里已是冰凉到了极点。本以为这一次炼药我是将功赎罪,能给七大门派一个好的说法,纵然受责罚我也甘愿领受,只想着日后能换个好的名声,不再让人给我安上“叛徒”之名。可事实上,长生堂大军一到,我还是没能逃过那等肮脏的头衔,而我向以为能相互交心的朋友,看样子,如今也是对我持有怀疑之心。 也许,这就是江湖吧。 这时,本空大师忽然道:“顾天,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哼!”我不再去看苏卿尧和韩萧他们,转过头来盯着本空大师,心里莫名又生起一团怒火,叫道:“大师要顾某说什么!你认定顾某是魔教奸细,可有证据!”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知道,本空大师他们既然已认定我是魔教的奸细,现在跟他们这些人讨要证据哪里还有什么用? 果然,本空大师摇了摇头,却并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道:“顾天,你真的是块练武的好材料,纵然我等不忍心,但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如若不除你,我们也恐难向天下英雄交代了......” 本空大师想要杀我了。 我一下就想到了这点,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却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这个一身佛气的得到高僧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所说的也都极为在理,方方面面皆是大道理,实在让人无法反驳,听他说的,我的脑袋都快要炸掉了,明知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可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概他们佛门的人都是这般样子。我微不可查的握紧了拳头,嘴上冷笑道:“大师,你想做什么?” 或许我这么冷言冷语的说话,落在别人的眼里只怕让他们更加相信我是魔教奸细,但此时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我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马上从这里逃出去,如今七大门派的六位掌教、江湖十一势力的掌门以及各门派的高手都在,除了前不久离开此地的火心道人他们一众,整个丹炉房里足足有四五十号人,放眼中原武林,这些人,不可谓都是名震江湖的人物,如果他们联起手来杀掉我,即便我有开天内功在身,多半也没有什么胜机。不过也不一定。上一次,方经文、黑白二老和羊祉兴他们七人联起手来欲要把我捉回长生堂而没有成功,便是因为开天内功的功劳,况且那次还是在方经文他们为我下了半生醉的前提下,虽说最后我吃了方经文一掌而跌落山崖,但开天内功的霸道之处却是毋庸置疑的,如果那时我事先没有中了半生醉那种迷药,方经文几人能不能在我身上讨到便宜,恐怕还是两说。 眼下的情况和那时有点相像,只不过人数有点多,但我也豁出去了。好在天一道长已然身受创伤,现在仍在闭目打坐,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少了一个劲敌,罢中原和少白道人虽然也在打坐疗伤,但我料定他二人是不会对我出手。丹炉房的大门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只要我运起开天内功突然发难,想来我还是有机会冲出去。就算冲不出去,死,我也不愿死的这么窝囊。 脑子里电闪般的想到这里,下定了决心,我也不再迟疑,当即暗中缓缓提气,面上却假装愤恨的看着本空大师,只待他开口说话。 本空大师似乎有些猜出了我的心思,他眉头微微一皱,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在这时,炼丹房外忽然冲进来一名昆仑派的弟子。 这人跑的有些慌张,还没进到丹炉房便一下半跪在地上,朝着本空大师叫道:“禀告本空前辈,昆仑山西南方向,长生堂率众来犯!” 长生堂的人这么快就来了?我微微一惊,场中几乎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本空大师望着丹炉房大门外,目光似能穿透一切,却是大有深意的笑了一声道:“来的可真够快的。”他低下头,看着那名昆仑派弟子,马上喝道:“你速去通知火心,让他命各派弟子严守山门,务必井然有序,不得混乱,我与诸位掌门随后便到......” 就是现在! 本空大师还想要说些什么,我却等不了了,右臂往外一震,绑在我双手腕上的那几圈绳索登时应声而断,人低身一闪,电闪般的冲到站在我身边的俞剑平身前,右手只那么一探,猛地扣住了他的右手命脉。俞剑平本来正听着本空大师说话,一定也没料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手,不过他反应也很快,被我扣住命脉,他手腕一翻,就想挣脱我的右手,但我右手上的力道之大,他哪里能挣脱得开?一下被我扯倒在地,嘴里闷哼一声,手里的长剑也跌落在地上。 他的长剑已脱了手,想来俞武生那几人也施展不出那重水剑阵了。但我的目的并非如此,而是身体趁势一翻,直直冲向那名刚刚进来的昆仑派弟子。 此时在门口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我只要避开此人,那么逃出丹炉房便不成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从我震断绳索到现在,也仅仅是过去眨眼的时间,等我冲到这人身前时,背后才响起一阵怒骂声,我听到身后樊春扬暴喝道:“顾天小贼要逃,快杀了他!” 他话音方落,我只听得身后蓦地响起一大片气劲涌动的呼声,风声飒飒呼啸,当真如一道飓风在我身后追赶,不用回头我也已知道,那是数十道剑气疾冲而至的厉声。 如果被这些剑气击中,我整个人都会被削成碎片吧。我咬了咬牙,来不及回头去看,本就前冲的身体狠狠地又在地上一点,直直朝丹炉房门口的那名弟子冲了过去。 那人见我冲来,脸色忽然大变,整个人顺势往一侧就地一滚,闪到了丹炉房大门一侧。我身后正有数十道剑气冲来,如果他不闪开,只怕他的性命也会不保了。 不过他这么一闪开,丹炉房门口登时再无任何人。我心中一喜,此时也已冲到了丹炉房门口,双脚刚一着地便也照着那名弟子一样翻滚在地,俯着身,在这一刻,只听得头顶“噌噌噌”声不断,身后那数十道剑气正擦着我头顶飞了过去,这些剑气速度之快,简直如一片奔雷在我头顶疾冲,虽未沾着我身,但掀起的寒风却似狂风骤雨一般,我头顶的长发和身上的兽皮衣也禁不住这等厉风的吹打,高高的扬了起来。 却听得“轰!”的一声炸响,那一阵剑气在我前方爆裂开,登时传来一片木架、房屋倒塌的破碎声,抬眼望去,却见前方一片尘土弥漫,木屑、草药碎片纷乱崩飞。 那里正是少白道人的书房。 少白道人的炼丹房分为内外两房,内房是丹炉房,是少白道人炼丹所在,外房是少白道人的书房,里面有不少丹卷、木架和装着丹药的瓶瓶罐罐,那一阵剑气从我头顶飞过,所去的方向正是少白道人的书房,这些剑气倒也真个像是一块陨石砸落,原本还很精致的书房如被炸开了般,一片杂乱不堪。 不知道外面的弟子听到这般动静会怎么想,我却不由得浑身发冷。如果不是我躲闪的及时,被这些剑气打在身上,只怕现在我已是个死人了,看样子,本空大师他们也是铁了心想置我于死地。 来不及多想,望着前方扬起的一片尘土,我身体却丝毫不停,想要趁势冲进去,只要能冲出炼丹房,我便自忖能逃离昆仑山,守在外面的弟子多半也拦不住我。 谁知我还未冲两步,眼看着便要冲进外厅,却听得身后一声大叫:“哪里走!” 这一声叫喝如在我耳边炸响,声音一落,我只觉右侧有一道身影电闪般的掠过,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前方忽然残影一滞,罗仁善竟如鬼魅般的挡在了我的前方。他手里握着一把三尺湛青长剑,直迎着我的门面刺了过来。 冰冷的剑气逼得我双眼生疼,眨眼便刺到我的门面两寸处,速度快的异乎寻常。我吓了一跳,情知不能再往前乱冲,身体不停,电光火石间只是偏身一侧,就要从他左边闪过去。 但我这般举动全然是徒劳,刚一侧身又忽觉脑门上寒气森森,头顶一道青色剑光已直劈而下。此时我整个人是歪歪斜斜的,已闪至罗仁善左侧一尺处,这一记长剑完全封住了我的去处,根本避无可避,如果再往前冲,这柄长剑便会透脑而入。 危急时刻,我心一狠,右臂往前一松,想要徒手拨开罗仁善这一记长剑。也不知道罗仁善手里的长剑锋不锋利,但我的右臂也是异常的坚硬,而且我只是想着拨开他的长剑,并没有真要硬碰硬,即便受点伤想来也无大碍。 只是我右手甫一探出却是抓了个空,我吃了一惊,胸前却是一阵剧痛,罗仁善竟然在这时收剑侧身,一脚踢在了我的胸口。 这一脚势大力沉,我被他踢得不由得闷哼一声,浑身都像是散了架,本是往前冲的身体也像是断了线一样,直往一边跌滚而去。 走不掉了! 翻滚在地,我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便是这个。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本空大师和樊春扬他们正飞掠过来,一侧跟着苗继松、李俊卓和胡孝南等一干人,刚刚他们还都在丹炉房内,现在都已奔到了丹炉房门口,一脸的杀伐。 第一百零八章 离经叛道二 我半跪在地上,抚着胸口正往后看着,头顶“噌”的一声响,罗仁善将长剑点在了我的后脑。我扭过头看着罗仁善,只见他冷笑一声道:“你往哪里跑?” 他刚才使得功夫便是他的独门绝技鬼影步法吧。这种步法神鬼莫测,以往我只是常听人说道他的轻功步法如何了得,却从未见过,眼下看来,他鬼影步的速度之快当真如鬼一样,让人无法捕捉。如果不是他阻拦,这会儿我应该已冲出炼丹房了。 我怒极而笑,道:“罗谷主,好本领!” 罗仁善却只是冷笑,没有说话。 本空大师他们此时也赶了出来,一群人一到我身前登时将我围住了,董建良、胡孝南和张彪虎马上闪到了罗仁善身边,堵住了我的去路。本空大师看了我一眼,道:“顾天,你背叛我七大门派,今又引狼入室,难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我笑了笑,道:“不走便是死,顾某当然要离开这里。” 申司南也在一旁喝道:“那是你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本空,莫要跟着小贼多说,我等还是快些除了这个叛徒,也好能尽快应付长生堂大军。” 本空大师盯着我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道:“也罢,天命难违!顾天,别怪我七大门派欺负你一个小辈,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他到现在还装出一副不忍杀我的模样么?我心里不由一阵反感,听他的意思,倒好像还想教化我一番似得。这个老和尚也真够虚情假意的,甚至在这一刻,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鬼,在他那张慈眉善目的面孔后面,隐藏着的竟隐隐的是阴险歹毒。 我怒道:“要杀便杀,说这么多做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腹中的那一团内气已是快速运转,一阵阵内气如暖流一般分筋全身,开天内功久日未施展,但丝毫不生涩,施展出来也只在我一念之间。先前被罗仁善阻挡去路,我已错失逃跑的良机,此际只能硬拼一把了。我脑中急速的转着,眼睛却牢牢盯着四周。现在我唯一的活路还是得从炼丹房大门口冲出去,因为炼丹房是昆仑派的重地,除了房顶是用敦厚的实木搭建,四周全是坚固的山石垒成,我如果选择冲破房顶逃走,无疑是费时费劲。 本空大师听得我的话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道:“阿弥陀佛。” 他话音未落,一边的管书卉忽然冷哼一声,垂在身前的长剑猛地反手一撩。他站在那里原本是平平静静,身上看不出有任何内气涌动的迹象,但是剑一挥出来,他整个人体内的内力像是一下子炸开了似得,身体俄顷间如被一团劲风包裹,一道五尺长的莹莹剑气也像是蛟龙入海般的,从他手里的长剑“呼”的一声冲出,直奔我的脖颈。 他这一剑抖出也像是一种什么信号似得,几乎在同一时间,围在我周围的申司南、元吉连同朝阳门的李俊卓和九煞门、显望门的张汉、连若兮,以及其他中小门派的三四十人也都纷纷运气挥剑,他们人数太多,我根本来不及细看,只觉眼前气劲交错,飞沙走石,数十道五彩缤纷的剑气如张牙舞蹈的电光,齐齐朝我激射而来,而在我身后,则更是扑来四五道冰冷的气劲,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身后那几道剑气定然是罗仁善和董建良他们几人挥出的了。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大能之辈,内力之雄厚实在让人心惊胆战,四周剑气袭来,我只觉自己如置身在浓云雷电交汇的中心处,气劲朝我冲过来所夹带的压力简直让我透不过气来。 此时我的体内已是内气鼓荡充盈,胸口更是热血翻腾,生死存亡之际不敢再有任何顾忌,不禁仰天一声长啸,单脚猛地踏在地面上,径直往上窜出一丈半的高度。 厉延宗临死前曾说过我身中蛊炼邪术,开天内功不可再随意施展,否则将会有性命之忧。不知道为什么,我人刚跳起来,脑子里竟突然想到他跟我说过的这句话。 也许,我施展开天内功真的会有性命之忧吧?但眼下我已顾不了这么多了。人还跳在半空,我只觉脑中猛地有一缕轻风拂过,这一阵轻风我已不再陌生,每次施展开天内功它都会在我脑中出现,不过这一次它滞留在我脑中的时间更短了,只是一闪而过,但紧随而至的便是我浑身上下传来的那种久违的撕裂感,而我已能清楚地感应到自己身体各处均在蠕动,胀大。 身躯骨骼尽数异变这种感觉当真是奇妙,只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我至今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待得我升空之势到了尽头时身体便已大变了模样,体格已足足涨到两丈之余,除了浑身充满了力道之外,我感觉不到身体和平常有什么区别,有的也只是我的右臂仍没有丝毫变化,和先前一样大小,整个看上去和我的身躯有些不协调。 因为身体变得高大,双脚也恰巧踩在了地上,“嘭”一声响,却像是一块大石砸落。管书卉他们一群人朝我挥来的那一阵暴虐的剑气我却躲不开了,双脚刚一着地,那一阵剑雨便纷杳而至,当头劈来。 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剑气能不能伤的了我如今的身体,我心里也只道连死亡沼泽里的鱼头怪尚且伤不了我丝毫,他们的剑气多半也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伤势,但也说不好。此时,那阵剑气已到了我的周身跟前,紧要关头,我只来得及护住身体各处要害,却听得身上“嘭嘭”声不断,剑气劈在我的身上真个犹如刀刮一样疼,剑气掠过,有不少也打在了我脚下的石板上,那石板也像是炸开了,登时又是一阵碎石崩飞、泥土高高扬起,烟尘弥漫四周。 身处尘埃中,我马上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得浑身上下已多了数十处细细密密地伤口,右臂上则有三道触目的裂痕,那里正有血流出。不过这倒让我心中一松,看样子,罗仁善和董建良他们这些人的剑气虽然凌厉,但仍不足以对我造成太大的创伤,至少没有我想象中的剑气削掉我的双手双脚。 开天内功果然霸道。我一边暗自庆幸此时自身皮肉的坚硬,一边也不敢得意忘形,只是左手在右臂处的三处伤痕上摸了摸。刚才我硬生生的接了他们的这么多人的剑气,能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也仅仅是这三处伤口,这三处剑伤并非罗仁善他们所致,而是管书卉、申司南和元吉三人的剑气劈砍造成的。 毕竟是七大门派的三位掌教,仅是这一点便不难看出他们的内力要比罗仁善一干人高出许多了,不过饶是他们三人的剑气,却依旧没有将我的右臂砍掉,三道剑气也只是震碎了我臂上缠裹着的药布,砍破了一些红色鳞片。我定了定神,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自信。 这时,四周的烟尘开始缓缓淡去,我已能清楚地看到周身围着我的本空大师他们,他们也已看清了我,耳边,只听得管书卉大喝一声,道:“这孽贼又要施展那等邪门功夫了,大家小心,莫要近他的身!” 一人叫道:“管掌门,我们的剑气似乎伤不了他!” 管书卉大声道:“不急!此子身中蛊炼妖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等只要困住他,待得他内气消耗一空之时,他便不能再施展此功!” 管书卉对我修炼的开天内功有所了解么?大概他也只是略知我身中蛊炼之术,对我自身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多吧,不过他后面那句话说的却是极对,我施展开天内功凭借的正是我的内力,一旦我的内力不足,开天内功便会失去奇效。 要在开天内功失去作用时,尽快逃出去才行。 由不得我胡思乱想,管书卉话音方落,站在我身后的罗仁善张彪虎四人身上又是一阵气劲鼓荡,四道冷冽的剑气已然朝我甩将过来,大概他们也知道先前那一记剑气并不能将我斩杀,此时挥出的剑气却是加了数分力道,背对着他们,我也只觉一股无形的紧迫感当背压来,但我心里已清楚他们几人的剑气伤不了我,见他们的剑气奔来哪里还有什么担心?他们的剑气甫一旋近我的背后,我猛地转过身,不退反进,一脚狠狠地蹬在地面上,迎着他们的剑气便冲了过去。 刚一反身急冲,他们四人的剑气便劈到了我的面门当口,我横起左臂招架,脚下丝毫不停,只听得“嘭嘭嘭嘭”四声炸响,四道剑气尽数打在了我的左臂上,气劲爆开,掀起了一阵刀风,直吹在我的面上,刮得我面上的皮肉有些生疼。 这一下除了他们剑气的速度,还带着我自身往前的冲势,纵然他们的内力又多加了几分,可仍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大伤害,只是让我左臂微微一痛,似劈破了几道皮肉。如果没有施展开天内功的话,他们四人联手挥出的剑气我是万万也敌不过的,说不定早已被削成碎片了。 我心里又多了几分自信,此时已冲到了他们四人的跟前,左臂朝他们猛地向外一拨。开天内功已被我施展,我如今的身高体格整整比罗仁善他们高出一个人来,他们的个头也仅仅只到的腰部,我这么冲过去,对他们来说,无疑也是一大块肉团压过去了。 见我冲来,罗仁善沉喝一声,身体收剑一晃,整个人旋成一道残影,却是在电闪间又施展了他的鬼影步,登时抢到我的身体左侧。罗仁善的鬼影步实在难以捕捉,他能闪躲开,我心里也早有意料,只是他这么一闪开,董建良和张彪虎、胡孝南三人却慢了一步,此时我的左臂张开了,正抡到他们三人的身前。我身上如今的力道连死亡沼泽里的鱼头怪也攀比不过,利爪也破不了我身,三人见我左臂打来,还不识好歹的举剑招架,却哪里能挡得住?我的左臂一下砸到了他们三人的剑刃上,又重重的抡到他们三人的身上,三人如遭重击,惨叫一声,连人带剑向后倒飞而去。 周围的人都发出了一阵惊呼。论内力,我自是比不过董建良他们三人,无论是身法剑术,我也比他们逊色太多,但是如果论力道,我自忖此时在炼丹房里的人没有谁能抵得过我,只怕在这些人的心里也是没有料到的了。 打翻了董建良三人,我脚下仍未有丝毫滞留,弓着身子直往炼丹房大门口冲。刚才毒在我身后的只有罗仁善他们四人,如今他们一人闪避开来,三人滚落在地,现在炼丹房的前厅处已再无他人,正是乘隙逃走的好机会。 这时我已冲到前厅,刚要夺门而逃,却在这时只觉脖间一紧,一根紫金铁链如鬼使神差般的一下锁住了我的咽喉。我吃了一惊,瞥眼朝铁链的另一头看去,却只见是罗仁善正握着铁链的另一头,站在我不远处使足了劲拉着。 他是想单凭一根铁链就留住我么?我不由一声冷笑,只道他是自不量力,不去管他,待得我冲出炼丹房放开双腿的冲跳起来,即便他身法特殊也困不住我的。 想到这里,我便要一鼓作气冲将出去,哪知脚下刚迈开了一步,脖间忽然传来一阵皮开肉绽也似得疼痛,这疼痛来的极为突然,我几乎已能感觉到那根紫金铁链已镶嵌进了我脖子上的肉里了。 这是什么东西?我吓了一跳,急忙踏步停身,不敢再往前冲,身体又一转,左手张开了,反手一把抓住了那一根铁链,低头看了看,却见得这根铁链通体紫金,有拇指般粗细,棱上均被打磨的如剑刃一样,有着倒刺且泛着寒光。 好锋利的东西!刚一抓住这个铁链,我得手上也传来了一阵刺痛,手心里已沁出了血液,血液顺着铁链直往下滴落。这根铁链也不知道是由什么质材打造,被我抓在手里竟然也能割破我的皮肉?我不由大吃一惊。如果刚才我没有停下身,而是硬往外冲的话,那我的脑袋岂不是已被这根铁链生生勒掉了? 铁链的另一头有一个把柄,正被罗仁善左手紧紧地握着,见我停下身,他却不给我丝毫喘息之机,手上猛地一带,人却往后轻盈一跃,在半空之时右手里寒芒一闪,猛地朝我挥出一道四尺剑气。 他这一手功夫使得颇为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生涩,配合着他的身法,隐隐的倒像是他又一手独门功法。知道了他的铁链锋利,我心里又急又怒,但也不得不随他往后退。 他的剑气已掠至我的头顶,我的右手也抓住了这根铁链,左右手交替,左手腾出来往上一挡,正按在了这一道剑气上,气劲爆开,又是卷起了一阵寒风,只是他人是在半空挥出的这一记剑气,力道却不是很大,剑气打在我的手心里,也只是让我手掌震了震。 好在我右手上有红磷覆盖,这根铁链倒没有刺破我的手心了。罗仁善此时落在了地上,距离我有一丈之遥,这么点距离,我如果顺着铁链摸过去,想来他也是闪躲不开。我右手往身前带了带,好让围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圈不至于箍的那般紧,只是我这么一带,罗仁善却一脸的通红,大声叫道:“快些杀了他,本尊的勾魂索锁不住他!” 第一百零九章 离经叛道三 我的右手死死地抓住这根铁链,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罗仁善想要再将我往回拉却是拉不动了,但我也不敢贸然将铁链往自己身前带,生怕这根细铁链在手中打了滑,再将我右手划破。 我正想着应对之策,突然,“呼”的一声风动,一道黑影从我左脑处极冲过来,我扭头一看,正是崆峒派的掌门樊春扬。 此时他整个人全身上下已被气劲环绕,一脸的寒意,人跳在半空还未近我身,我便已觉一股莫大的气流压迫感直朝我的脑门压来。在先前管书卉等人的两轮剑气挥出之时,樊春扬一直没有出手,他们崆峒派虽主张剑法,但樊春扬最厉害的武功却是拳法,他直到现在才出手,大概早有乘隙攻击的念头了,而此时我被罗仁善的勾魂索牵制住,势如胶着,也正是樊春扬施展拳法的大好时机。 如果被他一拳打在脑袋上,纵然不能脑袋开花,我也会被打的晕头转向吧?他的拳法我曾远远的见识过,以他的个头,能一拳击退长生堂玄武坛的坛主古泰那等如山的人,实在是了不得。 由不得我多想,此时樊春扬已冲至我左脑一侧,见我看过来,他忽然沉喝一声,收在一侧的右拳猛地朝我打出。 他一拳打出,突然间,周遭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停滞下来,似要凝结。我吃了一惊,也只觉身上像是被他的拳风锁住了似得。 好厉害的拳法!他的拳法竟极似郑东升刀气锁身的样子,如果我没有施展开天内功,他的拳风或许真的能锁住我,让我动弹不得吧,但眼下他的拳风只是让我的身形略微阻滞。我咬了咬牙,也不顾心头犹存的惊愕,身体强行右转,粗大的左臂重又冲出,对准他的右拳狠狠的迎了上去。 这一拳正碰在他的右拳上,却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平地里像是突然有道闷雷炸开,整个炼丹房似乎也跟着颤了颤,在我的左拳和他的右拳交界处爆开一团气浪,气浪炸开如洪流,猛地又掀起了一阵浩大的狂风。 这阵烈风炸开的颇为迅疾,四散急窜的气劲也如一道道刀片一样,尽数刮在了我的脸上,我只觉眼前一花,左臂也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体内气血一阵紊乱,人不由得向后倒退数步。 好霸道的拳法啊!我人在倒退,心里却一阵骇然。上一次我和古泰交手就已知道,古泰虽然身宽体大,内力在他们长生堂里也是数一数二,但我施展开天内功之后力道之大,纵然是古泰也抵不过我。在和樊春扬硬碰拳头之前,我心里还存有这一份侥幸,只道他的拳法再厉害也无非能击退古泰,和我硬拼只怕还不足让我吃亏,可事实上并非如此,他的拳法精要并非只在力道上,似乎还隐隐的对内力有驱散作用,和他碰了一拳,我的左臂如有电流划过,已然有些麻痹,但体内的内力却更似要崩溃开来一般,气劲一阵翻腾。 他到底使得是什么拳法?竟有如此威力。 和我硬碰了一把,樊春扬却远没我这般轻松了。一拳落下,他整个人像是一颗石子儿,一下向后倒飞而去,人撞在一根石柱上,震落了石柱上一阵碎石灰尘,又跌了下来,人方一落在地上便双臂往前一抖,运气散力,脸上已是苍如白纸。 同一时间,罗仁善也不怎么好过,我被樊春扬逼退数步,握住铁链的右手不禁紧了几分,手心里的鳞片登时破碎开来,沁出了不少血液,不过我这么往后退着,罗仁善却始终没有松开铁链的另一头,被我拖住往前踉跄了几步,额上也已是冷汗直冒。 看样子,他们真的要把我活活拖死在这里了。和他们短短僵持的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只觉像是过了许久一般,如果真到我内力耗尽之时,恐怕真的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了。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我心里不禁狠劲儿升起,刚刚停住的身体猛地一转,右手抓着罗仁善这根铁链往一侧猛地一拽,罗仁善大概也没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力,他本就被我拖着往前跌撞,身体根本也没站稳便想要回身后撤,但被我这么一扯,他整个人不但没有往后撤回,反而差点栽倒在地,距我又近了一些,我和他中间的这根铁链也松了松,贴在了地面上。 我心头一亮,单脚一蹬地面,身下一圈尘土扬起,迎着罗仁善便压了过去,罗仁善此时身体不稳,加上我的速度比施展开天内功前快了不知多少,又是借势而发,他哪里还能躲得开?这时我已冲到了他跟前,右手抓牢了铁链,左手岔开了五指猛地探出,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施展开天内功,我的左手张开了几乎和斗笠一般大小,这么一抓住他的脖颈,也似乎将他整个脑袋抓在了手里。 罗仁善瞪大了双眼仰面看着我,似有些不敢相信,但嘴巴已被我的手掌盖住,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如果我手上用把力,他的脑袋马上会被我捏碎吧?虽然他一直想要杀我,但我却不能将他斩杀,杀了他,那无疑是我自己承认是魔教的叛徒了,我还没愚蠢到那般地步。我只是右手松开了铁链,往他手上的把柄探去。刚才硬扯铁链那一下,我右手心上的鳞片已破碎大半,鲜血直流,那根铁链似也镶进了我手心的肉里,几乎勒到了骨头上,但这是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一旦他这个勾魂索的把柄被我抓在手里,那么罗仁善便再难牵制住我了,我也能接机尽快逃离此地。 只是我刚一这么想,右手也已探出,却在这时在我的身体左侧又袭来一阵拳风,这一拳来得极快又极为突然,我根本也反应不过来,想要斜眼看一看,哪知眼睛还没转过来,左肘上便“嘭”的一声巨响,仿佛被一道焦雷劈中。 樊春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冲到我的跟前,他这一拳比之前那一拳力道大了不少,打在我左臂外肘处,只见气劲炸开,我的整条左臂猛地向内一弯,几乎要断掉。 他这拳法当真是厉害至极!我心里已是一片骇然,紧跟着左臂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更多的麻木感传来,本来抓住罗仁善的左手却也抓不住了,右手只来得及重新抓住这根铁链,人向右边的石柱踉跄几步。 扶着这根石柱稳住身形,我大口的喘着粗气,眼角看了看正向后弹跳而去的樊春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内力如果再深厚些,刚才这一拳只怕真的要将我的左臂打折了,现在左臂虽然还没断,但我想要抬起来却是有些艰难了。崆峒派的拳法果然不同凡响,本来我还自忖开天内功的神奇,以为自己就算敌不过他们这些人,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可真的交起手来,才知道我与他们之间还是差的太多,如今只是樊春扬和罗仁善两人便已将我耍得团团乱转了。 罗仁善脱离了我的左手,人马上往后退了退,又和我拉开了距离,手里的那根铁链也再次绷直了。我低头看了看右手,重新握住铁链,我有手心覆盖的细鳞此时已尽数破碎开,铁链上的棱刃刺进肉里,鲜红的血正流个不停,而我的胸前也早已被血水染红,往下流了一身,也流了一地。 难道真的要被他们活活拖死在这里么? 我一阵焦急,脑中转过了十数个念头,却没一个有用。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得先挣脱罗仁善手里的勾魂索,有这根铁索缚着脖颈,我实在不敢贸然发力,只怕一发力,脑袋也掉了。可是罗仁善的身法实在灵活,左突右闪的活像是一只猴子,我进他便退,一直和我保持着一丈的距离,加上旁边又有樊春扬佯攻,我根本也接近不了他。何况,这还仅仅是他们两个人出手。 我正想着,不远处的管书卉这时大叫一声道:“他左臂已废,诸位一起上,快些将他杀了!” 说罢,他踏上前一步,借力一跃而起,手里的长剑寒光闪闪,当头朝我劈来。在他身后,申司南和元吉也紧随而至,两把莹莹剑光如活过来一般,两人方一跃起,长剑上便猛地吐出两道剑光,和前面管书卉的剑光成掎角之势,三路劈来。 他们三人率先发难,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围的李俊卓、张汉和焦童生一群人也纷纷扬剑,脚下错动,连番而至,董建良和胡孝南、张彪虎三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和樊春扬一道,从我一侧奔袭过来,另一边则跟着俞剑平和俞武生七八名昆仑派的弟子。 要死在这里了么? 望着半空中俯冲而至的数十道身影,我不禁仰天大吼一声,人往石柱边一侧,不顾左臂上的剧痛,一把将铁链按在了石柱上,同时右手松开了铁索,握紧了拳头,猛地一个反身,迎着樊春扬便打了出去。 我情知自己在劫难逃,这时候哪里还顾的上什么叛徒不叛徒了?只道现在即便是死,我也要杀一个当垫背的,虽然管书卉和申司南三人是率先发难,但离我最近的却是罗仁善和樊春扬两人,罗仁善我是沾不到他的身的,能近得我身的也只有樊春扬。 这一拳我已运足了浑身的力道,樊春扬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还选择和他硬拼,但他身体没有丝毫的闪躲,我一声吼出,他也大叫了一声,一拳正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我右拳上。 两拳甫一相接,却听得“咚”的一声巨响,夹杂着骨骼断裂的声音,我的拳头和樊春扬的拳头中间猛地荡开一圈飒飒飓风,气劲爆开,向四周陡然掀起一道莫大的风墙,气流涌窜,震得整个炼丹房又是抖了抖。 樊春扬这一拳只怕也是使足了劲儿吧。再一次硬接了他一拳,我整个人一下子撞在了身边的石柱上,从石柱上抖落一阵碎石,险些被我撞倒。而樊春扬却没我这般幸运了,吃了我一拳,他人在半空中惨叫一声,再次倒飞出去,狠狠的撞在了一面墙上,只是闷哼一声便从墙上滑落,头一歪,昏死过去。 这时,管书卉和申司南等人已冲到了我的头顶,他们根本也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时间,数十道剑光闪过,一阵如狂风暴雨般的剑气直直朝我劈了下来。 接了樊春扬一拳,我的右臂也几乎麻木了,这个时候已无法抬起来了,危急时刻,我只来得及努力的横起左臂挡住脑袋。只不过我左臂刚一抬起,管书卉他们一群人的剑气便一股脑的全砸在了我的身上。 耳边,像是有无数个电闪雷鸣闪过,我只觉浑身上下如被剑气贯穿了一样,疼痛难忍,气劲翻腾,所夹带的气势也如一道滔天大浪涌来,我呼吸一滞,如遭重压,人也登时站不稳了,像是一根草芥一般向后跌滚而去。 这般跌滚,我的脑袋应该被罗仁善的勾魂索勒掉了吧?但马上我便知道自己想错了。脖间虽然传来剧痛,但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脑袋还在脖颈上。 场中又是暴起一阵烟尘,我向后滚了几番,背后一重,撞在了几道台阶上。这些石阶全是由大青石砌成,纵然坚固,但也被我撞得支离破碎,碎石飞溅。 刚一停下身,脚边紧跟着滚过来一根两尺长铁柄,正是罗仁善先前手里握着的那根勾魂索的握柄。 原来不是我自身皮肉的坚硬,想来是刚才我承受了管书卉他们的剑气忍不住向后翻腾,我身体本就高大,体格自然也很重,罗仁善只怕一时也没握住,这根握柄才脱了手的。 挨了这么多的剑气,我体内已是混乱至极,内气似要从嘴里呕出来一样。我擦了擦嘴边的血,艰难的坐直了,想要站起身,却不料手刚撑在地面上,眼前忽然闪过一袭皂影,本空大师竟在这时鬼使神差般的闪到我的面前。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我忍不住浑身一个寒颤,还没有所动作,却见他忽然伸出右手拇指,电闪似得在我胸前腹下连番点了七下。我想要伸手将他挡开,但从我和他们交手至此,本空大师一直未动,而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能及得上他的速度?而且我手臂刚刚抬起,便也觉一阵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来。 来不及反应,本空大师已在我身上电闪的点了几下,还未曾落地,人在低空一个翻身,重又极快的旋身倒飞,动作灵动至极,在我身前四尺处,稳稳地踩在地上。被他的手指点在身上,我只觉得像是一根细铁棍戳在身上一般,点了七下,每一下都让我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 他对我做了什么? 我心头怒起,但突然发现身体已然动不了了,只觉体内在这一刻猛地一滞,全身上下原本充盈的内力如长鲸吸水一样,齐齐往我腹中那个气团中缩去。 本空大师刚才点的那几下,是封住了我周身的筋脉了么?我有点愕然的看着我的身体,拼命地还想要催动体内的内力,但此时我的内力似乎也已不受我控制,任我怎么催动都没任何反应,只顾朝我小腹处缩着,而我腹中的那团气也开始运转缓慢下来,大有阻滞不动的征兆。 我的气脉真的被本空大师封住了。我心头一凉,只觉一头栽进了冰窟窿里。封锁气脉这等功夫我自是知晓,开天卷上面便提到过,但开天卷上也只是一带而过,我也对这样的功夫了解实在不深,知道的也仅仅是一种特殊的封脉制敌的手法罢了。 那也只能说明我的武学功底浅显的可怜吧?我看向一边,本空大师正双手合十,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淡淡地道了声佛号。就算本空大师不出手,以管书卉他们那般的连番剑气牵扯,恐怕我也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况且此间在场的都非寻常之人,又是久经江湖的老手,纵然开天内功再怎么神奇,我仍是敌不过。如果他们是死亡沼泽里的鱼头怪,不懂的什么武功要诀也不懂得如何牵扯制敌,单单以力道相拼的话,或许我还有胜算,但他们不是。 我有些颓然的半靠在石阶上,一时间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体内内力的收拢,开天内功也开始失去作用,全身骨骼筋肉缓缓蠕动,身体也开始慢慢缩小着。 开天内功施展的快,收功也快,只在几个呼吸间,我原本两丈高的身体便恢复了正常大小。和前几次一样,开天内功刚一收起,我只感觉浑身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道烟气,脑袋也有点晕。 我无力地坐在石阶上喘着粗气,抬眼朝四周看了看。此时整个炼丹房里已是异常的狼藉,全然变了模样,到处是破败的石墙,地面上裂纹斑斑,到处是碎石块和血迹,有几根石柱上裂开着深深龟痕,草药花木和破碎的瓦罐洒了一地。不远处,有几人正搀扶着樊春扬,和我碰了一拳,他的右臂只怕是断开了,被人搀扶着却仍是耷拉着头,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时,管书卉和申司南、罗仁善等一干人马上又围了过来,站在了本空大师身边。本空大师此时看着我,忽然道:“顾天,你真是修炼了一身的好本领!” 他这句话听不出是称赞还是讥讽,我面上则强颜冷笑道:“少林寺能有本空大师这等高僧,那才叫厉害!” 能以一己之力与他们这么多人相抗,那实在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吧,我先前还有些侥幸,但现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想要动一动身体,可左手刚一撑在地面上,肘部却传来刀绞般的疼痛,我低头一看,只见整条左臂竟是朝内弯曲的,已然断掉。 没了内力的支撑,我身上的那些细细密密地剑伤也没有立刻恢复过来,而我右臂上则更是有着六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我这里看过去,依然能看到**之间惨白的骨头,六道伤口处的红色细鳞尽数崩碎,血液正顺着手肘一滴滴的往下流,滴在地上汇成一滩。六道伤口有三道比较浅,那是我先前格挡管书卉和申司南、元吉的剑气留下的,剩下的三道伤口是刚刚被他们劈开的,想来这一下他们也是运足了内力,才会将我的右臂劈成这等模样。和臂膀比起来,我胸前流出的血液更多了,罗仁善的勾魂索此时仍挂在我的脖颈,只是不再那般紧迫,耷拉在我胸前,我看不清我的脖子处有多大的伤口,能感觉到的也只是一股股滚烫的血液从那里流出来。 照血液这么流下去,纵然本空大师他们不再出手,想来要不了多久我也会失血过多而亡的。 这时,管书卉冷冷道:“死到临头了还耍嘴皮子,有什么话到下面去说吧!”说罢,他将手里的长剑扬了起来,看样子,是想要砍下我的脑袋。 知道自己马上要死,我也不做任何抵抗了,身体重重的摊在石阶上,只道能死的舒服些。 当管书卉的长剑落下时,不远处发出了一声惊呼:“顾兄弟!” 那是韩萧叫出来的。我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他双眼涨得通红,两手紧紧握成拳,身体像是把足了劲儿,想上前来却又不敢过来。在他旁边,程富海正背对着我,只顾低头不语,苏卿尧则在轻轻拭着眼眶。 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吧。先前他们如果助我,恐怕也会被当成七大门派的叛徒了。 我不怪你们。 我心里默默的想着,眼眶不自觉的却也有些湿润,直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实在憋屈。 韩萧这么一声叫并没有让管书卉的长剑有任何的停顿,他的剑还是落了下来。 我闭上了眼。 刚一闭上眼,耳边,突然袭来一阵冷风,“叮”的一声响,我并没有感觉到脖颈有长剑划过。 管书卉这一剑砍到了我脖子间的勾魂索上面了么?我马上睁开眼,正见一枚金色的花镖“噗”的一声钉在管书卉的脚下地上,而管书卉原本已经落下的长剑也正往一侧偏着。 是江顺的金花镖!江顺也来了? 我正想着,却听炼丹房大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桀桀怪笑,紧跟着,江顺瘦小的身影随声而至,身体只在门口残影连动,三两下竟跃到了房顶石梁上,待得停下身,他俯身看着我们,咧嘴笑道:“没想到这里也是这么的热闹,喂,本空,怎的也不叫上我?” 第一百一十章 离经叛道四 江顺来的极是突兀,他在这个时候出现,无疑也引来了不少人的横眉冷眼,管书卉长剑一抖,仰头喝道:“混账东西,这个时候来撒什么野?滚出去!” 刚才江顺那一手金花镖荡开了管书卉的剑势,只怕他心里已是大为恼怒,话一说出来,周围也纷纷传来一阵低低的骂语。本空大师抬起了头,看着江顺道:“江施主,这是我七大门派中的事情,你一个外人,还是莫要插手。” 江顺是来救我的么?也许是的吧,不然他刚才那一下就不会打在管书卉的长剑上了,可我这么看过去,他根本也没看我一眼,他只是往石梁上一坐,晃着两条腿,似对管书卉颇不以为意,笑道:“本空,你七大门派内部之事我才懒得过问。”他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紧跟着道:“好端端的炼丹房被你们搞成这般模样,就是请老子,老子也不愿来哩。” 他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说的很是粗鲁,也大为奇怪,站在我身前的申司南已是一脸的阴沉,踏上前一步,斥道:“你既不愿来,又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你想搭救顾天?” 申司南没有马上动手,大概是看在少白道人的面子上,不过他后面那句话的威胁之意却是很浓。 “你是说顾兄弟啊,我当然想救他。”江顺倒是面色不变,右手手腕一翻,手指间又多了枚金花镖,小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只是你们这里有这么多人,我是打不过你们的,也不想死。我只是看到有人偷偷摸摸的来到炼丹房,心里好奇罢了,所以才会一道跟过来的,嘿嘿。” 他说前半句话时,管书卉和申司南等人已是面上一凛,但江顺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们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我只见得申司南双目微眯,沉声道:“你跟随何人而来?” 江顺抬了抬头,看向房顶,示意道:“喏,就在那里。” 说着,他手里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原本被他捏在手里的那枚金花镖如一道奔雷般的陡然激射而出,直奔房顶。他本就坐在石梁上,距离房顶也不过两三丈的样子,那枚金花镖被他甩出,威力极大,只在眨眼间便打在了房顶上,却听“嘭”一声响,房顶登时被那枚金花镖破开了个丈许大小的黑窟窿,顶上瓦砾和泥土一下洒了下来。江顺看着房顶那块黑窟窿,叫道:“喂,屋顶屋外的那几人,来便来了,也就不要躲躲藏藏的了。” 他一声未落,突然,那黑窟窿里马上传来一声冷哼,道:“***,没想到你的鼻子这般厉害,比狗还灵!” 这人叫的很是阴沉,话一说完,只见得五道紫色身影如鱼贯般的从那房顶的黑窟窿里接连跳了下来,几人身法颇为飘逸,从房顶跳进来甚是稳健,身形不歪不斜,只是身上的紫色大袍鼓动之际便已稳稳地落了在地上。 来的不是旁人,当头一人竟然是长生堂的堂主方经文。 是他们! 我不由吃了一惊,却见紧跟在方经文身后跳下来的,正是烈阳和月煞两名黑白护法,两人身上虽然也披着紫色大袍,但里面仍是两副浑身一黑一白打扮,相貌极似无常鬼。一同跳下来的还有他们青龙坛的坛主庞友仁和朱雀坛的坛主赖邦志,他们两人一跳下来,一人手里长枪马上在头顶舞开了花,枪头一抖,直对准里面正闭目打坐的天一道长和罢中原几人,一人则双手端着颗奇大无比的牛头骨横在身体一侧,两团湛青阴森的火团猛地从那牛头骨双眼窝处亮起,腾腾跳个不停。 纵然我已知晓长生堂已兵临昆仑山,但怎么也没想到江顺追随而来的竟是方经文几人,先前那名来报的昆仑派弟子说长生堂从昆仑山西南来犯,我只道长生堂大军一旦抵达昆仑山下势必遭到七大门派诸派全力抵挡,也不可能这么快杀上山来,可方经文几人就在眼前,难道他们的两万行伍真的杀上来了?但即便是这样,我们身在炼丹房里,根本也没听到外面有任何的厮杀动静。 脑子里刚一这么想,几乎在方经文五人前脚落在地上同时,炼丹房两面石墙七八个窗口处紧跟着传来一片木头崩碎的声音,下一刻,只见得又是二三十道紫色身影从窗口处闪将进来。这二三十人身手也颇为不凡,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阔头大刀,一群人身形错动在墙边拉开架势,只在眨眼间便堵在了各个窗口下,将炼丹房的外厅围了起来。他们这些人身上亦披着紫色大袍,有些面孔我也不陌生,其中一人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赫然是玄武坛的那名管事王来山。王来山既然能和他们这些人从窗户进来,恐怕这些人不是长生堂中的管事便也是副坛主的身份了。对长生堂内部知之不详,但也知道他们副坛主的人数颇为不少,在长生堂里,能跻身位居副坛主之人,武功自也是高强的。 突然生出这等变故,七大门派这边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呼声,管书卉大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魔教的狗杂碎!”说着,他手里长剑一转,一下对准了方经文,旁边申司南、元吉和罗仁善他们一群人也马上抽带兵刃,一片剑光闪动中,齐齐转了过去。 方经文对管书卉的喝斥倒没怎么在意,目光只是四下扫了扫,看了看乾坤丹炉旁边的天一道长和罢中原几人,又在我身上顿了顿,才转向本空大师,淡淡道:“看来本尊来的还不算太晚。” 他是来抢夺蜮毒解药的吧。看着方经文一群人突然到来,我心中虽然已是明了,但也忍不住半撑着身体往后面的台阶退了退。不管怎么样,七大门派和长生堂都想要得到蜮毒解药的,这个我早在幽云山庄时就已经知道,也曾想到过终有一天他们双方会有此一战,但事情真的发生时,我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时候。如果发生混战,以我当下重创的身体,他们随便一个人便能将我格杀了。 听得方经文的话,本空大师面上却无异色,道:“方堂主果然高明,竟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上门来,我等却还浑然不知,大意了,呵呵。” 到了这个时候本空大师还能泰然自若的笑得出来么?靠在石阶上,我右手抓紧了左臂肘,好让疼痛不至于那般厉害,耳中,却听坐在房梁上的江顺这时也跟着笑道:“不是他高明,而是你们一心只顾着杀顾天,全然忘了殿外之事。”他扭头看了看俞剑平和俞武生几名昆仑派弟子,又道:“守在门外的两百昆仑子弟早已被诛杀殆尽了,你们还在这傻头傻脑的不明所以,真是蠢到家了,嘿嘿。” 他虽然和本空大师一起笑出声来,但完全是两码事,笑声中满是幸灾乐祸之意,话一说出口,俞剑平几人面色不禁勃然一变,俞武生惊呼道:“江前辈,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 这一声叫仍是突然,却不是江顺说出来的,而是传自炼丹房大门口。我又吃了一惊,和管书卉他们一起回头看去,只见炼丹房的大门此时猛地被人推开,羊祉兴领着七八紫袍汉子虎步流行的奔了进来。 刚刚我还在想羊祉兴是不是也会赶来炼丹房,没想到他说到便到。羊祉兴还是那副丑陋嘴脸,一脸干巴巴的像是树皮,虽然他头上有宽松的衣帽遮掩脸部,但却遮不住他面上那一颗巨大的右眼,婴孩拳头大小的右目几欲跳出来一样。他疾步走来,左手里正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蓬发头颅,看样子,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白面青年,一进门,羊祉兴单手一扬,将那颗脑袋抛向俞武生,怪笑道:“你那些师兄弟太过碍事,所以本座便用腐尸散将他们尽数烧了,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事先我给他们下了半生醉,所以他们死的时候一点也不疼。” “常师弟!”那颗脑袋被羊祉兴扔出,正滚落在俞武生脚下,俞武生低头只是看了眼便马上大叫一声,抬起头时一张脸已涨得通红,手里长剑只在胸前舞了个花,吼道:“狗贼!看我不活剐了你!” 说罢,他便要欺身上前冲向羊祉兴,身边的俞剑平几人也都是怒火上头,马上举剑欲要跟随,只是他们刚迈出两步,一旁的申思南忽然横剑一荡,硬生生的将他们拦了下来,沉声道:“俞师侄不可妄动,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就算俞武生他们一起上,恐怕也不是羊祉兴几人的对手。羊祉兴毕竟是长生堂白虎坛的坛主,武功自不可小觑,我还记得当初在死亡沼泽外围森林时,便是连程富海和江顺联手也不曾将羊祉兴怎么样,双方也只是打了个平手,他们这几个昆仑派年青一代的翘楚又哪里是他的对手?况且羊祉兴身上还藏有大头鬼仔这等邪物在,那种东西神出鬼没,实难令人防备,一旦被羊祉兴放出暗中偷袭,只怕不等俞武生几人近身便已先死一个了。 经申司南一提点,大概俞武生也马上想到了这些,脚下登时停住了,但他一双眼睛里已是布满了血丝,右手握紧了剑柄,左手五指分分合合,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只怕羊祉兴现在已被他杀了千遍万遍。 见得俞武生他们如此模样,羊祉兴此时倒颇显得意,左手在身上的紫袍边擦了擦,我本以为他还要对俞武生他们说些什么,哪知他却一低头,竟看向了我,嘴角一咧笑道:“顾兄弟无需担心,我长生堂大军已到山下,今天便是七大门派覆灭之日,幸得你飞鸽传书及时,为我堂立了一大功,待得夺了蜮毒解药,回去之后自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他这话说的颇为欣慰,似已将我当成他们长生堂的人,但却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我都快以为自己听错。 他说的是,我飞鸽传书为他们长生堂通风报信? 羊祉兴在干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忍不住怒道:“羊祉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顾某何时向你长生堂通风报信!” 我这话说的急,话还没说完,我便觉脖间涌出一圈热流,又流出不少血来,血液顺着我的前胸往下流,流到了腰挎上。先前我施展开天内功,身上的兽皮衣被我撑碎大半,只在腰胯间还残留些碎布遮身,但那里也早已被血染红,血液浸湿溢出,正一滴滴的往下落。 被我当头喝斥,羊祉兴脸上有点僵硬,眼中却充满了疑惑,倒好似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一样。他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正在这时,似应了他先前说的话一般,炼丹房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漫山遍野的杀喊声。 有人在边上叫道:“不好,长生堂的杂碎真的攻上山来了!”周围一下子骚乱起来。我望向炼丹房大门口,想要看清远处山头,但炼丹房大门外此时却是昏沉沉的一片,竟是个阴雨天,我这一眼看去什么也看不清。 长生堂的人马最终还是杀上昆仑山了啊。但比起这个,羊祉兴的那句话更让我心惊,转眼再看看他,他仍然很是疑惑的望着我,满脸的不解,虽没有说话,但眼里分明显示着“是你飞鸽传书”这几个字。 我飞鸽传书?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被关在昆仑山数月,进出不得,哪里能飞鸽传书,就算能这么做,我也万不会向他们长生堂偷偷报信的。难道这是羊祉兴有意陷害?想在此时借七大门派的手铲除我,所以才这么说的? 正茫然不知所云,这时,方经文高声道:“本空,你们正道大势此今已去,识相的便将那蜮毒解药交出来罢,待得我长生堂的子弟屠戮至此,也能给你等留个全尸。” 方经文这话绝不是在虚张声势。此番死亡沼泽一役,昆仑派派出子弟多达两千之多,他们是江湖大派,纵然是派出这么多的弟子,门中尚有三四千人留守,加上后来从死亡沼泽逃出来的两千人,现在整个昆仑山七大门派的人数也只是六千不到。这些事情我是到了昆仑山之后才知道的,只是那时我深受七大门派讨责缠身,根本没在意这些,我曾想过蜮毒解药炼制出来之后长生堂会想方设法抢夺,也曾想过昆仑山固若金汤又是七大门派胜地之一,长生堂就算势力崛起迅疾敢来抢夺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但是眼下来看,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出乎了我的意料。六千子弟,在与长生堂所率两万人马面前,实在是势力薄弱。本空大师此时淡淡一笑,道:“方堂主,我七大门派的确已将蜮毒解药炼制出炉,但是却不能交给你。” 他到现在还这么镇定么?我正兀自想着,方经文抬眼一瞥,冷声道:“当真不给?” 本空大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方经文仰天一声长笑,再低下头时已是一脸的厉色,喝道:“那就莫怪本尊了!本空,拿命来!” 说罢,他猛地一跺左脚,浑身周圈陡然掀起一道狂风,人向本空大师冲了过去。他一身紫袍,里面又贴身穿着黑金劲装,疾冲之势真有如迅雷不及掩耳,乍一看倒像是颗陨石砸落一般。 这像是晴空里打了个霹雳,周围长生堂的数十名子弟一下子发出了一阵暴喝,一群人像是一群跳蚤一般紧跟着窜跳而上,直扑本空大师和管书卉一干人,站在我身后的羊祉兴和他身后的七八人也从我头顶冲了下来。 他们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先发制人所卷带的气焰直如奔腾的怒流,势不可挡,手里的阔刀寒光凛凛,简直要将所有的东西劈成碎片。 随着长生堂率先发难,七大门派这里也齐齐发出了一声吼叫,他们本是被长生堂的人围在外厅中间,此时却也像是一锅滚油炸开了一样,数十道身影不退反进,朝着周围长生堂的人直直迎了上去。 正魔两道势不两立,见面如仇分外眼红。看着眼前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隐隐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阵绞痛。 这个江湖,就让它彻底的灭亡吧。 当本空大师和方经文两人四掌相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劲如飓风般的暴开来,整个炼丹房也跟着震了震,里里外外响起了滔天的杀喊声。 一时间,炼丹房里沸反盈天,混乱的简直比菜市场还要吵闹。前厅里尘土飞扬,到处是激射呼啸的剑气刀气,石台梁柱旁金铁交击声不绝入耳,到处是相互拼搏的身影,打斗中时而有鲜血崩飞、惨叫疾呼,那是武功不济之人率先被斩杀留下的。正魔两道厮杀不知道有多少回了,但是每一次都像是人间炼狱一样,我虽经历没几回,但回回都让我心惊肉跳。 杀吧杀吧,都死了才好。我心里暗骂着,扭过头不再去看场中,只是看了看炼丹房的大门口。 刚刚羊祉兴率人从我头顶越过参战,此时门口那里再无他人阻挡。现在他们杀的火热,已无暇再顾及我了,正是我逃出此地的大好时机,对于他们两道人的撕斗,我也不愿再看到,这一刻只想着能尽快离开这一块是非之地。刚想到这里,我却有些惴惴。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就算能爬到炼丹房门口,又能走出多远的路?昆仑山如此之大,我身负重伤之下步履维艰,便是要爬下山也要爬一天,真到那时,这里的战斗只怕早就到了尾声,随随便便来个人便有能把我捉回去。 哪知想什么便来什么,我刚撑着身体爬到门口,身后忽然有人怒道:“狗贼,你往哪里逃!” 我回头看了眼,却是罗仁善举剑朝我飞奔了过来,短短的功夫,他身上已有了一片鲜红的血迹,只怕他刚才已杀了长生堂一人,此时见我要逃离炼丹房,正巧腾出了身,便追过来了。 真是个不死心的家伙!我心底叫着,脖颈上拖着那根勾魂索,右手拼命地扒向炼丹房门外,想要爬的快一些,但是我身上的开天内功刚散不久,体内各处脉络又被本空大师封死,浑身轻飘飘的如同虚脱,根本也使不出多少力道,现在能往前爬着完全是凭借我右臂的力量,可就算是这样,我也行如沼泥。 难道我的性命到头来是被罗仁善取走的么?我默默的想着,心里莫名的有些害怕。他们鬼谷在死亡沼泽死了那么多人,他铁定是要杀我的了,而且方才羊祉兴那些话说得明白,说我给他们长生堂通风报信,纵然我知道那根本就是没有的事,但这些话落在本空大他们的耳中,无疑是将我背叛七大门派的事情给坐实了的,于公于私,罗仁善都不会放过我。可是,就这么死在他的手上,我却极不甘心。 此时我已爬出了炼丹房,正往台阶下爬,身后的地面上拖了一道长长的殷红血痕,但罗仁善的速度比我更快,我的右手刚碰到台阶下的地面上,颈后便忽然传来一股阴寒如霜的剑气。 这次是再也逃不掉了吧。我没有回头,也不再撑着右臂往前爬,只是俯身埋头,将右臂护在颈后想要拼死挡他这一剑,哪知我刚有此动作,脑后却听“叮”一声脆响,本来已劈至我颈后的那一道阴森剑气,这时却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正是这时,我听得江顺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罗老头,里面本空他们已经应接不暇了,你还不赶快进去帮忙,出来做什么?哈哈。” 又是江顺出手救了我一命!我又惊又喜,抬头看去,只见江顺此时正坐在我前面那棵大树的树干上,两条腿前后晃着,一副仍是很悠闲的模样。 如果不是江顺出手,在刚才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了。我有点感激的看过去,道:“江前辈......” 江顺从树上跳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个白色瓷瓶,打开瓶塞从中倒出一颗通红的药丸塞进我嘴里,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道:“顾兄弟你别乱动,先将这颗药丸服下。” 生死攸关之际能得他的相助,我差点流下泪来,眼眶一热,哽咽道:“江前辈,我不是叛徒......” 江顺将一根手指头放在了嘴边,示意我不要说话,我点了点头,强忍着将嘴里的那颗药丸吞下。 罗仁善见江顺为我服药,脸上怒气更盛,喝道:“江顺,你在干什么!难道连你也想背叛我七大门派吗?” 江顺转过脸去,马上又嬉笑道:“罗谷主此言差矣,江某并非七大门派中的人,何来背叛一说?” “但是你姐姐是昆仑五圣之一。” 江顺哈哈一笑,道:“她是她,我是我,她会炼丹,我不会,便是挂个五圣的名头又与我何干?” “你!”听得江顺的话,罗仁善气不打一处来,切了切齿怒道:“你个泼皮东西,既然你也想背叛我正派,那本座便成全你!” 一语落下,他突然低喝了一声,整个人陡然一晃,竟在此时洒出一片虚影。原本炼丹房门口就他一个人,但他这一手功夫一使出,台阶处马上又多出十数道朦朦胧胧的人影来。 “鬼影步!” 江顺见此,紧跟着哈哈一笑,伸手只往腰间一探,一把漆黑如墨的短匕已被他握在手中,不等我看清,却见他脚下一圈微风倏地荡起,“呼”一声,整个人拖着一道残影,直直朝我们左边的一块石凳冲去,几乎在江顺刚冲过去的时候,石凳那里便已传来“叮”一声响,我只见得罗仁善刚刚才晃出的十数道虚影猛地一滞,登时消散不见,而紧跟着两人像是鬼使神差般的同时出现在石凳边上,定睛看去,两人手里的一剑一匕首正碰在一起,撞出了几点花火。 好快的速度!尽管我已知道他们两人脚下的功夫都是不凡,但亲眼见到他们两人使出这等功夫打斗之时,我还是很震惊。却见得两人甫一对拼停身,但马上又是虚身残影晃开,只在眨眼间,我便又捉摸不到两人的踪迹了,这时也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劲风,吹得我身后的大树一阵枝叶摇摆,翻新的树叶飒飒飘落不停。我往树下靠了靠,想要看清他们两人的身影,但他们两人此时的速度堪比电闪,我只见得漫天里尽是一串串虚影窜动,耳中只听得“叮叮”声不断,哪里能看得清?纵然他们二人这一次对拼仅仅过去一瞬,但周遭空气里却已传来四五十道金铁交击声,我也仅仅能从金铁碰撞擦出的花火处,才能知晓他二人方才在那里逗留过。 他们的身法实在太快了。我越看越是心惊,和他们相比,斩情的那点轻功也实在算不得什么。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我的轻功如果能有他们这等境界,先前便能顺利逃出炼丹房,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了,可是想要练成他们那等身法又谈何容易?只怕没有数十年的苦功根本也练不成的,而对于我这种无门无派的人来说,则更是难上加难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朝炼丹房里看了看。此时的炼丹房俨然已变成了一个杀戮场,里面杀声滔天,气劲纵横呼声不止,弥漫的尘土昏昏沉沉,从我这里看去,根本也分不清哪个是长生堂的人哪个是七大门派的人。 如果现在我还是七大门派的人的话,恐怕现在也和本空大师他们一样在炼丹房里和长生堂厮杀了吧。但我已回不去了,在心底我也不愿回去,而那里直到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出来。 我正呆呆的看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抬头看去,只觉周遭空气猛地一滞,半空中,江顺和罗仁善像是两颗撞在一起石头一样,正各自向后倒飞而去。 我吃了一惊,只道是江顺是被罗仁善打伤了,刚想迎着江顺跌来的身体爬过去,哪知他却单脚在地上一点,并未止住向后跌撞的身体,而是身体一转,直奔我而来,冲到我跟前一把环住了我的腰胯,低喝道:“快走!” 他叫的很是焦急,脚下的速度又快,我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已被他提起,单手环住了将我扣在他的身体左侧。江顺的个头很是矮小,体型也没我健硕,但我此时被他提在腰间,他像是提着一块布偶一样,似根本也没费多少力气。 刚一被他提起,我只觉耳边忽然风声大作,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只在弹指间他便提着我飞奔到了索桥上。此时天已大亮,但天空上的浓云像是黑锅底似得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扭头望去,只见渐渐远去的炼丹房门口,罗仁善正单膝跪在石阶上惨叫不止,在他的左眼上,赫然钉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金花镖。 第一百一十一章 西域之乱一 我们越过了索桥,一下了合道峰,炼丹房那巨大的楼宇便被山石树林遮挡,再也看不到了,但相反的,整个昆仑山正魔两道厮斗的杀喊声却如汹涌的怒浪一般,震耳欲聋。 合道台位处昆仑山北面,那阵杀声是从东、西、南三面传来的,被江顺扣在腰间,我只能勉强回头去看。只一眼看去,却见得昏沉沉的天空下,昆仑山三面七八个山头上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拼杀身影,刀光剑影、烈火浓烟遍布各处,无数道各色气劲在山头炸响,伴随着令人耳朵生疼的金铁碰撞声。 自方经文和羊祉兴他们闯进炼丹房到江顺搭救我逃离根本也没有多长时间,但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昆仑山几座山头上已是尸体堆积如山了。从我们这边看过去,甚至已能看到远处山坡上洒满了鲜血,鲜血汇成溪流正往山下流着,本是雪山盖顶的几座高峰此时也看不出什么白色了,已然被染的殷红,成片的鲜红上,一道道身穿紫袍的人影和七大门派的子弟在践踏着,发出惊天的咆哮声,山沟楼宇隐蔽处不时地有一团团刀剑阵法碰撞,树林气劲肆虐飞溅,花草树木倒塌,惨叫声、呐喊声、哭声不绝入耳。 长生堂和七大门派的人已经杀疯了吧?此时天已经完全放亮,但在天上墨化不开的浓云压顶下以及周遭漫山遍野的杀喊声中,整个昆仑山俨然已是一片血色,像是冥府的炼狱场地摸到了人间一样,触目惊心。 我心头一颤,闭上眼不敢再看,可眼睛闭上,心里却止不住的去想。看样子,长生堂这一次真的是有备而来了。他们崛起的速度实在令人害怕,短短数月,他们的行伍便已扩展到两万之多,这对七大门派来说无疑是场莫大的痛击,而在我看来牢不可破的昆仑山山门,此时倒脆弱得如一扇纸窗。 气者存于万物之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道。 也真是应了这句话。 上一次死亡沼泽一役长生堂落了个惨败,现在,恐怕要轮到七大门派了。就是不知道此战之后,七大门派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或许七大门派会就此衰没下去,从此辉煌不再,或许本空大师能和当初方经文一样,带领七大门派各派掌门逃回中原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真不知道这个江湖还要乱到什么时候。 渐渐远离了合道峰,江顺携着我飞奔来到望天殿山后的练武场地,此时长生堂和七大门派的人正在拼命厮杀,一攻一守均在山头坡间,而这里基本算是昆仑山的腹地,根本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一到我们以前住过的阁楼前江顺便停下了脚步,把我放在一块干净的石阶边,他回头张望了一下,见没人追来,才舒了口气,扭过头看着我道:“顾兄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如果不是江顺两次出手相救,只怕现在的我已经是具死尸了,我感激的差点流下泪来,哽咽道:“谢谢你江前辈,此恩顾某没齿不忘。” 我半卧在石阶上欠了欠身,想朝江顺抱拳行礼,但左臂肘已完全断掉,根本抬不起来,江顺一把按在我的肩头,道:“你先前吃了护心丸,血液不会再流出来了,但你伤势太重,不可乱动,还得尽快找个僻静之地静养。” 他说的护心丸大概就是那种红色的药丸了,我对丹药不甚了解,不过看样子那种药丸确有止血之效,不然的话江顺提着我跑这么远的路,我早已失血过多死在半道上了。我又是一阵感激,道:“那现在我们去哪?” “去山下,与你的那帮兄弟们汇合,然后离开昆仑山,离开西域。” 我这才想起来百里徒和何云他们还驻扎在山下,不由心头一紧,急忙道:“江前辈,百里大哥他们现在如何了?本空大师他们有没有对他们动手?” 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已不怕本空大师他们再对我做些什么了,怕就怕本空大师他们不仅想要除掉我,反而连带着也要对百里徒他们下手,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出现,那我便是死也不会原谅自己了。江顺笑了笑,道:“顾兄弟,你不必担心。他们现在很好,正在山下一处安全之地等你。” “没事就好......”我微微松了口气,抬头道:“江前辈,本空大师封住了我身上的筋脉穴道,劳烦前辈帮我化解开,我们也好能尽快赶下山去。” 没有内力在身我总感觉自己的性命朝夕不保,只觉随时随地都有丧命的可能,一旦我的内力恢复正常,我便能行气全身,凭借开天内功的奇效,伤势好歹也能恢复得快些,不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只能依靠江顺。 江顺这时却摇了摇头,道:“本空的点穴手法我是解不开的。” 我诧道:“解不开?” 江顺点头道:“他使得是少林寺的指禅功法,又是连封你身上七处要脉,我哪里能解的开?” 我皱眉道:“不过是封住气脉罢了,和指法有什么关系?” 江顺苦笑一声,道:“少林寺的这种指禅功虽是外家功夫,但非同凡响,练到极处时十指堪比金铁,洞金碎石如同儿戏,莫说是点在人的身上了,一指便是一个血窟窿。”他伸手将我脖颈上的勾魂索慢慢的摘下来,又道:“本空自入佛门便习得这等功法,你方才没有死在他的手里已经是万幸了。” 先前我施展开天内功时,这勾魂索勒到我的皮肉里几乎要把我的脖子勒掉,不过开天内功散去时,挂在我脖颈上的勾魂索已不再那般紧了,现在只是松垮的耷拉在我的脖下,江顺将这个勾魂索从我脖子上移除我并没有感到多少疼痛,脖间也没有血液沁出来。 我看了看地上的那根勾魂索,道:“少林寺的外家功夫有这么厉害么?” 江顺笑道:“看来顾兄弟对武学一道还是知之甚少。本空使得点穴功夫是少林寺绝学三十六残点打术,亦是外家功夫,他封住你气脉的那七下皆是你身体三十六命脉中的命脉,两种外家功夫看似简单,可一旦同时施展,以脉封气,环环相扣,足可致你体内气息大乱,不知次序贸然去解的话反倒是害了你,内力尽散都是小事,筋脉全毁、内息爆裂的话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所以我解不开,也不能解。” 他说了这么多,我一时听的有些一知半解,也有些惭愧,想了想道:“那我现在总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江顺站起身道:“你只要没死,气脉被封住便只是一时,几个时辰便会好的。”他一双小眼我身上看了一圈,又道:“啧啧,顾兄弟,你修炼的开天内功可真够绝的,在那种情形下他们竟还没能把你杀了。” 他最后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我不禁有些想笑,但我身上伤势太重,细密的剑伤太多,左臂齐肘也已完全折掉,这时也笑不出来了,只是道:“江前辈,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江顺朝阁楼张望了一下,道:“当然是尽快离开昆仑山。你在此先等候片刻,我去找些绳索和木桩来。”说着,他便不再与我多说,打开阁楼的大门,匆匆跑了进去。 我不知道他这时候去找木桩和绳索想要做什么,也不敢多问,只是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山头。现在整个昆仑山乱糟糟的,想要离开昆仑山势必要穿过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他们厮杀的场地,但一眼望去,那些山头上到处都是来回拼杀的人,穿过他们也不是那么的容易。江顺身法灵活,自不用担心,纵然在此时千人万人当中穿梭我想他也是行动自如,反而我倒成了一个累赘。 算起来,我修炼开天内功也有将近两年的光景了。听得江顺夸赞开天内功,我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开天内功的神奇我是全都看在眼里的,那的确堪称是一种了不得的武功,一旦施展起来,我浑身筋骨之强纵然不能说是刀枪不入,但着实要比常人的筋骨强硬太多,时至今日,甚至连管书卉、申司南那等剑气凌厉的人也几近奈何不了我,这还只是我修炼两年的成果,如果我修炼的时间长了,内力再深厚些的话,他们几人想要留我恐怕也留不住了。只是...... 我朝着合道台的方向看了看,心头马上又是一阵烦乱,脑里一直回荡着厉延宗不久前说的那些话。 身中蛊炼邪术不可再施展开天内功,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看样子,厉延宗是知道开天内功的事情的。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他又为何偏偏在临死之前施展降头术前来相告?我被俞剑平兄弟几人困在阁楼,想必炼丹房那会儿也已是混乱一片了,在那种情况下厉延宗没有顾及自己反而来告诉我那些事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我想的头疼也想不出来。还有羊祉兴说的那些话,长生堂此番大举进攻昆仑山,旨在夺取蜮毒解药,但他为什么说是我飞鸽传书通风报信?我与羊祉兴虽然交情不深,但也不认为他是那种栽赃陷害之人,而且我救过他们白虎坛贺二娘的性命,我也自信他更不会在那种时候无的放矢、落井下石,但既然他已道出,那便是事出有因了。难道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也想置我于死地? 可是,这个人又是谁? 我的头有点疼。或许厉延宗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已经死了,恐怕我再也无从得知。我盯着合道台的那座山峰,本空大师和方经文他们仍在炼丹房里搏杀,离得这么远,我似乎也能感觉到整个合道峰都在震颤着,而在我心底,却更有着说不出的寒意。 这时,江顺又匆匆从阁楼里跑了出来,手里抱着一根拦腰般粗细的木桩和一捆麻绳。他一跑到我跟前,便笑道:“顾兄弟,你暂且忍耐一下。” 我有点疑惑,道:“前辈,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江顺右手一翻,掌心又多了枚金花镖,道:“我们从火树峡底下的暗流冲渡出去。” 我微微一惊,道:“从火树峡底下?可那是条地底暗流,我们如何能从那里逃出?” 江顺捏着金花镖割下一段麻绳,又拉着麻绳在手里试了试,面色不变的道:“那条暗流虽在地底,但源头却在昆仑山之上。就在那里。”说着这话的时候,他伸手一指,指向了我们身前阁楼的左侧不远处。 我们现在落脚的地方是昆仑派弟子的住宿之地,这里阁楼耸立如林,一直延伸到山坡之上,再往上便是那望天殿,而住宿地的下面就是昆仑派后山的练武场地和整个昆仑派的后厨区。江顺指的地方,正是练武场地左边的那一片大石建造的庖屋地带。 江顺将那根木桩竖在我的胸前,又小心翼翼的将我的左臂抬起贴了上去,拉开麻绳,开始将我的整条左臂绑在木桩上,一边道:“现在整个昆仑山正在戮战,刀剑无眼,若是从地上走的话你铁定是逃不出去的,最安全的办法便是从地底暗流渡出去。” 他的动作很轻,尽管我的左臂已经折断不能动弹,但被他这么一圈圈绑着我却没感到更多的疼痛传来,不过一会儿,他便将我的左臂稳稳地捆在了木桩上,现在整个看上去,倒像是我的左臂正死死地抱着木桩在怀里一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西域之乱二 绑好木桩的时候,天空上浓云里积压许久的雨终于下了起来,但不是很大,淅淅沥沥的。江顺搀扶着我朝昆仑派的后厨楼宇赶去,因为距离不是很远,只那么一会儿,我们便赶到了那几座阁楼脚下。这一片后厨楼宇不多,虽然仅有四座精美的白石阁楼拥簇而立,不过占地却相当开阔,足有小半个练武场地大小,四座阁楼依山傍林,地势也很好,从这里可俯瞰昆仑派的整个练武场地和住宿房屋。 我们绕开了前门朝着阁楼后面跑去,拨开一片树丛,只见得不远处四座阁楼后面一片阔地和一圈浓密的树林环绕下,一潭幽幽的寒泉登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这一潭泉水不是很大,左宽右窄,周边尽数环绕着被冲洗的光滑的大青石,隐隐地像是一个葫芦形状,潭里面有七八股泉水正往上突突涌个不停,泉水顺着山势而下,直往下面类似葫芦嘴的地方奔流不止,尽数流进一个水缸大小的圆形石窟里。 站在石窟边上,我朝里面看了看,道:“前辈,这便是通往火树峡的通道么?” 这个石窟是个光滑的斜坡,很深,一眼看下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江顺点点头,道:“这里是昆仑派后厨子弟取水的地方,这泉水也是处活泉,泉水从水潭里涌出,又从这个洞里流向山下,我们从这里进去便可抵达火树峡外,不仅如此,若是一直顺水漂流,借助水势可将我们直接送出昆仑山脉,到达吐蕃境内的。” 我吃了一惊,道:“能走这么远?” 昆仑山已是地处西域腹地,距离吐蕃何止千万里,这一潭小小的泉水竟然直通向吐蕃?我实在无法想象。 江顺则不以为意,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顾兄弟,你可知道昆仑派既然是中原七大门派之一,可为何能在西域站得住脚?” 他突然问起这些,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脱口道:“苏前辈曾告诉晚辈,昆仑派历史悠久,底蕴浑厚,门中武学亦是博大精深,而昆仑派历代掌门皆以西域民生为根本,对部族之人交心相待,所以昆仑派才能在西域站住脚跟的。江前辈,这和这一潭泉水有什么关系?” 江顺笑了笑,道:“你要是这么认为的话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我诧道:“为什么?难道不是么?” 江顺呼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我们身前的山顶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声。 昆仑派的后厨之地本就坐落在昆仑派主峰半山坡,我们头顶的山端正是那望天殿,那一阵咆哮声也正是从望天殿那里传过来的。抬头望去,只见昏沉沉的天空下,望天殿这一座庞然大物直耸立在峰顶,大殿周围,如麻的人影来回穿插跳动,刀剑碰撞声和杀喊声振聋发聩,如近在我们眼前,而在望天殿房顶处,十七八个体型庞大的山魈正和另一群体格硕大的东西奋力扭打撕咬着,那一阵咆哮声人是发不出来的,那便是它们发出来的了。 长生堂的大军已经攻进望天殿了吗? 我抬头看着,想要看清和那十几个山魈撕咬的东西,但距离终究还是远了些,我并未看清那到底是群什么,只道是它们浑身长满了触角,大为怪异,不过他们能和山魈一较高下,想来也是一种了不得的鬼仔了。他们的身躯都很庞大,这么攀附在望天殿上蛮横撕咬,望天殿上也一阵碎石崩飞溅落,似摇摇欲坠一般。 这时,江顺拉了我一下,道:“顾兄弟,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逃出昆仑山。” 我情知不能再耽搁,也没多说,看了脚下的石窟一眼,右脚只是往前一迈,纵身跳了下去。 一跳进石窟,周围的惨呼呐喊声一下消失不见,耳中迎来的尽是一片水流声和一阵阵空洞的回声。石窟里的水流深可及胸,水流的也很急,我本以为石窟里的斜坡纵然是光滑,我若岔开双脚抵在两侧的石壁上还是能减缓下滑的速度的,但事实上我想错了,这个石窟里无论是我身下的斜坡还是两边的石壁却都是异常的光滑,任我双脚如何蹬踩,根本也没有任何作用。 黑暗中,我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大力推着,人也像是从高处跌落一般,顺着水流直往下冲去。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江顺为何要找来木桩和绳索。这个石窟里的通道虽然光滑,水位也几乎淹没到我的脖颈,按理,我若是身无旁物直接随着水流往下滑也能被冲到火树峡底的,但我身受重伤,左臂已然是行动不得,也难免不了磕磕碰碰再次创伤,现在左臂被绑上木桩反而让我轻松不少,身体与周遭石壁的碰撞也尽数被木桩抵挡开去。 我又惊又喜,整个人紧紧的蜷缩在木桩边,好让自己不与两旁石壁有更多的碰撞,好在这个石窟通道并非被水流灌满,凭借着木桩的浮力,我也能正常的呼吸。 这里的水流实在太快了。眼睛看不见,我直感觉自己正急速的下滑,而这个通道也并非笔直,时左时右,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自己在通道中滑了一个大圈,但紧跟着通道一转,又直直往下,这种转弯之下的感觉直让我呼之欲出,说不出的畅快,当真就像是在空中盘旋绕圈,只不过现在我是在石窟通道中。 这样不知道下滑了多久,我只觉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抱着木桩也不知道在这个通道里转了多少次弯,这里的弯道着实很多,虽然我已经很小心,但被水流冲击转弯时还是忍不住喝了几口水,不过这里的泉水本来就是给人喝的,我也没多在意。 顺着水流又往下冲了一段,绕了一个弯,前方突然出现一片亮光,我刚想抬头朝前看,却在这时身体一轻,身体像是被人高高抛起,猛地向上滑出。 这么滞留在空的时间不长,我低下头,却见自己已被水流冲出了通道,下面,则又是一潭泉水。我像是一块石子一样,飞快得砸进潭水中,但我左臂一直环抱着木桩,却入水不深,跌进水中眨眼间便又浮了上来。 现在,我已被水流冲到了火树峡了吧? 出了通道,水流的也不再那么急了。我抱着木桩四周张望了一下,入眼处却仅仅是两面直挺挺的峭壁,这两面峭壁很高,相距不过两三丈,往上延伸不知有多少距离,甚至到了最顶端只能看到天空的一道缝隙。 当初刚来到昆仑山的时候,我曾俯瞰过火树峡底下的这条暗流,那时从上面看的话我便已觉这条河流是个深不见底的悬渊,但是现在仰望过去却是感觉比从上面看还要深,人如果从上面掉下来,即使这底下是条河流,恐怕也会摔得粉碎。 我正张望着,身后“噗通”一下,又是一声传来,扭头看去,江顺也从通道里被冲了出来。江顺轻功极好,此时倒没我这般狼狈了,刚一入水便马上如鱼跃一般,从水里径直窜了出来,两脚只在水面上点了两下,荡开两圈水波,人像是一根草芥,轻轻巧巧的飞身到我跟前。 一落在我旁边,江顺伸出一只手也抓住了木桩,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道:“到了这里就安全了,我们无需用力,只要顺着水流走就行。” 从通道里出来时我已转了好多念头,这条深渊很深,两边峭壁如刀削,长生堂和七大门派正在地面上厮杀,从这里攻下来是绝无可能的,而本空大师他们想要杀我,也绝想不到我们会从这里逃出。如果不出意外,顺着水流我和江顺便真能安全离开昆仑山了。 江顺做了这么多,完全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吧,我已不知道该怎么谢他,只是叹了口气道:“江前辈,你为何对晚辈如此照顾?在下现在已是七大门派的叛徒,你这般救我,难道不怕惹怒七大门派么?” 江顺本来还是和颜悦色,听得我的话马上一阵默然,抬着头看着深渊上面不语。此时长生堂的大军已攻上昆仑山,火树峡也没有幸免于难,我们在渊底虽看不清地面上的情形,但也能看到上面火光冲天,杀声不断,一具具尸体和雨水一起,不时地从上面跌落,落在水里,又被急流冲向前方。 沉吟良久,江顺长舒了口气,才道:“我在江湖上闯荡有大半辈子了,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真心的朋友却没有几个,之所以救你,那是因为江某觉得你算得上一个。” 真心朋友么?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我竟有些不敢看他。 我和江顺相识的时间不长,便是从幽云山庄结识他的,之前只是听过他的名头,金花大盗的名头响彻中原大江南北,江顺本身的武功也很高,一枚金花镖无人不知也无人不晓,以往我不认识他的时候知道他是个盗贼,但自从踏入西域以来我便不这么看他了,他虽然是个盗贼,不过很多时候给我的感觉却更像是个大侠客,性情和百里徒一样豪迈,可骨子里却又不是那般莽撞无脑的人,很是机灵。但我一直都是对他怀有敬佩之情,真心朋友,我却从未想过,我一个江湖小辈,也是不敢妄自高攀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道:“多谢前辈抬爱。” 江顺不知我心中所想,还在道着:“你不必谢我,世事如棋,这个江湖已经不是往日的江湖了,毫无道义可言,你别看我是个盗贼,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们比盗贼还要坏,血管里流的尽是酸臭的浓水,你小小年纪便有侠义心肠,那才是难得可贵,有时候连我都觉得自愧不如,更比那些虚头假面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倍。这一次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角逐,我本可以远远的躲开,但一想到你一个局外人却深陷两道的阴谋诡计当中,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听他说什么阴谋诡计,我心里不由微微一痛,道:“江前辈,我不是叛徒,本空大大师他们着实冤枉在下了。” 江顺冷笑道:“你要是叛徒那可真就见了鬼哩,你们都被人利用了。” 我吃了一惊,道:“江前辈,你都知道?” 江顺缓缓道:“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此次昆仑山一战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 我皱着眉头,接道:“的确不是那般简单,先是微灯道人被揪出,接着本空大师直指我是七门叛徒,更巧的是长生堂之后便紧随而来,而且羊祉兴那时也......” 我话刚说到这里,江顺却忽然打断了我,道:“顾兄弟,你可能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不简单远不是你被陷害,而是此次正魔一战事牵整个西域。”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域之乱三 我呆了呆,没想到江顺会扯出这么大的问题,不禁惊愕道:“事迁整个西域?前辈,这话是从何说起?长生堂窥觑蜮毒解药已久,此番大举进攻昆仑山皆是为此药而来,如何能引得西域动荡?” 江顺嗤笑一声,摇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好了,昆仑山也不会有如今的下场。顾兄弟,你不觉得此番正在昆仑山上厮杀的人有点多么?” 我有些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恍然。 是啊。先前我只顾着逃命,并未在意这么多,现在想想,这一次正魔两道在昆仑山展开撕斗,人数确实比我预料的要多很多,长生堂的两万大军加上留守在昆仑山的七大门派子弟总共也不到三万的,但我们从炼丹房里一路逃来,所见到的皆是昆仑山各个山头都在厮杀,人数远不止两万三万这么少。 我皱着眉头,道:“前辈,难道长生堂还有后背人马在?” 江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七大门派这边却是请来了帮手的。” 我一怔,道:“谁?” “西域乌山、血手两大部落,还有青水、良于和且弥三个中型部落。”他抬起头看了看深渊上方,又道:“据我观察,他们这几个部落加在一起至少有三万人马。” “是乌山血手两大部落!”我失声道:“本空大师不是只请了他们两族的巫师前来督导炼药的么?还有,他们当真来了这么多人......” 我刚说到这里,嘴上马上一滞,整个人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噎到,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不对。 夏哈甫他们三名巫师不是来帮忙炼药的,而是本空大师他们请来共同对付长生堂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有点呼吸加速,江顺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苦笑一声道:“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也是昨晚夜游昆仑派的风月台时才发现的,乌山血手他们几族便一直隐在风月台北山山坳里。” 他说的后面那三个部落我听也没听说过,但乌山和血手两族我却早已如雷贯耳,他们两个部落是当今西域规模最大的两族,势力不仅庞大,部族里的人数更是都已过万。 雨此时下的大了些。从火树峡上面的峭壁两边跌落的尸体一直没停过,现在我已能清楚地看到,这些尸体中大多数都是一身兽皮衣装扮,手里的兵器也是奇形怪状,铁钩、蛇形、弯刀什么样式的都有,有些人从上面跌下时便是一具死尸,周身血液迸溅,有的则还没彻底死去,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带着凄厉的惨呼声,但掉进水里却马上便被急流淹没,落水处也是爆开一团血花。 有的尸体跌落的地方距离我们很近,鲜血崩飞时,有不少溅到了我们的脸上。我还在仰头看着,一时忘了身上的伤痛,嘴里情不自禁的道:“这么说来,这一次七大门派也是有备而战了?早已集结西域部落人马,等待长生堂到来?” 我想到了在炼丹房里时本空大师平静的表情,从我进入炼丹房到江顺就我逃离,他的表情始终也没变过,恐怕他早已料定方经文会带人来抢夺蜮毒解药,所以也早早的与乌山血手他们几个部落暗中调集人马,欲要在昆仑山联手铲除长生堂。 原来这一切,又是七大门派的一条计谋啊。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本空大师他们的真正用意。还说什么炼制蜮毒解药为江湖造福,现在看来不过都是些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长生堂。 江顺道:“正是如此。” 我心头怒起,道:“那么,先前在炼丹房里本空大师他们诬陷我是正道叛徒也是假的了?长生堂接到的飞鸽传书,根本就是本空大师他们故意放出去的?” “顾兄弟此言差矣。”江顺忽然又打断了我,我扭头看去,只见他面上此时倒有些欲言又止的道:“我倒觉得本空他们不会做出这等事的。” 他突然又这么说,我却听不进去了,冷哼一声道:“江前辈,事情已经明摆的了,在本空他们眼里,在下不过是枚棋子罢了,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江顺叹了口气,道:“在我发现乌山血手机组的人马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本空他们真要杀你,但现在,我却不那么认为了,陷害你的人极有可能是程兄一直追查的那个隐秘的组织。” 我皱了皱眉头,道:“前辈认为是黑石中人?” “黑石?”江顺脸上也闪过一丝愕然,道:“你知道他们的组织名头?” 我犹豫了一下,道:“是厉延宗临死前告诉晚辈的,他还说程前辈也知道了此事。” 江顺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听程兄提过,不过有一件事和你却大有关系。” “什么事?” “东升在京城失手了。” 我奇怪道:“郑大侠没有找到那柳烟阁么?” 江顺道:“找是找到了,但那里根本没有叫祝双燕的歌姬。” 我吃了一惊,道:“还有这一桩事情?可这件事是东海三蛟亲口告诉我们的,怎会找不到那女子?” 东海三蛟十年前东渡来到中原,只为了替他们庄主董建良寻找蜮毒解药,但他们受到那金老板的迫害,致使被困涵洞坡十年之久,对于他们来说,如今能早日逃离涵洞坡比再去寻找那蜮毒解药更加紧急,而当时郑东升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想要活着离开涵洞坡的话,绝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再欺瞒我们的。 江顺看着我,慢慢道:“东海三蛟是没有撒谎的理由的,东升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也是我亲手接收交给程兄的,但那名叫祝双燕的女子却根本不在柳烟阁,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我呆了呆,道:“是因为有人泄露了消息给祝双燕,所以她才会在郑大侠赶到柳烟阁之前逃之夭夭?” 江顺沉吟道:“不错。涵洞坡东海三蛟被困之事,当时便只有东升、你还有那个贺青花知道,等你到来昆仑山那时,东升早已身在京城,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找到祝双燕,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比他更早一步到达柳烟阁传递消息,不是么?” 郑东升传来消息的时候,也正是七大门派开炉炼药那班怀岭将我在涵洞坡救助贺二娘的事情告诉程富海之时吧?所以那时程富海对我的态度才会如此的大,我喃喃道:“所以,程前辈便认为是我传递的消息了?” 江顺没有否认,只是长叹一声道:“程兄本来还怀疑长生堂的贺二娘走漏的风声,但期间还有微灯他们牵扯其中,微灯是昆仑派五圣之一,又与我等关系甚好,可现在便是连他都成了黑石中人,纵然程兄不愿,也不得不往你身上去想了,而此番长生堂大举侵犯昆仑山,时机把握的又是精准无误,七大门派中若无内应,长生堂也绝不可能来的这么及时。介于你在涵洞坡相救贺二娘一事,无论是谁,都不敢说你一身清白了。” 我怔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难怪再次见面时程富海对我一直是一副冷漠的态度,也难怪本空大师他们在没有证据说我是正道叛徒之下而硬说我图谋不轨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道:“如此说来,那么假借我之名飞鸽传书于长生堂的也是这个内应了?黑石中人?” 江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只有这个解释了,祝双燕是黑石中人,能给她透露消息的也只有黑石中人,所以陷害你的不可能是七大门派的人,也不可能是长生堂的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我想便是程兄一直担心的,要挑起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之间的战火。” 他们果然还是这个目的啊。我想着,嘴上随口道:“江前辈,在程前辈心里,不仅已把我当成七大门派的叛徒,也早已把我当成了黑石中的人,是吧?” 江顺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看他那意思,便已是默认了。我咬了咬牙,道:“可是......可是......”说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顺顿了顿,忽然有些感慨的道:“顾兄弟,其实这也不怪程兄,怪就怪这江湖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人心长在胸膛里,谁也猜不透谁。” 说没有怨气那是假的,刚刚我的确想要在此时大声指责程富海一通,可话怎么也骂不出来,只是扭过头看着身下滔滔不停地急流。顺着水流,不知不觉间我们已飘到了火树峡的下游,身后的火光依旧冲天,那一阵滔天的呐喊声也渐渐变得小了,但跌落进火树峡深渊的尸体却越来越多了,一具具尸体随着我们一同飘着,水流先前还是清澈,现在却已被血水染的通红。 现在怨天尤人根本也没什么用。从目前来看,我的处境可以说已经是深入谷底。如今,无论是我在涵洞坡相救贺二娘,还是郑东升在京城追查失手,再到后来蜮毒解药炼成之后的长生堂接到飞鸽传书来袭昆仑山,这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我。如果我是程富海,遇到这种事情,纵然再没有真凭实据也会这么想的了,就算此时我在暗地里马上千遍万遍也绝无任何用处。程富海在炼丹房里一直没有对我出手,换言之,反而是对我留足了情面。 我缓了缓神,长长的叹了口气。江顺说的不错,怪就怪这个江湖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透,归根到底,还是江湖太过复杂,太过险恶。在经历过死亡沼泽一战之后,我还曾有过要替程富海追查黑石组织的念头,没想到现在自己不仅叛徒之名落实了,反倒也先沦落成了“黑石中人”,成了此次正魔撕斗于昆仑山的凶手。现在想想,不免也有些可笑。 见我许久没有说话,江顺有些担心道:“顾兄弟,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苦笑道:“没什么,前辈你说得对,怪就怪这个江湖实在混乱。” 江顺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顾兄弟心胸没那么狭隘,也不枉我冒死相救了。” 他说着,拍了下我的肩膀。我知道,他是怕我被怒火冲昏了头,反过来再去找程福海的麻烦。我沉吟了一下,道:“江前辈,先前你说此番昆仑山一战事迁西域,又是怎么回事?” 我这话一说出口,江顺原本喜笑颜开的面孔,一下又变的凝重起来,叹了口气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顾兄弟,前面不远处便能出火树峡了,等上了岸再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西域之乱四 火树峡环山而绕,出口处是在距离昆仑山东北十里外,那里有一湾湖泊。这个湖泊下游处有两条支流,从昆仑山上流下来的水尽数汇入其中,又从这两条支流流出,一条东北向的支流很宽,直汇入昆仑山北部大江,另一条支流则相对较窄,弯弯曲曲的向南通往山野树林中。十里的距离,以我当下的身体来说,要从路上走的话至少也要走小半天,但我们是顺水漂流,加上昆仑山山势高耸,水流很是急湍,我们从昆仑山顺流到此根本也没用多长时间。 湖泊的四周靠南方一半是一片绿油油的浅草地。火树峡两侧山壁高耸如削,到了这里已经变得极矮了,从山上延伸下来的石壁在湖泊西北两边变成了两处矮丘,湖泊东南两边则覆盖绿植,再往下不远处便是一大片深邃的茂林。 我和江顺游到湖边的时候,雨下的更大了。一眼望去,在一片朦胧的雨幕当中,我们身前的湖泊里早已被血水浸得通红,里面堆满了尸体,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我们一路漂来,从火树峡上方跌落的尸体一直就没有停过,火树峡的水流很急,这些尸体按理不会在这里停留,不过因为这水泊周围长满了水草,不少尸体还是被水草缠身,停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湖泊里的水会流到哪里,不过水流一汇入大江,几乎也可以说是血流千里了。 上了岸,江顺搀扶着我走向树林里。到了这里,我们才算是完全出了昆仑派的地界,因为已不属于昆仑派的管辖范围,无人问津,这片树林和昆仑山上也完全是两副景象,林中的巨树生的皆是扭乱成片,虬枝龙爪,地上的野草也是深可没腰、郁郁苍苍,一派的古老和幽暗又不乏荒芜和阴森。 在树林里狼狈不堪的走了一阵,江顺带着我到了一颗老树根下。一坐在地上,江顺开始解开捆在我左臂上的木桩,道:“我们便在这里歇息一会儿,你的那帮兄弟想来也快到了。” 我抬头看了看。时入春末,夏天快到了,这片树林中的树叶已是茂密至极,许多大树的树根都钻出地面,粗大的根藤上布满了青苔,我们头顶的这条树根虽不算太宽厚,但也能为我们挡去不少雨水。我道:“江前辈,幽云山庄的元大侠和诗琪他们先前一直和我的镖师们一起,他们不会跟来吧?” 我被囚禁在刑罚台时百里徒和何云他们便已赶至昆仑山,那时因为昆仑山被封,百里徒他们上山不得,只能在山下等候,现在看来,百里徒他们上不得昆仑山并非都是封山所致,程富海之所以遣派元锋和诗琪等幽云山庄的人与百里徒他们汇合,多半也有监视的意思了。 江顺正埋头解着木桩上的麻绳,头也没抬地道:“去那炼丹房之前我曾骗元锋他们说程兄有难,这会儿他们只怕正在应付魔教贼子,不会跟来的。” 我将脑袋靠在树根上,道:“那就好。” 听得我的话,江顺忽然抬起头,打趣笑道:“怎么了顾兄弟,难道你还害怕他们那些人么?” 我不由一阵苦笑。害怕倒谈不上,到了如今这种地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只不过诗琪他们是幽云山庄的人,受命于程福海,而我与百里徒曾经和诗琪也算是共同患难过,眼下这种情形再与诗琪他们碰面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是以刀剑说话,所以能不见则更好了。我道:“没什么。对了前辈,那护心丸是什么丹药,药效竟如此的好。” 这护心丸的药效的确奇特,我被管书卉他们一众的剑气所伤,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五十之多,纵然后来又顺水飘到此处,但那些伤口直到现在也没有血液流出来,我也没有感到任何体内血液流失的感觉,此时我能感到身体舒适点的地方只有心口的位置,只觉那里一直暖洋洋的。 江顺这时已将我左臂上的木桩摘了下来,正在把麻绳一圈圈的困在我的左臂上,道:“那是昆仑派的疗伤丹药,是少白道人亲手炼制的,别看这小小的药丸不起眼,关键时还是可以救命的。” 木桩一拿掉,我的左臂紧跟着便传来一阵刺骨的疼,肘部更是早已高高鼓起了一大块,根本也动弹不得,但嘴上还是强笑着道:“原来是少白道人炼制的丹药,难怪这般神奇,呵呵。” 江顺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看西方,目光似乎隔着这一片树林和大雨能看的很远一般,忽然叹道:“也不知道昆仑山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我犹豫了一下,道:“前辈,现在昆仑山正是混乱之时,少白道人她身负重伤......” “生死各安天命吧。”江顺用麻绳在我的小臂上捆紧了,绳子一头在我的脖子上绕了个圈拉下,重又系在我小臂上,面带苦涩的道:“就算现在我有心想要救她,她也不会跟我走的。” 刚才江顺有点欲言又止,我心知他定是在担心少白道人的安危,所以刚刚也正有让他前去昆仑山看望少白道人的想法,却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我有些疑惑的道:“为什么?” 江顺没有马上回应我,只是将绳子的一头在我小臂上打了个死结,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才苦笑一声道:“顾兄弟,你觉得西域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想了想道:“满地的巫师和爬虫,实在太乱。” 江顺道:“不过少白道人却十分愿意呆在西域,留在昆仑派。” “少白道人是为了修炼丹之一道,所以才不愿离开西域?” 江顺笑了一下,道:“不是。正是因为西域混乱,所以她才会留下来。她曾说过西域是鱼虫混杂之地,部落中人不仅要面对天灾,还要抵抗恶疾,想要生存实在太难,而西域巫术医道虽然古老悠久,但始终比不上中原丹道。她留下来,是想借助丹之一道福泽西域,让西域部落之人过得更好一些。” 少白道人是中原人,她对西域能有这样的胸怀不可不谓也是名大英雄了。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道:“可是即便是造福也要识时务,如今昆仑山正遭聚变,刀剑无眼,难道少白道人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江顺面色不变的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谁还在乎生死?你也别小看了少白,她虽是一介女流,但手上还是有那么些自保的功夫,寻常之人根本进不了她的身,而且本空他们此番是有意放长生堂进山,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想来少白道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也是吧。少白道人身为昆仑五圣之一,手上的功夫自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我想着,沉吟道:“长生堂虽然攻山在先,但以本空大师他们之能加上乌山血手那五个部落数万人马,长生堂此次的确占不了什么便宜了,想来这一次他们会和上一次死亡沼泽里一样,又要栽大跟头了也说不定。江前辈,少白道人能有这份广施福泽之心,着实让人钦佩。” 江顺这时倒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树上。此时天上的浓云压得很低,似乎触手可得,我们本来就身处深林中,望过去,四周一片的浑浊暗淡,冷风夹着寒雨吹过来,树上成片成片的厚叶似沸腾了一般哗哗响个不停,地上被雨水浸没大半的绿草地也像是使足了劲儿一样,荡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现在雨下得很大,数十步开外都已看不清了,灰蒙蒙的一片。江顺像是喃喃的道:“造福有什么用,少白数十年留在西域苦心钻研丹道,便是有这份照庭好心,西域那些部落能有几个领情的。” 我试了试左臂膀,道:“这里毕竟是西域,他们部落中人信奉的是巫蛊之道,自是对中土丹道多有摈斥。” 江顺看着我忽的一笑,摇头道:“西域部落之人虽然蛮化不开,但也并非不知好歹,他们不是针对丹道,而是对人。” 我皱了皱眉头,道:“对人?” 江顺点头道:“是的,对人。因为我们是中原人,他们是西域人。” 我一怔,不禁有些恍然。却听江顺续道:“其实,西域的部落一直对中原人多怀憎恨之心的,他们的巫师对中原的丹道更是鄙夷不屑,乌山部、血手部这两个大部落的巫师也不例外,有他们在,中原丹道怎么可能在西域站得住脚?” 我想到了扎巴尔。扎巴尔是一名黑巫师,他便对中原人十分的痛恨,他所炼制的蟒绝鬼仔之身尽是以中原人的身躯做躯壳的,而加上他巫师的身份在部落中享有特殊的尊贵地位,连带着极大多数的弥罗族人也都憎恶中原人,常常替他外出挖掘埋在西域土地上的中原人尸体。这还仅仅是坐落在西域边陲的一个弥罗族,西域地域辽阔,部落族群数不胜数,像扎巴尔那种对中原持有深深排斥之心的巫师天知道还有多少,如果再加上乌山血手这两个超级大部落在背后暗助波澜的话,少白道人想要将丹道在西域发扬光大的确很艰难。不过也不是那么绝对,在我所知的西域部落之中还是有对中原持有欢迎态度的,就像南喇族和天狼族。可是,对于他们那等弱小的如同沧海一粟的部落而言,便是再怎么欢迎中原人,在西域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也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想到这里,我脑中忽然一闪,奇怪道:“江前辈,既然连乌山、血手这两个部落都不愿与中原人士为伍,他们的巫师此番又为何愿意受邀来到昆仑山,而且还联手良于等三个部落相助七大门派呢?” 江顺若有所思的道:“所以我说这一次七大门派和长生堂昆仑山一战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如果从长远的方面看的话,七大门派和长生堂这数十年之间在西域的角逐纵然没有引得西域大乱也多多少少对西域的诸多部落带来灾难,他们几个部落作为西域的中坚力量,对两道这样屡次践踏西域的行径早已心生怨恨,又怎会有这么好的心肠来相助?静观虎斗,坐收渔利岂不更好?” 我沉吟道:“难道,乌山血手他们几个部落之所以联手,只是想借助七大门派的力量铲除长生堂?”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之前大可随七大门派一同前往死亡沼泽对付长生堂,不会等到现在的。” “既然不是,那他们这几个部落想要干什么?” 被我这么一追问,江顺此时倒显得有些不知所以了,抓了抓头道:“我也不清楚,但这几个部落如今突然有这样的转变立场绝不是出自好心,说不定这其中也与那个黑石组织脱不了干系。” 我诧道:“前辈认为和他们有关?可是黑石中人皆是些藏头鼠辈,程前辈说过他们旨在挑拨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也只能在暗中使坏,他们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再煽动西域这些个部落?” “如果他们有这个本事呢?” 也许这些都是江顺自己猜测出来的,他此时说的已是很不确定,但落在我耳中却让我忍不住浑身一震。 是啊,如果这个叫黑石组织真有这个能力呢? 程富海一直在追查这个组织。可直到现在他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知道的恐怕也只是这个组织叫黑石,还有那名叫金老板的人,但那人也只是个空名头,究竟是谁,程富海肯定也不清楚。 我一直以为这个组织能挑起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之间的恩怨已是神通广大了,定也是个了不得的组织,可是如果真像江顺猜测的那样,他们亦能使唤乌山血手那几个部落不计两地恩怨而相助七大门派的话,那么这个黑石组织的本事得大到什么地步? 如此的隐秘,如此的不留痕迹,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难道这个江湖上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崛起了一股新的势力了么?势力大到足以和七大门派以及长生堂、西域部落他们周旋? 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到底又打的什么目的? 我的头有点疼,只觉一片迷茫。尽管这些只是江顺的片面猜测,但他们既然能将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玩弄于鼓掌之间,实在让人不得不去想,而且我也越发觉得他们有这个实力,只是他们究竟有何目的,我或许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了。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这时,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队人马正匆匆自西边冒雨疾驰而来。我吃了一惊,以为是七大门派的人追了过来,但那一阵马蹄声却在林外远远地停住了,紧跟着百里徒那熟悉的声音在林外忽然响起:“他妈的,我们被那姓江狗贼的耍了,顾兄弟根本不在这里,我们快些调头,杀上昆仑山!” 第一章 返程之路一 我们策马冲上山顶,雨又下了起来。 零零落落的,像是有人站在漆黑的沉云上扬手撒了一把细细的沙,淅沥的打在山林的枝叶上。山里的雨总是寂静的,可往往紧随而来的是带着哭泣般的风声,让傍晚悄悄的雨转眼间便化作如是痛恨的存在,对大地一阵猛敲痛打。然后便看到漆黑如墨的云层里电闪雷鸣,西域初夏的暴雨再一次倾盆而至。 山下,火光直冲上天,一座由四五十个木屋组成的山寨正被烈火疯一般的吞噬着,火头之大直窜六七丈之高,活像一堆火蛇仰天咆哮,似要把山寨中的一切都烧毁殆尽。在山寨边上,有一处不大的场地,场地中围着圈插满了数百根尖刺木桩,一根根木桩顶上刺着的是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血液顺着雨水从木桩上流下,流在地上黏在泥土中已汇成一滩血污池,即便我们隔了这么远,也能闻到那一股恶臭的血腥味。木桩周围,时而可见一两具掉落在地腐烂尸首,大概是被蛊虫噬咬过的,尸体被几只野狼正相互拖拽着。 这时,杨冲骑着快马飞也似得从左边的山坡又冲了上来。一到我们跟前,他在马上朝我低头抱了一拳,道:“镖头,果然被你说中了,这边的山腰处确有一个巫师的洞府。” 我还在望着山下,慢慢道:“里面发现什么没有?” 杨冲道:“都看过了,没有人,洞里面除了有一些草药,什么也没有。” “百里大哥和江前辈他们呢?” 杨冲续道:“他们二人正在山洞里,江前辈说难得有一处好地方睡觉,让我们都过去......” 我点着头,身边,何云忽然将脑袋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镖头,在这个地方留宿的话,会不会不太安全?”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马上抖了一下缰绳,眼睛仍对着山下。暴雨虽至,但山寨里的大火仍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风一吹过,火头乱窜摆动,映山寨周围一片张牙舞爪的树影,活像是一群高大的鬼怪围在火坑中的山寨边玩弄戏耍。 逃离昆仑山距今,我们已经赶了十天的路了。我想着。而算起来,类似于这种屠寨的事情,在这十天的赶路之中,仅在吐蕃北境内我们也已见过不下于十次之多。一回想起这几天的连续奔波,我不由一阵心颤。 从昆仑山东北部出发,我们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便走出昆仑山脉,进入吐蕃北部境内的可可里西山,可可里西山远没有昆仑山脉险要,地势相比较而言还算平坦,但我们还是走了四天才横穿而过,于第七日抵达格尔木,直至今天我们已横跨吐蕃北部都兰、兴海、碌曲诸地,距离岷州已是不远。吐蕃国以四大王系统治的诸部割据各地,分别是南部的拉萨王系、西部阿里王系、西南边陲的亚泽王系以及独据北部的雅隆觉阿王系四大势力,因为吐蕃地域辽阔,部落族群在西域之中也是最为繁多的,而无论是拉萨王系还是阿里王系、亚泽王系三大势力又盘踞吐蕃西南辽阔疆土,所以吐蕃的诸多部落族群也大多聚集在西南之地,而北部的雅隆觉阿王系诸部便显得孤零零的了。便是我们现在所走的地域。 雅隆觉阿王系势力不大,其中又以觉索部、善吉部和德真三大中型部落为首,分据吐蕃北部,他们三部所统部落虽没其他三个势力多,但占据吐蕃的疆土却是很大,几乎占据整个吐蕃的三分之一的土地,如果将吐蕃北部单单划出来的话,这个王系的势力可谓是地广人稀。不过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偏僻,所以我才会选择穿过吐蕃北部返回中原的,现在我已是七大门派眼中的头号仇人,如果我返回中原再像之前那样穿过吐蕃中部原路返回雅州去,难料会不会碰上七大门派的人,倘若真的碰上,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连累了百里徒他们不说,反而更是害了他们,而如果能借助吐蕃荒僻的地势悄悄返回中原而又走的安全,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十天前我无非是这么想的,只道能尽快安全折回中原,远离这一片混乱的土地,可事实上,返程之路远没有我想的那般轻松。我们离开昆仑山脉进入吐蕃北部境内之后,一路所见,几乎到处都是为了争夺领地而相互厮杀的部落和四散逃亡的部落流民,无论是我们途径的格尔木、都兰、兴海诸地,还是沿途的山野深林、草原上水畔边,皆是兵连祸结,战火不休,好像这个吐蕃最偏僻的北部境内乱翻了天一样。十天里,每天我们都能碰到为了争夺领地奋起搏杀的部落,实力相差无几的部落倒还好,吃了败阵的顶多丢掉领地,族人尚能幸存,弱小一些的部落却远没那么幸运了,常常落得个满部被诛,举族大大小小无一人可幸免于难,最为悲惨的莫过于被屠寨了,便是连山寨中的牲口也都会被屠杀干净。 为了避开他们部落的领地之战,我们也绕了不少的路,西域地势险恶,初夏又逢毒虫毒蚊繁衍之时,除了我有伤在身之外,这几天里已经有七八名兄弟得了风寒,有几人更是毒虫咬伤,加上连日来的阴雨天,百十来人的队伍早已是疲惫不堪,十天的时间能走到这里也算是一个奇迹了。不过这么赶路,如果赶到了中原,百十来人也恐怕要病倒大半。 我低下头道:“何云,你马上带几名弟兄在此山寨四周巡查,今晚我们便在此地歇息一晚。” 何云还有点担心的道:“可是镖头,此地不久前刚经历一场部落的领地之战,倘若我们在此地贸然修整,万一那帮部落之人再折回此地,只怕......” 没等他说完,我已挥手打断了他,道:“不必担心,他们要两天后才会派人占领此地,今晚不会再来了。”说罢,我一带缰绳,朝左边的山下率先冲去,身后,杨冲、李书白、朱奎和周怀仁、张翰以及近百名镖局里的兄弟连忙策马跟上。 这座山坡不是很大,东西横卧,北宽南窄,北边临近山寨四五十丈距离是一处断坡,坡底下有个山洞,我们冲到断坡下的时候,山洞里正亮着灯火。 刚到山洞门口,我便听到江顺在山洞里叫道:“顾小子,这巫师的洞府颇为宽敞,便是两百个人也能住得下,嘿嘿。” 我跳下马朝山洞里走去,眼睛则扫向洞中四周,只见得这一处洞府确是个敞亮的山洞,仅是外洞便足足有二十丈方圆,洞顶也有三丈多高。山洞成椭圆形开凿,四周石壁打磨的有些粗糙,坑坑洼洼的有凹有凸,中间除了有一根从顶上垂下的石柱支撑之外便再无其他石刻墩柱,颇为简单。外洞后面是三个较小一些的洞口,里面也都亮着火光,站在我们的位置看去,亦能看出三个内洞都有十数丈大小。这么大的洞府,容纳我们百十来人的确不显拥挤。 外洞中央的石柱边此时正烧着一堆篝火,百里徒伏低了身子往篝火里添着柴火,旁边,江顺光着膀子盘腿而坐,扯着自己的上衣在火边烤着。一见我们走进来,百里徒笑道:“顾兄弟,进来歇一歇吧。” 江顺也转过头来叫道:“快来快来,都过来,把衣服都晾一晾。” 我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周怀仁道:“周伯,让弟兄们都进来。” 周伯应了一声,扭头吆喝道:“后面的兄弟快些进来,马匹留在外面,要紧的家伙都带上,老梁、仨儿,今晚你们守夜,招子放亮点。” 他一边喊着,一边在后面张罗着,连日来的阴雨天着实把我这帮兄弟折磨的不轻,听周怀仁这般叫着他们也都笑语相迎,纷纷走进洞来。 走到篝火边,我盘腿坐下,回头道:“杨冲,把地图拿来。” 身后,杨冲应了一声道:“是,镖头。”他从背后摘下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卷三尺长的羊皮地图,摊开了放在我的腿上。 我拉过地图,道:“我们现在何处?” 听得我的话,杨冲、朱奎、李书白和张翰四人齐齐在我身后蹲了下来,杨冲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道:“镖头,我们现在在这里,洮水北岸,距离岷州还有一百里地。” “先前你说的那苦枫桥又在何处?” 杨冲又在地图上点了点,道:“这里,镖头,这里便是苦枫桥。” 我凑近地图看了看。镖局里的几位镖师中只有杨冲来过西域,这张地图便是他早年间游历西域时从一名商贩手中购来,上面的地形画的颇是清楚,早前他们能从中原顺利赶到昆仑山便是依仗这张地图。不过这张地图也只是对昆仑山脉以东至吐蕃全境有详细的描绘,而对西域其他地方却记载不详了,大多地域只是简略标注名称,杨冲现在手指停留的地方是吐蕃东北部边上一条蜿蜒如钩的河流,那里有一处小小的红点标记。我道:“按照地图所示,那里距离我们这里还有多远?” 杨冲沉吟道:“看样子应该还有四十里的路程。” 一边,李书白接道:“只有四十里的话其实也没多远,镖头,我们骑马半天便可到达,而一入民洲境内上了官道,一天便可抵达岷州城的。” 张翰也马上开了口,道:“这可不好说,李兄,你忘了我们之前碰到的那些土人了么?现在整个吐蕃乱糟糟的,那些部落的土人像是发了疯一样到处乱咬,四十里的距离看似不远,谁知道其中还藏着多少部落?万一再碰上他们的领地之战,我们又要绕道而行了。” 这时,百里徒已添完了柴,拍着手上的灰尘道:“碰到了便碰到了,杀过去不就行了?这么绕来绕去的,何时才能走到中原去?” 他的话音才落,正在晾着外衣的江顺忽然漫不经心的道:“他们的蛊虫这般阴毒,沾上一丁点儿便浑身溃烂,你这傻个子倒是杀过去了,你们这帮兄弟们可就都要被虫子咬死啦。” 百里徒摸了摸脑袋,谄笑道:“江前辈说的倒也是,那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万一沾到的确够烦人的。” 看到百里徒这般样子,杨冲他们都发出了一阵哄笑。百里徒一向不善谄媚饶舌,他性情刚烈,在镖局里时也一直是行事武断,有时他决定了的事情,便是我也劝不住他。不过却也奇怪,自打和我们汇合之后,他刚烈的性子倒是收敛许多,几日里和江顺走的近了,身上竟多了不少恭恭维维的味道。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朱奎开口道:“既是如此,镖头,依你所见,我们该怎么办?” 我转过头看了看洞里四周。此时镖局里百十来名兄弟都已走进洞来,连日来在山野间的赶路让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面容憔悴,一走进洞来便靠着墙壁坐下,似根本也不愿再动分毫,那几个得了风寒的兄弟和两名被毒虫咬伤的人被几人搀扶着向内洞走着,几人都是面色苍白,走起路来更是摇摇晃晃的险要摔倒。百里徒他们这次前来西域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带来的草药却不多,这几天能用的草药也都几乎用在了这几人身上。不过我们的这些草药效果实在不大,在连雨天里,他们的伤病一直没有好的起色。如果再绕远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扛得住,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人受伤得病。 我想了想道:“我觉得百里大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再这么兜圈子的赶路太浪费时间了。” 他们一下禁了声,朱奎迟疑道:“那我们......” “今晚让兄弟们好生休息,土人终归是土人,除了能使些蛊虫蛊毒之类的东西之外,他们也没有多厉害。”说到这里,我顿了顿,低头看着眼前的篝火。篝火堆里先前被百里徒添了不少柴,此时烧得正旺,火头霍霍跳个不停。我低声道:“万一再遇到无需退避,直接杀过去!” 第二章 返程之路二 这一场雨一直下到了半夜。 雨停的时候,我睁开了双眼。扭头看去,外洞里火光微弱,鼾声起伏,镖局里的弟兄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正睡得香甜。我站起身,朝洞外走去。 洞口有两名局里的弟兄在把守,见我过来,两人马上朝我抱了一拳,轻声道:“镖头。” 我点了点头,同样轻声道:“何镖师回来没?” “早就回来了。” “怎么不见他们几人进来歇息?” 这人偷偷看了我一眼,但马上又低下头,吞吞吐吐的道:“何大哥说马匹还没喂,回来之后带几个弟兄喂马去了。” 这个时候喂什么马匹。我想说这句话,但是没说出口,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顿了顿,走出山洞。 洞外,月光滟滟,夜空的浓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的,亮着几点星光,一缕缕月光正从山洞两边的树林枝头漏下,像是一杆杆透蓝的长枪插在地上。西域的阴雨天总是说停便停,这场雨刚停没多久,周围枝头草尖上还在往下滴着雨滴,坑洼的地上也有许多积水。 我走进山洞右侧较远处的一片薄林里,捡了块平坦的山石坐下,看着身下一滩光滑如镜的积水,我一阵出神。 此时月光正浓,映在地上将这一小滩积水照亮,透过水面,我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面孔。 那是半张可怖的,甚至,有点恶心的面孔。 如果再施展开天内功,或许我真的会有性命之忧吧?看着水面,我心里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噬咬着。 我的内力是在和百里徒汇合的那个夜晚开始恢复的。和前几次一样,这一次施展开天内功之后,我的内力又有所增长,只不过这一次比前几次增长的更多,原本腹中那团气只有拇指大小,而现在却已有拳头般大了。借助开天内功的奇异,只在第三天我身上的数十处剑伤便尽数愈合,被罗仁善的勾魂索锁住,我脖颈处的伤口虽然很深,但伤口也在第四天完全愈合,到了前天早上只剩下淡淡的一层血疤了。开天内功运转起来治愈外伤是立竿见影的,不过对于骨头断裂这样的重伤,效果却没那么明显了,加上这几天一直走的崎岖山路,在马上颠上颠下的,我折断的左臂至今还用药布悬在胸前。但即便是如此,我左臂的伤势仍恢复得很快,现在已能微微动弹。 内力能提升这般迅速,实在是一件让人庆幸的事情了,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如坠谷底,提不起丝毫喜悦之情。原以为这一次重伤之后我会像前几次那样恢复如初,但是我错了,倒不是因为我的伤势,而是因为我的伤势在恢复的同时,我的身体又一次发生了异变——右臂上的红色鳞片已经蔓延到了脖颈上了。 在脚下明亮的水面里,我右半边的脖颈处布着一片细细的红鳞,腮部边缘的血管像是被撑大了一般,向外凸出三根,弯弯曲曲的如同三根上了年份的青色藤蔓,直延伸到我的右脸处。而我的整颗右眼,也变得如同一颗红色的石块一般,通红如血。 这已经没有什么人样了。 在周围一片死寂中,我突然心头一疼,闭上眼不愿再看,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因为太用力,坐下的石头也被我的右手硬生生的掰掉了一块。 先是右臂,然后是脖颈,再到右眼,接下来会不会是我整个脑袋?厉延宗说我身体的异变是因为中了蛊炼邪术,也说过我和他是一类人,难道我修炼开天内功最后的下场真的会和他一样,变成类似于涵洞坡下水晶棺中的那种东西么? 我握了握拳头,心头越来越沉重,手里的石块也被我捏得粉碎。身体出现这等变异,那完全是和开天卷上那七个小人图画有关。如果之前我还一直以为右臂的蛊变和鱼头怪体内的毒液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是经过昆仑山一战之后,我便不再那么认为了。 我身上所有的异变,一定是出在那种红色的颜料上面,说不定便是一种蛊毒。可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开天卷怎么会被放在那种地方?又是被何人所放的呢?我至今也没弄清楚。 我胡想着,却只觉脑袋一阵阵的眩晕。 抖掉右手里的石渣,我从腰间抽出一柄一尺长的腰刀。我的追影剑被程富海拿走了,现在也不知道落在了何处,这柄腰刀是百里徒赠送给我的,用来防身,在月光下,这把腰刀银光闪闪,锐利的锋芒沁的我眼睛有些生疼。 也许,我真的会变成水晶棺中的那种东西。 正呆坐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木枝断裂的声音。在雨后,周围很是寂静,这木枝的断裂声更显得极响。我侧过头,沉声道:“谁!” 转过头我才看到,却是江顺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大概我现在的样子着实有些难看,又是独自一人坐在这片晦暗的林子里,纵然是江顺也不由顿了顿脚步,面上闪过一丝惴惴。 但他脸上的不安也只是一闪即逝,马上转的喜笑颜开,走过来笑道:“睡的正香,却见洞里少了一个人,便出来看看是谁,嘿嘿。” 他是在担心我吧?我悄无声息的收起腰刀,站起身朝他欠了欠身,道:“原来是江前辈。惊扰了前辈歇息,请前辈恕罪。” 江顺走到我身边,一边道:“和你那帮兄弟睡在一块那才叫睡不安稳,鼾声打的比雷还响。”离得近了,我才看到他手里正抓着一团药布,他在我坐过的石头上坐下,又道:“怎么了,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苦笑了一声,道:“没什么,出来透透气。” 江顺一双小眼转了转,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道:“只是出来透透气么?” 我有点局促,不由侧了侧头。 见我没说话,江顺收起笑容忽然长叹了一声,半晌道:“坐这吧,我替你换换药布。” 我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江顺伸手摘下我脖上的布带,解着我左臂上已经被雨水浸的发黄的药布,道:“振作点,只是变了些许模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这个颓丧劲儿,你的那帮兄弟都被你吓着了。” 我转头看了看林外,只见洞口处的那两名弟兄正偷偷朝这边张望着,他二人眼里也算是极好的了,见我看过去,马上低了低头。这些天我一直心系右脸的异变,很少和镖局里的弟兄说话,冷落了他们许多,他们面上虽也没多问,但我知道他们私下里一定也在对我身体的异变议论纷纷,甚至有些害怕见到我这张面孔,短短几天下来,我也只觉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远。我呼了口气,道:“吓着就吓着吧,反正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江顺手上没停,一圈圈的倒扯着药布,嘴里漫不经心的道:“你现在倒是看的很开,刀尖儿对准眼珠的时候可也是这般心情?这几天你连个笑脸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对你的这帮兄弟下毒手呢。” 他已看到我的腰刀了吧。我被他说得一阵脸红,在刚才,我也的确有将右眼珠挖掉的想法。我苦笑一声,岔开道:“江前辈,我还能变回原样么?” 江顺这时把我左臂上的药布拆了下来,露出了我的整个臂膀。他抓着我的手腕往上轻轻抬了抬,笑道:“当然!你看,这胳膊不是已经快恢复好了?” 我默然无语。这几天我的左臂恢复的很快,里面折断的骨头已经自行愈合,感觉不到有什么不适了,现在只是肘部还有些浮肿。身体能有这样的愈合能力,确也是值得骄傲的了,只不过,这些完全是由于开天内功才恢复的。 “西域的蛊毒庞杂繁芜,也千奇百怪,无论哪一种蛊毒有无解药,谁也说不好。蜮毒祸害江湖数百年,以前谁都道无药可解,可最后不也在你身上找到了么?大千世界虽然茫茫,总会有转机的。顾兄弟,你年纪尚轻,得打起精神来才行,不能这般自暴自弃,况且你身上的蛊毒并非只是侵染眼珠子,你挖出来也没什么用。” 他这番话说得很是耐心,我不知道该如何应他,只是抬起头看着夜空。的确,我身上的蛊毒早已浸染全身,现在把右眼挖掉根本也没什么用的。道理我自是知道,但是身上出现这等肮脏的变异,在我看来实在像是附肉蛆虫,让人一直毛发直耸,以往右臂发生异变时我还能用要不遮挡一番,眼不见为净,我那时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但现在臂膀上的红鳞已蔓延至脖颈上甚至也浸染了我的右眼,却让我怎么也安不下心来了,这些天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总觉得右边的身体上如趴着一只肥硕的虫子一般,时时刻刻都在噬咬着我的躯体,哪里还能有半点心情去喜悦? 见我没说话,江顺叹了口气又道:“你现在只是半身受蛊毒恶变,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哪里像我们一样被蜮毒毒蚀全身,每月一次毒发简直都能把人逼疯了,你不知道我起初沾了那蜮毒时,浑身骨骼筋脉如被毒虫噬咬,简直痛不欲生,恨不得将自己的皮肤也都扒开来哩,但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虽然说的一本正经,一双小眼睛却不住地偷偷地打量着我,像是在试探。他说了这么多,那意思我懂,他是想劝说我开心点,不要做轻生的傻事,所以故意拿自己身中蜮毒的痛苦来让我找一些心理上的平衡的。只不过他样貌实在算不上好看,贼眉鼠眼的这么瞧着我更多的倒是些猥琐的样子,却真个在怂恿我扒下自己的皮肉似得。 但他一番话下来,我心情确也好了一些,感激道:“谢谢你江前辈,我没事。” 大概江顺也知道自己不善劝辞,但他脸无异色,只是眉头挑了挑,道:“真的?” 我笑了笑,颇有些坦荡的道:“江前辈,晚辈自身出现这等恶状,要说毫无心结那才是假的,但在下也不会蠢到轻生的地步,程前辈曾教导在下,活着才有所作为,如今我被人陷害莫名,蒙受屈耻之冤,这笔账算不清楚,顾天心里实在不甘。” 江顺手里停了停,似要把我看个清楚,良久他才舒了口气,有些赞赏的道:“顾兄弟,你变了许多。你能这么想,也不枉我冒着与七大门派决裂前去救你了。人活着,就得好好活下去,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用。” 说完,他竟也似心情轻松不少,嘿嘿笑着拉开了手里那一卷泛黄的药布,开始在我左臂肘处一层层的缠绕着。 我看着江顺,没再说什么。这个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盗贼远没有他面上展现的那般不恭于世,他平日里虽然爱打爱闹,但这几天朝夕相处下来,我已知道他骨子里却并不是这样子的,他也是深受蛊毒迫害的人,身中蜮毒也有三十年了,在这一点上,他走的路要远胜于我。大概他曾经也和我一样,背地里郁郁寡欢过,好好地活着是他一路走来所得。 想到这里,我道:“江前辈,我身上的血液便是蜮毒解药,你要解开蜮毒的话,不妨取一些。” 江顺笑了笑,道:“不必了,我可不是马千里,见谁都要咬上一口,如果喝了你的血,我也就变成了吸血怪了。” 我诧道:“难道前辈不想解开身上的蜮毒么?” 江顺眉头又是一扬,道:“当然想了,但是要我喝朋友的血却万万不能的。你不必为我担心,如今蜮毒解药已经炼制出来,倘若此番七大门派获胜,少白道人自会给我留一口解药的。” 这一次长生堂大举进犯昆仑山,想来他们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了。蜮毒解药在本空大师手里,等战后定会将解药分发下去,自是少不了少白道人那一份,而江顺是少白道人的弟弟,便是他如今做了这等出格之事,介于亲情,少白道人只怕还会为江顺留一份解药的。 我想着,却听江顺忽然道:“对了,顾兄弟,你这次回中原有何打算?” 我犹豫了一下,道:“晚辈想去一趟京城,去那柳烟阁走一趟。” 江顺此时已将新的药布在我左臂上绑好了,又从剩下的药布上扯出两根细布条,环在了我的脖颈上,才道:“你想去追查那个金老板?” 我冷哼一声,道:“不错。他们如此陷害在下,我自不会忍气吞声,这笔账,顾某定要算个清楚。” 江顺翻了翻眼珠,嘿嘿笑道:“你这次去怕是要落了个空的。你也知道,数月前郑东升可是去那京城查探过的,连他那种人物都查不出来,你又怎么能查出来?依我看,去那柳烟阁看一看那些小女子跳跳舞倒是可行。而且你如今得罪了七大门派,如果就这么去的话未免招摇,万一碰上正道行伍的人,你的那帮兄弟可就要跟着你吃苦头喽。” 我本来还满怀壮志,听他这么不经意的一说,心里的气焰登时减了一大半,不禁扭头看向一边。不远处山寨里的大火已经灭了,一片焦黑,还未彻底熄灭的焦木里冒着一丝丝的轻烟,寨前木桩上刺着的一具具尸体也被烧成了灰,风吹过来,朽烂的骨渣散了一地。 转过脑袋,我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在下也想过,但我还是要亲自去查看查看。我已想好,待得回到中原,便遣散镖局,只身前去京城。” 江顺抓了抓头发,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和一起去吧。” 我愕然道:“前辈......” 江顺伸了个懒腰,伸手往腰间一探,摸出一把腰刀来。乍一看到这柄腰刀,我不由吃了一惊,伸手往自己腰间摸了摸,却是摸了个空。却见江顺晃了晃手里的腰刀,笑道:“我也想去一趟京城,咱俩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 第三章 返程之路三 第二天一早,我们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便又重新赶路。 从山寨往东一带是一片凹凸不平的连绵山岭,山间乱树丛生,地上仍是深可没膝的杂草荆棘,马匹很难行走。和前几天一样,我命何云和杨冲、朱奎他们带人在前斩棘开路,李书白和张翰带着七八名弟兄在侧掩护,自己则和百里徒、江顺几人领着镖局里剩下的兄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 因为休息充足,镖局里的弟兄精神都有所好转,那几名染上风寒的和被毒虫咬伤的弟兄伤病也有所见轻,前几日他们一天到晚的神情萎靡,行走都需要旁人搀扶,但早上起来的时候已能和其他人有说有笑了。不过出于稳妥,为免他们几个旧病复发,我和几位镖师还是将马匹都让与了他们,让他们几人乘马前行。 与我们猜测的一样,在路上,我们的确看到了四五座小型的部落山寨。但庆幸的是,这几个小山寨都是人去楼空,已看不到任何人迹。西域部落群居而生,四十里方圆境内能出现这几个部落,那也只能说这几个部落是相互依赖、依傍而存的,大概这几个小部落是我们昨夜宿营的部落附属小部,那个山寨被屠戮,他们也都鸡飞蛋打,各自逃亡了。 我们是下午的时候走出这一片崎岖山岭的,傍晚时分,在一阵轰鸣不止的急流声中,我们赶到了苦枫桥。 洮水始于西域,但却是大江支流,河道不比主干窄多少,不过以西域地势的险峻复杂,洮水支干还是有许多极窄的路段,苦枫桥便是其中之一。 苦枫桥坐落于两个深崖之上。两个悬渊东西而立,南北绵长不知多少里,距离水面有四五十丈之高,向两边扩展足有里许宽,但到了这里,两边的山崖却靠的出奇的近,几乎已经接壤了,乍一看去,与其说苦枫桥是桥,倒不如说是一根巨大的拱形石块横在两岸之间。由于河道变窄,苦枫桥下的江水也流的异常的湍急,从桥上走过,隆隆奔腾的水流简直比泄洪还要声势浩大。 苦枫桥两边有石栏矗立,上面还雕刻着许多鸟兽草藤浮雕,不过都已是劣迹斑斑,被风雨吹打的模糊不清。杨冲告诉我,这里是中原通往西域的一条要径,苦枫桥是两地的边界标志,由来久远,桥身是西域部落之人搭建,上面的浮雕图案却是古时中原人士所刻,之所以搭建这座桥,旨在两地百姓能和睦相处、通好往来,在古时,这里也曾是商贾马车络绎不绝,前去两地做买卖交易的人数不胜数,热闹非凡,但自西域混乱之后,这里便也萧凉了下来,很少有人经过这里。 一过苦枫桥,地势马上变得平坦起来。倒也奇怪,隔着一座短短的苦枫桥,两地的景色却截然相反,身后是一片起伏的险山峻岭,一律的没膝深草,而到了桥这边,放眼望去,却坦荡如纸,路面一下子变得平缓起来。在西边一片金色的残阳中瞭望四周,我也只觉空气变得异常的清新,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在西域呆了大半年之久,那一片土地的混杂和险恶实在让我不愿再扭头多看一眼,生怕看了一眼,倒似自己又回到了桥那边一样。 蛮疆巫蛊横行,部落纷战不止,中原武林的介入,与长生堂厮杀不休,让本就残破不堪的西域大地徒添一份悲凉。江湖人如草芥,落地为墓,数次的死里逃生也让我对西域产生了不少厌恶,而如果让我挑一块自己的坟墓,我更愿是死在桥这边。好在,我总算是回来了。 ※※※ 路面坦阔,我们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距离岷州城也越来越近了。 大宋西垂边城关隘众多,以文州剑门关为首,南北共有数十个州城要塞,皆屯有朝廷重兵,岷州城是众多边关城邑其中的一个,也是大宋西部边境距离西域较近的一座关城,而位居中原七大门派之一的崆峒派也坐落于此。岷州古为禹贡雍州之城,曾是西羌所居,州南有岷山,西北则有崆峒山,早些年吐蕃境内混乱之时,吐蕃各族曾联手乘机攻破岷州,后遭前朝军民会同崆峒派众子弟携手反击,历时数年,才夺回了岷州东部大片疆土,但那时岷州西部大片土地却已尽数落入吐蕃手中。后来宋帝建国,鉴于国基不稳,并未及时收复岷州,只是下令在两山之间设岷州城,驻以重兵把守,而吐蕃国则因内部局势动荡不堪,来犯各部不得不退到了洮水以西,与宋军隔城相对。两地的纷争恩怨颇深,对于吐蕃诸族以后是否还会侵犯中原,宋境之内多有微词,不过自设城以来,岷州境内却出奇的平静,朝廷稳固国基之后并没有讨伐吐蕃,而吐蕃东垂各部也没有想要再次侵犯的意思,岷州城这一座昔日兵家必争的要地,时至今日竟莫名的成了两地边境上最大的贸易之城,又因崆峒派盘踞于此,中原武林豪客常有踏足,是以岷州城也成为了数十个州城要塞之中最为混杂的地方。 早在商定返回路线之时,杨冲曾给我说过岷州城的事情,因为有崆峒派在,我也想过绕开岷州城,从南部的剑门关返回中原。不过江顺告诫过我,如今七大门派与长生堂一战已落下帷幕,无论胜负与否,各大门派势必也要返回中原,剑门关则是他们必经的要途之一,若我们绕到经过剑门关,不仅路途要遥远许多,也恐会与折返的七大门派行伍不期而遇,而眼下崆峒派大部人马正在折回的路上,内部却是空虚,如果直接从岷州城返境,也会为我京城之行省下了大大的一段路程,崆峒派也绝想不到我会从他们的眼皮底下穿过。江顺混迹江湖数十年,是江湖前辈,江湖经验比我们这一帮人要深得太多,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选择穿过岷州城回到中原。 一过苦枫桥,路上的人迹渐渐多了起来。 匆匆赶了十数里地,绕过一个黄土坡,杨冲忽然从前面跑了过来,沉声道:“镖头,我们到了!你看,前面便是那岷州城!” 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我拉了拉周怀仁用草藤为我编制的独眼罩,顺着杨冲的手指望去,只见前面约莫里许的地方有一座朦胧胧的庞大城池黑影。虽然一路上我听过不少有关于岷州城的事情,但亲眼见到还是头一次,这么看去,岷州城似乎要比郴州大上不少。我道:“那里就是关口了么?” 杨冲点了点头,道:“正是。”他扭头朝右侧张望了望,低声道:“镖头,进入岷州城便是进入了崆峒派的地盘,绕过城门往那边走可抵达剑门关,我们是不是......” 我看着远处的岷州城。岷州城夹山而建,整座城池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刀削险山,因为距离有些远,岷州城整座城看上去很是模糊,不过城两侧的悬山峭壁我却能看的清清楚楚,那是因为此地的山势实在险浩连绵、高逾万丈所致,岷州城纵然庞大,但也显得有些渺小了。不过我这么看去,还是看到了在城池的右侧山林中有一条羊肠小道,直通东南深山,想来那条小路便是通往剑门关的路了。我提了提独眼罩,道:“不必了,天色不早了,今晚我们便在岷州城住一晚。” 杨冲沉吟了一下,道:“镖头,那我和何云大哥先去探探路,万一碰到七大门派的人,我们也能先支会一声。” 我想了想道:“去吧,当心点。” 杨冲笑了笑道:“没事,七大门派的人又不识得我和何云大哥,看到了也只能把我们当成赶路的。” 说罢,他从行伍中拉过两匹马,匆匆往前跑去,到了队伍的前面和何云轻语几句之后,两人骑上快马,向岷州城疾驰而去。 两人先行而去,我们则在后面继续缓行。 越往前走,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里是大宋和吐蕃的边境,行人多是吐蕃境内的部落之人,或成群结队,或三五同行,老弱妇孺占多半,他们身上穿的几乎都是破烂不堪的粗布兽皮衣,蓬头垢面的,像是一路赶来此地也吃了不少苦头一样,见到我们的队伍走过来,马上低头闪到一边,脸上挂满了警惕。在这些一同赶往岷州城的人群中还有不少中原的雇佣兵,比起路上的部落中人,他们则一脸的轻松,或七八人骑马疾驰,或十数人赶着马车同行,马匹上马车上都囤积着鼓鼓囊囊的兽皮包裹,里面装的尽是捕猎所得的兽皮毛和采摘来的草药。 当我们赶到城下的时候,天色已黑了下来,却见得城门口人山人海,沸反盈天,熙熙攘攘吵闹一片,不少人正叫嚣着欲往城门里挤着。 我们都站住了。人群中,何云和杨冲牵马挤出人群,向我们这边跑来。一到我跟前,两人同时抱了一拳,何云沉声道:“镖头,城内已宵禁,守城官兵不让入城?” 我皱了皱眉头,道:“宵禁?” 一边,百里徒忽然叫道:“城里都是亥时宵禁,现在刚过酉时,哪里是宵禁的时间?这帮狗官是不是疯了!” 第四章 返程之路四 杨冲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往日我经过岷州城时,城中都是很晚才宵禁,不知为何如今关闭城门这般早。” 立在我一侧的朱奎道:“关闭城门,那我们今晚岂不是要在城外宿营?杨兄弟,你们问清楚了吗?” 杨冲道:“问清楚了,是那城门的守官告诉我们的。”他扭过头看了看城下,忽然又道:“镖头,你快看,城门关闭了。”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城门口方向。我们伸长脖子望去,远远地,正看到城门的两扇厚重的大门关闭合实,城门前黑压压的人群见到城门关闭,都纷纷仰头朝上面叫嚷着。 百里徒扭过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真是混账!这都走到城门口了,偏偏不让人进去,这不是要把人急死了么!顾兄弟,不如我们趁乱将那城门劈开,混在人群里冲进去。” 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早已让百里徒心里烦躁,眼下好不容易赶到城门口,却又逢上城池宵禁,大概百里徒此时更加焦不可耐了。我情知他说的是气话,笑道:“百里大哥,这里是边关要塞,不可胡来。” 百里徒撇撇嘴道:“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的药草已然用光,吃的也所剩不多,那几个兄弟身受风寒已有数天,如不进城寻医医治恐怕会增重病情,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还有那两个被毒虫咬伤的弟兄,也是需要医治的。” 我心中也有些苦涩。的确,那几个身染风寒的兄弟几天来一直不见起色,确实需要尽快医治。他们几人今天早上脸色虽有好转,但也是因为昨夜休息充足了才会好那么一些,只不过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几人的脸色此时又变的不怎么好看了。 这时,何云沉吟道:“百里兄弟先别急。镖头,岷州城是边关重地,城门一旦关闭,也只有到第二天才会打开,方才我与杨兄弟商量过了,如今我等既已抵达边关城下,何愁进不了城,不妨在城外等一晚就是。” 我抬头看了看岷州城墙。比起城墙下的混黑和骚乱,岷州城城头上却一片通明,点着一簇簇火把,一排排身穿黑甲的边关守兵正在城头上持枪来回巡逻着,井井有序。在上面的城垛间,每隔丈许距离便有一台大型的守城弓弩座架,长长的城头一眼看去,足足有三四十座之多,这种大型弓弩的威力非比寻常,箭矢之大堪比长枪,一箭射出足可射穿十人身躯,郴州城上便有一座,是用来抵御外敌的。 毕竟是中原的边关要城,岷州城战备精良,防御实在比关内的城池要森严的多,只是那城墙的高度,便要比郴州城的城墙高出四五丈。我点了点头道:“也好,朝廷律令严苛,既然城中已然宵禁,我们就不进城了,便明天一早进城。” 何云也跟着点了点头,只不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偷偷看了看立在一匹马上正抱着双臂的江顺,又有点犹豫的道:“至于那几个伤病的兄弟......”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站在马背上的江顺已嘿嘿笑道:“你这个家伙说话总是云山雾罩的,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就是。” 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江顺一直站在马背上一言不发,此时说完,他在马背上轻点一脚,人如一片落叶般的轻落在地,走到我们跟前,一边拍打着手,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你是想让我进城稍些草药回来,对吧?” 何云连忙朝江顺抱了一拳,吞吞吐吐的道:“前辈明鉴,在下确有这个不情之请,不知......不知前辈可否行个方便?” 我不禁失笑。几位镖师中何云的年纪最长,心思也很缜密,刚刚我还在猜测他可能想出了什么治病办法,或许是向旁的行伍借一些风寒药,没想到他竟是有这等请求。我道:“何大哥,不必麻烦江前辈了,让兄弟们先忍一晚,明天进城寻医也不迟。” 一名骑在马上的伤病兄弟跟着笑道:“镖头说的是,何云大哥,我们这点小病算不了什么,再忍个几天也无妨。” 说话这人叫姚庆生,是我镖局中的管理镖据的伙计,一身的羸弱,几个伤病的兄弟里他得病最早,病情也最重,说话的时候已是一脸的菜色。 他的话才落,江顺却轻“咦”一声,看着姚庆生道:“你这伙计看似弱不禁风,倒也是个汉子,不过你们不要,我还偏要去那城中一趟哩,嘿嘿。” 听得江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何云马上欣喜道:“江前辈,你答应了?” 江顺此时倒悠闲起来,打了个哈哈,高深莫测的笑道:“区区一座小城进去何难?不过没有钱财的话,江某便是进城也是会空手而归的。” 百里徒也欣喜万分,抢上前道:“有江前辈相助那就更好了,银两我们自是带着的。老周,老周,快过来!” 听得百里徒的呼喊,周怀仁忙从队伍中间跑了过来,躬身笑道:“百里镖师,什么事?” 百里徒道:“老周,你快拿些银两出来,好让江前辈入城买些药材。” 大概我们刚才的谈话周怀仁也都听到了,当即笑道:“好嘞。”他从背上取下包袱,伸手往里面摸索一阵,摸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抽出一张道:“百里镖师,一百两够吗?” 天下镖局被查封,我们的马车货物全被郴州城的官府扣押了,只留下钱财银两被周怀仁一直贴身保管着,前几天连逢濠雨,周怀仁的包袱多有潮湿,抽出来的银票也都皱巴巴的,不过还能用。 “足够了。”百里徒接过那张银票,又交到江顺手里,江顺用两根手指捏过银票,眉头挑了挑道:“江某为盗一生,拿人钱财替人买东西倒是头一回,哈哈。你们在北边的崖底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他说着,单脚已在地上轻点一下,跳起八尺多高,人在半空尚未滞留,又猛地在百里徒肩头一点,整个人残影一闪,直往北边的山崖腾空冲去,只在眨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中,再也看不到了。 被江顺踩在肩头,纵然是百里徒的八尺魁梧之躯,也不由往前走了个趔趄,百里徒转过身想要看一看,但山脚那边混黑一片,他哪里还能看得到江顺的身影?只是摸了摸头,回身笑道:“江前辈脚下的力道倒也是极重。” 他们都发出了一阵哄笑。李书白在一边忽然感慨道:“这金花盗的名头果然不虚,只是这份轻功,怕已是当今武林一绝了,如果我们镖局里能有这等人物,岂不是如鱼得水?” 立在他身边的张翰也跟着道:“李镖师所言极是,镖头,不如等江前辈回来时,我们问问他是否有此意,有的话便招他入伙,以他的身手,若能相助,定能壮大我们天下镖局!” 他说的颇有豪情,其他几人听了也都兴奋莫名,多半都是这个意思。 我暗自叹了口气。招江顺入镖局?他们却不知江顺根本也没有这等想法,也还不知道我已有遣散镖局的念头。我岔道:“行了,别胡说了,江前辈是江湖高人,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日子,怎会委身加入我们?张兄,你与周伯速去那边打点一下,把帐篷都撑起来。” 张翰应声道:“是,镖头。”他转身朝后招了招手,周怀仁则叫道:“喂,后面的弟兄跟紧了,往这边走。” 岷州城城门口两边的山崖都是高耸入云的陡峭险山,山上壁立千仞,人很难攀岩上去,有南北这两道山崖作屏障,岷州城则更显固若金汤了。我们行至北边山崖底下时,城门口熙攘的人群也渐渐消停下来,大概他们也都知道此时入城无望,不再喧声吵闹,那些中原的雇佣兵行伍见我们一行人抵达北边的崖底,也都纷纷赶来效仿,在山脚和我们拉开了距离择地宿营,而那些从吐蕃流亡来的部落难民则极有默契似得去了南边的崖底,在对面扎了一堆堆的。也许,这种事情对于岷州城头上的守卫官兵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了,我们在城外宿营,他们倒没有斥声驱赶。 江顺的速度确实够快,等周怀仁他们忙手忙脚的将帐篷搭起来时,他也从城中折了回来。他先前离去时走的是这一边的山崖,我们并未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入城的,来的时候我们同样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出城的,只看得他是从我们头顶的山崖顶上飞身落下,背上背了一个比他个头还要大的帆布布囊。 他这次从城中带来的东西有很多。那布囊看似不怎么起眼,一打开了,里面竟有二十多条生鲜猪后腿和十坛子烈酒,除此之外,布囊中还有几包药草和一些碗罐,甚至还有一些烧烤用的佐料。 因为有了酒,百里徒他们都兴奋起来,马上遣人在帐篷前生起五堆篝火,将猪腿褪皮去毛,用铁棒串起搭架,周怀仁将剩下的干肉也尽数拿出,分肉煎药,一群人忙的不亦说乎。我在一旁看着也不觉好笑,不过是在城外宿营一晚,却被他们搞得像是办了一场简单的酒席,周围那些驻扎在山脚的雇佣兵行伍都好奇的看过来,还以为我们在山下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得。 酒过几轮,他们都有了些醉意,百里徒和杨冲、何云还在拉拉扯扯的相互敬着酒,江顺握着腰刀,割着火架上的猪腿肉,而朱奎、李书白和张翰三人则酒意兴起,在一旁攀比起了武功,舞起了刀法。几位镖师中,他们三人的武功较为低微,刀法皆是普普通通的外家子武功,少有精要之处,不过他们的刀法使得却是行云流水,丝毫不显花哨,身法扎实稳健,倒也引来不少雇佣兵的一阵喝彩。 镖局里的兄弟为了我,来到西域也有几个月了,马走异地,一路的舟车劳顿,难得能像今晚这样酣畅淋漓,只是,看着他们嬉闹一片,我却提不起太多的喜悦,一边端着碗慢慢的喝着酒,脑子里想得满是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事情。 如今我已得罪七大门派,如果继续领着镖局里的兄弟在中原闯荡,或许真的会招来池鱼之灾吧?但让我就这么遣散辛辛苦苦打理起来的镖局,我也实在不甘心。江顺昨天已告诫过我,他却不知我比他想的还要多。我想过以一己之力重振镖局,打破所有的规矩,彻底与七大门派撕破脸皮,甚至也想过领着这一帮兄弟占山为王,自立门户。说不定上天怜悯,真能让我们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只是想来想去,回到现实中,我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本事和理由要这么做。真要和七大门派对着干,最后苦的不过还是镖局里的弟兄罢了,而我身上的蛊毒也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脑子里胡乱的想着,我心里一阵阵的痛楚,仰起头将碗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今天是四月十五,月亮圆圆的,孤立立的挂在幽蓝的夜空,却冷清的像块冰。 也许,离开镖局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甩了甩头,长长的呼了口气,将碗放在地上,抓起酒坛,准备再添一碗酒,哪知,坛子里的酒还没倒出,地上的那只碗却忽然微微颤动起来,地上的石子儿也跟着轻轻跳动着。 我微微一惊,放下手里的酒坛,扭头望去,却听得西边极远处在这时传来一阵隆隆之声。 第五章 关城明月一 那一阵声音起初还很微弱,但不过片刻忽然马蹄声大作。我吃了一惊,猛地站起身,右手顺势握住了腰刀刀柄,张望过去,在幽蓝的夜色下,远远地,只见得有一大片滚滚黑影正如怒浪般的向我们这边疾冲而来。 来的是什么人?我心头一震,努力的看着,想要看清前面,但现在是夜晚,我们又都是围坐在篝火边,远的地方根本也看不清,哪里能看得到是什么人?只能听到那声音,却当真有千军万马般的响。 此幕突如其来,声势极大,原本热热闹闹的宿营之地一下子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站住了。江顺冲到我身旁,沉声道:“顾兄弟,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啊,来的似乎是吐蕃部落的人马!” 这时,百里徒也一步跨了上来,接道:“这里是边关,这些土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这话等同于没说。大宋和吐蕃边关常有战事,如果前方来的真是吐蕃的部落大军,自是来攻打岷州城的了!我几乎马上就想到了这点,但心头马上又是一惊。吐蕃境内现在正值祸乱,部落之间纷战不止,单单北部的雅隆觉阿王系领土内便已乱的不成样子了,这支人马若真的是吐蕃的部落之人,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边关才对,各方首领应解除内忧为首要,怎会在这种时候来惹外患? 脑子里正急速的想着,那一阵奔袭声却容不得我多言,已是极大了。却在这时,我们身后的城头上忽然响起了号角声。这号角声响彻天地,直冲云霄,号音未落,紧跟着,有一人在城头上高声叫道:“敌军来袭,准备迎战!” 这人一语方落,“铮”一声洪响,数百根箭头沾着火的箭矢如喷发也似得,已从城头上猛地冲天而起,齐刷刷的朝我们正前方急速射去。 大宋边关尽是朝廷禁军把守,铁骑剽悍,训练有素,数百根火箭同时射出,发出的声音却丝毫不显错乱,犹如一声。一簇簇火箭飞上夜空,也一下把整个天空照亮了。 因为有了火光,我也终于看清了前方。却见得前方不足二里处,百余个体型庞大的山魈如发了疯似的正朝我们这边狂奔而来,在飞扬的尘土中,它们身后则跟着一大片骑马的部落土人,也正急速冲来,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只见得许多金铁的寒光,在半空中火箭的映射下,隐在滚滚尘埃中闪闪发亮。 一见火箭射来,那奔在前面的数十个山魈也终于不再沉默,发出了阵阵咆哮声,猛捶胸膛,却冲的更凶了。这时,冲在半空的数百根火箭也落了下来,眨眼间,正尽数射在那一片人影兽群之中,这一阵火箭异常的密集,有几个山魈被火箭贯穿了脑袋,马上仰头栽倒,有的身上插满了箭矢,在地上翻了几滚,冲势却丝毫不减,爬起身重又冲来,而它们身后跟随的众多部落之人也多有波及,被火箭射的一阵人仰马翻。 但即便如此,他们根本也没有任何的停滞,一轮火箭射过,马上,他们的行伍中发出了一阵滔天的杀喊声,冲势更胜刚才,连大地也跟着猛地震颤起来。 那真的是吐蕃的部落军队!直到亲眼看到,我的心才彻底沉了下来,而且只看先头大队,他们所来之人竟不下三千,后面扬起的尘土里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马! 事发突然,城门外登时像炸开了锅一般,四处一片噪杂,镖局里的兄弟都发出了一阵惊呼,和我们一起宿营在山脚的诸多雇佣兵行伍也无不变色,惊慌之下,便是什么行礼也不顾了,呼喊着朝城门口跑去。 我心里也不由一阵焦急。这里是边关要地,非武林争雄之所,我情知这群吐蕃大军胆敢来袭,根本也毫无道理可言,便是见人就杀的,以我如今的武功,自是不怕,而百里徒和何云他们几位镖师更是有自保的能力,只是我这一帮镖局里普通的兄弟怕是要遭殃了,他们虽然随我患难与共一年之多,但大多数都是些武功低微之人,面对这等千军万马的阵势,此时若不逃离,哪里还能活命?来不及多想,见这些雇佣兵跑向城门,我也大叫着,挥手道:“快,往城门方向跑!” 嘴上这么叫着,我心里却又一片冰凉,本以为今晚是个平静的夜晚,怎么也想不到会遇上这种事,江湖上大一点的惨烈恶斗我经历不少,但是如这等边关战事我却也是头一回碰上,实在不知其中险恶。只是,这一支吐蕃大军究竟是何方势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边领着百里徒他们朝城门口跑着,我扭头看着背后,这只突如其来的吐蕃军队冲锋之势实在太过迅疾,只在我们往城门口冲去时,他们竟已冲到了我们的身后,距离我们已有一里之遥,简直迅如电闪。原本扎堆在南边山脚的西域流民也正朝城门方向匆匆跑着,但我们这边多是习武之人,奔跑的速度要比他们快许多,他们的人数也比我们这边多,已落在后面,人群中多是老弱妇孺,这么一骚乱,不少人被挤倒在地,哭喊声一片。倒也奇怪,他们吐蕃的军马来袭,这些吐蕃的流民竟也会害怕成这幅样子。 容不得我细看,我们距离城门口本来就不远,有一队雇佣兵跑的快,率先抵达城墙近处,还没到城门口,一名身穿褐色马甲的汉子已仰头匆匆叫道:“快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这人大概是跑得急了,一口气似没提上来,叫的有些慌张。哪知,这人话音才落,城头上有两座巨型弓弩马上调转箭头,一下对准了他们,有两名黑甲士兵的人伸头看来,一人高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见城头城头巨型弓弩对准了自己,马甲汉子一行人登时站住了,那汉子叫道:“我们是中原人,官爷快开城门让我等入城,吐蕃的大军打过来了!” 城上那黑甲士兵道:“难道我没长眼睛么,还用你指明?城门已关闭,任何人等不得入城,你们速速离去,不得再靠近城池半步,否则耽误了军事,一律杀无赦!” 此时我们也已冲到了城门下,听得这黑甲士兵的话,我心里咯噔一下,脚下似也踩了个空,险些栽倒。让我们速速离去,可是岷州城两边是高逾千丈的峭壁,后路已被那一群吐蕃大军堵死,我们能去哪里?唯一的出路便只有这一刀城门。可那士兵既已这般说,那根本就没有一点想要打开城门的意思。 眼见那一群军马越来越近了,如果现在打开城门,我们尚能躲过这次边关战事,再晚一些,只怕便是上面的士兵想开城门也开不得了。我心里怒气升起,那个身穿褐色马甲的汉子也大为恼怒,大声道:“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曹大人特派吐蕃前去接收药材的伙计,你胆敢不开城门,若是惹怒了曹大人......” 大概这人也是急了,竟在此时搬出了“曹大人”这等人物,也不知道他嘴里说的曹大人是谁,但此时搬出来,这人身份定也显贵。 熟料,这人话还没说完,城头上忽然一道破空之声疾传而至,地上泥土炸开,一支箭矢“噗”的一声钉在了这汉子的脚下,羽端抖个不停,这汉子吓了一跳,和随行的几人同时退后一步,仰首怫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城上那黑甲士兵冷哼道:“边城要地,敌军已然来袭,城门若开,岷州城定然失守,岂容你说开便开?这一箭旨在警告,若再多言胡闹,下一箭定将你的脑袋射出个血窟窿!速速离去!” 这人说着这话时,面上已是声色俱厉,看样子,他们当真是铁了心不会开城门了。尽管心里恼怒,听得他的话,我不禁又有了些恍然。岷州城是大宋西北边城要塞,早年吐蕃大军曾大举侵犯过一次,导致岷州一半疆土被吞,如今只剩下岷州城以东的领地还属大宋,城门要职,实在兹事体大。现在一同奔往城下的雇佣兵行伍不下数十支,算上我们百十号人,一共有七百余人堵在城门口,而我们后面正匆忙挤来的西域流民数量则更加多了,这么多的人,城门一旦打开必遭蜂拥,只怕吐蕃大军袭到城下时想关也关不上了,真要是这样,也只怕岷州城会再一次失守,遭殃的便远不止我们这些城外之人了。 这些事情在我脑中只是一闪而过,便已知其中轻重,刚才朝城门口奔来时并未想到这些,现在想起,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城门若不开,难道要让我们这些人困死在城外吗? “狗娘养的,你们是边城守兵,旨在保土安民,却也会做出这等卑鄙之事,老子若能活下来,定找你算个明白,曹大人也不会放过你!” 那身穿马甲的汉子还在不停地说着,嘴里已是变成了咒骂,声音却没有先前大了,周围许多雇佣兵也纷纷指着城上怒骂不知,多半也是恼怒威胁之意。但我知道,那根本也没有什么用。 江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我的身边,他城上城前张望几下,忽然面现笑意,似看透了我的心思般的道:“顾兄弟,看来这城里我们是进不去了,不如便在城门口杀几个土人玩玩,倒也快哉。” 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么?我不禁有些生气,嗔道:“江前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等戏言,吐蕃大军来势汹汹,弟兄们如何能挡得住?” 江顺挑眉笑道:“这城门现在开不得,我们若在城门正面干等着更是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不如寻个狭小之地避身,以你之能,便是那一群吐蕃大军尽数压过来也无可奈何的。” 他忽然又这么说,我心头一动,道:“江前辈,你想出什么脱身妙计了么?” “妙计倒谈不上,只不过是靠墙打狗罢了。”他笑着,伸手一指北边,又道:“你看那边,那边是两面夹角,道口颇窄,岔口有些许石林阻挡,你们若能退到那里死守入口,岂不比在这里三面环敌更好?” 他指的是北边山崖与城墙的夹角。北边山崖高逾千丈,壁如刀削,在与城墙交接处尚有一片敞亮的三角地带,在夹角前面,还立着十七八根两人高的石林,此时那里的城头上火光闪烁,城下面却有些昏暗。 那也是吧。现在入城不得,如果退到那里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了,那里纵然算不上什么好地方,但总不至于被吐蕃大军三面围攻的好。我道:“好吧,就依前辈所言。百里大哥,马上让所有兄弟退到那边的城角下!” 第六章 关城明月二 吐蕃大军已经距离城下不足半里了,这么近的距离回望过去,那百余头山魈和后面一大片人马卷起的翻滚烟尘,当真犹如一个滔天大浪涌来,携起得风雷之势简直要把所有东西都吞噬掉。 听得我的话,百里徒忽然冷笑一声,伸手从背后摘下那一柄六尺长的大黑刀,膀子一震叫道:“来的正好!在关内杀人缚手缚脚,今天老子也要杀个痛快!兄弟们,快随我来,到那边的石林后!” 百里徒脾性暴躁,先前又喝了不少酒,大概见到此际吐蕃大军的悍猛凶势,他心中的凶性已被挑了起来,他叫的声音颇大,何云、杨冲他们也都跟着呼喊一声,领着镖局里的兄弟急忙朝北边城角奔去。 眼见我们转向奔走,原本还滞留在城下叫骂的诸多雇佣兵行伍也马上紧跟过来,那名身穿马甲的汉子跑到我跟前,面色有点发白的道:“这位仁兄,我等皆是大宋子民,这等情势理应共同进退,我们兄弟几人愿与贵派一同诛杀蛮夷!” 这人大概是吓怕了,说话语无伦次的,言中之意,竟把我们当成了中土某个门派之人。我道:“要跟来就跟来吧,快走!” 在这种情况下,能多些人相助共同抵抗吐蕃大军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也没理由拒绝他们。 这时,从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惨叫声,我被这阵凄声一惊,看过去,只见得落在我们后面的那一群吐蕃流民正被吐蕃大军赶上。此时他们一群人也已赶到城下,约莫一千人左右,被那吐蕃大军先头的百余头山魈追逐在身正尖声哀嚎,乱成了一锅粥。有些流民被山魈践踏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呼喊便被踩成一片肉泥,鲜血如是爆开了一般,飞溅半空,有跑得快流民则被狂性大发的山魈追上,一阵猛撕狠咬,肚破肠流时发出一阵痛叫。那些人群中有许多女子和小孩,大概自知逃路无望,紧紧的抱作一团,而后面奔袭而至的诸多山魈和吐蕃军马却根本也看不到似得,哪里在乎这些,仍是拼命地碾了过来。 那些流民也是吐蕃的百姓啊。我心头一颤,在城头淡淡的昏暗火光下,却只觉那群躁动的吐蕃大军犹如地狱的恶鬼一般,毫无人性。 在刚才,我还道那些流民来自吐蕃,吐蕃大军即便来袭也要念及本土,顾及本地部落之人,说不定攻城之余会将那一群流民尽数驱赶,可事实上哪里是我想的那样?我不禁握紧了右拳,指节发出一阵脆响。 惨叫声来的惊心,但在吐蕃大军如山的隆隆冲锋下,千余个吐蕃流民几乎只在片刻便被大军吞没,惨叫声去的几乎比电闪还快。 这时我们已奔到北边的城脚下。江顺说得没错,这一片三角地带果然是块阔地,容纳我们几百人绰绰有余,崖壁靠近城墙的地方有一处天然的道口,前面的十几根大石像是大树一样,稀稀疏疏的立着。在我们上方的城头上挤满了守城士兵,因为城墙宽长,我们头顶正上方只设了两架巨型弓弩。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我们刚刚抵达城角处的时候,吐蕃的大军也已攻到了城下,只听得城头上一声长啸冲天而起,一人叫道:“放箭!” 说话这人正是先前喝斥那马甲汉子的黑甲士兵。他手里这时抓着一根红色的小旗,说话时手往前一指,登时却听得城头一阵极重的离弦之声,城头上架设的四十多架巨型弓弩猛地同时发射,四十多根长枪般的巨大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奔雷电闪一样,从城头上陡然射下,而在同时,数百根火箭也在此人的号令下,又一次从城头亮起,雨点般的疾冲城外。 如此多的巨型箭矢和火箭一起射出,城外如一阵流星划过,细细密密的,来攻的吐蕃大军阵前的百余头体型巨大的山魈首当其冲,刚刚奔袭至城下,却一下被射了个正着。巨型弓弩威力非比寻常,洞穿十人轻而易举,吐蕃大军行伍前排的那百余头山魈纵然皮糙肉厚,却哪里能挡得住?我看的清楚,那冲在前面的数十个山魈一下被射了个对穿,身体倒飞,数十个山魈被巨型箭矢硬生生的逼退五六丈之远,嘴里发出了呜鸣,滚落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而那一阵火箭再一次落入了吐蕃大军后面的行伍之中,阵中却又是一阵痛叫传来。 此时吐蕃的大军已逼近城下,距离我们极近。映着火光,我也得以看清来攻吐蕃军马,却不禁又吃了一惊,只见得这是一支以骑兵为主的部落蛮人,数量在万人左右,竟相当于一支万人大部! 吐蕃人稀地广,很少听说有大部落,他们四大王系势力之中除了拉萨王系、西部阿里王系和亚泽王系三大势力中有大部落之外,便是连北部的雅隆觉阿系势力也不曾出现大部,系中的觉索部、善吉部和德真三个部落也仅仅是三个中型部落。岷州城位于吐蕃西北边陲,能来攻打的多半是吐蕃北部的雅隆觉阿系势力了,可是,那股势力中分明没有大部,这一支万人吐蕃军马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这支军队不是吐蕃的? 我想着。火箭射落在地,在地上燃起一簇簇火焰,将这群吐蕃军马行伍登时照亮,样貌清晰看见。只见这些吐蕃部落之人均是一脸的蓬污垢面,面上用黑红两色的颜料涂抹成花里胡哨的脸纹,身上披着都是厚厚褴褛铁甲,捆着纵横交叉的铁链,样貌实在难看,便是连坐下的马匹也被涂得不像马样,人畜打扮的简直是恶面鬼脸。 他们身上的铁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战争,也早已残破的不成样子,上面血迹斑斑的,一干人冲挤过来,有的手持长矛,有的拿着弓箭和弯刀,乍一看去极为混杂,但却个个神情彪悍。 待得这第二轮火箭落尽,他们行伍中又有不少人被射下马来,但马上,他们队伍的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声挠耳的冲天怒吼声。 这声音是吐蕃语,不是中原方言,我也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但就像是暗夜中的一道霹雳,吐蕃大军中一下发出了一阵吼叫,近万人的队伍像是滔天的潮水一样猛地蜂拥而上,只在眨眼间便冲到了城墙下。 岷州城城墙近二十丈高,墙身皆是坚固的青石所筑,但是吐蕃万人军马疯也似的冲锋却更像是一道汹涌澎湃的洪流,势不可挡。率先抵达城下的那群山魈仰天咆哮着,开始拼命般的攀上城墙。它们本是一群毫无人性的蛮兽,倒也懂得堆叠而上,加上体型庞大,二十丈高的城墙似乎显得有些低矮。只是它们刚爬上城墙,城头上忽然又有一人大叫了一声,密密麻麻的石块如雨点般的砸了下来。这些石块大的有水桶大小,小的也有人的脑袋大,那数十个山魈被石块砸身,惨叫不止,却死也不退,有不少爬在前头的山魈被砸下城来,但只是在地上滚了几滚,重又攀来,当真悍不畏死。 这时我们已冲到城角里。我刚绕过一块大石,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扭头看去,只见一名落在后面的雇佣兵正被一只两丈高的红毛山魈抓住腰身,凌空提起。 这只山魈和我以往在黑风岭见到的山魈相差无几,浑身皮肉溃烂的不成样子,面上骨骼有大半露在外面,像是刚从油锅里捞上来一样,一身的腐臭,只在背后还存有猩红的毛发。它的一只溃烂的手上已无完肤,抓住那名雇佣兵的腰身时从手背上不住地流出绿色的粘液,那名雇佣兵被提在半空,想要抽刀回砍,却那里还来得及?被这只红毛山魈另一只马上抓住了脑袋,只那么左右一拉扯,登时身首异处,从脖颈处一下喷出一道血柱,洒溅低空。 转眼间便死了一个人。 周围的人群都发出了一声惊呼,不禁往后退了退。这一片岔口算得上是一片绝佳的固守之地,百里徒他们赶到此地的时候,早已和其他雇佣兵行伍在石林后摆好了架势,前排多是端着长枪的两百余名汉子,中间是刀剑短兵,挤在最里面的则是些武功低微的人,甚至还有数十人手里握着弓箭。 我们和这些雇佣兵是半道相遇,从未有过交集,此时此刻能摆出这等架势倒也很默契,如果我们这样死守此地,未尝不能像江顺说的那样“靠墙打狗”,说不定也能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躲过此战了。 这只红毛山魈刚杀了一人,把脑袋转了过来,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吼叫,四肢在地上猛地一蹬,直直朝我们扑来。大概其他山魈也发现了我们躲在此角,在这只红毛山魈冲过来时,身后有七八只山魈也一同转头冲来。他们本来就身体庞大,这么齐齐朝这里猛冲,竟难掩磅礴之势。 这时,百里徒大叫道:“兄弟们,杀啊!” 他此时站在最前面,倒显得成了我们这么多人的首领,一声落下,他已挥刀朝这只冲来的红毛山魈当先砍了过去,站在他周围的两百多名手持长枪的人也纷纷举枪刺出。 第七章 关城明月三 两百多根长枪同时刺出,纵然这只红毛山魈再怎么皮糙肉厚也是挡不住了,它腾跳过来,身体还未落地,有七八个眼疾手快的雇佣兵已送出了长枪,“噗噗”几声响,七八根长枪正齐齐刺中了它的胸膛。 那红毛山魈吃痛,滞落在地忽然又发出了一声怒叫,竟对身上的伤势毫不在意,顶着身上的枪杆仍疾步扑来。这么近的距离,我已能看的清清楚楚,这只红毛山魈被几杆长枪洞穿胸膛,伤口里迸出的仍是绿色的粘液,气味当真腐臭刺鼻,它身体低了低,一只皮肉糜烂的右手猛地探了过来。它虽重伤在身,但这一抓却是势如奔雷,快的异常,只见前面一名精瘦的汉子想要抽枪后闪,却是慢了一慢,腰身一下又被这只红毛山魈抓在手里,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哼,整个人被凌空提起,手里的长枪也掉落在地。这红毛山魈的左手顺势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这人的脑袋,似要故技重施,也想将这人的脑袋扭掉。 这等脏劣的山魈能如此凶悍,实在不愧为吐蕃部族的杀戮机器,被这么多的长枪洞穿胸膛,它竟还能有反击的的余地,那名精瘦的汉子被它抓在手里也似轻若无物,简直像是一根藤草一样。 正在这时,却听百里徒大叫道:“留下吧,畜生!”随着这声音,他手里的六尺大黑刀已猛然劈落,正砍在那红毛山魈的左臂上。 长枪比大刀攻击距离要长,这红毛山魈先前冲过来时百里徒本是率先迎上,此时贴身相搏他倒是落在了后面,但百里徒此一刀却恰是时候,又是乘隙而发,手里的漆黑大刀卷动着一股厉风,一如电闪劈下,势沉至极,方一砍在那红毛山魈的左臂上,却听“哗”一声响,登时将那红毛山魈的左臂齐肘砍落。 它左肘处的血飞溅开来,洒了半空,却仍是一片绿色的粘液。 那红毛山魈大概没料到百里徒的一记大刀能有如此之威,此时左手臂被砍落,不由仰天发出一声惨叫。许是断臂之痛对于它们这等怪物来说亦是难忍,它右手仍死抓着那名精瘦汉子,却在此时也猛地一下握紧了,那名被它抓在手里的精瘦汉子本就动弹不得,被它这么死死的一捏,整张脸忽然胀通红,却是耳鼻流血,人像是一个水袋般的,身体一下爆了开来。 周围的人群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半空中,又像是下了一场肉雨,有几滴滴在了我的脸上,还带着热气。 我暗自心凛。这些雇佣兵想来也都是经常出入吐蕃的人,自是知晓山魈的惊人战力,我初入吐蕃时也曾与这等怪物交过手,对它们也是略知一二,但饶是如此,此情此景,我还是忍不住心底一沉。这样的山魈,竟也凶狂到这等地步,性情几乎和死亡沼泽里的鱼头怪一较高下了,鱼头怪是无道蛮兽,便是连同伴的尸体也不放过,而这些山魈是被吐蕃人豢养,多多少少还带着些人性,还是分得清敌我的。但就是因为如此,却更让人心惊。 这支吐蕃大军能培育出这么多的山魈,实在是了不起,如果这些山魈的数量再多些,怕是岷州城早已再次被攻破了。 此时那红毛山魈左臂已断,倒真个如疯了一样,丢掉手里那具尸体,猛地一甩头,顾不得身前刺来的诸多长枪,朝着百里徒直直扑来。百里徒一刀已落下,这时手里的六尺宽刀正砸在地面上,这山魈体硕力大,距离百里徒已是很近,脚下的速度更是快得异乎寻常,百里徒想要抽身回退却已有些来不及。也不知道这山魈体内的绿色粘液是否有毒,见情形不对,我心中一寒,右手一把捡起地上的那根长枪,微微提气,单脚一踩地面,飞身朝着这红毛山魈当头刺去。 上一次施展开天内功之后,我的内力已整整高出数倍,脚下的力道已是今非昔比,这么一跃纵然不能跳出两丈的高度,但也差不了多少,右臂一抬起,正好与这红毛山魈的脑袋齐平。 见我突然发难,这只山魈却是躲不开了,它一双猩红的眼睛刚转到我这边,我手里的长枪便已刺到它的前额上。 这山魈的脑袋微微偏了偏,似乎还想要躲开我这一枪,但以我右臂如今的力道之大,速度也不知道比它快多少,哪里还能让它躲开?它的脑袋还没转过来,“咄”一声,枪尖已扎入它的脑中,不等它有任何动作,借着下落之势,我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道,手里的长枪只在电闪间一下没入它的脑里,枪尖又从它脑后戳了出来。 这红毛山魈的脑袋被长枪贯穿,已是站不稳。此时我人还腾在半空,见它身体向后踉跄着,趁势单脚一点它的肩头,借力往后翻了两个跟头,稳稳地落在地上。 从捡起长枪到击杀这头山魈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凭借如今大涨的内力,我的这些动作也使的颇为连贯顺手,心里不禁也有些得意。我抬头看了一眼,那头山魈被我踢了一脚,肉山般的身体直往后滚出三四丈,待得停下身时已是仰面栽倒,瘫在地上动也不动了,只是脑上绿色的粘液直冒。 空中飘散的仍然是腐臭的味道,腥臭难闻。 我站直了身,眯着眼朝那种绿色的粘液看了看。当日黑风岭的山贼被诛,吐蕃东北部的原戎族便是率领山魈攻破山寨的,而原戎族豢养的山魈体内满是黑绝虫那种污秽之物,一旦被摸上了身,便会钻人体内、食人脏腑,苏卿尧曾说过,那种黑绝虫在体内会繁衍出幼虫,也不知道眼下这群山魈体内的绿色粘液到底是什么脏东西,如果真的和黑绝虫一样也是一种蛊虫,恐怕我们这些人很难抵挡得住。 只是,与我想的不一样,看了片刻,但见那一滩绿色的粘液根本也毫无异动,似乎只是一种寻常的绿色液体。 我正看着,忽然听得我们上方有一人叫道:“那些怪物又来了,你们快闪开些!” 那是城头上的一名黑甲兵叫出来的。这时,红毛山魈身后的那七八只山魈已冲到了我们的近前,距离我们不足十丈,后面则跟着嘴里发出怪叫的吐蕃部落之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一群人冲来,只见得烟尘滚滚,如煮沸了的涌泉一般。这人大概是有心相助我们一把,先前并没有在我们这一处砸落石块,说话时已招呼着城上二十名黑甲兵拼命地转动着城上的两座巨型弓弩,长枪般的箭矢直对我们身前咆哮而来的几只山魈。 如果能得城上守兵的相助,我们这边势必会轻松不少,城上除了那二十名黑甲兵操控着那两架巨型弓弩,另有数百名黑甲兵手持弓箭,已拉得满贯,似马上便要放箭。 杀掉那只红毛山魈,这时我已站到了队伍前面,见城上蓄势待发的阵势,不由挥手叫道:“城上要放箭了,大家快后退!” 嘴上叫着后退,但我们这里是城角,根本也退不到哪里去,一群人也只是往角落里挤了挤。我刚退了两步,城头上的箭矢便如雨点般的射下。守城禁军纪律严明,箭法极准,这一轮箭雨射下,发出的声音仍如同一声,当头射下,那两架巨型弓弩射出的箭矢则更显惊人,真个犹如两道漆黑的怒雷砸落。如此磅礴之势,那几个山魈首当其冲,一个奔在前面的山魈根本也来不及反应,一下被一根巨型箭矢刺穿了脑袋,敦厚的身躯像是一个沙包一样,登时头下脚上被钉在了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另一道巨型箭矢射出的角度却是刁钻不少,一箭划过,竟同时穿透两头山魈的身体,拖着两头山魈直往一侧滑出数丈远的距离,沿途撞飞了十数名骑马的吐蕃族人。但那两头山魈却是坚忍,被巨型箭矢洞穿身躯只是在地上滚了几滚,爬起身抽掉身上的箭矢,便重又冲来。 此等势如雷霆的巨型弓弩,纵然我施展开天内功也是不敢贸然去接。我想着。那样的枪头实在锋利,只怕便是数块铁板合在一起也会被尽数穿透的了。 一番箭矢落尽,又是引得冲向我们的吐蕃族人一阵人仰马翻,不少人被射下马来,在地上痛叫着,他们本是悍不畏死的冲锋之势也随之一缓。但那几只剩下的山魈却是冲到了我们的跟前,除去刚刚被巨型弓弩射死的那一只,我们这一处现在仅剩下六只山魈,那两头被巨型箭矢贯穿身躯的山魈也在其后。 这几头山魈身上插满了羽箭,凶焰却仍不减半点,当先两头山魈奔到我们近处,忽然四肢捶地,厚重的身体猛地高高跃起,看去势,竟朝着我们的行伍中间位置扑来。 他们的身躯本就庞大,两只山魈同时扑过来,真个像是两块大石头从天而降一般,身体还未到,一股腥臭的寒风已当头压下。 我们这群人前排是两百多挺着长枪的雇佣兵,中间则是握着刀剑短兵之人,我镖局里的兄弟多半站在那里,如果被这两头山魈冲进人群,免不了是一阵猛撕狠咬,他们都是普通之人,手上的功夫不高,也不知道会被这两头山魈杀掉多少。而我们上方的那两架巨型弓弩一次只能发一箭,即便城上那些黑甲兵有心相助,这时却也来不及再发第二箭了。 这六头山魈,我要杀它们,想来应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看着这两个山魈从半空急速扑落,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抬眼瞥了瞥城门口方向。 不远处的城门下,到处传来了厮杀的呼喊声。此时天色还很黑,在城头上摇曳不定的昏黄灯火照耀下,那些拼命欲要攀上城头的山魈如同一个个鬼物,叠在一起连成了一串,有几个山魈已摸上城头,正在和一群黑甲兵撕斗,杀声滔天。城下,那近万人的吐蕃军队得益于山魈开道,已搬来投石机聚在城下,正朝城头上投放着一颗颗带着火焰的石块。 岷州城曾被吐蕃人攻破过一次。 我想着。 无论这群吐蕃人究竟来意如何,但要让他们再次攻破城门去践踏生我养我的中土大地,那样的事情,我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 此时,那两头山魈距离我们头顶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跳落在地。在周围的一片惊呼声中,我心头一冷,叫道:“百里大哥,大刀借我一用!” 第八章 关城明月四 百里徒此时已拉开了架势,举着大刀想要朝着那两头山魈迎头痛击,听得我的呼喊,刚把头转过来,我已探出右手抢过他手里的六尺黑刀。不待百里徒有任何动作,我一脚猛地地蹬在地上,人直直的朝这两头山魈跳了过去。 百里徒的这柄大刀有六七十斤重,手上力气小一些的根本也提不动,但此时在我右手里却仿若一柄木刀,很是轻松。那两头山魈见我自下而上跳来,都发出了一声怒叫,抡着四臂便砸向我的头顶。 它们此时还腾在半空,身体不曾落地,能强行做出这样的动作当真也是了不起。四条手臂刚一砸落,这么近的距离,我也只觉一股厉风袭面而来,头顶犹如有四根粗大的木桩敲下,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它们的速度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我了。我右臂一紧,已提起了三分力道,手里的大黑刀猛地劈向左边一头山魈,只“噗”的一声响,大刀在半空闪过一道黑线,刀刃从它的右拳下方径直没了进去。 这头山魈本是自上而下砸落拳头,我这么迎头劈砍,大刀像是直直的劈开了一根木头,刀身切入它的右臂里,登时将它的整条右臂劈的分开了叉,从它的手臂中,绿色的黏液一下迸出,半个手臂只剩下肩头的一点皮连着。 如果这柄大刀再长一点,这一刀只怕已将它的右臂劈开了。这山魈负痛,不由发出一声呜叫,我不等它有任何动作,刀身往下一压,借力身体一转,已凌空翻身欺在它的脑门前,手里的大刀顺势在它的脑袋上又砍了一刀。 这是避水剑法之中的一招“回旋斩”,若用长剑使出的话,借力旋身可连斩三剑,我不善刀法,却使不出这等功夫了,但即便如此,我也在转瞬间连劈两刀。百里徒这柄黑刀刀锋有些钝,但好在沉重,刀刃砍在这只山魈的脑袋上像是砍在瓜皮上,顿时将这只山魈的半个脑袋砍落,脑浆和绿色的黏液猛地从中爆裂,在空中溅开了。 好霸道的一把刀! 我将刀回带,只觉大黑刀握在手里极为趁手,刀身划过那山魈的脑袋,上面却丝毫不沾半点污秽,而这刀本身的块头让我觉得似有它在手便是什么东西都能劈得开一样,心里也说不出的畅快。难怪百里徒整日里总叫嚷着砍这个坎那个的,有这等万钧之刃在手,倒也徒添豪性似得。 这头山魈脑浆迸出,已是活不成了。此时我已借势翻到它的背上,正与右面那一头山魈错身而过,右边这头山魈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干净利索斩杀它的同伴,它双臂砸空,刚把头转过来,我已一脚蹬在身下山魈的背上,借着去势未尽的刀势扭身横移,朝它的后颈猛地斜斜一刀劈下。 这样的距离,纵然这只山魈是在步下,也躲不开我这一刀了。这山魈大概也知道这一点,猩红如血的双眼里,竟然在此时闪过一丝惧意。 它们也会知道害怕么? 我脑里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噗”的又是一声响,刀刃已从它的后颈劈入,斜着从它的左肋下划了出来。 它背上的绿色黏液飞溅出来,半个身体登时当空裂成两半。 从我跃起到击杀这两头山魈,只不过短短的一瞬,待得我落地收刀,扭头看去,刚刚还张牙舞蹈的两头山魈已变成了两具死尸,一大两小三具残躯带着一片腥臭的绿液轰然落地,在地上滑出一段,动也不动了。 耳中,传来一阵喝彩声。 周围那些雇佣兵已是一脸的兴奋,看着我的眼神和先前有了些不同,大有敬佩之意,而我镖局里的那帮兄弟更是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大概在他们看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同时击杀两头山魈实在也是了不起的,不过,如果换在之前我的内力薄弱时,要击杀一头山魈的话的确要费些力气,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但如今我的内力大涨,纵是击杀两头也只觉游刃有余。我心里也有些自得。 这时,城头上那名黑甲兵忽然长声道:“好本领!城下那人,你们只要坚守此地,我三营士兵定保你们周全!弟兄们,放箭!” 可能这人也没料到我能以一己之力连杀两头山魈,此时话语中已多了不少自信,一语落下,城头上诸多黑甲士兵齐齐应了一声,却听得四道“嗡”声连响,四根巨型箭矢已如电闪般的射下。 刚才他指挥的只是两座巨型弓弩,现在便是连旁边的两座巨型弓弩也都转了过来,四根巨型箭矢齐头射下,速度之快实在是迅雷不及掩耳。此时剩下的那四头山魈已猿奔到我们跟前,几乎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却一下被射个对穿,四根箭矢如同四根钉子一般,登时将它们钉在了地上。四头山魈之中,有两头先前被这种箭矢贯穿过身躯,但这一次它们远没有上一次那样幸运,均被箭矢刺穿了脑袋,只那么一箭,两头山魈便再也动弹不得了。剩下的两头山魈一头被巨型箭矢从脑顶穿透,箭头从它下体刺出,箭身有一半没入土里,登时毙命。最后一头则被箭矢斜着打穿右脑,被钉在地上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拼命地扭动着身体,眼见也是活不了了。 这样的巨型弓弩当真是厉害啊!我在一边看的不免也有些心惊,这等利器威力之大,实不比江湖好手的一记三尺剑气逊色半点,甚至在速度上,这种箭矢比剑气竟隐隐有过而无不及,而看他们黑甲兵操控的模样也极为简单,好像那种巨型弓弩便是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能使用一样。 这时,涌向我们这边的吐蕃大军中,有一人发出了一声怪叫。百里徒在身后喊道:“顾兄弟,小心。” 直到这时他们才堪堪冲到我们身前的石林中。那人叫的是吐蕃语,我仍是听不懂,但不难听出他声音里透出的恼怒之色,近距离看去,他们鹑衣百结,一脸的花里胡哨,真个像是一群从土里爬出来的小鬼。 没有了山魈这等怪物的阻碍,我们这边一众雇佣兵士气一下提升了不少,见这群吐蕃族人策马冲来,纷纷挺枪而上,只在刹那间便交接在一起,这一片犄势的城角处下一刻像是炸开了锅也似得,一时间杀喊声骤起,金铁交击声不断。 这群吐蕃族人个个骑着战马,凶神恶煞,便是到了这一处死角,冲锋之势却一如他们豢养的山魈一样,不见减缓,有几根石柱被他们身下的马匹冲的断裂开来,即便马匹已是口鼻流血,仍歪着脑袋往我们行伍中冲。不过那些雇佣兵也非弱辈,他们常年奔走在边境,手上自是有些功夫,加上我们原先在前排本就摆好了长枪阵势,这一群吐蕃族人方一冲来,立时有许多人被戳下马来。只是他们的冲势实在迅猛,我们这边的阵势也只是抵挡了片刻,还是被冲散开来。 阵势被冲散,周围一下陷入混乱,杀声一下子急了,我们都已是各自为战。我砍翻了几名吐蕃族人,扭头正见百里徒在一侧徒手将一匹黑马扳倒,黑马上一名手持骨矛的吐蕃族人猝不及防,登时摔下马来。 百里徒天生神力,身强体硕,站在马前比那马头还高出一些,那名吐蕃族人纵然也是悍勇之辈,个头却远没有百里徒高了。那人在地上滚了几滚,翻身从腰间抽出一柄明晃晃的阔头弯刀,见他作势要砍向百里徒,我将手里的大黑刀猛地抛了过去,叫道:“百里大哥,接着!”自己却往腰间一探,猛地拔出我的那柄腰刀。 这次已是短兵相接,即便百里徒力气再大,手无兵刃也难抵挡。百里徒接过大黑刀,也没多说,左手扣紧了那匹黑马的后颈,右手顺势一扬,大黑刀闪过一道黑光,朝那名吐蕃族人兜头劈下,那人见百里徒一刀劈来,还不识好歹的横刀格挡,却哪里还挡得住?“嚓”一声,大黑刀如雷霆压下,正劈在那人手里的阔头弯刀上,登时将那柄阔头弯刀击得粉碎,黑刀去势不停,紧跟着便砍进了那人的面门里,鲜血四溅。 刚砍死那名吐蕃人,百里徒身前马上有三根骨矛同时刺来,我吃了一惊,叫道:“小心!” 哪知,话只说到这里,我自己的左肩头却忽然微微一痛,一柄大刀已从我的肩头电闪划过,那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吐蕃人趁我分心时飞身劈出的一刀。 我浑身一个激灵,周身毛发一下竖了起来。万没想到在对阵这些吐蕃蛮人时,我竟也能猝不及防挨上一刀。好在这人手上的力道并不是很大,而我也正好是撤身呼喊,这一刀只是将我肩膀上的药布割断,划破了些我肩头的皮肉,入的不深。我心头一寒,不等这人落地,左肩往外一压,右手里的腰刀则顺势往左侧一带,“呲”一声,腰刀正划过那人的脖颈,将他的脖颈一下整个切开了,他的血喷洒出来,溅了我一身。 我护住肩头往后退了退,皱眉瞥过去,只见左肩上已多了一条伤口,皮肉向两边翻开了,细看之下,除了有血渗出来,并无异状。这时,百里徒已将那三个吐蕃族人尽数砍死了,闪到我身边急道:“顾兄弟,你没事吧?” 我晃了晃左肩,心知并无大碍,道:“不要紧的。百里大哥,这些吐蕃人人多势众,不可轻敌,眼下我们只需固守此角,保住镖局里的弟兄周全才行。” 百里徒与我交情日久,他的脾性我已摸得透彻,在这种时候,一旦他杀红了眼,怕是谁也拦不住他,西域部落之人擅长使阴险蛊毒的手段,焉知这群吐蕃人兵刃上没有涂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真的有,百里徒一味地冲杀也实在让人提心吊胆的。 百里徒咧嘴笑了笑,道:“那有什么,这帮土人能有什么大本事,况且何云、杨冲他们都在后面呢,小心了!”他叫的甚急,我转头看去,只见城门处又有一大片吐蕃族人朝我们这边涌了过来,大概他们见到这边的山魈被尽数屠戮,前来增援了。 他们这幅争先冲来的景象极似死亡沼泽的鱼头怪,一波波的像是潮水,我不由有点恍惚,像是回到了死亡沼泽一样。不过他们是人,并不是那等蛮怪,抵挡起来很容易。 这一波吐蕃人冲来,我们这个城角里登时更乱了,杀声比刚才又急了许多,不过有我和百里徒守在石林后,那些吐蕃人在这里没有山魈推进,一时倒再难冲进来,加上我们头顶的城头上有黑甲守兵相助,投石放箭不曾间断,片点的城角之地,竟出奇般的守住了。只是这些吐蕃人实在太多,我和百里徒左右抵挡许久,仍见他们纷纷涌来,真个如杀不完一般。 远处,城头上也有黑甲兵已从城中赶来支援了,熙熙攘攘的,城门口处的山魈已有十数只攀上了城头,正与城头上的黑甲守兵激烈厮杀,不时的有尸体从城上跌落。夜空中,到处都是呼啸的箭矢和冒着浓烟的石块,在城下,那些吐蕃人已架起了云梯,一个个吐蕃人连成了串,拼命地往城上攀着,杀声滔天。 也不知道这次吐蕃究竟来了多少人马,只觉我们周围的尸体越堆越多,死去的人之中,也不仅仅是他们吐蕃的族人。 这场边关战争似乎已进入了白热化。待得我们这一波吐蕃人的冲势有所缓滞,这时,天空中忽然亮起一片熊熊的焰火,城头上那名黑甲兵俯身叫道:“你们快散开,吐蕃的火石砸来了!” 我微微一惊,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五颗通体燃着火焰的大石正急速朝我们飞落。吐蕃人的投石机在他们的行伍后方,正对着城门摆成一排,距离城墙足有百丈之遥,一颗颗火石从那里被投到空中,极像是天边的一场星雨。这种火石的块头颇大,堪比大半个磨盘,从空中投射过来,其威甚至可憾城墙,如果被五颗火石砸中,我们这一角落势必阵脚大乱、伤亡惨重,必须分散躲避才行。可是我们这里本就不是什么敞亮的地方,那黑甲兵叫我们散开,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 眼看这那五颗火石就要落下,我杀掉一名吐蕃人之后,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叫道:“快散开,快散开!”嘴里不停地叫着,百里徒他们也都发现了飞落而来的火石,但我们面前的吐蕃人已将我们堵在这城角处,却根本也躲避不到哪里去。 难道我要在这里施展开天内功么? 看着越来越近的石块,我心急如焚。如果施展开天内功的话,这几颗火石我自信能轻易挡下,可是开天内功施展一次,我体内的蛊毒便随之更胜一些,上一次蛊毒已侵至我的右眼,这次施展过后的话,怕是整个脑袋也会大变模样了,我哪里还敢冒这个险? 脑子里正飞快的想着,这时,一声桀桀怪笑忽然从我们身后响起,我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只见头顶五道金光拖着长长的灿色尾翼已如电闪般的凌空划过,“当当”一串连响,五道金光极为精准的迎头打在五颗快速飞落的火石上。 那是江顺的五枚金花镖!我心头一阵欣喜,在刚才那一阵厮杀,我几乎快要把这个江湖前辈给忘了,此时见他金花镖出手,心头没来由的一定,只觉有他这等人物在,便是再多来几颗火石也不惧了。 五枚金标和那五颗硕大的火球一比,简直也不足一提,但金花镖甫一打在石块上,忽然爆开了五团滚滚气浪,原本来势汹汹的石块在低空处猛地一个调转,电闪间原路贴着地面折回,速度居然比来时更快,如长虹飞逝般的,直奔吐蕃大军阵中疾冲而去。 这群吐蕃族人的冲锋之势本就迅猛,哪里会想到会突发此等事情?五颗石块挟着风雷之势,在地上一阵怒滚狂碾,像是一只巨大的利爪在他们的行伍中抓过,地上掀起五道长长的沟壑,石块所过之处尽皆人仰马翻,惨叫声不止。 吐蕃大军中,似被一阵狂风刮过。五块火石穿过重重人群,“噼啪”声不断,去势不减,紧跟着重重的砸在他们后方的几座投石机上,距离有些远,我已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觉那里如是山体滑落一般,几座投石机轰然倒地,掀起了一阵腾腾烟火。 此等情势实在惊为天人,我们都扭过头去看,对于他们吐蕃大军来说,无疑是一记沉重的痛击。但马上,他们后方的阵营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冲天的号角声。 这号角声吹得急促,断断续续的像是一种撤退的信号,声音响起,却见那些吐蕃族人和诸多山魈竟一下调转方向离开城墙,不再攻城,纷纷退下城,潮水似得往后退去。我们这一边的一众吐蕃族人已是大惊失色,丢掉手里的兵刃飞也似的往后逃窜,但周围那些雇佣兵却容不得他们了,一时居然紧跟追赶,登时杀了数十名落后的吐蕃人。 几乎在转眼间,胜败已分。 眼见这一群吐蕃大军败走,我心里一时间竟说不出的酣畅,看了看周围,百里徒他们和那一群雇佣兵也都难掩心头的激动之色。毕竟,这是一场在我们自己的城邦下突如其来的战火,能痛击来犯吐蕃,实在是大快人心。 半晌,城上城下发出了悦耳的欢呼声。吐蕃大军至此,才仓皇退去,远远看去,只留下一阵烟尘。 这时,何云领着杨冲他们跑到我跟前。朱奎一脸的兴奋,奔到我身边,一把抓着我肩膀道:“镖头快看,这帮土人终于退走了!他妈的,真是痛快!” 与这帮吐蕃大军戮战许久,何云他们身上也都沾满了鲜血,浑身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朱奎脸上更是沾着斑斑的血迹,却兴奋莫名。我也有些高兴,笑道:“是啊,退去了。兄弟们都怎么样了,有没有伤亡?” 朱奎笑道:“都好着呢,有几名兄弟受了点轻伤,但并无大碍。我们一直在后面,而且有江前辈在,那些吐蕃人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话说到此处,忽然翻手看了看,抬头叫道:“镖头,你受伤了?” 他刚才抓住的正是我的左肩,先前与那一群吐蕃人厮杀,这点疼痛我几乎已经忘却了。听得朱奎的话,何云和杨冲几人马上围了过来,何云掀开我剪头上的药布看了看,道:“是刀伤,不过伤口不深,只入皮肉二三分。李镖师,快把药布拿来,给镖头换上。” 他们刚刚刚经历过一场边关之战,此时倒一下心系起我来了。见李书白从背后的包裹里取出药布,我挥了挥手道:“不必这么麻烦,先给手上的兄弟包扎伤口吧。” 我还想说些场面话,这时,我们上方的城头上涌来一片人影,一名身着守将铠甲的人在我们上方站住了,探头看来,他扫了我们一圈,将目光放在百里徒身上,忽然长笑道:“好本领!城下那位壮士,可否留下姓名?” 第九章 招安策一 乍一听到这人的声音,我不由微微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却只觉这人的声音很是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抬头看过去想要看清楚,但城头此时一片灯火昏暗,我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孔。 听得那人的话,百里徒倒有些踌躇,一下有些默然,与何云、杨冲他们以及镖局里的兄弟都往我身边靠了靠。我想了想,朝城上那人欠身道:“回这位将军,我们兄弟几人是去西域采药的。” 百里徒是怕泄露了身份,才没有马上搭话的。我们从昆仑山一路赶来,从未敢暴露行迹,因为担心被七大门派的人找上麻烦,所以我早已吩咐过百里徒几人不得向旁人道出我们是天下镖局的人,逢人只便道是前去西域寻找药草的雇佣兵即可,免得招来不必要的祸端。这么做无异于草木皆兵,只是七大门派在江湖上的耳目众多,加上岷州城距离崆峒派又是极近,城中说不好便有崆峒派的子弟在,我实在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即便先前与那些真正的雇佣兵团在山脚宿营,我们也没向他们透露半点,焉知他们之中是否还有一如唐牛那伙对七大门派与长生堂知之甚多的人在。 那人笑道:“采药的能有如此身手,你等也是当真了得。” 他说的,应该是指江顺最后发出的那五枚金花镖击退吐蕃大军之事了。但他一定不知道是谁出的手。眼下岷洲城刚刚获得大胜,这人高兴还来不及,问这话多半是客套话,此时我也只道敷衍他几句就是了。 我笑了笑,道:“将军谬赞,我们兄弟行走江湖十数年,身上自是有些本领的,否则也不敢行走西域。” 话音刚落,这人身边,一名个头略矮的人忽然轻“咦”了一声,身体也探出城垛来,一边伸手往旁边抓过一支火把,道:“敢问这位好汉,你又是何人?姓谁名谁?” 说着,他将火把往下举了举。 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同样也很熟悉,话语中透露着深深的疑惑。以这一二十丈高的城头和城下的混黑,纵然他把火把递的再深,也根本看不清我的容貌。我本想还说些场面话,随便说个名字糊弄过去,但他这么一举火把,我却一下看到了他的模样,心里不禁又是一惊,登时呆住了。 说话这人,居然是那古! 我以为自己看错,伸长了脖子定睛看了看,但见这人一脸的文雅,面带微须,双眼里透着机敏,却不是天狼族那古巫师又是谁? 自从上一次在弥罗族与那古一别,至今已过去三四个月了吧。那时他们天狼族搬迁中土在即,而我因为要替七大门派炼制蜮毒解药急着赶往昆仑山,分别之后便再没有他们天狼族的消息。不过我被关在昆仑山数月,一直以为这段时间里他们天狼族多半已举族迁移了,说不定现在正居住在朝廷为他们分配的村落里。只是我再怎么胡思乱想,也想不到竟然会在岷州城碰见他,而且看样子,他似乎还是城上禁军中的一员。 那古见我许久没说话,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我已失声抢道:“那古先生,是你么?” 那古此时再怎么看不清楚,听得我的呼喊也一定猜到我是谁了,却见他面上蓦地一怔,继而欢喜道:“哎呀,你果然是我顾兄弟啊!” 他一边叫着,伸手一把指着我,一边对身边那身着铠甲之人叫道:“康大人,此人你可还记得?他正是协助我等招弥罗族归顺的少年侠客,顾天!” 大概那古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见我,此时说出的话颇为激动。而经他这么一说,我哪里还不知道那身着铠甲之人的身份?正是当初我在天狼族碰见的那位边疆大吏,康平。 康平是岷州城的守将么?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还在抬头看着,耳边,却在同时传来了轻轻地惊呼声。 我皱了皱眉,侧头看过去,只见那些雇佣兵不少人已是面色冷峻,正偷偷看个我不停。这些个雇佣兵原本还是熙熙攘攘、有说有笑,但那古在城上唤出我的名字之后,他们马上又变了副模样,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名头一样。见我看过去,他们许多人纷纷往后退了退,似不愿再靠近我们半点,只有极少的几个人还站在我们的行伍之中。 这些人,应该已经听说昆仑山发生的事情了吧。我默默地想着。 多半也知道些关于我“背叛七大门派”的事情。 我心头一阵复杂,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情知自己说漏了嘴,不该在这个时候与那古相认,如果我不搭话,即便那古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可是,说也说了,后悔也没用了。 城头上,那古还在不停地说着,听了那古的话,康平猛地一拍雉堞,大喝道:“好!”他举头朝城外看了看,忽然又是一声大笑,道:“好好好!国难当头,竟天降英雄,真是天佑我国邦,天佑我国邦!来人,快打开城门!” 康平身后一名亲兵应声道:“是!打开城门!” 他一边叫着,和那古一起匆匆跑回城内。 这一幕颇显戏剧,站在我们行伍中的那些雇佣兵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都好奇的来回看着,大概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一听说要打开城门,他们又发出了欢呼声。我看了看百里徒他们,他们也都扭头看着那些雇佣兵,笑道:“百里大哥,你们且放下心来,这人便是我向你们提起过的那名天狼族的巫师,是我的好友。” 话音才落,何云凑到了我耳边,眼睛却还一直盯着那些雇佣兵,压低了声音道:“镖头,这些人似乎已经认出你来了。” 我暗自叹了口气,道:“认出来便认出来,不碍事。” 何云有些犹豫地道:“可是这里是岷州,是那崆峒派的地盘,况且这些个雇佣兵最喜欢嚼舌头,嘴巴松的很,万一将你到来岷州城的消息泄露给七大门派,只怕......” 他的话没说完,我已岔道:“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在此地呆多久,今晚入城,明日便离开。” 事到如今,也只有尽快离开岷州城才行了。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些自嘲,眼下我们连岷州城的城门都没进去,却已在想着离开了。 何云慢慢点了点头,道:“那也好的,反正我们又不打算在岷州城长住。” 没等多久,城门打开了。城门里已是热闹一片,聚了不少人,我们一群人跑到城门下,康平和那古则领着一干黑甲守兵从城里奔了出来。一见到我,那古快走了几步,走到我跟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肩头,上下看了看我片刻,才大笑道:“哈哈,顾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我也跟着笑道:“是啊,那古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那古此时是穿的一身戎装,头上戴着个头盔。他本是天狼族的巫师,穿上巫袍很是文雅,像个士人,但穿上甲胄却又让人觉得他像个谋士,一身战甲在他身上根本也看不出他是巫师出身。大概先前吐蕃的山魈攀上城时他亦参与了近身厮杀,在他身上的黑甲上也沾了不少绿色黏液。 那古拍了拍我的肩头,欣然道:“这世界当真是小。刚才听你的声音我便觉耳熟,心知城下定是相识之友,没想到,竟然是你!哈哈!对了,你们怎么会在城外?” 那古的着装虽与往日大不同,但话语间那份亲和却一如既往,我失笑道:“先生不知,在下也不曾想能在这里碰见你,我等原本......” 我还想再说什么,那古却摆摆手打断了我,道:“算了算了,其他的先不说,来来,快与我拜见康大人。” 他有些迫不及待,说着,便拉着我来到康平面前。距离近了我才看清,康平此时身着一身暗金色铠甲,手里提着一杆漆黑如墨的长枪,枪头寒光泛动,枪颈处吊着一垂红缨,整个人看上去威风凛凛,犹如天神。在他身边,围了许多黑甲兵,人人欢呼雀跃。 走到康平跟前,我忙朝他抱了一拳,道:“草民拜见康平大人。” 康平看着我,已是一脸的赞赏之色,长笑道:“真是英雄少年,胆魄惊人!顾小友不必多礼,应是本将要谢诸位才是。”他扭头看了看百里徒和何云几人,又道:“这几位是?” 我还在抱着拳,道:“回大人,这几位是草民的生死之交,是同去西域采摘药草的。” 康平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何云他们,目光却在百里徒身上顿了顿,回过头来道:“果然是我大宋的好男儿,今日驱除恶番,你等实是为岷州百姓立了头一等功!” 他说我“英雄少年,胆魄惊人”,看着百里徒却说“驱除恶番”,大概以为先前在城下对吐蕃发出最后迎头一击的是百里徒所为了。 这时,康平身边一名方脸虬髯大汉忽然上前一步,抱拳道:“将军,吐蕃贼寇刚刚退去,不知是否还会来袭,我们还是尽快将城门关闭的好。” 康平颔了颔首,笑道:“缪将军所言极是。顾友人,天还未亮,城门不宜久开,你等且随我回军中说话,请!”他将手里的长枪交到旁边一名黑甲兵手里,伸手做了个请势,率先朝城内走去。 城门里,那些黑甲兵还在欢呼着。因为刚刚与吐蕃戮战一场,他们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的,时而可见几个受伤的士兵,但面上都挂着笑容,看向我们时也很是友善。城门口,沿着城墙堆了一地的尸体,血液、刀枪、箭矢、烈火、碎石四处可见,风一吹过来,血腥味很浓。这帮吐蕃人来势如潮,死去了的谁也懒得理会了。我看了看周围的那些雇佣兵,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觉得有那么几双眼睛正暗地里盯着我们,心头也一阵不安。 这时,那古拉了我一下,道:“顾兄弟还在看什么,快随我来,许久未见,今日我定要和你痛饮一场。” 第十章 招安策二 岷州守军的主军营坐落在城门左侧,依傍南面山崖而建,圈地很大。 我们走到军营时,天色已经快亮了。一路走来,城中也已是喧闹至极,四处灯火通明,得知岷州守兵击退吐蕃大军,许许多多的百姓前来嘘寒问暖,大街小巷欢呼声不断,在路上张灯结彩站了长长的两排,纷纷向归营将士递食送水,有的大户人家甚至遣派数十辆车马,带来了大批的药物和肉品,场面热闹非凡。 岷州城早年被吐蕃侵吞近半,但作为大宋西北边关的重要军事要塞,岷州城如今的规模实在不比中原其他城池逊色半点,在我所知的城池里,荆州的规模算得上是最大的一个,五十多万的人口在大宋其他诸城中名列前位,但岷州城却让人觉得,其规模甚至要比荆州还要大一些,人口似乎也不比荆州差多少,单单在街上自发庆祝守城胜利的百姓们便已是人山人海,根本也数不清有多少人。 一到营门口,走在前面的康平忽然扭过头来,笑道:“那古先生,你先去安排顾友人他们等人的住处,本将要沐浴更衣,设宴款待诸位英豪。” 那古忙行了一礼,道:“是,康大人!” 我们都朝着康平行了一礼,等康平走进军营,那古才转过头来道:“顾兄弟,你们跟我来吧,岷州守军的军营是岷州城最重要的地方,地方也大得很,只此中营便足可容纳五万人马。” 我朝面前的军营里望了望,诧道:“岷州城里有这么多的将士?” 这军营大门建造的很是高大,大门两侧是用低矮的粗木桩捆扎成排,向两边延伸直达山脚,大门里面,正对着外口的便是一片开阔的广场,约莫有昆仑山望天殿前的广场七八分大小,山脚处和周边围墙边上立着一排排的简易木头营房,此时归来的将士正陆续入营,在广场上站了一大片。大概因为这军营本就依附岷州城的城墙,军营的墙头建的并不是很高,我们一眼便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个军营应该要比郴州外的驻军军营还要大上一倍还不止。 我想着。不过这里要容纳五万人马,倒显得拥挤了,他们先前抵抗吐蕃大军时,岷州城头上顶多也就六七千人,而这里显然也没有那么多人。那古笑了笑,看了看广场上正集结士兵道:“那是自然,这里只是一门将士,其他三门士兵还未归来,加上其他城塞借调离去的人马,五万人不多也不少。” 我微微一惊,道:“借调?难道其他的边关城池也有战事?” 那古抬眼看了看我,半晌,忽的摇头一笑,低声道:“或许有吧,消息还未传来,我们也不知道。”他伸手指向营门一侧,又道:“顾兄弟,前面便是营房,我先替你们安排住的地方,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古的眼神,我总觉得他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得,面上的表情与我最初见到他时的那个夜晚有些相同,本来我还想再问他为何会来到这岷州城之类的话,但见他眼神闪躲,也没敢多问,只是岔开道:“也好。那古先生,可否为我们单独安排一间营房,我的那些朋友不喜生人,和其他的雇佣兵也不熟。” 那古洒然一笑,道:“这有何难,这营房众多,随你们挑一间就是。请!” 说着,他已率先朝营门里走去,我也没再多问,领着百里徒他们紧跟走进营门。 绕过军营广场,挨着矮围墙是一排大棚房子。这一排房子从军营广场中部一直延伸至南山崖脚,我路过门口望过去,每一间都是开阔异常,足可挤下两百号人,并且里面的摆设也简单明了,除了一张张木板床之外,竟再无他物。房子里不时地有士兵出进,见到我们走过来,纷纷向那古行礼问好,他们对那古的称呼与我一样,均是以“先生”相称。也不知道那古在这军营里究竟是何身份,那些士兵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奇怪不止。 待得我们快走到山脚下时,那古叫过来几名士兵,为那数百名雇佣兵在临近山脚处的营房群中安排了三间房子,接着领着我们继续前行。 穿过营房,我们到了山脚,紧挨着山壁处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两栋两层阁楼左右耸立,粉墙黛瓦的,我们一眼便能看到,看上去很是精美,雕饰也颇为细腻,大有江南风采。院子两边亦是有一排排的房子,外面的走廊处均铺着木地板,栽种着一些花草,环境很是清幽,和我们刚刚路过的军营相比,这里倒显得僻静不少。 门口有两名士兵,见我们走过来,两人朝我们行了一个军礼,道:“参见那古先生。” 那古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你二人速去准备宿房,我有贵客到来。” 那两名士兵齐声应了一声,那古看着我道:“顾兄弟,我这地方亦是空旷,你们便在我这里歇息歇息吧,呵呵。” 不用和那些雇佣兵挤在一起,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了,我点点头,对周怀仁道:“周伯,你便带着兄弟们跟随着两位前去,等会儿康将军要宴请我们,把身上都收拾收拾。” 周怀仁笑道:“好的。”看着那两名士兵,拱手又道:“二位,请带路吧。” 与吐蕃大军在城外一战,我们的马匹和帐篷早已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镖局里的兄弟此时除了人人手上一把兵刃之外,已再无他物,不过这一战我们并没有人战死,他们都还是很高兴。 安排好了住处,那古领着我和百里徒他们几人走进右边的一栋阁楼里。一进门,那古看了百里徒和何云他们几人一眼,忽然对我道:“顾兄弟,这些人是你天下镖局中的人么?” 他问的突然,我倒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些来。听得那古的话,百里徒和何云他们都是面色一凛,李书白上前一步,挡在我的一侧,沉声道:“敢问先生,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们几人如临大敌,似马上就要冲上去一样。那也是,我们一路谨慎行事,从未敢暴露行迹,被人当面一语道出,任谁心中也会起疑心了。我拍了拍李书白的肩膀,道:“李兄,那古先生是我的至交好友,不得无礼。” 那古倒没怎么在意,看着李书白,笑道:“本来我也不知道你们是顾小友的镖局中人,是入城后才想到的。来,顾兄弟,我们坐下说。” 百里徒他们都是面面相觑,但还是坐了下来。我在那古身边坐下,那古给我倒了杯茶水,道:“岷州城来往商贾众多,江湖义士也不少,顾兄弟,你的事情我早已有所耳闻。” 第十一章 招安策三 江湖上的事情都传到军中来了么?听得那古的话,我微微一惊,面上却故作镇定,端起那古给我倒得茶水喝了一口,道:“先生知道了?” 那古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苦笑道:“身在这岷州城里,西域的诸多消息想不知道都难,这一次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大战昆仑山,闹得动静实在太大了,其他地方我不确定,但岷州城里几乎天天有人说道此事,酒馆、茶楼和客栈这类地方更是传得沸沸扬扬,你一去便知,我也是巡逻时听说的。” 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我们马不停蹄从昆仑山赶到此地,却还快不过旁人的风言雾语。我不禁失笑,那古呷了一口茶,续道:“对了,顾兄弟,七大门派为何会在昆仑山与长生堂决战?还有......”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目光扫过百里徒他们,慢慢放下杯子道:“还有,他们说你是七大门派的叛徒,昆仑山一役你是罪魁祸首,这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那古说的很是小心,但百里徒和何云、杨冲他们还是一下子站了起来,百里徒喝道:“你这人说的什么屁话,我顾兄弟是堂堂大丈夫,怎会做出叛逆之事?你再胡传,看我不将你砍成肉泥!” 他刚要上前,我马上站了起来,喝道:“百里大哥,莫要动怒!” 百里徒气道:“顾兄弟,此人在这乱说一气,难道不该教训教训吗?” 我转头看了看那古,见他已是一脸的愕然,回过头来嗔道:“百里大哥,那古先生分明是一片好心提醒,何来乱说!” 走镖的最看重的是声誉,“叛徒”一词在百里徒他们听来实在是不堪入耳,我听了也很不舒服,直觉得刺耳生疼。但以我与那古的了解,情知他不是故意提及此事,百里徒他们还不知道我与那古之间的交情深浅,难免会坐不住了。我看着那古道:“先生毋怪,我这大哥性子直率,就是这等臭脾气。” 那古脸色很快也恢复了正常,干笑了一下道:“你这兄弟的脾气也真够暴躁的。”他举了举水杯,道:“诸位好汉,鄙人有口无心,话有不体贴之处,还望海涵,呵呵。” 那古心思机敏,善察言观色,此时又这么说,百里徒他们都有点不知所措,而和那古这时的心胸相比,百里徒他们倒显得有些狭隘了,一时也有些尴尬。许是看出了这点,何云在一旁趁机打了个圆场,也只是抱拳轻声道:“得罪了。” 那古笑了笑,没怎么在意,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道:“顾兄弟,昆仑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与我说说。” 我叹了口气,重又坐了下来,看着杯子里的水,慢慢道:“事情还要从你我分开时说起......” 我向那古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从离开弥罗族开始,到碰见班怀岭与贺二娘偶遇拼杀,再到涵洞坡一行,涵洞坡底下被困的那东海三蛟以及水晶棺中的怪人,以及后来赶到昆仑山如何被七大门派囚禁炼药,再到后来如何逃离昆仑山,如何遇到百里徒,当然,关于厉延宗的事情,我也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厉延宗嘴里说的“黑石”组织一事。 我的口才不佳,说的有些杂乱,但也面面俱到,那古在一边听得长吁短叹,说到我身上的蛊炼邪术时,他更是震惊不已,掀开了我右眼上的眼罩看个不停,旁边百里徒他们听得我将事情对那古说得如此详细,也都慢慢安下心来,不再对那古有什么不满之意。 等我说完了,那古已是眉头紧蹙,一时话也说不上来。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这才短短数月不见,你却经历了如此大风大浪,这么说来,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是铁定不会放过你的了?那你可曾怀疑过,是什么人会陷害于你?” 我摇了摇头,道:“不瞒先生,在下也是毫无头绪。” 杨冲这时道:“如果知道的话,便是这人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绝不会放过他。” 那古跟着点了点头,道:“你们江湖上的事情水太深,没想到会深到这等地步,这种阴险小人,便是我碰上了也不会轻饶。顾兄弟,你说的那种移魂术我也听说过,西域也的确有这种巫术存在的,只是,那姓厉的当真说卓尔扎木是他的师父?” 其实那古不说,我也对此术相信的七七八八了,倒不怎么吃惊。我点了点头,道:“正是,厉延宗说自己本是中原人,因受歹人迫害才流落西域,后来才认识了你们西域的黑巫师火多和那那卓尔扎木。” 那古有些震惊,喃喃道:“这两位大巫可算得上是西域巫师中顶尖般的存在了,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等恩怨。” 我奇怪道:“那古先生,你见过他们两人吗?” 那古脸色一正,皱眉道:“见倒是没见过,但听我族中老一辈说起过他们两位大巫,听说他们当年可是叱咤西域的风云人物,那个火多巫师我听说不多,不过卓尔扎木大巫的名头我却如雷贯耳,听族中先辈们提及多次,你说的那种移魂术我族中典籍上也有记载,说的便是卓尔扎木此人会施此术,不过自从卓尔扎木死后,这种巫术也跟着失传了,如今倒没怎么听说西域还有什么人会此术。顾兄弟,这些事以往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摇了摇头,道:“那厉延宗在郴州城暗养蜮虫,搞得郴州城满城风雨,民不聊生,以往我只道他是个疯癫狂傲之人,说出的话哪里敢相信他半点?也是直到后来在昆仑山,我才隐隐觉得此人身世大为隐秘,内里颇不简单,说出的话也不像是假的。” 那古手指敲着桌面,沉吟道:“如果此人没死,我倒希望能见他一面的,卓尔扎木许多事迹我还有印象,或许当面对质能问出他的真实身份来。” 如果厉延宗没死,我也想再见他一面,他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不仅能道出我身中蛊炼邪术的事,多半也知道关于黑石组织的事情,但他已经死了。刚想到这里,我脑中忽然一动,道:“那古先生,厉延宗说他被卓尔扎木施展了移魂术,魂魄一分两份,一份在那姓厉的身上,一份自称被封在弥罗族的木龛中,有这种可能吗?” 那古脸上一奇,挑眉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族中典籍记载,移魂术能分出魂魄已是违反天道,中术人不仅寿命缩短近半,还会伴随终身瘫痪,若魂魄尽数转移尚可活命,如果分出两份的话,那这人多半是活不了的。顾兄弟,他真的说自己的一缕魂魄葬在弥罗族?” 寿命缩短近半,终身瘫痪么?我仔细的琢磨那古这两句话,想起了厉延宗弱不禁风的身体,厉延宗的面色一直都很苍白,倒真的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但他能走能动,还能施展降头术,却不像是瘫痪之人了。我道:“是的,是他临死前告诉我的。” 那古又是一阵沉吟,道:“这倒是有些奇怪了,若真如他所说,那么他便是弥罗族的人了,而卓尔扎木大巫也是弥罗族的人了,这根本不可能,那扎巴尔是出了名的黑巫师,卓尔扎木大巫座下绝不会有这样的族人存在的。” 我道:“先生对弥罗族的族史也不了解么?” 那古干笑了一下,道:“顾兄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们天狼族和弥罗族本就交涉不深,哪有什么资格得知他们族中的秘史?不过,卓尔扎木大巫已经死去三十多年了,若按照你说的,那姓厉的初分魂魄便直奔郴州复仇,那么也就是说卓尔扎木如今还是活着的,时间上也对不上。这一点,我倒觉得此人是在胡说了,你信么?” 如果厉延宗的魂魄真的被一分为二,那么也只能在东海三蛟找到他的本体之前,至少也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就算他的魂魄是十年前被移出,也不会直到如今才折返中原复仇,这和他起初在郴州牢房地底给我的说辞也大相径庭。 我想的脑子有点晕,道:“没有什么信不信的,只是觉得他没有必要欺骗我这样的小人物。” 我和那古自顾说着,旁边百里徒、杨冲他们早已听得目瞪口呆,西域诸多怪事他们知晓不多,郴州城蜮虫祸乱他们见识过,也见识过吐蕃山魈那等怪物,现在见我和那古说起移魂怪事像是聊家常一样,他们耳朵都要竖起来了,恐怕觉得我和那古在说无稽之谈。 其实,百里徒他们不知道,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现在正说着这些诡异的事情,在以前,我也只当这些是个笑话,耳边风罢了。但事实却容不得我不这么想,只怪事情太让人费解,我也实在是太想知道了,如今好容易碰到那古,便忍不住想多询问一番。 听得我的话,那古又给我添了些茶水,笑道:“顾兄弟,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我有些恍然,这才想起忘记问他为何会出现在岷州城,当即问道:“对了,那古先生,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又怎么会和岷州守兵在一起?还有那弥罗族,现在已经归顺朝廷了么?” 那古面色一沉,叹了口气道:“说来也话长啊,唉。”他面上本来还是平和的样子,但听我一问,马上又变得愁云满面了。 我诧道:“怎么了?”刚问到这里,却听门外有一人扣门叫道:“那古先生,酒席已准备妥当,将军让先生快些过去。” 那古高声应道:“知道了,这就去。”回过头时,他已恢复了常色,看着我笑道:“顾兄弟,我们先去喝酒,待得晚些时候再说吧。你们这次大显身手,击退了吐蕃大军,今日高兴,我定要与你痛饮一场!” 这几个月,大概那古也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跟他一路走到这军营里,我总觉得他笑脸的背后隐藏着不少愁苦,也没敢多问,只是道:“先生抬举了,击退吐蕃大军的并非在下,而是一位前辈高人。” 我想把江顺介绍给那古认识一下,哪知,转过头才发现,屋里根本没见到江顺的影子。见我张望,朱奎这时摸摸头道:“镖头,忘了告诉你,江前辈在城门打开前便已入城了,他临走前还要我转告镖头,说他前去会友,让镖头不必寻他。” 第十二章 招安策四 康平为我们设下的酒席是在中午举行的,于他的将军府上。除了我和百里徒他们几人之外,一同前往的还有那些雇佣兵的头目,共二十九个人。 将军府建造的很是高大,紧靠着山崖而建,周围围了一丈多高的高墙,像是一个山脚堡垒,很是显眼,占地也相当的广。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已挤满了身穿铠甲的将领,席位案桌整整齐齐摆了一排排,一片欢声笑语,场面很热闹。进了门,不少军官来和我们打招呼,他们本是朝廷的边关将领,对我们这些毫无官阶的人却很是热情,丝毫没有摆出官架,不过听他们大赞我们“大豪侠,真英雄”之类的话,我还是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像是一头扎进了针窝里,那古说我的事情在岷州城早已传开,安知这些军中的将领有没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头,而以我如今落得个叛徒之名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我。 我们的座位都已安排好了,在正厅的左侧靠前一点的位置,离主座很近,因为人数少,座位很散,那些将领的座位则在我们对面,他们的人数远多于我们,在对面坐了一大片。我们这边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下首靠近窗户的地方还坐着七八个乐手,手里端着几个匏笙和琵琶,没有舞姬,也没有戏子。军中比不上闹市的莺歌燕舞,能听上匏笙和琵琶演奏想来已是莫大的乐趣了。 坐了一会儿,后厅忽然有一人叫道:“康将军到!”语落,康平从后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亲兵。 对面的那些军官都齐齐站了起来,向康平行了一礼,我们也跟着站起朝他抱了一拳。康平走到主位旁,大笑道:“列为将军不必多礼,快快入座,顾小友,你们也无需拘谨,今日你们是贵客,敞开了怀尽情的喝酒吃肉!” 我看了看康平。康平此时已换了一身红丝宽松常服,腰间系了根黑虎盘风金腰带,头发被梳理的整整齐齐,挽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的。这个人也真是气度不凡,原本他穿上战甲时还是一副威武的将帅模样,现在换上常服却又像是个温文尔雅的士人,眉宇间的凛然之气不怒自威,便是连郴州知州陆京召也没他这等气派。 他说的话也很是客气,我们又朝他行了一礼,道:“多谢康大人。”我们和这些雇佣兵是半道相遇,不似他们军中,短短几个字却被我们喊得跟拨浪鼓一样乱。 康平倒没在意这些,坐下后,身边一名亲兵给他倒了一杯酒,康平端起酒杯,看着我们道:“这当先一杯酒我要敬在座的各位好汉,此番大捷,岷州城安然无损,你等实在功不可没,今日能与诸位同饮,康某万分荣幸,便替岷州的百姓谢过各位。干了!” 说罢,他自己先把一杯酒饮而尽,我们也都喝了下去,酒杯刚放下,一名精瘦的雇佣兵忽然笑道:“大人哪里话,我们也是大宋的子民,那些个番邦胆敢来犯,便是拼了性命我们也不会答应!” 这人头上裹了一个幞头,一脸的干练,先前我曾见过他,我们被堵在城角与吐蕃大军交手时,站在那两百长枪手后面,手持短刃的人群中便有此人,我还记得他们的雇佣兵行伍人数很少,只有二三十人。他说的话颇有豪气,一语落下,周围不少雇佣兵的头目纷纷出声应和,这个道:“对,决不答应,我泱泱大国,岂能容他们胡搅蛮缠!”,那个道:“我天朝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些蛮夷之人若是过分,定也让他们尝尝厉害。”,一群人高呼怒斥的,大有马上冲出城门再去杀一次吐蕃大军的意思,那名马甲汉子也说的相当起劲。 当真是一群鱼目混杂的人啊。 听他们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我心里不由一阵的嗤笑,他们现在说的话,倒好似要比那两百个挡在前面的长枪手还要果敢一样,但实际上,他们先前交战时却一直躲在后方。昆仑山一战已在江湖上传开,岷州城已率先知晓,如果我到来岷州城的消息漏出去,想来也一定属这些人所为了。悠悠众口,犹如河堤难堵,好在我们一入城便被请到了军中,这些人想要四处张扬的话,那也得等到离开军营才行。 康平脸上已是乐不可支,大笑道:“说得好!好男儿就应该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来人,上菜,奏乐!”说罢却转头看向了我们这边道:“顾小友,我们军中酒饭粗淡,招呼不周请勿见怪,不过这岷州城里有几样特色菜肴,却甚是美味,值得品尝。” 话音刚落,坐在我们下首的那几名乐手吹弹起了匏笙和琵琶,一队素装士兵也从门口鱼贯而入,手里都端着一盘盘的菜肴,只那么一会儿,我们的案桌上便被塞得满满的,足有十数道菜,原本热闹的大厅里,也多了份浓郁的酒辣肉香的欢腾氛围。那些雇佣兵头目脸上尽是笑意,纷纷举杯相互敬酒,有几人跑到对面那群军官堆里你推我搡的敬酒,那些军官酒量也是颇大,酒到必干,像是喝水一样。百里徒和何云他们面无异色,这时也没显出丝毫不适,边吃着菜肴边慢慢的喝着酒。 一夜的厮杀,我也有些饿了,用箸子夹了一块滚圆的肉团。这一碟菜肴在案桌上十数道菜品种数量最少,一盘子只有四团,半个拳头大小,表面黄灿灿的,油水很多。我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肉煎炸而成,夹起来才发现原来只是外面包了一层腱子肉,里面却溢出剔透的**,我把肉团放在嘴边吸吮了一口,只一入嘴,那**居然尽数化在嘴里,如髓如蜜,配合着外面那一层肉片,味道竟是鲜美至极。 这道菜也真是美味。我咬了一口,正咀嚼着,边上那古凑过来低笑道:“味道怎么样顾兄弟?这道菜名叫‘虎鳖髓子’,外面一层是虎肉,里面的肉汁是取自西域名药白头鳖壳中骨髓,掺藕汁文武火清蒸而成,味道不可多得,是岷州城第一名菜。” “是扎巴尔大巫提到过的白头鳖么?”我微微一惊。往日我去弥罗族寻医时,扎巴尔曾提到过西域几种可令身体力气见长的毒液,其中之一便是白头鳖的口牙之毒,没想到它的肉汁居然会这般鲜美。 那古笑了笑道:“正是。白头鳖的个头不大,但浑身是宝,不仅其毒可做药材,便是髓肉也鲜若天肴,吃了可延年益寿,配合着藕汁,味道更是堪比一绝,颇受岷州高官大户人家喜爱。” 我谄笑了笑,道:“真是好吃。做这样一道菜,怕也是价值不菲吧?”嘴上说着,我已把剩下的半块肉团又放回盘中,不敢再多吃半点。 白头鳖在西域属于稀有物种,做这样的一道菜而且只是取其壳中骨髓,一盘子肉做下来,至少也要一二十只才行,而如今这大厅之中人人一盘这样的菜肴,天知道要杀多少白头鳖才能做得出来。 那古道不以为意,道:“那是自然,这一道菜百金难求,岷州城也只有像康大人这等人物才能品尝得到。不过顾兄弟不必多虑,岷州城是边关贸易最为繁闹场所之一,这些白头鳖在西域多得是,在这里更是供应不断。” 真是够奢侈的。再怎么供应不断,照这么吃法,想来要不了多久那白头鳖也会绝迹的了。我想说这句话,但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这些达官贵人的奢靡生活我早有见闻,在郴州时便知道,不过像这样的还是头一次碰到,那古说“百金难求”,想来即便是在岷州城,那些百姓也几乎吃不起这一道“虎鳖髓子”菜了。 只是那古本就是西域人,而且是名巫师,说出这样的话来倒让我不觉有些奇怪。他们天狼族虽然已迁至大宋,但他骨子里一定还是心系西域的,否则也不会痛恨长生堂在西域的胡作非为而心有怒斥,现在说的话,居然对西域大有漠不关心之意。 我想着,正要和那古碰上一杯欲岔开话题,这时,坐在上首的康平忽然看着我道:“顾小友,这些酒菜可还对你的胃口?”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忙道:“大人哪里话,顾某是个俗人,只管吃饱喝足,寻常酒菜便已是莫大的恩赐,何况是这些山珍海味。” 康平笑道:“顾小友喜欢便好,康某准备的匆忙,没好生招待,若顾小友不弃,大可天天来我府上,也让康某尽地主之谊。” 第十三章 招安策五 他说的仍很是客气,不过此时落在耳中倒让我微微有些恍然。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有意要招揽我们。只是现在酒喝得正酣畅,康平脸色已有些酒晕,我也不确定他说的只是客套话还是真个有这种想法。我淡淡一笑,道:“不敢,大人军务繁忙,身负守城重任,顾某不敢搅扰。” 康平挥挥手,笑道:“无碍无碍,顾友人客气什么,说起来,你我也是有缘,那弥罗族能归顺我大宋,你也出力不少,康某留你在府上好生招待,实属应该。” 难道他真的有意要招揽我们么?我趁机岔开了道:“大人,那弥罗族当真已归顺了吗?” 我对他的话避而不答,康平倒没怎么在意,只是抚了抚袖笑道:“有少侠出面,事情自然水到渠成,那弥罗族早在数月前便已答应归顺我朝了,如今正与我朝使者商榷搬迁事宜,下月中旬便可到来。呵呵。顾小友,只此大功,康某也定要好好赏赐于你的。” 下月中旬便是六月十五了。我想着。弥罗族是西域中型部落,族中人众地广,势力比天狼族要大很多,早在数月前他们还对天狼族乃至大宋持有敌意,数月之后便已答应归顺朝廷,这速度也真是够快的。只不过上一次去弥罗族我本是求医而去,他们归顺一事实则是那古在中间巧言斡旋,和我关系甚少,纵然后来长生堂的人侵犯弥罗族,我也本无心要弥罗族归顺,出手也只为救人。 康平一定知道这其中缘由,但居然也将这大半功劳算在了我的头上,看来他是真的有要招揽我们的想法了,加上昨晚击退吐蕃大军,两件事算在一起,无功也恐怕会被他说成功劳甚大。但就算是击退吐蕃大军,也并非我一人之力。 我又笑了笑,道:“大人过誉了,弥罗族归顺之事实与在下关系甚微,若论功劳,那古先生当之无愧,小人才疏学浅,去弥罗族也不过是陪衬。” 我的再三推脱,大概康平已看出我无心入俯的心思,扬了扬眉道:“顾小友难道觉得自己不该受此功劳么?只是多住些时日,让康某尽些许地主之谊,又有何妨?” 我道:“大人莫怪,小人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 这时,坐在我旁边的那古接道:“大人,顾兄弟确有要事在身,去年郴州蜮毒祸乱,弄得满城腥风血雨、民不聊生,顾兄弟从西域匆匆远道归来,为的便是尽快赶回郴州,帮乡里重建城池。” 我没想到那古会帮我说出这样劝辞,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但面上不露丝毫,道:“正是。康大人,在下远走他乡大半年之久,如今归来便只想去郴州看一看。” 康平看了看我,道:“顾小友竟还有如此功德心肠?好!大丈夫行走四方仍不忘故里,顾小友你可真是让康某另眼相看。来人!” 他身边一名亲兵忙躬身一拜,道:“大人,有何吩咐。” 康平道:“去到后厅,把本将的宝刀拿来,今日我便赐予顾小友!” 那亲兵马上道:“是!”匆匆跑向后厅。 我一惊,忙不迭的道:“大人,无功不受禄,在下......” 康平挥了挥手,笑道:“顾小友莫要推辞了,宝刀赠英雄,妙哉妙哉!” 他这话刚说完,那名亲兵已从后厅重又跑了回来,双手上捧着一个五尺长的漆红木盒,跪拜道:“大人。” 康平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地道:“顾小友,这柄宝刀是由极北寒铁所铸,刀长三尺半,极其锋利,吹毛即断,当年我初任边疆巡逻使时乃北方故友赠送,算起来,跟随我到如今已有二十多载了。” 我有点受宠若惊,忙站了起来,拜道:“大人,小人何德何能敢受此重礼,此刀是大人心爱之物,在下万不敢夺人所爱,请大人务必收回。” 康平摇头一笑,道:“哪里话?康某戎马一生,若年轻时,尚能持此刀驰骋沙场,如今已是年过半百的垂朽之人,舞刀弄枪的却是不行了,将来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保土安民才是。宝刀英雄,顾小友受之无愧!”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是响亮,周围那些正饮酒听曲的将领和雇佣兵都纷纷看过来。说罢,手一挥,身边那名亲兵捧着木盒忙递到我的面前。 保土安民么?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了这么多,我没觉得有丝毫不适,反而倒觉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燃烧。我正要推辞,那古忽然道:“顾兄弟,军中赏罚分明,康大人一片赤诚,你就不要再推却了,就收下吧。”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我有点不知所措,看了看周围,情知我若再推辞下去的话,倒实在显得虚假做作了,而康平恐怕也会不高兴。 我内心苦笑,实在不敢在这种场合搅了兴,朝康平抱了一拳道:“既是如此,那,小人便收下了......” 康平此时的脸色开怀许多,长笑道:“来人,再添些酒菜来,今日我与诸位定要一醉方休!” 众人都是一笑,重又举杯畅饮。康平这次宴请的酒席美食的确很多,我们身前的案桌上本就摆满了菜肴糕点,康平吩咐之后,又上了满满一案桌,多也是岷州城的名菜,桌上的盘子多的几乎快放不下,堆了一层层,不过这些佳肴烹饪的实在精致,让我大开眼界。席间,那些军官也有不少来和我喝酒,言辞中大有赞赏之意,我虽然有意推酒,但也喝了不少,百里徒和杨冲他们一开始还很拘谨,只是小口小口的抿着酒,不过到后来也都敞开了怀,几轮下来,他们也都有了些醉意。 宴席结束的时候已近傍晚,原本晴朗的天空也变得阴沉沉的,岷州城位于中原极西,天气变化仍是多端,雨天和西域大部分地区一样,说到便到。 辞别了康平,那古带着我们向他的别院走去。那古的酒量也相当不错,席间喝了不少酒,康平问了我许多事也都是那古帮我说话,不过在交谈中我还是察觉到了那古身上那一股若有若无的伤感味道,喝酒时他虽一直面带笑意,但我总觉那是言不由衷的掩饰。 我抱着康平赠送我的木盒走着,百里徒在我身边打了个酒嗝,道:“顾兄弟,你还别说,这岷州城的东西也真是好吃,如果不是急着赶路,我真想留下来多住几天,大饱口福。还有那些军官,喝酒眼都不眨一下,倒都是条汉子,好不痛快。” 我转过头,只见百里徒一脸的酒晕,胸前的衣襟也敞开了,走路摇摇晃晃的。百里徒酒量惊人,饭量也很大,满满一桌子的菜被他吃的七零八落的。我笑道:“是吗?” 第十四章 招安策六 这次的酒席我们吃的相当轻松,我原以为我们几人参加这等宴席不免会遭些风言冷语,说不定就有那么些个军官亦或雇佣兵会在场上说起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事情,或者顺带将我嘲讽一番,可实际上,包括康平他们那些人根本也没有提及半点江湖之事,整个宴席中,更多的是对我们击退吐蕃大军而大赞不已,可谓是给足了我们面子。百里徒大概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现在心情颇为愉悦,便是吃罢了酒席仍是流连忘返。 百里徒笑道:“可不是吗?顾兄弟,你可能没注意,康平手下有一名悍将,酒量甚大,旁人都是一碗碗的喝,但他却直接拿酒坛来替,一人独饮四五坛子酒仍不见丁点醉意。只这份气度,定也是个大豪杰之人。” 杨冲在后面忽然道:“百里大哥,要论豪杰,我倒觉得康将军也着实了得。他们镇守边关,旨在保家卫国,不似中原其他州城的那些污官,只知道花天酒地把弄玩物,殊不知若无这些将领在前线冲杀,他们哪里能享乐太平?” 如果没有前线将领固守城池,只怕大宋的江山早就不存在了吧? 听着他们的话,我心里不觉也有些钦佩。这个康平绝对不是那种腐败志迂的军官,我虽然对他了解不多,但他一心为民为国的胸怀,实是大有良将风范。我对他的看法也提高了一个层次。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那些属下都如此豪放,想必康平的人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岷州城能出了这么一个忠将,也着实令人拍手叫好。 这时,何云道:“镖头,其实康大人对你如此挽留,镖头何不趁此良机应了他?一来能为岷州城出些力气,二来我们兄弟也能在此地安身立足重振镖局之威,何乐而不为呢?” 岷州城是边关繁华的贸易之地,往来押送货物的买卖市场很大,如果能在这里重开天下镖局的话,以百里徒他们的身手,加上后面有康平撑腰,想必镖局一定会开的顺风顺水的了,绝不会逊色于任何一支岷州城的雇佣兵行伍的。何云心思缜密,眼光长远,自也是看到了这么一个好机会。其实,他却不知,早在康平提出要我们在他府上多住几日时,我心头也曾萌生过这么一个念头,但那也只是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我打消掉了。 毕竟这里是边关,不是平静的乐土,是战事一触即发的地方,如果我答应了康平留在岷州城,那也等同于将百里徒他们带到了火窟边缘了,而这恰恰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笑了笑,随口道:“何大哥,道不同不相为谋,康大人他们有他们的职责,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一片天要闯,何须劳烦旁人。” 何云想了想,点着头道:“那倒也是,靠人终不如靠己,我们要人有人,只要齐心协力,天下镖局定会大放异彩,也比受人管束来的自在。” 他们都发出了一阵哄笑,百里徒忽道:“对了,顾兄弟,我们这次离开岷州城,你可曾想好去哪里落脚?” 本来我还满心愉悦,听得他这么一问,只觉一盆凉水从头兜到脚底,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是啊。离开岷州城我们要去哪里呢?昆仑山一战,我被人陷害成挑起战火的罪魁祸首,正魔两道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了,七大门派在中原的势力遍布各州城,眼线也颇多,我想来想去也不知哪里能够安身,何况身边还跟着镖局里的兄弟一众。想到这里,我不觉又是一阵头疼,照我们眼下的情形,倒真不如待在岷州城,入了康平的将军府来的周全。但即便是岷州城,旁边还坐落个崆峒派。 我舒了口气,道:“此事不急,等江前辈回来之后,我们再做打算。” 百里徒笑道:“反正不管你去哪,我们就去哪,你我兄弟再也不要向上次一样分开。” 百里徒是有些醉意了,这话说的很是爽快,我听到杨冲也道:“不错,镖头去哪我们便去哪,再也不分开。”何云他们也都纷纷应和,多也是一个意思。 他们一定也很担心七大门派找上门来吧。 我默默的想着。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却听前面有一人叫道:“那古先生,您回来了?” 我抬头望去,才见不知不觉间我们已走到了那古别院的大门口,我看了看天色,此时天上的灰云还很稀薄,只是星零的飘着雨丝,距离濠雨将至似乎还有不少时间。不过日已入暮,现在出城正是时候。 听得守门士兵的话,那古似没听到一般,仍低着头往小院大门里走着,我快走几步,道:“那古先生,我们就不进去了。” 那古“啊”了一声,这才回过身来,有点吞吞吐吐的道:“顾兄弟你们要了离开是吗?好好,我这就去安排车马。”刚走两步,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袋道:“对了,差点把这事忘了,顾兄弟,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样东西。”说罢,竟也不理会我们,朝小院里匆匆走去。 他说的话简直有点心不在焉,好似我们一路走来说说笑笑,他却在前面自顾神游四方。 那古到底有什么心事? 我实在好奇,扭头对百里徒他们道:“百里大哥,你们先去营房收拾收拾,我一会便到。”将手里的木盒交到何云手上,紧跟着那古走进了院子。 那古说要拿东西给我,去的却不是他住的那栋阁楼,而是左边的一栋。上了阶梯,那古一推开阁楼的木门,扑面而来的竟是久违的草药味,我在他身后向阁楼里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这个阁楼从外面看是二层模样,里面建造的却只有一层,占地居然极为空旷。 这栋阁楼应该是那古的草药房了。我想着,走了进去,方一进门便见阁楼沿着墙角摆满了弧形木架,木架首尾相接,在阁楼里环绕了一层层,架上里里外外置满了清一色的琉璃圆罐,里面装着许多各式各样的药草。除此之外,从阁楼顶部还垂下近百个竹篮,篮子里种满了花花绿绿的植物,像是一片空中壤地一般悬在我们头顶。 这样的装扮倒是精致得很,我一边看着,心里也不住一阵惊奇。如果不是看到这是一栋阁楼,我几乎都快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处洞中花园里了。周围架子上的琉璃罐子中,均是被液体灌满,也不知道是什么液体,里面浸泡的多是些不知名的动物尸身,我一路缓步走来,竟无一曾见到过,有一个琉璃罐中装着一个酷似茶耳的虫子,身体弯弯曲曲的,眼口鼻俱在,下身有四个肢腿,飘在琉璃瓶中晃晃荡荡,似同活物。另有一个琉璃罐中的东西也很奇特,似乎像是一段极细的豹尾,可在尾端又裂开了一张满口尖牙的嘴巴,颇显狰狞,也不知道是什么物种。 如此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也几乎和扎巴尔的洞府有的一比了吧。我举目四望着。扎巴尔的洞府中也是有这样的琉璃瓶罐,里面亦是用药液浸泡着药草的,不过在数量上,那古这里的瓶罐倒要比扎巴尔的少很多。 我正看着,前面的那古忽然道:“这处药房是康大人专门替我准备的。” 那古此时已走到阁楼中间的一张圆形桌案前。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他一只手正支着案桌,颇有些感慨的望着空中那一片竹篮。 我快走了几步,笑道:“看来康大人对先生也是照顾有加,这满楼的药草怕都是稀有奇特之物的。” 那古微微叹了口气,眼睛却还看着竹篮,道:“再照顾又有什么用,不还是用性命安危换来的。” 他这话说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我心头不由疑云又起,忍不住道:“先生这是怎么了?为何总是愁云满面的?” 那古低下头看着我。半晌,苦笑一声道:“顾兄弟,我有些失态了。” 第十五章 招安策七 那古拉了张椅子坐下,颓然道:“顾兄弟,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却有一事如刺在心,只是......只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唉!” 他的表情有点复杂,最后一声长叹真个有什么事情让他难以启齿一样。我奇怪道:“是关于军中的事情么?” 那古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在军中生活的很好,康大人对我也照顾有加,无论衣食住行还是研巫育蛊,他都待我如上宾,缺什么便给什么,我这满满一屋子的珍奇都是康大人精心为我准备的。” 我看了看满阁楼的瓶罐竹篮,道:“这么说来,康大人想必很是器重先生的,应该值得高兴才是。” 那古点了点头,眼中有点感激的道:“是啊,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大人镇守边疆,一直恪守职责,为国忠心不二,对待属下奖多罚少,堪称古之大将,往日他寻访我天狼族时更是对我族爱护有加,能跟在他身边谋事,我也是倍感荣幸。” 听他说康平“为国忠心、古之大将”,我也很赞同,我虽然与康平只吃过一次酒席,但对他这个人我也基本上有了更多的了解,的确不是个平庸之辈。而且从那古在军中受到的待遇来看,如果一直跟在康平身边的话,他的仕途只怕是无可限量的。 “良禽择木而栖,既是如此,那你又为何这般苦闷?” 那古看着我道:“我不是为这事苦闷,而是为了我们天狼族族人的将来担忧。” 我一怔,道:“为你们天狼族?” 那古叹息一声,道:“是的。”他想了想,这才道:“顾兄弟,其实这事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还要从搬迁大宋说起。” 我想了想,道:“在弥罗族中时,你便曾说大宋朝廷已为你们天狼族拨分了一块上等户村落,怎么,难道朝廷没有划分给你们上好的村落?族人过得不好么” 那古抿着嘴,手指在案桌上用力敲了敲道:“划是划分了,不过划分的不是中原繁华的内地,而是,而是在镇州!” 我皱起眉头,道:“先生的话真是叫人越来越听不懂了,族内领土既已得到,先生又受康大人赏识,那么,难言之隐又从何说起呢?” 我这话一说完,这回却轮到那古呆了呆,道:“顾兄弟难道不知镇州是什么地方吗?” 我本来还一本正经的,此时倒被那古说的脸有些红,张了张嘴道:“镇州是什么地方?” 那古叹了口气,却马上又失笑了一下道:“看来顾兄弟身为中原人,却对边关之事知之不多,不然也不会不知道镇州是何地了。其实,镇州坐落在大宋北部边境,距离幽云十六州仅数十里地。” 我吃了一惊,叫道:“幽云十六州!契丹人的领地!” 大宋境内州府大大小小多达数百个,我弄不清镇州是什么地方或许也不算奇怪,不过对于那幽云十六州我却是如雷贯耳,在郴州时也经常听人提及的。 宋辽两国关系一向不和,这一点我一直都有耳闻,而且我也知道在大宋建国初年甚至更早,辽军便在北部边关时常要战、寻衅挑事了,至今也一直大有南下侵宋的意图。契丹人久处沃野,擅长马上作战,他们最厉害的便是骑兵,我曾听吴城邦说起过,契丹人的马都是草原特产的健马,适合平原作战,在山岭地带作战要大打折扣,而宋辽北部边关四野正是崎岖的山险,加上朝廷的禁军精锐固守要塞,是以契丹人一直没有大举南下,在塞北边关常常一击便走,却不恋战,而北部边境的局势却因此每况愈下。不过,这种局面并没有僵持多久,太平天国四年以及雍熙三年,太宗皇帝为平定边关,分别以十万和二十万大军两次出兵讨伐,与契丹拉开了两次大规模的交战,而两军交战的主战场,便是在幽云十六州。不过可惜的是,听说太宗两次讨伐却都以失败而告终,三十万大军出征塞北,归者却十之六七,被契丹人打了个全线溃散,不仅没有平定边关,反倒还折损了不少大将。 那两次战役可以说在中原是轰动上下,人人皆知的,事关中原安危,在坊间亦是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朝廷两次出征失利均是由于军心不稳、朝廷腐败所致,也有的说是朝廷对契丹轻敌引起,更有人说是因为两次出征朝廷选择的时机不对。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只是时隔多年,对于那两次出征朝廷也一直没有详细公布于众,谁也说不好,我也只是听说有那么两次失利的出征罢了。但是有一点却毋庸置疑,以大宋禁军剽悍的实力,能两度击破之,辽国的实力可见一斑,至少不会逊色朝廷禁军半点,在战后曾一度引得人们恐慌,虽然朝廷极力弹压,但幽云十六州那一带的恶名却已深入人心,时至今日依然常被人拿来说道。只是,不管那两役究竟如何,幽云十六州仍隶属契丹,天狼族迁至镇州却距离幽云十六州不足数十里地,那根本就是在契丹人的眼皮子底下,却是个混乱之地。 脑子里电闪的想了这么多,那古也似看透了我的心思,道:“正是。顾兄弟,镇州便是在宋辽边关,看来你也知道了,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道:“自是知道的,往日太宗皇帝两次出征便是去往幽云十六州,而且与契丹人在那一带展开激烈的角逐,那里的边关的确混乱异常。先生,你们怎么会迁到那里去了?” 那古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低声道:“我们也不想去那种地方,但这是朝廷安排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诧道:“你们天狼族迁族之前不是已与朝廷商榷领地划分一事了么?怎么会没有办法?” 那古道:“商量是商量过了,一开始朝廷许诺我们的是在熙州,也就是岷州城北部的一个州府,不过,我们搬来之后才知道那熙州已再无可分的领地了。” 熙州我也知道,在岷州城北部七百余里,也是个边关州府。我奇怪道:“无领地可分?这也不太可能的,熙州领土很小么?” 那古道:“不算小,比岷州的领土只多不少。” “既然不小,又怎么会没有领地可分出?你天狼族不过两百余众,便是在熙州随便开拓个山头也是能住得下的,而且,即便那熙州真的没有领土可划分,你们大可在中原内陆再挑选一处,想来朝廷也不会不答应,总比去北部边关来得好。” 那古叹了口气,道:“你想的太简单了,如果能在中原各州城随便挑选领地的话,实在是再好不过了。顾兄弟,这是朝廷对我们西域部落提出的招安政策。” 我摇了摇头,道:“这和朝廷的招安政策有什么关系?” “朝廷对我们西域部落开出的招安政策一直很优越,唯独一点对我们要求很严苛,那便是所分领土必为大宋西垂边关城镇,不得深入中原内地。”那古苦笑一声,道:“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中土内地得到好的领地。” 我愕然道:“你们与朝廷之间还有这么一条规定?” 那古道:“这是真的。从西域迁至大宋的所有部落都要遵守这一点,我们是这样,弥罗族也将会是这样。” 我实在好奇,追问道:“可这又是为什么?你们既然已归顺我们大宋,理应与我们一样受到同等对待,为何还限制这些东西?” “因为我们是西域人,你们是中原人。” 我呆了呆。半晌,才干笑一声道:“难道只是因为你们不是中原人,所以朝廷的招安政策才会有这一条协议?” 那古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终归是两地相隔,便是再怎么俯首称臣也还是不一样的。之所以有这一条,也是为了中原百姓着想,怕给他们带来恐慌和避免引起骚乱,而这一条招安策朝廷也是经过我们同意才定下的。” 我不禁无语。那古这些话,其实我也能想得到。西域部落的确和中原相差太多了,甚至不是一丁半点,他们部落的生活习性与中原的风俗大为不同,部族之人是群居而生,喜欢共同外出狩猎,善于以巫蛊术医治病痛,就算是买卖交易也是以货物交换的方式得来,而这些,在中原恰恰是迥然不同的。 听他说什么“带来恐慌、引起骚乱”的话,我也深有同感。西域盛行巫蛊术,培育蛊虫在他们眼里几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如果放在中原的话那也完全是两码事了,根本行不通,城中一旦发现巫蛊事件,怕是马上要问斩。郴州城的蜮虫祸乱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厉延宗最后没有被陆京召和施义盛抓住问斩,但他所引起的祸端无疑是令人心惊胆战的,更不要说类似弥罗族那种以活人生命去祭祀祖先的行径了,简直也是骇人听闻。 我长舒了口气,道:“所以你们得到的领地只能是边关州城了?” 那古道:“是的。” 我沉吟了一下,道:“熙州没有领地可划分,那么这一带其他的州城呢?中原西垂边关南北何止千万里,总应该有城池还有领地可分的吧。” “也一样无领地可分,这些年来从西域迁至大宋的部落有很多,边关州地可谓人满为患了,所以我们不得已往西北寻找领地。”那古顿了顿,低声道:“可是我们做梦也想不到会被分配到镇州去。” 也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说起镇州了,我道:“先生不必担忧,镇州虽然地处塞北边疆,但那里一定也有朝廷重军把守,契丹人若想攻破只怕不会那么容易的。” 我这话说的也不是吹嘘。朝廷禁军的实力我是有亲身体会的,而且早在郴州时我便有幸目睹郴州城外施义盛所带的守军,单是他们的军备之精良以及军纪之严,都已是尖刀般的存在了,更何况是守在边关的禁军。太宗两次讨伐辽国虽然都以失败而告终,但契丹人没有大举挥军南下,其中缘由多半也是畏惧宋军悍勇了,而这一次我们与岷州城的守军共同对抗吐蕃大军,更让我对大宋的军队充满了自信。 只是,我这么一说,那古却忽然摇了摇头,道:“顾兄弟显然没有去过塞北,还是对镇州了解不多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当年太宗第一次出兵伐辽,便是从镇州挥军幽云十六州的吧?” 我点了点头,道:“让先生耻笑了,在下对边关之事的确知之甚少,太宗两次伐辽我也只是听人说道,具体的我便无从知晓了。” 那古微微仰了仰头,目光似穿透了门窗,慢慢道:“你尚年轻,不知道边关事情也不算多怪。其实,当年不仅是太宗从镇州出兵,契丹人大败宋军之后,南下追出二百余里,也是从镇州进犯的,而自那以后,契丹人便将镇州视为了主要的掠取之地,隔月便来洗劫一次,抢的抢,杀的杀,一直从无间断。顾兄弟你可知道,我天狼族人迁至镇州短短数月,已有近半族人惨死胡匪的刀刃之下了啊。”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说到最后眼眶里更是噙了些泪水,我心头不由猛地一跳,道:“死了这么多人!镇州的守兵难道守不住契丹人吗?” 天狼族是西域小部落,族中不过一两百的人口,死去一半那也几近于灭族了。那古拭去了眼中的泪水,道:“守不住,朝廷驻镇州的守兵远没有那么多,镇州只有区区五千人马。” 五千人,也只是岷州城十分之一的守军数量吧。我一怔,道:“诺大的一个州地,朝廷怎么会只派遣这么少的人驻守?” 那古颓然道:“朝廷在塞北的驻军其实有不少,但因地势原因,战线拉得却极长,每个州分配的守军便也就少了许多。而且契丹人的铁骑迅如风雷,来得快,去的也快,镇州周边的守军即便有心想要支援也来不及。” 我皱眉道:“就算援兵未能及时赶到,但那里毕竟是边关要塞,朝廷也应该从中原内部往北多增派兵马才是,也不可能落得这么少的人。” 那古低低叹了口气,道:“朝廷没那么多的军备实力的,顾兄弟,没那么多人马。” 我诧道:“怎么会没那么多,单单岷州城不就有五万士兵吗?朝廷大可从西境这边调兵。” 我这话说的多少已有些挖苦,那古却道:“抽调西垂的军马,谁来守卫此地?” 我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道:“先生此话又怎讲?” 那古沉吟片刻,道:“顾兄弟,你觉得朝廷是担心西域多一点,还是担心辽国多一点?” 我刚想说当然是辽国,忽然间想起昨夜来攻吐蕃大军,不由道:“是吐蕃?” 那古道:“也算是吧。朝廷担心的不仅仅是吐蕃,更多的是西域诸多部落,担心我们的巫术,担心我们的蛊虫。顾兄弟想必也知道,如今的西域实在混乱,大大小小的部落为了领地之战常年征战不休,纷乱不止,如此动荡的局面,朝廷哪里敢放松半点?你也看到了昨夜来袭的吐蕃军队,那不仅仅是人与人的战争,更多的还是人与兽的拼杀。若抽调西垂守军增援塞北,一旦西域部落趁势来攻,那可真就是后院着火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呆了呆,一时话也说不出来。 的确。和人比起来,西域的那些蛊虫之类的东西实在也是令人发指。北方辽国虽然国土浩大、军马剽悍,但终究还是人,往年他们虽然大败宋军数次,但朝廷的禁军实力仍锋锐如芒,他们想要大举南下进犯,势必遭到进军的竭力抵抗,不会那样轻松。可是,如果是西域的部落来犯中原的话,那便是完全两种战争了,西域部落的实力或许没有契丹人强,但重在巫术一道,那等看不见摸不着的巫术以及毫无人性的蛊虫,在战场上杀起来简直比人还要可怕。有时我也在想,倘若西域部落联手来犯大宋都是以死亡沼泽里的鱼头怪之类的凶兽来打头阵,天知道大宋会遭到什么样的灭顶之灾。而真有这么一天的话,大概中原大地的沦陷只怕比契丹人的南侵来的还要快些吧。 见我许久没有说话,那古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顾兄弟,我的话说的有点多了。” 我摇摇头,道:“没有。只是在下没想到,我大宋的南北边关还存有这等危势。” 那古苦笑道:“大宋西垂边关有这等局势,和我们西域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说起来,朝廷往北调兵不得,我们也难辞其咎。” 我道:“不过你们天狼部落被分往镇州终不是长久之计,这事朝廷可有应策?” 那古道:“暂时还未接到通知,不过康大人已连番数次上书朝廷,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 我道:“康大人一直心系此事么?” 那古笑了一下,道:“是的,康大人出使西域多次,招抚的部落不止我天狼族一个,这次和我们天狼族一同分配镇州的部落有数十个,其中有一小半是康大人招顺而来的,康大人为此事也是大感头疼的。” 原来康平已亲自招顺了不少部落了。我想着,沉吟道:“先生,既然镇州局势动荡不安,你们难道不能先退回西域,待得西境有领地空闲时再迁来么?” 那古叹了口气,道:“谈何容易。我们西域部落一旦迁至大宋,便再也不得踏入西域了。” 我道:“这也是你们协商的招安政策规定的?” 那古点着头道:“之所以这么规定,一是我们已隶属大宋,不再归西域所管,二来也是为我们部落的周全着想,而且一旦违反,朝廷势必出兵讨伐。” 他最后说的颇有些无奈,我不知道他说的周全是什么,但他们归顺朝廷,一旦回去绝对也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定也会被诸族当成叛徒对待。 想到这里,我脑中忽然一闪,道:“先生,康平大人说弥罗族将会在下月中旬迁至大宋,他们是不是也会被分配到镇州?” 那古低低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分配领地一事是由朝廷专门的使者安排,康大人也管不了这些。不过弥罗族和我们天狼族不一样,他们族中只是有一半归顺朝廷,由阿比盖尔率领,扎巴尔大巫则仍留在西域。但愿他们不会被分到塞北边关吧。” 如果弥罗族也被分配到北部边关,那么,扎巴尔也铁定不会放过那古的吧,说不定他马上便会从西域率领族人前来向那古乃至朝廷讨个说法了。 我想的头有点晕,没想到那古心中居然有这么多的顾虑。倒也奇怪,这些本是那古的事情,我却在这里自顾想的如枷在身,满心的纠结。 这时,那古长长舒了口气道:“顾兄弟,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这些事情一直积压在我心底,岷州城内我认识的人没几个,说真心话的更没有一个,如今尽数吐露出来,心情也好多了。”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只是张了张嘴没再说出来。我犹豫了一下,道:“先生还有什么话要对顾天说么?” 那古忽然变得有点踟蹰,道:“不瞒顾兄弟,其实,我也想让你们留在军中的。” 第十六章 气贯长虹一 那古的话有点吞吞吐吐,我才恍然大悟,说了半天,他和康平都是同一个意思,想让留我们在军中。我犹豫了一下,道:“先生也是这么想的么?” 那古看着我,忽然摇了摇头道:“我的确有这个想法,但也没有。” 他说的模棱两可,我奇怪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那股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是想劳烦顾兄弟去镇州走一趟的。” “镇州?” 那古点了点头道:“我倒是这么打算的。我与族人分开已有数月,镇州的事情我从来只是听说,从未去过一次,契丹人屡次骚扰镇州,也不知道凉木族长他们在那边究竟怎么样了,留你在军中,那是因为康大人对你们赏识有加,若顾兄弟能留下必能在军中讨个一官半职,去镇州也就名正言顺些。以你的本事,若能带兵去守镇州,纵然契丹人兵马再强,怕也难越雷池一步,而我的族人在那里也会过的安心些。只不过......”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看了我一眼,苦笑道:“只不过,听了你的事情之后,我便也没了这等念头了。呵呵。” 原来那古心里还有这等算盘啊。 我有些默然。其实,听那古说了这么多,我心里早就隐隐猜测他一定有事想请我帮忙,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契丹人每月侵犯镇州一次,以那里的守军人数,天狼族迁至镇州的确也是不幸的,其族人的性命说是朝不保夕也不为过,而那古身为天狼族的巫师,自是不愿看到族人身受累卵之危的了。加上阿比盖尔下个月十五也将率领弥罗族人迁至大宋,如果弥罗族能在西关一带分到领地倒还好说,一旦他们也被分配到镇州去,势必会迁怒弥罗族,到时候,说不定扎巴尔也会前来找那古这个中间人讨个说法了。 这些事情,大概也在那古心里积压了许久了吧?可能早在入城时他便想告诉我了,只是那时人人都在欢庆,直到康平宴请我们时,那古也一直没有说出口,倒是先听我说了一大堆。也难怪他一直吞吞吐吐,几次与我说话都是欲言又止的,他没有马上提出让我去镇州的请求,恐怕也是不想再连累我了。 脑子里快速地闪过这些事情,我已将那古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见我一时间没有说话,那古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顾兄弟,想什么呢?” 我跟着笑了笑,道:“没什么。先生的一番美意,只怕我是难以答应的了,在下一介武夫,实在不敢在军中妄谋官职,带兵打仗更是一窍不通的。” 那古脸色有点不自在,道:“顾兄弟,实在抱歉。只怪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在这军中又无交心之人,着实不吐不快,话说的有些多,若是惹得顾兄弟厌烦,你大可只当是耳边风就是。” 那古初来中原,身边根本也没几个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不然,只是看望族人这点事情他也不必一直拖了几个月了。见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已挥手打断了他,道:“先生误会了,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不愿留在军中,不过那镇州我倒是可以替先生走一趟。” 听得我的话,那古脸色一奇,人也慢慢的站了起来,喏喏道:“顾兄弟,你真的愿意去?” 我点了点头道:“这次我回中原本就是要去京城,镇州既然在北部边关,反正也顺道,去看看凉木族长他们也无妨。” 幽云十六州压在塞北边关,距离京城只有八九百里,镇州在北部关内,想来距离京城也不是很远,如果快马加鞭,差不多两三天便能抵达了。那古这时有些疑惑的道:“你要去京城?去那里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还没有告诉他关于黑石组织的事情,但也没多说,只是道:“是的,去京城办些琐事。” 那古皱了皱眉头,道:“可是顾兄弟,你如今已得罪了七大门派,眼下刚回中原便北上京城怕多有不便之处,我虽然来到中原不久,但也曾听人道那少林派距离京城根本也不远,还有你们江湖上的那个影月山庄,便是坐落在京城的,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中间不知道还有多少正道行伍的门派。你们江湖上的水也实在太深,依我看来,顾兄弟还是先暂避风头,宜缓才是。” 那古来到中原没多久,没想到对中原武林还是了解颇多的,居然也知道京城有个影月山庄。不过听他又这么说,我心头不由一暖,看来他想让我留在军中,其中也大有让我在此地休养生息的意思了。的确,能在军中静养身体一段时日,于我以及百里徒他们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七大门派的势力虽然遍布整个中原,耳目众多,但也绝不敢来军中扰乱,说不定我也真能在这岷州城享乐一段时间。 只是,这种好事我也只能想一想吧。我心底一阵凉,如果真要我选择,我却不愿滞留此地,甚至不敢耽搁半点时间,从昆仑山一路逃回中原,直到现在,黑石组织陷害我勾结长生堂一事真个如一根尖刺扎在心头一样,这根刺一日不除,我便会一直背负着叛徒之名。可是让我去追查黑石组织,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去查。 想到这里,我又是一阵头疼,面上仍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们人多势众,我小心行事就是,先生不必担心。” 那古看着我,似要看透我的心思一般,静了一会,沉吟道:“那也好吧。你去镇州看望凉木族长,替我向他问个好,就说康大人正在安排置地之事,不久便会重分领地,让凉木族长不必日夜忧虑。”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搭在我的左肩上,苦笑一声道:“谢谢你,顾兄弟。” 我也站了起来,道:“先生哪里话,你我相识一场,不必这么客气。到时我从镇州回来,请我喝一场酒就行!” 我这话说得有些客套,那古却爽朗一笑,道:“好,那我便在岷州等顾兄弟归来。”他将手从我肩头移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对了,顾兄弟,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他说着,人已绕到了案桌后面,我探头道:“先生要赠送在下什么?” 那古弯腰在案桌后面摸索一阵,直起身时手里已多了一个兽皮袋,他将兽皮袋往桌上一放,笑道:“喏,就是它了,是我最新配制的五味浆。” 我笑了笑,道:“先生还在配制五味浆么?” 那古眉头一挑,像是一下来了精神,道:“那是自然,这五味浆可是我天狼族特有,我闲来无事便配制那么一些,别看五味浆在我族中用处不多,但在这里可是很受士兵们的欢迎,很多受了伤的士兵都前来讨要的。” 他将兽皮袋交到我手里,又道:“你身受蛊毒侵扰,以前送你的那些五味浆怕早被你用光了,这一袋你先用着,等下次来我在为你配制一袋。” 大概那古还以为我右臂的蛊伤仍每日复发一次吧。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觉奇怪,我右臂的伤势自从上次在刑罚台发作一次过后,数月再没发作过,即便现在蛊毒蔓延到脸上,这些天也没有出现过以往那种刺骨的疼,好像随着我身上蛊毒的蔓延,那种疼痛也随之消逝了一般。 我想着,正要说什么,忽然,只听得我们头顶阁楼外传来一声砖瓦碎裂的声音。 有人? 我吃了一惊,刚抬头看去,却听门外有一人忽然喝道:“你是什么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第十七章 气贯长虹二 有刺客!听得门外士兵的呼喊,我心头又是一惊,左手顺势握住了腰间的匕首。这里是军中大营,居然也会有刺客!难道是七大门派的人? 我想着,刚要招呼那古和我一起冲出阁楼,忽然,却见我们上方阁楼顶部猛地被人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瓦片泥土散落之际,“呼”的一声响,一道黑光电闪般的于那黑窟窿里猛地闪出,直奔那古头顶。 这刺客是要刺杀那古! 这道黑光来势极迅,我右手里还在抓着那古给我的兽皮袋,见这道黑芒激来,这时也顾不上什么五味浆了,右手松开了往前一探,已然抓住了那古的肩膀,将他往我身边一带。几乎在同时,却听“啪”的一声暴响,那古先前站立的一块大青石地板陡地炸裂开来,地上青石龟裂,碎片崩飞。烟尘弥漫中,一根半尺长的漆黑三棱铁针已死死地扎进了青石板下面的泥土中。 好沉的力道!看着地上炸开的大青石,我脑中一紧,也不迟疑,马上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这根铁针暗器不过一般箭矢粗细,长度却足有箭杆的一半长,若是寻常暗器自上而下投放的话,即便力道再大也顶多是将暗器射入石板中,绝不可能有破砖裂石之威的。但这根铁针一钉在地上,那地上石板简直就像是一块朽木一般,根本也承受不住它的力道。那也只能说明,阁楼外面的那个刺客绝非等闲之辈了,而且看那地上尘土高高扬起的样子,说不定这人还是个厉害的内家高手。 如果我不是站在那古身边,那古这一下是绝闪不开的,铁针定会刺进他的脑中。那古此时也吓了一跳,脸上满是惊恐,叫道:“有刺客!来人,快来人!”话音刚落,忽然破空之声又从那黑窟窿里疾传而至,又一根三棱铁针从中森然闪出。 这刺客的反应居然也快的不可多得。因为我们上方有一片吊篮阻挡,他人在房顶,又隔着屋梁,一定也看不到我们身在何处,只是听声辩位投放暗器,但准度却极为精确,这一根三棱铁针射下,破开了一个竹篮,竹篮中的绿叶簌簌落下,铁针去势丝毫不偏,仍是直奔那古头顶而来。 果然是个好手!此时我刚将那古拉到我身后,被我右手这么一拉扯,那古身形根本也还没站稳,我看准了铁针的来势,趁势右手一抓,提住了那古的后腹腰带,自己则微微侧了侧身,右脚已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提正将那古整个人也提了起来,我侧身的幅度也很小,右脚刚着地,却听“嚓”一声,身下的大青石再次爆了开来。低头看去,在我左脚前方三寸处,那根铁针正斜斜的钉在地上。 连番躲开了两根铁针,我们此时正退到了阁楼门口,那古已是冷汗直冒,背后的衣衫浸湿了一大半,听着阁楼上一阵轻微的碎步声,我对那古匆匆叫道:“先生快些出去!”说罢,再也不顾其他,左脚一蹬地面,人已高高跃了起来。 从地面到阁楼顶部不过两丈的高度,如果不施展内力只靠蛮力的话,我这一跃根本也不可能跳到房梁上,此时也只是跳到了药架上。只是我刚翻身到药架上,屋顶那人马上又投掷出一根铁针。 这一针我已有防备,眼见头顶黑光闪落,也不正面去接,脚下又一蹬,身体斜着冲到了房梁下,右手一捞,扣住了顶上房梁。这一根三棱铁针刺了个空,贴着我得右身疾闪而下,打在了我身下的药架上,却听“哗啦”一片,那药架登时破散开来,上面的瓶罐碎了一地。 好凌辣的一手三棱铁针!这时我已确定无疑,屋顶那人势必是个内家高手,不然一根铁针也不会被使得如此卷风带水。 此时我已攀到了房梁下,距离屋顶只有区区两尺之遥,屋顶那人一定也察觉到了我的动向,人在屋檐上移动了几步,我听准了他脚步声,右手猛地一撑房梁,倒身一脚蹬在了房顶一块木板上。 昆仑山一战之后,我体内的内力大有见长,身上的力气也增加不少,这一脚我已使出了五分力道,那木板哪里能承受得住?被我蹬在板面上一下子破碎开来,便是连屋顶覆盖着的瓦片也被我踹开一大片,露出一个水缸大小的窟窿。不等瓦片木屑散落,我右手一拍房梁,借势往上一窜,人从那破洞处鱼跃而起,跳上了房顶。 上了房顶我才发现,外面已是昏沉沉的一片,天上的浓云压得很低,似触手可得,细雨如牛毛一般,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距离我不远处,一名身穿褐色长衫的汉子正从半空翻身落下,脚下一点阁楼一块向上弯曲的屋脊上,人又像是一个大鸟一般,直往阁楼后面的山壁上冲跃而上。 好俊的轻功!见那褐衣汉子沿着峭壁扶摇而上,我心里也不禁一阵叫好。那古的别院是坐落在山脚的,别院靠着的正是岷州边关南侧的千丈崖壁,这一道险山从岷州城西门一直延伸到城内,上面光秃秃的一片,寸草不生,普通人想要攀上去根本也是困难至极,加上此时又下着小雨,纵然是武功高强之人也很难摸上去。但亲眼见到这人攀岩附壁,简直如履平地一样,速度快的异常。 此时,阁楼下面已聚集了四五十个手拿弓箭的士兵,在下面站了乱糟糟的一片,百里徒和杨冲、何云他们一群人也都从偏房冲了出来。一见我破开房顶,何云在下面叫道:“镖头,你没事吧?” 我见那古从阁楼里跌跌撞撞的跑出,心头稍定,喊道:“我没事,你们在此护好先生,我去去就来。”说着这话时,我也不再理会百里徒他们,猛的一提内力,人已高高跃起,越过阁楼屋脊,攀附在了峭壁上。 这人的轻功,的确了得。 但我的内力也是今非昔比。 我心知若如他一般飞跃向上,以自己的身法是很难做得到的,但好在我右臂千钧的力道却补足了这个缺陷。此时我的左手里还握着那柄匕首,方一攀在崖壁上,我便右手和双足并用,一抓一蹬间,人也像是一只三脚猿猴一样,疾冲而上。 大概我这个姿势攀岩越壁在别人看来极是别扭,和上方那人俊逸的身法比起来也有些笨拙,但在我看来,无论什么样的方式,但凡自己能运用的得心应手的武功,那便是最好的,而事实上,我这般手足并用的疾冲方式效果也很是明显,与那人的速度不落半点,甚至往上追出一段距离之后,我与他之间还拉近不少距离。 那人肯定料想不到我能追过来,或许也想不到我能有这样的速度,在往上追出百十丈的距离之后,他忽然长笑一声道:“好功夫!” 他这话也听不出是好是歹。三个字一出口,却见他双脚尖在石壁上连点数下,上窜之势丝毫不减,人居然贴着崖壁猛地转了一个圈,同时右手一挥,一片星星点点的黑芒如骤雨般的激射而下,也不知道有多少根。 这些动作,即便是身在这陡峭的山壁上,他做起来亦是连贯异常,丝毫不拖泥带水,一片铁针投下之际,人已重新转了过去,继续踏石而上。 此时我与他之间不过五六丈的距离,但他人在我头上,占尽了地势,他的铁针能轻易地攻击我,我却只有防守的份。眼见他的飞针迎面洒来,我心头一凛,人还在往上攀爬时,左手往一侧一扬,手里的匕首带着一阵气劲,一下插进了峭壁中,脚下一蹬石壁,人借势荡了开去。几乎在同时,耳边只听得呼声不断,那一阵针雨带着尖锐的啸声,正贴着我的右耳射了下去。 如果我刚才再慢半拍,脑袋已经被射成筛子了吧?我心底一寒,已凉的像块冰,右手张开了猛的一抓石壁,喝道:“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第十八章 气贯长虹三 被他的铁针这么一阻挠,我与他之间的距离登时又拉开了一段,但我右手一撑在石壁上,人又像是个离弦之箭一般直冲而起,生生往上蹿出两三丈,刚刚落下的距离反倒又被我追了回来。 听得我的呼喝,那人低头看了一眼,忽然一招手,马上又朝我甩出一根铁针。 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的飞针奈何不了我,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大片投放,这一铁针想来旨在将我逼退吧。 我想着,心里也不禁一阵冷笑,暗道此人愚蠢。他的三棱铁针威力自是不凡,但现在他人是在崖壁之上,如果成片投放,我根本也不敢贸然硬追,仍只有闪躲的份,但若只是一根铁针的话,我自信单凭我左手里的匕首便能轻松格开。 脑里匆匆想到这里,我也丝毫不迟疑,体内气劲已运到左臂之上,准备强行接他这一飞针。 哪知,我左臂还没抬起来,只听得脑前“嘭”的一声炸响,眼前便见一团气劲猛地炸裂开来。这人投出这一手飞针居然不是只对我而来,而是打在了我头顶石壁上的! 我吃了一惊,左手里的匕首仍往上格挡,哪知手臂刚一抬起,脑袋上又见一片碎石尘土忽然当面涌来,也不知道飞溅出多少石块。 那人的飞针打在石壁上,爆开来不过点片大的地,但击碎开的石块却有拳头大小,而以我现在的冲势,那也等同于硬往石头上撞了。我一咬牙,人去势不减,将匕首在脑前舞开了花,想要将这片石块都格开,但从上面溅落的石块实在太多,有五六块仍迎面打在了我的脑上,嘴里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石沫。 好狡猾的刺客!我又急又气,脚下一发力,人再次往左侧移了移,嘴里吐着灰尘,一时也说不上话来。本来我还自诩能接他一记铁针,就算接不住也不至于如此狼狈,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却被他戏耍了一番。他的这一手飞针虽然没有打到我,但因为这次有碎石阻挠,我与他之间的距离登时又拉开一些。 这刺客到底是什么人?他的一手铁针暗器使得可谓是高超,轻功又如此的俊逸,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还未与他正面交手,但我隐隐地觉得,他的武功甚至和青城派的副掌门班怀岭不相上下了,只是现在我也猜不准。不过,如果他是七大门派的人的话,此次为何会闯进军中来刺杀那古呢? 刚一这么想,我马上又意识到这不可能,那古初来中原根本没多久,不可能和七大门派有什么交集,恩怨更谈不上,而且以七大门派的作风,也绝不可能派个人来偷偷摸摸的刺杀那古。难道,弥罗族即将被迁至镇州的消息已被扎巴尔得知,这人,是扎巴尔派来的? 这一刻,我脑中已转了许多念头,但始终摸不透上方那人的来处。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我更不会轻易放他离去了。现在我和他正追逐在峭壁之上,我不善攀爬,自不可能擒住他,可一到了山顶脚踏在实地上,他若果再想逃的话,纵然武功高如班怀岭那般,那也由不得他了! 心里打定主意,我不再尾随这人,而是朝左侧彻底和他拉开了距离,两腿和右臂都伸展开了往上腾跳。那人见我身向左移,手上动作仍不停歇,一根根铁针接连不断的朝我甩来,有直攻我面门的,有打在我身边岩壁上的,甚至有的飞针是直奔我的双脚而来的,不过一拉开了距离,我边躲边闪、上下窜挪的,倒也尽数避开了。 大概那人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再出手十数下之后终于也收了手,不再投放铁针,而是展开双臂,快速向上飞跃。见他不再出手只顾逃窜,我也不觉好笑,如果现在将我和他看成是什么动物的话,当真也是一鸟一猴在山壁上相互追逐了。 也不知道在石壁上攀岩了多久,只道我与头上那人距离地面已经很高了,这段时间我与他之间竟出奇的平静,再无交手。低头望去,山下的军营变成了一个很小的圈地,整个岷州城也尽收眼底。高处不胜寒,越往上风吹得越紧,雨水也急骤起来,山崖石壁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如果这时候一个不小心摔落下去,即使我施展开天内功恐怕也会被摔得七荤八素了。 长时间的攀爬,我右手上的药布也早已是破烂不堪,指头上的五根漆黑尖锐的指甲也露了出来,虽然狰狞,但却坚硬之极,抓进岩石中轻而易举,得此我能在急速上窜中稳住身形,以往我一直羞愧于右臂的丑陋,此时也不觉得右手有多碍眼了。 往上又追了一程,忽然,上方那人身形一闪,登时不见了踪影。我心头一喜,情知他此时定翻到了山崖顶部,双腿当即连蹬数下,临到山崖顶部边缘一块黄石下时,右手奋力一撑,人凌空翻了个跟头,稳稳的踩在了地上。 一到山顶我才发现,原来靠近山顶边缘的地方有一处浑天而成的浅水潭。水潭里许大小,周围郁郁葱葱的长满了野竹林。此时山顶罡风正烈,风一吹过,雨水如千丝万缕的银线一般,斜斜落在水面上,竹林随风摇曳,一片的苍苍茫茫。水潭边,那名褐衣汉子正负手而立,背对着我静静地望着水潭。 我翻身到山顶的动作也不小,他一定也知道我追了上来,倒也奇怪,此时他却不再逃跑了。 我正狐疑,那人忽然转过身看了看我,半晌,笑了一下道:“好身法,好内力。” 现在我距离他已然很近了,才看清他的装扮。这人面上蒙了块黑布,身材颀长,站在那里像是一根铁柱一般,他身上的褐色衣衫正随风摆动着,乍一眼看过去竟有一些脱俗般的潇洒,倒看不出像是个刺客。因为蒙着面,他说的话瓮声瓮里的,我也听得不是太清晰,只道他的一双眼睛极是透亮,一对眉头也像是两根利剑一般。 我站直了身,慢慢调匀着呼吸,一边打量着他,冷冷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来军中行刺?” 对于我的话,他并没有马上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静静的站在水潭边看似不动分毫,但在呼啸的冷风和满天的飘雨吹打下,他人也似一根弱不禁风的草芥一般,好像下一刻便会随风飘去。 此时,天空上的浓云已经压得极低了,望过去,一片片烟云如流水般的快速涌动着,因为在山顶,有些薄云甚至弥漫在我的身上。 看着我片刻,他忽然笑道:“顾镖头,经年不见,你如今可是涨了不少威头的。” 他这话一出口,我倒没来由的一惊,道:“你知道我?” “能以一己之力阻挡死亡沼泽里的蛮怪,又能顺利逃离昆仑山而不死,顾镖头,你的威名如今可谓是江湖皆知的了。呵呵,真没想到,经年不见,你的武功居然精进的如此之快。” 他的话里听不出什么好歹,不过听他的口气,似早就识得我。我不禁又是一惊。只是,我一时也想不出这人是谁,脑中翻遍了以往认识的人之中,也想不出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号人物。我皱着眉头,道:“还未请教阁下是哪一路朋友?” 对于我的话,这人却不予理会,只是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来岷州军营做什么?”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时有些糊涂,看他的意思,似乎不是为刺杀那古而来。我哼了一声,喝道:“顾某来岷州与你何干?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又轻笑一声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么人?” 听得他的话,我也不禁嗤笑一声,站直了道:“顾某是什么人,又与你有何干系?” “当然有!” “什么关系?” 他的双臂从背后放开了,忽然抬起头道:“关系到今日我是否要杀掉你!” 第十九章 气贯长虹四 他这话一出口,突然双目一凝,原本平淡无奇的周身,在这一刻猛地荡出一圈气浪来,气浪滚滚如潮,直涌在他身外尺许,一下掀起了他的衣衫,便是连他脚下的碎石泥土也登时被吹开了。 好雄厚的气劲啊!我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没想到他不仅轻功俊逸,而看他气劲外露的样子,内力也真个和那班怀岭不相上下了。却见他单足一点地面,双手紧握成拳收于腰际,人如一道褐色的电光一样,急速朝我冲了过来。 “来得好!”见他如此气焰汹汹的疾奔而来,我也不禁大喝一声,心头,不知怎么的却涌现出一股腾腾战意。一语落下,我已提气三分于全身,双脚一蹬地面,人冲跃而起。 如果我将身体里的内力尽数运起的话,开天内功势必也会随之施展了。修炼开天内功这么久,我心里最是知道这一点,一旦施展,那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了,说不定身上的蛊毒又会趁势蔓延全身,到时候,只怕我的模样变得更像鬼怪了,我自是不想看到这些事情发生。不过,以我如今的内力,只提三分气劲虽然没有这人内力外涌一尺之威,但内力也裹身半尺有余,加上我右臂的巨力,我自信与他敌对不落下风。 脑中电闪般的想了这么多,数丈的距离,对于我们当下的冲势而言,简直就是眨眼便碰面了。几乎就在我冲过去的时候,他人已腾跃到了我的身前,右拳往前猛地一送,直打我的面门。 他身外的内力也颇具压迫感,一拳打出,拳还未到,一股劲烈的热风已迎面扑打在我的脸上,呼吸也有些阻滞。如果单凭内力,他的内力绝不可能施展出这等威势,如此强烈的压迫感,一定和他的冲力有关了。此时已容不得我多想,冷哼一声,右臂一扬,正迎着他的右拳打了过去。 两拳甫一相碰,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我的右拳和他的右拳之间陡然间爆开一团丈许大小的气团。这么近的距离我已能清楚地看到,气团炸裂,一下子卷起了周围的雨水,如是一道漩涡一般,猛的冲天而起,紧跟着,一圈气劲波纹随之抖开。这一刻,我只觉得右臂上被一股大力使劲推了一下,脚下一滑,人向后倒冲而去。 这人的内力,果然和班怀岭一样深厚啊。和我硬碰了一拳,他人像是一个犁铧一般,双脚拖在地上往后滑出长长的一段,接着又踉跄几步,一下子跌到了潭水边上。 这第一个照面我们虽都没有伤到对方,但明显是他吃了个亏。我不禁一阵庆幸,看来真的如我所料的那样,只提三分气劲与他敌对,的确足够了。 我刚站稳,这人双臂一展马上也稳住了身形。抬头看去,却见他眉头一挑,居然还笑了一下,道:“好大的力气!不过顾镖头,你若单凭这点力道就想保命的话,那也还远远不够!”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嘴硬么?听他又这么说,我也觉得有些好笑,原本我是追他而来,可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莫名的有些本末倒置,反倒像是他本欲擒住我一样。 我冷哼一声,道:“少在那废话,跟我回军营!”不等他有任何动作,我脚下又是一蹬,人压低了身朝他再次冲了过去。 刚刚那一次只能算是试探,这一次我已不打算和他无理纠缠下去。现在我对他的武功高低已有了些了解,他的内功深厚和班怀岭不相上下,如果早在涵洞坡那会儿碰上此人的话,我多半会被他逼的施展开天内功来应对,但是眼下,我想他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甚至,倘若我再多运几分气劲的话,这人今日恐怕是难以下得了山的,一定也会死在这里。 我这一冲,速度亦是快的异常,几乎也是在眨眼间便已到了他的跟前。这一次,这人竟然也不闪躲,仍只是静静地站在潭水畔边,我寻摸着右手已能够得到他,五指张开了往他脖颈一探,想要就此将他拿下。我的右手如今已有常人手掌的两个大小,一旦他被我抓住脖颈,纵然他内力再深,生死也全在我手里了。 只是我刚这么想,也眼看着右手就要扣在他的脖颈上,却听他忽然沉喝一声,周身气劲蒸腾陡然一洒,人在这一刻猛地一晃,竟一下晃出三个人影来。我心头一跳,右手仍往正前方一个人影一探,哪知刚要收拢五指,右肩上便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掌。 这人的身法,竟然也高明到这等地步么?他刚才这一闪身,居然避开了我的攻势,神使鬼差般的闪到了我的身侧。 身法如影随形,又如魅如幻,这等功夫我只在江顺和罗仁善身上见到过,马千里也身怀这样的身法,没想到这人也能做得到。我肩头被细细的红鳞覆盖,他这一掌打在我的肩头并没有伤到我,但我这一下却是扑了个空,本就迅疾的冲势也让我一下冲进了浅水滩中,人在水潭中连踏了十七八丈才堪堪站住了。 这浅水潭水不深,冲到这里水也仅仅是没过了我的小腿肚,此时风雨正急,千丝万缕的雨滴像是一根根银针般的落在水面上,点出一圈圈细细的波纹。 身后,那人笑了一下,瓮声道:“力道是大,不过你人却长了只有一根筋的脑袋。” 决不能放他离开! 看着谭水面,我脑中一下闪过这个念头。倒不是因为他话里带刺,而是因为此人实在让我出乎意料。他先是投了一手凌辣的暗器,又以飘逸的轻功攀爬峭壁,而且硬碰我一拳几乎无损,刚刚我还以为能轻易擒住他,却不想他的身法也是如此厉害,看样子,之前我有所保留,他也是掩饰了不少的。 这样的人,如果放他离去,下一次他再来刺杀那古的话,那古绝没有命可活的。可是,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军中刺杀那古?而且他如今被我追上,又为什么止步于此呢? 我脑里已转了无数个念头,一时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倒也看不出他的深浅了。但我心里清楚,越是看不出深浅的人,越是可怕。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看着他,面上也忽然一笑,道:“好身法,好内力。”先前我攀上山顶时,他也对我说过这六个字,现在我原话还给他,也算是有一番戏弄的意思。 听得我的话,那人眉头又是一挑,“咦”了一声道:“是么?” 我笑了笑,内里却使劲的提了一把内气。刚刚我还是运气三分,此时我又加了把力,已提了六分气劲出来,腹中那团拳头般大小的气团快速转动之下,我只觉体内像是有一道汹涌的潮水奔腾也似得,内力直往外喷薄不止。 这是我自下昆仑山以来第一次畅快的施展如此多的内力。气劲方一提起,我也看得清楚,一下直涌体外近乎尺许多,耳边呼呼声不断,原本淹没至我小腿的谭水面如被一块大石砸中一样,登时向四周荡开了去。 我握了握拳头,抬眼看了看那人。心头,已起了杀意。 这次,那人已不再像刚才那样气定神闲了,盯着我,一对眉头一下锁了起来。心里已打定主意,我哪里还犹豫半分?不等他有任何动作,我左脚已狠狠点了下地面,脚下“嚓”一道地面龟裂声响起,人朝着他第三次冲了过去。 提使出这么多内力,我只觉浑身登时轻盈许多,腾身在低空也只觉自身体重变得很小,而速度上也较之前提高了一个档次,直感觉就在我冲过去时,人却已欺身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下只怕他也吃了一惊,大概还想不到我还能有如此多的内力可使,此时我已闪到他的面前,正见他眉头紧紧的锁成了一条直线。我右臂抡直了,对准了他的面门砸下,这一拳打出,我听得自己的右拳似破开了空气,发出了“呼”的一声响,却见他双目一下瞪大了,电光火石间身形又是一晃,又晃出三条人影来。 他的身材本就颀长,这么一晃,三条人影瘦得像是三根竹竿一般细。我一拳落下,这次仍是打了个空,但马上拳面一转,直指地面,“咚”的一声响,右拳一下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面上。这山顶地面上虽然是坚固的大石铺面,却哪里能经得住我这一拳?登时被我砸开了一个丈许大的石坑,似乎连整个汕头也随之颤了颤,碎石四溅之际,我想也没想的双脚微一发力,人头下脚上,双腿紧跟着岔开了,右拳支着地面借势一扭身,人又如一个陀螺一般,猛地倒身转了七八个圈。 这些动作只在刹那间做出来的,如此轻巧顺手,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得意。他的身法虽然高明,但我料定他不会像江顺那样能在低空移位太远,此时他晃出的三道人影,距离我周身也不过一两尺的样子,就算我这般盲目乱踢,也总有一脚能踢得中他。 双腿刚一舞开了,果然,却听得小腿面上像是踢中了什么东西一样,“砰砰砰”一阵十数声连响。能发出一声响,那便是我踢中此人的真身,而他一定也是闪开了,但我双腿接连踢中他这么多下,那也只能说明这人也来不及反应,多半是硬接我双腿的连踢了。 这一连串的攻势极快,我脑袋在下,根本也看不清此人,眼睛看不到,但我耳朵却已能辨出此人的方位。当双腿去势将尽时,我又凌空侧摆了一脚,听准了声音所在,右臂朝那声音反向一撑地面,身体已鱼跃而起,右拳紧跟着一带,看也不看的朝身体一旁尽力打出。 再次回过身时,我已看清了此人,也果不其然,他此时也正如我想的一样,立在我右边两尺处。 这回,他已不再从容,挡了我一脚,正要往后闪身。但这时我人已站正,右拳的反应比我想的还快,哪里还能再让他避开?这一拳他根本也躲不掉,已狠狠的朝他胸口砸了过去。 这人反应倒也极快,见我一拳打来,双手摊开了往前一送,还想要硬接,却哪里能接得住?只听“嘭”的一声炸响,我的右拳正打在了他的双掌上,气劲在我和他之间爆开,一下呼声大作,气流窜涌如似掀起了一道狂风,将我身上的兽皮衣尽数吹了起来。 朦胧中,我听到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去,只见他人像是一根箭簇一样,往一侧的竹林里跌飞而去,沿途也不知道撞断了多少竹子。 天空中,重云翻滚不止,浓的像是黑锅底一样,但雨水仍是细如牛毛,淅淅沥沥的下着。 他的双臂应该是被我打断了吧?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左手里仍紧紧地握着那把腰刀。在刚才的几次交手中,这把腰刀几乎也没被派上用处,我不善使用这样的短兵,留在手里也只是想着能挡他几次三棱铁针。不过也奇怪,这人在刚才的交手中也没再朝我投放暗器,大概他没想到我会有如此迅猛的攻势,刚才只怕也是慌了神。 眼见他跌落在地,我握着腰刀朝他迈步走了过去。我本无意杀人,但此人实在让我心头不安,若再留他,焉知日后他还会不会回来找那古的麻烦。 那人此时已站不起身了,跌落在竹堆里正大口喘着气,衣衫上破了几道,满是湿泥,一身狼狈不堪。 见我走过来,他强支撑了一下身体,半坐了起来,气喘道:“顾少侠,等一下......”他说着,右手臂也跟着抬了起来,摸到了面上的布巾上。 我心头杀意已定,哪里还容得他半点举动?他的手刚搭在脸上的黑布巾上,我已冷哼了一声,左手里腰刀一转,刀锋朝他脖颈抹去。 这一刀下去,想来他会立时毙命了。 我想着,哪知,一刀刚刚落下,却见此人身后忽然闪过一道黑影,也不知道怎么,只见身前这人身体往后一滑,竟一下避开了我这一把腰刀。 我吃了一惊,马上抬头去看这人身后,谁知头刚抬起来,耳中却听得一声粗犷的暴喝:“狗贼,拿命来!” 这一声呼喝甚是洪亮。一声落下,突然间,我只觉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似乎要凝结一样。紧跟着,眼前便见一道漆黑如墨的掌气,直迎着我的门面拍来。 这道掌气杀气极重,冷的简直像是冬天里的寒风一样。方一打将过来,也像是在我眼前突然掀起了一道滔天大浪,周围的碎石、泥土、雨水以及断竹纷纷被卷动起来,如被指引,一股脑的全朝我涌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我大吃一惊,登时呼吸一滞,但马上想也没想的便抬起右臂,提足了气劲,一拳打在了这道黑色掌气上。 也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什么人,这一拳打出去,我已将六分的气劲全部运在了右臂上,拳劲和掌气碰撞,却听“当”的一声巨响,眼前只见有一团两丈大小的黑色气浪猛地爆裂开来,整个山头都随之颤了颤。 这股气浪声势极大,那不仅是我右臂上的气劲倾泻所致,更多的是惨杂着对面之人的内力。气浪爆开,周围漫地的竹林疯狂的摇摆起来,一道狰狞的黑色旋风如狂潮怒涛一样,直冲天而起,似乎要将周围碰到的一切都碾压殆尽。 情势来得异常的突然,我来不及细看,只觉右臂一麻,耳中“嗡”的一下,被这股黑风吹中,人不由自主的向后跌撞过去。 好厉害的掌法! 强行接了这一掌气,我体内像是被一股寒风吹入,腹中那团气劲一时也有些紊乱,似也有些运转阻滞,人又向后倒飞十数丈的距离,直到背后撞开一块大石,才停下身来。 待得站稳了身,抬头望去,只见水潭边的竹林中,像是被一块陨石从天砸中,一圈浩浩荡荡的黑色气浪向四面八方滚散开之际,竹林尽数折断,原本还绿意昂扬的,竟在眨眼间已大变了模样。 在漫天飘零的竹节竹叶中,有两道身影如被雷击,正从半空跌落下来。有一道身影是我先前追赶的刺客,另一个却是个身宽体胖的彪形大汉,不用多想我已心中明亮,看来刚才那一掌,便是那宽身的汉子拍出来的了。 刚刚我已提气六分,这人仍能一掌将我逼退,那也只能说明此人的内力实在也是深厚,至少要比那个刺客要高出一大截。 不过,他的内力再怎么深厚,此时还是吃了个大亏。我一时大意,被他占了先机,否则用心敌对起来,他能否一掌将我击退还是两说。 我粗喘了两口气,等了好一会儿重又站稳,想着该如何应对那两人,却在这时,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喊叫,道:“顾兄弟,切勿动手!” 初一听到这个声音,我也不由微微一惊,不知为什么,总觉着声音很是耳熟,但也想不出来是谁。 此时山顶气劲正缓缓消散,但空中落下的尽是残叶碎泥。蒙蒙中,只见那身宽的汉子似搀扶着那个精瘦的刺客,正朝我蹒跚走来。 我皱了皱眉,嘴里假装疑惑,奇怪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边说着,也朝他们慢慢走了过去。那个刺客诡计多端,油嘴滑舌的,即使现在我占上风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走过去时,暗中已再次运气六分于全身。这个刺客双臂已断,再也发不出暗器来了。我已打定主意绝不留此人活口,他称我为顾兄弟,安知两人又在耍什么花招。我故作起了疑心,为的是能让他二人宽宽心,等离得近了,我便马上杀了他们。 我缓缓朝前走了几步,待得距离他们只有十丈之时,本想还假装说些疑惑之言,哪知话还没说出来,却如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整个人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这两个人,竟然是酒上道人和朱二! 此时,漫天的碎土竹叶已然落尽,这两个人的容貌长相我能看的清清楚楚。他们两人一个一身道袍,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酒葫芦,另一个双臂下垂,但面上的布巾已被扯掉,生的一脸的精明相,却不是长生堂朱雀坛的两位副坛主酒上道人和朱二又是谁? 这两个人,我已经有许久都没有见到过了,此时突然见到,一时话也说不出来。 酒上道人此时正搀扶着朱二,面上带着狐疑,看着我,却小心翼翼的对朱二道:“朱兄,你是方才说这顾小子并没有投靠朝廷,此事你肯定么?” 第二十章 在水一方一 被我打断了双臂,朱二此时已是一脸的煞白,身上的衣衫也是破损不堪,沾了许多脏泞的泥水。他一只胳膊无力的搭在酒上道人肩头,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道长大可放心,先前在那岷州军营里我已听的清楚,这顾小子并未投靠朝廷,来岷州只是路过。” 朱二这次来军中,实际上是专门为我而来的么?可是听得他的话,我仍有些怔怔,张了张嘴,木头般的站着,脑中也混乱的像一锅热粥。 这时,酒上道人道:“既已知道,那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我若晚来片刻,你怕是要去那阴曹地府了。” 朱二道:“旁人都说他的武功现在厉害非常,方经文和本空他们联起手来也敌不过他,我朱二这次能见到他,一时心里有些痒痒,所以,”他说到这里,抬头朝我扬了扬,又苦笑一声道:“所以便想着会会他。” 酒上道人将他扶在地上坐下,有些气急败坏地道:“胡闹!你这哪里是比试武功,简直就是以死相拼。” 和我硬碰了一掌,酒上道人整个右臂的衣衫已尽数破碎,露出滚圆的臂膀。他将身后的大葫芦摘下,打开葫塞给朱二喝了一口,忽然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有愤恨,有冰冷,但更多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漠然。 被他一眼看来,我不由浑身一个激灵,也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当即收起内功和腰刀,朝他们二人快走几步,走到跟前抱了一拳道:“晚辈顾天,拜见酒上前辈、朱前辈。前辈,我......我......”还想要多说些什么,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半天也说不出来。 我说的吞吞吐吐,酒上道人这才冷哼一声,面色似稍有好转,却并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只是转过头对朱二愤然道:“好在你没有伤及脏腑,你先运功护住筋脉,我替你包扎手臂。”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个虎皮毛囊,从里面抓出一圈药布,在朱二的左臂上一圈圈的绑了起来,朱二则坐直了身,开始闭目吐纳。一时间,两人自顾包扎、运功疗伤,却把我晾在了一边。 见他们没再搭理我,我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仍只抱着拳。 自前年一别,到现在,我差不多快有两年没见过他们了。站在他们一旁,我忽然想着。长生堂的人一向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不过在我看来,他们朱雀坛的这几人更是风影难寻,甚至连个音讯都听不到。上一次我还听羊祉兴说梦寒烟和朱雀坛的几个副坛主在荆州,可转眼间便在此地碰上朱二和酒上道人,如果不是他们两人此时就在我眼前,我到现在还以为他们仍远在千里之外的城邦里。 只是,我万也没想到,与他们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会是在这边关上。 听朱二刚才说只是想试一试我的武功,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现在回想起来,他先前的确大有想和我比试比试的意思,只是那时我根本没认出他是谁,心里也只想着能尽快杀掉他,当年朱二于我有恩,如果刚才酒上道人再晚来半分,朱二只怕现在已是一具死尸了。真到那时候,那可真就闹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了,恐怕我也会愧疚一辈子。 我越想越觉尴尬,站在一边如被针毯包裹着,直想着此际宁愿受伤的是我自己。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酒上道人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一样,此时说话缓和了些道:“朱兄弟好胜心顽劣,极爱与人比试,自以为轻功了得便胡乱折腾,这一次断了双臂也算让他长长记性,你不必愧疚。” 朱二此时正闭目调息,他这句话便是对我说的了。我双手还不曾放下,趁机低了低头,忙不迭的道:“晚辈该死,误伤了朱前辈,请酒上前辈责罚。” 酒上道人也受了些轻伤吧,他右臂上的道袍已然裂开,我能看到他胳膊上此时红通通的,似有些浮肿。只怪先前他出现的极是突兀,我本能的将浑身气劲都押在了右臂上,以我如今内力的大增,那一拳打出,又在情急之下,即便对面是崆峒派的掌门樊春扬来接,我也自认不会吃太大的亏。 一拳能打出这等威势,若是换作以往,我多半也会欢呼雀跃,但是眼下面对酒上道人和朱二两人,我却提不起半点快意,心头的羞愧反倒越来越浓。 听得我的话,酒上道人仍没有回头,半晌长叹一声,却道:“你又不是我儿子,责罚你做什么?那是他咎由自取,与你没关系。” 他这话说的有些粗鲁,但言语中又平和了许多,我嚅嚅道:“可是,朱前辈他......” “没什么大不了的,行走江湖不是你打伤他,便是人家打伤你。这点伤,他只需运气疏通筋脉,待得回去敷些接骨良药静养三月便无大碍了。” 等了一会儿,酒上道人将朱二的双臂包扎好,收了剩下的药布,站直了身转过来,上下看了看我,忽然笑道:“顾少侠,好久不见了。” 他原本还一脸的冷漠,但马上又变的笑靥和亲,肥胖的脸庞像是一个笑面佛。他前后态度转变的实在太快,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马上又躬了一身,道:“晚辈顾天,拜见酒上前辈。” 酒上道人挥了挥手,道:“别前辈长前辈短的叫唤,甚是啰嗦!如此这样,不知道要叫到什么猴年马月去,你能称呼我一声‘前辈’便胜过千言万语,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一大堆话说出来,我的心神反倒定了定,但仍抱着拳道:“晚辈不知二位前辈大驾,先前多有得罪,若早知是朱前辈,在下万也不敢出手,顾天实在有眼无珠,真该死!” 我这话说的仍有些支支吾吾,酒上道人面上也一阵奇怪,上下又看了看我一番,良久摇头失笑了一声,自言似得道:“你死了可不成!顾小子,你不必客气了,我和朱兄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而记恨在心的,而且错也不在你。” 他这话说的甚是诚恳,我心知他已不会计较于我,这才彻底安下心来,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他。当初,这个身宽体胖的喝酒道人在我心中的印象可谓是极深,他的武功高强,举手投足间总给人一种大开大合的豪放,没想到两年未见,他一身气度仍不减当年。我道:“酒上前辈,你们......你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又怎么会知道晚辈在岷州军营中?这几年你们都去了哪里?还有,梦......梦姑娘现在何处?我听羊祉兴说你们去了荆州,她最近可还安好?” 我这些话问的急,酒上道人面上又是一阵愕然,等我最后一句问完,他忽然仰天长笑一声,道:“好!”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点了点头道:“难得你还想着我们,也不枉朱兄弟被你打断了双臂,那是他活该!” 虽然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但经他这么一说,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当即施施然行了一礼,也没说话。 酒上道人倒不以为意,只是又拍了拍我的肩头,笑道:“我们这两年有要事在身,无暇顾及其他。不过这一次,我们这次乃是受了我家小姐的命令而来的,专为你而来。” 是梦寒烟让他们来的么?我心头一震,不由惊喜交加,脱口道:“你家小姐也来到岷州城了?在什么地方?” 尽管现在我将朱二这个恩人打伤,但一听到酒上道人说是奉梦寒烟之命而来,心头对朱二的愧疚之色马上神使鬼差般的消失得无影无踪,脑子里瞬间占满的,尽都是梦寒烟的身影。 一身的黑纱,明亮的双眸,银铃般的声音。 引泉寺那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梦寒烟俏立在月下的模样,我已记不清楚在梦中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了。 我正有些出神的想着,耳边,却听酒上道人笑道:“我家小姐不在岷州城,而是在城外。她吩咐过,如果你没有投靠朝廷,便让我与朱兄带你去见她。” 这是他们第三次说“投靠朝廷”之类的话了,我有些糊涂,道:“梦姑娘为何要探明这一点?” 酒上道人道:“去了你就知道,不知你现在可有空闲?” 我马上点了点头,道:“在下自是有时间,请前辈带路吧。” 酒上道人眼珠一翻,大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道:“先不急,等朱兄弟将气息调顺了,我们便走。” 第二十一章 在水一方二 先前他还是一副喜笑颜开的脸色,但马上这份笑意却慢慢转得平淡了。大概我刚刚迫不及待的样子在酒上道人看来实在和一个酒色之徒没什么区别,我脸上微微一红,趁机低头抱了一拳道:“前辈说的是,我们便等朱前辈调息完毕再下山。” 这句话才说完,酒上道人的脸上此时已全无笑意,也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一旁盘腿而坐的朱二。 细雨中,朱二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也不知道他调理气息使得什么功法,看过去,只见一阵阵如丝如雾的气流正在他周身环绕着。 看了片刻,酒上道人忽然淡淡道:“顾小子,算起来,我们真的快有两个年头没见了吧?” 我顺口道:“是的前辈,自前年金秋分别之后,至今的确快两年了。” “这两年,你一直都在思念我家小姐么?” 他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好奇,我心头一热,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白。我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嚅嚅道:“前辈说笑了,梦姑娘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不知道为什么,被酒上道人这么看着,我胸口也跳得有些厉害,他的一张脸圆圆的,眼睛不大,但很是深邃明亮,似能看穿我的脑袋一样,让我无处掩饰。 其实,要我说对梦寒烟没有爱慕之情,那才是假的,只是这种事情一直被我深埋在心底,从未与人说起半点,就算是百里徒也从没有这么直接的问过我。自上次与梦寒烟一别,我曾无数次的想过能与她再次相遇,臆想过倘若天公作美,我或许还能与她结发白首,远离尘嚣过着男耕女织的安乐日子,得此美事,夫复何求。 只不过,这是我自己心里的一厢情愿罢了,梦寒烟有没有这种意思我却不得而知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如果梦寒烟对我没有好感,我也宁愿把这份情继续深埋下去,也不会直言不讳的吐诉出来。 以往我无非这么想,从没想过别人问起时我会怎么回答,现在被酒上道人当面问起,一时间,我既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羞赧不已。 只是,我刚这么胡思乱想着,酒上道人却似松了口气一样,笑道:“那就好,如果小姐知道你心中一直记着的是这份恩情,一定会很高兴。” 他这话,是在暗指什么吗? 我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说话。在心里,我是很希望梦寒烟也能如我对她一样倾心的,可是听酒上道人的意思,好像很不情愿我对梦寒烟有那种感情似得,说什么“梦寒烟知道我一直有这份恩情在,一定也会很高兴”,难道我对梦寒烟有那种好感的话,她就不会高兴了? 我想得一头雾水,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酒上道人不知我心中所想,见我没有说话,岔开了话道:“对了,顾小子,和那个叫那古的参军交情很深么?” “前辈是说他啊,他是......”我笑了一下,刚想继续往下说,忽然,心头猛地闪了一下。我们是昨天夜里进入岷州城的,直到现在,我都还没弄清那古在岷州守军中是什么职位,朱二虽然在那古的阁楼偷听了我们的谈话,但在阁楼里时,那古也没告诉我他有参军一职,酒上道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抬起头,看着酒上道人,狐疑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我那朋友是个参军?你们此番来岷州城到底所为何事?” 被我这么一问,酒上道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半晌,他似自嘲一笑,摇头道:“看来小姐说的没错,顾小子,你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奇怪不已,道:“难道前辈非要下了山才要告诉晚辈吗?” 酒上道人点了点头道:“是的。”他顿了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一旁打坐的朱二,雨幕茫茫,朱二的脸色已有些泛红,周身那一阵如雾的气劲正如淼烟一样缓缓消散,他运气打坐的时间不是很长,但面色已比之前好了太多。酒上道人转过头,看着我道:“这也是我家小姐吩咐的。” ※※※ 我们是从山峰的北侧下山的。 朱二运气打坐过后,身上的伤势已见好转,但因为他双臂折断,不能再攀爬山壁,出于愧疚,是我将他背下山头的。岷州边关两侧的山峰磅礴高险,山势旷阔雄浑,陡壁连绵,所以无论是从城内还是城外,上下山都极不容易,普通人也只能借助绳索钩子之类的工具攀上山顶。不过以我如今的内力来说,这仍是件轻松的事情,即便背上还背着朱二这么一个人。 倒也奇怪,先前追逐朱二到山顶时,我还道这座峭壁山峰如漫漫长路,攀爬起来颇费时间,可是下山的时候,我也只觉异常的轻快。那不仅仅是因为马上要见到梦寒烟的缘故,更多的是因为我对梦寒烟和酒上道人他们会出现在岷州城一带已充满了好奇。 临到山脚的时候,我松开右手里的一根藤条,奋身跃到,旁边凸起的一块大石上,向下看去,此时我们距离山脚地面已不足五丈。这时,朱二搭在我肩头的双臂微微夹了夹,追问道:“后来呢?” 我左手在后面拖了拖他的后背,好让他不至于滑下身去,笑道:“后来我被带到了昆仑山,七大门派的几位掌教认为死亡沼泽一役,错全在晚辈一人,再后来,本空大师与我约法三章,我这才被关在了刑罚台。” 下山的这段时间,朱二在我背后滔滔不绝的问了很多事情,多是关于他们长生堂和七大门派行伍在死亡沼泽一行的战事,问我七大门派的几个掌教如何断了他们长生堂的后路,包括在死亡沼泽里七大门派是如何应对鱼头怪,而我又是如何从死亡沼泽逃出来的等等。 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在西域的两次恶斗如今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但我从朱二嘴里得知,他们虽然知道最近发生的大事,但在很多细节方面以及七大门派内部之事还是知之甚少。这些事情,我是知无不答,一一都说给他听了。 听得我的话,朱二笑道:“那你的命可真够好的,我听说他们昆仑山的刑罚台是以山体为笼,固若金汤,轩神老道铁面无情,手段堪比酷吏,便是连苍蝇飞进他的山牢里,不折断两支翅膀也休想再出来的。” 第二十二章 在水一方三 朱二说刑罚台固若金汤,这一点我也感同身受,不过我倒没觉得轩神道人的手段哪里像是酷吏,和轩神道人接触的时间不长,也只道他人冷若冰山,严厉苛刻。我干笑了一下,道:“朱前辈过誉了,在下哪里是命大,这一次昆仑山炼药,若非有江顺前辈出手相救,我这条小命恐怕早就下到阴曹地府中去了。” 朱二笑道:“你说的是那个金花大盗啊,倒是条好汉,没想到是他出手救了你。我听坛中的兄弟说,他为了救你,不惜与七大门派翻脸,甚至还打瞎了鬼谷谷主的右眼。” 朱二虽然断了双臂,面上仍谈笑风生,但他这句话却让我心头不禁又有了些悔意。江顺这次出手救我,七大门派只怕也把他视为反叛之人了。他本是少白道人的弟弟,正魔两派昆仑山一战他大可出手相助七大门派共同抗击长生堂,以他的身手而言,七大门派若得他相助无疑也是多了一大臂力,说不定他还能立一大功的,但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舍身将我救出昆仑山。 下了昆仑山之后,我曾问江顺为什么出手相救,他说只是因为他当我是朋友,所以才会出手。那时候江顺的表情和现在朱二的差不多,像是忍着痛说出来的,虽然看似不以为意,但我知道他话中的分量之重,怕是我这辈子也还不起的。 这些念头只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也不愿再想这些了,只是道:“对了,朱前辈,你们长生堂这次与七大门派的战果如何了?还有那蜮毒解药,你们方堂主是否已经拿到了?” 朱二笑了一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奇怪道:“前辈也不知道?” 朱二点了点头,道:“这次我堂围剿昆仑山,我们和小姐因为有要事在身,所以并未参与,来报兄弟只是报了个大概战况,具体如何了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梦寒烟他们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在身?我有些疑惑。先前在山顶时,酒上道人也是这么说的,但具体是什么事他并没有告诉我,只是说等我见到梦寒烟就会知道。但是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想不通他们究竟有什么事要比正魔两派交战昆仑还重要。 我又扶了扶朱二的后背,正想问一下梦寒烟此番来岷州到底所为何事,却听得此时已跳到山脚的酒上道人叫道:“朱兄,你们走快些,莫让小姐等急了。” 朱二应了一声,在我背后笑道:“快走吧顾少侠,小姐还在等着你呢。” 梦寒烟现在就在岷州城外吧。无论他们这次来岷州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但在我看来,能和梦寒烟见上一面,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想着,也没再多问什么,右手松开了岩石,双脚微微一发力,背着朱二在山壁上连点数下,稳稳地跳到了山脚。 岷州城南北两峰延伸到这里已经算是尽头了,再往西不足半里路便是洮水江,那里是吐蕃和中原地区的分界点。洮水南北纵跨,虽不是大江主流,但因为贴着岷州城外的险峰汇入北部大江,所以江流和两峰间形成一个天然的夹角,岷州城之所以易守难攻,一来是与岷州城夹山而建有关,另一个便是与洮水江有着很大的关系。西域的部落之人想要从西北部进入中原,必要跨过洮水,而洮水这一段支流也仅仅只是有一座苦枫桥连接着吐蕃和中土大地而已。 沿着山脚往北走了一程,攀上一处矮坡,我们才从峰底摸上了地面上,前面不远处,正是昨日我和镖局里的弟兄途径的那条宽阔大道。 走上大道,我回头看了看。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岷州城的西门早已关闭,远远望去,在黑蒙蒙的萧雨中,岷州城城头上火光微闪,两侧的山峰像是一个巨大的钳锁一般,紧紧的将岷州城扣在其中。昨天夜里,我们在这里和吐蕃大军奋力拼搏,我现在站着的位置,正是吐蕃大军昨夜安札投石机的后方,从这里望去,只能看见岷州城模模糊糊的片点轮廓,但因为城头上点着火把,城外的厮杀场地还是能看得清楚,却已是满目疮痍,尸体四处可见。 昨夜守城之战,康平已派人出城打扫过战场,但也只是将守城士兵的尸体搬回城内,那些吐蕃族人的尸体则仍在城外。吐蕃大军本是来势汹汹,败得却是一塌糊涂,城门外,到处是散落的兵器和血迹,时而可见四五个野狼在啃食着死尸,可能是从吐蕃边境寻着血腥味摸过来。两峰边上,被雨水这么一冲洗,血迹汇成了一股股,顺着沟壑流向洮水江。大概是因为雨天的缘故,周围的血腥味并不是很浓,风一吹过,带过来更多的反而是雨中草叶散发的清新气息。 看着周围的场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感觉不到任何的垂怜,反倒有一种胜后的喜悦和心安理得。无论吐蕃大军这一次是出于何种目的,但他们终究还是来犯中原的土地,落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扭过头不再去看,我又向周围张望了一下,想要找到梦寒烟的身影,但入眼处到处是投石机破开后留下的碎木,除了酒上道人和朱二,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见酒上道人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却是往西走着,我奇怪道:“酒上前辈,梦姑娘在什么地方?” 在苦枫桥么?我点了点头道:“好,请前辈带路吧。”也许是因为岷州城外的这一幕太过不堪入目了,想来梦寒烟也不愿在这种地方停留。 我没再说话,跟着酒上道人继续往西走。 越往前走,风也就越大。岷州城有两峰阻挡,风吹不过来,但城池往西却是一片坦途,毫无遮风山岭。 梦寒烟就在前面。不知道为什么,越往前走,我反而更加的心慌。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中,浓云仍墨化不开,雨水连成了丝。前年在荆州的时候,梦寒烟便是在那个夜晚离开的,这一次,却是个雨夜。仅仅两年的时间罢了,我却感觉像是过了许多年。 走了一会儿,我正想着和梦寒烟见面的场景,忽然,前面响起了一阵幽幽的琴声。 这琴声传来的地方也不远,似早已弹奏多时,正在苦枫桥那边。我心头一震,脚下马上停住了。尽管我不谙音色,但一听到这个琴声,便也猜出是谁弹得了。 第二十三章 在水一方四 这琴声自前方大道半笼的林后传来,曲调婉转悦耳,如烟如渺,像是一根丝线萦绕当空,空洞又胜山涧清流般的,十分幽雅清澈。 此时黑夜森森、细雨正绵,但那一阵琴声却像是一点破开混沌的荧光,让人心头为之一清。听着琴声,不知为什么,我一时也有些痴了。前方虽然濠雨纷乱,看的不是很远,但依稀中,我仿佛又看到了梦寒烟的身影。 见我止步不前,背后的朱二忽然笑道:“顾小子,我家小姐就在前方,你把我放下来吧,我们快些过去。”大概朱二觉得我这么背着他过去有些失了颜面,我也没坚持,放下他,跟在酒上道人的身后向前走去。 苦枫桥就在前面,距离我们已然不远了,但听那阵琴声,不像是在桥这边响起的,琴声绵绕夜空,时断时续,更像是在苦枫桥的彼岸。 我不由加快了脚步。刚走进前方那一片稀薄的林中时,耳边,忽然又多了一阵潺潺的流水声. 那是洮水江的声音。 走到这里,那一阵琴声已很是清晰了,不再缥缈难捕。倒也奇怪,洮水江两岸宽阔涛涛,昨天我们经过时,江水还汹涌澎湃,声势如嗡如钟,但今夜却显得平静许多,像是一脉大一点的出山泉水,叮咚淙淙响个不断。 梦寒烟曾说过要找个歌姬来为我弹奏一曲《青山忘云》。那一日她酒醉后的戏言,仍在我耳边轻荡,只是我那时还不知林楠真实的身份,而在后来的走镖日子中,我每每想起那一段往事时总是恍然不已,才知道,其实梦寒烟也是深谙琴律的。 这般想着,我不禁往前小跑了一段,但仍觉得走得慢,又轻跃了几步。大概我这么着急的往前小奔,酒上道人和朱二只怕又会觉得我是个酒色之徒了,但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自顾往前加快着脚步。 越往前走,江水声和琴声便越发的清晰了。幽柔的琴声,仿佛雨露绿丛中的清风,拂过来,似透心爽朗,明澈的几如不掺丝毫纤尘,超凡脱俗。而那阵江水声却像是曲高和寡背后的伴奏,在琴声漩荡江水两畔时暗中推风助兴,轻喧缓腾。 我小步疾跑着,任由琴声江水声萦绕耳边。明亮的眼眸,半掩的面纱,那一日她匆匆离去,留在我脑海的,尽是引泉寺中那一身俏影。 回想着两年前在衡州的一幕幕,我心里也有些感叹不已。当初如果没有梦寒烟,我也不会活到今天,只怕早就被马千里斩杀在那个雨夜了。有人说江湖上分分合合、常聚常散,都只不过是一场相逢又相离的宴席罢了,可对于我来说,这场宴席结束的实在也太过突然,甚至直到宴席散去时,我才如梦方醒。不过,好在这场宴席还没散。 此时我已快奔至薄林的尽头了,出了这一小片树林,再往前便是苦枫桥所在。这时的琴声也已近在耳边,但声调中比之刚才多了不少骄韧之色,便如一翩寒蝶在雨中犹自舞动,虽经风雨,但仍不退却也似得。 正跑着,忽然,那阵琴声猛地转了个柔低垂声,已弹到了尾声,只留一尾细细的余音,在空中袅袅飘荡。 弹奏完了么? 我想着,踏出了这一片树林,但马上在苦枫桥的东岸站住了。远远望去,在苦枫桥对岸,只见得有两盏昏黄的灯笼正高高悬挂,下面则并排矗立着七八个身影。 那两盏灯笼被两根细长的竹竿挑在高空,将苦枫桥的那一头照的通亮。灯下人群前处撑了一张打伞,伞下正有一黄杉女子端身而坐,面前摆着一张长长古琴。 弹奏古琴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梦寒烟。 即便现在夜雨昏暗,距离又有些远,但我还是一下子认出她来了。 梦寒烟此时脑袋微低,雪白的五指正在琴弦上缓缓拨动着,她的这一曲虽已抚了,但尾声却被她带的很长,仍细丝般萦绕着,立在她身后的那几人似乎也是听得呆了,木偶般站着,动也不动。 眼见梦寒烟就在彼岸,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怔住了,双脚像是扎了根,怎么也不敢往前再迈一步。她垂首抚琴的样子实在太美,如暗夜中的一朵幽花,娇艳的不可方的,配合着周围的江水山林,她人又像是坐在画卷中一样,唯俏唯美。 那人,真的是梦寒烟吧。 我胸口剧烈地跳动着。两年未见,她的样貌根本也没多少变化,虽然她正低着脑袋,但也难掩那份落雁娇容,一身黄杉较之以往的劲装也平添了许多柔若。 说不上为什么,看着苦枫桥彼岸的她,我居然又有些痴了,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琴声渐低,江水声愈显突兀。这时,落在我身后的酒上道人和朱二终于赶了上来,二人走过我身边,在我前面站住了,朝着梦寒烟遥一躬身,酒上道人高声道:“禀小姐,顾天带到。” 因为我们这边还有树林遮掩,光线仍有些暗淡,所以我走到这里时梦寒烟等人并未注意我的到来,但酒上道人这一声喊得很是响亮,话音一出,我猛地有些惊醒,才发现自己刚刚出了神,而对面的琴声也随之一顿,我看见梦寒烟抬起了头,朝我们这边望了望。 她的一双眸子依旧是那般明亮啊。 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透彻的像是一弯清水。虽然隔了这么远,她不一定能看清我,但见她看过来,我还是莫名的有些手足无措。 梦寒烟看了片刻,忽然笑道:“顾大哥既然到了,便过来吧。” 她的声音清明玉润,比女扮男装的那个“林楠”也实在要好听的太多,不过话语中却仍和往日的那个“林楠”一样,保留着那份随和。 听得她这么叫我,我定了定神,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同样笑道:“林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呵呵。” 这句话一出口,我便觉脸上有些火辣。梦寒烟此时已恢复了女儿装扮,本来我是想佯装镇定唤她一声“梦姑娘”,谁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林兄弟”,想要改口却已来不及,原本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反倒被我说的支支吾吾的。 梦寒烟似听出了我的心思,倒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掩嘴一笑,道:“顾大哥,外面泠雨渐灏,我这里备了些小酒,你过来品尝品尝吧。” 第二十四章 开天之谜一 我一阵欣喜,马上点头应了一声,但没有即刻走上前,而是将身上的兽皮衣脱下,缠裹在了右臂上。接了酒上道人一掌,我右臂上的衣衫早已尽数碎开,虽然并未受伤,但狰狞如鬼爪的右臂却已尽数敞露在外,用兽皮衣遮挡住也不至于让我看起来那么难看。 待得将右臂尽数裹得严实后,我才跟在酒上道人和朱二身后走上了苦枫桥。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这副装扮实在不雅,一边走着,一边理着身上凌乱的衣衫。同时,看似不经意的偷偷望着对面。 梦寒烟在对面搭起的大伞很敞亮,走得近了我才注意到,原来斩情和莫鬼医也在伞下,立身在梦寒烟两侧。几年不见,他两人也没有多大的变化,斩情仍是冷若冰山,一身白色劲装气宇不凡,站在梦寒烟身边面无表情。而比起斩情的冰冷,莫鬼医倒显得热情得多,尽管他还是恶面佝身的腐鬼模样,但是见我过来,脸上还是堆满了笑意。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梦寒烟身身后还站着三个裘衣大汉,两个挑灯的侍女,大概是她的随从,站在那里均也是一语不发,我只是一眼扫过,并未细看,眼睛里悄悄看着的,仍只有她一人。 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吧。我又是一阵感叹。我曾想过与梦寒烟再次相遇会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或者是在衡州我们曾一起去过的地方,亦或是在人群熙攘的闹市街头,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边关古桥上。不过这里倒也是个景色僻美的地方,有丘有水,甚至在此时的我看来,纵然此一夜风雨渐急,也难掩江畔盎然春意。 脑子里正心猿意马的想着,我们已走过了苦枫桥,到大伞的近下。一见到梦寒烟,酒上道人和朱二同时朝着梦寒烟行了一礼,道:“属下拜见小姐。” 现在距离梦寒烟不过几尺许,我胸口跳的更加的厉害了,却只觉脑中血气有些翻涌。她身上虽只是一袭黄杉,但在灯影下却显得光鲜亮丽,乌黑的密发,长长的睫毛,一汪双眼真个如清水一般亮,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浅浅的女儿幽香。 发现梦寒烟也正看着我,我忙转过视线,朝着莫鬼医和斩情抱了一拳,躬身笑道:“顾天拜见莫前辈、斩情前辈。” 见我行礼,斩情只是轻轻颔了颔首,莫鬼医却拄着木拐向我们走了过来,长声笑道:“你们总算到来了,顾小友快快里边请,小姐已等候多时了。” 我淡淡一笑,道:“劳烦前辈在此相候,顾天实不敢当。” 近距离看着莫鬼医,他的样貌比两年前更加苍老了,一脸的褶皱焦面状如枯皮,本就稀疏的头上也只剩下星零的几根仓发垂着,不过整个人看上去还是精神抖擞的。他拍了拍我的肩头,笑道:“何须如此客气,杏林人虽与少侠久未谋面,但情谊常在,快进来,幡下说话。” 我点了点头,刚迈了一步,却听伞下的斩情轻咦了一声,看着朱二道:“朱大哥,你的双臂怎么了?” 朱二此时被酒上道人搀扶着,但两个断臂却一直木偶般的耷拉在身体两侧,听斩情问话,他看了看身上,却只是摇头苦笑,还没说话,身边的酒上道人已哼了一声,道:“还能出了什么事,老毛病又犯了。” 他转头扫向梦寒烟等人,颇有斥责的意思道:“小姐,朱兄闻得顾小子如今武功了得,便有心与顾小子切磋一番,殊不知自不量力,于山顶两三招遍败阵下来,还断了双臂,若非我及时出手,他的命只怕早就被顾小子收了。” 朱二脸上有些不悦,小声嘀咕道:“谁要你救。你这黄口老道说我自不量力,你自己不也吃了些苦头么?” 朱二身为朱雀坛副坛主,地位尊崇,一身武艺自不在话下,如今被我这么一个小辈打断了双臂,又被酒上道人当面揭短,大概他自觉在梦寒烟几人面前有些挂不住,这句话说的也大有埋怨的意思。 酒上道人倒没怎么在意,只是道:“还在嘴硬,你这样鲁莽行事,险些丢了性命。莫老鬼,你快过来看看,给他用些什么药医治医治。” 莫鬼医眉头一挑,走了过去,伞下的斩情和那三个裘衣汉子也马上一同迎了上来,几个人围在朱二周围,一阵嘘寒问暖。 见他们几人如此关心朱二,我夹在中间一时站立难安,心头愧色不禁又起,正想要说一些自怨恕罪的话,却听朱二身前的莫鬼医埋头道:“朱兄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双臂只是折断,并未碎裂,而且朱兄已运气护住了筋脉,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说着,他转过头看着梦寒烟,忽的一笑,道:“小姐,帐中尚剩有接骨的创药,可与朱兄敷用。” 梦寒烟还端坐在大伞下,但目光却已不再我身上,道:“那你便与朱坛主先去帐中吧。” 莫鬼医应了一声,那三个裘衣大汉则马上从酒上道人手里扶过朱二,跟在莫鬼医身后朝着大伞后方走去。 也不知道他说的帐中在什么地方,我看了看周围,苦枫桥这边除了眼前新搭的这个大伞之外,并没有什么帐篷搭建,伞后也只不过是个矮丘陵。 正目送着莫鬼医和朱二等人离开,耳边,响起梦寒烟地声音,道:“顾大哥,莫前辈医术高明,医治断臂更不在话下,你不必担心朱前辈了。” 我转过头看着梦寒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苦笑一声,走进伞下,在她对面坐下,酒上道人和斩情也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站在了梦寒烟的身后。 那两个挑灯的侍女见我坐下,忙将手里的木杆立在大伞一侧,并将梦寒烟身前的古琴搬了去,从伞后抬出一张红木小方桌。 这小方桌上搁置着一鼎小巧的火炉,炉上正座着一个黑陶瓷的圆顶酒壶,一被她二人抬出来,我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酒香气味。这两个侍女都是一身长裙在身,长相俊俏,面白如玉,大概是梦寒烟的贴身侍女,也可能是他们长生堂的子弟,手脚也颇是麻利,端上了木桌之后,一个侍女又从小方桌底部取出两个黑陶瓷的小酒杯,另一个侍女则提着酒壶为我和梦寒烟斟满了酒。 待得这两个侍女重又退下挑灯,梦寒烟端起酒杯,微微一笑,道:“酒满为礼,不溢为敬,顾大哥,你我经年不见,小妹先干为敬。”说罢,她一仰头,已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她这话说的大为豪爽,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女儿家说出的话,与我以往认识的那个嬉笑爱耍的“林楠”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我原本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说,此时倒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只是端起酒杯,苦笑道:“不知我是叫你林兄弟好,还是叫你梦寒烟好。” 第二十五章 开天之谜二 梦寒烟抿嘴一笑,道:“顾大哥若觉不适,唤我一声‘林兄’也无妨。” 她这种笑意,一如暗夜中的幽花般瑰艳。 我看的脸上有些红,不敢再正视她的眼睛,只是笑了笑,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下去。梦寒烟原本就很貌美,她女扮男装时还看不出什么,一恢复了女儿面貌,那种美几乎也是非人间所有,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能怪我眼拙,当初梦寒烟女扮男装又在我身边跟随这么久,我居然一点也没发现。 这般想着,一口酒已下肚,酒水划过喉间时,我只觉似有一股柔滑的甘露流过,带着微微的刺痛,人登时精神几分。我微微一奇,低头看了看酒杯。这酒也不知道是什么酿制的,若只闻味道的话,倒和平常的烈酒没什么区别,但喝起来却是如鲜花般的淡雅芬芳,绵柔至极,丝毫不显辛辣的口感,与我以往喝过的酒大为不同。 见我没说话,梦寒烟放下手里的酒杯,又笑道:“顾大哥,你这次前来西域,想必还没有品尝过吐蕃的佳酿吧?” 我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我在西域呆的时间不长,上一次途径吐蕃匆来匆去,也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还没时间品尝异域的风情,呵呵。” 梦寒烟脸上多了点欢色,道:“这酒可是吐蕃出了名的佳酿,叫金云香。顾大哥可能还不知道,金云香是吐蕃大西南的一种稀罕药花,奇香无比,一年产两季,花开之际香传百里,无数的蜂蝶争相采之,所以香留不过三日,得之实为不易。我们现在喝的这酒是采集春末的金云香酿制,掺进夏初雨露,再配以五谷窖藏而成的,酿制的时间并不长。” 不管这金云香是什么奇花异草,但在三天里和蜜蜂蝶虫争相采集,人采集起来只怕是很不容易采得到的,况且这酿酒的水还是采自雨露,那也的确堪称佳酿了。我洒然笑道:“是么?让林兄见笑了,金云香我倒真没听说过,不过这酒确实很香,喝起来口感也很好。” 还是称她一声‘林兄’吧。 我默默的想着。两年没见,若突然改叫她一声‘梦姑娘’实在让我觉得生疏,只怕梦寒烟听起来也很是别扭,这么称呼她,也不至于让场面显得尴尬。 发现自己居然在想着这些事情,我也不禁有些想笑,也不知道梦寒烟有没有看出来,不过她倒也没怎么在意我对她的称呼,只是让身边的那个侍女又为我斟满了一杯,续道:“当然。不过金云香酿制过后窖藏两年味道更佳,现在正值春末夏初,刚好是酿制金云香的时候,这新酿制的金云香并未窖藏,需以温火烹煮方能取味,虽不得窖藏过后的醇厚,但却有金云香的鲜美。顾大哥,来,小妹再敬你一杯。” 她说的本来很是随和平淡,但最后那一句却是多了几分‘林楠’口气中的爽快。 也许,再次见到我,梦寒烟心里也很是高兴的。 虽然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喜色,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欣喜,仰头又将这杯酒喝了下去,放下酒杯道:“真是好酒。林兄,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再见面,算起来,自上次一别,你我差不多有两年未见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梦寒烟将手里的酒杯放在小桌上,目光有些迷离,像是想着什么,但马上她又抬起头,笑道:“不过这两年顾大哥可谓是功成名就,如今在江湖上已是风云般的人物了,真是可喜可贺,呵呵。” 梦寒烟是长生堂的圣女,我在西域所发生的事情,恐怕她已全部知晓。我干笑了一下,道:“林兄就不要取笑我了,我现在哪里是什么风云人物,时至今日仍只是个叛徒之名罢了,哪有什么可贺喜的。” 梦寒烟美目一转,笑道:“顾大哥何故只看一面,你此次在七大门派之中虽然被当成叛徒,但你在死亡沼泽里挺身相救方堂主,又在涵洞坡营救堂中贺执事,如今长生堂这边人人可是称赞你是大英雄的。” 长生堂的大英雄么?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心头不禁又是一阵悸动,但不知道为什么,更多的却是颓然,掩饰笑道:“林兄抬举了,我算哪门子的英雄。” 梦寒烟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敬意,淡淡笑道:“至少现在,在长生堂里是。难道顾大哥不这么认为?” 她这是在夸赞我么?死亡沼泽出手相助长生堂逃离神龙窟,在长生堂一众的眼里或许真的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吧,我假装伸了个懒腰,道:“这是事实,林兄可曾见过江湖上有哪个英雄好汉会沦落到像我一般这个下场的。如今我已被正道驱除行伍,什么功名也都不想了,更不敢奢望什么英雄豪杰,在死亡沼泽里我之所以出手相救,也完全是报当年林兄的救命之恩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成了大英雄,我想,我宁愿是在七大门派这边得其美名,也不愿被长生堂的人歌功颂德。说不出为什么,但确实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即便现在我被七大门派当成叛徒,但我现在已是明了,那是黑石组织精心策划、陷害我所致,并非程富海他们有意为之,只怕那时蜮毒解药炼制出炉,他们也是心存疑虑,要不然程富海和本空大师他们也不会等到长生堂率大军来到昆仑山之际才拿我兴师问罪,而早在微灯道人被诛之后,他们更不会滔滔不绝对我质问那么多了。 可是,让我去澄清,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澄清自己,而我更加不愿在这种不明的原因下,稀里糊涂的成为长生堂的大英雄。 我不想再想这些了。过去的已经过去,如今难得能与梦寒烟再相见,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想了,来的时候我已想好,这一次不与她谈江湖之事,也不以门派区分相论,只叙往日交情。 梦寒烟大概也看出了我的踟蹰,没再说什么,我趁机又道:“对了,林兄,你们怎么会到岷州来了?”我想多问问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但碍于斩情和酒上道人在场,这些话我还是没有张开嘴。 梦寒烟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是扭头看了看外面。伞外,漓雨凄迷如丝,在灯火的照映下,一道道雨水晶莹可见,像是在大伞的周围垂下了一圈淡淡的雨帘,微妙唯俏。 不知是我想错还是什么,梦寒烟虽然面带笑意,但我总觉得她似有什么心事一般,欲言又止的。半晌,她才幽幽地道:“顾大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心里,你还是倾向着正道行伍吧?” 她又说起这样的事情,我一时也有些惘然,只是左手捏着酒杯轻轻转动着,顿了顿叹道:“林兄,你知道我的想法,何必再提及此事?我本出身正道,自当忠心不二,哪怕......” 话刚说到这里,梦寒烟已垂目接道:“哪怕现今被正道驱除行伍,心仍不变,是吗?” 我实在不想再与她谈这些事情,但对面坐着的是梦寒烟,我又不得不回答。我沉吟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是的。” 梦寒烟叹了口气,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唉。”她这一声长叹大有惋惜之意,似乎我一直保留着这份性情,是天大的错误一般。我道:“怎么了林兄,难道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梦寒烟摇摇头道:“对与不对,这天下间谁能说得清楚?还是得看个人心中之念。顾大哥心胸如海,忠心可鉴,江湖上诸多大豪杰也少有这样的侠义气魄,自是令人钦佩。只不过,这个江湖太过险恶,若一味恪守原则而不懂斡旋,日后恐怕还是会要吃大亏的。” 我不知道梦寒烟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上面来,不由奇怪道:“那依林兄所见,所谓的‘斡旋’是指?” 梦寒烟笑了笑,道:“顾大哥,难道你没有想过加入长生堂么?” 第二十六章 开天之谜三 梦寒烟此次邀请我过来,难道是出于这个目的么?我不禁有些恍然,道:“林兄,你是......你是想让我加入长生堂?” 梦寒烟颔了颔首,道:“小妹这是为顾大哥着想。”她顿了顿,忽然正色道:“至少,这对顾大哥你现在的处境来说是件很有利的事情。” 我左手还再轻转着酒杯,皱着眉头道:“林兄,恕我愚钝,倒也没看出加入长生堂对我有什么好处。” 梦寒烟笑了笑,道:“顾大哥何必明知故避,如今七大门派对你已是欲除而后快,若再一味坚守旧道,实是不明之举,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殊不知乞丐打狗尚需找一处墙角做依靠,死亡沼泽一战之后,长生堂的势力日益见增,顾大哥对长生堂有多次的恩情,这时加入正是好时机,而且以顾大哥的身手,加上有我等力荐,定能在长生堂里大放异彩,日后也一样能在江湖上一展宏图的!” 梦寒烟真的有这个想法么?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大堆话说出来,我居然有一种身不知在何处的感觉。这些话若是换作旁人来说,我一定会断然拒绝的,但是从梦寒烟嘴里说出来,一时间,却也让我莫名的有些动摇。 的确,被黑石组织暗中陷害勾结长生堂,后又与七大门派的几位掌教拼死相抗逃离炼丹房,我如今的处境确实很不容乐观的了,也许七大门派此今已通告中原江湖,真个对我下了诛杀令也说不定。这样的局面,我虽然并未亲眼见到,但也不难想象。而反观长生堂这边,也诚如梦寒烟所说,他们之中虽然对我谈不上热情待见,但也有不少人对我礼遇有加,甚至他们白虎坛的坛主羊祉兴每次见到我都是兄弟长兄弟短的称呼,倒似与我走得更近。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浅显的道理我自是懂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生在这江湖上,谁都希望自己能走得更远望得更高,我也不例外,纵然现在我是恶名在身、负债累累,但也还没忘记能在江湖上成名、能为铁剑派争光的初衷,当然也不愿沦落到四处逃蹿的下场。梦寒烟说的不错,以她在长生堂里尊崇的身份,我如果真的加入他们长生堂,或许真能分到一个不低的职位,即使不能跃身坛主之职,可能也会有个副坛主亦或堂中执事之类的当当。况且...... 况且,梦寒烟也在长生堂,如果有可能,我更愿意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能见到她。 想到这里,我手上不由停住了。 可是,长生堂终归是魔教啊。 加入魔教,是我从未敢有的想法。 真要是那样做了,那我不仅真的彻底成了个七大门派的叛徒,在内也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上对不起师傅师娘的养育之恩,下则更是让程富海和苏卿尧他们一干人看不起,而我一向坚守的忠道亦会支离破碎,也终将不过是个笑柄而已。那么,那样的我,还是我么? 我越想越茫然,只觉脑子里往日在正道行伍的画面一幅幅闪过,乱的像是一锅热粥。这种事情我从未想过,以往我只单纯的想着能和梦寒烟在一起,没有想得更深一层,但事实上,直到这一刻真正面对这些个问题的时候我才惊愕的发现,便是我自己内心深处,竟然也很不情愿应允梦寒烟。 我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却听得梦寒烟续道:“顾大哥,我知你念念不忘正道行伍,只是身在江湖往往便是这样,有舍便有得,若不懂权衡利弊、随机应变,纵有一腔闷头热血也难成大事。” 梦寒烟看着我,双眸里泛着楚楚柔光。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要直接拒绝她,但也不好当面说出来,只是撇过头看着伞外,苦笑道:“林兄所言或许真是个好主意,只是现在昆仑山一战方定,我天下镖局已受牵连,诸多兄弟无处安身,我实在没有再图他事的想法。” 不管怎么样,加入长生堂一事我绝不能答应梦寒烟,最起码不是在这个时候。虽然我也想能像酒上道人他们那样能伴随在梦寒烟的左右,但要我继续背负着那等不仁不忠的骂名,我实在心不甘情不愿。 梦寒烟大概还不知我心中所想,张了张口,我以为她又要说一些让我加入长生堂之类的劝辞,却见她忽的一笑,道:“顾大哥,你不必如鲠在喉,这只不过是小妹给顾大哥提的一点建议,加不加入他们长生堂,最终还是看顾大哥自己的选择。” 她忽然又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我反应不及。我疑惑道:“林兄的话真要人越来越难懂了,什么叫‘他们’长生堂,难道你不是长生堂的人么?” 梦寒烟面色不变,摇头道:“顾大哥误会了,其实我是生在长生堂一点也不假,不过真正算起来,我却不是长生堂的人。” 梦寒烟在说什么? 我呆了呆,道:“不是长生堂的人?” “不是。”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被她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半晌,干笑一声,道:“林兄莫不是在与我说笑,江湖上人人皆知你是长生堂上一任堂主梦幽蓝的女儿,而且如今又身为长生堂的圣女,你怎么能不是长生堂的人呢?” 梦寒烟叹了一声,马上接道:“那只不过是江湖上那些无聊人的片面之言,不足为信,但我不是长生堂的人的确是事实。” 梦寒烟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有些语塞。我虽然和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她精明伶俐,女伴林楠时更是笑语连天,常常与我和百里徒说些玩笑话,可是现在说出这样的话,这玩笑未免开得也太离谱了些。难道梦寒烟是出于想让我加入长生堂的目的,故意这么说的? 我想了想,缓缓摇头道:“林兄若还是想要劝说我加入长生堂,我看还是算了,也不必说这等戏言。” 梦寒烟苦笑道:“看来顾大哥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了,唉,还是何姨说得对,这天底下的人都喜欢听谎话,喜欢听真话的却真的没几个。” 她的脸上已满是失望之色,一提起何艳秋,我的心也微微一痛,看着梦寒烟马上道:“林兄,不是我不相信你,可......可你不是长生堂的人,那么你又是什么人?” 梦寒烟叹息一声,道:“顾大哥,你是个好人,对你,小妹不敢欺瞒,也不愿欺瞒,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一点掺假。其实,我是吐蕃人士。” 第二十七章 开天之谜四 我怔了怔。梦寒烟是西域人,这一点我是早已知晓的,不过她究竟是西域哪个国家的,我却不得而知了。 对于梦寒烟的身份,我曾经也有过猜测,长生堂起源于西域,门中弟子绝大多数也是西域人士,当年梦幽蓝既然能坐上长生堂第一把交椅,不难想象其出身,更不用说梦寒烟的身份了。而如果按地域区分的话,死亡沼泽位于西域西北极地,那一带地域复杂,仅是大的国土便有吐蕃、黑汗、回鹘和西夏诸国,而那些小一些的部落圈地更不用说,根本也数不过来,我也无非会想到梦寒烟的家乡是在西域西垂之地。只是现在看来,没想到她竟然是临近中原的吐蕃人。 我摇了摇头,愕然笑道:“原来林兄你是吐蕃......” 刚说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心头一凛,不禁想起前夜里吐蕃率军来袭岷州城一役。梦寒烟行踪飘忽,近两年来,我根本也寻不到她的任何踪迹,便是连他们长生堂中的人也少有人知晓她的去向,也只是听贺青花提起过她人在荆州,但是这一次,吐蕃大军刚刚袭击岷州城之后,酒上道人和朱二紧跟着便找到了我,加上梦寒烟此时又道出自己是吐蕃人,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巧合么?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暗暗一惊,想说的话也一下咽了下去,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越是这么想,我便越觉得有这个可能,那也实在是吐蕃大军退去不过一天,而梦寒烟在这种时候又以吐蕃人的身份出现,难免让人生疑。 脑子里正电闪般的想着,梦寒烟见我话说到一半,双眸一转,道:“顾大哥,怎么了?” 她的一双眼睛清澈纯净,在灯火的照映下忽闪忽闪的,真个犹如明月一般的澄亮,一时间,我竟有一种魂不守舍的错觉。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但马上,我忽然又想起酒上道人的话。在山顶,当我提出要马上见梦寒烟的时候,酒上道人却反问我有没有投靠大宋朝廷,在我道出没有投靠大宋朝廷时,酒上道人才愿意带我来此地见梦寒烟的。那么,如果反过来讲的话,一旦我言明自己投靠大宋朝廷,这一次是不是就见不到梦寒烟了?可是,我与梦寒烟只是江湖相识,又怎么会牵扯到大宋朝廷?这件事当时我也没多想,可是现在想起来,我心头又是一凛。 我越想越惊,实在不愿把她和吐蕃来袭一事想在一起,面上不禁假装笑意道:“原来林兄是吐蕃人,真是让我大感意外,也难怪能在这两国边疆上遇到你们。” 梦寒烟低低笑了笑,道:“顾大哥,这件事说来也是巧了,实不相瞒,我们是前天夜里攻打岷州城时,才知道顾大哥你也在的。” 她这些话说的很是随意,平平淡淡的,可才真正像一个晴天霹雳,我一下呆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吞吞吐吐的道:“攻打岷州城,你们......你们真的也参与其中了!” 果然如我猜测的一样! 我惊愕的有些说不上话来。刚才那句话我的确是有心试探,纵然梦寒烟随便编出个由头,我也不会再多问,定也会相信她,可她居然直言道出了参与攻打岷州城一事。听她这么说,我人也像是被钉住了一样。 梦寒烟眼里闪了闪,像是早已猜出我会有这等反应,摇头一笑道:“顾大哥果然已猜出来了。” 她的声音淡弱如风,我却有些坐不住了,脱口道:“你们......”话说到这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梦寒烟面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见我没说下去,道:“顾大哥,你我相识一场,小妹对你很是佩服,不想对你有什么隐瞒,这一次我们吐蕃诸多部落来袭岷州城,旨在夺取城池,却没想到在城外碰到了顾大哥你们。” 她说的话仍是很平静,好像类似于攻打城池这类事情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一样。亲耳听她说出这些,我也只觉头有点晕,此时再也笑不出半点来,人不自觉的慢慢站起了身。 哪知,我刚站起来,站在梦寒烟一边的那两名侍女也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这时也不再执壶添酒了,一名侍女缓缓放下手里的酒壶,右手却已按在了腰间,另一名侍女双袖微微低垂,双手间已握住两柄银灿灿的短匕把柄。 这两名看似柔弱的侍女,身上竟也藏有兵刃么?她二人动作虽轻,但也全被我看在眼里。我心底莫名一沉,看了看站在梦寒烟身后的斩情和酒上道人两人,他们面上却也早是凛然之色。 见我站起身,酒上道人皱眉道:“顾天,你想干什么?” 我看了看酒上道人。酒上道人是出于信任才会把我引来此地,如今我这般不说话的举动,大概在他心里已是狐疑我究竟是不是一投靠朝廷了。只是,梦寒烟是西域人,又是长生堂上一任堂主梦幽蓝的女儿,在堂中被尊称为圣姑,如今又听她道出吐蕃人的身份,实在让我一时难以消化,而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这次吐蕃大军攻打岷州城一事,她们竟然也参与其中!尽管我面上强装镇定,但脑中仍止不住的一片混乱。 而且,如今岷州城战事初定,梦寒烟马上便邀我至此相见,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回想起刚才她对我所说的种种之事,一时间我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有些喘过气来。如果先前我还能自忖看得透梦寒烟,现在再看她的话,我只觉与她之间好像隔了一层厚厚雾纱一般,已然是让我捉摸不透了。 我有些不敢看梦寒烟的样子,也没理会酒上道人,只是站直了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扭头看着伞外,半晌道:“林兄,你到底是什么人?今夜唤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梦寒烟是吐蕃人。 嘴上说着,我脑子里还在盘旋着这一点。她刚刚还在劝说我投靠长生堂,难道现在又想让我归附他们吐蕃么?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虽然一贯混迹江湖,从不关心国事,但我也知道国耻荣辱,他们前夜攻打岷州城,抛开我与梦寒烟以往的交情不说,仅是我此时与她同台对饮,也已是有私结叛国的勾当了。可是,梦寒烟实际想的真是这样么? 这些想法在我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梦寒烟却抚了抚鬓间一缕发丝,颇有些失望的道:“顾大哥,你不必如此惊讶,这次叫你过来只是念及往日交情,并无他意。” 我干笑了一下,道:“是么?难道林兄不是想让我归附吐蕃?如果是这样,我看林兄还是别费口舌了。” “归附吐蕃?”梦寒烟怔了怔,但马上哑然失笑,道:“顾大哥,你加入我们吐蕃做什么?” 我冷笑道:“加入吐蕃,自然是做你们的内应,助你们攻打岷州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阵阵的不舒服。 也许,这应该就是梦寒烟邀我来此的真正目的吧。 我兀自有些恍然。如果刚才我还在认为此番能与梦寒烟他们相遇是个巧合,现在我已全然不这么认为了。吐蕃大军攻打岷州城,以我们在城角的殊死抵抗闹出的动静,梦寒烟一定是发现了我们,所以才能等到吐蕃退兵之后派朱二和酒上道人潜入岷州守军大营引我前来,难怪朱二能深入岷州守军大营并且于那古别院里精确地找到我,也难怪在山顶时酒上道人会对我问出那样的话。梦寒烟只怕已经知晓我和那古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岷州城地处天险,易守难攻,吐蕃大军已经吃过一次败仗,深知攻城艰难,而如果岷州城内有他们的内应迎合的话,那么吐蕃大军攻破岷州城只怕也是在一线之间的了。而区区一座城门,以我和那古的交情以及我们在城外立下的功劳来论,纵然毫无理由邀请出城打开城门绝对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一定是这样。脑子里电闪般的想了这么多,我背后已是毛发皆竖,看着梦寒烟,只觉心里百感纠结。 眼前这个女子曾有恩于我,也是我一直朝思夜想的人,我曾暗暗发过誓,愿为她赴汤蹈火做任何事情,且绝无二话。只是,今晚一行,我发现事情似乎不是我想象的那般美好,再次见面,梦寒烟似乎不再是我两年前认识的那个梦寒烟,好像变了一个陌生人一样。而我也愕然的发现,此时此刻对她居然也有了隔阂之心。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却见站在一旁的斩情忽然摇头一笑,道:“顾天,你是这么想的?” 我转过身,侧对着他道:“难道不是吗?” “不是。” 我微微抬了抬头,道:“是么?那敢问斩情前辈,你们今晚邀我来此又所谓何事?恐怕不单单是与在下叙旧的吧?” 斩情笑了笑,没有回答我,只是道:“怎么?难道我等在此邀你前来叙故有什么不妥么?”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看着苦枫桥,道:“你们和吐蕃大军夜袭岷州城,祸乱我大宋边关要塞,如今又在此与顾某会面,若是被旁人所知,定也会将顾某当做你们在岷州城的细作了。前辈,你说妥不妥?” 我这些话说的有些嘲讽了,话一说出口,斩情面上已是一片不悦之色,上下看看了看我,皱眉道:“顾天,难道我等在你心里已变成这等小人了?” 我笑了笑,道:“那就要问问斩情前辈心中所想了?” 这时,站在梦寒烟左侧的一名侍女忽的上前一步,沉声道:“真是笑死人了!我吐蕃部落向来不做勾结外党的行径,攻打城池更是不避刚正,胜则胜矣,便是吃了败仗那也是技不如人,何须你来插手?” 这女子话音刚落,另一名侍女马上也接道:“不错!我吐蕃部落国力虽然不及你们大宋,但也绝不会干这种勾当的!”她说到此处停了停,瞥了我一眼,有些嘲讽般的道:“哼,顾天,亏我家小姐常常提起你,说你如何行侠仗义,没想到今日一见,你也不过如此,真是不知好人心。” 她说的大为不屑,脸上多是埋怨和愤恨的模样,和另一个侍女一唱一和的说着,一时间我听得竟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还要说些什么,坐在桌边的梦寒烟已挥了挥手,斥道:“小月,不得无理。” 听得梦寒烟的话,这名叫小月的侍女张了张嘴,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双美眸直瞪着我。我转过头看着梦寒烟,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梦寒烟的眼里也由平淡转为失望。良久,她叹息一声道:“顾大哥,几年不见,没想到你的疑心会变得这么重。” 第二十八章 开天之谜五 梦寒烟看着我,眼中倒映着摇曳不定的灯光,这句话刚说完,脸上的失望之色却是又浓了几分。 我心头像是被刺疼了一下。这句话如果换成其他人来说,或许我还没有多少感触,但是从梦寒烟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我有些羞愧不已。几年的江湖历练,我深知江湖风云人心莫测,人与人之间最怕相互猜疑,一旦有了开始,那结果只能是慢慢的形同陌路,梦寒烟虽然没有太多的表露,但我哪里会看不出来?只怕自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我已不是很信任了。 我硬着头皮,扬头道:“让林兄见笑了,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多一份心思总是可以活的长久一些的。” 梦寒烟笑了一下,道:“是人都要死的,何必在乎长短?要看值不值得了。” 我淡淡道:“难道你们攻打岷州城也算一件值得做的事情么?” 梦寒烟也微微扬了扬头,有点漫不经心,但却一字一句的道:“当然。” 她这话说的不多,可这两个字却极为坚定有力。我哼了一声,道:“攻打城池,遭殃的必是黎民百姓,这也算值得?” 梦寒烟站起身,像是没在意我话中的恼怒,反却笑道:“顾大哥,如果我说值得,你还会认我这个朋友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把话转到这上面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在心里,我一直对梦寒烟有爱慕之情,更不用说不认她这个朋友,真的说不认,那才是假话。只是,现在事关两国边境战争的事情,我也不愿让步丝毫。 我看着梦寒烟,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还有,据我所知,长生堂祸乱虽始于西域极西,但吐蕃也曾遭其迫害,各部欲除之而后快的,你和你父亲既然身为吐蕃人,又怎么会加入长生堂?” 我一下子问了这么多,梦寒烟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笑了笑,转头看向苦枫桥。伞外幕雨荡然,星星碎碎的飘零着,夜色深沉,远远看去,苦枫桥像是被泼了一层黑墨一样,模糊不清。 过了片刻,梦寒烟忽然正色道:“我是什么人顾大哥已然知晓,又何须再问?” 大概我这样连番追问在梦寒烟听来只怕早是不耐烦了,她话中这时的语气也变得一如之前那样的淡漠。我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吐蕃这边是雅隆觉阿王系部落群的领地,如果我猜的不错,前夜攻打岷州城的也是雅隆觉阿部落群的吐蕃部落吧?” 如果那一支吐蕃大军真的是雅隆觉阿王系部落的,想必梦寒烟他们也是隶属这支势力的了。 我想着,梦寒烟则一挑眉头,忽道:“没想到顾大哥也知道雅隆觉阿,看来你对吐蕃国内局势了解的还真不少。” 我道:“我对吐蕃国内局势谈不上了解,不过听说罢了,还请林兄指教。” “指教不敢当。”她走出伞外,扬头看了看夜空,道:“顾大哥,你猜的不错,我的确是雅隆觉阿部落的,不过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我也不会说的。时候不早了,小妹该回去了。酒上!” 她话说到这里,站在一旁的酒上道人上前一步,抱拳道:“小姐。” 梦寒烟道:“你去送送顾大哥吧。”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道:“顾大哥,后会有期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向伞后走去,不愿再与我多说一句。身后,斩情和那两名侍女连忙跟上,四人走出大伞时,那名叫小月的侍女撑开了一把精美的雨伞遮在梦寒烟头顶,转头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马上转了过去。 就这么走了么?看着他们几人渐渐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点后悔,心里也像是打翻了百味瓶,乱糟糟的,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与梦寒烟见面会是以这样僵硬的场面草草结束。想要挽留,可是双脚像是生了根一样,动也动不了。 她是吐蕃人。我脑里还一直在想这个事情,直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大宋与吐蕃边关局势紧张,战事频繁不断,听别人说的多了,甚至一有些麻木,尤其是这一次西域之行,给我的感触更加深刻。关于国与国之间的事情,我还是保持着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那不是因为对故土无情,实在是我没这个能力,类似于国与国之间的事情,根本也轮不到我这样的人去操心。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梦寒烟竟然会参与其中。 我想的脑袋有些晕。此时,梦寒烟她们几人已经绕过了土丘,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夜雨昏沉,只在我的脚下还闪着微弱的灯火。在江湖路上走的太多,我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他人了,即使面对的是梦寒烟这个曾经救过我的女子,我甚至也忍不住去猜测。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酒上道人冷冷的声音:“顾少侠,请吧!” 我扭头看去,正迎见酒上道人的目光。酒上道人此时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先前他领我过来时还是一片和颜悦色,现在却是一脸的阴沉。与之前称呼我“顾兄弟”相比,此时他唤我一声“顾少侠”,却也添了一些嘲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向他行了一礼。酒上道人也没有要和我多说的意思,转身带着我踏上了苦枫桥。 从昨夜追逐朱二至今,差不多已经整整一夜的时间了,如果按照中原腹地的时间来算的话,现在已是天亮,但这里仍属于西域范地,天还很黑。 下了几天的雨,苦枫桥上面也相当湿滑,铺在桥面上的一块块石块劣迹斑驳,缝隙中满是青苔,有的青苔长的很是旺盛,脚踩在上面甚至像是踩在草坪上一样。 江涛滚滚,江水混着泥土,在夜里略显苍白,水中有许多断裂的木头和草叶残枝在翻腾着,顺着江水流进苦枫桥一侧,又从另一边漂出。 这座苦枫桥现在是大宋与吐蕃的国界吧?我看着桥下奔腾的流水,又有点不舍的望向梦寒烟离去的地方,突然一阵莫名的迷茫。 岷州城以前占地很大,据说西域未曾混乱时,这座苦枫桥连同往西百里之地都属于岷州城的范围。岷州城在大宋西垂要塞中虽然谈不上名列前位,但也相当繁华。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坐拥江水两岸广袤之地的岷州城,如今却只能退缩至东岸,就连境内的苦枫桥也成了两国的界碑。 以前我对边境之战没什么概念,真正说起来,还是自这一次西域之行才慢慢有所了解。岷州城现今能有这样的局面,恐怕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战役才形成的。西域巫蛊蛮行,虫豸凶残无情,大宋军队纵然精锐,但要和吐蕃这样善于巫蛊之术的国家于荆丛野林作战,恐怕要大打折扣的,不说吐蕃族人有多么骁勇善战,单凭他们族中所豢养的巫蛊山魈就足以让大宋军队头疼不已。那等猛兽,真要是在平坦的阔地上冲撞起来,岷州守军根本也抵挡不住,而如果有万重险山做天然屏障的话,那便要轻松的多了。大概,这也是岷州守军为什么退守岷州城的缘故了。 不过,这一次岷州城一战,吐蕃部落为什么突然来袭?梦寒烟几人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身为长生堂的圣女,身边又有斩情、酒上道人等几位副坛主形影跟随,如今长生堂崛起之势如山野之洪,她们不去拥帮护坛,反倒出现在这里协助吐蕃部落攻打大宋边关要塞?即使我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为什么。 难道长生堂在吐蕃将会有什么大动作么?一个江湖门派若能牵动国与国之间的事情,那么长生堂这个动作不可谓不大的了。如果长生堂勾结吐蕃真有什么阴谋的话,那么他们前夜攻打岷州城只怕仅仅是个开端,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不知道还要死去多少人。可是吐蕃与长生堂素来交恶,我也想不出他们两股势力有什么联合的理由,而且梦寒烟说自己不是长生堂的人,这到底又是什么原因呢? 我正苦想着,走在前面的酒上道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这座苦枫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知不觉间,我们居然已走到了桥的这一头。 酒上道人站住了,但也只是背对着我,负手看着远处道:“老夫就送到这里了,你走吧。” 越过苦枫桥就是大宋的境内,酒上道人这时可能还在气头上,也懒得多送我一程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抱了一拳,道:“多谢前辈相送,晚辈就此别过。” 转身刚要离去,没走几步,却听得酒上道人忽的唤道:“顾天,你当真没有投靠大宋朝廷,是吧?” 我停住脚步,转身望去,只见酒上道人正在看着我,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我马上重又抱拳,正色道:“禀前辈,在下先前所言句句属实,天地可鉴,对前辈没有半点欺瞒。” 酒上道人一时没有说话,像是在想着什么。半晌,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唉!” 他一边说着“再好不过”,一边又在叹着气,大概还有些不相信我。我干笑了一下道:“前辈是信不过在下么?” 酒上道人摇摇头,道:“老夫不是信不过,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的另一种意思,那也就是不信任了。我又笑了一下,道:“前辈大可放心,顾天虽无大能,但说话还是说到做到,今晚之事,在下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 酒上道人道:“你想错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前辈所指的是?“ ”我是担心你将来会不会成为小姐的敌人。“ ”敌人?“我一怔,诧道:”前辈为什么这么说?梦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顾某一直铭记在心,报答还来不及,怎会与她为敌?“ 酒上道人微微一笑,伸手扶住苦枫桥的石栏,仰头道:”话别说这么早,在今晚之前,老夫也不相信这一点,但是现在我也不那么肯定了。“ 我皱了皱眉头,道:”那是什么?“ 酒上道人道:”是因为吐蕃与大宋边关之事。他看着我,眼中闪着光,道:”没想到,在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上,你年纪轻轻的竟然也有这等大义,真是让人想不到。“ 他这话说的虽不是嘲讽,但我能听出来,那也绝不是夸赞。我顿了顿,道:”前辈,生于斯长于斯,宋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晚辈自然不愿看到被外族侵犯的。“ 第二十九章 开天之谜六 酒上道人伸手抚摸着石栏,苦笑道:“所以我很担心。你在和小姐谈及两国边境之战时表现出来的立场,却比你所说的知恩图报还要坚定的多,少年英雄能有这等忧民情怀,在你们这一代的江湖人中实在也是难得。以你的为人,恐怕我们下一次攻打岷州城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了。” 他这些话说的心平气静,却让我心头一凛,不由追问道:“你们还会继续攻打岷州城?” 可能我这样贸然失色的追问早已在酒上道人意料之中,他摇头一笑,没有说话。这句话说完,我也不禁有些语塞,刚刚我信誓旦旦的说不会与梦寒烟为敌,但眨眼的功夫便出卖了自己。是啊,如果吐蕃这股势力再次来袭岷州城,我会袖手旁观么?我心里已有答案,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而酒上道人也已猜出我心中所想。 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默一会儿,酒上道人长叹一声道:“其实我们攻打岷州城也是迫不得已。” 他说的含糊其辞,也不知道所说的迫不得已是什么,我也微微叹了口气道:“两军交战只会凭添死伤,遭殃的最终还是百姓,难道前辈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酒上道人打量了我一下,淡淡道:“我当然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但这样的事情却正发生在吐蕃,不仅是吐蕃,连整个西域也是如此,而入侵者正是你们大宋天朝。” 听他说着这些,我倒有些莫名其妙了,道:“大宋?” 酒上道人叹息一声,道:“看来你对如今的局势还看不清,不然也不会有此一问了。” 我想了想道:“恕晚辈愚钝,的确不知如今大宋与西域的局势究竟如何,但据在下所知,近些年来,也并没有听闻大宋有入侵西域的举动。” 我这话说的也不假。在坊间,我并没有听说大宋近些年有要对西域用兵的举动,反倒是边关屡次遭遇西域外族小股势力滋扰城镇的事情听了不少,像前夜岷州城被吐蕃部族万人大军偷袭的战情,更是闻所未闻。而且,那也是吐蕃出兵在前。 酒上道人道:“顾天,其实你已经参与过一次,只不过你没有在意罢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入侵也不一定非要靠军事力量的,就如你们中原的武林门派几次三番率众远赴死亡之地一样。” 我奇怪道:“前辈是指七大门派?” “不然谁还会有这么大的实力?”酒上道人叹息一声道:“很久之前,西域诸多部落和中原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但就因为西域惊现了个灵蛇,七大门派便打着除魔卫道的名义,率领大批武林人士前来抢夺。本是两国异地,但对七大门派来说,随意闯入西域像是进出自家后院一样,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根本无视两国定下的边关政策。顾天,你如此聪明,可知这算不算是入侵举动?” 我怔了怔,有些说不上话来。酒上道人说的这些虽然我没有在意过,但说的倒是事实,在西域这么久,我确实没听说过七大门派来到西域还需要什么人许可的。西域个部落隶属西域,而中原武林毕竟还是归在大宋境内,从大的方面看,两国异地本就不该放任外族随意插足,能随意进出的,那也就不叫两个国家了。那么,七大门派未经许可且动辄率领数万子弟闯至西域极西之地,倒真算是大规模的入侵了。 见我没有说话,酒上道人笑了笑又道:“你知道大宋朝廷对西域各部落颁布的招安策吧?”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晚辈出入西域时,曾碰见一位尚波于族的巫师,从他口中,我才知道朝廷有这种政策的。” 酒上道人道:“你说的是山平啊?” 我道:“前辈也认识他?” 酒上道人点了点头,道:“尚波于一族是吐蕃最早一批投奔大宋的部落,他们部落之所以能投靠大宋,全是此人主张的,我当然听说过他。” 他说到这儿,我不禁皱眉道:“前辈,朝廷的招安策难道也有不妥么?” 酒上道人道:“七大门派在西域肆意妄为,与长生堂的纷争常年不断,凡双方势力碰撞处,必尸横千里,诸族迁徙逃窜,背井离乡,数十年来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西域的局势本就动荡混杂,被他们这么一搅和,则更是零落不堪,而你们大宋的招安策颁布的却恰逢时机,不仅供给了丰富的物资,还给添置新的土地,许多部落为了逃避混战,都投奔了大宋。” 我想了想,道:“那照这么看来,朝廷颁布的招安策也是好的。” 酒上道人摇了摇头,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千里河堤溃于蚁穴,大宋朝廷这种招安策看似在为西域诸族提供庇护所,但实际上却是在瓦解整个西域。” 我犹豫了一下,道:“那只不过是朝廷出的交好政策罢了,应该没这么严重吧。” “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酒上道人冷笑一声,道:“一开始我们也觉得大宋这种政策是人道之举,但后来我们才慢慢发现有些不对劲,就如我吐蕃雅隆觉阿王系部落群来看,短短十数载的时间,原本聚拢数以千计的大小部落,如今还真实存在于本地的部落已不足三百,其余的都迁徙到了大宋境内去了,西域其他地方只怕还有更多。” 我想到了天狼族和弥罗族,不禁诧道:“雅隆觉阿部落群有那么多部落迁至大宋了吗?” 酒上道人点了点头,道:“这是真的。广袤的土地本就应该生活着成群结队的人们,但是现在却看不到了,照这样下去,不出几年,雅隆觉阿部落群只怕要名存实亡了。” 我皱了皱眉。半晌,长舒一口气道:“所以你们才会攻打岷州城,对吧?” 酒上道人叹息一声道:“是的。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坐着等死,也只能眼看着雅隆觉阿被一点点蚕食。” “你们没有和大宋朝廷商讨此事么?”我突然有些烦躁。酒上道人用‘蚕食’一词很难听,那意思也就是指大宋是有意在挖墙脚了,虽然我不是朝廷中人,但这话听着也很不舒服。我道:“再说了,朝廷颁布招安策也并未强求,你们的部落大可拒绝此事。” 酒上道人叹了口气,道:“自然商讨过,但根本也没什么用。我们曾找到过岷州的封疆大吏说起此事,希望能通过他向朝廷奏明实情,撤销朝廷对西域的招安策,可几年过去了,却一直音讯全无。” 他说的边疆大吏应该就是康平了吧?难怪这次吐蕃大军会选择偷袭岷州城。我想着。不过,单方面去要求大宋朝廷撤销招安策也是于事无补,说到底还是西域局势太过恶劣,如果西域能像中原一样安定和平,想来朝廷的招安策在西域也不会有多大的效绩。 “族群离去,再大的沃土,没有人居住也会变成荒地。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很是复杂,近几年我们跟着小姐东奔西走于大宋各个州城,就是想能找到好的办法解决此事,可到头来却一无所获,所以我们才会想到这种办法,希望能以边境之战引起你们朝廷的重视。” 不知道酒上道人说的东奔西走是什么意思,但想要和朝廷的人打交道,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是他这些话还是让我听着有些不舒服,明明是吐蕃发动战争,却被他说得好像是本就应该如此一样。我道:“可是战争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也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坏。” 酒上道人看着洮江北方。我们本来是站在苦枫桥东岸的,望过去,洮水蜿蜿蜒蜒,一眼望不到头,在黑暗中泛着苍白的银色,古老却不乏壮阔。洮水在这一带也算是一条大江了吧,可在这险山林幽的沃土上,却是一条国土界碑,吐蕃与大宋边关的混乱,根本也没什么人来这里游赏。酒上道人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顾天,你不谋其事,很难知道其中的不易,你不是西域人,也不会体会到族群离散、国土被侵的那种感受,如果你们大宋的土地被瓜分、城池沦陷,入侵者屡次来犯的话,恐怕你也不会心平气静的去寻找所谓的和平解决的办法了。” 听他说了这么多,我不禁有些默然,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南喇族,也想到了天狼族和弥罗族。其实酒上道人这些话,我也曾有想过。在西域这么久,我已看到了不少的混乱和骚扰,不是部族被侵,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要么就是族群背井离乡,长途迁徙至他国。而对于大宋,纵然还没有这种厄运,但我也想象过,如果大宋被他国入侵,境内也是混乱四起的话,我会怎么做?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的确,只怕真到那个地步,我也会带领我那帮镖局里的弟兄,奋起反抗的吧。 见我没有说话,酒上道人笑了笑,道:“顾天,这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本来是轮不到你去操心的,老朽的话说的有些多了。只是,有一件事老朽不吐不快,定要和你讲明了,便是今晚你着实错怪我家小姐了。” 我苦笑了一下,道:“自不用前辈提醒,在下也不会生梦姑娘的气的,国难当头,梦姑娘心系贵国安危,招收人手自在情理之中。” 酒上道人摇了摇头,道:“你又想错了,小姐今晚邀你前来并非是要让你加入任何行伍,是为了你身上的开天内功而来。” 他这话一说出口,我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人差点跳了起来,即便刚才我在怎么镇定,此时也坐不住了,不由叫道:“开天?她真的知道?!” 第三十章 开天之谜七 酒上道人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有点奇怪的看着我道:“怎么?你早已知道?” 确定梦寒烟知道开天卷的秘密,此时我已是惊喜交加,但还是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道:“谈不上知道,只是晚辈当年在引泉寺初得开天卷时,恰巧在那里碰见了梦姑娘。” 酒上道人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这么说,你只是猜到了小姐知道开天卷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是的。起初在下修炼开天卷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也从未联想到梦姑娘,直到后来,开天卷的种种神秘一点点展现出来时,晚辈才觉大有蹊跷,如此高深的功法竟然隐藏在一所破庙之中,而身为长生堂圣姑的梦姑娘能去到那里也绝非无的放矢的。前辈,梦姑娘那晚所去,定是为了那开天卷而去的吧?” 我说的有点急,酒上道人则有些不紧不慢,听我说完,他看着我却忽然摇头一笑,道:“小姐曾说你聪慧过人,是个人才,看来也不是盲目定论。你猜的不错,那晚,小姐的确是为了开天卷而去的。” 亲耳听他说出这些,我又是一阵惊喜,道:“那么,请问前辈,开天到底是什么功法?为何有这等奇效?还有,开天卷究竟是何人所创?又是何人将它藏在引泉寺屋檐下......” 我本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话刚到这里却被酒上道人挥手打断,淡淡道:“顾天,你若问我这些事情的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老朽对开天卷也是知之甚少的。” 我一怔,道:“前辈跟随梦姑娘多年,难道对开天卷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多么?” 酒上道人叹息一声,道:“老朽虽然跟随小姐多年,但终究是个仆从,哪里能知道这样的事情。我只知道,那开天卷事关小姐的家事。” 我呆了呆,道:“家事?” “是的,家事,那部开天卷是梦堂主留给小姐的。”酒上道人笑了笑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其中的秘密。” 我怔了怔,半晌,干笑一声道:“那开天卷,是梦幽蓝所留之物?” 酒上道人点了点头,道:“正是。” 如果开天卷是梦幽蓝留下来的,那么一直以来,我所修炼的功法便是魔教的武功了。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我看着酒上道人,惊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酒上道人这时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叹了口气道:“顾天,我知道这事有些匪夷所思,但这是事实。” 我犹豫一下,道:“既是贵派梦堂主所留之物,又为何会留置在引泉寺那种地方?” 开天卷绝非一般的功法,我猜想过可能是江湖上不出世的高人所创,更离奇的想过它是天作之物,但从未想过开天卷是长生堂的人所留,而且是长生堂的上一任堂主梦幽蓝之物,这其中的意义,对我而言可谓是大不一样了。江湖上有云,习得何派武功便为何派子弟,我本来是正派之人,纵然现在已被七大门派踢出行伍,但也没想过加入长生堂,若我体内修的是魔教功法......那么,现在的我实则为长生堂的人么?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倒不是担心修炼开天卷的缘故,而是我突然觉得命运实在有些可笑,造化弄人,一路走来,可笑我实际上竟然走的是这一步。 酒上道人仰头看了看天,道:“这事说来可就长了。”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转头看向了东方。 我以为酒上道人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因为开天卷不方便明言,但下一刻,东边岷州城方向,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听声音,似来了不少人马。 那是那古率人前来寻找我的么?我想着。追逐朱二而酒上道人至此已有近乎一夜的时间了,我一夜未归,又是追踪‘刺客’,即便那古知道我的身手不俗,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多半也让他放心不下。酒上道人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这点敏锐自是比我灵敏的太多。 只是,如果真是岷州城的将领前来,那么酒上道人是万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而我和酒上道人见面的事情更是不能让他们知晓。 脑子里正乱糟糟的想着,身后,酒上道人忽然长出一口气,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回过头抱了一拳道:“前辈,那多半是在下的朋友寻我来了,前辈你......” 酒上道人笑了笑,低低道:“顾天,小姐一直把你当做朋友,即便你们两人身处异国他乡,这份情在小姐心中也未曾变过,像今晚你那般冷言相待,实属不该。不过,你不必因此卑陬失色,小姐深明大义,胸襟似海,不会计较的,你若真想知道开天卷的秘密,大可去问问我家小姐。”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刚迈出一步又道:“此地西南百里地有个断峰峡,我们会在那里停留几天的。” 说罢,他也不等我说话,单脚一点桥面,朝着苦枫桥西头踏空而去。先前我在山顶将他打伤,大概他的双臂伤势仍在,但他的轻功丝毫无碍,人一跃起,整个人犹如一根离弦之箭,双脚在桥栏上点了几下,只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昏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我听得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情知来人距离苦枫桥已是不远了,但这时我犹如一根木桩一般,动也不想动,眼睛只望着酒上道人离去的方向,一阵发呆。 没多久,那群人马便在我的身后停住了,我听见有一人叫道:“桥上之人可是顾兄弟?” 果然是那古。不用回头,我已听出了他的声音。我定了定神,转身看着那古,道:“那古先生。” 那古此时正骑在一匹战马之上,穿着普通的黑色铠甲,手里竟然还握着一把军中大刀。那古是西域部落之人,骑马术自是一流,只不过他本是巫师的身份,身上穿着铠甲倒与他极不般配,头盔也戴的歪歪斜斜的,乍一看像是个逃兵。 他本来一脸冷峻,一见到是我,登时惊喜交加,收起大刀从马上急急跳下,抓着我的双臂上下看了看我周身,大概是看到我右臂的衣袖破碎,道:“怎么样了,顾兄弟?你没伤着吧?” 我笑了笑,道:“先生请放心,在下没事。” 这时,那一群跟随前来的士兵也都下了马,我听见站在前边的有一人笑道:“我早就说过,顾英雄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区区一个刺客哪能奈何?” 来的这一群士兵有三百左右,都是一身黑甲,堵在苦枫桥一头,显得沉压压的一片,天还没亮,仍有些灰蒙蒙的,我也没看清是谁说的,不过他的话却引来了一阵哄笑。江湖上以强者为尊,在军中更是不例外。他们这一阵笑声我懂,想来前夜我们在城外力阻吐蕃大军,这些士兵怕是对我们已有钦佩之心了。 那古也跟着笑了笑,道:“没事就好。顾兄弟,那个刺客呢?” 我犹豫一下,故作叹息道:“被他逃去了。”嘴上说着‘被他逃去’,心里却已如浆糊一般得乱,满脑子都是开天卷的事情。 那古一惊,道:“逃了?难道连顾兄弟也不能将此人拿下么?” 我摇了摇头,道:“先生错了。在下本来有十成的把握拿下此人,但此人诡计多端,早已在此地设下埋伏,我一时大意,中了他的圈套,被他逃了。” 这些话在那古他们一群人到来之前我便已经想好,那古只知我不善诡计,说那‘刺客’诡计多端设陷逃身也能让那古很好理解。对于我的话,那古也没做多疑,看着我的右臂道:“这便是那刺客搞出来的吗?” 说着,他递给我一个眼色,并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布搭在我的右臂上。我和酒上道人硬碰了一掌,右臂上的袖子撕裂许多,手臂上红色的鳞片已能看得清楚,不过撕裂的衣袖只到小臂处,被我用兽皮衣遮挡住大半,如果不近看根本也看不出来。想来那古是怕我的右臂吓到身后的士兵,才用白布替我遮挡的。 我有点感激的看着那古,按住白布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衣服破损了些,不过那刺客就没那么好运了,不仅双臂被我震断,怕是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我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在山顶时,朱二的双臂的确被我双双震断,他人也因内力波及而伤了身体,但我不说那刺客是朱二,那古他们绝不会知道。 那古看着苦枫桥西侧,掂了掂手里的大刀道:“哼,那是他活该,碰上了顾兄弟还能捡了条命回去,也真是命大。” 他这几句话说的虽无奉承之色,但夸赞之意不小,身后那些士兵也都纷纷点着头。我不禁有些苦笑,趁机岔开了道:“对了,先生,我的那帮兄弟在哪里?为何不见他们的身影?” 那古看了看后面的士兵,笑道:“他们仍在军中,因为边关凶险,所以我便没让他们跟来。顾兄弟,这里是宋土边关,很不安全,我们回去再说吧。” 开天卷究竟是什么来头?又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竟让梦幽蓝将之藏在引泉寺那种地方?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知道梦寒烟的下落,相信开天卷的秘密也不会困扰我太久了。 我上了那古的马,和那古同乘一骑,部队前后倒转,一群人策马扬鞭,向岷州城奔去。此时天已蒙蒙亮,抬头看去,只见遥远的东方一带金色亮起,在岷州城上空缓缓散开了。 第三十一章 取辖投井一 我们赶到岷州城城门附近的时候,细雨正绵。 苦枫桥与岷州城中间,其实相隔的是一个占地颇大的乱林谷。虽说也是林谷,但是和西域山林的地势比起来倒并非崎岖坎坷,西域地形复杂,丛林茂密,山川河流千姿百态,没有地图的话,很容易在深山野丛里迷失方向,可一旦到了洮水东岸,这边的山谷相对而言就要平坦许多,视野也很开阔,就算闭着眼也能摸得着方向。 我们骑着的马都是军中的良驹,策马奔腾走的倒也不慢,走出低丘矮林,岷州城已近在咫尺。一眼望去,前天还拔地倚天、一派祥和的岷州城城墙,此时像是被浇了一层鲜血一样,血迹斑斑的。 前天夜里因为天太黑,我们还看不清楚,现在看去,似乎前夜的战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惨烈些。城墙上,不少地方还粘附着墨绿色的残肢碎肉,那是城头士兵的鲜血和山魈的血肉混合后变成的颜色,因为还下着细雨,城墙上还很潮湿,黏在上面的碎肉也像浆糊一样缓缓往下滑动着,一片脏腻。城墙下方则是堆成了长长的一排不完整的死尸身躯,像是一排低矮山丘,城前许多地方正冒着残火,天空昏暗暗的,一片乌烟弥漫,从我们这个地方看去,整座城楼也像是正被大火烤烤着,焦凛破败。在城墙外一大片空地上,到处横卧着吐蕃士兵与山魈的尸体,尸体和地面上插满了箭羽,残尸缝隙间,雨水和血液凝成一股股的正向四处扩散,空气中,也飘漫着说不出的刺鼻腥臭味。因为吐蕃大军暂时退去,此时的城门已再度打开,不少岷州城的士兵正在打扫着战场。 城墙上那些抓痕和破碎的城砖都是山魈留下的。离得岷州城城门近了,我也抬起头看着。 岷州城墙高不可攀,城门两侧山崖峭壁,城头上的防御也是精良,吐蕃大军想要占领城楼,除了借助云梯之外,只有山魈那等悍不畏死的猛兽才敢凭借利爪而上,人却没那个本事了,那些山魈力大无穷,在城墙上留下的抓痕密密麻麻,小的有手臂长短,大一点的抓痕足有丈许长,在远处看很是触目惊心,而离得近了,又更添心惊肉跳。 虽然吐蕃大军这一次元气大伤,被我们打了个落荒而逃,但山魈的悍不畏死却让人人胆寒。酒上道人说过这次吐蕃大军偷袭岷州城是出自迫不得已,话中之意似还会有下一次袭城,我想不出会是什么时候,但不管是什么时候,恐怕谁也不愿和山魈那等怪物再交手。康平只怕也想到了这点,不仅派人在城外打扫战场,城头上的工事也正加紧修缮。 如果不是得知梦寒烟他们也参与到这场夜袭当中,或许此时我还能因为击退来袭敌国而感到庆幸吧?我看着烽烟袅袅的岷州城城墙,心里却没有半点胜利后的喜悦。 那古这时在我身后叹道:“顾兄弟,这样的场面可比你们江湖上的纷争要惨烈得多?” 我没有回头,仍抬头望着城墙,笑了一下道:“倒是头一回见到边关的战争。” 在这次出入西域之前,我确实没见过边关战场,以往也只是听说不少边关战事,像这种大规模的偷袭之战更是头一遭碰见。不过在江湖上类似这种血腥的场面我倒是见了许多次,近几年正魔两道数次大规模的拼杀我几乎都在场,场面也都见惯不怪了,只不过这一次吐蕃偷袭岷州城毕竟是事关两国,反而让我心里更觉的有些沉重。 那古在后面拍了拍马背,又叹了一声道:“这一战,不知道又生出多少孤魂野鬼来,唉!” 他这一声叹息很重,那意思我也明白,只怕他是在担心远在北方边关的天狼族族人了。天狼族不是什么大部落,族中虽常有领地之战,但仍不能与边关大战相比。我点了点头,岔开了道:“先生自来到岷州城到现在,这样的战争已经见了很多次了么?” 那古道:“见倒是见了不少,但这一次的规模是最大的一次。” 我道:“前几次也都是吐蕃国挑起来的吗?” “是的。据说还是吐蕃国雅隆觉阿王系部落的,不过前几次他们都是小股小股的骚扰,没想到这次却来了这么多人。”那古扭过头笑道:“不过也正好,来的越多,我救治的便能越多,也让军中将领看看我西域巫蛊医术的厉害。” 他说的兴致高昂,我不禁失笑道:“先生难道还怕死的人不够多吗?” 那古仰头一笑,道:“那倒不是,我自来到岷州军营便一直泛泛无名,一身的巫蛊医术无处施展,如果伤亡的士兵多了点,我便有机会施展了,哈哈。” 梦寒烟说过这一次他们偷袭岷州城是诸多部落联手为之,不仅仅是雅隆觉阿部落群的人,而且是出于大宋朝廷颁布的招安令所致。这些话我想跟那古说清楚,但还是忍住了。昨夜与梦寒烟见面的事情决不能说出去,最起码不是现在。那古现在已投靠大宋朝廷,我如果现在说出来,天知道那古会不会哪天失口泄露出去,若是被人追问,不仅是我,只怕他也难逃干系。 我抖了抖缰绳,向前走去。 进了岷州守军军营,刚一回到那古的住处附近,便听到院内一群人正大声的争吵,看过去,一群手握长枪的士兵正将那古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有一人怒骂道:“再敢挡爷爷的道,定要将你等脑袋从当中劈开!快滚开!” 那是百里徒的声音。我有些讶然,连忙和那古一起跳下马来,那古快走几步,高声道:“都住手!” 听得那古的喊叫,院内的那群士兵纷纷转过身来,人群中,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有些狼狈的跑到我们跟前,气急败坏的道:“那参军,你的这群朋友太无礼数,我等受你嘱托留他们在此地护他们周全,他们却叫嚣着铲平我岷州军营,他妈的!” 说话的这名军官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一条袖子已被扯烂,头盔夹在腋下,满面的潦倒,很明显是与人撕扯过,似乎还吃了个不小的亏。 那古上前陪笑道:“岳将军息怒,我的这些朋友都是江湖中人,习性莽乱,惹怒了将军,请将军海涵。” 这名姓岳的军官呸了一声,仰首看向院内,怒道:“狗娘养的,就算是江湖中人,也不能在军中这般撒野!岷州城乃边关要赛,万一出了乱子,谁能担待的起?都什么东西!” 这人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士,说话蛮腔怪异嗓门极大,言中江湖中人便是指百里徒他们了,我听了一阵不舒服,快走几步到院内。 院内,百里徒、何云、杨冲他们一群人也都怒目而视,我走到百里徒身边道:“百里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一见到我,百里徒他们几人也都围了过来,百里徒一手抓着我的肩头上下看了看我,见我身无大碍,便看着那姓岳的军官,气呼呼的道:“顾兄弟稍等片刻,正吵架呢!你一夜未归,我们担心你的安危,便想着出城寻你,谁料这些个鸟人却百般刁难我等,死活不让我们出这个院子。” 他刚刚见到我还是一脸担心,见我浑身无恙又马上变了脸色,再听他一开口,原本我还紧锁着眉头,却也不知怎的,被他搞得哭笑不得。 百里徒人高马大,声音也很响亮,那人听百里徒这般说似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叫道:“你这厮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想走便滚回你那腌臜窝里去,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这人还在骂骂咧咧,百里徒他们几人却站不住了,杨冲跨前一步,喝道:“少在那贫嘴,有胆的再和我较量一番,看我不在你身上割下几条碎肉来!” 说着这话,杨冲已拔出腰间长剑,作势欺身上前。见势不妙,我一把拉住杨冲的胳膊,有些生气的道:“杨兄,不可妄动!” 杨冲的力气没我大,被我拉住胳膊,他登时站住了,只是涨着脸,气道:“镖头,这人实在无礼,满口污秽,让人好不憋屈!今日杨某若不教训他一番,难解心头恨意!” 这里是岷州军营,杨冲若是在这里闹事,怕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况且我与那古已经回来,这种争吵实在没必要。见杨冲还要上前,我不由喝道:“杨镖师!”嘴上说着,同时手上往后带了一把力。 杨冲身材偏瘦,被我这么一带,人不由往后走了个趔趄。那名姓岳的军官大概是觉得占了些便宜,挺直了腰杆喝道:“岂有此理,简直目无王法!”他扭过头,看着那古狠狠道:“那参军,你的这帮朋友胆敢在此地撒野,这件事本将一定会向康大人奏明!”说罢,这人又看了我们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带着那一群士兵匆匆离去。 那古本来还要说些什么,想要招手留住那名军官,但那人走得太急,哪里还能留得住?见那名姓岳的军官离去,那古脸色也有些难看,回过身来看着百里徒和杨冲他们,有些左右为难的道:“杨兄弟,我不是让你们在此安心等候么?何以与他们结下不快?” 第三十二章 取辖投井二 回到那古的二层阁楼内,杨冲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原来,昨夜因为我去追朱二耽搁的时间比较长,那古担心我的安危,便集结兵马出城寻我,临行前那古嘱咐百里徒他们暂留军中,并请来那名姓岳的军官帮忙守住院落,以防刺客中途折返再来行刺。那古毕竟曾是天狼部落的巫师,如今又是岷州军营里的参军,这么安排倒也妥当,但他却摸不清百里徒几人的脾气了。岷州城距离苦枫桥虽说不是很远,但那古带领人马不可能会直奔苦枫桥,沿途定会扩大搜索,这么一来便需要更长的时间,而眼见那古出城这么久,以百里徒焦躁的性格自然也是坐不住,也便想着能出城寻我,但他们不是军中之人,军中军令如山,那名姓岳的军官既受那古嘱托,自不会轻易让百里徒和杨冲他们随意出入,加上此人言语难听霸道,一群人一来二去,才起了争执。 听杨冲说完,那古摇头苦笑一声,道:“杨兄弟,你不知军中之人个个脾气差的厉害,况且那岳永兵又是负责军营巡防,本就是监查军中法纪,你们实不该与他争吵。” 说了这么多,杨冲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大概也情知自己鲁莽了些,有点喏喏的道:“那刺客轻功了得,一看便知不是泛泛之辈,镖头长时间不回,你一去又是杳无音讯,教我们如何能坐得住?再说那姓岳的说话实在难听,简直是个小人,我看不下去才出手教训他一下。” 岳永兵走的时候一身狼狈,一个袖子也被扯掉,看样子杨冲的确是想教训他一番,不然的话,一旦百里徒他们几个发起狠来,就远不止撕掉袖子这么简单了。不知道岳永兵此人究竟如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以杨冲的性格,说他轻意挑事,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这时,何云道:“那古先生,那人扬言要去康平那里状告,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那古笑了笑,道:“要说没麻烦自然是不可能的,我本就是外族招揽,来到军中尚未站稳脚跟,岷州军营里有许多将领虽然表面对我示好,但暗地里却对我颇有不屑,这岳永兵便是其中之一。不过你等也不必为我担心,如今我天狼族已归顺大宋,我也算是半个中原人,而且我天狼族对朝廷俯首称臣、百依百顺,这些康大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即便有些人对我不满,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大人心中自会有数。” 他话说的很轻松,不过我还是看出那古心中的底气不足。我不由又想起酒上道人说过的话。 酒上道人说大宋朝廷这种招安策实不简单,表面上看是两地交好的政事,实际上却是在瓦解西域各族,如果朝廷是真心实意想着两地能友好共存,那么那古在军中自然仕途坦荡,就算现在有人对他不满,相信时间长了,之间的芥蒂也会慢慢消失,怕就怕事情真像酒上道人所说那样,大宋朝廷提出的招安策实际上真的是想瓦解西域各部,对西域各部落的归顺只不过是缓兵之计,那么,康平对天狼族的护佑实际上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天狼族被安置在镇州实则是被推向了悬崖边上,好歹都在朝廷一念之间。那古只怕也是担心到这一点,所以才会想着让我能代他去镇州走一趟,在他心里,也恐怕更希望朝廷是真心实意招揽他们天狼族的吧? 可是,朝廷真的是如酒上道人那般说的一样么? 我低头沉思着,又听那古道:“况且你们前夜在城外殊死抵抗吐蕃大军,为岷州城立了大功,康大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因此小事记挂于心?” 在城外抵抗吐蕃大军的确也不是一件小事,我也自认康平不会因为百里徒和杨冲冲撞军营而对我们怎么样。何云道:“不管怎样,我等兄弟还是给先生惹了麻烦,唉。我们在江湖上走的时间长了,生性散漫随意,不懂得军中的这些条条框框,早知道是这般样子,就该听先生的。”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百里徒已跟着叫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些鸟兵气焰太盛,根本与我们处不开,就算立一百个功也会被他们瞧不起!顾兄弟,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得好,省的再受那等窝囊气。” 岳永兵已去康平那里告状,现在辞别那古就此离去实在也是说过不去,何云说的也是场面话,我们都听出来了,就百里徒没听出来,大概因为和岳永兵口角还心有不快。 听着百里徒说着这般话,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刚想数落他几句,却听门外有人忽然叫道:“康大人到1 那岳永兵的速度可真够快的,我们都是一怔,跟着那古走出了阁楼。 百里徒他们与岳永兵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以康平的为人想来不会太为难我们。 我正想着该对康平说些什么话才好,哪知刚一出门,便见康平领着十几名黑甲士兵正押着那岳永兵走进院内。岳永兵此时像是打了败仗一般,头发散乱着,满脸是血,浑身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身上的盔甲已经脱落破烂,整个人被两名黑甲士兵拖将进来一把扔在了地上。他本是正面朝着我们,被那两名黑甲士兵一扔在地上腿上似也站不稳了,一个跟头仰面栽倒在地,我也才看清,他背上的衣服竟然已尽数破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皮绽肉开的,背上的血也正顺着裤腿往下浸透着。 我们都吃了一惊,那古走到康平面前抱拳跪道:“参见大人。” 康平笑道:“那参军快请起。” 那古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岳永兵,起身又抱了一拳,面上有些难堪的道:“大人,岳将军......” 他的话还没说完,康平已摆摆手笑道:“那参军无需管他,我岷州守军在此抵抗外族入侵保国安民,眼下边关战事紧张,军营中自当团结稳固,决不可出大乱子,岳将军巡查失职,扰我大宋的英雄们,自当军法处置1 只是一次小小的争执,康平就要把那岳永兵打成这副模样么?“扰我大宋的英雄们”分明就是指我们了,我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朝着康平抱了一拳,道:“大人,此事皆因我兄弟愚昧无知,在军中无理取闹而起,岳将军执行军中法纪,秉公中正,实无过错。” 康平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顾少侠,我知你是在为岳将军求情,如此胸襟,果然是英雄少年1他笑了笑,又道:“不过我岷州守军军纪严明,不同其它边关要塞,军中之人犯法重之更重,岳将军身为军中巡查,不会不知扰乱军中法纪的后果,得此处罚,只怪他处置不当。” 我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康平一挥手,道:“顾少侠不必多说了,区区一百军棍,不会伤他性命,即便他死了那也只怪他人穷命短,我岷州军营更不需要此等无能之人。来人,把岳将军扶下去休息。” 两名黑甲士兵应声将岳永兵重新架了起来,向院外走去。岳永兵背后的血已经渗透了下半身,被那两名黑甲兵架着,双脚在地上拖了两道长长的血迹。康平说完也没再多说,自顾走进那古的阁楼里去。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内再见面却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康平虽嘴上说岷州守军军法严峻,但我深知他是给足了我们情面,故有此动作,可将自己手底下一个巡查将军活活打的不知生死,处罚的实在有些狠辣了。也许康平心里还在想着将我们挽留在岷州城中吧?我心里百味陈杂,昨日宴饮,我只道康平颇具大将之风,慷慨豪迈,现在看来他能招揽众多西域各部落并非是纸上谈兵,其心计之深远非常人。 我看了看何云、百里徒和杨冲他们几人,他们也都是一脸的愧色,大概都看出来康平这一举动的深意。 我们都没有多说,跟着那古进了阁楼。 阁楼里,康平已坐在了高位,正品着桌上的茶水。见我们进来,康平嘴里一口茶刚咽下肚,便道:“那参军、顾少侠,你们快坐。” 我朝康平抱了一拳,和那古面对面的坐了下来,何云和百里徒他们倒有些难堪,并未坐下。康平并未在意,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看着我和那古,正色道:“可知昨夜那刺客是什么人?” 他问的很是平静,似乎早已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忘了个干净,那古接道:“回大人,刺客来得快,去的急,武功高强,狡诈异常,来的路上我已和顾兄弟说过此事,此人逃走时早已想好退路,在苦枫桥设下重重埋伏,被他逃了,不知此人究竟是谁。不过那刺客也不好过,被顾兄弟打断了双臂,若非顾兄弟对岷州城周边地域不熟,刺客怕是要把性命搁这了,呵呵。” 那古说的起劲,我不禁苦笑。那古说的话是我告诉他的,虽相差不远,但话里行间多有添油加醋,到好似我有多了不得而他也亲身经历了一般。 康平道:“我也听闻此人武功了得,能攀岩走壁如履平地。”他转过头,看着我道:“顾少侠,你与刺客交过手,可知他使得武功套路?” 第三十三章 取辖投井三 我一怔,有些猝不及防。朱二假扮刺客来军中我早已想好说辞,那古本是巫医出身,就算我把朱二的武功套路说出来他也不一定听得懂,但是对于康平我就没有那么多的把握了。虽然与康平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此人的见闻绝对是在那古之上,而且他又是岷州城的主将,岷州城龙蛇混杂,江湖上的事情在此地流传颇多,说不准他便知道不少门派武功,更何况康平自己也是习刀之人。 瞬间想到了这些,我道:“回大人,那刺客武功却是了得,只是天太黑,草民并未探知他的武功套路,只道此人诡计多端,掌法厉害非常。” 我这么说也没错,毕竟我追“刺客”近乎一夜时间,我与朱二交手,若是一问三不知,不免令人生疑,况且我把朱二和酒上道人的武功胡乱掺杂提及,很难令人分辨,更难猜出“刺客”是哪一路的。 我正这般想着,耳边马上响起康平的声音。 “掌法?” 我扭头看去,只见康平正皱着眉头,似若有所思,端起桌上的茶杯忽又慢慢放下,看着门外道:“天下武功繁杂甚多,本将知之不多,不过谈论掌法,我倒是知道几个厉害的人物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一说,我心头莫名的一紧,道:“大人对掌法也有研究么?” 康平笑道:“我哪里有时间修习武功掌法,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能被他所知的人物,想来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吧?我想着。这时,那古道:“不知大人口中掌法厉害之人都是何人?” 康平笑了笑,道:“顾少侠的武功,本将是亲眼目睹过的,使用掌力能与顾少侠交手且不落下风的,我模模糊糊的只想到三个人。” “敢问大人,是哪三人?” 康平看着门外,慢慢道:“一个是幽云山庄的庄主程富海,还有两人分别是崆峒派的樊春扬,以及长生堂内朱雀坛的一位副坛主酒上道人。” 他说出程富海的时候,我心头一凛,待他最后将酒上道人也说出来之时,我只觉心头冰凉一片。 康平已经知道我昨夜所见究竟是何人了? 我脑子里电闪般跳出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太可能。朱二昨夜蒙面而来,当时阁楼里只有我和那古二人,追朱二如此之远的距离,期间也不曾见人在我身后跟随,酒上道人更是在山顶等候多时,山顶自不会有旁人的,否则以酒上道人的敏锐,又怎会不知?而我们是临时从山的北侧下山的,到山脚已是岷州城外,深更半夜,更不会有人在那里等候的。除非昨夜有一个武功极为厉害的人一直暗中跟随我们,甚至连我们三人一点察觉都没有。 只是,有这种可能么? 修炼开天内功至今,我的内力不敢夸大,但绝对要比寻常习武人高出许多,夜行探路,我自认还是有一些敏锐,况且当时身边还有朱二和酒上道人两位久经江湖、行事警惕的前辈在,就算我察觉不到有人跟随,朱二和酒上道人也一定会察觉得到。 想到这里,我心里稍稍放松了些。能不被朱二和酒上道人察觉到的,我能想到的除了长生堂阴阳二老和几位坛主,便是七大门派几位掌门和四大庄主,他们这些人可谓是当今江湖上顶尖一般的存在了,如果他们想要跟随我们三人,或许还能做到不被我们察觉,但绝不会那么容易跟随我们那么长的路而不被我们发觉,而七大门派和长生堂昆仑一战刚刚告一段落,各门各派急需休养生息,这些大人物更不会自顾不管反倒跑到岷州城来暗中监视的。 现在,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人可以做到,那就是江顺。江顺的轻功以及身法我是亲身领教过数次的,以他的隐匿功夫,足可以问鼎当今武林,况且他本就是盗贼出身,想跟踪我们三人恐怕我们还真的一点察觉都没有。但江顺不会这么对我,即便做了,也不会通风报信给康平。 刚一这么想,又听康平道:“不过这几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绝不会做出行刺之事的,况且这几人掌法厉害,更是有自保之力,也不会这般轻易被顾小友断去双臂。” 听他这么一说,我马上道:“大人口中说的这三个人草民也都认识,其中有两位和草民也有过交情的,像程前辈和酒上道人,都曾有恩于草民。” 既然摸不清康平的真假,我也不必假装不认识这几人,毕竟我的事情在岷州城已经传遍,正魔两道在神龙窟的所作所为就连那古都已知晓,康平又怎会不知?我之所以这般说,那也是顺着康平的话。 康平面上倒看不出什么,只是左右捋了捋衣袖,笑道:“你说的这两人我都见过,也都曾来过我将军府,两位确实是一代豪杰。” 我忽然想起酒上道人说过的话,他昨夜告诉我,曾跟随梦寒烟来岷州城拜求一位主将,请求能撤销大宋对吐蕃的招安令,而这个主将就是康平。我故意岔开了,奇怪道:“程前辈来过岷州城?” 康平点了点头,道:“当年幽云山庄的一位庄中之人醉酒之后在岷州城中闹事,被我营中巡防将军抓获,程富海为了讨要那人携重礼到我将军府来要人,呵呵,说起来这事已过去十年了吧。” 程富海当年赠礼于康平?我还有些疑惑,刚想问“程富海当年为的何人”之类的话,只是话还没说出来,那古已先开了口,道:“我听顾兄弟说过这位庄主,岷州城坊间也多有幽云山庄的传闻,据卑职所闻,这位程庄主性格古怪,但在江湖上的口碑却好的很。” 康平点点头,道:“程富海的为人本将也略听一二,并非恶类,但他的那位手下则有点不讲人情了,次日酒醒之时差点伤我将士性命。” “次日又发生了什么事?” 康平笑了一下,看向门外,道:“那人酒醉之时被我关进营中大牢,怕他酒后再次闹事,我命人用铁锁将那人捆了起来,可待到次日那人酒醒之后,竟视身上铁索为无物,不仅被他硬生生以气劲破开,逃出大牢之后,更是凭一根树梢断枝直奔营门,我营中八百黑甲军竟不能挡他分毫!若非程富海出掌阻拦,当时便会闹出人命。” 仅凭一根树枝就能在八百黑甲军中全身而退,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而程富海能出手拦下,也只能说他的掌法非虚。那古饶有兴趣的道:“那后来呢?” 康平笑道:“后来程富海择日来我军营当面赔罪,说是管教不严,请我一笑置之,我也是在那时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的。” 虽然康平寥寥几句说得不多,但我已能想象得到当年那画面。幽云山庄庄规森严,是什么人竟然跑到岷州城来闹事?程富海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袒护属下,庄中有人闹事,他自然不会不理不会。我好奇道:“那个酒醉之人是什么人?武功竟然如此了得,这么多黑甲兵都拦他不得么?” 康平摇摇头,笑道:“不错,那人武功确实了得,但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本将也忘了那人的模样,好像是姓郑。” 是郑东升!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幽云山庄里武功厉害的只有一个姓郑的,而郑东升使得正是刀法。 我有点怔怔的看着康平,脑子里却不禁想起了在幽云山庄的种种。要进幽云山庄需闯三关,闯关失败之人需过黑龙潭方能离庄,这是有幽云山庄一直以来的规矩,想当初我第一次夜闯幽云山庄时也是闯三关,那时我的武功低微,能闯到第二关完全是因为诗琪有意放我过去,但也止步第二关,败在元锋手下。至于第三关,那便是郑东升所守之地,我没进去过,但也知道到了他那一关非武功高超之辈便能闯的过去的。 郑东升的武功我也知道,的确不同凡响,一身的刀法出神入化,当日涵洞坡他轻飘飘的一刀我仍记忆犹新,感觉放眼整个江湖能与之匹敌的绝没有几个,即便是三个程富海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却甘愿留在幽云山庄,听命于程富海。 没想到,以郑东升那等武功修养,竟也会在岷州城中闹事,而且还是喝醉了酒被岷州守将抓了个正着。 脑子里正浮想联翩,耳边传来那古的声音道:“能得大人夸赞,看来那人的确了得。” 康平点点头道:“是的,倘若那时真的惹怒了那人,我岷州军营难免会有一劫,好在他们幽云山庄也有庄规,凡庄中之人必守大宋法纪及不可在在大宋境内残害大宋百姓,而那人对程富海亦是唯命是从,我岷州守军这才没有与幽云山庄结下仇恨。” 那古笑了笑,道:“幽云山庄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江湖门派,即便结下仇恨,他们又怎么抵得过我岷州大军。” 康平道:“真要撕破脸皮的话,一个幽云山庄自算不得什么,而我岷州守军镇守此要塞肩负重任,没必要节外生枝,况且都是大宋百姓,程富海又登门致歉,本将也就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一场误会罢了。” 大宋禁军威严不容侵犯,康平作为岷州守将更是位高权重,能有如此胸襟实在不可多得。听他说出这般话,我莫名的有些动容,这要是换做郴州的陆京召,恐怕早就下了诛杀令了。 “大人胸怀天下,令人钦佩。”我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又道:“那另一个酒上道人呢,大人又是如何认得的?” 第三十四章 取辖投井四 康平哈哈一笑,道:“这个说来也是巧了,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 我诧道:“也是十年前?” 康平点了点头,道:“正是。算起来,与程富海来我将军府相差没几天。不过那酒上道人并非前来闹事,而是跟随吐蕃使者前来拜会于我的,当年朝廷的招安策颁布没多久,他们希望我看在吐蕃与大宋昔日的情谊上能奏明朝廷撤销招安策,在军中住过几日。” 当年郑东升是故意被康平抓到的吧。听康平说到此处,我猛地有些恍然。刚刚我还在想以幽云山庄的名头以及程富海和郑东升的为人在岷州城里做出那等酒醉之事实在有些幼稚了,而如果说他们为了追查梦寒烟的行踪而跟随到此地的话,那也就能解释得通了。程富海心思极细,不会无的放矢。十年前,是死亡沼泽的瘴气消退之时,也是七大门派齐聚死亡沼泽的时候,程富海一直在追查梦寒烟的下落,大概那时他得到梦寒烟在岷州城出现的消息,所以也来到了岷州城,而郑东升之所以会在岷州城里醉酒闹事,也许只是程富海故意想出的计策,真实的目的是让郑东升混进岷州军营中刺探消息罢了。 又听康平道:“那几日我军中正比武教演,酒上道人作为吐蕃客人,曾在比武场露过几手。”他转过头看着我,笑道:“不得不说,吐蕃人得武功的确有过人之处,相比中原,亦不乏独特精妙。” 我趁机道:“酒上前辈的武功内外相合刚柔并济,却是精妙,大人,他们经常来岷州军营么?” 康平摆摆手道:“哪里,我岷州军营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十年间也只是程富海和酒上道人他们来过,你方才提起掌法,故而本将才想到他们。” 那古听完了康平的话,笑道:“看来大人对江湖上的事情颇有兴趣,不然这么长远的事情又怎么会记得?” 那古初来岷州没多长时间,竟也学会了溜须拍马,不过寥寥几句倒也有模有样。康平笑了笑,道:“都是在坊间听说的,像那酒上道人,本将后来才知是西域长生堂门下之人,还有那崆峒派的樊春扬,他们崆峒派距离此处并不多远,在岷州城里热议颇多。只不过,十年前幽云山庄的人和吐蕃来使相继到来,又相差没几日,本将相信那不会是巧合,所以多留意了一些。” 我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从康平进门到他说的这些话都只是在说以往发生的事情,行为举止也都坦荡,根本看不出他对我心怀疑虑,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十年前程富海和酒上道人相继到来他并不认为是个巧合,而在我看来,他单以掌法便道出这两个人的姓名来,我相信这也不是巧合。 行走江湖,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实在让我提心吊胆,但凡稍有不慎,恐怕连性命都得搭进去。想要看透一个人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也有可能一辈子也看不清。 从表面上来看,康平的确是个忠于大宋的好将领,不仅思贤若渴,爱兵爱民,却有镇守边关的大将风采,而本人则更豪爽不羁,有赏有罚,让人根本也挑不出他哪里有什么不好。不过我深知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信任一个人,纵然他说的是事实。 我想着,嘴上道:“那依大人所见,这一次行刺之人又是哪一路人马?” 康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转头看着那古,道:“许是你二人往日的仇家。” 那古道:“卑职来的时间不长,这边没什么仇家,要说有,那也是往日我在天狼族之时结下的,但卑职想不出有哪一个会有这么好的功夫。顾兄弟,会不会是你江湖上的仇家?” 我摇头道:“我也没头绪,如今昆仑之战刚刚结束,我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的麻烦。” 这时,康平道:“无论那刺客是为谁而来,你二人都不可掉以轻心,岷州城当此关头,更应提起万分精神。” 那古皱着眉头道:“大人有何高见?” 康平正色道:“岷州城战事初定军中便来了刺客,此事不容小觑,倘若那刺客是因仇恨而来,倒还没什么好怕的,就怕那刺客来自偷袭我岷州城的吐蕃军队,图谋不轨。” 能做到岷州第一守将,康平果然也是个聪明异常的人物,如果这些真是他的猜测,那么所猜测的事情几乎和事实没什么两样了。那古道:“大人的意思是这支吐蕃军队还将有什么阴谋么?” 康平轻轻捋着胡须,道:“以本将对吐蕃各部的了解,若无把握,他们绝不敢发兵动我大宋城池分毫的。既然来袭,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拿掉岷州城,若非有顾少侠相助,岷州城恐怕已破1他说的很是严重,眼里泛着光,本来还一脸严峻,说到“城破”的时候,脸上又多了几份凌厉,又道:“若那刺客真的来自这支吐蕃军队,假意来袭,刺探为真,只怕对上一次的败北极为不甘,还会再来偷袭岷州城的。” 那古道:“他们吃了这么大的败仗,还敢再来?” “极有可能。” 只是一个刺客,就让康平思之甚远么?不过想想也对,这里毕竟是大宋与吐蕃的边境地带,不像中原腹地那样,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很有可能是下一次边关战争的开端。草木皆兵,是他们军中一贯的态度。 那古哼了一声,道:“这次被他们偷袭,我们毫无防备,下次再来,定要他们有去无回。” 那古并不是什么冲锋陷阵的将军,但说出这话倒也有模有样,大概是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身上染了军士之气。 康平笑了笑,道:“你不必担心此事,本将自有打算。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刺客的目的,以及你二人的周全。”他转头看着我,又道:“顾少侠,眼下情形特殊,岷州军中虽然有猛将勇士,但对上那等刺客却无一能者,若此贼二次行刺,只怕那参军性命不保,而有你在此,那参军便能少些危险。” 他转过头看着我时,语气变得柔和不少,我有点犹豫,道:“大人是想草民留在军中?” 康平点了点头,道:“正有此意。” 许是看出了我的踌躇,那古道:“大人,顾少侠有要事在身......” 他话刚说一半,就被康平挥手打断,笑道:“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我才会提出这个请求。顾少侠,我知你江湖事缠身,从西域远道归来,大可在军中休整几日,一来避避风头,二来可保那参军周全。而我也已派人前去调查此事,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便有结果。你也不必勉强,康某并非蛮横之人,你们是我岷州的英雄,如若不愿意留在军中,随时都可以离开,呵呵。” 我笑了一下,道:“大人真是抬举我等了。”起身抱拳又道:“既如此,那我等便听大人的,留在军中几日便是。” “如此甚好。”康平长笑一声,起身拂袖道:“而有你等在,亦可鼓舞我军中气势,就算番邦再来侵犯也不怕了!顾少侠,你等在此好生休息,本将就不搅扰了。” 说罢,他也不等我们起身相送,径直走向门口,门外把守的两名黑甲兵似早就知道一般,连忙将门推开。 待得康平走出院子,站在我身后的张翰忽然道:“这个康平好生爽快1 朱奎跟着道:“是啊,岷州城能有这样一位将军,实在是百姓之福,令人钦佩。书白哥,我对这个康将军好是钦佩。” 李书白拍了一下朱奎的脑袋,道:“你懂什么,这个康平是想留住我们镖头在军中有大用,说的那些话都是场面话,你忘了郴州的陆京兆他们了么?当官的能有几人是真真正正的坦荡之人。是不是,何大哥?” 何云道:“你们几个休要嘴贫,更不要妄下定论。不过镖头,康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我们走了,那刺客再来,那古先生确是有性命之忧的,况且咱们镖局里有不少兄弟身体尚在羸弱,何不借助他们军营好好地休整一番?” 何云毕竟比我们都老道一些,看人不看一面,说的都是实际的事情。我点了点头,道:“何大哥说的极是,康大人对我们礼遇有加,这已经是第二次挽留我们了,再拒绝的话,倒显得咱们不近人情,而且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就这么抛下先生离开,我也觉得不妥。” 那古见我这么说也是面带喜色,笑道:“你若能多留几日那再好不过了,顾小友,你且稍等,我马上去安排住宿。” 我道:“不必了先生,我们就还住在偏房即可,没必要再折腾了。” 那古道:“那顾兄弟你就住我这阁楼吧,楼上空间也不小,有几间卧房空着。” 我道:“楼上不是先生的卧房么?” 那古摇摇手,道:“哪里,我习惯住药房,楼上的卧房我就没住过。” 这时,百里徒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兄弟,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就不要跟我们挤在一起了,留在先生身边多少能照应一些,那刺客真的折返,光凭我们的脚下功夫,莫说是飞檐走壁了,爬个树都难1 他的话马上引来一阵哄笑,一群人推推搡搡的朝门外走去。 康平对我应该还是有所怀疑吧?我看着百里徒他们,门外偏房处几辆车马整装妥当,刚被伙计们拉出来,又听周怀仁吆喝一声,一群人熙熙攘攘的,重又将马车拉回。 第三十五章 西城风情一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正见窗外一片雨雾朦胧。我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走到阳台。 那古给我安排的这间房子是在二楼,窗户正对北边, 虽然只是二楼,但地势比较高,站在阳台上还是能俯瞰他们军中不少面貌。从我这里往下看,正好能看到百里徒他们所住的一排偏房,偏房后面便是马厩和停放马车的草棚,院落的东侧是军中士兵的宿舍,这些宿舍要比那古院落的偏房大上不少, 一排排的整整齐齐,再往东便是他们军中的兵器库。往北望去,隔着数十个青瓦屋,后面是一个很开阔的练武常虽然现在还下着细雨,不过还是能看到那一片练武场地中有不少士兵正在操练,熙熙攘攘的,喊声热闹。因为那古的院落是依山而建,西头这一边有山壁阻挡,所以我也看不到西边的情形,只能看到远处弯弯曲曲向北延伸的城墙。 岷州城可真够大的。我默默地想着。我往南方看去,想要看清岷州城的面貌,但朦朦胧胧的一片,实在看不清多少,目之所及,只能看到一大片高矮不平的楼房建筑。 我左手撑着栏杆,右臂也搭了上来,手指张开了又握祝上午那古检查了一下我的身体,我的左臂已经恢复如初,不需再用药布包扎,只对我的右臂重新包扎了一下, 里面抹上五味浆,外面是用他们军中灰色的药布缠裹,从臂膀到手指头裹得严严实实,那古的包扎手法高明,整条胳膊的长度虽然已经到了小腿处,但蜷着放在腹前很难看出异样,也只能看出我是个伤病之人。 梦寒烟。 我揉搓着手指,脑子里思绪万千。 梦幽蓝是上一任长生堂的堂主,但谁又能想到他竟然是吐蕃人,而且是雅隆觉阿王系部落的。能率领这么多部落人士偷袭岷州城,那也只能说明梦寒烟在部落中的地位之高了,加上她又是江湖魔教的圣女,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事情?我一向以为江湖上的事情总归是要靠江湖上的人来解决,但现在似乎到哪里都有梦寒烟的影子,甚至已牵扯到吐蕃与大宋的朝内之事。还有这开天内功。 我伸直了左臂,又摸了摸右臂。一个小小的破败寺庙藏有梦幽蓝所留之物,而当年朱雀坛为何会在两狼山聚集? 梦寒烟,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暗自叹了口气, 抬头看着天。 天色越来越暗了。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密了起来, 空中浓云飘荡, 似有一场大雨将至。 我正望着。忽然,楼下偏房里传来一阵呼声。 是百里徒他们。我披好风衣,走下楼去。 到了偏房门口,正见里面百里徒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脑袋转来转去,脸上都是惊奇之色。我走进门,道:“都在干什么呢,百里大哥?” 见我过来,他们也都站了起来,百里徒挤出人群,拉着我兴冲冲的道:“顾兄弟,你快过来看,好东西1 我有些好奇,凑了上去。一到跟前,只见他们一群人围着的竟然是康平送给我的那个木盒。 此时,木盒的盖子已被打开,里面正放着一把刀身殷红的虎背大刀。这把刀足有四尺半之长,几乎和那木盒一样长短了,刀把上缠着红丝线,柄上刻着一圈虎尾,连着虎尾往上便是虎背,却是一只生动至极的红斑黑虎,而虎身下面则嵌连着红色的刀身。 也不知道这刀身是用什么材质打造,通体红彤彤的甚至有些发黑,刀面上斑驳迹老,有不少细小的天然裂纹,刀刃上也有些上了岁月的豁口,而且看刀刃的样子,似乎不是很锋利。整个刀身第一眼看去,像极了一滩人的血,而在刀柄处歪歪斜斜刻着“虎煞”两字。 看这名字倒也霸道,百里徒指着刀身中段,道:“顾兄弟,你看这把大刀的刀身,不是用金铁打造,里面煞是怪异,像是存了雾气。” 被他这么一说,我不禁有些奇怪,左手握住刀柄,将这把刀端了起来。乍一入手,我只觉手上一沉,这柄刀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华丽轻薄,却是有些重量,约莫有五、六十斤之重。 我寻着百里徒的手指,将刀凑到眼前。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这把刀的刀身虽然红彤彤的一片,但颜色的深浅还是能看出高低不一,在一片深深的红色里,似乎勾勒出一幅血色山水,再凑近些看,山水之间的确有一道道细若游丝的絮状斑纹。 见我盯着那一处看,百里徒用手推了推刀身,道:“顾兄弟,你别只看这一点,离远一点,换个角度再看看。” 我点了点头,将刀拿远了一些,侧着刀身,歪着头再朝大刀身中段看去。刚一歪头看去,却见刀身里红色山水间原本状若棉絮的细细斑纹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我这一偏头,它竟出奇般的似被徐风吹过,从上往下飘动了一下。 是光线的原因么?我好奇不已,端着这把刀,学着百里徒他们刚刚摇头晃脑的样子左右上下看着。不停地变换角度去看,里面的细细斑纹便一直在飘动,真似绵绵不绝,不过我一停下来,里面马上就没了动静。 正看着,百里徒在一边笑道:“怎么样,顾兄弟?是不是很奇怪?这把刀真好玩。” 我笑了笑,道:“的确奇怪。这刀身应该是一种不知名的材质打造,但里面绝非活物,咱们能看到里面有水雾涌动,只不过是我们看的角度不同罢了。” 何云在一边道:“镖头好眼力。刀是死的,本就不是什么活的东西。不过这种材质却很是罕见,能作为刀身,定也不俗。镖头,你何不试试这把刀的锋利?” 杨冲跟着起哄道:“对,试试这把刀锋不锋利,毕竟是被康大人带在身边多年的,康大人一生戎马,随身宝刀肯定也是利器。” 被杨冲这么一嚷嚷,他们也都来了兴趣,一个伙计从床下抽出了一把阔头大刀,递过来道:“杨大哥,就用我的这把刀试试吧。” 杨冲接过阔头刀,将刀身一横,道:“镖头,试试看。” 我也提起了劲头,左手将大刀扬了起来。 见我将刀拿起,他们都往后退了退。我翻腕挽了个刀花,对准杨冲手里的阔头刀,一刀劈下。 哪知,大刀刚一劈落,空中陡然传来“呼”的一声响。 我吃了一惊,抬眼却见刀刃所掠之处,整个大刀周身竟然气流骤起,这一瞬间,整个刀身像是一下子砍在了泥土当中,又似被无数丝线拉扯着,我只觉手上猛地一重,还未反应过来收刀,两股狂风凭空出现,登时大作,猛地向两边荡了开去。 这两股风来势汹涌,骤然至极。我心头一紧,连忙架住刀势。以我现在的腕力,止住刀势轻而易举,也根本没有费多大力气,但是这把刀砍落之际所卷动的两股冷风我却止不住了。 刀身止住的同时,只见得整个房间里如被狂风扫过,百里徒他们一群人被生生挤开,墙上的布匹猎猎作响,床上的被褥被吹散开来,房间里的桌椅板凳歪到一边,甚至有几个伙计站立不稳,被刮倒在地。 杨冲脸色一白,手上的阔头刀一下子便脱了手,人也被风压的一个没站稳,一条腿猛地跪在了地上。 好怪异的一把刀! 他们都发出了惊呼声,我心里也暗暗称奇,一边收刀细细的看着,一边将杨冲拉起。杨冲被我拉起来,瞪大了双眼道:“镖头,这刀好生古怪1 我将刀竖直了,道:“确实很特别。”说着,我握着大刀轻轻地又挥了一下,大刀划过,紧跟着又是两股风吹荡开来,只不过这一次我根本也没用力,大刀划过引来的风并没有多大,就像是一阵清风吹过,伴随着轻微的呼啸声。 他们都是面带奇色,百里徒抢上前,眼里泛着精光,兴冲冲的道:“这不是一把怪异的刀,这是一把神刀!可引动天地之气啊顾兄弟1 百里徒说的兴奋,其他伙计也都跟着赞不绝口,何云此时也看的一脸的惊奇,道:”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刀,这怕是天上的神兵利器掉落到人间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伙计叫道:“何大哥说的不错,若非天上之物,又怎能有如此威力1 另一个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这世上肯定有神灵存在,你们偏偏不信,现在都看到了吧,不然这等宝刀又从何而来?” 杨冲站起来,脸上由惊转喜,道:“镖头,此刀确是不同凡响,若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神兵,那可是炙热的宝贝1 他们一群人嚷嚷个不停,似认定了这把刀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我道:“如果真是天上的东西,康大人绝不会轻易送与我。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你们不要乱说。” 百里徒笑道:“若不是天上的东西,怎么会引动天气之气?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怪事。” 第三十六章 西城风情二 百里徒似乎很喜欢这把刀,眼睛一直盯着大刀,满脸的喜爱。我摇头笑了笑,将刀递给百里徒,道:“百里大哥有所不知,我曾经就见到过一柄可自行聚水的宝剑, 名叫殇雨剑,是青城派副掌门班怀岭的贴身兵刃。” 百里徒目光从手里大刀移开,看着我道:“你见到过这样的兵器?” 我点了点头,道:“不仅见过,还领教过,此剑的威力非比寻常,那日我险些栽在剑下。说到底,这等利器并非得天造化, 而是铸造所用的材质特殊罢了, 更不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神器。” “自行聚水?”李书白在一边道:“镖头,有这样的东西么?” 我道:“有的,就在死亡沼泽。以往长生堂总舵未被攻破之前,他们堂中便有一颗凝聚雨水的灵木殇雨树,殇雨剑之所以有凝聚水的奇效,是因为锻造过程中加了殇雨树的材质,如果没有殇雨树那等材质,殇雨剑与寻常的长剑无异,顶多也就是坚硬锋利些。” 我说的不是很详细,但他们都竖起了耳朵,百里徒把手里的虎煞大刀翻来覆去,道:“顾兄弟,你是说这把刀里面也是掺杂了特殊的材质,所以才会有那等威力么?” 我点头道:“大同小异,差不多是这样,不过是什么材质我就不清楚了,许又是西域里的什么珍贵东西。” 张翰这时也开了口,笑道:“能有这等异象, 肯定也是极为珍贵的材料。镖头,康大人赠送这样的宝贝,看样子对你很是重视。” 百里徒道:“那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在城外替他们岷州守军打乱了吐蕃的一次进攻,得点好处也是应该的。如果想让我们留下来,还得多赠几把神刀才行,哈哈。” 我不禁失笑,见百里徒把玩手里的虎煞刀爱不释手,便道:“百里大哥,你若喜欢这把刀,便拿去吧。” 百里徒摸了摸头,笑道:“这怎么成?这是康平赠予你的。” 他们都发出了一阵哄笑。百里徒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手上却没有要把刀交给我的意思,能看出来,百里徒非常喜欢这把刀,而这把刀打造的精美,比他的黑砍刀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我笑道:“收下吧,我不善使刀, 给我也是浪费。” 百里徒重重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下次有神剑,大哥一定抢过来给你。” 我们都笑了起来,百里徒直来直去,性子刚烈,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大概在他心里仍认为虎煞刀是天上之物。 正说着,那古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原来你们都在。” 我笑了笑,道:“先生,你来了。” 那古托着我的手道:“寻你寻不到,心想你肯定在此,便找了过来。呵呵。”他说着,目光落到了百里徒手上的虎煞刀上,奇怪道:“这是什么刀,打造的如此好看?” 我笑了笑道:“这事康大人所赠之物,刚才我们谈论的便是这把刀。先生,这把刀里面不知道添了什么材质,挥舞间可招风引气。” 那古一怔,道:“招风?”他想了想,才道:“你是说这把刀在打造的时候里面加了特殊的材料吧?应该是有这种材质,但我没见过,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乌山部落里有一棵殇雨树,传闻此树可凝水。” 我跟着道:“殇雨树我知道,也知道此树曾为长生堂所有。” 那古点了点头,道:“那可是不出世的宝树,名贵至极,传闻此树自大地初开之时便存在了,是我西域的守护神,掌管天下雨节气后,护西域大地各族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杨冲耳朵都要竖起来了,道:“有这么神奇么?” 那古笑道:“当然没这么夸张。万物皆有灵,花草树木也是活物,和我们一样,只不过它们有它们的生存法则,就像我们人类可以造船出海捕鱼,可制造箭矢开弓射雁炖汤,殇雨树可凝聚雨水滋养自身,都是一个道理。” 毕竟是天狼族的巫师,那古对奇花异草研究颇深,讲出来比我更容易让人理解。百里徒端着虎煞刀,好奇道:“那古先生,那你看看这把刀里面又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那古哈哈笑道:“天下奇怪的东西多得很,我也说不上来这刀里掺了什么材料,百里兄弟若是有兴趣,可去岷州城寻找一番,或许能找到答案。” 杨冲眼睛一亮,道:“岷州城里有很多西域的奇花异草么?” 那古点点头道:“岷州往来商贾众多,各路人马都有,街上售卖灵草灵木的多不胜数,其中就不乏珍稀的好东西。” 杨冲道:“哎呀,那我可要去逛一逛了。”他一脸的兴奋,转头看着我,又道:“镖头,现在时间尚早,不如我们就去城中游玩游玩可好?” 众人一阵哄嚷。我本想拒绝,但看他们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又不忍拒绝,道:“出去散散心也好,想去的等会收拾收拾,不愿去的便留在此地歇息。周伯,你留下几个人照顾伤病的伙计,另外。” 说着我伸了伸左手,周怀仁会意,忙从怀里又将那一沓皱巴巴的银票取了出来,小心翼翼的从中数了几张。 从昆仑山一路走来,又经历了一场边关之战,周怀仁手里的那一叠银票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湿的不成样子,之前还皱巴巴的,现在不少银票已经黏在一起了。 不足万两。这些钱已经是我们镖局里所有的家当了。 见周怀仁将几张银票递给我,那古马上拉住了我,瞪了我一眼道:“胡闹!来到岷州城里怎么还能让你出钱破费!走走走,今日在岷州城一切开销算军中的。” 我脸上一阵滚烫,道:“那怎么行?” 不等我说完,那古拉着我便往门外走,一边不满的道:“这是康大人吩咐的,你不要再说了。” 整装完毕,我们一行人出了岷州大营。因为长时间的赶路,镖局里有许多伙计不愿出来走动,一起出来的只有十几个。 出了岷州军营往东便是岷州城里的街道。 岷州军营是城中重地,从大门往东是一片还算开阔的空地,一队队身穿黑甲的士兵举着长枪来回巡逻,整整齐齐的,一片冰冷庄重。过了这一片小空地,再往前便是岷州城的东西主街道。 虽然隔得距离不是很远,但城里的街道上和岷州军营里安静冷酷截然相反,却是一片热火朝天,反差极大。 刚一走进街道里,我只觉是上了战场一般,耳边尽是叫卖声,嘈嘈粥粥人声鼎沸,比前天晚上吐蕃大军来攻时的声音还要吵闹。 这里的街道比郴州城的街道要宽阔数倍,街道两边搭着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帐篷,大多是西域的商贩在摆摊,卖的东西琳琅满目,瓷玉胡石铁金铜银、花草籽木禽鸟兽皮,什么都有。还有不少西域人表演杂技的,有驱蛇入腹再吐出来的,有断头重生,有喷火吐水,有穿着怪异为人卜卦,还有背后挂着金雕双翼的人在空中飘来荡去的。除此之外,街道上还有很多做食品买卖和服装胭脂生意的西域人。不可谓形形色色,鱼龙混杂。 这条街道不知道有多长,一眼望去根本也看不到头,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异常的拥挤,我们也只能跟着人流,慢慢的往前走着。 百里徒他们没怎么见过西域的部落中人,更没有见过西域的坊市,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左右张望着。正走着,杨冲在一边伸手一指,道:“百里大哥你们看,那边有奴隶在出售。”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帐篷里,一个脸色古铜手里拿着长鞭、下身只围了一件虎皮的西域中年男子正在叫卖,这人身后站着七八名衣不蔽体的妙龄女子,胸前都挂了一个牌子,歪歪扭扭的标着银两数字。这些女子年龄都没有多大,一脸的萎靡,那男子一边叫卖,一边时不时的挥鞭抽在那些女子身上,那些女子被鞭子抽在身上,忍痛传来一阵惊呼。 百里徒睁大了双眼,道:“他们是在卖人啊,贩卖人口不是犯法的么?” 那古笑道:“这有什么稀奇,中原不也是有许多儿女被卖到大户人家当做丫头下人使唤的,换个噱头当作奴隶来卖,价钱还要更高。” 何云忽然道:“那不是作践自己么?” 那古笑了笑,道:“你们没见过西域无家可归的人,与其在漫地里等死还不如做个奴隶,若是被大户人家看上买了去,或许还能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朱奎道:“就算无家可归,亦可来此地做个小本买卖,也比被人当做奴隶卖掉好。” 何云他们不知道西域部落生存的艰难,也不清楚大宋与西域的贫富差异以及百姓的生活环境的差距有多大,部落之人一旦经历了领地之战,活着的人在那等虫兽遍地的环境下根本也活不了多久,甚至有可能被野蛮部落生吃掉。而如果能生活在中原,纵然以奴隶的身份,也会活的比西域大部落里的人过得安稳。 第三十七章 西城风情三 那古苦笑一声,道:“哪里像你们想的那般容易?朝廷不会轻易让一个外族人进驻中原,除非是归顺朝廷的部落,否则要有通关文牒,往来商贾不仅要登记在案,还要按天数缴纳滞留金。这些零散的西域之人哪里能交得起, 若非这次吐蕃来袭情况特殊,他们连一天也呆不了便得被驱赶出城。” 杨冲道:“现在都这么严谨了么?我以前也来过边关,倒没听说还有这等规矩。” 那古干笑一下,道:“那是因为你不是西域人。”他扭过头,岔开了道:“顾兄弟,前面不远处有个烤摊, 味道不错,我带你去尝尝。” 杨冲他们再追问下去的话, 恐怕那古连逛街的心情都没有了。我也没犹豫, 道:“行,反正我也有点饿了。” 一听说有吃的,百里徒他们都来了精神,围着那古往前紧走几步,远远地便看见一处露天的烤摊。 我抬头看了看。只见得那烤摊前围了不少人,人群中间正有几个人忙碌着。虽然距离还有点远,但阵阵的烤肉香味已经能闻得见了。 等我们离得近了,挤进人群,只见得这是一处背靠着一堵矮泥墙的大型烤摊。 此时,泥墙前面正有个光着膀子的汉子站在烤摊前,一身的汗水,身旁放着十几坛佐料,双手抱着一根小腿粗细的铁棍,铁棍上串着一只被屠宰好的半大烤猪。这只烤猪已经被烤的红彤彤的,不少油水正往下滴着,烤猪下面则是一个用泥土糊起来的烤床,烤床里面烈火熊熊,油滴进去, “滋滋”作响。也不知道这汉子用的什么佐料,一边有些费力的转动着铁棍,一边不住地从坛子里抓出佐料,细细的洒在烤肉上,烤出来的猪肉竟是奇香无比。而泥墙后面则是个篱笆圈,圈里圈着四五头体格健硕的野猪,猪圈边上三两个人正在宰割。能看出这几个人的宰割手法很是娴熟,三两下剥了皮,再割了肉。 这几个人无一例外,也都是从西域来的,看他们长相和着装打扮就知道。 百里徒舔了舔嘴,道:“真香。先生,他往肉上撒的是什么佐料,辣椒粉胡椒粉我知道,那几种黄的黑的青的又是什么?” 那古搓了搓手,道:“那是孜然,黑罗果, 紫菱花。另外那几个坛子里装的是西域特产香料青果、蚝姜和千里醇, 都是西域烧烤所用的佐料。” 百里徒扶了扶背后的虎煞刀,道:“要用这么多佐料么?” 那古道:“不然怎么会这么香?这些佐料单一来放没什么特殊的, 但是掺在一起效果甚佳,不仅去腥改味,让肉质变鲜美,便是连骨头也是香喷喷的,烤的越是时间长越是香。” 杨冲把脑袋伸过来,道:“这么香的烤野猪,可有什么名堂?” 那古笑道:“哪里有什么名堂?在西域很直接了当,就是普通的烤野猪,不似在大宋,任何菜都有名字。” 他们几个人说话之际,烧烤的汉子已将烤野猪烤好,周围的人早已是迫不及待,纷纷拿出钱币购买,那汉子手脚也是利索,接过两文钱便在烤猪身上砍一块小臂大小的肉,再用竹签串上递过来。 这只烤野猪肉多,那古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一块。我接过一块肉,那肉上还“滋滋”的响,忍不住咬了一口,这肉竟然像是芋头一般,入口香辣四溅,毫无阻感,整块烤肉上的肥瘦肉竟被融在了一起。 我心里畅快,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烤肉一入嘴里,又是一阵香辣,细细咽下,肉质不肥不瘦不咸不淡,鲜美而不腻,入腹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转头看看百里徒他们,正狼吞虎咽的啃着。百里徒人高马大,吃得快,此时一嘴的肥油,舔着骨头上的碎肉,嘴里道:“好吃好吃,先生,咱们买一头整猪吧,这一点吃的不痛快。” 那古道:“这才哪跟哪,这条街那么长,前面还有好几家店铺,好吃的东西多的是。” 百里徒嚼着骨头,将骨头在嘴里嚼碎了道:“那成,你赶紧带我们过去,今天非要吃个痛快才行,如果能有烈酒就更好了。” 那古笑道:“百里兄弟,出来岷州城哪里能少的了美酒,我正要带你们去品尝,前面便有一家酒楼,你们随我来。” 他便和百里徒他们往前走,我刚转身,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背着一个女童,从我身边挤了过去。这老者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了,一身的皱皮,须发皆灰,头上的乱发用一根树枝草草的盘着,手里拄着根歪歪扭扭的木拐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危他背上的女童也是一身的破烂,脸上脏兮兮的但却红彤彤的,半眯着眼睛,似得了风寒。 老者慢慢走到烧烤摊前,递上一枚铜钱,陪笑道:“这位小哥,我孙女得了风寒,想在你这买半块烤肉吃,你看能否行个方便?” 那汉子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头也没抬的道:“一文钱不行,一块肉要两文钱。” 老人笑了笑道:“我身上的钱都给丫头看病了,只剩下这一点钱,我们都是西域过来的,你就卖给我们半块吧。” 那汉子摇着头,显然是不愿意。 这一老一少应该是从西域逃难而来的吧? 我暗自叹了一声气,不禁动了恻忍之心,见那老者还再根摊主讨价还价,将手里吃了两口的烤肉偷偷递到那女孩嘴边,那女孩闻得香味,一下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瞪大了,抢过我手里的烤肉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水汪汪的眼睛不住地看着我,瞧个不停。 我也没做停留,转身朝那古他们追去。 没多时,我们来到一个酒楼前,那古一指酒楼,笑道:“千秋酒楼,就是这里了,百里兄弟,你想喝什么样的美酒,这里都有。” 百里徒哈哈一笑,也没推辞,道:“走,进去瞧瞧。” 他这么大马阔步的往里走,看样子早已将虎煞刀的事情丢在了脑后,一边的杨冲忽然道:“镖头,这岷州城大得很,街那么长,我想和何大哥他们再逛一会儿。” 我点了点头,道:“行,你们去吧,我们就在这酒楼里等你们,无论什么时候,在这里汇合便是。” 杨冲摸了摸脑袋,笑道:“好的,我们逛一会儿便回来。”说着,他左肘碰了碰身边的何云。 何云似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道:“对对,我们逛一会儿便回来......” 他俩这一唱一和,我哪里还看不明白?想来是身上没有银两,想问我讨要几个。我不禁苦笑,看着一旁的周怀仁,道:“周伯,拿几张银票给何大哥他们。” 周怀仁应了一声,马上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出来。先前周怀仁怀里的银票都是放在一起的,许是怕我在那古面前难堪,逛街的时候他早已将银票分开。 接过银票,何云和杨冲几人欢喜的去了,那古不满的道:“顾小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拍着他的肩膀道:“走吧先生,尝尝这里的酒如何。” 那古还想说什么,已被我一把拉住胳膊,和百里徒已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酒楼,一阵酒香扑面而来。酒楼有三层,设计布局宽敞简单,一楼是客厅,摆满了桌椅,二楼是简易包房,以竹帘和屏风隔开,三楼是客房,布局紧凑,楼上楼下热闹非凡。 我们人不多,杨冲他们去的人多,只有张翰和周伯留下,一个酒楼里的伙计引着我们到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笑道:“几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我们都坐下了,那古道:“把你们店里特色菜来几道就行,我们是来喝酒的。” 店小二躬身道:“客官请吩咐,您要喝什么酒?” 百里徒道:“就把你们店里最烈的酒拿来便可。” 那伙计笑道:“我们店里的最出名的就是冰菊酒,不知你们要多少?” 百里徒道:“先拿五坛子来。” 那伙计一怔,但马上又笑道:“这位爷许是第一次来我们酒楼吃酒,不知我们酒楼冰菊酒的刚烈,便是那山中猛虎也不敢沾那一丁半点的。” 百里徒瞪着眼道:“你这小子这般啰嗦,叫你拿五坛,你拿来便是,不少你酒钱的。” 伙计也没推劝,陪笑道:“行行,客官只要能喝的下,要多少都成。”说着,便匆匆跑开了。 那古在一旁笑道:“百里兄弟,这冰菊酒在岷州可是出了名的烈,咱们五人两坛即可,五坛子怕是多了。” 百里徒将背后的虎煞刀卸下立在桌边,一边笑道:“先生敢小看我?” 那古摆手道:“百里兄弟误会了,你的酒量我可是见识过的,不知你可还记得前日宴上与你对饮的那位将军么?” 百里徒想了想,道:“你说的是那个人啊,我记得他,那晚他一人喝了有好几坛子酒哩。顾兄弟,我那天说的就是那个人。” 第三十八章 西城风情四 那古转头看着我,笑道:“那是冯俊将军,岷州军营西门的团练使。”转头又道:“冯将军是岷州守将里面酒量最大的一个,曾一人喝下十余坛子浊酒,但喝这冰菊酒,他却只能喝一坛。” 百里徒奇怪道:“这酒有这般刚烈么?” “不单单是刚烈。”那古点了点头, 道:“而更难得的是因为这酒产自西域的乌山部落,好处多多。” 张翰诧道:“这是西域的酒啊?” 那古捋捋袖子道:“是乌山部落和血手部落共同酿造的。” 西域最大的两个部落么?我怔了怔,道:“他们部落也产酒么?” 身边的周怀仁跟着道:“我听说他们两个部落是西域势力最大的,部落中什么都不缺,怎么也酿起酒来了?” 那古笑了笑,道:“自然是因为他们的酒在这里能赚更多的钱了。冰菊酒顾名思义, 是以西域冰菊酿造而成,这冰菊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百里徒道:“怕这东西又是西域的什么奇花异草了。” 那古起身来到窗前, 打开窗户,道:“冰菊可不是什么花花草草,而是一种蛊虫,虫的前身是生活在血手圣坛的极阴之地,名叫冰晶甲虫。” 窗户一打开,嘈杂的人声一下子传到了房间里,那古坐下提起茶壶给我们倒着茶水,又道:“冰晶甲虫被送往乌山部落,以九彩寒菊喂养,用药引之可成冰菊蛊虫,待成年三年蜕皮,用蜕下的虫壳酿造,再洞藏三年,方酿成这冰菊酒的。” 我想起了昨夜在苦枫桥边上与梦寒烟喝的金云香,金云香是窖藏,而这冰菊酒是洞藏,我端起茶水呷了一口,道:“西域蛊虫神奇之处颇多,能用来酿酒倒是头一回听说, 先生,那这冰菊酒肯定也是价格不菲了吧?” 那古笑了笑,道:“价格肯定要贵一点,不仅在蛊虫本身珍贵,还在酿制工序繁杂,费时颇长,两大部落六年才酿出一批酒,费人费时。” 他正说着话,包房外,店小二端着几盘菜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个年轻的伙计,手里抱着五坛子酒,摆在了桌面上,店小二招呼一声,便和三个伙计退出了包房。那古挑开酒坛上的顶花,给我们都倒了一碗。 我端起碗闻了闻,倒是没怎么闻出这酒的香醇,但抿了一口下肚, 却只觉喝了一口辣椒水一般, 从嘴巴到肚子里火辣辣的烫。 我脸上一热, 忍不住喝了几口茶水,身边传来张翰和周怀仁的咳嗽声,张翰道:“镖头,这酒好生火烈1 百里徒一脸的通红,道:“果然很烈!闻着是酒,喝起来却怎的不似酒。先生,你们西域酿出的酒都这般猛烈么?” 刚才我们都是抿了一小口,他却一口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现在脸色红的像是烧红的碳一样。 那古笑道:“西域的酿酒术都很拙劣,酿不出什么香甜的好酒来。不过,冰菊酒虽然刚烈难咽,后劲却很是绵长,来的也慢。乌山部落那里的环境特殊,冷暖交替变幻莫测,冬天的夜里更是能冻死人,出此缘由,乌山部和血手部才联手酿制的这冰菊酒,是为了能抵御严寒。而冰菊本就是一种药蛊,可滋阴补阳,少喝一点对身体还是有不少好处的。据乌山部的族人说,这酒本不是售卖之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传到了这里,竟然很受欢迎,这才拿出来售卖的,听说这酒一年能卖好几万两银子。哈哈。” 那古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一脸的得意。一年卖几万两银子,的确是够受欢迎的。我与他都知道两地之间的贫富差异,要说西域能拿出来与大宋相攀比的东西还真没几样,西域贫瘠,也是他的故乡,冰菊酒不是天狼部所酿,但也终归产自西域,冰菊酒在岷州能如此受欢迎,在那古看来大概是十分自豪的一件事。 百里徒又倒了一碗酒,这次只是抿了一口,砸吧着嘴道:“这酒果然喝着有劲道,好肉好酒,先生,你们西域还有什么好吃的?” 听得百里徒这般问,那古登时来了精神,讲起了西域颇受欢迎的食物,他口才极好,说的又多,百里徒他们三人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冰菊酒实在难以下咽,我则是靠在窗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窗外,细雨霏霏,街上有不少人撑起了雨伞,仍是一片欢声笑语。前日城外吐蕃大军来袭似乎对城内没什么影响,听那古说无非是进城躲难的人比平时多了一些而已,往来贸易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如果能在此地做点小买卖,加之有那古的帮忙,或许能让镖局里的伙计们过上安稳的日子,烤肉卖酒之类买卖不适合他们,或许出关采药、护送商贾车队之类的粗活更适合他们,而生意做大了,在这里改头换面开个镖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默默地想着,将碗里的烈酒一口喝下。这么一大口喝下,又更像是喝了一口滚烫的开水。 我夹了几口菜连忙塞进嘴里,正嚼着,忽然,隔壁包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粗犷的声音喝道:“少啰嗦,快点上酒上菜1 二楼一间间的包房本来就只是用低矮的木板屏风隔开,隔音效果虽然不是太好,但整个酒楼里吵吵闹闹的,相邻的包房之间却很难听得到声音,而我本来就是靠在窗户和木板的角落边上,这人声音又大,说的话倒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也真是个热闹的酒楼。 我仍靠在窗边,又夹了口菜,一边慢慢嚼着,一边望着窗外。 耳边传来隔壁店小二诺诺道:“好嘞,酒菜马上就到,几位请稍等。”说罢,隔壁包房的门重又被关上。 门一关上,又听隔壁有人道:“大哥,三弟的消息准不准。” 先前那人又道:“放心吧老二,静心斋那几个臭婆娘自昆仑山一路赶来,老三在后面一直跟着呢,这次飞鸽传书这么急,应该错不了了。” 静心斋。 我不由一怔,嘴里停住了,抬手示意百里徒他们轻声些。百里徒他们酒意正浓,见我抬手,一个个面面相觑,但还是禁了声。将嘴里的菜咽下,透着木板之间的缝隙,我朝隔壁包房看了过去。 此时,隔壁包房里有四个身着劲装的人正围坐在一起,说话的是一个嘴上有疤的长脸汉子。他的手上满是老茧,将随身长剑立在桌边,一把摘掉背上的包袱,眼里闪着精光又道:“秦媚娘这个臭婊子,这次被咱们兄弟几个堵到,非把她扒光了1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瘦小汉子眯眼尖声笑道:“三哥来信说这次她们静心斋损伤惨重,一战下来只有八九个还活着,三哥还说活着的这几个,身材个顶个的好,嘿嘿。” 这人看起来普普通通,说起话来油腔滑调,一脸的色相。脑子里画面翻动,我不禁想起了当年在两狼山下潘长龙账中那个双手持短刀的秦媚娘,她是静心斋的掌门,姿色确实姣好,门下一众女弟子也都是英豪之辈。 这时,那个长脸汉子阴笑道:“所以这次我急急招你们前来,这次不仅是要摧花,连同她们静心斋也一同给掘了。” 坐他另一侧的一人道:“大哥,他们这次为何不与七大门派一起回来?” 这人是先前说话的老二,背对着我坐着,看不清长相,不过此人背厚腰粗,想来也是个身手矫健的人。长脸汉子冷笑道:“听老三说,她们静心斋似乎和巨鹰门闹掰了,所以不愿再与他们为伍。” 他话音刚落,店小二敲开了门,端着酒菜走了进来,放下酒菜便又走了出去。门一关上,长脸汉子抱起酒坛给他们每人倒满了,笑道:“来来,三位贤弟,能否铲除静心斋就看今晚了,干了1 四人一起碰了一碗酒,便坐下对着桌子上的饭菜狼吞虎咽起来,没再多说什么。 几人之中唯一没有搭话的是坐在长脸汉子对面的人,虽然没说话,但身体却很是健硕,一脸的凶恶。能看得出,手上还有些力道的。 他们几个人来得快,吃的也急,几碗酒匆匆下肚,桌上的菜几个呼吸间也被一扫而光。吃完喝罢,提着刀剑,背着包袱便又匆匆走出了包房。 倒也是几个雷厉风行的人。 我看向窗外,几个人背着包袱出了酒楼,正朝岷州城西门的方向而去。见我回过头,百里徒道:“顾兄弟,咋啦?刚刚这几个人你认识么?” 我喝了一口冰菊酒,道:“不认识。” 酒一下肚,喉间又是一阵火辣。 那古道:“我倒是模模糊糊听清了一点,他们好像是要铲除什么静心来着。” 我道:“那古先生,他们说的是静心斋,江湖上的一个小门派。” 那古道:“你与那静心斋很熟么?” 我摇了摇头道:“见过几次面,不是很熟,不过静心斋的掌门是个女中豪杰,虽是女儿身,但这个人行事光明磊落,一身的正气。” 我想起了师娘苏秦。师娘虽然也是女中英豪,但和秦媚娘相比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女子,如果说秦媚娘性情如火,那么师娘就是温雅似水。这次江湖正道齐聚昆仑,不知道铁剑派有没有参与进来,也不知道师傅师娘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时,百里徒一拍桌子道:“既然是个豪杰,那就不能不管了。顾兄弟,我们这就出城,砍了那四人。” 张瀚在一旁叫道:“说的对,镖头,百里大哥,算我一个1 两人一唱一和,倒真似喝醉了酒大放厥词的模样。见我没动静,百里徒道:“顾兄弟,你还坐在那里做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那古道:“先生,现在还能出城么?” 那古笑了笑道:“自前日一战,整个岷州城便封城了,况且现在天色已晚,就更出不去了。”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金色的腰牌,又道:“这样,你们拿着这块令牌吧,这是康大人亲授令牌,只有黑甲军才会有,见此金牌,守城门将自会放你出入。” 我道:“如果没有令牌呢?” “没有令牌?”那古看了看窗外。此时,夜雨正浓,正好有一道闪电划过,将墨一样的天空照亮,露出了远处高山的黑影。他转过头看着我道:“那就只能翻出城了。” 第三十九章 暗涌又起一 从山上跳下来,地面上一圈气浪荡开,周围细雨涣散,我的双脚稳稳的扎在地面上。 我长舒了一口气,收起内力,回头看去, 百里徒已是一脸的煞白。我右手松开百里徒的肩膀,笑道:“百里大哥,没事吧?” 百里徒缓了缓神道:“你若不抓着我,我真感觉是从山顶掉下来了,那定要摔成肉泥的。顾兄弟,你现在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我扶了扶头上的斗笠,道:“你要是按照当初我教你的吐纳之法修炼内功, 现在也会有这等力气了。” 百里徒也在拍打着身上的泥水, 笑道:“你这吐纳的方法太费劲,长力气我还是喜欢喝酒吃肉,吃饱喝足来得更实在。” 我跟着笑道:“咱们还得在岷州多待些时日,有时间我陪百里大哥去捉山虎,就还在山里烤着吃。” “好1百里徒大笑一声,道:“走吧顾兄弟,那几人快走远了。” 我朝前望了望。 雨夜昏黑,树影迷蒙,距离我们百丈远的地方,四道模糊的黑影正快速朝前赶着路。拿了那古的腰牌,我和百里徒便出了酒楼,一路尾随长脸汉子四人直至岷州城西门。城中封门,他们几人不敢从正门走,走的是城门两侧的山路。这四个人身手倒是矫健,岷州城两侧的万丈山峰,竟被他们用绳索轻松翻过。如果我不是跟的紧,这会儿只怕没了几个人的踪迹。不再耽搁,我和百里徒连忙朝他们几个人追去。 昆仑山正魔两道一战,死伤最为惨重的只怕还是江湖上那些势力弱小的门派。两狼山之战过后, 静心斋的弟子还能有不少活下来,但之后朱雀坛率众来剿,铁掌帮帮主潘长龙身死,帮中子弟全军覆没,一代门派就此消匿江湖,下场可以说是极其惨烈,而当初结盟的其余几个大一点的门派也大多被朱雀坛灭了门,静心斋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越是弱小的门派,越是难以扎根立足,放在大的方面来看,也不过是大门派眼中的蝼蚁,所作所为也不过摇旗呐喊罢了。可偏偏许多门派还是要趟这趟浑水。 渐渐远离了城中的喧嚣,脚踩在湿润的草地上,耳边一直响着雨落万物的声音。又是一年,又是一个夏天,可人已非人、物已非物。 我有些颓唐的想着,脚下不知觉间快了几分速度,耳边, 传来百里徒气喘吁吁的声音,道:“兄弟, 你慢点,照你这个速度,我可跟不上。” 我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只见百里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在我身后十数丈的后面,此时正喘着粗气,浑身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满脸的通红。我脚下停了停,道:“百里大哥,酒劲上来了么?” 百里徒跑到我身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跟酒有屁关系!你脚上再加点力气,人都要飞起来了,我哪里能追的上1 我不禁失笑,道:“慢点那几人就寻不到了。” 百里徒一瞪眼,怒道:“你再快点就跑到人家脸上去了1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前方。 我顺着他的手指朝前看去,只见数十丈处,长脸汉子四人正奔走在苦枫桥中间处。从岷州城到这里也有不少距离,那几人走到这许是走累了,速度也放缓了。百里徒又道:“你追的这么急,干脆就在桥上把这几人杀了,丢进河里倒也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就在桥边休息,等那个什么斋的人过桥,岂不轻巧?” 不知道那个“老三”那边有多少人,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有没有和静心斋的人动手,现在就把人杀了在桥边坐等,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百里徒粗中有细,走镖经验比我丰富,自是知道这个道理,说的话也是气话。 我点点头,没再多说,放缓了脚步跟了过去。速度慢下来,百里徒轻松不少,气也没那么喘了。 过了苦枫桥,我们在长脸汉子几人身后又跟了十数里地,这几人已经知道秦媚娘几人的行踪,所去方向直奔西南处。 从昆仑山赶来的时候,杨冲曾说过西南处多山多谷,地理位置险峻,极难行走,静心斋一众子弟竟也如此胆大,专门挑不好走的路走。 行不多时,又走了几里路,爬上一个矮山头,忽然,前面长脸汉子几人在山顶停住了。我和百里徒连忙止住脚步,藏到了一边,远远望去,只见长脸汉子几人正猫着身,在山顶几棵树下朝山的另一侧观望着,似在交谈。 见到人了么? 此时我和百里徒正在半山腰,这一带人迹罕见,山多树长,山丘说高不高说矮不矮,我能看到他们几人在山顶,却看不到山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我伸手指了指一边的小山头,扭头道:“百里大哥,你在此地等着,我去山上看看那边是什么样子。” 百里徒压低了声音道:“不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吧?” 我道:“你见那几人下了山便跟过去就是了。” 百里徒点了点头,猫着腰又往山上走了走。我沿着半山腰朝北侧绕了小半圈,等到看不见长脸汉子几人的身影时便飞身冲到了山顶,到了山顶,纵深一跃,紧跟着又跳到了一颗树干上面。 已是入夏,这一片山丘的树木草丛很是茂密,我在树上被树叶遮挡,很难被人发现。拉开一根树枝,我朝山下看了看。山下是一片不算开阔的低谷,低谷被五座矮丘围着,很是紧凑,谷中老树遍地,杂草丛生。我所在的山头是低谷东北向的矮丘,而我北边西边和西南方向各有一座矮丘,而长脸汉子四人所在的山头在我南侧,距离不过三四十丈。此时,低谷靠近北侧的一处矮丘下,歪歪斜斜的支着一个四方帐篷,帐篷里正火光闪动,不时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胆子可真够大的。 我默默地想着。吐蕃这片山林虽不是西域腹地,但荒山野岭的,环境实在太差,况且又已入夏,毒虫猛兽遍地横生,不要说是她们几个女子,就算是一群男人也不敢在这里多待。而且,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部落存在,若是被部落中人发现有外人侵入领地,只怕要举族杀来了。 身在高处,我这边的视野极好。我正看着谷中地形,突然,北侧的矮丘山腰处传来一声夜莺的啼叫声,紧跟着,山腰处一颗树上枝叶晃动,三道漆黑的身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朝帐篷后面摸了过去。 这一声夜莺的啼叫声似乎是一种暗号,与此同时,我看见长脸汉子四人也从南边的山头悄悄下了山,朝帐篷摸了过去。看样子,他们是想将帐篷包围了。 我不禁有些好笑,这几人虽然身手好,但隐匿功夫实在太差,而账中静心斋的人也是粗心大意,也没起任何疑心,仍在账中谈笑。 当我看见百里徒的身影出现在南边山头时,也不做迟疑,提起内力双脚发力,又朝谷中帐篷旁边的一棵大树跃了过去。 低矮的山丘和高耸紧密的树干树叶,加上我与帐篷本就没有多远,只几个起落间我便稳稳的站在帐篷旁边的一根枝头上。 无声无息的。 现在我的位置在帐篷的正上方,如此近的距离,我已能清楚地听到账中几人的说话声,而这般居高临下,长脸汉子四人以及帐后那三道身影的一举一动也都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了。 在枝头上刚一站好,却听下方账中一女子娇笑道:“男人都好色,拳宗巨鹰门的弟子也好,九煞门鬼谷的人也罢,就是连昆仑派的弟子也都一个德行,好不到哪里去!师傅你不知道,我们在昆仑山居住的那几日里,他们昆仑派的几个外门弟子可是每晚都来给我们小师妹送吃的,说是他们昆仑山的神奇果子,吃了可滋养仙体、莹肤驻颜哩。” 她的话引来一阵哄笑,又一女子道:“大师姐说的那几人我知道,送果子的是风月台的弟子,好......好像叫蒋弘毅,他呀,去年来中原的时候还专门给小师妹带来了糕点,两人相约去了相思桥,点了孔明灯,还折了纸鹤船呐。”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一个声音略显青涩的女子叫道:“大师姐四师姐你们瞎说什么,蒋少侠与我只是点头之交,哪里相约去了相思桥,更没有折纸鹤船1这女子说的急,说到最后,隐隐有些娇嗔。 听这声音,这个账中的小师妹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娇里嫩气的,那位大师姐又道:“纸鹤船都被你们放进了情人河里,现在自随你怎么说,不过我可看见那蒋少侠送了你孔雀香包,你可是一直戴在腰上的。” 说着这话,账中人影晃动,几个高一点的身影将一个身形矮一些的女子团团围住,似要在那女子身上搜索香包。一群人吵吵闹闹,那小师妹尖叫一声,躲了开去,道:“师傅,你看师姐她们,总是欺负我。” 如果容颜可以倾国倾城,这位静心斋小师妹的声音大概足以倾邦了吧?我心头不禁有些涟动。没见过此人真容,但她的声音确是狐媚摄魄,即便是惊呼声也隐隐让人有些骨软筋酥之意。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从账中传来,道:“好了,不要再闹了。你师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这人的声音我还记得,应该就是秦媚娘了。我想着,鼻尖这时却传来一阵焦糊味。 那位小师妹低声抽泣道:“师傅,徒儿与那蒋少侠真的没什么,也只不过是见了几次面,根本与他不熟。” 秦媚娘道:“没有最好。”停了停,又道:“晴儿,你还小,自幼跟在为师身边,未曾独自闯荡过江湖,不懂江湖险恶,他们大门派没有一个是善类,男人也更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嘴里尽是花言巧语,没有一句实话,所有对你的好,无非都是为了想要你的身子。你师姐们都是为你好。” 那女子诺诺道:“徒儿知道了,师傅请放心。呀,我们的野兔好像糊了,三师姐,你快翻一翻。” “只是糊了一点,放点佐料就能压压味,五师妹,佐料袋在那里?” “佐料袋早就湿透了,来的路上被雨水冲光了。” 一听到野兔烤糊了,账中又是一阵欢笑声。 我不禁有些失笑,女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前一刻还在抽泣,下一刻又乐开了花,让人捉摸不透。 第四十章 暗涌又起二 账中几人正在忙活着,我的注意力则放在了账外长脸汉子他们几人身上。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了一些,我站在树枝上除了能听到下面帐篷里的声音,耳边尽是雨水滴打树叶的声音。 账后,那三个黑影掩在树后,已经靠的极近了, 距离帐篷约莫四五丈的距离,我看见有两个人正举着弓弩对着帐篷,而账前方长脸汉子四人也正慢慢靠近着,他们猫着腰在树间摸索,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距离,伺机下手。 如果他们靠近了帐篷突然发难,静心斋这边只怕会立时有人毙命, 而账中火光通明, 账外却漆黑一片, 所谓灯下黑,即便死了人,静心斋的人也摸不着头脑,定会乱作一团,到那时,也只能任长脸汉子几人随意宰割了。 我折断了三根树枝,正想着怎么将账后三人杀掉,前方林中,长脸汉子四人忽然从树后闪了出来,竟不再隐藏,直直朝帐篷走了过来。 几人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挂着杂七杂八的挂着各种武器工具,除了长脸汉子,其他三人手里都握着鬼头大刀,在雨中冷冷的走来,杀意颇浓。 要动手了么?如果不是跟随他们来到此地,在这荒野的山谷中,他们四人这等模样简直像是从地底爬出的腐烂鬼。 正面相拼, 这几人倒也算是汉子,我正想着,长脸汉子四人在距离帐篷十丈的地方站住了,长脸汉子忽然长声一笑,道:“荒山野岭的,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个歇脚的地方1 他的声音本来不算多大,但在这四面环绕的山谷里却声如洪钟,回荡不绝。树下账中,一下安静下来,紧跟着,秦媚娘的声音从帐篷里冷冷的传了出来,喝道:“什么人1 长脸汉子狞笑一声,却不回答,戏虐道:“呦,还是个娘们!外面风大雨凉,正好我们哥几个进去也能暖和暖和。哈哈。” 他话音刚落,站在他旁边的瘦小汉子忽然笑道:“大哥, 你看那账中似乎不止一个女人,好像还不少哩1 长脸汉子话锋一寒, 冷笑道:“那最好了,咱们这就进去,把她们的衣服全部扒光1 账中,秦媚娘忽然叫道:“你是项山城1 长脸汉子大笑道:“认出我来了?我也认得你,秦媚娘1 此人话音未落,只听账中“噌噌噌”数道金戈出鞘声传来,紧跟着那帐篷门帘被人一把挑开,九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跳将出来,立在账前。为首一人正是静心斋的掌门秦媚娘。 许是她们也是刚到此地不久,一群人身上还有些湿漉,秦媚娘站在最前面,一脸的风尘之色,但仍和以往一样,容颜娟好,此时一脸冷冽,手上两把短刀架在身前。在她身后,那几个女弟子也是个个亭亭玉立,头上一律盘着发髻,插着一根青色发簪,手里均握着两把短刀。几人身后的帐篷里篝火还未熄灭,火头晃动间映的一群人脸上忽明忽暗。 秦媚娘也是个老江湖了。但那账中篝火至今未被熄灭,却是犯了走江湖的大忌,而且又是在这等夜深雨急的山窝窝里。若是换作是我,但凡听到些动静也会马上将火熄灭。隐入暗中,也总比落得个我在明敌在暗来的安心。 我正自顾胡思乱想,下方秦媚娘开口道:“项山城,真的是你1 叫项山城的长脸汉子低头一笑,道:“是我。没想到吧秦媚娘,我们又见面了。” 秦媚娘双眼微眯,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项山城四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阵讥笑,项山城将长剑抱在肩头,颇有玩味的道:“也不做什么,我听说你们静心斋刚从昆仑山下来赶至此地,这荒山野地的,不安全。所以特地来看望看望你,看你的床笫功夫如今修炼的怎么样了。” “呸!淫贼1秦媚娘杏眼一瞪,喝道:“项山城,少在那里嬉皮笑脸,当年本座放你一马,今日你若造次,休怪我刀下无情1 项山城大笑一声,马上又怒道:“当年?秦媚娘,你要是还要些脸面就不该提当年!当年要不是你那情哥哥潘长龙,你早已是我****,哪能任你活到今日!不过,如今那姓潘的已经死了,我看你今天还能请谁来救你1 潘长龙和秦媚娘还有这等关系么?我不觉有些好奇。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这个叫项山城的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等下流的话能当众说出来,说是卑鄙简直也是轻看了他。 项山城说着话,已和他身边三个汉子提刀踱了过来。真正见项山城四人走过来的时候,我看到秦媚娘脸上终于还是显出了一丝慌乱,她身后有两个女弟子不禁往后退了退。 看样子,这个项山城的武功要比秦媚娘高明些,不然也不会这般自信和从容了。想来秦媚娘心里还再赌,赌项山城至今对潘长龙心有忌惮,但很明显的,她赌错了。 七个人动起手来,只怕静心斋这边根本也招架不祝我想着,眯眼朝账后看了看。账后,那三个人距离帐篷已不足两丈,三人从树后探着半个身,手里端着弓弩,已对准了秦媚娘几人。以弓弩的威力,如此近的距离足可射穿两个人。 我刚看到这里,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我吃了一惊,再扭头看去,却见走在项山城另一侧被唤作老二的汉子正俯身栽倒。他本是和项山城三人并排走向秦媚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双腿自膝盖以下竟莫名被齐齐切断,整个人一下栽倒在地,两条大腿下处的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出来,手里的大刀也掉落一边。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我有些不知所云,再看秦媚娘一干人,此时几人竟出奇的冷静,秦媚娘先前脸色还有些难堪,现在却一脸的得意,哪里还有半点的惊慌? 见老二摔倒在地,项山城身边那瘦小的汉子惊呼一声,道:“二哥1说着便要踏步上前,却被项山城一把抓住肩头,大喝道:“别过去,是西域金蚕丝!老二,不要动1 一听到西域金蚕丝,另外两人马上站住了。那名个子矮小的汉子扬起手里的大刀在地上胡乱的挥砍几刀,人紧跟着往后退了数步,盯着四周地面,如临大敌。我眯着眼在那一片空地上看了看,但距离太远,什么也没看到,也不知道那西域金蚕丝是何物,但此物能在顷刻间断去那人的双腿,一定是极为厉害的东西了。 老二在地上惨叫着,此时哪里还去管项山城说的话,打了几个滚,刚一翻个身,半个脸颊登时又莫名被削掉,此人又是惨叫一声,一手捂着脸,一手捂住双腿处的伤口,想要止住血,但哪里能止的住?我看见项山城额间青筋暴起,怒道:“秦媚娘,老子这就活剐了你!老三1 说着,项山城已一声暴喝,人往后退了一步,整个身体放低了,右手往腰间一探,腰间的长剑应声而出,被项山城握在手里猛地往前横竖挥了两下。两剑刚一挥出,忽然,两道尺许长的莹莹剑气猛地自项山城手里的长剑喷涌而出,在空中呈“十”字型状,电闪般的朝秦媚娘几人荡了过去。 这项山城看着不怎么起眼,竟也修炼了内功么? 我不禁有些错愕。与此同时,我看见账后三人猛地一抬手里的弓弩,对准了秦媚娘。来不及多想,我深吸了口气,将右手里的三根树枝对准了三人猛地甩了出去。我的投掷手法不是很高明,不似江顺的手法带有浩荡之势,但三根树枝从我右手中甩出也携有迅雷之捷。三根树枝刚一甩出,只在眨眼间便到了帐后三人头顶,有两根树枝径直从后面两人头顶没入,另一根树枝位置偏了一些,但也从最后那人左侧太阳穴斜着刺了进去。 “噗”的一声响,最后那人头一歪,一下被钉在了树干上,另外两人均是一头栽倒,手里的弓弩也掉在了地上。 半空中,几片树叶缓缓飘落,三人至死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我有些得意。回首望去,正见项山城的两道剑气已是强弩之末,但剑气所过之处,空中噼里啪啦传来数十道金铁细丝断裂的声音,直到此时,我才看清那一片空中有数十道断裂开的晶莹丝线在随风飘荡着,想来便是那西域金蚕丝了。 两道剑气滑行两三丈的距离才消散开来,距离秦媚娘尚有数丈的距离,秦媚娘一行人都是一脸的严峻,紧紧地围在一起,警惕的打量着四周。项山城喊出的那句“老三”恐怕是让秦媚娘几人大为忌惮的,项山城四人已倒下一人,剩下三人秦媚娘尚有一战之力,如果暗中还有埋伏的话,只怕她们今天难逃一死了。不过项山城和秦媚娘不知道,帐后三人已被我杀了。 项山城呼喊一声,见毫无动静,低头又见地上的老二正抽搐不停,眼见是活不成了,项山城猛地长剑一指秦媚娘,怒骂道:“秦丹红,我灭你满门!灭你满门1说罢,他双腿猛地发力,双脚一蹬地面,举着长剑便朝秦媚娘冲了过来。他身后两人也都涨的脸色通红,拉着鬼头大刀,急急冲来。 见项山城三人冲来,秦媚娘一群人也不再警惕四周,一阵娇喝响起,人也都急急朝项山城三人冲去。静心斋门下使得都是短刀,需近身才能有发挥的余地。一群女流之辈敢近身肉搏,实在是了不起了,她们这般冲去也是气势汹汹,丝毫不逊色男人。我看见她们其中有一个个头最为矮小的女子,岁数不大,娇小玲珑的,竟也像个小老虎一般,气焰极高,想必就是那位“小师妹”晴儿了。 看她的模样,似乎和付小小一般年纪,个头也差不多,长得也很是甜美。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竟然有些恍惚,想起了我的小师弟,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第四十一章 暗涌又起三 说时迟,那时快,暴喝声未落,两边已厮打在一起。项山城骂道:“去死1 我回过神来,正见项山城手里长剑朝秦媚娘脖颈划去。长剑未到,一道薄薄剑气已率先而发。他这一剑去势虽然浩大, 但速度着实慢了些,这是对内力掌握不熟悉才有的现象。内力运转,引气于长剑,需蓄势而发,这样出剑不仅速度上不会有阻滞,准头上也是极准。也许, 刚刚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项山城乱了手脚,连运气都不会了。 果然,项山城一剑挥出, 秦媚娘也似看出了他的破绽,身体往后一仰,那道剑气正贴着她的面门划过,紧跟着她顺势双刀撑地,猛地一个翻身,脚下再一蹬地面,双刀架起,整个人贴着地面径直砍向项山城的双脚。 她这身法灵动至极,正好弥补了短刀的短板,也难怪敢于人近身拼杀。一剑落空,又见秦媚娘飞身切自己的下盘,项山城长剑一收,单脚跃起,手里长剑往下一扫,“叮”一声响,正将秦媚娘手里的短刀拨开。 看样子,项山城确实大乱了阵脚,这一剑拨档, 竟是连剑气也发不出来了。 双刀被格挡开,秦媚娘大概也看出来项山城此时的慌乱,不退反进,人马上往一侧就势一滚,左肘撑地,双脚在地上连蹬数下,人在地上转了个圈,一脚扫向项山城。此时项山城人在低空已是势尽,长剑还未收回,哪里还能躲得开,却听“砰”的一声响,秦媚娘这一脚正扫在项山城的左小腿处,项山城人还在低空,此时也止不住身形了,人在空中翻了一圈,一下侧身摔落。 秦媚娘这一套打出来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 其身法的灵动远在项山城之上。项山城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泥水,长剑往身前一横, 半伏在地上狠狠地道:“秦媚娘,真有你的1 秦媚娘架刀而立,冷声道:“这是你咎由自取!今天你休想活着离开1说着便要欺身上前,忽地,一名女子的惨叫声传来,秦媚娘脚下一停,侧眼看去,正见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弟子仰面栽倒,脖间鲜血如注。 我也不由循声望去。先前秦媚娘与项山城厮杀,另外两人均被静心斋三四个弟子团团围住,那名体型壮硕的汉子动作迟笨,短短的时间里已落下风,身上多处刀伤,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但那名身材瘦小的汉子却是刁钻异常,被几个静心斋的弟子围住,却不硬拼,在几棵大树之间来回躲闪,上蹿下跳,将那几个女弟子耍的团团转。刚刚那名应声栽倒的女子便是一个不慎,被那汉子从树后偷袭,一下砍中了脖颈。 这一刀也是力道很大,一刀下去,那女子的脑袋几乎要掉了下来,那女子伸手还想要去扶住脑袋,双手在脑袋前抓了抓,却抓了个空。 树下传来一阵惊呼。秦媚娘似有些惊慌,刚想转身去帮忙,我看见她身后的项山城忽然跳将起来,手里的长剑高高扬起,猛地朝秦媚娘劈了过去。 这一剑比刚才那几剑要凌辣的多,许是刚才他摔在地上之时便已暗中运气,所劈出的这一剑很是精准,长剑挥落,一道尺许长的蒙蒙剑气闪电般的朝秦媚娘划了过去。这一剑之快实在有如迅雷不及掩耳,不过在我看来,却仍差了许多火候。 秦媚娘已转出半个身,虽然反应过来,马上转身架刀相迎,但以她的武功哪里能挡得住长剑所携的剑气?两柄短刀刚一架起,却听“咔咔”两声响,两柄短刀应声断开,而那道剑气虽有阻碍,去势减了许多,但紧接着也结结实实的劈在了秦媚娘的前胸上。 秦媚娘闷哼一声,倒退数步,止住身形时又“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如果项山城的内力再深厚些,这一剑恐怕已将秦媚娘杀了吧? 树下又是一阵惊呼声传来,我也决定不再观望,准备跳下树去再帮秦媚娘一把。只是我在树上还未有所动作,忽然,一个漆黑的大黑影猛地从项山城身后的灌木丛里闪了出来。 是百里徒。 我马上在树上又站住了。百里徒体格高大,站在项山城身后直高出他小半个身子,况且手上还有虎煞刀,有他在,我也没必要露面了,也省的静心斋的人回过头来再对付我这个“叛徒”。 此时,项山城一剑劈落,人还没站稳,他一定也察觉到身后有人,身体一低,就要就势往前翻滚,但百里徒已窜至他身后,哪里还容得他躲开?只见百里徒左手五指岔开了,伸手只往前一探便抓住了项山城的脑袋,将他提过头顶,未等项山城呼喊,百里徒右手里红芒一闪,虎煞刀朝着项山城的腰腹已斜着砍了下去。 虎煞刀砍落,夹带着一阵狂风也似的呼声,周围雨水震荡,”噗呲“一声响,项山城已被拦腰劈开。百里徒手上力道极大,虎煞刀又携风雷之势,项山城根本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便没了动静,他上半身还被百里徒提在半空,血液此时像是泼出去的水,与体内的内脏顺着百里徒的手臂一道滑了下来,溅了一地。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以至树下所有人都站住了。百里徒却不以为意,丢掉项山城的上半身,骂道:“狗东西,欺负女人!我还以为你多了不得,却也顶不住一刀。” 说罢,他将项山城的上半身一把丢掉,手上的血也不去擦,虎煞刀往前一指那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喝道:“都闪开!碍手碍脚的1 话音刚落,他人已大步奔至那汉子近处,原本那汉子周身还被三四个静心斋的弟子团团围住,见百里徒火急火燎的奔袭而来,一众女子都发出了惊呼,纷纷往两侧跑开了,有一个女子跑的急摔倒在地上,但马上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一脸惊恐地叫道:“别,别过来1 我靠在树干上,不禁有些好笑。百里徒的身体实在是太过粗壮,那些女子个子最高的也不过到百里徒的腰际,他这般龙行虎步的冲过来,简直比项山城他们几个人更像恶鬼。 听那女子尖叫,百里徒却不管不问,拉着虎煞刀跳到那汉子身前,对准那人的脑袋,扬刀便砍。那汉子虽然已是颓败之势,身上多处刀伤,不过还是举刀便挡。但哪里能挡得住?又听“呼”的一声响,虎煞刀方一砸下,平地里似猛地刮起一阵厉鬼的尖叫声,夹带着风雨,一刀劈在那人的刀背上。 大概刚刚劈开项山城让百里徒有些兴奋,这一刀的力道之大较之先前那一刀更为霸道刚猛,刀一落下,“砰”的一声炸响,平地里又似响起一阵惊雷,那汉子上半身一下子炸裂开来,只剩下两条腿还杵在原地。 漫天里血肉飘落,静心斋的弟子这一次都发出了尖叫。她们现在还不知百里徒的来历,更没见过虎煞刀的神奇。百里徒此时却收刀看了看,忽然大笑道:“好刀,真是好刀1 果然是好刀!我在树上也不住的叫好,先前在军营试刀之时,我只道虎煞刀有引气携风之处,但未曾想过真正把它耍将起来竟有这等威力。一刀落下,整个山谷里像是有千军万马隆隆奔腾而过,带着许许多多孤魂野鬼般的哭喊声,震人心魄。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吓住了,静心斋的弟子惊慌失措之下,纷纷跑到秦媚娘身边,有的连谢都跑掉了。最后那名瘦小的汉子许也是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往山顶冲了去,嘴里叫道:“鬼......是鬼,有鬼1 百里徒见那人逃窜,瓮声喝道:“鸟人,哪里跑1 他不叫还好,一声暴喝喊出,只见刚刚逃窜那人忽然一头栽倒在地,在地上抽搐个不停。百里徒飞奔过去,将那人提起。我在树上看得真切,那人脸色发青,两眼外翻,嘴里吐着绿水。竟被百里徒活活吓死了。 果然是一群鼠辈。 我想着。 百里徒见那人已死,嘴里愤愤道:“妈的,胆子这般小,还没老子挖出的耳屎大!真是个鸟东西。” 他手里还提着那人的尸体,静心斋一众女子已将秦媚娘扶起,那名小师妹尖叫道:“师傅,快跑,这人是鬼!是鬼1说着,便要拉着秦媚娘走。 秦媚娘脸色有点苍白,瞪了一眼那女子,嗔道:“瞎说什么!世上哪有鬼?这人分明是来救咱们的1 她话虽这么说,但那几个女子仍战战兢兢地,躲在秦媚娘身后。秦媚娘深吸了口气,看着百里徒道:“多谢壮士搭救1她说着,眼睛却往四周看了看。 百里徒本来还提着那人的尸体,听得秦媚娘这般说,此时倒是一怔,丢掉手里的尸体,也往四周看了看,似在寻找我的身影。他是闻声而来,不知道先前这里发生什么事,大概还以为我已与项山城几人动起了手,却不知我至今都不曾露面,人仍站在树上。 百里徒见寻不到我,看着秦媚娘道:“我兄弟呢?” 我在树上暗骂笨蛋。百里徒有勇无谋,不明白我现如今在正道是叛徒之身,此次出手相救静心斋只是念及往日交情,若非必要之时,能不与静心斋的人见面最好,省的见面被秦媚娘冷眼恶骂。不过这也怪我,先前没能与百里徒商量好,而我也是在树上观望许久才有不相见的念头的。 只是,我脑子里这么想,耳边忽然听得树下秦媚娘开口道:“顾天,是你么?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她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由一怔,又听树下百里徒道:“我兄弟没来呀?” 这时,一个女子忽然道:“呀,我见过这人,在昆仑山下的时候见过,他好像是天下镖局的镖师。” 听得这女子这般说,静心斋的一群弟子竟然马上交头接耳起来,一个道:“对对对,是天下镖局的人,他的个头最高,当日我还跟师傅说过这人,说这人怎地吃的这般高大。”另一个道:“我也想起来了,那天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幽云山庄的人,他们的帐篷就在我们的帐篷前面。” 几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哪里还有先前半点惊慌? 我有些恍然,原来秦媚娘他们早已见过百里徒,知道百里徒是天下镖局的人,而百里徒能来此地,大概在秦媚娘能想得到,唯一能和百里徒来此地也只有我了。 难怪刚才她见到百里徒时,眼睛却在四周不住地打量,只怕是在寻我。 第四十二章 暗涌又起四 秦媚娘唤了一声,不见动静,抬眼看见百里徒仍四处寻找,声音放缓了又道:“出来吧顾天,我知道你在这里。” 她已猜出我在这里,那我也不必躲藏了, 只是再次面对以往的长辈,心里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我暗自叹了口气,从树上跳下。 我所隐藏的树木就在她们的帐篷一侧,距离很近。站在树上那么久,我身上早已湿透,跳下树来, 身上雨水纷纷抖落, 溅起地上一片水渍和树叶。 见我从一边跳下,她们都止住了声,纷纷扭头看过来。百里徒跑到我身边,有些不快的道:“你怎么躲树上去了,刚刚我还以为......” “百里大哥。”不等百里徒说完,我已拍着他的肩膀,朝着秦媚娘抱了一拳,躬身道:“晚辈顾天,拜见秦师叔。” 中了项山城一道剑气,秦媚娘有些苍白憔悴,胸前已被血浸透了,殷红一片。不过她的伤口不深,只是气劲入体,疗养数日便可恢复。秦媚娘一双眼睛明亮至极,看着我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还抱着拳,道:“晚辈在岷州城中听这几人想要对前辈不利,所以便跟了过来。” “你去过岷州城?”秦媚娘顿了顿,又道:“那王老三被你杀了?” 王老三想必就是项山城嘴里的“老三”了吧?我看了看账后, 道:“回秦师叔,正是晚辈。” 一名静心斋的女弟子顺着我的目光跑到了帐篷后面,又一脸煞白的跑回了秦媚娘身边,道:“师傅,咱们帐篷后面有......有三具尸体。” 她说的有点慌张,大概是被三人的死相吓到了。秦媚娘从地上捡起一截断裂的细丝,慢慢道:“从昆仑山下来我便觉得有人暗中跟随我们,所以才在帐篷周围布下金蚕丝,却没想到是他们。” 原来她早有察觉,难怪敢在这荒凉的地方生火扎帐,那等锋利的细丝藏在黑暗之中,怕是谁也发现不了的。这话说完,她便没再说什么,似乎跟我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静了静,我道:“那人的内力低微,剑气有形无质,秦师叔静养几日便可恢复伤势。晚辈告辞了。” 项山城几人已死,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只是我刚转过身, 身后,秦媚娘忽然道:“蜮毒解药没练出来1 我吃了一惊,一下站住了,回过身来看着秦媚娘,错愕道:“什么?” “从七大门派内部传出的消息,我无意听来的,蜮毒解药并没有炼制成功。”秦媚娘撇头看着一旁,又道:“七大门派此时正赶往中原去寻你,大明门和含泉山庄的人去了郴州,九煞门和鬼谷的人已赶往福州铁剑派,张汉和罗仁善亲自带人去的。” 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蜮毒解药还是没有炼制出来么?我还有些怔怔,身边百里徒已叫到:“胡说八道!张瀚去福州做什么?他人不是在岷州城内么?” 世上重名的人很多,铁剑派的一位师弟和我镖局的镖师都叫张翰,九煞门的门主也叫张汉,只不过字不一样。我道:“百里大哥,此张汉非彼张翰,秦师叔所说的张汉是九煞门的门主。” 百里徒点着头道:“是七大门派的人啊,还是个门主,我没与他们交过手,不过听说很厉害。顾兄弟,我们要不要即刻赶往福州。” 现在赶往福州无疑是又入虎口了。我刚这么想,秦媚娘已开口道:“不去还好,去了只怕凶多吉少,不仅是你,连你师傅师娘他们也会被殃及。所以你现在最好离铁剑派远一点。” 她最后说的不免有点冷漠,但我心里莫名一暖,情知她是为了铁剑派好。的确,蜮毒没有炼制出来,七大门派肯定不会就此作罢,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只要我不在铁剑派,师傅师娘他们就是安全的。只是我还在很震惊,万没想到炼制蜮毒竟是这个结果。 大概,不仅是七大门派,方经文那边也在想着把我抓回去炼制解药吧?我脑袋有点疼,突然想到漠北双雄兄弟二人,他们二人体内的血液也很特殊,却整日里躲躲藏藏,生怕被人抓了去炼药,而我感觉自己如今的处境和他们便和他们很像,甚至还不如他们俩过得潇洒。 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七大门派准备了这般充足,连乌山部落和血手部罗的巫师也都前来帮忙,为什么还是炼制不出蜮毒解药呢?还是,这蜮毒解药根本也炼制不出来? 我越想越头疼,整个脑袋似要炸裂开。秦媚娘这时又道:“顾天,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可在岷州城里暂住,岷州城是边关大城,虽然鱼龙混杂,但有朝廷重兵把守,七大门派和长生堂的人绝不敢乱来。而且我静心斋本部便在岷州城,也能......也能照顾你们一二。” 她说到最后有点犹豫,或许也知道帮助我是件很麻烦的事,不过她还是下定了决心说了出来。我不禁一阵感动,道:“不必了秦师叔,晚辈自有打算,不烦操劳。” 我话音未落,静心斋那位小师妹忽然开口道:“哎,你这人好生奇怪,我师父好心留你,你倒不领情了,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么?现如今那么多人要抓你,你武功高自然不怕,但是你那帮兄弟怎么办?难道也要让他们跟你一起像老鼠一样躲藏度日吗?” 她说的有点愤愤,另一个女子接着道:“就是,大丈夫不吃眼前亏,怎么好怎么来,况且我静心斋在岷州城虽是小门派,但吃得很开,连官府都要给我们几分薄面。不仅如此,我们还认识许多厉害的巫师嘞,说不定就能帮到你。真是死脑筋。” 这两个女子年龄相仿,个子都不高,刚刚还对我和百里徒左右顾忌,现在竟开始大大咧咧起来。百里徒上前踏了一步,喝道:“小丫头,你说什么1 见百里徒往前踏出一步,那两个女子马上躲到秦媚娘身后,那名小师妹眼里透着惊恐,指着百里徒叫道:“你别过来,我害怕你1 “你1 她又这么说,连百里徒也一下呆住了,秦媚娘扭头斥道:“晴儿静儿,不得无礼!今夜若非是你二位师兄搭救,你俩的小命早就丢了1 被秦媚娘训斥,那两个丫头都缩了缩脑袋,被几个女子拉到一边。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句句刺入我心,被她们俩说在脸上,一下说这么多,我一时被她问的有些语塞,话也说不上来。秦媚娘这时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道:“顾天,我这两个徒儿生性顽劣,你别往心里去。” 我苦笑一声,道:“晚辈不敢,不过两位师妹说的很是在理,不瞒秦师叔,晚辈的伙计们现在正在岷州城内,我已想好安身之事。” 按照我刚开始的想法,岷州城里有那古帮忙,镖局里的弟兄们在岷州城自能安身,虽然那古是军中之人,想要面面俱到的话多少还是有些不便,可总比没有人帮忙好。 往日里,我对静心斋的印象很不错,而秦媚娘与我师娘苏秦也有交情,这次我出手相救正是出此缘由,而秦媚娘能告知我这些隐情来,也不枉我此次一行。是啊,怎么好怎么来,我也并非是死脑筋,有军中之人帮忙照应,若再加上静心斋这样的江湖门派相助,天下镖局或许能在岷州城重新开张了。 这些念头在我脑中只是一闪而过,不过实在提不起心情去多想,此时我最在意的,还是那蜮毒解药未炼成一事。 秦媚娘抚了抚胸口,道:“你不必勉强,我也不会强迫于你,只是跟你提个建议。我与苏妹妹感情要好,如今你铁剑派有难,我能帮多少算多少......” 我本还在听她说着话,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待说到最后,她身体一歪,忽然晕倒在地。我微微一惊,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触手有点冰凉,脉搏有些微弱凌乱。 静心斋的弟子都发出了惊呼,忙将秦媚娘搀起,一个年长些的女子道:“顾天,我师父没事吧?” 我左手松开了,道:“没事,项山城的剑气虽然伤了秦师叔的脏腑,但伤势不重,这一带又风大雨急,寒气很重,秦师叔身体受了寒,昏了过去。” 那女子焦急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她说着抬头看了我一眼,马上又“氨的一下,双手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叫,上下看了看我的右臂和脸颊,吞吞吐吐的道:“你......你......” 在雨中待的时间长了,我右臂上的药布早已湿透松散,脖颈间的衣领也耷拉着,一圈圈的药布几乎缩了水拧在一起,根本也遮不住我右臂上和右侧脸颊的红色鳞片。 在外人看来,这幅样子只怕也像极了鬼了。 见她如此惊慌,我心头莫名一苦,连忙拉住了风衣遮住右臂和右脸,转过身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赶紧将秦师叔扶进账内,好生照顾。” 那女子也不敢看我,扭头对后面道:“紫梅、小翠,你们来帮我一把,快将师傅扶进去。” 两个女子跑过来,一个女子俯身拉住秦媚娘的胳膊,哽咽道:“大师姐,那萍儿姐怎么办?” 几人回头看了看,不远处一棵树下正躺着一具女尸,便是刚刚被那瘦小的汉子砍中脖颈的女子,先前还能看出她的脑袋还连着脖颈上的皮肉,现在人躺在地上,脑袋却被抱在了胸口处。 叫大师姐的女子撇过头来,只是道:“先把师傅扶进帐内。” 在雨中折腾这么久,这些女子浑身都已湿透,衣裳脏泞不堪,满脸的疲惫。看她们走进帐中,我朝百里徒递了个眼色,就要离开此地,刚转身,那名女子忽然从帐篷里又跑了出来,道:“顾师弟,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七大门派要至你于死地,但还有许多人都说你是侠义心肠,并没有什么过错。” 我一下站住了,回过头看了看这个女子。这女子年龄要比我大一些,在刚刚的打斗中她出力最多,身手比其他女子都要高,与那名瘦小的汉子缠斗之时左臂被划破了些皮,头上的簪子也丢了,一头的长发零散着,脸上沾了不少泥水,着实也折腾得不轻。 见我转身,她眼神有点躲闪,仍有点不敢看我,只是撇头看着脚下的湿草地,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切不可意气用事,保住命是最要紧的。我们静心斋在城南小忘川湖边,你若想好了便可来寻我们。” 雨还在下,被风吹的招招摇摇,忽急忽缓。看天色,已有点蒙蒙亮了,只是破晓之时的雨最是冰冷彻骨。 让天下镖局留在边疆,或许,真的是个好的选择。 我从腰间掏出那古送我的那块金色令牌,递到那女子手上,道:“多谢师姐。岷州城现已封城,凭此令牌,你们进城可不受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