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武安》 序 纵使青山留不住 是有些破败的小区,路灯也因为年久而昏黄,墙皮发白,显得有些苍凉而落寞。守门的老头搅弄着杯中的茶水,脸上遍布着沟壑般的皱纹。男人站在街边,衣着有些单薄,静静地吸着烟,眼神迷离。 “这么些年还是没有变啊。”他喃喃,目光像是穿越时间长河,看见当初背起行囊从家毅然离开的男孩。这十几年的岁月里,他从无到有,算人算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他曾有过很多希冀,也有过诸多愿景,可是一切都慢慢地消散在历史的风尘中。他开拓进取,每一天都充满了锐意的斗志,最后换来了旁人眼中的功成名就,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如今还记得当年许下的豪言壮语,还记得喜欢他的姑娘,记得以前犯的傻,记得之后学会的心狠手辣,记得自己慢慢感受到的这世间的冷漠。 他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但若问他可否后悔,他一定会坚定地摇头,每一个决定都是自己做的,没有什么后悔之说,他需要很快地走下去,到后来当他想停下来好好思考一下的时候,有人逼着他不断地向前走。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一股势,是周围人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他模模糊糊触摸到了某些人称之为宿命的客观规律,必然与偶然,那些在命运风口浪尖的转折本让人觉得是如坠梦幻,他却觉得是如此自然不突兀。 到了此时这些反而却很难在他心里激起波澜,反而是依稀的一些琐碎小事更加真实,像是电影镜头切换似的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儿时偷用父亲的烟钱买水枪被他拿着棒子在楼里追着跑,躺在母亲怀里温暖的感觉,高考落榜时父亲抽的一根根烟,母亲落的一滴滴泪,此刻这些记忆却令他感到温馨。 街旁是个不大的烧烤摊子,老板夫妻二人,丈夫烧烤,女人替客人端过去。烟雾缭绕,丈夫的脸有些红扑扑的,他仍旧耐心地拨动着手里的串子,像是从事一项极其庄严的事情,认真而严肃。离的最近的是几个学生,大口嚼着手里的肉串,不时与同伴交谈两句,隔着些许距离,声音很难传来这边。远与近,是两个世界。 电话响起,打破了他的宁静。 “你设的局不错,这几年和我没算白学。”他淡淡地吐字,又轻轻吸了一口烟。”你对人心的掌握,对局势清晰冷静的判断都足以让你继续再走下去,有些事情我没想清楚,希望你能替我想清楚。”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对你出手,我也是迫于无奈,我也不求你的谅解,但我会帮你保住性命的,你的一切后路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我只要一日还活在这世上,他们就一日不得安眠,这件事你是挡不住的。”手里的烟头像是未眠人松惺的睡眼,红光黯淡,缕缕烟雾升起。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的。”对面像是在宣布一件事。 他没有说话,静静倾听。 良久,他说:“这些年身居高位,造孽不少,我恐怕是要下地狱去了。可这世间该看得也都看过了,我也不算白活这一场,棋差一招,我不怨也不悔。不用他们动手,我自己来结束。”没有理会对方,男人挂断手机。 天边没有星星,沉沉的黑夜里有霓虹的灯彩在闪耀。 驱车返家,门口的站得笔挺的保安照例向他行了个礼,他沉默以对。打开房门,从枕头下拿出手抢,轻轻摩挲,没有颤抖,平静地扣下扳机。 第一章 徐家有子徐子彦 幽幽醒转过来,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徐原掀开被子,撑着身子然后坐在床榻。被子是新做的,料子摸上去自是十分舒适,红色为主,绣着鸳鸯,凤凰之类的吉祥物,勾勒得栩栩如生。 床的雕饰十分精美,房间里摆放着瓷器,木雕,整一个古色古香的好房间。 徐原不免有些疑惑,未曾想一颗子弹没能了结自己的生命,反而来了这奇异的地处,莫非是影视城不成?不知是谁救下自己,左右也想不明白,不如出房间看看情况。 只是,徐原无意瞥见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头发披散下来,脸色病怏怏的,消瘦而无力,一股子病弱书生的味道。最关键的是,镜中的人并不是自己,但客观事实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自己。把手伸出放在眼前,这只纤长的手年轻光洁,手指节上有老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推开房门,院子里有一个老妇人拿着扫帚麻利的清扫院落,见徐原推开房门,她连忙上前问候。眼前这位徐原虽说有些才气,但对之乎者也未免太过痴傻了些,可怜了苦命的小姐,嫁给他享不了福不说,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老爷,您醒了,我去叫夫人。”老妇放下扫把,说道。 “不必,不必,我四处走走就好,不用去惊扰夫人。”徐原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他摸不清这个原主人对下人的态度,说话只能紧着小心说。 “您可要小心着点,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妇人退下,复拿起扫把清扫着院落。 徐原心里有些嘟囔,但也未表现出什么,仍旧穿着他那白色分体衣裤,刚出门顺手披了房里挂的一件衣服,此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四处转悠,这并非什么十分富贵的人家,反而有几分破败的感觉,屋檐十分陈旧,院里摆着的水缸缺了个口,盖子盖在上面像漏了门牙的嘴。这些情景倒是和房内的精美有些差距,使他不由对妇人口中的夫人有了几分猜测。 他这个做丈夫的卧病在床,夫人却不在家陪候,老妇见他醒来也没有慌忙地要请夫人过来,反而一脸平静,甚至有些敷衍。这说明他这个老爷在家里地位不高,起码在下人的眼中地位不高。 其实这副身体原先的主人十分有趣,是个嗜书如命的书呆子,整天摇头晃脑地念着他的四书五经,但是身上却只有个秀才的名号,还是个“穷酸秀才”。夫人是从小就与他定下婚约的姑娘,娘家是城里有名的商家,如今这穷酸秀才的家里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只能仰仗着她嫁过来带来的嫁妆过活。家里有三个仆役,这个负责做饭的老妇,还有一个管家和夫人的丫鬟,三人都是夫人陪嫁带过来的。 这书生家里原也是有些家底的,可奈何父母去得早,没有什么亲人帮衬,加之书生本人只会死命地读书,考取功名花费银两,家里的吃穿用度加起来慢慢地耗着,令家里是越来越穷。 都说穷学文富学武,可实际上这个时代学文可也一点不省钱。 要说书生能考上个一官半名的还好,可是他为人不通那人情练达之法,学的东西科举时难以灵活应用,屡屡落榜。 这个世界并非他所熟知的古代,而是类似于平行世界的存在。大致的历史轨迹与原来的古代相似,民生状况处于宋明这个阶段。商品经济抬头,贸易繁荣,然则高祖立下重文轻武的规矩,虽空有昌盛帝国,却常遭北方少数民族的轻辱,令人扼腕。 晚饭,老妇人来禀报说夫人回来了。徐原却犯了难,因为他不会穿这古代的衣服,总不能穿着这身内衣过去。无奈,只能将夫人请过来了。 一只纤美的手推开房门,柔美的面庞,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做少妇打扮,是个极美的人儿,只是这年纪看起来却是有些小了,估摸着也就十七八岁。这小子真是好大的福气。 她微微一福,算是请了个安。苏珺打量着自己的夫君,还是有些病怏怏的样子,不过倒是比早晨精神了些许。 此刻画面有些小小的尴尬,夫妻二人相对而立,却显得十分客气疏远。 “夫人,为夫起来找不到衣服在哪。可否替我拿来”。徐原不慌不忙地睁眼说着瞎话。 “却是妾身的错,夫君卧病在床,醒来不能看见妾身在旁侍候,妾身失了本分。”说罢,小姑娘泫然欲泣,低声啜泣起来。 徐原连忙伸出手去擦她的眼泪,苏珺见他这一举动,不由愣住。 “我这个大男人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要夫人去独自面对这些事,该是为夫愧疚才是。”徐原自顾自地说道,没有理会苏珺的惊讶。他也有些心疼这小女孩,看着她眼中的悲伤,这新婚的日子怕是挺让她难过的。 眼前这徐原说着从来没讲过的体己话,让苏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从未嫁时旁人口中的那个读书读到有些痴傻的书生,到前几天新婚之夜仍在捧书夜读的丈夫,睡觉时姿态比自己还要僵硬,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竟然开始关心自己。本是旁人口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书呆子口中听到却是十分的难得。 苏珺轻轻拭掉了泪,帮丈夫拿了衣裳,替他穿了起来。 徐原还是第一次被别人伺候着穿衣,苏珺的指间不自然地蹭到他的身上,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事情对苏珺而言也是第一次,她做得很慢很细致。 晚饭,菜不多,但很精致。徐原沉默地吃着饭,偶尔抬头看几眼苏珺,没有过多的言语。夫妻间的沉默在这几日已经成了惯例,不过此刻却与前两日稍有些不同。 丈夫不再目光空洞,只思考他的圣贤书。他们之间偶尔会有眼神的交流,虽然很短暂,但这客观存在。 晚饭毕,徐原来到书房看原主人的手稿和书籍。原主人虽另人诟病,但他的字是极好的,桌上放着他所写的字,这令徐原这个后来者也是自愧不如。前世他也是个书法爱好者,不是有钱人的附庸风雅,他是的确很有心地去联系书法,但与原主人比起来还很有差距。 另桌上所放的书籍中密密麻麻地写着笔记,是个读书到狂热的人啊。这样的人是值得别人去敬佩的,但只收到了嘲讽,他还能在书中可以自得其乐,换个时代没准也是个能流传千古的人。 可惜他没有遇到对的时代,没有人去帮衬他教导他,徐原不禁有些感慨。这种狂热是与前世自己相似的,他白手起家创立偌大的商业帝国凭的不正是这股子狂热吗? 如今时也命也,上天又给了他个重来的机会,是对他们这一类人的另眼相看吗? 他也看到了原主人的名字,在书的扉页上写着,徐子彦,这是字。在手稿中有一幅题了名,会宁徐原。也就是说,这命运的捉弄,徐原徐子彦以后便是他的身份。 看了好一会《中庸》,徐原熄了蜡烛,推开书房的门。 星月满天,是个好景,这在后世污染严重的城市是极为难得能看到的。晚风像情人的手,婆娑着人的肌肤,院落仅有的几株竹子慢慢舒展着身子,斑驳的叶影印在地上。 苏珺还点着灯烛,手里也捏着一本书。见徐原回来,苏珺连忙起身。 徐原摆了摆手,拿起架子上脸盆里的毛巾,拧巴干了,擦了把脸。 他躺在床上,面对这个时代,有些迷茫,也有些激动。这个世界他还有些陌生,需要去慢慢揭开它的面纱。 而躺在他旁边的人,紧绷着身子。 第二章 繁华胜地会宁城 徐原这两天一直没有出门,在书房里看着书熟悉这个世界。还有便是练字,不知是和肌肉记忆有关还是什么,只两天他就能写出原主人那个水平的字来。 这个世界,字真的成了人的脸面。入乡随俗,徐原也需要能够有这么一个技能。 他的字称得上颜筋柳骨,不过此方世界没有柳公权与颜真卿,他这字就更令人耳目一新。 苏珺问铃铛儿,“铃铛儿,你可看出老爷这几日有什么不同。” 铃铛儿是苏珺的丫鬟,自小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实则更像是姐妹。 “夫人,老爷虽然这几天还是一直往书房跑,但是的确有些不太一样了。”铃铛儿歪着脑袋在思考。 “你可说说有什么不一样。”苏珺道是考起了铃铛儿。 “好像没有前些日子那般痴迷了。”铃铛儿说,“还有,这个五子棋真的好好玩啊。” 整天宅在家里,徐原见她们两个没什么事做,就教了她们五子棋的玩法,倒是让她们找到不少乐趣。至于哪里学的,徐原只说是在书上看到的给搪塞过去了。 苏珺也不由点头,不过不一样的东西还有,只有她这个妻子能感受到,比如睡觉时候徐原搂着她睡,这可是新婚这十几天未有的,令她不由脸红。 这也不能怪徐原,那床也就算不上大,要像之前一样相敬如宾,分得很开,实在太过压抑。 她们俩正坐在院子里,两人的中间摆着张小桌,上面放着正是徐原发明的五子棋。苏珺聪颖,铃铛儿不是她的对手,但也能偶尔赢她几局。 苏珺也和徐原来过几盘,不过均是败北,也就没了兴致和他玩,倒是夸了句夫君厉害。 徐原从书房出来,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哑然失笑,两个美丽的小姑娘拄着脑袋在棋盘上厮杀。铃铛儿对苏珺围追堵截,已经是疲于应付,徐原凑上去看了会,笑而不语。 铃铛儿愁眉苦脸,道:“老爷帮帮我,夫人一直赢我,真是没劲。” 徐原哈哈一笑,道:“观棋不语,我帮了你可不就得罪了夫人吗?” 苏珺捏起一枚棋子,没有理会铃铛儿气鼓鼓的表情,落子结束了这盘游戏。她轻轻把棋子收拢到盒子里,道:“铃铛儿,你下棋的时候分心太多,不怪我不让你。” 铃铛儿扁扁嘴,玩弄着衣角。苏珺拿起桌上的果子和刀子,切成小块,递给徐原。 吃着苏珺递来的果子,徐原提议:“夫人,今日天气甚好,我们不如去外逛逛。” 闭门造车,还需出门合辙。 这个建议自然受到铃铛儿的大力支持,她是个跳脱人儿,喜欢热闹。小丫头一脸高兴,一脸希冀地看着苏珺。苏珺点头,收拾了东西,三人出了家。 会宁位于华国的腹部,免受战火,贸易得以正常地进行。交通便利,兼具水陆的运输方式,深受商贾的喜爱,自然就造就了它的繁华。自古便有天上会宁之称,二水怀抱,偶尔能见远处俊秀的山峦,景色秀美,更得文人骚客的喜爱。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这会宁便是那眉眼盈盈之处。 徐家地处还算是偏僻,故不是很吵闹,也没的小贩叫卖。 越往北走,人流渐渐大了起来,酒肆茶楼,当铺衣店遍布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周围走过的有穿着长袍的公子哥,打着扇子匆匆忙忙的,不知要赴谁的约。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慢慢悠悠,笑得像个弥勒佛。 会宁一日游,可知众生相。 不过倒是没有冰糖葫芦的叫卖,和传统影视剧不符,好似只有冰糖葫芦的叫卖才能体现繁华,而主角也必买一串送个俏皮的小丫头。 这是在南方的会宁,自然没有那北方的美食,此刻燕京之地都落在异族人之手。 徐原尝了尝铃铛儿买的会宁特色的梅子,倒是挺有风味,酸甜可口的。 街边第一家是卖面的小摊,一块布支着在摊前,上面写着个面字,生意兴旺,不时有客人吃完,新的客人又落座。伙计麻利地擦着桌子,吆喝着一碗阳春面,老板熟练地下着面,拿着长筷子搅着,再拿抄子一舀,倒到海碗里。还有一个小桶装着高汤,舀来少许加到碗里,再从锅里舀来热汤,撒上切好的葱花,一碗阳春面就得了。 下一摊是卖面具和娃娃玩的小玩意,倒是有几样首饰,徐原心里一动。 徐原拿着一把簪子,问摊子旁站着的大姐,“这个簪子怎么卖?”簪子是手工做的,手法精细,后头镂空,挂着两颗小珠子。 “40文一个,客官是要买给这位夫人吗?夫人这美丽相貌,别上我这簪子,定是极好看的。”大姐忙推销道。 “哈哈,你说的不错。”徐原笑,扭头对旁边的苏珺问道,“夫人可中意这簪子?” 不待苏珺开口,铃铛儿说道,“老爷好生穷酸,送给夫人的这簪子还不如我的簪子好。” 苏珺连忙拉住铃铛儿,“不许胡说,这是老爷的一番心意,我自是欢喜的。” 徐原也没有在意,“铃铛儿,你别看老爷现在没有钱为夫人添置些首饰,过不得几日,没准我就不似现在这么寒酸了呢?到时候带你吃香喝辣。” 铃铛儿嘟着嘴,“净知道说些好听的,不知夫人嫁过来受了多少的苦,前几日有泼皮来店里闹事,都是夫人自己去解决的。”苏珺扯了扯铃铛儿,铃铛儿当即不再言语。 徐原掏了钱,买下了簪子。这是他自己的存款,还剩两贯七十一文,当真是穷的紧。 他替苏珺插上簪子,不由赞句:“真漂亮。”苏珺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铃铛儿,你给我说说店里为什么会有泼皮来闹事,这苏家的店还能被欺负了?”徐原问道。 “还是不是旁边几家酒楼见夫人出嫁,觉得咱没有靠山了,便来欺负咱。”铃铛儿说道。 他们所言的是苏珺与陪嫁过来的一家酒楼,苏家大老爷也就是苏珺的父亲,疼这个女儿的紧,嫁了座大酒楼过来。这事徐原听铃铛儿说过,还言现在酒楼生意不甚理想,苏珺都有意卖了这座酒楼。还是昨日徐原劝说,她才没了这个念头。 小姐带着个酒楼嫁给酸书生,被欺负也是正常的。 徐原扭头去看苏珺,道:“夫人,咱不妨去店里看看现在的情况,我这个做男主人还没去过呢。”他有心去看看这个如今他们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苏珺言:“一切凭夫君做主。”这是个婉约的小女儿,需要有一个宽厚的肩膀供他依靠。 苏珺领路,一行三人来到了酒楼,还有个还算风雅的名字,清风斋。 第三章 清风徐来难迎客 清风斋临水而立,街上人流量大,客来车往,是个好地处。三层的木质楼,造型精美,这岳丈还真是大手笔,这么所酒楼怕是价值不菲。 现在是午后,虽说未到饭点,可这门可罗雀的情况也太不正常。进门后,只见几个店里的伙计懒散地眯着眼,白毛巾随意搭在肩膀上,旁还有几桌在吃着饭,一个小伙计忙着端菜捧酒,看似忙得很却井井有条地处理,周旋在几桌客人之间。 定睛瞅见苏珺,那几个偷懒的伙计连忙起身,迎了上来。这几个伙计的穿着青色短衫,为首的道:“小姐,铃铛姑娘。”行了个礼。 苏珺道:“这位是我的相公,也就是你们的新东家。” 他们齐道:“见过东家,可要我们把掌柜的请来。”徐原摆手,对苏珺道:“夫人走了这么些路,可是饿了?我们不如在自家酒楼先吃点东西。” 苏珺点头应是。 旁边的几桌见了这边情况,倒是聊了起来。“听说这苏家小姐嫁给了痴书生,莫非那人便是她的夫君。”“可怜苏家小姐小有才名,谁知却入了这个火坑,虽说是商家子女,可也不该这么作践她。”“你们有所不知,这苏家小姐与那书生少有婚约,后闻书生痴傻,苏家大爷有意解除婚约,那苏家对头李家与学正大人说苏家不尊士人,苏家大爷迫不得已才嫁了这个女儿,心有愧疚,这座酒楼当了她的陪嫁嫁妆。”“那书生可真是好大的福气。”说话者满口酸溜。 却说这边徐原点了菜,掌柜急忙赶来,做了个揖,“见过老爷,夫人。”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胖子,一身富态,看起来就是个做生意的人。 “掌柜的,我第一次来,你来给我介绍介绍这清风酒楼吧。”徐原不紧不慢,前世商海里浮沉,他的身上自有一股子淡然的气度。 掌柜道:“禀老爷。咱们家这清风酒楼共三层,一楼为大厅供食客饮酒吃食,二楼则是包房,三楼是富贵人、读书人吃茶论诗的地方。这一楼在晚上本在夜市开放,不过前几天夫人让我们关掉,怕晚上有些豪客来扰。近些日子生意不是大好,若老爷想看,我去把账本拿来。”二楼三楼是属于高端消费,酒楼老板得需要在这道上熟门熟路才能有的生意,否则就像清风斋似的没有人来买生意。 徐原说:“账本不必了,你可说说为何这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是你这个掌柜的不够尽心?” 掌柜连忙道:“不敢,不敢,非是我不尽心,而是不远处新开了家酒楼,他们来势汹汹,还时常找些泼皮无赖寻我们的麻烦。” 徐原道:“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家酒楼还使了什么手段,搞得你们如此焦头烂额。” 听了掌柜的话,无非是些营销打折的手段,再加之他们高价请了一位所谓“御厨”,把噱头打了出去。至于找泼皮这种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 又问了几个问题都直中要害,叫掌柜冷汗岑岑,暗道新来的姑爷是个厉害角色,传言还说他是个痴傻书生,真是不可信。 苏珺道:“这几天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同夫君说当了这个酒楼,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抛头露面的经营这个酒楼。” 徐原道:“夫人多虑了,以后我来多多帮衬你,定不叫你饿着。” 苏珺连忙道:“不可不可,相公是要读书入官的,怎么做这些商事。”徐原揉了揉她的头:“书是要读,可也不能饿了我家夫人啊。”幸亏苏珺不是个死脑筋的,不然要苏珺卖嫁妆供他读书,真是令人羞愧。 铃铛儿也在旁边帮口,她是个简单性子,没有多大心机。 饭菜上了之后,徐原尝了几口,以现代人的眼光而言,这些菜是不甚很美味的,只能说有些特色。上辈子他也算是一个老饕,对食物的感觉再敏锐不过。 铃铛儿和苏珺吃得津津有味,那道荷叶蒸鱼连徐原也不由赞叹。 苏珺道:“可店里生意不景气的很,就算经营下去也难以赚的上钱。”她满脸的愁容,秀眉微微皱起,惹人怜爱。 徐原给苏珺夹了块鱼肉,道:“夫人且看这酒楼的构造装饰,何一不是上上之选。当初在苏家手中,清风酒楼生意不说这会宁城数一数二,那也是客来客往,日进斗金。如今没了苏家的势,别人见我们软弱可欺,自然是人人都来踩上一脚。本再等几天,你父亲收到消息必来帮衬你,但其实要扭转这局势并不困难。” 见徐原侃侃而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苏珺不由感到心安。她好奇地问道:“不知相公有何计策,可以将我们这酒楼起死回生?” 徐原道:“我们只是暂时失了势而已,只要令人重新将目光都放在我们酒楼身上,再来几个吸引顾客的点子,自然就可药到病除。你便说这鱼好了,我还知道几种鱼的做法,做出来的滋味比这只好不差。” 苏珺倒是起了兴趣,“赶明回家相公教教王妈怎么做这鱼,我也想尝尝相公口中的美味。”苏珺好鱼,喜欢那鲜甜爽口的滋味。 徐原笑道:“这个简单,等过上几日得了空,我们去城外钓鱼,我给你做道全鱼宴。” 苏珺道:“这个可使不得,这些下等活计怎么能劳烦相公动手。” 徐原微笑,没有再接话。本可说上几句哄哄苏珺开心,例如给夫人动手做菜是件愉快的事,见你吃得高兴我心里头也就美了,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被他咽下了。 “铃铛儿想不想同我们一起去踏青钓鱼。”徐原笑问道。铃铛儿本是自然要去的,他不过调笑她一番。 铃铛儿赶紧接口:“要的要的,老爷你可不要偏心只带夫人去玩,不带我去。” 见她这娇俏的小模样,真是令人心情愉悦。不知为何,徐原在面对苏珺时总有些不自在,是不敢承认她这个妻子吗?也许有些这个理由。前世红颜知己也没有几个,更没有结婚,要在心里去接纳一个人还是很困难的。 伙计麻利地把吃好的菜收了下去,是刚才那个一直忙里忙外的青年,叫做阿福。如果刚才他让徐原高看一眼,那他对东家不卑不亢,尊敬却不谄媚,更让徐原赞叹。 踩着木质的楼梯走到二楼,各个包厢都是紧闭着门,没有客人。装修比二楼典雅不少,能看出来花了不少的功夫。一番查看,便让徐原了然于心。 在掌柜的相送下,徐原三人离开了清风斋。 店里的伙计都懒懒散散的,见此情况,掌柜的道:“苏家小姐心眼好,不与你们为难,你们便如此懒散,像什么样子。” “掌柜的,这不是没什么生意嘛,我们哥几个才在这没什么事可干。”“要我说这清风斋生意一坏就突然坏成这样,怕是要换个东家了,刚我还听到苏小姐说要把店盘了。”伙计们七嘴八舌的。 掌柜冷冷一笑:“这清风斋是小姐陪嫁的嫁妆,真正的主人是刚才的徐公子,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听着有人道徐公子是个痴傻秀才,阿福不屑地一笑。 第四章 糖醋鱼与东坡肉 河还是那条河,妇女们三五聚在一起,抡着锤子,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衣服,嘴皮子也不闲着,八卦着东家西家的琐事。会宁河上却是游船如梭,不时有缕缕丝竹之音入耳,才子佳人,商贾游客在谈天说地,各有各的角色。 赵奇是会宁学府的学生,今日着一身青色长袍,手里拿着扇子,算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学府分官学与私学,官学为地方县衙主办,一般是当地最好的学府。自然也会有所例外,私人承办的学府,由于种种原因,例如某位大儒任教,吸引了不少好的先生,学生也慕名而来,良性循环下私学也会超过官学。会宁学府是会宁的官学,是会宁数一数二的学府。 赵奇的父亲的生意人,家境殷实,但生意人的地位不如后世那么高,起码是远不如士人的。赵奇成了举人,在会宁学府读书,自然成了全家的骄傲。他成绩在学府中只能算是中流,故极其注重与同学之间的关系,加之他出手阔绰,在同学有大义的名声,属于人缘不错的有钱人。 今日,他约了同学于会宁河上泛舟,一共七人。古时文人吟诗作对,酸酸溜溜地互相吹捧暂且不表,说他们游玩罢了,觉得腹中饥饿,便商议着下船去吃上一顿,再去那烟花之地找可人儿互诉番衷肠。一行七人下了船,一路说说笑笑。赵奇见着一座三层酒楼,临河而立,装修不凡,便道:“好久没来这清风斋吃食,不如我们去那罢。”他是向旁边的高个公子说,穿着白色丝绸长袍,腰间带着鲤鱼玉佩一见便不是凡品,是他们中的领头人物,叫孙均。见孙均点头,赵奇领着众人向清风斋走去。 在二楼落座,听得小二道:“这几位公子不妨常常我们店里的特色菜,保准让你们满意。”“你可说说有什么特色菜,若是不能让我们满意,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话人是一个胖子,他平时好吃,显然对小二口中的特色菜有了兴趣。“客官您听好,我们店里有糖醋鱼,回锅肉,红烧肉,油闷笋,您别听这名字简单,味道可是一流。”这名字虽是简单,不似神仙居故弄玄虚,但是却都是闻所未闻,让他们起了兴趣,点了糖醋鱼与红烧肉,再加上那些常见的菜肴足有十五道菜,又要了一坛子清酒。小二告了声退,便去了后厨。 徐原在后厨摆弄着鱼,红烧肉他刚就用砂锅在炖,否则若等到此时再动手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在旁的几个厨师好奇地看着徐原,对徐原的手艺也有几分期待。苏珺本想在旁帮忙,被徐原赶了出去,现在看着酒楼的账本。 菜一道一道地上着,几位读书人推杯换盏,不由讲到月余以后的赛诗会,这赛诗会是整个江南地区学子的一场盛会,宣称是以文会友,评选江南第一才子。然经常是文无第一,要当选这第一才子需要力冠群雄,不能是稍胜一筹,只因为诗文这种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非得用明显超过第二第三的文采才可称得上江南第一才子。 “听说嘉陵的许艾曾言这次是志在必得,简直是不把我们会宁放在眼里。”“哎,本还有李公子与他一争高下,如今李公子入了京,惜我会宁无人啊。”“这不是还有孙兄在此嘛。”“慎言慎言,我虽痴长许艾几岁,但诗词这手,我的确是不如他,去年观其如梦令一词,感情细腻而深刻,不少大人都击掌称赞呢。” 这边小二捧着糖醋鱼上来,只见盘上一条色泽金黄的鱼,浇着有些红色的汁水,再配以小葱、白萝卜丝洒在上面,可谓色香味俱全。“客官,糖醋鱼来喽。” 几位书生提筷,只听赵奇道:“孙兄先请,尝尝这小二口中的糖醋鱼,若是入不了您的口,定叫那小二好看。”筷子接触鱼身,夹取了腹部的一块肉,外脆内嫩,只一入口,便知那小二所言不虚。“来诸兄都尝尝,的确是难得的美味。”众人尝过之后皆交口称赞,言不虚此行。 说他们几位也是家里富裕的子弟,这会宁城的美味也大多吃过,清风斋老赵的荷叶蒸鱼也是,却都不如这糖醋鱼来的新鲜,没错就是新鲜,是一种以前没有尝过的滋味,不曾想这糖与醋的结合是这般美味。这是厨艺较为匮乏的大周,时处于唐朝之后,做菜以蒸煮为主,连炒菜都是京城里大厨敝帚自珍的绝技,这糖醋鱼自然征服了他们的口舌,不由对那红烧肉有了更大的兴趣。这红烧二字,也是并未听过,想来也是什么新奇做法。 小二走后,当中的胖子道:“我还不知这清风斋还有如此美味的菜品,以前真是错了品尝美食的机会啊。”赵奇也不由疑惑,“是极,可我也没听人说过,据我所知这清风斋原是苏家的产业,不过不久前已经当做是其二小姐的嫁妆。”其中一位皱眉想到,“可是那苏珺,当年也是小有才名的一位女子,没想到如今已嫁做人妇,不知夫家是哪户人家。”还不待赵奇回答,小二已经端着红烧肉上来,见那红亮诱人的肉块,有几人不由地吞咽了几声口水。 红烧肉肥肉瘦肉相间,一口下去,满口皆香,十分粗暴地征服了他们的胃。只是这红烧肉共九块,且肉块不好分食,很快便见了底,而此时桌上别的菜还有不少剩余,读书人吃饭嘛,总要斯斯文文的,摆点样子。在这大周,没有所谓的猪肉下贱之说,当然牛肉羊肉的,是高端酒楼的招牌,但是也没有人把猪肉一脚踩到泥沼里。 赵奇问小二:“你这红烧肉的确是好吃,可能再上一份。”不料小二告了声罪,说道:“客官有所不知,今个有些突然,您也见到这肉是肥瘦相间,平常人哪能想到这种做法,我们去买时也就没能买到多少。且再这红烧肉烧至这入口即化,也需不少时间,所以是没有多的,小的在此给您赔罪了。”一番话有理有据,几位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也表示知晓。小二道:“如若几位公子觉得好吃,不妨明日找朋友一起来捧场,我通知后厨为你们准备份大的,我们这的招牌菜是限供的,算是小店给你们赔礼了。”一锅是分成了三碗,一晚上不可能只做他们一桌的生意,红烧肉端到这三处客人桌上,无一不称赞。只是想再要,却都说是没有了,一来是这原材料的确不够,二来嘛,好东西只有珍惜着给,别人才觉着你这是真的好东西。客人吃上了别人吃不上的东西,自然觉得自己高贵一等,吃的一是菜的味道,二是那虚荣心。这种手段在后世酒店上屡见不鲜,徐原也算是活学活用。 小二正是阿福,他见众人是学府的书生便做主明天给他们份大的,觉得卖给他们点人情,对店里自然是有些好处的。听着阿福的汇报,徐原不由点头,真是个好用的人才。徐原拍了拍阿福的肩膀,示意他好好干,阿福忙点头称是,拿起毛巾又忙活去了。 一众书生吃完走人后,店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客人,倒也没有出现铃铛儿口中的闹事情况。虽说清风斋近日生意不太好,但也只是相对于之前而讲,清风斋在这文兴街上也是名气不小的。苏家以卖木材起家,近年来也在尝试着不同的生意,如这酒楼,苏家共开了四所,清风斋、明月斋、天宝府、长兴居,每家的生意都还算不错。 徐原见到了在柜上算账的苏珺,她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记录、核算,掌柜的也在旁打着算盘,算珠敲击发出细微清脆的声音。只有铃铛儿一人在旁无事,拄着脑袋无所事事。她本想帮着端菜,那些伙计哪敢让当家丫鬟做他们事,所以便只能无聊地在这看苏珺算账,不时为她递下账本。 徐原在她面前拿手一挥:“铃铛儿在这干嘛呢?”铃铛儿道:“好生无聊,小姐算的账我也算不来,想要帮些忙却什么也帮不上。”徐原揉了揉她的头,没有言语。苏珺抬头道:“相公你来了啊。”徐原过去看她手中的账本,上面是她娟细的字,这古人记账也是极为麻烦,是用汉字来写数字,想到这,他不由一动。 “夫人你看这记账是否极为麻烦,这书写数字所费时间太多,如果我们换一种简单的符号来代替,是否极为方便。。。”他向苏珺细细讲述了阿拉伯数字的书写,让苏珺不由惊叹,旁边的掌柜也凑过头来听。听到徐原讲到数字相加列竖式的时候,他已经愕然了,“东家此法,实乃划时代之创举啊,这大大简便我们的记录,加快了计算,要是被算学的夫子们知道,只怕要向东家称师了。”的确,阿拉伯数字的应用对账目记录效率的提高具有极大的意义,掌柜目光很深远,此法若能流传出去,徐原定能受到颇多称赞,称之为流芳百世也不为过。这实在是一项重大的发明,掌柜天天要记账,他比苏珺更了解这像蝌蚪一样的符号的意义,更何况朝廷中算钱记账,掌管国库的人也是特别需要这个的。 如果之前徐原让掌柜惊讶,那么现在徐原已经让他折服了。有句话说,要想让一个人折服,就要在他最擅长的领域打败他,而徐原非是打败,是拿出一种全新的体系。 回家的路上,铃铛儿还在同苏珺谈论此事。铃铛儿为姑爷有这么厉害而高兴,虽然她不懂,但是那掌柜平时不说对她们倨傲,但把从无到有把清风斋的架子搭起来,他也是有些自己的骄傲的。铃铛儿可没见过掌柜对人这样,其实这掌柜本是读书人出身,本就佩服比自己厉害的人,以前在苏家的时候对苏家的子弟也都是不卑不亢的。铃铛儿为小姐感到高兴,姑爷厉害小姐就可以不用受到欺负了。她是个极为单纯的性子,前几日见徐原一副书呆子的样子她是极为着急的,为她的小姐着急,因为嫁了人之后夫家就是天,徐原不好就会连累小姐受苦。这几天虽不能从细微的地方察觉徐原的改变,但她今天觉得姑爷好厉害,烧的菜好吃,那些伙计说客人吃了菜后都是大加赞扬,还让掌柜的这么佩服。小姐笑得这么开心,真好,让那欺负小姐的李家好好看看,我家姑爷多厉害。 夜色笼罩大地,但城中贵公子、商贾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他们一掷千金博歌姬一笑,也有人只能露宿街头靠别人的施舍勉强度日,在赌场门口希望赢钱的客人给点赏钱。徐原一路看在眼里,这大周的世界是如此的真实,身边两个姑娘笑闹着,不时对周边看看说说。月亮算不上皎洁,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是和来时有一样的心情。 第五章 我们的天然居 近几日随着独特的招牌菜制度的推广,让清风斋在文兴街上再度成为焦点,生意也是逐渐地好了起来。街头甚至流传着清风斋花高价聘请了一位专门给皇帝做菜的御厨,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不过于士大夫这一阶级,清风斋不过是在会宁学府小有声誉,偶尔有会宁府衙的当差人或者是那些生意人听此也不过付之一笑,并未加以关注,他们出入的是神仙居、醉玉楼等地,对清风斋自然不屑一顾。 徐原在教会了清风斋的大厨老赵几道菜之后便不再理会,老赵是个实诚人,一辈子的心思都花在了这些吃食上,少年的时候是在京城的酒楼当伙计,在某个挺知名的大厨手下学了几手,但后来返回了会宁,如今人到中年,也是一位独当一面的大厨了,后厨的人都服他,当面背后都称他为赵头。这些菜肴做法新鲜,但实则学起来并不难,只几天老赵就能熟练掌握了。老赵嘴里不说,心里却是着实感谢这位东家,这样的绝技随便地便教给了他,真是气度不凡。 徐原当日在清风斋忙活了一晚,却是累得不行,让他不由感叹这身体太差,连做几个菜的劳累都吃不消。这几****每天早晨便在院子起来打一会拳,拳名八极,打起来虎虎生风颇有威势,莫不是徐原太过瘦弱,还真有些高手气度。这让苏珺和铃铛儿啧啧称奇,围着徐原左看看右看看,徐原很不客气地一人赏了一个爆栗。铃铛儿娇呼吃痛,揉脑袋的小模样十分可爱。 本来徐家吃肉是不多的,但有徐原的技能在,徐家每日的采购菜品上则多了许多肉。铃铛儿拿刀切着热乎乎的牛排,没有餐刀只好用刀子先切好再吃,不然捧着一大块肉啃实在是不好,特别是牛肉还不好咬断。徐原不由感慨:“可惜了没有红酒。”铃铛儿好奇地问道:“老爷红酒是什么酒,是女儿红吗?”“不是的,红酒是用葡萄酿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虽然不太一样,但就是这种感觉。”铃铛儿似懂非懂,“铃铛儿和夫人都没喝过,以后老爷要买点给我们吃啊。”苏珺也是一脸好奇,她尝了口牛排,称赞道:“滋味真的不错啊,相公你好厉害。”铃铛儿闻言也抢着要吃,嘴角还沾上些汁。 文兴街发生了件大事,清风斋门口围了不好少看热闹的人。掌柜的站在门口指挥伙计忙上忙下,一个有些微胖的伙计扛着梯子,阿福扛着几个物件,粗粗看去像是匾额之类的东西。这时有后来的人问旁边,“清风斋这是要干嘛?”“听说是换了个东家,准备改名字呢。”“这清风斋不是苏家的产业吗?怎么换东家了?”“我听说今日新东家为了庆祝这个喜事,全店打八折呢。”“是所有菜都作价原来的八成吗?我可听说那边的如意楼开张的时候可是降到了六成八,还有学正大人亲自写的匾额呢。”“如意楼算什么,这清风斋的招牌菜我昨儿个吃到一道,那滋味真是人间少有,我估计就算是知府大人来了也得称赞呢。”现场充满了欢快的气氛,人群中还有十几位会宁学府的学子,他们打着扇子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人群无意识地与他们分开一小段距离。 在掌柜的指挥下,招牌顺顺当当地挂了上去,上书:“天然居。”然后又挂了对联上去,写着“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两句话一左一右,十分有趣。人群中传来几声叫好声,也有不识字的在旁边人的指点下懂了,颇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学子中也在议论,孙均、赵奇都在,他们站在一位高个的书生身后,隐隐以他为首。那高个书生道:“这店主人还真是有趣。”赵奇也附和:“这店名有趣,店里的菜更有趣,存文兄今日可一定得尝尝他们家的招牌菜。”高个书生也不由更多几分好奇,能让赵奇这般称赞的,还真不多。赵奇这人他知道,虽然学业并不顶尖,但做人做事极有分寸,这般推荐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掌柜的一拱手道:“诸位乡亲,今天是我们天然居的改名之喜,所有菜品一律八折。我们新东家是个文化人,今天请来了会宁学府的几位举人,以文会友。”下面有人道:“怎么个以文会友法啊?掌柜的你倒是说说。”“大家想必也都看到我们的对联,其实这并不是两联,而是一副上联,’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我们东家对了一句在我手中的纸条里,如果会宁学府的诸位对的比我们东家好,那今个我们就跟大家一同乐乐,全部免费。”下方传来一阵叫好声,大家把目光都投到会宁学府的一行人身上。昨天掌柜同他们说过,他们也没有太过在意,显然并不认为会败给所谓的新东家。 孙均冲高个书生道:“想必宁兄已经成竹在胸了吧。”宁仲康微微一笑:“还需再打磨一下,不然被人比下去可就不妙了。”孙均道:“那我就先抛砖引玉了。”他挥挥手,上面的阿福拿着纸笔过来,他写下了下联。阿福将纸递给了掌柜,掌柜高声:“孙均孙公子先对一手,‘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人群里传来欢呼,叫好声响成一片。若是这些书生赢了可是能吃免费的饭,谁人不愿意。掌柜的冲宁仲康道:“不知诸位公子还有没有更妙的下联。”他一脸微笑,显得也是自信满满。 宁仲康示意阿福下来,挥笔写下。他对旁边的孙均道:“虽然对得并非十分满意,但今天免费的饭想必是有着落了。”赵奇忙称是,“宁公子出马定是手到擒来,我观孙兄所对已然足够,不知那掌柜为何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们有骄傲的资本,会宁学府里的学生可都是千军万马中从乡试里杀出来,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此时徐原三人亦在人群当中,苏珺说道:“恐怕这些书生不是相公的对手啊。”她的相公也是饱读诗书,自然不差别人分毫。徐原道:“今日之所为,天然居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到时候你坐等收钱就好了。”铃铛儿插嘴道:“夫人要是数钱数不过来,铃铛儿可以帮你数。”苏珺想起前晚相公和自己的一番谈话,心里还是有些美滋滋的。 前夜。“夫人,我想将清风斋的名字换掉,你说好不?”“妾身嫁给了相公,清风斋是我的陪嫁嫁妆,这些东西自然都是要由相公来决定的,不必与我商量的。”徐原摇头,“不,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要与你商量的。不过这清风斋还需你来照管,以后还会越做越大的。”苏珺一脸好奇,但丈夫这番话让她高兴的紧。“你不必始终围绕着我转,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我看这清风斋是个好机会,你喜不喜欢做生意?”苏珺家里本就是商人世家,从小耳濡目染的,自然也知道些做生意的门道,但毕竟不是男孩,家里没有很用心地培养她。“只是怕做不好。”“没事,我来教你。”“只知道相公会读书写字,却不知相公还会做生意啊。”“你相公会的东西很多,我以后慢慢教你。后天我们把店的名字换了,就叫天然居好了。”苏珺反复念着天然居,心里对这个名字倒是喜欢的紧,是我们的天然居啊。 “会宁学府宁仲康公子对‘山映水画舫,舫画水映山。’”人群也不管不顾,只是叫好,也有几个细细思索,露出赞叹的神色。孙均道:“还是宁兄技高一筹啊,小弟佩服。这会宁河与山辉映,浑然一体,水中的画舫上也画着山水风光,这一虚一实,果真是妙。”宁仲康很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赞美,点了点头。众书生也在纷纷议论,互相称赞宁仲康的所对的下联。掌柜的道:“会宁学府的诸位对完了,我来说说我们东家对的下联。大家可知会宁最有盛名的寺庙是哪所?”人群异口同声:“是云隐寺。”还有微微的议论之声,“明空大师可是位得道高僧,听说当年老住持传给他的只是一间小庙,如今云隐寺已成了浙江一带最有名的寺庙。”掌柜听得众人道云隐寺,不由一笑:“没错,我们东家的下联便是‘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 书生这边瞬间炸开了锅,“妙啊妙啊,这云隐寺对天然居,简直是绝对。”“连意境对的都是非常巧妙,两处地方一为世俗消遣之地,一为佛门清净之地,两个人,一为享受美食的客人,一为闲云野鹤般的云游僧,端是巧妙。”孙均也是佩服,他只是随口胡诌的大佛寺,人家拿着云隐寺来对,强过了不止一筹。赵奇却心想,用云隐寺来对,这主人可真是有想法,不是个简单的人。因为云隐寺在明空大师的带领下,香火鼎盛,这主人是拿云隐寺自比吗? 宁仲康向掌柜的一拱手:“确实是我们输了,害的大家今天吃不了免费的菜,乡亲们今天这账便算在我身上还了。”掌柜的微微一愣,“宁公子高义啊。”众人一阵欢呼,都道谢过宁公子。后厨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众人入店就坐,掌柜的引宁仲康一行人向三楼走去,也有几个生意人包了二楼的几间包房,全店笼罩在热闹的氛围下。 第六章 茶馆听说书 天然居改名一事落下帷幕,几位书生表示要与写对联的东家见上一面,徐原也欣然接受了。这些书生倒没有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心态,反而对这位东家十分好奇。待见过徐原之后,各自通了名号之后,这才知道这东家就是那位小有名气的苏家女婿。徐原嗜书如命的故事他们也是略有耳闻,忙称道佩服。 宁仲康道:“那匾额上的字不知是否出自徐兄之手,我观那字挺劲有力,不似当下的主流,隐隐自成一派。”这是极高的赞扬,听他的口气,也非是读书人的相互吹捧。徐原微微一拱手道:“不错,正是我所书。近年来一直闭门造车,倒是让宁公子见笑了。”“徐兄谦虚了,这字就算我们学府的老师相比也不逞多让,似徐兄这般不要虚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人真是少见了。”徐原与他们天南地北地聊着,读书人特别是古时的读书人一聊起来,话题便转到政治上。徐原更多时候是在倾听,偶尔插上一两句嘴也是切中要害,让众位读书人佩服不已。 这大周新帝即位,磨拳霍霍地想大展拳脚,推动改革,加强军备,对官员实施定期的考核,改变了升迁制度使其更加严格,减轻劳役,降低税收,从而达到增强国力的目的。然则改革一开始便受到了极大的阻力,以秦瑞为首的保守派对改革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情绪,改革步履维艰。新帝一下子就懵了,这与他的设想完全不同,改革的艰难进行让他没了信心。这时朝堂上出现了极其尴尬的一幕,改革派与保守派吵得不可开交,而本应大力支持改革的新帝却突然态度暧昧,一场风暴慢慢地形成。 众书生是改革派的支持者,徐原却提出了不同的观点。“子修老大人虽在朝堂中威望煊赫,但他们的改革终究是触及整个士大夫阶级的利益,现在还只是部分的人跳了出来,但是随着改革的进一步深入,必将有越来越多的人与他为难。如今连皇帝的支持都难以保证,依我之见他不宜再继续下去。”这番话下去自然惹得好大的争论,徐原也都一一应答,几个书生还吵得脸都红了。不过这一事还未定论,他们几个也就只是打打嘴炮,好幸这之中没有那种自命不凡的人,以为自己就能指点江山,朝廷上的诸公都是蠢蛋,恨不得立刻就拯救万民于水火。 话要谈,饭也要吃。徐原特地让老赵烧了一只叫花鸡送过来,让书生们吃得大呼过瘾,顾不得读书人的形象,孙均手快,抢了一个肥美的鸡腿,让众人纷纷喝骂,他昂着头,咬着鸡腿一脸的享受,一副你能把我怎么办的样子。徐原也在旁落座,夹了几筷子,宁仲康与他侃侃而谈,大家风范十足。 众人商量着去茶馆听说书,叫上了徐原。徐原自然不能把苏珺与铃铛儿丢下,也带上了她们。他和苏珺在路上说笑,铃铛儿不时插几句嘴,悠闲自得。这自在的日子的确会消磨人的野心,重活一世的徐原也没有济世安天下的雄心壮志,前世他也达到过比较巅峰的境地,自然知道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有时看着苏珺的侧脸,不由会生出,就这样和她在会宁过上一辈那种感觉。只求小富则安,不要显赫一方。 苏珺是个婉约性子,像标准的江南女子,细腻可人,就那样淡淡地散发着女人的香气。她又不是那种会悲秋伤春,见到才子就走不动道的闺阁小姐,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徐原发现她非常地热爱生活,比如她很喜欢做糕点,徐原一脸享受地吃下去她就十分高兴。她对去茶馆听说书的体验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前只有家里请人来说,有几分好奇几分期待。而铃铛儿则是一脸的高兴,喳喳问徐原这个那个,还给他讲以前家里来人说书的热闹,说其实夫人是挺喜欢这个的。徐原看向苏珺,她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像做错了事被捉住的小丫头。 “相公可有去过那茶馆,不知是什么样子。”“我倒是没有去过,想来就是有个老头子在上面说故事,有个姑娘唱唱词词,我们喝喝茶,说到好的地方还会有人叫好打赏。”他今生虽没去过,前世却去过几次,但不甚喜欢。此间人们娱乐的活动也不多,听说书也算是个老少咸宜,雅俗共赏的节目了。其实这前世的北方茶馆,而江浙一带的茶馆却与这并不相同,然在这大周,北方的茶馆形式流行全国,徐原这话也就不算是错了。 宁仲康等人去的茶馆也不是什么低级地方,当中大堂共四十八张红木桌子,前头架着一个台子,一位老者拿着扇子,嘴皮上下翻动,不时听到叫好声。两侧设有雅间,雕饰不凡,挂着几幅字,想必是什么名人提的。一进门伙计就招呼着几位坐下,徐原要了张小桌子和苏珺铃铛儿一起,点了壶茶和点心。 台上讲的是安史之乱的故事,老者也是经验丰富,起承转合把握得十分自然,该停顿的时候停顿,该放声的时候放声。徐原听着,不时与苏珺交换下意见,倒也是有趣。铃铛儿略有些走神,待老者讲到唐明皇诵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时候,两个小姑娘都哭了,为这凄美爱情落泪。徐原不由撇撇嘴,表示无法get到故事的泪点啊。 老者鞠了个躬,就要退下,突然在雅间里传来声“穆王府小王爷打赏纹银五十两。”老者没有立刻退下,脸上的表情反而有些,尴尬。周围人突然开始讨论开来。“听说小王爷看上这李老先生的闺女,已经连续来了五六天了。”“可是我听说李老先生每次都把赏银退了回去。”“可不是,那么大岁数才有一个宝贝闺女,可不疼着呢嘛。” 老者冲雅间拱了拱手,道:“小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钱我是万万不能收。”伙计把赏银拿了上来,他挥挥手,示意给送回去。伙计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人群到有一人起哄:“老赵,你看小王爷那么稀罕你闺女,她嫁过去之后还不是吃香喝辣,你可就沾上皇亲了。”老赵没有回答,这时雅间里出来个穿着锦袍的公子,手里拿着把折扇,倒是可以称得上是器宇轩昂。十八九岁的样子,稍有些纨绔之气,后面跟着个小厮,道了声:“老丈我们去后台说话。”迈着步子朝着说书人走去,老赵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徐原饮了口茶水,唇齿生香。“那小王爷看起来不像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啊。”苏珺微微一笑:“那小王爷倒是很有风流的名气,不过穆王府家教极严,他也只是在风尘之地留连,算是美名多过恶名。”的确,古时的风流还真算是美名,只要是别欺凌良家的妇女,大家对男子这方面还是很开明的。 老者下去后,来了位三十多岁的女子抱着琵琶,咿咿呀呀地唱着,嗓音清丽,众人也都静静地听着。十多来分钟后,她唱罢也下了台。台上没有了人,众人也就自顾自地开始聊起了天,天南海北的,有说今年的生意不好像同伴抱怨的,也有在攀交情的人在使劲地奉承另一个人,更多的是聊起了政治和税收。 徐原对二女说道:“若是觉着无聊,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了。”苏珺好奇地道:“相公不妨说来听听。”他略一思索,讲起了西游记的故事,“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感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赡部洲,曰北俱芦洲......“说到石猴破石而出,进入水帘洞称王,铃铛儿已经是满眼的小星星,故事层层递进,有一只猴子病死,石猴渴望长生遂东渡去寻求长生之法。讲到石猴在人类世界的好笑事情,二女不由得咯咯地笑着。 沉浸在一件事里,便不觉时间的流逝速度,说到石猴龙宫盗宝,徐原不由得口干舌燥,倒了口茶喝了下去,一见天色,便道:“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家去了。”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在听,对于他们的围观,徐原也没有驱逐,好故事人人爱听嘛。这时有一人道:“这位公子,不知明日可还来茶馆继续讲。”徐原一拱手道:“抱歉了,明日怕是不行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的。”说完,拉着苏珺的手离开了。人群中传来一阵叹息。 茶馆的老板听着伙计的汇报,问道:“可都打听清楚了,那位公子的来历。”“回掌柜的,都打听清楚了,那位公子是和会宁学府的宁仲康宁公子一起来的,名唤做徐原,是个读书人,但好像不在会宁学府读书。他还是文兴街清风斋的东家。”“等等,清风斋不是苏家的产业吗?”“不错,那徐原的妻子便是苏家的二小姐,清风斋是她的嫁妆。”掌柜的用手摸着胡子,陷入了思考,随后他道:“这件事你不要张扬,我去找老赵商量下,你待会把听到的故事讲给他听,若真有那么好,这也不失一个机会。”伙计点头称是,在低头的瞬间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七章 小小波澜 铃铛儿照例起了个大早,麻利地穿好衣服整理床铺。她冲在扫地的吴妈问了声好,然后就抱着柴火跑到厨房烧水,小丫头拿铁棒拨弄着,火焰明亮地有些晃人眼。天气有些转了凉,铃铛儿自己先洗漱完毕,提着烧好的热水敲响了徐原和苏珺的门。 铃铛儿给苏珺拧好毛巾,徐原已经穿着汗衫出去打拳了。苏珺坐在镜子前,铃铛儿替她梳着头发,长长的头发在木梳的调理下变得整齐。“小姐的气色真好”就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铃铛儿更乐意喊苏珺小姐,十几年喊下来的习惯,这个称呼也有了感情在里面。苏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光洁,不由又想到徐原来。“感觉不久前我还带着你在家里吃爹爹从苏州带回来的点心,娘在旁边绣着花,就这样看着我们。现在我都已经嫁做人妇了,就跟做梦一样。”铃铛儿把头发盘上去,绕了好几圈,再用发簪挑起一络头发,插入固定。 待吃完早饭,铃铛儿迫不及待地等着听西游记,搬来一把小凳子坐着,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徐原慢慢悠悠地叙述,大闹天宫的剧情展开来。此时,天然居里迎来了两位客人。 一位中年人,戴着一顶员外帽,穿着黄色的丝绸衫,正是那日茶馆的掌柜。老者跟在他的身后,身上的长衫有些旧但洗得很干净。他们找到天然居的掌柜,道明了来意。掌柜一脸迷惑,搞不清这开茶馆的来找徐原做什么,“我们东家不知几时会来,要不待他来时我与他说一声可否?”“不如这样,你告诉我徐公子家在哪,我亲自上门拜访。”掌柜打量了这两人一会,叫来个伙计为他们领路。“如此真是谢过了。” 铃铛儿有些不满地去开门,打扰自己听书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人笑眯眯地问道:“可是徐公子家,我是一品茶馆的掌柜,登门拜访,劳请通报一下。”铃铛儿点头称是,道了声稍等,迈着小步子回去,“老爷老爷,外面有人找你,说是什么茶馆的长辈。”徐原有些疑惑,但一想便了然了,他起身去门口,拱了拱手道:“掌柜的好,我是徐原,有什么事进来说吧,铃铛儿去泡壶茶过来。”他一路领着二人进来,他们自我介绍一个是那日茶馆的掌柜叫作金富贵,倒是个喜庆的名字,另一个是说书的老赵头。 掌柜地饮了一口茶道:“今日前来,实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问那西游释厄传是否为公子所做?”徐原答道:“其实这是我幼时听一位游方道士所述,那日见小姑娘无聊便讲给她听,当做消遣。”还不待金富贵失望,徐原又道:“不过,那西游的故事可都在我的脑子里呢。”金富贵一愣,看着徐原似笑非笑的脸,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这样的,徐公子。昨日你在我们茶馆说的故事我们的赵老先生听了之后十分喜爱,不知徐公子可否将这整个故事向老先生细细讲来,若是有书稿更佳。当然这故事做是我们买的,价钱不会让徐公子失望的。”徐原微微一点头。金富贵趁热打铁道:“我们将这西游释厄交给赵老先生讲述,到时候必将名传四方,徐公子也是名利双收啊。”老赵也道:“徐公子的故事,我的确是非常喜欢。”徐原略一沉吟,道:“你们先等等。”说罢他向书房走去,苏珺拿着糕点过来,想两人行了个礼,替徐原招待起来。 “这是西游记前面的书稿,你们先看看。”说罢,徐原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吃着苏珺做的糕点,味道真不错。待老赵将十几页的稿件快速地看完,他向徐原行了个礼:“徐公子大才,此等文章必可名扬四海,交给我们说书实在是大才小用了。”金富贵暗道不好,哪有你这么拆自己台的。徐原道:“老丈所说我却是不赞同,写成字给读书人看是名扬四海,那交于你们说书不也是另一种形式吗?西游的故事是任何平常百姓都乐意听的,我倒觉得交于你们才是最好,你们说书人讲这个故事,有十个百个人在听,他们再将这故事传扬出去,若到最后西游的故事人人传诵,这中间可要记上老丈一笔。”通俗故事在此时的大周还未流行,说书人能讲的范围也就并不广,所以说书人这个职业多是给些生意人讲讲落魄书生,历史演义之类的东西,也有下乡走巷的给老百姓讲的,但这类说书人日子并不好过。徐原这一番话说得老赵十分感动,说书的并不是一件非常受人尊敬的职业,然而他却十分享受着这种讲故事的乐趣,就好像带着别人走进一个的新的世界一般。苏珺偏头看了徐原一眼,心里暗道相公厉害,这金富贵明显是来买书的,可徐原仿佛不知道似的,只是谈论西游这个故事而不谈其他。“我保证西游后面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各路神仙妖魔登场,定叫大家如痴如醉。” 徐原拿起这书稿道:“金掌柜,这书稿暂时先借赵老先生看,你们先照这个故事讲,我们看看茶客们喜不喜欢听再议如何?”金富贵无可奈何,只得告了声打扰,带着老赵离去了。待他们走后,铃铛儿问徐原:“老爷你为什么不把书卖给他们,肯定能赚好多好多钱。”苏珺却道:“如果这样卖书的话,只能赚上一笔小钱,这叫好东西不愁卖。”徐原知道西游记的出现,必将掀起一阵风波,这是金富贵和老赵所没看到的。他将演义小说提前几百年弄了出来,这对整个大周的文化阶层都将是一个冲击。现在的主流还是停留在诗词的欣赏上,士大夫以此消遣,但是很多的百姓却缺少精神消费,这平民化的文学形式必能引起巨大的化学反应。 今日,很多家茶馆的掌柜都买到了这么一个消息。一品茶馆的掌柜买了一个全新的故事,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听那小厮讲了下那故事,他们有种预感,这个故事要火。这时候大家都把目光放到一品茶楼上,他们想知道这个故事究竟会带来怎么样的影响,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把这个故事买下来。这是一般商人惯有的思想,特别是在古代没有产权保护,大家都有一种用你的故事是你的荣幸的这样一种感觉。 徐原还是继续自己的生活,他今天没去天然居看看店里的生意,也不去一品茶馆看他们有没有开始讲西游记。在家里和铃铛儿逗逗笑,吃苏珺做的糕点,一个人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古代的慢节奏生活真是悠闲自在。 第八章 一缕微风 徐原今日早早地起来,难得的没有练拳,因为他答应苏珺去城外钓鱼,吃完早饭后开始收拾钓鱼的家伙,钓竿前几****去街上的店里买的,不算太贵,一根杆子,竹木做的,颇为贴手,至于鱼篓是在街上一位卖竹编品的老丈手里买的。苏珺和铃铛儿在收拾糕点和调味品,徐原说要即钓即烤,说这话的时候还一脸享受,让她们不由好奇。管家叫来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了,叫赶车的进来帮忙把简陋的铁架子搬上马上,徐原三人晃晃悠悠地出了城。赶车人是个老把式,车子走得不快,却十分地平稳,车轱辘不紧不慢地滚动,徐原他们一路讲着闲话。 铃铛儿今日明显有些小兴奋,小脸蛋红扑扑的,一脸的向往,在马车上叽叽喳喳地和苏珺地交谈。她昨天便开始掰着指头期盼,陪着徐原买这个买那个,恨不得马上买好就出城去。天气有些微凉,下车时苏珺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徐原问道:“冷吗?”钓鱼讲究早晚,这两个时候的鱼是容易咬钩的。苏珺摇了摇头,“大概刚下车有些不适应,不冷。”徐原点头,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江水缓缓流动,绿树青草群山,的确是让人心旷神怡。老丈也是知道他们是要来钓鱼的,这里地方开阔视野好,野炊钓鱼都是极好的。周围有几个人拿着钓竿,静静地垂钓,见到徐原几人抬起眼皮看了几眼也就不再理会。把东西都拿下来以后,徐原跟赶车人说好中午来接,老丈便赶着车离开了。 架子什么的很简陋,前天徐原去让铁匠打的,工艺有限,只能将就着用。徐原选了个有几米宽草带的地方,把架子搭了起来。他细细观察后,把米洒下去,打了个窝子,又如法炮制帮二女打了窝子。他手把手教苏珺怎么提竿,有何需要注意的,不要心急,铃铛儿把蚯蚓穿好后,已经下了钩。铃铛儿兴致勃勃的,势要钓满鱼篓。徐原也下了钩,静静地等着鱼儿吃饵。 最先咬饵的是铃铛儿那边,她见浮子动了下,耐心等了会,她记着徐原说的要等鱼儿咬住再提竿,刚开始可能只是鱼儿的试探。她突然一提,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被她扯出水面,劲儿很大,刚开始本是兴奋,可一见这鱼用力地拉她,还在挣扎,铃铛儿突然有些慌了。本来这江鱼怎么也没有人的力气大,可是小姑娘手一松,杆子一沉,鱼儿重新入水,再一看,鱼儿已经不见了踪影。铃铛儿一脸沮丧地重新穿饵,徐原出声安慰:“没关系的,第一次钓到鱼难免紧张嘛。”苏珺也道:“铃铛儿好厉害,我和相公都还没有鱼儿咬钩。”铃铛儿一脸坚定,我一定可以钓到很多鱼的,然后就可以吃到老爷的烤鱼了。 苏珺成功钓到了第一条鱼,徐原有些无语,不知为何他这边迟迟没有动静。又过了三四分钟,徐原自制的浮子突然轻微地动了两下,若非是他一直盯着恐怕还难以发现。接着浮子突然往下一沉,鱼儿咬钩了。这时候不能着急,若是这时候起竿恐怕很难收获这条鱼。浮子突然开始上下浮动,徐原知道时机到了,一提竿,一条肥美的鲫鱼在阳光下扭动着身躯,江水粼粼。把鱼装进网兜里养着,徐原重新下竿。 有时候,一旦开张势头便难以阻挡,徐原频频起竿,例无虚发,让铃铛儿一阵羡慕。苏珺和铃铛儿的收获并不多,但还是很有兴致地坐在那里等着鱼儿。苏珺一丝不苟地盯着浮子,盼望着鱼儿咬钩。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不大,有点微风,故而来江边钓鱼的人还不少。远远的,一辆精美的马车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位家丁模样的人,苏珺看了几眼,一位少女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还有一位四十开外的夫人,穿着素色的锦衣,头发盘起,簪子首饰之类的东西,看上去便是名贵之物。是母亲带着女儿出来游玩,不过这几个人,她都不认识。 见也钓了不少鱼,徐原收起钓竿,对苏珺道:“夫人和铃铛儿把火生起来,我来处理这鱼。”柴火是本来就带来的,火一会就生起来,徐原用铁签把鱼穿起来,拿刀子正反面划了几道口子,待烤到金黄,已经有香味飘出,再撒上些盐末,便大功告成。他拿起来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可惜了没有孜然和胡椒粉,不然会更佳。他递给苏珺,金黄的鱼儿看起来令人很有食欲,她小小地咬了一口,香、脆、嫩的感觉交织在味蕾,真的不错呢。旁边的铃铛儿也等不急,连忙拿起徐原摆在旁边的另一条,“真好吃呢。” 旁边钓鱼的人见这里开始了野炊,心里好奇,偷偷打量着这边。烟气袅袅,又两条鱼烤熟,徐原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拿起一条烤好的鱼吃了起来。值得说上一笔的是,不远处的带着女儿来游玩的妇人着家丁拿钱过来想要买几条鱼,徐原也没收他们的钱,送给了他们几条刚烤好的鲫鱼。估计是小姑娘嘴馋,见他们吃得香不免也想尝尝。 太阳逐渐大了起来,现在虽是夏末,可到了午间太阳还是有些灼人的。徐原拿起一块绿豆糕,清甜糯口,眯眼看向远方,车夫赶着马车慢慢悠悠地过来。“铃铛儿收拾收拾东西,该回家了。” 老王如往日一样踏入一品茶馆的门,他踱着方步,笑着和认识的朋友打招呼。“赵兄,又来听赵老先生说书啊。”“是极,今天我家小子缠着我非要和我一起来听,以前叫他陪我喝喝茶都没有这么勤快。”“老王,最近生意怎么样?”老赵未来,早的几位点了茶,互相聊起了天。 这几日一品茶馆小小地火了一把,每天都来喝茶的人发现老赵开始讲起了一个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故事,叫做西游释厄传。什么七彩石、拜师学艺、抢金箍棒的桥段让众位来喝茶的闲客过足了瘾。听完之后,回家闲聊的时候,在外请客吃酒的时候,不时提上一两句,若是发现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便旁若无人地聊起来。听过的人大都在称赞它,若是有好奇的人上来问上一两句,他们讲些桥段却又没有表达的能力,再说上几句精彩啊,绝妙的赞叹话,转念一想,便说诶那个谁谁谁,明天同我一起去听听赵老先生的西游释厄传,肯定让你听得过瘾。慢慢在口碑的传诵下,一品茶馆的生意是越来越好,金富贵这几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在这会宁城内,慢慢起了一缕微风。 第九章 西游协会 徐原和众掌柜的吃着菜,铃铛儿侍立在旁,不时添酒。饭是在天然居吃的,在自家的酒楼请客,成本自然就低了不少。徐原放下筷子,众掌柜见他如此,有几位不由地坐正了身子。 他缓缓开口:“我知道大家可能很好奇,为什么我要请大家来一起吃这个饭,昨天、前天你们来找我的目的大概只是我手中的这本西游释厄传吧。”众掌柜点头,没错,他们前几天来找徐原询问西游释厄传的消息,但是徐原却不动声色,把他们聚到了一起,这之中有临江轩的宋掌柜、兰香茗的李掌柜、碧玉坊的王掌柜,自然徐原也请来了一品茶馆的金富贵。 “首先我们先谈谈西游释厄传这个故事的可读性吧,大家这几天也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一点,我们先让金掌柜谈谈这几天他的收益吧。”金富贵有些不太情愿,他原本是想一个人独占这个故事,但没有想到西游释厄传这么受欢迎,已经到了令人眼红的地步,如若他一个人独享,抵不住这么多同行的嫉恨。“光这三日,我们一品茶馆赚了一千一百两白银,收益是原先的三倍有余。”这话引起一阵议论,虽然大家知道一品茶馆的这几日生意好,但把这种成果具体量化了之后才是最惊人的。 徐原随即道:“我知道大家有些难以相信,但这就是事实,这就是西游的魅力,想必现在已经没有人想花个百来两银子来买西游了吧。”几位掌柜脸上一抽,却是不动声色,他们本想欺徐原不识货,以为拿点小利就能换到西游,虽然被拆穿了,但是生意还是能做的嘛。 “那不知徐公子打算怎么卖你的西游呢?”在座的大多都是人精,等着徐原的下招。徐原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微微一笑:“我的西游卖的不贵,只需你们茶馆的一成利益。”稍稍一阵寂静,宋掌柜一拍桌子,腾得站了起来:“笑话,凭你空口白话就想要我们一成的利益,真是休想。”连已经吃到甜头的金富贵也跟着帮腔,另外几位掌柜也是一阵沉默,显然,这个要价太高了。 徐原缓缓道:“非也非也,其实并不高,大家仔细想想,如果我的西游能为你们提高一倍收益,这个要价可就一点也不高哦。”宋掌柜笑也不笑:“城东这块每天喝茶的人本来就那么些人,就算是你的西游的确很吸引人,就算能多几个本来不喝茶的人因为你的故事来喝茶,肯定没有两倍利润那么夸张,别拿金掌柜的例子欺我们,大家谁不知道他那多出来的客人有一大半是从我们茶馆跑过去的,黄口小儿休要信口雌黄。”宋掌柜虽然咄咄逼人,但却并非是无理取闹,一字一句皆有理可循。 徐原也不恼:“宋掌柜你也说了,这来的不就是我们城东茶馆的掌柜吗?我们把城西的生意也抢过来不就好了。”说罢徐原微微一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又道:“大家都知道,会宁的府衙在我们城东,城西多是一些商人富户,那里喝茶的人比我们城东可要多,而且更舍得花钱。我可知道知府大人去过一次一品茶馆,颇为欣赏我的西游呢,如果在官场、商界刮起一股西游风,让人们茶余饭后都来讨论西游,让那些没听过西游的人想,哦我没听过西游在交际时产生一种落差,去促使他去听,我想城西的老爷们也就乖乖交钱来听了吧。至于如何挂起这阵风,我想只要稍加引导,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金富贵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宋掌柜也没有出声反驳,似乎是认同了徐原的话。兰香茗的李掌柜道:“徐公子的话我认同,但是这一成利益是否太高了。”徐原道:“可是兰香茗的李掌柜,让我们来算一笔账吧,如果现在你每日净入百两白银,那么我替你把生意做到二百两的利润,你付我二十两的报酬,怎么着也不过分吧。说句实话,我觉着这一成还是太少了。”李掌柜也不示弱:“可你这样的前提,也是要抢别人的生意,这可是会有些麻烦。”徐原反唇相讥:“你们做生意的,哪个不是抢的头破血流的,各凭手段罢了,难道李掌柜的又想欺负我这个读书人吗?”之前想低价买西游的,就有这个李掌柜,徐原也看出来了,这位李掌柜便是个爱贪便宜的人。徐原抿了口酒,真不好喝,淡薄不够醇香,道:“如果能赚上一倍的钱,代价是只得罪几个人,我想各位或者你们的东家是不会反对的。况且我们可以团结起来,共同进退。” 徐原拿出一张纸给最近的王掌柜示意他传下去:“这是西游协会的入会单,大家如果想要西游这个故事,那么就签上名字,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拉拢一帮人,打压一帮人,从而实现资本的集中。随后徐原细细地说了加入这个协会的好处,徐原以茶馆一成利润为标准的价格售卖西游这个故事,西游的故事讲完还有其他的,还有众协会会员可以互通有无,互相帮助。他的潜藏意思便是如果不加入我们,可别怪大家不带你玩哦。 徐原也没有逼迫他们现在表态,他们大多也表示要考虑一下,有几个是要回去请示东家的,金富贵也是有些小心翼翼地表示要再考虑一下,这倒不奇怪,可是有一个人倒是让徐原意外,宋掌柜竟然当即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徐原暗暗感慨,思维严密,做事有理有度,却又有不凡的魄力,看来古人也是不能小觑的。他在反思,自己对于这些古人的优势在哪里,劣势又在哪里,以后可得要谨慎小心,不管哪个时代,都不乏聪明人,只是有时候他们的眼见稍微有些局限,而徐原有超越他们一千多年的经验,这个优势是难以比拟的。 徐原送走了九位掌柜的,找到在柜台看账本的苏珺,见到苏珺手边放着一碗水,也不在意,拿起就喝了下去。苏珺脸都红了:“相公,那是我喝水用的碗。”徐原哈哈一笑:“自家媳妇,有何干系啊。”苏珺假装继续低头看账本,满脸红霞。这时铃铛儿急匆匆地跑过来,看见徐原便满眼冒小星星。“夫人你没看到刚才老爷好神气啊,那么多人老爷讲得他们哑口无言的,还有一个老爷爷胡子一颤一颤的,好有趣啊。”苏珺知道徐原找了那些掌柜的是要和他们谈买卖的,好奇地问铃铛儿当时的情景。“...那个大叔可凶了,还给我们老爷拍桌子,后来还不是乖乖地签字了,他手指好大,按了一个手指头印用了不少印泥呢...还有那个金掌柜,前几天老爷免费给他稿子他也不签,气死我了...就一成的收益哪里贵了,都是小气鬼。” 苏珺自然知道这一成的收益可不少呢,这可是相当于揪别人的肉啊,听了铃铛儿的话,苏珺有感觉,这些掌柜都会把肉拿过来的,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徐原带给她潜移默化的影响让她去相信这个男人。她不由看了一眼徐原,本来苍白的面庞现在多了几分红润,眉脚稍稍上扬,嘴唇抿着,双目微眯,一副在思考的样子。徐原仿佛感受到她在看她,转脸一笑。我家相公好厉害啊,在赞叹相公的同时,自己又难免起了几分思索。 徐原想了想,今晚应该和他的妻子好好谈一谈了。 第十章 夫妻夜话 在家吃完饭,铃铛儿和王妈把碗碟都拿下去,本来这只是王妈的活,铃铛儿见她辛苦,也时常帮帮她。 徐原今日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先去书房看会书,而是直接向房间走去。苏珺低头做着刺绣,眉目如画,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徐原开门的声音惊扰到她,她抬头看向徐原:“相公,今日不去书房看书吗?”徐原拉过一条椅子过来,坐到苏珺面前,“夫人,我想与你谈谈。”他面色平静,看向苏珺的眼睛,这个小姑娘没有像往常一样羞涩地低下头去,她和徐原相视,略有所思。 “旁话我也不提,夫人,我知道你是因为婚约而嫁过来,或许不仅仅是婚约,还有李家为了恶心你们苏家,使了些手段,害得你嫁给我。”苏珺连忙道:“相公千万别这么说,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嫁给相公是我自己的决定,相公虽然痴些呆些但是我相信相公会待我好的。”“我会待你好的,你相信我。我跟你说,我曾经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就是说偶尔会害怕一些未知的危险,想要消除这个,就得撅着屁股拼命地往上赶...”徐原有些前世的感慨,但发现这些实在是不好与苏珺讲,顿了顿又道:“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我会把你当做我最亲的人来看待。” 徐原深深地看了苏珺一眼,他决定接纳这个自己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她是那么温婉柔弱。前世他没有结婚,有过几次感情的经历,大多因为他的原因不了了之,或者成了他在商场上的好友,或者便遁入人海再也没有联系过。他的感情生活,是极度空虚的。 这几日,苏珺有感觉,虽然徐原名义上是他的丈夫,但是她知道他还没有接纳她,他所行之事都符合规矩二字,不逾越不干预,就好像坐在那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事情发生。就算是天然居受到追捧,就算是那个趾高气扬的宋掌柜低头,他都只是不悲不喜,仿佛是理所当然与己无关的事。他就算开玩笑的时候,眼神都是平静的。苏珺看着徐原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有几丝渴切、期盼,他身子略向前倾,有些像一个在迫切寻求关心的人,他把这些脆弱的样子都藏在很深很深的心底,因为他一直是做为一个给他人提供安全感的存在。 苏珺认真地点了点头,眼前这个人就是她要与之度过一生的人。徐原慢慢地起身,然后抱住苏珺,水绿的长裙微微起了一阵波澜。苏珺靠在徐原的身上,拨弄着他的衣角。 “相公可还想再去考功名吗?我们家现在也有了些积蓄,相公念书考试的钱我们不差,我们再打点些官员,依照相公的文采定然是不在话下。”“我不在乎那些什么功名,我知道你想说的是有人在给我下绊子,但终究是些跳梁小丑罢了,就从他只敢背后与我为难来看,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人。我们开开心心地经营我们的天然居,我再卖点讨人喜的故事,足够我们富足地过上这一生了。”“相公难道就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吗?读书人不都是满口家国天下,为君分忧,为民请命吗?”“休要调笑你家相公,找打不成。”“嘻嘻,相公我可不敢啊。” 徐原眼光盯着窗外的幽暗,意味深沉。“找个时间回去看看你娘吧,她应该很想你。”苏珺点了点头:“恩,我娘和小弟肯定特别想我。”“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吧。”“家里待我最好的就是我娘和我小弟了,不过小弟还是个小孩子,需要我去哄他。他读书很辛苦,爹爹每天都板着脸逼他读书,他常常来找我诉苦。”说着,像是意识到什么,她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徐原,见他面色如常。徐原一笑,“没关系的,你接着说。”“我小弟他读书不好,以后相公还得要教教他呢。”徐原一笑,“你要是想他,过些日子可以接他到家里来住几天。” 这一夜他们讲了很多的闲话,苏珺小时候的趣事,关于她的爹娘的小事,还有苏府的纨绔子弟,她说话的时候睫毛一颤一颤的,甚是动人。徐原讲得多是近几日的事,他说原本只是想逗乐铃铛儿的西游释厄传却成了千里马,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徐原说道:“其实那些掌柜的都还是低估通俗文学的魅力,这个时代里有压力大的人需要它来解压,他们有的厌倦了青楼的丝竹,反而需要这些不寻常的东西。还有广大的大众,他们听不起曲,品不了茶,玩不了山水,他们才是西游最大的受众。”每当徐原讲起这些事的时候,他身上自然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度。苏珺道:“相公总有这些新奇的点子,很厉害呢。而且相公这时候说话的样子,就跟那些大人物一样。”徐原哈哈一笑:“那些大人物不过也是借助了外物才显得不同,不然拔了衣服,该有的零件大家都有。不过,比起西游的故事,我更在意的是我们的天然居哦。”徐原捡了桌上的一块糕点吃,道:“珺,你这糕点怎么做的真是好吃。”苏珺道:“这是我娘教给我的手艺,我学了好久呢。” 晚上徐原如往常一样抱着苏珺睡觉,只不过这次他抱了个真真切切,他先是搭在苏珺的腰上,苏珺与他相面而睡。今晚两个人睡得特别的安心,特别的舒服,都纷纷找到了归属的感觉。 隔天一早,徐原照例起个早。他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从苏珺的身下抽出,生怕吵醒了她。她美目闭着,虽然不施粉黛,但是这种清新的感觉却更加吸引人,苏珺的睡姿十分整洁,双手自然地搭着,双腿微微有些弯着。徐原掀开被子,坐在床边,蹑手蹑脚地穿起了汗衫鞋袜。如今他已学会了如何穿衣,不似初来那天还要苏珺帮他。这几天刚开始铃铛儿为他穿衣,他学会了以后,总觉着别人帮自己穿衣总是怪怪的,便自己动手了,还惹来铃铛儿好大的白眼。 徐原和在烧水的铃铛儿问了个早,他便自顾自地打起了拳。徐原打的拳法叫做八极,后世有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的说法,他前世习的是八极,但对太极也略有涉猎。八极刚猛,适合年轻人打熬筋骨,这个身体太过虚弱,徐原养了好些日子才渐渐有了好转。要知道这身体的前主人,可是能为了读书,只啃白菜馒头的书生。 这几天吃的肉食倒是挺多,周朝人不会烹饪猪肉,倒是便宜了徐原一家。烹饪猪肉的活,徐原都是自己动手,不假王妈之手,实在是这里面干系太大。虽然王妈不会烹饪,但是她尝过徐原做的猪肉,算是她吃过最好的美味了。她在肉贩手里买下便宜的猪肉,没有理会周围人怪异的眼神,反而有几分优越感。几个大妈斤斤计较地算着又贵了的牛羊肉,合算着要不要买上一点。现在也有攥着钱来买猪肉的,他们平常买肉都猪肉的,多是贫穷的人家,偶然想要点油水只能买些猪肉。这时似有意无意,那个还在议价的大妈买了小小一块的牛肉,高傲看了一眼猪肉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与旁边有些熟的人在谈:“哎呀,我家大郎念这牛肉可久了,今个回去让他解解馋。” 王妈斜瞥了她一眼,然后径直往家里走去。 第十一章 琐事 今早吃的是肉糜粥,王妈拿小米炖了个稀烂,再加上剁好的肉糜,香气四溢。还有她刚买回来的素馅包子,把这些都放到桌上后,她便退下了。她和家里的管家是不与他们同桌吃饭的。 徐原这会翻着手里的书,等苏珺过来了便一齐开动了。铃铛儿是和他们一起吃的,不过小姑娘饭量小,吃了一碗粥便吃不下了。徐原倒是喝了三小碗粥,吃了两个包子。收拾妥当,太阳已经悄悄蒸干了会宁城的水雾,晒在人身上,有种温暖感。徐原带着苏珺和铃铛儿出门,往天然居的方向走去。天然居是不销售早点的,但这个时候,已经开门了。其实在更早的时候,伙计就开始去购买新鲜的菜品,这个年代可没有冰箱,肉和菜都是不能久放的。 掌柜见徐原三人来了,作了个揖,道了声:“东家,夫人,早。”徐原跟掌柜的交谈:“昨日的生意怎么样。”苏珺带着铃铛儿去了楼上,留他们在楼下讲话。掌柜的低声说道:“东家,昨日没有泼皮来捣乱,想来那些人不敢太放肆。”“恩,人找过来了吗?”“回东家,已经候着了。”“恩,你让他等好,跟他说事情办好,钱少不了他的。” 徐原也不多留,向楼上走去。苏珺和铃铛儿正在包房内下着五子棋,棋盘是酒楼里就有的,不过大部分人用它来下围棋。徐原看她们下了一会,道:“夫人,你们要是觉着无聊可以出去逛逛,这里我自己看着就好了。”苏珺莞尔一笑:“我做为女主人,理应帮相公接待一下客人。”“他们算是什么劳什子客人,一个一个都盯着口袋里的钱,巴不得它满出来的好。”“不过相公,你觉得他们都会来吗?毕竟你开得价码有些高呢。”“会来的,你放心,他们都有一只狗鼻子,嗅到赚钱的味道,哪会放手。” 苏珺和铃铛儿下了十几把,第一位掌柜才挺着个肚子,笑眯眯地过来。“王掌柜,欢迎欢迎,来这里做。这是内人,苏珺。”苏珺站起来微微一福,至于棋盘,刚刚已经收起来了,铃铛儿乖巧地站在他们身后。“徐夫人生得如此漂亮,您真是有福气啊。”彼此寒暄了几句,双方很快都切入了正题。王掌柜该是定了主意要与徐原合作,不过商人趋利,这价钱还得徐原慢慢磨牙。“徐公子,我承认你的西游写得好,但是自古以来也没有卖这么大价钱的先例啊。”“王掌柜,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那自古以来有像我一样这样就把故事卖给你们的文人吗?文人好面子,你看我都抛下面子给大家来谋利益了,你就别跟我计较那一分一厘的价钱了。”“老王,咱们有了这次合作,以后还有得是赚钱的机会,你加入了我们协会,那自然是有钱大家赚,别因为这点钱就恶了大家的关系啊。你看,这次有九位掌柜跟我张口,我要是给你少一点,那我怎么跟其他人交代呢?”两个人互相扯着皮,徐原却是分毫不让。因为他手里握着筹码比这些掌柜的要高,如果他们不合作徐原还可以换人,而如果徐原改口说不卖,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至于使一些下作的小手段,比如找人去听买了故事的那家的说书,再把其记下来,或者找人去盗,这些都不会有太好的效果。有一句话很好,别把人看得太傻,也别把他看得太聪明。 先后又来了几位掌柜,也都表示合作意向。徐原和他们一一谈拢,金富贵带来了徐原给他稿件,徐原道:“那各位明日来天然居取。”他自然不可能再一一抄写,这个时候的大周,已经发明活字印刷术,就是将字刻在单独的章上,然后重新组合,就可以使用。速度自然不能与后世的印刷技术相比,但相比较于雕版印刷,已经是快了不止一筹。苏珺为他们添了茶水,几位掌柜客气地道谢。正事谈完,几位掌柜说着闲话,讲些自己茶馆里发生的趣事。他们现在也不急着走,毕竟还得看看剩下的几位掌柜要不要来,毕竟这关系到大家以后是不是战友。 阿福跑上楼来,先告了声罪,附在徐原耳边讲了几句话。“我知道了。”徐原看向苏珺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道:“抱歉各位,楼下出了点事,我去看看。”说罢,就跟这阿福下了楼。苏珺接过徐原的活,当起了这个东道主,虽然这几位只是在吃茶聊天。刚才徐原的意思便是,你先盯着,我去看看,她也瞬间明白了徐原的意思,当即点头。此时也快到了午间,苏珺叫来伙计吩咐他们上菜。 却说徐原下了楼,见三个人坐在一桌,周围站着几位伙计,掌柜的冷着脸听他们讲话。三人坐着便没有什么姿态,脸上市井气十足。为首的那位叫嚣:“我们前天来这吃出个臭虫,今儿个又来了,掌柜的你看这菜上的苍蝇,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掌柜的也不示弱:“我们伙计亲眼瞅见你把这苍蝇放进去,怎么,还想讹我们?也不看看这是哪里。”那混混也是无理搅三分的主,放高了声说:“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咱们哥几个开心来吃苍蝇啊!”周围也有了不少客人,闻声往这边看来。 徐原走过来道:“这几位客人既然不满意,不知想让我们怎么赔偿。”脸上长着几颗麻子的道:“你又是谁?”“我是这家店的东家,想要赔偿冲我说就好了,不知五十两够不够。”五十两对他们来说绝对是笔大钱了,够他们几个逍遥好久。那麻子见徐原弱了气势,起了更大的占便宜的心思:“五十两哪够,你们这么大的酒楼吃菜吃出个苍蝇来,起码得赔我们一百两,不然我们站在门口,逢人就说你们这家菜里有苍蝇。”周围的伙计一脸怒意,徐原也没生气:“谁派你们来的?”那麻子眼神里有些闪躲:“什么。我们哥几个只是来吃个饭,吃饭还能有人管我们不成。”领头的道:“别废话,你就说赔不赔吧。”这时一楼大部分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也有看了一眼就低下头自顾自吃饭的。 阿福赶来,附在他耳朵说道:“他说认清楚了,都是街面上混的。领头的那个是王三,前几天欠了赌场不少钱。”徐原眯了眯眼:“王三是吧,敲诈敲到我们天然居头上了。”王三有些慌乱,仍旧狡辩着。这时徐原让阿福把早就在后面等着的混子叫过来,王三见到他,顿时坐不住了,几个人拔腿就要走。几个伙计见状把他按了下来。 王三有些尴尬:“郑老大。”他知道今天要完,看这架势就是等他来的。徐原也不跟他废话,高声道:“拖出去打,阿福你去叫官差。”又对旁边的的郑老大道:“郑老大,麻烦你等官差来了做一下证人。”几个伙计撸起袖子把这几个混子架了出去,门口传来惨嚎。 徐原一摆衣服,向食客们道:“众位客官对不住了,小店来了几个混子闹事,不过现在都解决了,大家吃好喝好。”旁边吃饭的一位汉子道:“这位公子不必客气,这些混子也忒不是东西,打得好。”他旁边几个人也附和道,徐原向他们拱了拱手,示意谢过了。 徐原走上楼梯,掌柜的给那郑老大拿来几盘菜,那几个小混子还在门口惨嚎,见伙计们走了之后,连忙爬起身跑路,身上灰扑扑的,像三只落跑的鸭子。 第十二章 再遇 “东家所料不差,正是如意楼在后面指使。”徐原送走了几位茶馆的掌柜,老杨对徐原说道。这老杨便是天然居的掌柜,今年四十开外,算得上是精明能干。 “经了这件事,他们想必会消停一会。”徐原也没有办法,对方背后是李家,是会宁城最有名的木材商,常年跑商,与官府的关系千丝万缕。 今天谈拢了八位掌柜,还有一位碧玉轩的李掌柜表示不参与,他们家只要给客人提供的消遣是姑娘唱曲,听说西游火爆,想尝试一下新东西,但是这价码太高,他便放弃了。 现在午间刚过,店里的客人慢慢少了下来。这时店门口来了两位女子,当先那位穿着淡紫中腰裙,腰间系着白色丝带,头发挽了个髻,插着一只镶有水湖蓝色珠子的的珠花,随后的那位穿着素色衣服,侍女打扮,脸上肉嘟嘟的,有些娇俏可爱。两人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走在后面的少女道:“小姐,就是这家了。”两人进了门,自有伙计迎上来,伙计一听说是位小姐,忙给两位少女往三楼引。 徐原这时正和掌柜的站在柜台说话,去往楼梯要经过这里。那位小姐见着徐原道:“这位公子有礼了。”徐原倒是一脸疑惑,不过也回了个礼。见徐原不认识了,那位小姐道:“公子不认识我了?前几日在清宁江畔你送了我家几尾烤鱼。”她这么一说,徐原想了起来。“小姐可是来这里吃饭的?”跟在后面的侍女嘟囔了一句:“来酒楼不吃饭难不成喝西北风。”徐原讨了个红脸,那小姐冲她道:“春儿,不准无礼。抱歉了公子,我这丫头疏于管教,让您笑话了。”小丫头在后面冲徐原吐了吐舌头。 “咱们公子小姐叫得也够累的,认识一下,我叫徐原,是这家店的东家。恩,之一。”还有媳妇不能忘记。说完,徐原冲她伸出了手,一副要握手的样子。见她一脸疑惑,徐原突然意识到,把手缩了回来。 那小姐也非是大家闺秀那类,落落大方道:“我叫梁婧。”她伸出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原。 徐原伸手与她的指部触碰,这个年代,女孩子家的可不能和别人握手的。这倒是个妙人。徐原冲那伙计道:“好好招待这位小姐,她要是不满意我拿你是问。”伙计自然一脸赔笑,带着这位小姐上楼了。 “小姐,我好饿啊。”春儿拄着脑袋,小手玩弄着筷子。“别急,厨房不是在做了嘛,你先吃几片黄瓜。”梁婧把桌上的黄瓜推到春儿面前。 “你说这红烧肉真的有那么好吃吗?”春儿一脸希冀。“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不过照那伙计的说法,怕等不到红烧肉上来,你就得先饿死了。”店里的红烧肉向来是抢手,徐原嘱咐厨房也不多做,一天两锅,三十几块肉,基本上都是抢着点红烧肉。老杨已经琢磨着要不要搞个预定制度了。 先上来的是水煮河虾,春儿吃那小盘黄瓜早腻了,见这菜上了,便有些迫不及待。 她咽了咽口水,但是还是道:“小姐你先吃。”“瞧你那馋样,吃吧吃吧。”其实作为大户人家的丫鬟,春儿并不少食。只是今日小姐说带她来吃吃最近有名的红烧肉,她便午饭也没吃,跟着小姐出来了。 春儿先剥了两只放到梁婧碗里,再自己吃了几只。春儿客观地评价:“还咱们府里的好吃。”这是普通的菜肴,自然不及他们府上的大厨。“小姐,少爷今天又去了呢。” 梁婧有些无奈:“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好的耐性,从小到大,他做事可都是三分钟的热度。都是爹爹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做完的。”“你说少爷不会是真看上人家了吧。”“那也是他一厢情愿,人家姑娘可都不答应呢。” 她们这边讲着闲话,伙计又上了盘青菜和鸡翅,青菜是水焯过再加点盐,这时的炒菜可是极难吃到的,哪怕是一盘炒青菜。 等了半天才等到了红烧肉,梁婧吃着也不由赞叹。“过些天叫爹爹来吃一下,这味道真是不错呢。色泽诱人,鲜香四溢啊。”春儿也夹起块红烧肉,小嘴吹散热气,看着这层层肥瘦分明的肉块,怕是连口水都要掉下来了。这肉块有巴掌一半大小,指节粗细,两人各吃了两块便有些饱腹感。但就凭这味道,仿佛再来几块也能吃得下。但梁婧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美食一次吃多也是不妙,得留着这余味慢慢享受。 春儿道:“小姐,真想再吃一块呢。”“已经没有喽,下次来再吃吧,听说他们店里还有些招牌菜。”梁婧拿着手帕拭嘴,刚吃过红烧肉,嘴唇有些油光。“小姐,听说这是猪肉,能把猪肉做得这么好吃,他们家的厨子好厉害。”春儿只管着菜的味道,不由称赞厨子。“是啊,若是这菜的做法流传出去,怕是连猪肉都要涨价了。”梁婧倒是看得深远。“那穷人家岂不是连猪肉都要买不起了,小时候家里到过年的时候娘才会去买猪肉回来,那是我们家唯一吃得起的肉。”春儿想起小时候娘亲做得肉,只觉得现在的红烧肉再好吃也比不上娘亲做得肉。 她们喊来伙计算了钱,这碗红烧肉倒是贵,就这四块肉便要十两银子,称得上是天价了,比这会宁城最好的酒楼神仙居也不逞多让。伙计收了钱,有些小高兴,并非是这单生意,而是今天中午有红烧肉吃,这一块就卖得话就能抵上他小半个月的工钱。 红烧肉一锅十几块,本来是不能替这一桌客人四块的红烧肉再做,但是徐原发了话后厨自然动手再做了一锅。至于剩下的,徐原也大方地给了那些伙计,今日中午还挺热,伙计们忙里忙外饭也都还没有吃。 徐原和苏珺在二楼地小包房里磕着瓜子,这外面天热,天然居的包房里放着冰块,也能降降温。今天左右无事,徐原打算去把印刷的事敲定了便回家看书,苏珺她们两个则准备去一品茶馆喝喝茶。出了包房的门,梁婧带着春儿刚好从三楼下来。 徐原冲她道:“梁小姐这一顿吃得可还算痛快。”梁婧微微一笑:“天然居的红烧肉真是名不虚传,今日谢谢徐公子的款待了。徐夫人好,小女梁婧。”苏珺也向她一礼。“下次可还要来啊。”“一定一定。” 待梁婧走后,苏珺问道:“你怎么认识她的。”徐原呵呵一笑:“刚在柜台遇见她,上次见过一面,来家里做客总不能装作不认识。”铃铛儿道:“夫人吃醋了,老爷你快哄哄。”苏珺脸一红,作势要打铃铛儿。 “那个女子家里不一般啊,上次见他们的护卫,隐隐都有些行伍之气。”苏珺道。玩笑归玩笑,家里现在看似还有些钱财,但却是无根之木,徐原一个穷秀才也没什么朋友,而苏珺也是一个大家小姐,认识的也就是几位同龄的小姐,以前做姑娘的时候还有些往来,嫁给徐原之后这些往来也就断了。家里的社会关系极其简单,苏家那边毕竟只是她的娘家,也不能指望太多。徐原那日在河边也留意到这点,不过并未关注。 “反正不是敌人,也不必去管她的身份。”徐原也倒是光棍,三人走到楼下,他嘱咐了老杨几句,几人便出了门去。 第十三章 姐弟 印刷坊是个人工小作坊,有些破旧,门口挂着块破木板,写着赵记,里面的院子不大,摆着个大大的墨缸。虽说这是座麻雀庙,这里头的盈利可不小,老板大多能跟官府的官吏有些关系。他们偶尔也会接点私活,这年头哪个读书人写了本什么狗屁倒灶的书,还不拿着银子来这里印。 管理的是个大汉,指挥着人忙这忙那的。见徐原进来,忙问是来干什么,一双眼睛打量着徐原,心里想着又是死活要印东西的秀才。徐原倒是也不慌,问了声:“你们少东家是不是叫赵奇的?”“怎么这位公子认识我们少东家。”徐原一笑:“有过几面之缘,是他介绍我来这的。我姓徐。”“徐公子,有什么吩咐?”那大汉也直接,这人看上去是个粗人,心思也是细腻。苏珺和铃铛儿四处看着,对这一切倒是新奇。 “小生意,这个稿子你拿好,印十份。跟你们少东家说一声这事,他估计还有事要找我。还有,顺带说一声,这纸上的内容可别泄露了。”徐原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几句,带着苏珺和铃铛儿走了。大汉接过纸,把它踹到兜里,嚷嚷一句:“看什么呢。快干活去。” 印刷坊地方也偏,徐原他们来走了好些路。这往回走也是长路漫漫,街边一个汉子推了个车子,上面摆满了黄澄澄的梨子,一车都是。汉子也累了,就停在路边,旁边几位大婶围上来东看看西看看,杀起了价钱。那汉子也是咬紧了不让,就两文钱一个,不许挑拣,也不称重量。这梨子也真是好,那几个大婶还是乖乖掏了钱,也算是捡了个便宜,不过没杀下来价钱叫她们很不爽。 徐原也使铃铛儿去买了几个,还真有些渴了呢。说那边来了小姑娘,秀秀气气的,小跑过来,问了那汉子怎么卖,然后从手绢里拿出四文钱来,拿了两个梨子。不过小姑娘明显是遇上鬼了,一个锦服穿着的公子哥拦在她前面,花里花气地冲她说着话。小姑娘一脸不耐,要走,那公子哥伸手拦着,又讨好地说着什么。 徐原这边一看,那小姑娘不正是老赵的闺女嘛。他们在一品茶馆喝茶的时候,见到过一次,那时候他们和老赵讲些闲话,恰好碰上他闺女来看他。这时候的大周还没有宋明理学主张的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把个好生的闺女裹成小脚。 碰上了也不能不管,徐原拿肩膀碰碰苏珺:“夫人,帮帮老赵闺女一把。”苏珺莞尔一笑:“正有此意。”苏珺往前一走,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小雅。”小雅正烦恼着怎么摆脱这家伙,见着苏珺惊喜地道:“苏姐姐,你们要去喝茶吗?”小雅拼命给苏珺使着眼色,苏珺哪能不知:“好巧,我和相公正要去喝茶呢,顺便听你爹爹说书呢。” 徐原在前面走,小雅和苏珺讲着那个公子哥有多讨厌,铃铛儿还在一旁点头称是,几个人后面,还跟着一位公子哥,打着把扇子,做出只是走路的样子,好似风度翩翩。老赵这人生得闺女倒是俊俏,怪不得有人惦记。小雅嘟着小嘴:“姐姐你说这人讨不讨厌,他这么一捣乱,隔壁家二妞都不跟我玩了。”苏珺柔声安慰着小姑娘。徐原听着直汗,感情这位公子还是个可爱角色,徐原心想别说跟这小姑娘还挺般配,不过这话他可不能讲,小雅正埋怨人家呢。这纨绔子弟他们也见过,就是天天给老赵打赏的那位小王爷,这时候还在后面不离不弃地当着跟屁虫呢。 进了一品茶馆的门,里面客座满了,倒是见着一位熟人。“梁小姐,中午一别又见面了。”徐原拱手,苏珺也冲她一笑。 “咱们还真是有缘,徐公子这里没有座位了,要不和我们挤一挤,赵老先生的西游释厄传我可是听人讲了不少,今天一来果然是名不虚传。”梁婧倒是大方,客客气气地邀请他们坐下。 要说这拍马屁必须得在实行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来的效果最好。不过徐原还是笑着谢过了她的好意,他叫伙计添张桌子,徐原在这也算熟客,伙计立马去后头那桌子去了。 再说那跟在后头的小王爷,进来的时候还趾高气扬地吩咐伙计准备雅室,还想着怎么去找小雅说道说道。突然见着跟徐原说话那女的,顿时一脸便秘的表情,转头就要走。 春儿眼尖,喊了声:“少爷少爷。”几个人把目光都转过来了,他这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乖乖地走上前去,冲着梁婧叫了声“阿姐。”在场的气氛极为古怪,铃铛儿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好像是想想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小雅也是愕然,看了梁婧几眼。 梁婧脸色如常:“坐着吧,你也来听赵老先生说书啊。”小王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的是的。” “徐公子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梁伦。”徐原笑着和他打着招呼,梁伦倒是一脸倨傲,点了点头。“好好说话,这是我朋友,没大没小的。”梁婧在梁伦脑袋上敲了一下,梁伦一缩头,忙站起来冲徐原拱手:“徐公子你好,我是梁伦,以后有什么麻烦,找我帮你解决。”“瞎说什么呢。”梁婧冲他道。 徐原笑着道:“没关系,梁小兄弟倒是性情中人。”“这话我喜欢,可惜没有酒,不然要和你喝上一杯。”梁伦哈哈一笑。 伙计拿着桌子过来了,前面坐满了,他将桌子放在梁婧桌子旁,道:“徐公子你看放这行吧。”“好吧。”徐原领着苏珺、铃铛儿和赵小雅坐了下来,只是这气氛有些奇妙。上头老赵讲着唐僧遇见吃人的老虎,这边梁伦连忙叫好,梁婧和春儿在喝着茶,徐原和苏珺吃着点心。 “相公,天快寒了,明个我们去量一下,做身衣裳吧。”苏珺道。 徐原点头:“铃铛儿也要做一件。”铃铛儿一阵高兴,开始想着是要做什么颜色好了。 “徐公子,听我爹爹说这故事是你写的,好生厉害啊。”赵小雅道。“是我写的,没错。”徐原抿了一口茶,“不过你爹说书的本领也不赖呢,得靠着他的嘴我这西游才能红火。” “我爹爹从来都没有这样夸过人,你写这个一定很不容易吧。” “是啊,相公他都窝在书房里写字什么的,这也是我们拉他出来才走走。”苏珺接过话茬。 赵小雅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梁伦,只见他聚精会神地听着老赵说书。 第十四章 茶馆之内 本来小雅要去后台等她老爹,铃铛儿拉住了她,要陪小雅陪她下下五子棋。小姑娘一听这种新奇玩意,便坐了下来。 铃铛儿一板一眼地教着赵小雅下五子棋,简单好玩的小游戏瞬间赢得了少女的喜爱。两个小丫头面前摆着棋盘,下得不亦乐乎。苏珺看了一眼两人,不由失笑。 那边春儿见她们玩得高兴,偷偷拿眼睛偷瞟这里,像一只在发现松球的小松鼠。梁婧笑道:“想去玩就去吧。” “可以教教我吗?”春儿过来弱弱地问道。 “好呀好呀。”铃铛儿这个好为人师的丫头,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春儿把小脑袋凑过来,铃铛儿在边下边跟她讲着规则。五子棋这东西简单好上手,铃铛儿让给两个小姑娘玩了几局,她们便都会了。 徐原和苏珺坐在梁婧旁边,无奈地看着那边下得正激烈的四个人,两张棋盘摆在桌上,他们两个只能跑到这里来坐。刚才梁伦也屁颠屁颠地过去要加入了她们,自然收获了赵小雅几记卫生眼。徐原只好拉着苏珺过来和梁婧一起坐。 “徐公子,刚才听到小雅说这西游是你所写。”梁婧好奇地道。 “恩,不错。”不知道为什么,在梁婧面前,徐原就想把自己的一些东西缩起来,本来在这样一个美丽富贵的女子面前,雄性生物总该要想彰显一下自己的才能,不过徐原并不在此列,“只不过是娱乐大家之作,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声音淡淡,有几分疏远。 不过他这么说,反倒是激起了梁婧的小小好奇之心。但是梁婧是大户人家出身,见徐原没有讲下去的欲望,也就没有再追问。反而和苏珺谈起了天然居的生意,谈话的尺度拿捏的也非常到位,聊得看上去倒是很愉快。徐原无聊地吃着点心,两个女人讲些胭脂、衣裙的话题,他还真插不上嘴。 “徐公子。又来店里喝茶啊。”金富贵笑呵呵的,像是尊移动的弥勒佛。“可不是嘛,我带夫人来你们这讨杯水喝。”徐原也顺着嘴说。两女见他们讲着,也都停下了口。 “可不敢当,以后还仰仗着你来给我们口饭吃呢。”金富贵把刚拿来的小茶壶放在桌上,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徐原给苏珺和梁婧各倒了一杯,自己也倒满,水雾氤氲。梁婧抿了一口,赞道:“好茶,应该是云隐峰上那株老茶树产的吧。”金富贵竖起了大拇指:“这位小姐是个行家啊。”梁婧微微一笑:“行家谈不上,掌柜的有这好茶不早点上?”“这可是我个人的私藏,但是这位小姐如果想要,下次再来我把最后那点存货都掏给你。”金富贵道。 “我还是不做这个恶人了。”梁婧道。这边徐原也抿了一口,的确是唇齿留香,道:“金掌柜有心了。”“应该的嘛,我后面有事,先失陪了。”金富贵笑着像朵花,眼睛眯着成了一条缝。 上边老赵说完了,道了声:“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不过并没有拍醒木,退了下去。见老赵下去了,小雅忙往后台走,她可是为爹爹买了两个梨子的。见小雅走了,梁伦其实心里头也是想跟着过去的,可惜他不敢跟过去。 那边铃铛儿没了对手,苏珺见状,道:“梁小姐想要玩玩吗?这是我相公发明的一种小游戏,很有意思的。” “好啊。”梁婧同意,还拿眼睛瞟了一眼徐原。 苏珺把铃铛儿棋盘拿过来,手把手教起梁婧怎么玩,梁婧聪颖,一会就学会了。两个女孩子在下着五子棋,徐原怎么觉着这气氛有点小小的奇怪。 到后来,两个姑娘互通了年龄,苏珺比梁婧大上了几个月,梁婧便唤她苏姐姐。讲到苏珺是苏家的二小姐的时候,梁婧想起了这对夫妻是谁。前一段时间闹得风风火火的,苏家的小姐嫁给了一个穷秀才,虽然不是寒门,但徐原的家里的确是一贫如洗。徐原倒是面色如常,听着上面的姑娘唱着曲,虽然不如后世的流行音乐朗朗上口,但却很有一番古典的韵律之美。不过,他发誓,再也不要和这两个女人出来喝茶,她们仿佛约好了似的,就是不搭理徐原。还好有铃铛儿过来,陪着徐原说说闲话。 “铃铛儿,这几日看你很关心阿福嘛。”徐原打趣道。 “老爷别乱说,我只是看他累得慌,什么大活小活都抢着干。”铃铛儿解释道。“哈哈铃铛儿,阿福可是个好青年,做事干净利落,手脚麻利,人还不笨,这样的小伙子可难找了。”徐原笑道,“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铃铛儿满脸通红像个小苹果,她和阿福私下里说话被徐原发现,这还是很害羞的。“夫人,老爷笑话我。” 徐原忙解释:“我这可不是笑话你,我这是在帮你。”苏珺掩嘴一笑,落了子,道:“铃铛儿,我觉着相公说得还挺有道理。不过你可得擦亮了眼睛哦,这个要慎重。” “你看你家夫人眼光多好,嫁给了我这么棒一小伙子。”徐原话还没说完,对面的梁婧忍不住笑了。“抱歉,没忍住。”说话的时候,梁婧的肩膀还在一抽一抽。 徐原毕竟是现代人的思维,说话的方式和有些小动作和古人还是有些区别的。比如他不在意时候耸耸肩,看起来就很洒脱,特别是这些小动作所塑造的徐原这个人,显得就非常的与众不同,或者叫潇洒也可以。这种感觉是潜移默化的,不是那种语出惊人,使你很突然地意识到这个人很厉害或者这个人很奇怪,这是让你在潜意识中就觉得,哦,这样子的人做出什么神奇的事都不为过。 徐原倒是没有这种自我感觉,那边梁伦觉得两个人坐无聊,把桌子拼了过来。梁伦倒是个活宝人物,虽然身上有些纨绔之气,但是倒不是那种高高在上十分看不起人的那种,这应该跟他的家教很有关系。 梁伦凑过来跟徐原悄悄地讲:“徐大哥,问你个事。”徐原道:“你问吧。”心道这小子还叫起大哥来了。 “就是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去追求小雅。”梁伦这架势,趴在他耳朵上,跟商量什么隐私一样。对面梁婧拍了拍桌子:“喂喂喂,小弟在说什么呢,有什么事见不得人的。”梁伦冲她吐了吐舌头。随后梁伦把桌子又拉了回去,喊徐原过来,徐原只得无奈地过去。 “你怎么觉得我就能教你呢?”“我知道你,他们都说你是个废物秀才,但我觉得不像。”梁伦一本正经,“你看你夫人眼神都在你身上,我觉得你肯等很有一套。”瞬间一脸的猥琐样。 “不不不,这个我真帮不了你。”徐原摇头,“我夫人喜欢我,并不是因为我用了什么手段。” 梁伦一脸丧气,“那该怎么办,为了小雅我连青楼都没去过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喜欢她,她就应该喜欢你呢?”徐原若有所思。“难道不是这样吗?”梁伦一脸疑惑。 “你有了解过小雅吗?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如果只靠你砸钱就可以跟你走的女孩子不就跟青楼里的姑娘没什么差别了吗?你最好想想你喜欢她什么。”徐原看着这个纨绔子弟,他是动了真心吗?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梁伦皱着眉头思考,徐原又道:“还有,你要想想你的家里,你的父母是否能允许你娶小雅,如果你只是想玩玩的话,我劝你不要伤害小雅。” “不是的。”梁伦连忙道,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徐原看着他,一脸平静。 离开的时候,梁伦还是恍恍惚惚的,搞得梁婧一阵奇怪。苏珺道:“梁小姐,下次记得还来我们店里吃。”“一定一定,那我们先走了。”梁婧道。铃铛儿也和春儿偷偷挥手告别,街上人来人往的,隐隐约约有几声叫卖的声音传过来。 “老爷,我想吃杏黄酥。”铃铛儿一脸希冀。 “铃铛儿,这要吃完饭喽,吃了杏黄酥你就不怕晚饭吃不下?”徐原像只狐狸,“晚上我让吴妈买了排骨,我给你们炸排骨吃。” 铃铛儿咽着口水,纠结着要吃杏黄酥还是炸排骨。“要不,我就吃一点点。”还是很想吃杏黄酥啊。 第十五章 今夜 排骨炸得酥香脆口,十分诱人。铃铛儿在盛的时候,分了一小碗给吴妈。“吴妈,老爷给你和管家吃的。”铃铛儿笑着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吴妈连忙拒绝。“你们都很辛苦啊,吴妈你每天那么早就起来去买菜,扫院子的时候你还帮帮我。”铃铛儿把小碗往前面一端。“那谢谢老爷了,也谢谢你了,小铃铛。”吴妈道,接过了那碗排骨。“我们是一家人嘛。” 铃铛儿捧着菜肴,慢慢地端到饭厅子里去。徐原照例还是在看着书,这次看得不是什么史书经义,而是诗集。“吴妈收下了吗?”见铃铛儿进来,他问道。“恩,吴妈很高兴呢。”铃铛儿也很高兴,把菜摆在桌上,苏珺也过来一起帮忙。这个小家很温馨呢。 排骨很好吃,不过几人都对这些新美味习以为常了。几人饭吃得很快,不过两女是从小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偶尔铃铛儿含糊地说一声好吃,其余的便只有细微的吃饭声音。 铃铛儿收拾完碗筷,交给吴妈清洗,她和苏珺玩着五子棋消遣,徐原坐在她们身旁,手里拿着那本诗集看得入神。她们两个不时聊会天,徐原他们一家晚上睡得都早,第二天起来的也早。 苏珺和徐原回到房间的时候,会宁城的灯火还亮,大周晚上是没有宵禁的,士人们出入青楼画舫,贩夫走卒们晚上也热闹地看艺人的把戏,吃热腾腾的宵夜。 苏珺点起了蜡烛,去把被子展开,把毛巾放到脸盆里浸湿,拧干,递给徐原。徐原擦了脸,自己脱了鞋袜,洗了脚。那边苏珺自己洗好后,出去把水倒到了院子里。她关上门进来,徐原已经坐在床榻边上。 “相公看什么呢?”苏珺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没,我在想我这么幸运可以娶你为妻,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徐原对苏珺道,又像是喃喃自语。“我也是很开心呢。”“开心什么?” “就是能,能嫁给相公。”苏珺一脸羞红,坐到床榻旁,挨着徐原。听着苏珺这细若蚊呐的声音,徐原仿佛看到了这个女孩子的内心,温婉得像是一朵青莲。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静默。 “我爱你。”徐原看着苏珺,缓缓说出这几个字,郑重而又坚定,“无关其他。”徐原眸子里有静默的光,他说完后没有接着滔滔不绝,这是在等苏珺的回答。 “我也是。”苏珺点了点头,好像觉得自己动作幅度太小,又用力地点了一下。 徐原伸手托住苏珺的颈,四片唇瓣触碰在一起,床旁边的蜡烛燃烧着,摇曳一片火光。苏珺的眼神有些迷离,两只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最后她轻轻地放在了徐原背上,或者说抱住了他。徐原和她起先是坐着,慢慢吻着,苏珺被徐原推倒在床上。唇分,苏珺的小脸红扑扑的,两人嘴上还沾了一丝粘液,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个角度看你。” “不必害羞的,我是你的相公啊。”徐原道,然后把她的头发拢到耳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要喝交杯酒吗?” “不必了吧。这些东西,没关系的。”苏珺有些好笑。“不行不行,该有的仪式还是要的。”徐原倒是认真了,摸了摸她头,扔下句“等着”就起身出门,他记得饭厅里还有他上次买过来的青酒。苏珺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看着床顶,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些什么。又觉得不能这样一直躺着,随即就坐起身来。 很快,徐原拿着酒和杯子过来,倒了两杯:“凑合一下吧。”苏珺的头发有些凌乱,伸手接过酒杯。“恩。”“这算是我补偿给你的新婚之夜吧。”徐原新婚的晚上是在书房里度过的,那个书呆子看书看得晚了便在书房里睡着了。苏珺一个人在新房等了他一个晚上,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在后世还是刚上大学的年纪,却尝到了这些苦涩哀怨的滋味。 两只手交缠在一起,徐原和苏珺喝下了杯中的酒,古代的酒有些不是很好喝,徐原喝完就笑了。“相公笑什么。”“想笑就笑了。”“还有什么事要做的吗?”“啊。白布。”苏珺突然想了起来,似乎为自己刚才忘了这事有些着急。她连忙去柜子那边翻找,在最底下找到新婚带过来的白布。苏珺小心地把白布摊开,放到床上。“接下来我们来一起研究一下吧。”“恩。”徐原伸手去脱苏珺的衣服,扔到旁边的椅子上。 “要脱完吗?” “照理说是要的。”徐原摩挲了一下下巴,像是个探求真理的学者。“灯还没熄。”苏珺小声地说道。徐原费力吹了几口,没灭,他连忙下床去把灯罩拿开,吹灭了蜡烛。“这下好了,都办好了。”两个人悉悉索索地脱衣服,在这夜色中平添了几分快活的气氛。“放轻松,别紧张。” 等到徐原去解她的肚兜的时候,徐原明显感到怀中的人身子一抖。“不习惯吗?”“没关系的,相公。”在苏珺背后,徐原的手抽开了绳结的一端。他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一下。两个人的身体贴到了一起,互相都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苏珺小手抓着徐原的背,心跳的声音都听得见。 今晚月亮不圆,光芒有些黯淡,夏末的晚风吹着院子里的几株竹子,不停地摇摆。 次日,阳光逐渐洒向大地,徐原和苏珺的房里很安静。铃铛儿有些奇怪,今天早上去烧水的时候老爷还没起,当她拿着脸盆去徐原房间的时候,徐原说了几句什么“今天不练拳了”、“你先自己吃早饭吧。”铃铛儿还想追问,被买菜回来的吴妈拉住了,吴妈冲着铃铛儿一笑,更让她摸不着头脑了。她把脸盆放到了门边上,就走了。 苏珺躺在徐原的胸膛上,道:“要被铃铛儿取笑了。”“她是小孩子,不懂的。”“那以后也会懂的。”徐原柔声道:“还痛吗?”苏珺两腿动了下,便皱起了眉头:“痛。”随即便又合拢回去,安静地躺着。“那我们再躺会。”“恩。” 徐原看向怀中的女人,他的妻子,紧了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昨晚上,两个人胡天胡地,谈不上有多少欢愉,对苏珺而言是疼痛羞涩紧张归属这些感觉交织在一起,而徐原可就累坏了,紧张着苏珺的感受,用力怕伤到她,不用力也不是,早上起来的时候,真有些腰酸背痛。 性爱这种东西,徐原今生是个菜鸟,但是前世是不缺的。无论是逢场做戏也好,真的有些喜欢也好,他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少不了女人的投怀送抱。前世也没什么羁绊,一切都随着自己的快乐来,舒爽也罢,刺激也罢,醒来之后难免会感到空虚。就像是喝了酒,有了一场宿醉,到了醒来的时候只有发苦的嘴和欲裂的头。 今早醒来看着苏珺,他却有一股温馨的感觉,在这一千多年前的古代,他仿佛找到了家的味道,这种归属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想攥紧。徐原轻轻触摸苏珺的肌肤,第一个感觉不是柔顺,而是温暖。 苏珺起来时,小心地把白布折好,放到盒子里。待到徐原和苏珺出来吃早饭的时候,铃铛儿看他们的眼神还是怪怪的。 第十六章 商议 徐原今天是一个人来到天然居的,苏珺在家里休息。老杨见到徐原,道:“东家,刚才有个伙计送来一叠纸,说是给您的。”老杨把柜台上压着的纸,拿给徐原。这是徐原昨天去印刷坊让他们打印的西游稿件,做好了就送到天然居来,这些量够茶馆他们讲两天差不多。 “知道了。现在生意不忙,找几个伙计帮我给送到茶馆里,我写个单子给你。”徐原拿起柜台上的纸,写了那些茶馆的名字。“东家的字真好。”“以前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要再不好我可就羞于见人了。” 老杨喊了两个伙计,叫他们去把稿件送过去。这些天的生意越来越好,街尾的如意楼怕是要坐不住了,从他们之前的手段来看,怕还是要用些阴招。 不过老杨刚给了徐原一个好消息,昨晚会宁知府来了天然居,吃了之后对这里的菜肴是赞不绝口。若是如意楼找些小官吏来捣乱,倒也就不是没有反击之力了。徐原心里想着,这么放着个饿狼睡在身边也不是个事,怎么着也得把它给拔了。他婆娑着下巴,若有所思。 “徐兄。”赵奇从门口进来,一眼便瞧见了徐原。徐原见到赵奇,心里了然。“赵兄,来,我们去楼上谈话。掌柜的,泡壶茶上来。”二人上了楼,在一间包房里落了座。 “赵兄不知来找我有什么事?”徐原问道。“昨日去我家印刷坊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徐兄了。我明人不说暗话,我家想帮你的西游印刷。不知可否合作啊?”赵奇道,看得出他还有些小小的急切。 伙计上了茶,徐原给赵奇和他自己沏了一杯。赵奇所说的印刷就是贩卖之用,印了西游记的书卖给别人。喝了口茶,徐原道:“和赵兄你合作我自然是愿意,但现在恐怕不行喽。” “为何?”赵奇一脸疑惑。 “实不相瞒,我已经把这稿件卖给茶馆的几位掌柜,他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要靠我的西游来招揽生意,若是卖给他们的价钱便宜,我和你印刷这书版还说得过去,可我卖给他们的价钱可不低,所以恐怕不能和你合作了。”他要的是在西游讲授期间,茶馆一成的利润。 “那真是可惜。”见徐原无心合作,赵奇也有些失望。 “待到他们讲完了,我们可以印刷几本来试试。”徐原道。“赵奇身为一个读书人,能为家里的生意这般奔跑,实属不易。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商贾的地位并不算高,他这个读书人“屈尊”来做这些商事,为的还是他的家,这不由让徐原高看他一眼。徐原找老杨打听过,赵奇背后的赵家也有意思,他的父亲在家族里有很高的名望,基本所有族人都对他的父亲服气,这也是徐原选择赵奇的原因,如果是一个内争不断的家族,那的确令合作的人头疼。 赵奇与徐原坐了会,便匆匆地离开了。他是会宁学府的学子,不像徐原这般清闲。 见无事可做,嘱咐了老杨几句,徐原便慢慢悠悠地回家了。推开家门,吴妈正拿着刀杀鸡,一只手抓着母鸡的翅膀根部,另一只手拿着把菜刀。铃铛儿在旁边,不太敢看,又有几分好奇,不时偷偷地瞄上几眼。出门前他让吴妈去买只母鸡,中午给苏珺炖锅鸡汤喝。 吴妈把鸡血放到海碗里,见徐原进来,说了声“老爷您回来了。”徐原点头,见铃铛儿还站在那看,拍了一下她的头:“有这么好看吗?” “吴妈好厉害,那只鸡在她手里飞都飞不了。”她吐了吐舌头。 “夫人呢?”徐原道。 “夫人在房里绣花。”铃铛儿道。另一边吴妈把鸡毛都刮了干净,准备去炖了。 “中午喝鸡汤,喜不喜欢?” “老爷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小铃铛鼓着小嘴,一脸不高兴。徐原一笑,可不就是小孩子嘛。 “好好好,铃铛儿是大人了,那你去厨房帮帮吴妈吧。”徐原道。“好的。”仿佛找到人生的价值,小姑娘一蹦一跳地去了厨房,希望她不是去添乱的吧。 进了房门,苏珺仔细地绣着花,看不清上面的图样。她见徐原来了,展颜一笑,有几分风情。“感觉好些了吗?”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徐原坐下。“恩,好些了。” 苏珺不管他,专心在绣花。徐原一个人坐着,左右也没有事,去院里打了会拳,发了一身汗。管家指挥着几个小伙子,搬着铁制的器皿,导管、容器等等。管家姓王,以前在苏府管账,五十多岁了,估摸着是苏家大爷让他来养老的。这是前些天徐原画的图,吩咐老管家去铁匠铺里打造的。他特地让老王分了三处地方,分别打造这些东西。 这是一套简易的蒸馏装置,徐原想借此来酿点高度酒。几个伙计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搬进一个闲置的房间,徐原做的这些东西还有些多,他把这些东西拼装到一起还费了一些功夫。老王在门口结算伙计的工钱,对徐原要做的这些东西有些好奇,不过他是个老人了,知道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也好。他只管把徐原所吩咐的事给做好,其他的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午饭吃得很温馨,徐原很享受这种家的感觉。吃完饭后,日头还有些大,徐原在书房看了会书,然后给铃铛儿讲了会西游记,小丫头兴致勃勃地听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地和苏珺下五子棋去了。铃铛儿抱着一个棋盘,推开苏珺的门,然后再小心地关上。两个姑娘在屋里玩着五子棋,外面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徐原邀梁伦进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伙子。他穿着丝绸长袍,腰间带着一个雕着云纹、蝙蝠的玉佩,头发束起,眉眼不似前几日张扬,反倒有点小小的憔悴。 徐原给梁伦倒了碗水,问道:“小王爷来有事?”梁伦也没喝水,有点激动。“我昨天回去想了一整晚,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梁伦盯着徐原,目光灼灼。 “哦,你想怎么做?” “我爹这个人,最恨我不学无术。要是我做点成绩出来,他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到时候我在家里就有说话的权利了。”梁伦难得一本正经,“我想过,做官我不行,就算做别人肯定也是冲着我的面子。我不知道去干嘛,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徐原倒是奇怪了:“为什么是我?” “我姐说的,听你的没错,而且我也觉得你很厉害。”梁伦道。 “这个事情可不是小事,你确定要我帮你?”徐原道,“其实我会的也不多,我只有一样很擅长。” “什么?” “赚钱。”徐原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静待梁伦的反应。 “可是我不缺钱啊。”梁伦一脸失望。 “不不不,这并不是钱的事情。这事其实很简单,你想要向你爹证明自己,做点大事出来是吧。”徐原道,“你不缺钱,但是做一些事情的确是能让你爹高看你的。” 梁伦点头,问道:“那我应该做什么?” “做生意。” “做生意?”梁伦就差没在脸上写你仿佛在逗我了,让他去做这么低端的商贾之事,只怕是更让他爹瞧不上吧。 “就是做生意,你是不是觉得做生意很损你的脸面?不会的,你放心,这将是你做过最有面子的事。”徐原高深莫测地道,“而且,我很擅长。” 第十七章 诓骗 大周王朝建国百余年,历六任皇帝,高祖起兵夺权,拿下了这片江山,故而对武官多有防范,重文轻武。时北疆燕国窥伺大周的广袤土地,不时蠢蠢欲动,而朝中诸公却多以为燕国人只是蛮夷,只要不时给些好处便能保大周无忧,对那些激进的想要发展军备的大臣,他们嗤之以鼻,言我大周乃天朝,征战北地实非君子所为,无需动干戈,当以教化为主,修文德,那燕国自会臣服在我天朝脚下。 文官多了自会多些口水,他们信奉儒学,但当今却有两个学派。一个主张理气纲常,是为理学,另一个主张万物皆我心,是为心学,彼此争斗不休,总少不了口水。大周的发展有些畸形,掌管国家的士人们有各种分歧,对待燕国的态度,变法与否等等,总之就是,想法很多。这是读书人很幸福的一个朝代,朝廷主张广开言路,所以各种思想激斗不休。 梁伦回到家,是带着徐原的任务回来的。见梁伦这么早就回家,可让梁婧啧啧称奇。“你是又去找徐公子去了?”梁婧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连着昨天,已经有两天去找这位徐公子了。 “男人的事,女人少插嘴。”梁伦难得在姐姐面前硬气了一回。“疼疼疼,别掐我耳朵,错了我错了。”好吧,只能是一会。 梁婧放下手,道:“说吧,干什么去了?” “找‘徐公子’去了,我要和他做件大事。”梁伦念到徐公子的时候,学着梁婧的声音。 “什么大事?”梁婧也没计较他的话,倒是对他的事感兴趣了起来。 “保密。”梁伦说罢赶紧走,边走喊道:“小六,把谢先生喊来,我得念书了。” 梁婧心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子也想着念书了? 谢老先生是一位儒学大师,曾在翰林院编书,研究儒家经典。这些老先生,活了一辈子,只剩下一肚子的学问和花白的头发。穆王爷请他来给自己家的儿子教书,也是对这儿子赋予了厚望的,只可惜这小子并不是很争气。 老先生偶尔在会宁学府教书,今日本来是要下午来的,见王府派人来请,也是奇了,左右也是无事,便上了车。 老谢今年六十多岁,两鬓已经花白,他坐一辆驴车过来的,驴“哒哒”地前行,不久便到了王府。王府的大门也不甚很气派,只能说整个王府还算很大。穆王爷握有兵权,是和燕人多次交手过的。新皇即位后,穆王爷回了会宁,北方换了个元帅镇守。 老先生来到王府中,已经是接近中午了。梁伦仔细听着谢老先生的讲述,其实也不怪梁伦听不进去,这老先生讲四书五经讲着讲着就自嗨起来,也不管梁伦听不听得懂,讲课也经常跳来跳去,让人很难跟上他的思维。 梁伦已经在书房等着了,老谢进来,他很知礼地问了声好,然后替老谢搬来了椅子。梁伦的书房也算是有模有样,书架上的藏书也不少,不过梁伦很少来便是了,他多是在些青楼酒肆里留连,只有老爹请来的先生来了他才会迫不得已地回来“听课。”他在这家里最怕两个人,一个是他老爹,另一个是他姐姐。 梁伦乖乖坐着,像一个好学生一样。今天他难得听老谢讲讲课,因为是抱着目的的,所以他表现出有滋有味的样子,不时还摇头晃脑跟着老谢点头称是。老谢偶尔看看梁伦,也觉得挺欣慰,总算是不辜负了穆王爷的嘱托。 老谢正老怀大慰的时候,只听梁伦道:“先生,近日有人跟我说心学是歪理,只有理学才是正统的儒家继承者。” 这句话瞬间踩到老谢的尾巴,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谁说的?说这种诛心之言,老夫要好好教育教育他。”老谢是读书人,就算气得跳脚也忍住不骂人。 “说这话的是一位天和书院的学生,我见他口出狂言,如此污蔑心学,便与他辩了几句。”梁伦道。 “然后呢?”老谢道,“可把他说服气了?” “可惜学生学艺不佳,不如那书生一张利嘴,恨不该当初没有好好学习。”梁伦有些丧气。 “读书习文,任何时候都不算晚,你只要继续加以努力,必有收获。”老谢劝道。“可惜没有辩倒那狂生。”虽然教授小王爷读书习文是大事,他的心学受到污蔑也是大事,这可是他一生坚持的学术观点啊。就像现在有个人跳出来跟霍金说,别逗了哪有什么宇宙,我们都是神创造的,这不气人? 老谢念念不忘地讲了几句心学的好,什么“心是万物之本”、“心学是人安身立命的学说”之类,也是怒梁伦的不争,枉他辛苦教了梁伦这么几年。其实理心之争并非是针尖麦芒似的,这时候的理学还未发展到存天理灭人欲的畸形地步,心学也只是主张主观思想的重要性,两者在一定程度上还有几分相通之处。不过嘛,这朝纲正统的地位哪个学派都想当,虽说现在理学占了优势,但是心学的影响力仍然不能小觑,不少官员也是心学的簇拥。 “先生不妨写篇关于心学的文章让我诵读诵读,日后也不失了先生的颜面。”梁伦试探性地道。 老谢自然高兴,他致力于宣扬心学已经二十余年,现在又闻心学受辱,一时有些不满,他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他一边写,梁伦拿着他写好的东西在看,还不时点头。老谢写着也有些嗨了,引经据典,讲得头头是道。自然,难免也带了几分怨气,毕竟和理学也有过不少争斗,大家也都是彼此看不顺眼,写起文来难免夹带点枪棒。 老谢写完之后,见梁伦读得津津有味,又再看看自己的文章,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就像夏天吃了个冰激凌一样舒爽。想着我心学又加入了一位生力军,迟早干死那些骚艳的理学贱货。 梁伦想起徐原和他说的,要造势,找一个有影响力的人来引起一个话题,一场口水战,这样他们的报纸才能火。没错,徐原和梁伦的打算就是开办一家报馆。徐原说跟他说,现在的官报只有一些官员调动的消息,这些文人只能靠小团体的聚会散播消息,虽然这些士人传消息很快,但是他们缺少一种统一的消息途径,只靠口口相传的方法虽然可以,但是如果我们给他们提供一个新的方法,他们肯定会欣然接受的。 梁伦留老谢在王府里吃午饭,心里暗道:“先生,对不住了,不过你的心学能传播,我相信你也是高兴的。” “小六,走,去易仁巷。”梁伦将这几页纸郑而重之地折好揣到兜里,连饭也顾不上吃,赶紧去找徐原去了。 梁婧看着梁伦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十八章 筹办 徐原见梁伦心急火燎地送来文章,不由有些失笑。“你也太心急了,报馆筹备的工作还没做好呢。” “早一些送来也好嘛。”梁伦道,旁边跟着他的小六一直傻笑不停。 “对了,我们这头版有了,那你还有认识些文人吗,这其他的文章也是要的。”徐原道。这可让梁伦犯了难,本日里他最烦的就是这些文人,哪有这样子的朋友。没办法,这事只得交给徐原想办法。 梁伦使唤小六,“把钱拿给徐大哥。”小六连忙把一个布包交给徐原。梁伦道:“这里是一千两银子,可差不多是我全部的身家了。”徐原道:“我账上也差不多能支出一千两来,那就这样,我们各出一千两,收益五五分成。”“好的好的。” “徐大哥,今天要做什么?”梁伦问道。 “你先去把文章的事情解决了,比如去那些书院许些好处,让那些老师写一下文章,写文章这种出风头的事他们肯定会干的。我昨天在文庆巷看好了一块地,那地方安静,正适合办报馆。”徐原道,文庆巷文人比较多,那边不远便是会宁学府,临近文庙,文人一多,自然就有些看不上那些吵嚷的商贾之事,于是那边算是比较安静,且收稿卖报十分便利。 “徐大哥,我这出门得急,连饭都没吃,不如在你这吃一顿吧。”梁伦道,他见铃铛儿捧过去的菜肴,不由有些嘴馋。徐原自是没道理拒绝,带着他到了饭厅。嘱咐苏珺加了双碗筷,便和梁伦入了座。这些菜肴,梁伦大都没有见过,也难怪,前几日徐原刚教了吴妈“炒”这个烹饪技巧,做出来的食物自然另梁伦这个土生土长的大周人耳目一新。 “喝酒吗?”徐原昨日买了不少酒准备来酿点高度酒,不过还没有着手做,他得先把眼前报馆的事做好。 “不喝了,待会还得去学院,喝得醉醺醺的太丢脸了。”这番话说出来让徐原高看了他好几眼,梁伦考虑事情还算是周到。 梁伦笑嘻嘻地向苏珺叫了声嫂子好,然后便开始吃菜了,他发誓,像这般的菜肴是从没有吃过的。他边吃边夸赞道:“怪不得徐大哥的天然居生意这么好,我看啊,就是那神仙居也比不上你们这家常小菜。”徐原微笑,他还没有在天然居中卖炒菜,只是加了七八道有特点的特色菜,生意已经十分火爆。后世的炒菜,在这大周,实在是bug般的存在。 梁伦也是有些逗逼的性子,要说刚开始铃铛儿还有些怕他,熟分了一点,已经可以说说笑笑了。 走之前,梁伦还道以后要常来坐坐。铃铛儿不由失笑,这不是应该主人家的邀请吗?客人这么自然熟真的好吗?徐原这两日做什么苏珺都没有过问,她和铃铛儿这两日也都是宅在家里,下下五子棋,绣绣花。 徐原到了一品茶馆,伙计忙迎上来:“徐公子来了,我们掌柜的说您一来就让您去后院找他。”徐原点头,向后院迈步而去,这时老赵正上台准备开讲,摆弄着桌子上的东西。见徐原走过,冲他点了点头,示意问好。 见到金富贵,他任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金掌柜,我要的人你给找到了吗?”徐原道,他也不客气,拉起一张椅子就坐下了。“现在在外面喝茶呢,一共有两位,就按照你的要求,本来是读书人,后来转做些小生意了。” 两人进来,一个穿着青色长衫,有些瘦弱,另一个却是短衫打扮,骨架倒是壮硕,已全然看不出读书人的样子。那青色长衫打扮的叫杜艾,短衫打扮的叫刘良。通了姓名之后,徐原道:“我这里头缺一个掌柜,需要有些文采的人来替我办事,我把这个掌柜叫做主编。所以我要考较你们两件事,一是文采,二是敏锐的眼光。” 刘良道:“东家可是要卖文稿书籍?”“不是。你们先说说自己的情况。” “我是会宁人士,家中本靠父母卖豆腐供我读书,可是我两次落第,到现在只是个秀才。见家中已十分艰难,我便弃文从商,做些小买卖。”刘良道。“喔,那你现在做什么买卖?”“我去附近山里收些茶叶,然后再卖到这里的茶馆里,金掌柜也是我的客人呢。”“你一月能赚多少钱。”“这个不好说,多则四十两,少则十几两,也算是能勉强度日了。” “那你为什么要来当我家的掌柜?”杜艾道:“我和刘兄只是为了不再低三下四地受别人眼色,我们跑商也有几年了,当个掌柜是绰绰有余。”“实不相瞒,我是要办一家报馆,所以需要读书人来筛选文稿,不知你们可愿意帮我。”“报馆?朝廷不是有官报,不知你这报馆卖的什么报纸?”刘良道。 “等到时候收了文稿你们就知道了,我现在带你们去报馆的地方看看。”徐原起身,搞得两人有些错愕,这东家也太心急了一点,这还没讲几句呢,就要去报馆了。 待听到徐原言一个月五十两的酬劳,二人有些难以置信。“东家可别是诓骗我们哥俩?一月五十两,也只有那些老掌柜才能那这么高的酬劳。”刘良道。他说的没错,像天然居的老杨本来一月也才六十两,现在也才涨到一百两。 “放心吧,到时候钱少不了你们两的。这里是三百两,房子的租金我和主人已经谈好了,工人待会就会过来,什么事情你们两个全权负责,刘良你负责报馆的一些琐事,杜艾你负责审稿。我要后天我们的报纸就能在街上见到。”又给二人叮嘱了些小事,徐原便让他们忙活去了。 这两个人徐原都要用,他们的能力还是有的,至于人品方面,这种事很难说。来的路上徐原与邓艾交谈了下,杜艾当年的确也是小有才气,即使现在当了商贾还是对诗书念念不忘,只是他不愿意去当个苦书吏,家里也没什么官面上的关系,这才就当了商人。金富贵说有人要请一位读过书的掌柜,这便让他起了心思。当听徐原说第一期报纸的稿子已经定下了,是谢老先生主笔的。这倒是让二人吃了一惊,能请来谢老先生的可不是一般人。 一个报馆从无到有还是要挺多麻烦的步骤的,什么活字、墨桶采买,工匠的招募、院子打扫,也算是有点让人头疼。不过好在徐原认识的赵奇家里就有几家小印刷作坊,徐原昨天便去招了十来个工人,赵奇问他要做什么,徐原如实告知他,只不过梁伦这事他没有说。显然赵奇没想到徐原能凭借这个报馆赚钱,这几张报纸能卖多少钱,还劝徐原把心力投在天然居上,要知道现在的天然居已经是吸金利器了。徐原也没有辩解,只是让他拭目以待。 “东家,这报纸的名字是什么?”刘良问道。 “叫知乎吧。”徐原微微一笑。 第十九章 眼儿媚 太阳东升西落,让我们伸出手指拨快时间,翌日下午,徐原听着杜艾的汇报,不时点头,偶尔提出意见,杜艾都一一记录。旁边梁伦像个好奇宝宝,在报馆里左右看看。 “好,那暂定就这样,你通知工人抓紧时间印刷,第一次就先来两百份。”徐原道。报纸的印刷也是以活字印刷,那边把文章给工匠,然后工匠把一个个活字排版好,就可以印刷了,排版的工作有些麻烦,不过徐原找得都是些熟练工匠,手脚十分麻利。 “徐大哥,那一份报纸定价多少?”梁伦道。 “我们暂定是四十文。”徐原道,他还边说边叮嘱刘良:“报纸的印刷一定要精美,跟工匠们都强调过了吧,一定不能弄污纸面。”他们所卖报纸与后世不同,后世报纸大多为新闻消费,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而知乎报走的是文人路,纸张的选取、印刷用的都是上上之材。况且这古代的识字率也不高,平民百姓就算能买得起也看不懂报纸,而能看得起报纸的文人也不会计较小小的钱财。 梁伦现在还有些激动,他可是差不多把他的零花钱都投进去了,若是亏光了他可就只能紧巴巴地过日子,至于向老姐要钱他是想都没想过。不过看着这个报馆,也有自己的一部分,里面的工匠们忙活着,杜艾审稿,刘良指挥着人把桌椅搬进来,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像齿轮一样构成了报馆这个整体,梁伦有一种焉有荣欣的感觉。徐原说的没错,这种成就感的确是很让人着迷。 第一期报纸的头版选用的自然是谢老先生的文章,其余的是梁伦去学府、书院里找那些老师要的,小王爷的面子还是有的。知乎报的销售渠道徐原已经找好了,一是众多茶馆都答应各先收十几份报纸试水,二是他找了些机灵的小乞丐当做报童为他售卖。因为会宁西游的风靡导致了城西的众多茶馆生意骤减,许多商人都纷纷从城西家里坐马车来到城东的茶馆听说书。没办法,谈生意的时候大家都能讲的话题你却一点都不知道岂不是十分吃亏,就像日后酒桌上大家侃大山讲讲什么希拉里调侃谁谁谁,你却一个都不认识,连嘴都插不进去,生意便很难谈下去了。有些事情从古至今虽然看上去不一样,但是其本质也是一样的。 这次徐原找城东的掌柜提起这件事,大家都买他一个面子,表示愿意试水,反正就算失败了损失也不大。而他找到城西的掌柜,道明了意思,这些人有的不知道徐原是西游的作者,耐着性子听完了表示不想尝试或者听都没听,偶尔知道找找熟人了解过徐原一出手害的他们生意暴跌,想要入手西游却不舍得价钱,只愿意出一点点钱便想换取经历市场检验的东西,拜托,这不是投资,这不是把别人当****嘛。唯独城西一家松鹤楼,也是卖茶水的,表示愿意入手,而且还是五十份。 这松鹤楼也算很有意思,只卖茶水糕点,因为在经天书院,差不多是只做文人生意。那些读书人也都爱来这里喝个茶,会个友,也有老先生时常来这的,顾而生意不错,也没有因为西游风波受到太多损失。掌柜姓陆,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讲起话来笑眯眯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徐原问他问为什么愿意收这个报纸,他道:“我和金掌柜也算是老朋友了,以前收茶的时候常见到,后来成了朋友。这次城里大家都再听这个西游,我听这里客人闲聊的时候,有夸奖的,也有不屑的,但我差不多能感觉到,这的确是个好作品,而且是很多人认同的。所以我就起了心,一打听才知道第一个讲这故事的是在一品茶馆的一个年轻人。我问过金掌柜,他就说这个人很特别,怎么个特别法也没说,是谁他也没提。”“我打刚见到你,就感觉这个人,应该就是你。”老陆的眼睛里仿佛有一道光。“我觉得你的报纸很有搞头,这些读书人们会很喜欢的。”他想要和徐原签合同长期拿报纸,不过徐原拒绝了。 徐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铃铛儿眼巴巴坐在院子里。“老爷老爷你总算回来了,我去叫夫人。”说完,铃铛儿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徐原把门复关上,院子里的小桌上还摆放着几个点心。 晚饭,徐原是和梁伦、杜艾、刘良在天然居吃的,在得知徐原是这酒楼的东家,还让二人有些小惊讶。 “相公,来了,这是我让师傅做的秋衣,你穿穿合不合身。”苏珺把衣服拿出来,帮助徐原穿上。这是件月白色的长袍,配上徐原近日逐渐硬朗的身材,剑眉星目,十分得相得益彰。苏珺左右看看,让徐原抬手,转身,问道:“这袖口是否过于长了一点?”“我觉得正合适呢,不必再改了,衣服我挺喜欢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徐原伸手去抱她。“别呢,把衣服弄皱了。”苏珺道,“你先脱下来。”“我不管,这样都弄皱了,我得找裁缝算账去。”“关裁缝什么事,要找也得找布行的掌柜。” 徐原抱着苏珺,嗅着她发间的味道。“我跟你说,明天报纸就能出来,到时候给先你看看。” “好啊,不过那个梁公子靠谱吗?”梁伦有些小逗逼,总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没事的,梁伦虽然看上去不靠谱点,但是人品不错,还有些小机灵。我还招了两个掌柜,一个叫杜艾,以前是个读书人,就算当了商人还是文人的打扮,还有个叫刘良,做事情很细腻,而且眼光也不错......”徐原细细碎碎地同苏珺讲着,说这两天梁伦怎么骗来稿子,说他去找那些茶馆掌柜,谁谁谁特别胖,谁谁谁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说报馆搭起这个架子赵奇帮他出了不少力,说说在路上听到有人在谈西游,说梁伦去找小雅又出糗了。这是一个不同前世的徐原,那个冷漠,有时候爱抿嘴的资本拥有者,他更加真实,更加立体。 苏珺静静地听着,不时插嘴两句,偶尔又咯咯地笑。她觉得,这个时候的徐原,很有魅力,很迷人。 第二十章 卖报 这天一大早,松鹤楼已经三两聚集了些许文人,有几个聚在一起低声说话的,也有默默喝茶的。偶尔在门口进来几个人,也都跟各自的熟人打招呼,道声“徐兄”、“王兄”,拱手行礼,动作都很轻柔,显得谦逊有理,然后各自落了座。 松鹤楼的茶博士见人来了,也都静静地候在桌边。几个人也都是熟客,点了茶点,茶博士也就下去了,也不多客套。这些文人,若是对他们过于谄媚,他们反而会轻视,反之若是不卑不亢,他们或许还能高看你几分。这里的茶博士也都深谙此理。 只见门口来了位红袍的老爷子,蓄着山羊须,头发用木簪挽起。他岁数不小,但是行走间却没有佝偻之感,自有几分气度。见他进来,几个眼尖的忙起身,恭敬地道了声“王老先生”,老先生轻轻点头以示回应。茶楼里的人扭头看门口,纷纷起身向他问好,有人道:“王老先生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松鹤楼了。”旁边的人接口:“听说是去给知府大人的小儿子授课去了。”“哟,那位小公子可是小有才名,真是名师配佳图。” 掌柜的迎过来,领着王老先生去二楼的雅座,脚步声轻轻地响起,二楼的众位见着王师也都是一地鸡毛。王师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旁边的几位都纷纷起身,他轻轻一挥手让他们坐下。 掌柜的下去拿比茶水糕点,王师同几位书生谈谈诗文,几位学子边听,也都是连连点头。 掌柜的上来,端着茶水,和一小碟糕点,放在桌上。几位书生见状,也知趣地不再打扰。掌柜的收好木托,附在王师耳边旁边说了几句。王师说道:“那倒可以拿来看看。”罢了,拿起茶壶倒了一小杯自顾自喝了起来,烟雾袅袅,散在空中。 不多时,王师一杯茶刚喝完,掌柜的送来几张官报样式的大纸片,递给王师,道了声“慢用”便下去了。周围的人有几个好奇的向这边有张望,王师也不多加理会,报纸便放在一旁,仍然自顾自地喝茶,吃点糕点。报纸的顶端写着两个正楷大字“知乎”,后头还跟了小小的一个“报”字。不用说这便是出自徐原之手。 王师好整以暇地用完了茶,拭了下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的报纸。见到报纸上的两个大字,王师不由眼前一亮,这字虽不算大家,但是自成一体。他接着往下看去。 “谬论!”王师只看完头版谢老爷子的第一篇文章,便把报纸放下,气呼呼地喝了口茶。周围的人好奇地看向这里,有好奇的人询问一二,王师也不做解释。 过了一会,王师复拿起报纸,又看了会,唤来茶博士,吩咐他去唤来掌柜,转头又看了会报纸,仍然是气呼呼的。 不多时,老陆小跑着上来。王师抬头问道:“陆掌柜,你可确定这篇文章是老谢所做?”老陆答道:“这是城东天然居的东家送过来的,至于真伪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我仔细询问过,应该是八成的可能是的确出自谢老之手。”“好个老谢,如此不把我们理学放在眼里。如此你去准备笔纸,我要好好与老谢辩上一辩。” 周围的人见状,有几个上来询问老陆发生了什么事,老陆道:“是会宁学府的谢韫先生写了篇心学的文章,王师有些不太认可,故而要与谢老论上一番。”他们一听,这里面有事啊。要知道武将拼搏在疆场,文人厮杀凭纸笔。可是却不知道谢老写了什么,他们也不敢上去向王师借阅,只觉的心里像猫挠了一样。有个人问道:“陆掌柜,王师手中的纸片你还有吗?”老陆道:“这纸片名叫报纸,就是与我们的官报类似,但是上面是大儒才子的文章诗词。我手里还有几份,是从城东送过来的。不过这报纸一份得要六十文。” 一听这报纸要六十文,众人却并不在意。能在二楼喝茶的,大多不差这些小钱,他们在眼中,六十文与六文是没有多大差别的。但若是能看到大儒的文章,那可是能细细品味一天的。 待茶博士拿来纸笔,王师将纸铺在桌上,茶博士在旁为他磨墨,但他提着笔皱眉思考,却没有立即下笔。还有十份知乎报送到众人手中,没有拿到不由捶足顿胸,有的人和熟识的人一起看,看不到的人只得默默喝茶。 看完之后,一个青衫的中年文士道:“谢师这般是要向我们理学宣战啊。”旁边的人点头附和,有人道:“但是当今理学已成主流,谢师所为无非是以卵击石。”也有心学的簇拥站出来为谢老先生说话,一时二楼偶尔有纷纷的议论之声,而那些没看到的不由有些着急,埋怨老陆道:“也不知道多买些报纸,陆老爷子你这生意可没做好。”老陆道:“我老头子在这先告罪了,这报纸是一天一期,明天我多买几份,不会再让各位无报可看。” “王师动笔了。”一位书生道。只见王师不紧不慢地落笔,一个个楷体小字落在纸上,周围争吵的声音一时弱了一些,但是还是有争得急赤白脸的还在争论,眼见都要动手了,却一齐转过头去,道了声“竖子不足与谋”,便不再理会对方,又复与旁边的人交谈起来。 王师放下笔,待墨迹干透,叫来老陆。“帮我把这篇文章送到他们报馆,署名就用我的名字。”说罢,就开始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他人。有人想先看看王师的文章,被老陆笑着拒绝了。 在会宁城内,隐隐酝酿了一股风波,如溪雨初起日沉阁。 报馆内,伙计前前后后地进出,稿件送来的倒是不多,但是多是些富有文气的文人所做。杜艾坐在桌前审稿,一小叠稿纸放在桌边,他细细品读这些文章,然后再分类放好,动作有条不紊。 徐原拿着手里王师的稿件,眯着眼道:“下期头版就是这篇,一定要把报纸的气势打出来。”他转头问刘良道:“市场调查做的如何?” 刘良看着手里的纸,道:“知乎报第一期销售10家茶馆共120份,6名报童销售共56份,其中9家茶馆反响热烈,只有1家反响平平,大多数购买者流露强烈的购买欲望,其中…” 徐原听着刘良的汇报,不由点头。一是为报馆的开门红而点头,二是为刘良的办事能力、接受新事物的快速而点头。 徐原抿了抿嘴,道:“明天加印一千份,溢价到100文每份,刘良接着统计数据,通知工人们赶紧活动起来,那篇王焕的文章一个都不要改,抓紧时间排版。” 梁伦一直跟在徐原身后听着他发布命令,指挥着报馆有条不紊的运转。梁伦问道:“徐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没想到这小小的纸片竟然这么受人欢迎。”梁伦早上和刘良一起转过几个茶馆,为那些平时假清高装模作样的文人因这小小的报纸撕破脸面而震惊。“这几个字真的有这么大魔力吗?”他想到老谢那一本正经的脸,有些小感慨。 “文人对学说的捍卫是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何况区区些许钱财。我们所做的,无非是给了他们一个说话的途径,一个宣泄的窗口。”徐原目光悠悠,眸里似乎倒影着巍巍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