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ver let me go》 1.阿南 1.阿南 今年九月,你问我,维系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是什么,我低垂着头,然后又抬起头看着你说,要个宝宝吧,这样你的一生才算完整,你说好。 这是我用最短的时间最深的情去爱过的一个人,阿南。 2011年的九月,烈日炎炎的夏日,每一个大学新生都准时来参加报道,我拖着厚重的行李,第一次跨入a学院,一所没什么名气的院校,虽然挂着一本院校的头衔,实际在全国甚少有人知晓,与名牌大学相去甚远。 一所我高复两年不得不进入的高校。 我的父亲在这所院校里有个熟人,所以提前打过招呼拜托她照顾我,也提前给了我她——我的辅导员的号码。 人生地不熟的我自然求助无门,这样炎炎夏日,想起手机里这个陌生的号码自是理所当然,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我的脑子里就虚构出了她的形象,她的声音总是很轻,很柔,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小小的,温软的,可爱的女生,她总是用谦和的语调与我交谈,人心是有多容易被打动,那一刻好像就突然明了。 但我本不抱什么期望,因为这世间大多数的故事,在发生之前,就被剥夺了发生的可能性,又或者是发生了但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这两者,我都不想。 但是不想的事情,又多半都会发生。 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操场上,那时候我们正在夏日的阳光下站军姿,踢正步,阿南穿着一袭长衣打着伞来慰问我们,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第一次将她的声音和她的面容匹配起来。 然,她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她比我想象中的样子更让我喜欢。因为她长得太像我的一位故人,尤其是穿着长衣的侧面。或许是爱屋及乌,总之,这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降临的莫名的欢喜就这样砸到了我身上。 她不是可爱的,她是温润的,谦和的,她不是小小的,她是瘦瘦的,高高的,她不是温软的,她是棱角分明的。尽管一切与我的想象几乎背道而驰,我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将我所有的迷恋悄无声息地赠与她。 不,除了情不自禁,还有情不自欺。 但是真正的故事的开头往往都是平淡如水的,没有什么波澜曲折,就好像那时的日子一样,安静地能看到云在飘动,能感受到风在吹拂。 第二次见到她没有相隔多远,她是我们的辅导员兼班主任,见到她的机会也有不少,在开学后的班干部选举大会上,在班级第一次举办的中秋晚会上,在很多的集体活动中,每一次,我都有意无意地寻觅着她的身影。 所有因不具名的欢喜而产生的冲动之举全部藏于我心,当然这些从来没有让她知道过,现在没有,过去没有,将来更不可能了。 我常常望着阿南的身影发呆,从她的衣袂飘飘到她的绒袄加身,我看得见她的时候我的眼里全都是她。我是一个不爱热闹的人,也很慢热,更不会将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但是因为她,我常常去参加一些看似有趣实则让人难以忍受的活动,默默地站在舞台最后方,然后看着坐在评委席的她的背影,我就觉得满足和幸福。 是的,就是这两个字,幸福。这种感觉淡淡的却很真实,很具象,足以长期保存。 我敢打赌,在这一段日子里,在我所能及的视线之内,这个世界绝对没有一个人将她记得这样好,这样清,除了我。 但我不可否认的,当我看着她的时候,我却常常想起另外一个人。我觉得陪着我做这些事的人仿佛不是阿南,而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那是初秋的十月,桂花正在校园里飘香,南方特有的秋意还在蔓延,花儿却正在怒放,学校的林荫道上,时常有散步的情侣,他们手挽手肩并肩,我看着他们,就好像看见了我们一样。 是的,在很久以前,我就觉得我们在一起了。 但是现实并不是这样。阿南第一次找我,是问我,阿林是我什么人,为什么拜托她照顾我,我说,只是普通朋友,你没有必要当真,只是知道我到这来,顺嘴这么一提罢了。然后她不语,我沉默。然后我道别,她点头。 那时候阿南在学校里开设现代文学的欣赏课,在每周日的晚上,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不是必修课也不是选修课,无关学分,所以那节课甚少有人去,倒不是因为她的课不够精彩,而是因为大家都实在太热衷于别的吃喝玩乐的活动了,周日又是一个玩闹的好日子,她的课就更显冷清了,换句话来说,来听她的课的人,都是学霸级的人物。 当然,我不是。 我是为了阿南。为了看见她的样子,或许也是为了睹人思人。 我总错觉我因为她变得温和,事实上却也因为她变得小心翼翼,变得战战兢兢,变得畏首畏尾,其实来听课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鬼,一颗心颤抖个不停。 那时候她讲到张爱玲,提到她最著名的那部小说,被改编成了电视剧和电影的小说,十八春,也就是后来人们所熟知的半生缘。 她说,我觉得半生缘分是多么的难得啊,人们为什么觉得这是个悲剧呢? 我想,为什么是个悲剧呢?因爱而起执念,因爱而起贪念,想要得太多,觉得一生都是不够,半生更无需提了,那半生对恋人们来说,简直是太短了,短的不值一提。她的一句话却是太对了,这种贪念和执念,本身也是一种难得和珍贵。但也正因为如此,人们才觉得大多数都是悲剧,是贪得太多,也是贪得不够。 如我对你之贪,如我对她之执。 我看见阿南讲课时的神情,思绪总是倒回高中的时候,想起曼桢的一句,回不去了,是的,多少日子,再长再短,再美再糟,都已回不去,我是多想抓住现在,但我知道我不能,但我知道我不敢。 我只敢远远地望着她,知道她好,确定她好,但事实上她不好,我也只能观望。我只敢在节日的时候打上一长串的话给她,再一个字、一个字删除,只留四个字,节日快乐。她也总是淡淡一句,你也是!然后会发一个笑脸给我,就算结束。但心里已是知足。 她微卷的短发耷拉在眉角,然后伸手将它捋至脑后,它又掉下来,她又伸手拨动她的短发,再抬头看看台上的表演,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小得极不惹人注目,但她的确是笑了,我看见了。在她的右后方的不远处,有我殷切的目光,炽热的关爱。你是那样美,我多想告诉她。 但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对她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封存得好好的于我心中,你无须看见你也看不见,你无须听见你也听不见,但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沉默安静,不发一语。 是的,爱的方式,原谅我在初识她不久之后,就用了这样重的一个字。 十月的中旬,我曾与校园小道上遇见过阿南,她穿着一袭白衣,依旧是悠闲的,温和的,缓慢的,她向我微微那样一笑,只那一次,我就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好的人。 这样美,这样好,谁娶了你都一定会幸福快乐。真的,我没有说谎,那个时候,我是真的这样想的。 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这样好的人会属于我。 我还记得刚刚开学时阿南来我们的宿舍查房,那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查房中的一次,说是查房,其实是慰问。 小花殷切地搬了把椅子请她坐下,另外两个人则盘腿坐下,而我则是在自己的座位上转了个头,打了声招呼,然后关掉正在播放的音乐,起身站在她的身旁。 小花问她是否有男朋友,今年多大了,家里是否着急之类的话语。我们都对此表示了强烈的兴趣,本以为她一定对这样的隐私守口如瓶,没想到她竟毫不避讳地将这些全部告知给我们,这时我注意到她额头上的发夹,显然是很随意地夹在头发上的,她一定住在这儿,我想。 她没有男友,家里也正在催,今年已经27了,研究生毕业,本地人。多么的花样年华,多么好的人,如果我能拥有。她边说着边冲我们笑着,那样的笑多么的亲切,多么的随和,多么的沁入人心。 沁入我心。 但我可以发誓我那时是绝不曾想过要将她与我扯上什么必然的关系的,我觉得她一定会嫁一个好人家,有一段好婚姻,收获一段好的爱情,定然也会有一段好的人生。 而我那时并未仔细想过,什么是好的人生呢?是自己想要的,还是别人眼中的?终究给不出一个什么确切的答案。 她起身去往别的宿舍了,我也离开她的身旁,回到自己的座位。但我的确是多看了她几眼,真真的,因她总是冲我微笑着,因她总是冲着所有人微笑着,可亲的模样。 然后阿南便从我生活中又消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样子。再见她是我主动去找你。 我有着常回家的习惯,因为在我的家乡,有着一个同我牵扯不断的人,我挂念着那个人,深深的。但那人已离我远去,与我楚河汉界再无干系,我们只是朋友般地联系着,我也如朋友般地爱着她,是的,同样是爱。 十一月没有假期,想要偷溜回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好在学校举办运动会不上课时找阿南请假。她也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没有正当理由断然不敢应允我,我也不让她为难,说服了我的母亲替我隐瞒,只说回家有些小事需要处理,学校里只要得到家长的应允,假期必然是请得出的了。 她也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多问,只冲我笑笑,说找院长签字就可以走了,路上当心。我说我会的,谢谢。 而我所说的小事就是一个女人,她叫阿亚。 2.阿亚 2.阿亚 是的,这就是我坐几个小时车回家的全部缘由——阿亚。 阿亚和我从小一起在江南的古镇里长大,她在镇里,我在镇外。她是姐姐,我是妹妹。她是我的姐姐,我是她的妹妹。她比我大了四岁有余,没有别人跟我们分享彼此。我们是对方独有的财产。 我俩的故事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阿亚是个活泼热闹的姑娘,而我的骨子里却总是沉积着阴郁和多愁善感。但她用她的温润感染了我的寒冷,我依赖她,甚至一度固执地以为生命中只有她,我第一次感觉到友谊的占有欲就是因为阿亚,因为她对别人好,我就不开心。 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小时候,阿亚喜欢吃苹果,她书包里总是带着两个苹果,一个给我,一个给她。有一天我发现她竟然带了三个苹果,一个给我,一个给她,一个给另外一个她班里的女孩,阿玲。 为此我一整天没有与她说话,也将她送我的苹果还给了她,并恶狠狠地说,你把这个苹果留着给阿玲明天吃吧,我最不喜欢吃苹果了,以后我都不要了。 阿亚自然不会答应,也不会由我这样胡闹,跑来问我是不是不高兴,我带着哭腔说着,你怎么能对别人好呢?她拥我在怀里,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真的。那时的我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殊不知,妹妹这两个字,就足以将我同她的一生如裂帛一般生生地被割开,总有一天会毫无瓜葛。 阿玲是个长得很精致的姑娘,那时候她总是偷偷地对阿玲好,并且一心想要说服我接纳阿玲作为我们的玩伴,我自然是不愿应允的,只一直闹着脾气。 后来阿玲因为中考的籍贯问题转去了别的学校,阿亚还失落了好一阵子,我自然是高兴地跟个什么似的,又开始眉开眼笑地跟在阿亚身后了。阿玲在初二那年彻底与我的阿亚告别,我也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总以为阿亚的包容和不介意,是因为我的年少无知,是因为她较我年长许多,而事实却是,阿亚的宽容是因为那时她已有她那个年纪的交际圈子,懂了许多我不懂的事,生活的点点滴滴与我所了解的慢慢脱节。她根本不介意我的介意,所以对我的介意包容和理解。 这件事也终究给予了我一个警告,我突然猛地认识到一个事实,阿亚总有一天会被别人给抢走的。但我不敢说,我怕说了,她就真的走了。 而那时的我实在也低估了我在阿亚心中的地位,其实无论阿亚走到哪里,在做什么,她总不会将我抛开的。无论我是她的妹妹还是其他,她都不会将我抛开的。 所以才有这十多年来无尽的羁绊与拉扯,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哀叹。 对于阿亚,我向来是不愿意多言的,她在我生命中的重量超越了任何人、事、物,然而我俩之间的感情却日渐淡然若水,如今身边的人,已经甚少有人知道阿亚在我生活中的存在,她也一样,不再像儿时那样,将我介绍给她的每一个伙伴,并费尽心思让他们接受我,让他们待我如同待她那样。 况且阿亚已经嫁为人妻,我们生活的交集也开始一点点减少,我们之间的话语亦是一年比一年少,但无论怎样少,无论怎样远,她总是在那里的。我可以真切地感受得到她的存在。在我心里的存在。 我离开家乡那天,她开着车送我至车站,以往温柔的目光中满怀哀伤,我却突然看到了儿时的自己,躺在她的腿上,她给我念十二点的公主鞋,我却闹着要听阿里巴巴的故事,她笑着点了点我的脑袋,说,小姑娘怎么能喜欢打打杀杀的故事!我却不肯应允,最后又是她妥协。 在我们的世界中似乎永远是阿亚在妥协,独独那一次,我唯一的一次妥协,就是答应了她与另外一个人生活在一起,让我们从此永远地彼此分离,并且再也不可能在一起。 其实我知道的,我的答应只是一个形式罢了,结果已经在那里了。 她二十三岁那年就已经嫁为人妻,花童捧着鲜花跟在她身后那一刻,我宛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这无与伦比的美丽之中崩塌得片瓦不存。 我永远记得我在那热闹喜庆的婚宴上哽咽着挤出祝你幸福那四个字的艰难心情。但我也知道只要我说出了,我就永远地放下,我就再也不作纠缠,我就退守到你的生活背后。 上大学那年,我二十三,她已二十七了。她实在是对我无法理解,为何非要一张大学文凭,在一个并不适合我的院校里浪费青春年华,像她一样在家乡工作,再找个人结婚,不是更好,并且这样,我们也无须面对分离。 我只说,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有一个更好的生活。其实我心里说的是,我只想,远离我们曾有过的生活。 我明知道她心里不愿,而我已经为她在家乡多耽误了两年,我原是无需要高复的,我第一次的高考分数远远超出如今念的这所院校的分数,但那时也是由于心气太高,又舍不得就此离开,那时候她的孩子还很小,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她从小便是单亲家庭,她的父亲对她管束不多,因此她自小就很独立,然而独立的背后也有着孤独。所以,在她生活的地方,真正关心她的,关心她的爱和希望的,独独我一个,我如何能抛下她去往远方。 然而现在境况不同了,她的孩子正一天天地长大,她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感情和婚姻都已经稳定下来,我也可以安心地离她而去,寻找真正自己向往的生活,然而她给我的影响,我却这一生怕是都无法甩掉了。 而直到踏上动车,告别家乡的那一刻,我都没有真正地对她说过一句,我爱你。我从未表露自己的心迹。从前没有,是因为自己还小,怕自己的感觉错误,后来没有,是因为她在我表露心迹之前,就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她也是一样。我们默认了对方以闺蜜的方式出现在彼此生命里,而那时一开口就能打破的,我们终究没有机会去说出口了。 我走时,她开口,在那边好好保重自己。我说,好,你也是。接着是挥手告别,她一直送我到进站,我一直望向她,直到再也望不见。我想,或许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我都再也没有机会望见这张拥有含情脉脉的眼神的脸了。 我记得那天的天很蓝很蓝,小鸟惊声刺破寂静的长空,我站在高高的站台上,炽热的夏风迎面扑来,我却感到一阵寒意,好像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被悄无声息地拿走了。 2011年的十一月,我踏上回家的动车,其实才刚刚分别没有多久,但是大约是这十多年来太过习惯于待在她的身边,我竟无法忍受看不见她的日子,无法忍受听不到她的声音的感觉。 下了动车就直达她的工作单位,掐准了她的下班时间,直接打电话给她,好像平时聊天一样,问她是否吃了饭,她说,刚刚离开办公室,我说,那一起吃饭吧,我在门口。她听起来满是怀疑,我躲在一辆汽车后面,故意不让她轻易找到,她果然生气地说,怎么骗我呢,根本没有人。我让她继续往前走,她看见我,终于快乐地笑了起来,抱着我不放,说,阿络!你怎么回来了。我说,来看看你。 我们一起吃了饭,晚上我陪她在单位里值班,她认真地工作着,我坐在她身边看起了小说,是村上春树的国境以南太阳以西,我记得上次我来的时候正看到结尾处岛本带走了要送给他的影碟,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他的生活,而他终于彻底回到了由纪子的身边,再不用为情爱挣扎。 世事果真能够如此简单而无所牵扯吗?我总是怀疑。一抬头看见阿亚姣好的面容,她认真的表情,她仿佛是注意到我正在盯着她看,转头放下手里的工作望向我,用一脸疑惑的表情望向我,说,怎么了,我说,没什么,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她笑了,好像很多年前那样,笑得纯真而自然。 然而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久到我们已经不是我们自己了,尤其是她。她问我今晚住在哪里,我说,懒得回家了,我也只是来看看你,就在城里凑合一晚上,明天就要离开了。她说好,那我今晚陪你。我说,好。 我记得那天晚上月光如水,比任何一个过去的日子都要温柔,她就躺在我身边,我才猛然惊觉,这些日子,我对阿南的所有欢喜和爱护,竟都是从她这里嫁接过来的,我将过去压抑了近二十年的情感,一股脑儿全部倾泻到了阿南的身上。 “你不回去,小孩没关系吗?”我问。 “没事,家里很多人照顾,我有时工作忙起来,也会有不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他你回来了,没关系的。” “阿亚,你知道吗,学校里有个人很像你。”我说。 “那你对她好吗?”她问,一阵持久的沉默之后她问。 “不如对你好。”我说。看了看她。 “什么时候走?”她又停顿了很久之后说。 “明天早上的车,没办法,太远了,只能这样赶来赶去。”我说。 “那今晚好好休息。”她说。 我其实知道她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要问我,想要知道我在那边过的好不好,是否挨饿是否受冻,一切是否习惯是否开心,想要告诉我千万要保重自己,可大约是觉得闺蜜之间说这些太过造作,其实我们都明白彼此的,根本无需说明什么,我们大多时候不约而同地用沉默交换讯息,巧的是每次都能无声胜有声。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我就起来了,在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便签,写下:阿亚,我走了,过些日子再回来看你,珍重。 没有要她送我,我怕一旦看见她那温柔而又哀伤的眼神,我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告诉她我爱她我要留在她的身边,我怕我会将这么多年的隐忍与坚强撕得粉碎,将所有的理智抛在脑后。等到我有足够强大的心再来接受这样的送别吧。 现在,只能这样了。 其实我知道,每一次我走的时候,她都是醒着的,但是她知道我不愿让她送我,也不愿让她知道我走了,所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装作熟睡着。 我这一走,却是迷茫,尽管过去的痴心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回应和承认,但我却着实不忍放弃那缠绕我近二十年的思念和探索,我到底是继续现在的生活,还是继续沉浸在过去的痛苦当中,这样一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放不下过去的人是可耻的。 我早就同自己说好了,在四年前就已经说服自己彻底抛弃这个念头了不是吗?唯有我的退出,才能让我们两个,都有得到幸福的机会。 3.新的希望 3.新的希望 仅仅离开学校两天,天气竟是越发寒冷得明显,南方独有的湿冷总是能将寒意一丝不落地送至你每一个细胞,让你不由得嘶的一声感叹,好冷! 踏入这里,我就告诉自己,要开始新的生活,要将阿亚抛之脑后。可我也清楚地知道,无论我将她放置在记忆里的哪一个角落,她就是在那里的,不会消失,只是那段关于她的记忆,已经很少被我拿出来把玩。 回来的第二天,我去辅导员那里消假,天气果然是很冷了,但是阿南穿得似乎依旧很单薄,仅仅一件衬衫外头套了一件棉袄,我看见她正坐在办公桌前蹬着脚,轻轻地揉搓着手,看见我进来了,笑着对我说,回来啦。我说,嗯,我来消假。她又礼貌性地问了句,你家里,还好吧。我说,一切都好,没事了。 回来后没几天恰逢周日,那天晚上很冷,我准备去听她的课,走过教室的时候发现那里竟然空无一人,大约是今晚的风真的太大,天气真的太冷了。于是我又悻悻地往回走,风呼呼地吹着,我紧了紧外套,却看见她的办公室里灯还依旧亮着,我只那一停步,一回头,刚巧看见她拎着包从里面出来,她看见我来,随即露出了友好的笑脸,却因为太冷的缘故,又立刻缩回脑袋去,说,“今天好冷啊,所以我让大家都回去了。”我只答,“嗯,是啊。” “你好像总是会来上我的课呢,对文学很感兴趣?”她问。 我心里一紧,她竟然真的在关注我,我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说,又答了一句,“嗯,是啊。” 怎么天气冷得使你这样紧张呢!只会说,“嗯,是啊”。她略开玩笑地说。 “没有啊,只是习惯了来听课,倒不习惯跟你对话了。”我急忙解释道。 “其实中文系没什么东西的,只要三条,会读,会说,会写,那就足够了。她说,当然会说是很重要的,你总是这样内向,是不行的哦!”她补充道,看了看我。 “是啊,可不是呢,只可惜总觉得自己看的书太少,没有发言权,更不会写了。”我说。 “多尝试嘛。”她略带鼓励的话语在这样的大冷天平添了几分暖意。 “肚子好饿哦!”她又突然开口,并且向我做出很饿的表情动作来。 我一看,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见我笑了立即变脸,说,“怎么我饿了你倒这样开心呢!” 我连连解释道,“我是笑你的样子,好好玩。对了,你怎么还没有吃饭啊,这个点只能吃吃夜宵了吧。而且天气这样冷,外头可能也没什么可吃的了。” 她用略带委屈的语气说:“太忙了,就忘了,真的饿了,才知道没有吃饭。” “那还是去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吃的。”我说。 “不了,我宿舍里还有好些饼干面包什么的,我备了不少干粮的。”她说。 我也不再坚持了,只说:“那我送你回去吧,你宿舍在哪儿呢,学校这么大,还真不知道你们辅导员住在哪里。” “好啊,正好带你去看看,就从这边过去,很近的,不过对你来说,倒是有些绕远路了呢!”她说。 “没关系,也方便的,我从中间的小路窜过去,也应该很快就能回到宿舍了。”我解释道。 她也不再坚持,就那样让我把她送回宿舍去,快到的时候,她一转头对我说:“喏,就是这一幢,四楼,最右边的那一间就是我的,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我却听得愣住了,她那一转头的模样,像极了阿亚,她上高中的时候带我去她小时候住的家里,我以前也只听她说起过,她很小的时候在一个江南古镇里住过,不是后来我们生活的那个镇子,她最喜欢在烟雨长廊里肆意奔跑,在狭窄拥挤的小巷中数着小石块回家。 那时她带我去她家,她也是这样,一转头,抬头对着楼上的窗户,用手指给我看,喏,就是这里,我住在这楼上。其实过去没有多少年,却觉得恍如隔世似的,那一转头的温柔,突然就与这多年之后的一幕,奇迹般地吻合了。 阳春三月,江南**雨霏霏的季节,柳枝也正在抽丝发芽,岸边种着的几株桃花,正绽放着媚态,是谁与我牵着手在落雨的长廊里嬉笑耍闹,是谁与我驻足在长亭里听奏乐的女子悠长缠绵的古琴声,是谁轻抚我耳际的发丝,揩去我额间的点点雨丝。 我沉沉地陷在了回忆里,忘记了她与我的对话。 “阿络,你在想什么呢?”她拍了拍我。 我转过神来,说:“哦,你说什么?” “要不要上去坐坐?”她望着我,问我。 我看见她已分明冻得很厉害了,我也想迅速回去,不想再与这个有着和阿亚惊人相似的脸孔的人再多呆一会儿,只婉转地拒绝了,“不了,我也有事要快点回去了,你记得填饱肚子再睡觉,手冻得厉害可以买一副手套戴着,我先走了。” 她说好。 然而直到回来之后,我才想起来问自己,你这是怎么了,说好的不再去想阿亚的呢?你怕什么呢,不是说好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的吗?你怎么又没有履行对自己的承诺呢?你真是好没用! 可那样长的一段过去,怎么可能说摆脱就彻底摆脱,说不想就真的再也不想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或许生活里会有新的希望,但我,真的还需要时间。至少是比过去的四年更长的时间。 我突然想起阿南那张脸来,这样将她与阿亚混为一谈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她一定觉得我这人怎么这样奇怪,一阵远一阵近的。希望她不要误解我才好。 我这样想着,那个晚上就全在这样的想法之中过去了,清晨的时候却做了一个梦,梦到那个转头的瞬间,阿南就真的变成了阿亚高中时候的样子,向我招手,向我微笑。我睁开眼睛慢慢地坐起来,叹了一口气,怎么才离开不久,竟又是这样思念她?如何是好。 大概人越想忘记一个人就真的越忘不掉,反而在不知不觉之中,却将他藏起来了。后来,我又有好些日子看不到阿南,她的课总是一挪再挪,因为天气太冷又快接近期末的原因终于取消了。当然我也不去接触与阿亚有关的任何东西,以及记忆,我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只在电话中偶尔互相寒暄,终于,我真正地开始拥有了一些自己的时间。 然而好景不长,我这种鸵鸟式的逃避事情的方式终是经不起时间的锤炼的,我发现我不得不将埋在沙子里的脑袋伸出来去看蓝的天,去看白的云,去接触一切美好的,却一直被我隔离在外的每一寸风景,人不能总是缩头乌龟式地活着,不能被任何感情困牢,困死。 很巧的,在一个冬意还不浓的傍晚,我又一次遇到了阿南。阿南那天很漂亮。我对漂亮的定义就是,她那天特别像阿亚,特别特别地像。我记得我路过她的办公室的时候,她正从洗手间出来向我走来,我看着不远处的她,在我的瞳孔中一点一点地放大,她穿着黑色毛呢外套,依旧是不变的短发,脚上跨一双长筒靴,依旧是,面带微笑。 她走至我身边时脚步停了下来,对我说,“没课啦?” 我说:“嗯。” 其实一般的对话到这里就本应结束,我也正萌生着离开的念头,哪知她却突然开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呀,我今天要值班,同事临时有事回家了。” 我大概是面露难色,本能地反应了一句,“啊?” 她却立刻为我打圆场,说:“怎么了?你不愿意啊?不过没关系的啦,我可以自己去的。” 我看着她略显尴尬的表情,却突然笑了出来,一边说:“怎么会,万分荣幸。” 她果然又冲我笑了。我几乎已经能猜到她的所有表情,尽管我与她见面次数不多,在一起时候很少,但是却似乎万分地有默契。就这样,我们第一次的共进晚餐就贡献给了这个月亮很圆,风不算很大,天气不算冷到极致的冬夜。 那天晚上她兴致很好,硬邀着我坐上三轮车去一家较远的餐厅,我当然也不介意,而且其实也不是很远,那天也不是特别冷,似乎白天阳光普照的余温还留在这座小城市里,我担心的是,我又要将她想成阿南,我又要固步自封,自己为难自己了。 然而在我们返回之前,我一直是多虑了。我们吃得很开心,聊得也很愉快,这让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阿南和阿亚之间的任何问题。餐厅里暖空调开得很足,我们似乎也聊得很热烈,她就这样在我的面前放下了她作为长辈的架子,其实说起长辈,她倒也真的不算,我因为高复了两年才上大学,她又是刚刚进入工作,所以她并不长我很多。她跟阿亚同样年纪,只比我大四岁,就像我的姐姐一样。 “你知道吗,我有个姐姐,跟你一样大。”我说。 “啊?是吗?亲姐姐吗?”她用好奇的眼睛看着我。 “不,不是,但是比亲姐姐还要亲。”我说 “那以后你也可以把我当你的姐姐的。”她说。 “真的吗!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多希望,你就是我的那个姐姐,可是多可惜啊,她不是你,她不能像你一样让我经常看到,经常陪在我身边。” “这么大的姑娘了,总不能老想着姐姐照顾你吧!你啊!这可是严重的恋姐情节哦!如果你觉得孤单的话,可以来找我的,我也很荣幸。”她笑着说。 “好。”我说。 “对了,你怎么高复了两年呢?之前考在哪里啊!”她问我。 “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吧,毕竟现在,已经在这里了,我挺喜欢这儿的,也没有后悔来这儿。” “嗯!那就好!我呢,代表主人欢迎你的到来!”她举着装满橙汁的杯子要跟我干杯,这一笑,真是像阿亚,但是这一次,我知道,她是阿南,以后也只是阿南。 4.旧的深情 4.旧的深情 那天晚上是周二,照例是阿亚值班的日子,以前我都会趁这段时间打电话给她,因为晚上在家里,她总是要照顾小孩,白天又要尽心工作,一周唯有这时候,才能同她说说话。告别了阿南,我回到宿舍,照例给她打电话。 “阿亚。”我说 “嗯,阿络,今天怎么这样晚呢,我班都快值完了,你才打电话给我。怕你有事,又不敢打给你,只好一直等着,我还以为你不打给我了呢!”她说,语气特别像一个孩子,时刻害怕着失去我。 “怎么会呢,我们说好的,要常联系的。”我说。 “阿络……” “嗯。” “我很想你,你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回来了。” “那…你可以来看我呀!”我试探性地说道。 “哎,你也知道,我工作忙,家里单位两头跑都来不及,根本抽不开身呀!你那里,又这样远。”她无奈地说道。 我心里知道她一直抱怨我当初将志愿填得太远,那时候简直是哪里远往哪里填,她大约也知道我这心理,一直也不说破,只由着我,甚至还帮着我说服我的家里人,说远了也就四年,能够锻炼锻炼自己的独立生存能力。然而我总是回家得频繁,家里人都说早知道这么恋家,又何必走得这么远,给自己找罪受呢。我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确是任性,可是现在,也已经没有重来一遍的机会了,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阿亚,你知道,十二月没有假期的,元旦,我再回来看你,好不好?” “好,我等你。” “嗯,看时间你快下班了,收拾收拾回家吧,天冷,注意保暖。” “好。” 挂了电话,我向楼上走去,十点,确实很晚了,室友们都已经洗漱完毕了,我拿了洗漱用品走进卫生间去刷牙洗脸,没想到刷牙刷到一半,电话竟然又桌上震动起来了,室友在外头大声地叫我,我叫了一声,帮我看看是谁!阿亚!那头传来声音,我顾不上刷牙,胡乱漱了漱口就走出来去接电话,心里担心这大晚上的,阿亚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阿亚的声音:阿络。 她在叫我的名字,幸好,她没事,我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其实就算她有什么事,我就像远在天边一样,根本不能赶到她的身边,她又怎么会打电话给我求救呢。我暗自笑自己傻。 “阿亚,这么晚了,怎么了?”我问。 “阿络,我这里下雪了,你那里呢?”她说。 我推开门走到阳台上,望了望黑洞洞的天,想起来这里与自己的家乡相差好几个纬度,甚至可能一个冬天都见不到雪,今天晚上都没有寒冷彻骨的寒意,怎么可能有雪呢。我痴痴地笑了起来。 “阿络,怎么不说话,笑什么呢?” “你忘了,我这里是南方,怎么可能十二月份就下雪呢!”我说。 “呵呵,也是哦!瞧我,我这里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不过很小。”她说。 “嗯,回去冷,当心。”我叮嘱她。 她却颇为不满意地说道:“你看我都还有浪漫情怀呢,你怎么尽是现实主义的思想,你想象一下嘛,家乡的雪,多美啊!” “那我觉得还是你更美!”我调侃地说道。 “阿络,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她停了停,突然也换了种现实主义的口气同我说话,那感觉,竟有些悲凉。 “好。”我说。“早点回去吧,天一定很冷,要吃饱,穿暖,开心些。”我补充道。 “你也是。”她说。 然后我们就挂了电话,其实挂电话的那一刻我听到我的心在说话,它说:阿亚,我多想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看雪。 可是现实的世界将这念想狠狠地掐断,掐死了。我不由地喟叹,在更年轻的时候,在阿亚还没有嫁给别人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地对自己许诺,我永远不要离开阿亚,我要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就算永远不说破,也能够经得起时间和世俗的考验,我以为不说,是对美好爱情的永恒期许,它会一天天变得美好起来,并且一天比一天靠近永远。 而如今,我就是说破嘴皮也不能够倒回从前了。 时间终于证明了我是错的那个。但更令我惊讶的是,我竟然丝毫没有挣扎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并且将我的阿亚双手奉上,送给了那个她才不过认识一年的男子。是的,我把我们近二十年的感情全部打包存档,让位给他们那匆匆一年的时光。 我是女人,她也是女人。这是用多少个二十年都赢不回来的。所以,当他们没有相识的时候,我就已经满盘皆输了,直到他一出场,我就只能退成了背景。 一个好的未来,算是我送给她的最好的礼物,她有今天这样的幸福,证明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但是我呢?我要怎么办。 我总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阿亚对我更好,不会有人比她更懂我的心,有时候我仅仅一个眼神,她就能读出我说的话,读出我的心情,在过去所有我需要她的时刻里,她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从未迟到或者提前退场。 我记得我念高二那一年的大雪天,天气特别冷,我还开着电瓶车,戴着薄薄的手套。那时她特意踏着遍地的大雪来接我,说雪天路滑,执意不让我骑车,一定要陪我一起走回家。她眼角的笑意,她眉梢的弧度,还有她皱起眉的神情,我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就好像电影片段,无数次反复播放都不会模糊。 那走在路上的短短的一个小时时间,就像是漫漫的一生一样,我第一次希望我的人生永远都是在这个大雪天的路边度过,有我的阿亚在,我觉得再大的雨雪都可以转化成为温暖的骄阳,我希望这场雪永远不要停,这段路永远不要走完。 她把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又为我掸去落在头发上的雪花,擦拭脸上的水珠,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安慰我,没有关系,没事的,有我在。她做了一个作为姐姐能够做的一切,却也因此再也不能成为能够同我相互扶持的爱人。她时刻用眼神在告诉我,无论怎样,她都不会离开我。 尽管那一刻我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我觉得中间的近一年的时间从未存在过,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别人介入,那个时候她只属于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好。然而几乎我的整个高二,都是陷在这失去她的无尽的沉痛之中,一直无法自拔。 是的,那是四年前,她已经决定同阿克在一起的时候。 那个雪天她将我送到家门的时候,终于同我说了一句正题中的话,她说:“你不再怪我了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期待。 我看着她,她冻得微微发紫的嘴唇,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她的衣衫已经呈现出一堆一堆的水渍的样子,脚上的那双鞋更是惨不忍睹,然而这一切都被她那双温柔的充满期待的双眼所掩盖。 我没有办法拒绝,只点点头,轻声地说:“我怎么会怪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那一次,我就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我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而她已走向了未来。并且我们双方都得到了彼此的默许,谁也没有阻拦。是啊,不管她即将成为谁,她永远都是我的阿亚,她永远会对我好,她永远是我的姐姐,她永远不会抛下我,她永远会在我身边。那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别人能替我给她我给不了的一切,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她其实从来没有爱过我,像我爱她的那种爱。 她站在我家门口,说:“那我先走了,你要记得赶紧洗个热水澡。” 我拉住她的手,以同样的眼神回复她,说:“对不起,是我错了,你知道的,其实我一直没变。” 她笑了,然后笑着说:“好。”然后又挥手与我道别。然而那一次道别,却将我们渐渐疏离的内心重新捆绑到了一起,为我们的感情注入了新的活力。让我在往后的日子里,一次次倒回去向它致谢,我终没有抛弃我的阿亚,我终将她留在了我的生命里。 我会一直对你好。我在心里这样承诺。 可过去的一切到底还是已经全部翻过一个新的篇章了。她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片海,我就是她怀里的帆船,她稍一涌动就将我搁浅,而她自己却始终在继续向前。这算不算一种抛弃,我无数次问过自己。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现在我与她这么远的距离阻隔,是当初的我刻意画下的。为的不就是能让我们彼此拥有自己的生活吗?其实我最怕的就是自己真的做错了,如果是那样,我想,我也是没有勇气承认的吧。 生活还是要继续。 我收回了这无尽的沉思冥想,去卫生间继续刷牙洗脸,然后窝在暖暖的被子里面,等待着明天的骄阳照常升起。 我知道,阿亚一直是我生命中的骄阳,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不久的将来或许有人会超越她,但是永远不会有人取代她。 她对我依旧深情,我不能负她。只要这情藏好,就不会如洪流泻出一发而不可收拾,我可以将她珍藏于心,藏得比什么都好。 5.向前走 5.向前走 寒冷的冬天很快来临,十二月的寒风时常将我冻得瑟瑟发抖,在连续的阴霾 天气过后,终于迎来了一个晴天。那是个天气很好的周末,晴空万里,我拿着新近借的书向图书馆走去,打算在那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我觉得阳光终于变得不那样灼人,反而变得温暖,变得温和。这里的冬天依旧有树正绿,有花正开。生活依旧充满了希望,依旧要继续。 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叫我,我转头一看,竟然是阿南,她从另一个岔道拐出来,树荫遮住了她的脸,然后她的脸又在阳光里出现,那个侧面好像过去的阿亚,我微微地笑了笑,那一刻我竟觉得心中满是幸福。 在这个世界上,我永远不会孤独地存在,我永远有阿亚,不管她离我多近或者多远。在这个校园里,我也一直快乐地接受着阿南的陪伴,那次之后,她真的将我如妹妹对待,偶尔的关心,间或的短信,碰到了也会一起吃饭。感情这样才是最好的状态,不近一步,也不退一步。这样才能长久地维持。 她正向我走来。她依旧穿得很少,我却裹得像是头熊似的,见了她立即向她打招呼,也失了以往的生疏,变得活络起来。 “阿南!你也去图书馆吗?”我问。 “是啊,一起吧!”她依旧露着笑脸,看起来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今天的天气可真好。”我边走边说着。 “可不是么,难得这样的好天气,最适合读书晒太阳了!”她说。 虽然已经很早,但是图书馆依旧已经挤满了人,几乎找不到一个空位,有的人甚至干脆席地而坐。我俩望了望这个情况,只四目相对,无奈地摊了摊手,可惜天公作美,人不成全啊!于是我们去挑了几本书就相约而回了。阿南看起来并不扫兴,好天气让她保持了好心情,她始终面带微笑,脚步轻盈,语调柔和。 “这次不行,那就下次吧,说不定还能碰上的。”我说。 “没事,可以约好同去的。”她说。 “相约总不比碰巧来得好。”我说。 “那倒是,不过人啊有的时候就需要主动出击,不能总是等着碰巧,这就有些像是守株待兔了,主动些才能有机会,才能把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南你也喜欢主动出击吗?”我问她。 “一半一半吧,看是对什么,不过一般来说,对于自己想要的,还是希望主动一点,不然就收入他人囊中了啊,与其以后看着眼红,不如当下努力争取。” “那就没有想要又不敢要,心里想着向前走现实里却在退缩的时候吗?”我朝她望望,很想知道她的答案,我想,我对阿亚大约就是这样的心态吧,想靠近却一直在后退,想争取却一直在放手,最后几乎是我将她亲手推开的。 “怎么这样问呢?你是有什么很纠结的问题吗?说出来我给你想想对策!”她用略带惊异的眼神望向我,倒使我有些心虚。 “没什么,过去的事了,只是有点好奇。”我缓缓地说道。 “你这家伙,不是为情所困吧?”她用一种近似八卦的语气试探性地问道,然后又接着说:“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倒颇有些老成,抛出来的问题却又有你的年纪特征,真是个怪人,不过我说,现在这个年代会高复两年的人本身就是个怪人,我算是猜不透你!”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我在心里不时地同自己对话着,难道真的只一场爱情就使我这样疲惫无力,这样无奈地叹息,这样踌躇不前吗?可仔细想来,阿亚在我心中,又怎是爱情这么简单。她几乎代表着我这二十多年所有的信仰和希望,是我情感的寄托,是我生活的太阳。她使我哭,使我笑,使我的生命有了众多色彩。然而现在,她就像是将她给予我生命中的所有色彩混在了一起,她以为能给我更多,而我却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灰暗。那一刻,我心里全是阿亚的影子,嘴上却依旧不肯承认。 “怎么会,恋爱都没谈过,怎么会为情所困,至于高复,这只是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我本来还以为我能上清华,上北大,但是最后……”我两手一摊,“喏,最后就是这样咯,我去做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样的结局的,不是吗?” 其实我心里知道,无论是高复,还是来一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地方上学,都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只有两个字,阿亚。 “反正啊,就是想告诉你,生活要向前看,你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悲伤的气质,你应该变得阳光起来,你看,就像今天的阳光,多好,多灿烂!”她说。 “你一直这样快乐吗?”我问。 “当然不是,是人都会有烦恼,而且你知道,咱们学中文系的人,还特别会多愁善感,可人总不能一遇上事就只会发愁吧!事情既然发生了,就是需要我们去解决的,生活中所有的关卡,都需要我们一一去通过,结果可改变性或许不大,但是心情却是由自己操控的,你说是吧!”她又朝我笑笑,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我觉得她这一笑,也使我特别温暖。 “是呀~!”我接了她的话茬,语调却听起来像是调侃的意味,我俩都笑了,不知不觉又到了分岔路,我心里在想要不要约她下次一起,她倒先开口了。 “去我那儿坐坐吗?好多次你想去都没有去成呢!”她说,那样顺其自然。 “好。”我欣然接受。 “你倒是随和,这我喜欢,但是,太随和有时候就变成了软弱。” “大是大非面前,我也是很坚决果断的,绝对据理力争。” “倒不是一定是说大是大非……” 你一言我一句地很快就到了她的宿舍楼下,她住在四楼,楼层的位置算是绝佳,卧室卫生间都很小,没有厨房,但有阳台,条件虽比不得家里,但是绝对胜过学生宿舍了。隔壁还住了些留学生,都是东南亚的学生,我估计也是些不明就里的学生,到异国他乡来上一个这么蹩脚的学校,但是,能出国留学也算是丰富眼界,想来也定然比在本土上学学到的多。这么想着,她已经给我泡好了柠檬茶,看我一直东张西望的,她笑了笑,说:“别介意,有些寒碜。” “比我们那可好多了!”我说。 “那必须啊!哈哈哈!”说着她也笑起来,说我们学生宿舍可真是破,条件是不好啊。平时她还要说服别的学生,说要懂得知足,搁了她,我想她也未必能知足然后欣然接受。但是身份变了,对什么事情的看法都要相应改变。 她那里地方很小,只有一张椅子,所以我跟她并排坐在床沿,她倒也不介意,把铺着的被子叠了叠,挪了一下位置,叫我随便坐。她就直接换上了休闲装,盘腿坐在**同我说话,她熟练地将她的短发用夹子一夹,露出一大片光秃秃的额头来,可以看出她本来的皮肤很好,很白。她的东西都摆放的很整洁,大约也是因为她本就没什么东西吧。 桌上有一台大脑袋的电视机,已经被她套上了罩子,上头还摆放了一盆小盆栽,靠近走廊的墙边,还摆放了几盆大的盆栽。那泥土看起来很湿润,叶子也修剪得很好,看不见一点枯黄的迹象,大约她平时很宝贝它们,时常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只是今天大约还没想起来让这些植物也去晒晒太阳。我刚这样想着,她就“啊呀”一声叫了起来,我正惊异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跳下床将她的几盆植物拿到阳台上去晒太阳了。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如果没有阿亚的存在,如果我是个男生,我会不会追她?会吗?我想不会的吧,因为这两种假设全都不成立。没有阿亚,也就没有阿南。如果我是个男生,我定然不会和她相处得如此舒适,如此泰然。 这样想着,我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想呢,人家可是好好的姑娘,不像你,你的人生已经逐渐发烂,发臭,时刻等着人去将你从阿亚的那个怪圈子里拯救出来。 阿南晒完她的植物回到卧室来,我问她:“你平时很爱护它们的吧!” “是啊,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养植物的时候,仙人掌都被我养死过,但是现在,我觉得养什么都是一种乐趣。生命的乐趣。”她笑了笑,语气很平缓。 “的确,虽然它们不会说,不会表达,但是却始终在传达着生命的可贵,生生不息。”我说。 她起身,打开电脑,用她的小小音箱放起了歌,take me home,country roads。这首歌的调子很轻快,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就为之吸引,它娓娓道来,既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吟唱,那种与大山、河流、乡村结伴的感觉,似乎在说着两个字,故乡。 是啊,故乡。我的故乡全部被一个女人侵占,甚至让我忘记了我的故乡是多么美,多么值得人留恋。我记得大雪天的时候,大地一片雪白,那种银装素裹的纯洁,能让人放空一切。 她大约觉得我表情凝重,突然说:“你不用太拘束,我很随意的。” 我笑了笑,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这首歌很好听,没有拘束。” “那就好!来!喝点水!”她端起泡好的热乎乎的柠檬茶递给我,我友好地接了过来,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她又站起来将窗帘拉开,让阳光照射进来,拉着我一起靠在**,将我刚借来的书递给我,说:“这样,就当做是在图书馆啦!” 真是可爱动人。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也知道这不合常理,而我显然感觉到,生命中关于爱情的死去的那一部分正在以另一种形式渐渐苏醒过来,然而为了防止它苏醒之后再次更悲壮地死去,我决定不去唤醒它,依旧顺其自然。 那一天我们聊的并不多,只是安静地坐着,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还有阳光洒到我们身上,温柔的满足感。那一刻,我多希望我们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我不用去想阿亚,她也不用去想其他。至少我们眼里只有彼此。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只是将我当成她的万千学生中的一个,然而这个仅仅比我大了四岁的人,却为我无声地分担了诸多烦恼,以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方式。 过了很久,她竟然轻轻地倚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阳光将她的侧脸勾勒的异常美丽,睫毛也长长地投影在她的脸上,她的短发微微盖住了她的脸庞。 那一刻,只那一刻,我多想将她当成阿亚来疼爱。 可她,到底不是她 6.向后走 6.向后走 我又回去看阿亚了。 那是元旦的时候,离我去阿南的宿舍没有几天。我甚至觉得,我的心在阿亚和阿南这两个都不属于我的女人之间流转,疲惫又幸福。但是这样,算不算是对阿亚的,背叛? 我不敢想,这个词在我的字典里实在太严重了,甚至在阿亚和阿克第一次一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过这个词,这一次,它却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给我敲响警钟,我应该遵守对阿亚的承诺,一辈子爱她。 是这样的吗?应该是这样的,一定要是这样的。 这一次阿亚知道我要回去,况且天气已经远不如十一月那时候了,变得出奇的冷,我是晚上十点的车,阿亚却还等在车站外头接我,我走出出站口的时候,她已经冻得嘴唇发紫,双脚不停地踱着,双手不停地互相揉搓,看到我,她仿佛停止了一切动作,走上前来替我接过手里的拎包。这一次,其实又是匆匆来匆匆走,我只能停留一天两夜,这一夜,已经是第一夜了。后天一大早,我就又要走了。所以,包里只有贴身的衣物和手机充电器钱包之类的东西,很轻,就由她帮我提着。 阿络,你终于回来了!这是她这么久没见我说的第一句话。我知道,这是因为人多,其实她想说的是,阿络,我很想你。 阿亚,我也叫了她一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停住,她问我,什么,我只说,没什么,好久没见你了,叫叫你罢了。 我们相视一笑,就像过去那样。我们牵着彼此的手,就像要走到天荒地老那样。但是这些,终究已经不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了。 这一回来去匆匆,我又没法去到自己家里了,只好依旧在城里住下,再说我回来得晚,不好再叫阿亚开夜路送我去,后天又是一大早就要走,住在城里也方便些。只能过年再去看爸妈了,我这样想。当然这也就意味着,我又要在外面宾馆里住上一夜了。 这回大晚上的只有标间了,阿亚坚持要留下来陪我,说已经和家里说过,今晚不回来住了。她的家里人大约也了解,闺蜜之间总是有许许多多话要说,一不小心就可能彻夜长谈的。当然,这是别的普通的闺蜜,但我们不是。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话,只有相互凝视,然后叫叫对方的名字。 那个夜晚,我看着另一张**的阿亚,尽管我摸不到她,黑夜里也分辨不清她到底在哪里,但是我就是知道,她就是在我身边的,并且离我不远。她没有变,一点也没有变。但是很快的,第二天就证明了,我错了。我都隐约变了,她又怎么可能还是从前那个她呢。 第二天,我见到了一张我多年未见的几乎已经忘记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的那一刹那,我竟然有了危机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即使是在阿亚嫁给阿克那时候,我也没有感觉到那种可能失去她的危机感。因为至少那个时候,阿亚一直在我身边,我也始终存在在她的生活之中,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阻隔。 那天一大早,阿亚似乎很早就醒了。 “阿络,你醒了吗?”我迷糊中听到阿亚叫我的声音,于是也迷迷糊糊地答了一声,嗯。 “那我们起床了好不好,我带你去见一位老朋友!”她的语气中透露着兴奋。 “什么老朋友?”我一下来了兴趣,看着她问。 “到时你就知道了,我也是前一阵才发现她在这个城市的,我们起来吧阿络!我带你去见她!” 我迅速在脑海中搜集这些年我们之间的共同的朋友,似乎并没有哪个是具有极大的可能性的,大约也是因为这些年我总是在阿亚的身边固步自封,连身边的朋友都少有格外亲近之人。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人可能是谁,能让阿亚这样兴奋的人。 她是那第三个苹果,阿玲。 其实在阿亚的身边,零零总总曾经有过无数的女子出现,男子也不少,但是这个阿玲,却是独特的。她是第一个在阿亚手足无措之中离开她的,她甚至为此惋惜了很多年,甚至在她结婚的时候,也想着没有请到阿玲来,实在是很遗憾。 我不知道她们之间是什么样的一层关系,因为她们认识的时候,我还很小。那个时候,差一岁想法观念都已经相去甚远了,更何况那时我们相差四岁。我完全不懂她们俩的世界。我想阿玲看我,也像是看一个小孩子似的吧。直到现在自己也大了,才隐约猜得出一些,大概就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而我与阿亚,则是恋人之上,亲人未满的关系了吧。 其实我知道,我的危机感的真正来源是,阿玲至今还未结婚。 那天我和阿亚一起去附近的站台接她,她这两年竟然一直生活在这个城市之中。阿亚告诉我,她是在一家西饼屋里碰到阿玲的。没想到,阿玲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尽管已经这么多年没见。当时阿亚还有事急着要回单位去,所以只匆匆给阿玲留了一个电话和地址就走了。恰逢这次元旦,我也回来了,所以阿亚邀请我们两个一起吃饭。 当然,过去小时候的事情我只当做不记得,毕竟那个时候还太小,我想我们都不会太计较的。尽管我的心中与阿玲有一段长长的距离,但是表面上依旧是热情无比,毕竟,她是阿亚这样珍惜这样喜爱的一个朋友,我也已经不是如同儿时那样可以随便撒娇生气的小孩子了,必然会礼貌相待。 阿玲倒是同我们一点也不生疏,我们一接到她,就同她一起酒楼走去。酒楼的装修很是典雅,饭菜也做得极其可口,口味非常适合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我们三个同有过一段古镇时光,那是在苏杭之间的一个小镇上,因此,我们对这种酒楼,尤其有一种亲切感。 “阿玲,你在这边做什么工作啊?”阿亚问。 “教师。”她说,她看了看我,又继续说:“阿络现在应该也参加工作了吧!阿络在做什么呢?” “我呀,还在念书呢,念大学。”我说。“我高复了两年,没想到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今年就抓住机会,念了大学。”我补充道。 “读书是好事,真该多珍惜读书的时光。”阿玲说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又望了望阿亚,说:“阿亚,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吧。” 再有一个月零两天刚好十二年了。阿亚说。 我惊讶地望着阿亚,她竟然能准确地说出与阿玲分别的日子。阿玲倒并没有我那一脸惊讶之色,只是看着阿亚微笑了一下,紧接着低头,说:“是吗,时间好快啊,我怎么觉得咱们昨天才认识似的。” “是啊,日子当然过得很快的,你看阿络都上大学了。我们俩都已经站在二字头的尾巴上了,岁月如梭说得真是一点没错。”阿亚感慨道。 我走在边上认真地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不知怎么插话,直到阿玲问我是否交男朋友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嗯?还没呢。没人追呀!”我说。 “阿络可是要好好读书的,你这样问,她可得跟你急,倒是你,二十七了,结婚没?”阿亚说。 “没呢!”她又低下了头。接着说:“一直没找。”说完又抬起头看了看阿亚。我完全看不懂她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到了酒楼,我借口去卫生间,给她们一个独处的时间,也许她们之间会有很多话想要说。我知道阿亚可能并不会介意我在场,但是我自己介意,有很多事我宁可自己不知道,宁可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分明看见阿亚伸出手去握阿玲,阿玲动了动嘴唇,阿亚的手又迅速缩了回来,大概是看见我向她们这边走来了,当然,我自然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席间我们聊的都是很平常的话题,譬如我读的哪里的学校,学的什么专业。譬如阿亚的领导有些什么怪癖,阿克对阿亚好不好,阿亚的孩子是否乖巧可爱。再譬如阿玲班上那些奇葩的学生,办公室里那些有趣的同事。 什么**话题也没有。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了,我们先到宾馆里去坐了一会,因为这离酒楼很近,大家就先到宾馆来休息会儿。后来阿玲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就推说要提前走了。我说我要先去下洗手间,让阿亚先送阿玲下楼。我从洗手间出来,走到窗边的桌上去拿我的包,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的阿玲和阿亚。她们说着话,表情似乎有些沉重,然后她们拥抱了一下,又迅速分开。接着阿玲就打车走了。 我放下窗帘,也离开了宾馆。到楼下的时候看见阿亚一个人站在那里,揉了揉眼睛,我不知道她的眼里是否饱含泪水,但是她下一秒就已经就笑着对我说,你来啦!我想,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嗯,阿玲走啦?”我说。 “嗯,她也没说是什么事,就走了,说以后有机会再联系我们。” “阿亚。”我叫她。 “嗯?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说,什么?” “阿亚,虽然你是我的…姐姐,但是我还是想对你说,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但是,也别让自己一生净是遗憾。”我说。 “阿络,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可是这一次,你怕是误会我了。”她说。 “是吗?”我反问道。 “是的。阿玲…我跟她只是好朋友,我只是把她当妹妹。”她说,语句已有些不流畅了。 “妹妹?那我呢,是不是也是同样只把我当妹妹?”我继续问道。 “不是的,你是我……总之,你和她不一样,你是我的亲人。”她说。 “好。其实我是说真的,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让自己遗憾。阿亚,我一直希望,你是幸福的。至少我这一方面,你永远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还有多余的力量给你支持,我不喜欢你不相信我,好吗?”我看着她说。 “嗯。傻瓜,这个世界,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其实我只是还没有弄清我自己罢了。你不用担心我,你只需要好好读书,好好生活,我也希望你的一生能够安安稳稳,平平静静,不要因为我而有什么太大的变数,我永远是爱你的,你懂得那种爱。”她以同样的语调,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说。 “我带你回我家。走吧。”她接着说。然后我跟着她走。 那晚我跟着她住在她家里,阿克对我很热情,他大概从来没有将我当做一回事,而这几年我的心里却一直将他当成我的假想敌,即使表面上工夫做足,内心深处还是怪这个男人的。但是仔细想想,不是他,也会有别的人出现。何况,他对阿亚这样好,我应当对他满怀感激,将我的阿亚保护得这样好。如果换了别人,真的未必。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离开了她家。她本要送我,但是她女儿总缠着她,我心里也不愿她送我,只好一再推脱,阿克便主动地说,我送阿络吧,你就呆在家里陪孩子吧。于是她便也不再坚持了,我走到她身边,对她说,好好的,我走了。她只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目送我离开。 我不知道这一生她会站在楼上轻轻地撩开窗帘目送我多少次,但我知道那滋味一定不好受,即使她最爱的不是我,这种感觉也一定是很灼人的,只那次她告别阿玲时的表情,我就知道了,我不知道她看着我的背影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落泪,我多希望她会,这样就可以证明,我和阿玲,我对她更为重要。 这想法是不是太幼稚。 一路上阿克送我直到进站。我对他没有太多依恋,分别也不觉得太苦,太难,只一声道别就足以,临别时我对他说:“好好照顾阿亚。”他心里大概也明白我和阿亚之间的闺蜜情,笑着回了我一句:“小屁孩,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姐照顾得好好的,在那边好好读书,不用太惦记你姐的!” 我微笑致以谢意。这么多年,这个男人对阿亚真的是好。 上了车,我放了一条短信给阿亚,内容只有一句话:我希望你是幸福的。 许久她都没有回我,直到我下了车,手机里才传来短信的声音,也只有一句话,我们都会幸福的。 我心里却暗自嘲讽,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幸福可以让我们平均分配,每人一个,大多数人的生活是艰辛的,充满着挑战与考验的,所谓的永远幸福的人生,大约就是让整个人生在最幸福的时候戛然而止吧,这其实是一种悲剧,不是吗? 这是我却突然想到阿南,阿南,我回来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阿南你等我。 7.来不及 7.来不及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晚。但是却在校门口碰上了跟同事一起出去吃饭的阿南。我只点头致意,她则微笑。就像普通的师生之间一样,没有过多的交流。 但是,从她的眼神里,我分辨出了那一点不一样。她的眼神就好像很多年前阿亚看我的眼神一样。她是不是也很想念我,那种牵挂式的浅浅的却又十分清晰的想念。我这样想着。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是一条短信:我带了些干枣来,在你宿舍呢,笑纳。然后是一个笑脸。署名是阿南。你看,她多像我的阿亚,一想到阿亚,我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在同一个城市的她们,会不会变成曾经的我和阿亚。可是时光又怎么可能会倒回去呢,她们也只会是她们,再也不是我们了。 谢谢。我回她,只这两个字。 等我回来。她复我。 不知阿南究竟有什么事想要找我,但我也不再回她,我想等她回来了自然会来联系我的。然而天色渐晚,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我也不好直接去找她,又担心打扰到她,只好尽量晚些睡,想再等等她的消息。或许在这等待之中,自己都无意之间抬高了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直到近后半夜,快凌晨的时候她才发来短信说,真的很抱歉,今晚实在没能抽出时间来,手机又没电了,刚刚回到宿舍没多久,也不知道你睡了没,发个短信向你表示抱歉,有机会下次再约。 好。早点睡。不用再回。我立刻回复她。 那边果然不再有动静了,我心里却是惴惴不安的,究竟是什么事让她耽搁到这么晚,公事肯定是不可能,那自然是私事了。想到这,我就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我感到自己连往下想的立场都没有,从前在阿亚身边的时候,好歹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而现在呢,阿南是我什么人吗?什么也不是。 那日过了很久,我终于见到了百忙之中的她。不过不是她约我的,而是她约了一群人。那时其实是辅导员与同学们之间联系感情,请了两个寝室八个人一起出去吃个饭。其中就包括我那个宿舍,和另外一个男生宿舍。我们在澳门豆捞一起吃火锅。那是大冬天,天气却还算好,而我当然依旧裹得异常多,我和宿舍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在校门口和别的同学回合,顺便等她一起。 我远远地望着她走来,那日她穿得依旧单薄,但却有一条厚厚的围巾围在脖子上,身上是一件灰黑色的短装棉袄,牛仔裤加马丁靴,衬着她高高的身材,异常的好看。她依旧是短发,耷拉在脑袋上,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远远地我就听到它说,好久不见!她一点一点向我走来,我竟然看得呆呆立在原地,任思绪飞得老远老远,直到所有的人到齐,我才缓过神来。 因为人数实在有些尴尬,两辆出租车也装不下我们,虽然路程很短,我们还是打了三辆的士,另外七个人先走了,我和阿南则留到了最后。当然,我是自愿留下的,那些同学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多想了。这样一来,我和阿南就有了说话的机会。然而,真正有这机会的时候,我们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看了彼此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笑了,然后几乎是同时说了一句,你最近还好吧! 既然想说的话都已经在心里了,说不说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因为路程实在是很短,时间就在我们这一笑一说一犹豫之下悄悄溜走,几乎根本就算没有说上话。下了车,也就一同上了楼,我坐在室友身边,她则坐在男女之间。我们之间相隔了一个人。饭间自然不用介绍,所有的程序,吃过饭的人都知道。房间里的暖空调开得很足,我的脸吃得红扑扑的,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晚上大约八点的时候,我们就散了,再出了门准备各自打的去。 这家店并不在市区,因此在这人烟稀少的十字路口很难打到出租车,女生打到了一辆,带了一个男生先走了。后来过了很久,男生也打到了一辆,出于礼貌,他们都说把这车让给阿南,当然阿南是肯定拒绝的,我一看这样就说,这离学校也不远,我们一起散步回去就好了,就当消化了,于是转身就说要走,向他们挥手再见,他们也就不再坚持,坐上车扬长而去了。 我抬头望了望天,那天晚上月亮好圆,好圆。 “真不好意思,要让你和我一起走回去了。”我说。 “怎么会呢,我知道的,你也是为我考虑。”她说。 虽然那晚月朗风清,但是冬天的寒风也绝不是盖的,我虽然裹着羽绒服,却也不见得多暖和,更不用说她了。然而这寒风却也丝毫没有磨灭我们散步的兴致,我猛然意识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我不认识路! “你……认识路……吗?”我结结巴巴地说。 “哈哈,你这傻姑娘,刚刚还说散步回去,要是我们全把你一个人丢这儿让你散步回去,你一定会被人贩子拐跑!”她说。 “乱说,人贩子会要我这么老的货色吗,岁数再减个二十年还差不多。”我说。 “那可未必,说不定卖到山坳里去给人当压寨夫人呢!也是个头儿呢,挺好的!”她说。 “喂!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学生哦,这么对我!我是校长硬塞给你的吧!”我故作委屈地说。 我这样一说,她也同我一起笑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而愉快。 过了很久,她才又开口说话:“对不起,那晚真的是很对不起。” “没关系的,谁没有点突发状况啊。不过以后可千万别在外面呆到这么晚,尤其是你这种妙龄少女,不□□全。” “什么妙龄少女啊,早过了那年纪了,时光再倒回十年,你对我说这话还差不多。”她说。 “可那时我又不认识你。”我说。 “这倒也是。”她说,过了一会儿又说,“天真的好冷啊!” “可不是嘛!你穿得这么少,一定很冷吧。说完我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果然冰凉冰凉的。哎呀,我也忘记戴手套了,不然刚好能用得上。”我说。 “我可以伸进你的衣服口袋吗?”她问我。眼巴巴地望着我。 “当然啊,我可不像你,要风度不要温度,过来我给你暖暖吧!”我说。 我握着她的手,她竟反手与我十指相扣,我不由得吃了一惊,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地握着她的手,等到暖和些了,我又走到她的右边,给她暖另一只手,她十分安静地接受着,良久才说一句,谢谢你啊! “其实今天也不是特别冷,只是你穿得太少了,今晚的风也不大。”我说。 “是啊,今晚的月亮也特别圆,可是……”后面的话她似乎欲说不说,遮遮掩掩,好似说不出口似的,这倒让我十分好奇。 “可是什么?”我问她。 “可是,我也不认识这条路耶……”她露出僵硬的笑容对着我说。 “什么?!你刚刚不是还笑话我说这点路都不认识吗?!这下好了,大晚上的我们两个妙龄少女要都被拐进山坳里去当大夫人二夫人了,喂,你说,你做大还是我做大啊!”我打趣她。 “什么时候啊你还开玩笑!你先别急嘛,我有手机可以导航啊!”她说。 “不早说……我还在想找谁来问问路呢!那你刚刚的语气干嘛这么吞吞吐吐,害得我以为我们真的要露宿街头呢。”我说。 “那是因为你把我的手握得太紧了,我没法拿手机啊,我的手机在右边口袋呀!”她说。 这下轮到我尴尬了,我感觉到我的脸似乎变得滚烫滚烫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脸红。只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还很冷,你要告诉我的啊!说完我就放开了她的手。 她掏出手机查找了一会儿,就指了指前方的岔路口,说,“前面路口右转一直走就可以看到校门口了。” 我噢了一声表示对她的回应。也不再去握她的手,她倒是轻轻地牵着我,我们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学校。自然还是我先送她回宿舍,然后我再从小路穿回自己住的地方。 但是到她楼下的时候,她又说:“你回宿舍还有事吗?要不要上来喝杯热茶?”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有拒绝,说了声“好。”这次已经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她住的那间房。四楼靠右。房间里的布置还是和上次差不多,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我们依旧坐在床沿,她很利落地换上了居家服,用一个发夹将自己的短发全部夹到额头上去,显得干净利落。然后在格子柜里面找到杯子,给我泡了一杯热牛奶放在桌沿。然后她又盘腿坐到了**,拿了一个枕头垫在腰背后,然后靠在那里,拿起床边的一本书,翻了起来。 我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看着她完成这一切的动作,那一刻我觉得生命尤其地安静,舒服。她突然抬头看了看我,说:“阿络,晚上喝点热牛奶吧,放在那儿呢!自己拿!别拘束,想干嘛就干嘛,等暖和点了再回去,要不坐我身边来吧!” “……啊?”我的语气略显得惊讶和不自然,我的脸好像又红了起来,突然有些想要逃离的想法。然后又接着说,“好。” 我坐在那边喝着牛奶,她又将电脑打开,放起了上次的那首歌,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她说:“每次听到这首歌就会特别地放松,有时候觉得一天下来特别累,听听歌,看看书,洗个澡,睡个觉,世界呀就变得特别美好,人呢也就又重新充满了干劲,就是这样的美好生活支持着我们活下去吧!” “是啊,人不可能没有理由地活着的,人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我说。 那你告诉我,你做什么事有什么目的呢?她放下手边的书,笑盈盈地看着我。 “阿南!想什么呢你!”我的语气有些生硬,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尴尬,然后又换了温和的口气继续说,“不管我对别的人别的事有什么目的,对你,我是没有的。” “那你岂不是自打嘴巴,你刚刚还说,人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呢!”她说。 “那是广泛意义上来说,但是具体到某一件事,某一个人,也是允许些许的出入的呀!世事无绝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极力为自己辩解。 “阿络,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她煞有介事地问。 “你说。” “你每次回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吗?或者说,同一个人……”她缓缓地看着我的眼睛说着,那语气不像是问我,却像是一句陈述句,她拿了一句陈述句来问我。 “没有,我呀,就是恋家情结严重。”我急切地胡乱编造了个理由。 “喔~这样啊!看来是我多想了,我还以为你这种忧郁的气质再加上常回家的小习惯,不是恋家情结特别严重,就是你的对象留在了家乡,现在照你说来,应该是前者了!”她说。 “阿南!你今天怎么这样无聊!这样八卦!”我说。 “好啦,逗你玩儿的,瞧你急的,还当真了不成,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别多想。快把牛奶喝了,暖一暖身体。”阿南说。 我默不作声地喝完了牛奶,又在那儿装模作样地看了十几分钟的书就对阿南说我要回去了,其实也的确是不早了,已经九点多了,她也不好再留我,只嘱咐我说,路上当心慢点回去这类的话。 我坚持不让她送我下来,因为她换了的衣服是更加单薄了,楼道里也有灯,我可以自己走的,另外,我也是想快些从那让我有些尴尬的气氛中撤离出来。那一刻我似乎感觉我的心已经超重了,我以往坚持的平淡安稳的生活态度也宛然被打破了。她温柔却又试探性的语气,她温润却又冰凉的手掌,她莞尔却又略有深意的笑容,以及隐隐约约传来的发香夹杂着她为我泡的那杯牛奶的香气,这些不时地缠绕在我的脑海里,心里。 我仿佛感到,我这近二十年来坚持的生活重心在那一刹那有了一丝丝的动摇。 那一丝丝的动摇仿佛在对我说,这次你糟了,因为你动心了。 那阿亚呢?我的脑海里冒出这样的一个想法。阿亚怎么办……一想到阿亚,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愧疚感与不安感。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觉得自己是专属于阿亚的,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无条件奉献给她的。我接受她所有的爱与感恩,我接纳她所有的期待与等候,我也忍受她所有的背离和转身。我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我的心里会装载一个除了阿亚之外的人,我觉得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至此,我还是在试着探明,在心里的那个人,是否还是曾经的那个阿亚。 8.辗转 8.辗转 转眼迎来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假期,2012年的春节。时光飞逝而过,将我们那些牵扯不清的过去带入未来,其实时间只是企图瞒着我们将回忆化为灰烬。 尽管回过家乡多次,却始终没有回过家里,每次都是在城里过夜,然后见阿亚一面,一起吃个饭,就又匆匆赶回学校了,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停下匆忙的脚步来看看这个生我养我的城市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我去他乡上大学之后,我就失去了故乡的春和秋,并且这一失去,就是四年,甚至可能更久。家乡的日子只剩下冬夏为伴,不是极冷,就是极热,而我在家乡的处境,也可用这两个季节来概括。 我以为我回到这个城市了,一切就都回到从前了。可是我,全部都想错了。年前我去厂里帮着打点零工,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阿克打来的。 “阿络,你傍晚见过阿亚没有?”他问我,语气似乎很着急似的。 “没有,阿亚,她……你……有什么事吗?”我有些不明所以。 “没事,随便问问而已,那我先挂了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边已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随便问问的,因他几乎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阿亚。我知道阿亚一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可是仔细想来,她就算有什么事,又是否有通知我的必要呢,我是她的什么人吗?妹妹?似乎太过牵强的理由。闺蜜?只算半个。其实我,什么也不是。 我拨打阿亚的电话,果然,无人接听。我敢肯定她是故意不接的,只好一直打一直打,直到打到她关机。我手足无措,立即向老板请了假,打算去城里一条街一条街地寻她。 在路上我又拨通了一次她的电话,终于不是关机,我等待着,以为这次会和之前一样无人接听,没想到竟然打通了! “阿亚!你在哪里!”我急急地说。 “我没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那里语气很平静,但我听得出她是在故作镇静。 “阿克打我电话找你,你们怎么了么?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我开了电瓶车。”我说。 “没事,我就是自己出来散散心,走走路,忘记告诉他了,我很快就会回去的。”话音刚落,电话就又一次地断开了。 我知道再打也只是无济于事,于是发短信给她:不管怎样,告诉我你在哪里。 她复我:你回去吧,我没事。 我复她:我来接你,天太冷了,你不能在外头乱跑。 没多久短信又来:我没事,我已经准备回去了。 我知道她这一定是敷衍我,没有办法,只好回她:我来找你。 把手机放在口袋里,不再去看她的信息,我知道再说也是一样的结果,这样继续沟通,还不如直接去找来得实在。我不知道她究竟会去哪里,只能去一些她平时偶尔也会去的地方,例如:大型超市,公园,凉亭等等可以歇脚的地方。但我跑了几条马路,始终没有找到她。于是想去她的单位碰碰运气。 车已经跑得没电,我把它丢在离她单位最近的快充点,那是个报亭,里面的大伯答应帮我看会儿车,于是我自己步行去她的单位。天气很冷,我的鼻子应该已经被冻得通红,膝盖也有一种冷得走不了路的感觉,冷风依旧在吹,这里和我上大学的城市的寒冷度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我掏出手机,全是她的信息,都是些叫我不要找她之类的话语。但是,一通未接电话也没有。 我知道,这代表,她并不相信我,她只是出于关心和歉疚。这么多年来,她对我,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所幸,我在她的单位里找到了她——和阿玲。当我即将要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我看见从不远处跑来一个人,我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人正是阿玲,她应该也和我一样,找了阿亚很久,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阿亚自己跑出来的消息,或许也是阿克打电话去寻了阿亚她才知道的吧,我绕到柱子后面,戴上自己的帽子,紧了紧衣服,躲在一株植物后面,努力想要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你怎么来了。”阿亚抬起头看着她说。 “因为我知道你在这里。”阿玲说。 “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阿亚说。 “猜的。你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坐在这个平台的摇椅上。”阿玲说。 “你在我身边只待了一个月就把我看透了,是吗?”阿亚说。 “不是,因为我本来就是最了解你的人。”阿玲说,语气颇有自信。 最了解她的人……是啊,是阿玲,她们应当是互相了解的吧。可我,总被隔绝在她们的世界之外,即使在这时,依然不例外。我爱你多深,阿亚,你是否知晓,或者你只是想同时拥有着婚姻和我的爱情,保你未来定有人可依靠,保你定不会让心流离失所,那如果真的如此,你究竟将我阿络当成什么?备胎都算不上的备胎吗,我只感觉我的心如我的身体一样,渐渐地被风吹凉。 我回去开我的车时,那个大伯笑着对我说,“姑娘!这么晚回家啊!当心呐!”我说,“嗯。谢谢您。我会的。”我心里想,一个素昧平生的大伯都会关心我一个独自在外的女生,为什么阿亚你就不会?你待我,为何至今日地步? 在此之后许多天,阿亚都未同我联系,我也没有去找她。大约在一周以后,我收到阿亚的一条短信:我很好,已回母亲家,勿念。我将手机扔在**,再也不想去理会它。走在曾经我们一同走过的小巷,耳机里依旧放着高三那年的歌,想着我如今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呢?是真的为了自己的未来,还是在潜意识里盼望着有一天终能冲破一切同阿亚在一起?那真的如此,我又何必跟她置气。 你愿意怎样,我尊重你就好了。我极力说服自己。爱情不是本来就是互相包容和体谅吗?包容她爱的,体谅她不够爱我。阿亚,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拥有了你想要的?而你想要的一切里面,还有没有我…… 在我收到那条短信三天后,正值春节,我正在家里悠闲地和亲人们待在一起聊天说话,自从我上了大学之后,这真的是难得的机会了。突然,我的手机震动了,竟然是阿玲打来的电话,我走到走廊,接了电话。 “新年快乐!阿玲。”我说 “新年快乐,我打给你应该我给你拜年,倒成了你给我拜年了。”她说。 “这有什么关系,都是拜年。嗯……你打给我,只是拜年吗?”我说。 “嗯。过年给你打个电话。”电话那边阿玲的声音渐渐温柔起来,“阿络……你和阿亚……” “她是我姐姐。”没等她说完,我就打断了她的话,可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真的是姐姐吗?只是姐姐吗? “只是姐姐?”她问,果然同我一样的疑虑。 “是。”我违心地说着。“但是阿玲我希望你知道,阿亚她有丈夫,有孩子。丈夫或许可以不要,但是孩子,是她这辈子最至高无上的禁锢,她永远也不会丢下她的女儿。所以,我想,她也不会丢下她的丈夫。阿玲,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婚姻的禁锢,这个理由我从未对自己用过,却拿出来说服阿玲。我都有些看不起自己,对人对己,拥有两套标准。放肆自己的深情,却又极力遏制别的人动情。其实我知道,这只对于阿亚有效,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真正长久钟情的人,过去,现在,和将来。 “阿络,你说的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既然我们彼此明白,就无需拐弯抹角了。我希望我们两个都能离开她,给她一个好的生活,我相信,这也是你当初放弃她的理由。”阿玲说。“要放弃,就永远放弃,不要再牵扯不清。” 我笑了,心里想着,阿玲你是否也在用两套标准在对待我和你自己,我张了张口说,“让我放弃她,好将她送给你,对吗?” “不。我也得不到她。我们都输给了男人,一个她不爱的却会一直在一起的男人。况且,她也不是玩具,说送就可以送。”她说。 “我明白,阿亚不是玩具,就算是,也请你放心,她只是我藏在心底的玩具,不会拿出来把玩。但是,如果有可能,如果你可以,给她幸福,谢谢。”我说。 “阿络……你是个好姑娘。会有人爱你。”她说。 “不,我只要能一直爱着别人就够。”我说。 新年过后三天,阿亚回到了我们的城市,这也是阿玲告诉我的。因为阿玲要请我们两个去她家吃饭,我惊异地发现,她竟然有男朋友! 那天阿玲发了短信通知我后,我也收到了阿亚的短信:阿络,我回来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不给我回信,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想见你,阿玲家,明天中午,请务必要到。 我还能不能相信你待我如初?我很想问阿亚,也问自己。有一种直觉告诉我,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可是当进到阿玲家时,我竟然发现,这个自称很爱阿亚的人,竟然有男朋友。起初我还不是很确定,但当阿玲介绍那个男人的时候,我清晰地听到了三个字,“男朋友”。瞬间有一种被欺骗的恼怒感,不只是为自己,更多的是阿亚。阿亚会相信阿玲吗,她们会介意彼此吗? 但是当很久之后我听到阿亚跟我解释当时的事情时,我的惊讶却是更深更深。我自问做不到阿玲这样,但我洁身自好也同样是为了阿亚,我们的立场和观念不同,做法自然也不同,但相同的是爱,是很深,很深的爱。 后来阿亚告诉我,她拒绝了阿玲,因为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美好、干净的自己,谁知道阿玲竟然立刻接受了一个一直在追求她的男人,阿亚以为是阿玲退缩了,放弃了,没想到她只是要同阿亚一样,变得不再单纯、美好和干净。这个傻女人,以为这样,她和阿亚之间就不会再有隔阂,她爱得太疯,爱得疯了,失去了以往的理智。 春节过完以后,我感觉我的身心都不堪重负,阿玲的出现打破了我们先前所有的生活,她就像飞蛾,为了扑向火而奋不顾身,而阿亚就是她的火。可是阿亚这团火,却生活在我这团水里。我们这一生,注定要死缠在一起,缠到老,缠到死。除非有人愿意先放手。 我走的那一天,阿亚一样没有来送我。但是我收到了她的短信:阿络,一路顺风。我复她:好。保重。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来短信,我想她大约一直是在想着措辞,她一定很早就想对我说这句话。 她说:阿络,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再等等我吧…… 我回她:我们曾经那么接近,但是现在已经渐渐远离,并且再也不会更接近。 我感觉这话是否太决绝,于是又补充道:阿亚,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说好,谢谢。 我不再回复她的短信,既然已经离开,说再多也是无益,当在一个城市的时候我们没有在一起,那么分局两地我们又从何处来的信心相信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概率为多少?约等于零。阿亚,我曾经给了你那么多时间,现在,终于轮到我也需要时间了。回家一个多月,我感觉我与阿亚之间,非但没有更加靠近,反而被她推得越来越远,或许有一天,我会将她推给——阿玲。 至少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至少那是她爱的。 是的,她爱的,我一直不愿承认的这一点,也终于不得不承认了。 9.希望 9.希望 回来第一天,还没下车,我就收到了阿南的短信:南站,我来接你。我看着短信笑了,这个女人,温柔而体贴,她从来不会教我为难,也从来不会将心里话藏着不说,只叫我去猜。 我在手机里输入谢谢两个字,然后按下了发送键。那边没有再回复,但是我知道,那里有人接我。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件物品,是一件阿亚不要的物品,独自离开阿亚的城市,然后迎接我的第二个信仰。 虽然我知道,爱过一次的人,以后无论再遇到怎样的爱情棋局,再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伤筋动骨。我们往往为了逃避第一次的伤痛,选择一个温和、从容、柔润的人试着生活,这样不会有激烈的对抗,却也不乏刻骨铭心。 虽然我的家乡也算得上是南方,但是跟这里相比,还是略逊一筹,所以我一直将我的家乡称为江南,将这里称为南方。这里的冬天虽然同江南一样湿冷,但是二月里的温度却已经很高,春天的迹象已经略有显露,暖阳,开始照射到这个让我心慢慢恢复温度的城市。 下了车,不远处,我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外套的人站在路边,她是在等我。 “新年过得如何?”阿南问我。 “不错,你呢?”我说,对着她勉强笑了一个,以掩饰我“不错”的谎言。 “我以为你会想我,我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至少会给我发短信。”阿南说。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直接。”我说。 “行,咱们不要绕弯了。回学校,还是去我家坐会儿?”她问。 “我有选择权?”我说。 “当然。”她笑了笑。 “我想,我还是更喜欢的你的宿舍。我很想念你的那些植物。”我说。 “呵呵,我以为你会对我家感兴趣,没想到你竟然惦记的是我的那个破宿舍。” “再说它破,我跟你急!你将我们的学生宿舍置于何地?平民窟?还是难民营?”我说。 “介于两者中间吧。”她说。 我刚要还嘴,她就说,“下车,带你去参观我的‘破宿舍’!”。 我本想将我的行李先寄放在宿管阿姨处,没想到她直接将我的行李拎上了三楼。还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说:“还有一周才开学,你来了,我若不陪你,是我的不对;可我若陪你,我一人住这破房子,我也不乐意,况且,听你的语气,你很稀罕这房子,所以我替你决定,这五天,住在我这里。” “不就是要我住在你这里,哪来那么多官方理由。”我笑她,伸手去抢她手上的我的行李。她倒也不跟我计较,松手就给了我,还真挺沉! “不是官方理由,只是人未到行李先到,怕你无法向室友交代。”她说。 “你有理,我认输。”我说。她开了门,我走了进去,将行李放在门边,将日常洗漱用品拿出来,和一些常用衣物暂时放在她空置的一侧衣柜里。一边整理一边说,“鉴于您的强烈邀请,我可是一点都不会客气。” “就怕你客气。”说完她也开始收拾她的屋里的东西,毕竟一个月没有住,多少有些积灰。然后她将窗台下的植物拉出去晒太阳,几盆大的,则依然放在边上。我刚想问,就看见她从抽屉中翻出剪刀来,替他们修剪枯黄的枝叶。我竟然忘了,她最宝贝的就是这几盆植物了的。 从这一天起,尽管看着她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起阿亚,但是我再也没觉得她和阿亚像过。我甚至怀疑以前那种荒谬的错觉是从哪儿来的。她和阿亚,根本是两种类型的人,居住在两个世界。除了我,这个世界上估计没有人会把她们扯到一块儿去。 我坐在床沿,随手拿了她放在床头的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了起来。突然从书页间掉出了一张蓝色信封,我刚要伸手去捡,她倒先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重新夹回我手上的那本书里。看了我一眼,刚好我也看着她,她两手一摊,说,“别看我,只是过去的同学写的一封情书而已。没啥稀奇。” “这还不是新闻啊!”我说,“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只是一封情书。”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又回到门边上去修理她的盆栽了,看她的态度,的确是无所谓似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那你喜欢这个‘蓝色信封’?”我问。‘蓝色信封’当然指的就是那个男同事。 “目前好像还不算很喜欢,当然也不是没可能。不过,这种事,得看他的表现和我爸妈喜不喜欢。” “天,你这是什么爱情观和婚姻观,说你草率你好像也很慎重,说你慎重你未免又有点太随便了吧!”我说。我说完她就瞪了我一眼。我只好说了一句,“ok,原则上你还是我的长辈,你自己想吧。”我枕着双手躺在她的**,眼睛望着屋顶白色的墙壁,思绪胡乱地游荡。 “阿络。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婚姻跟爱情不一样。很多时候我们还没有等到爱情就必须要先面对婚姻了。而当我们已经有了婚姻以后,最好最好不要再碰见爱情。所以,其实和谁结婚有什么呢,都是一样没有爱情。”她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算了,以后你到了结婚的年龄你就明白了。” “可是如果有呢。”我说。“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明白你说的。是我,我就会等下去。” “可是如果没有呢?我留着那张蓝色信封,就是给自己的退路。”她说。“人的年纪一天天大起来,就会一天比一天多得想着退路。” 退路?是啊,退路……我想起了阿亚,阿克、阿玲、阿络,我们三个都是这个女人的退路。因为我们都,很深很深地爱着她,可是我至今不明白的是,我们三个到底谁是她的爱情,或者我们三个都只是她的退路,无关爱情。 “阿络……阿络……!”阿南叫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不明白所以这么入神。”我说。“好吧,你好好保管你的蓝色信封,说不定还可以渲染成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说给你的儿子孙子辈听。” “瞧你说的。”她看了看我。 “好吧,我们可以不要再讨论蓝色信封了吗?反正我也不明白。”我说。 “你竟然不好奇信封里写的啥!呵呵,那你说,咱们讨论什么?”她说。 “情书,写的不都是一类东西,什么我爱你啦、我喜欢你啦、在一起啦、很想你啦这些咯。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今天的晚饭吧!这个我比较有兴趣!”我说。 “服了你了。好吧,原谅你这个没有谈过恋爱的脑袋里只有吃的小家伙。”她刚想将修剪好的盆栽端出去,才发现刚过四点外面已经没有什么阳光了,倒是一一将之前的盆栽都搬了回来,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对我说,“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兴高采烈地跟着她走,没想到所谓的好吃的就是吃!食!堂!我虽然很不满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师生们大部分还没来,只有食堂的几个窗口有饭菜供应,外面的饭馆也大多没开,只好将就自己的胃了。 这是我们共处的第一个晚上。 “喂!想看电视?”她说。 “不想,况且也麻烦,你这布罩得这么严实。”我说。抹了抹电视机上罩着的布。 “那……看什么书么?”她又问我。 “不要,省的又看见什么蓝色信封,红色信封的,不好。”我说。 “那……上会儿网?”她白了我一眼,又问。 “能不能聊会儿天。”我说,不理会她的提议。 “说吧,你想聊什么,我都奉陪。” “放心,不会聊你蓝色信封的事情的,你告诉我你谈过恋爱没?” “这可比蓝色信封厉害啊,挖我老底啊?你倒行呢!”她呵呵笑了两声,又继续说,“那你先告诉我,你谈过恋爱没?” “我?没有。”又转过头来问她,“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了,现在,是不是该你回答我了?” “谈过一次,没结果。就懒得谈了啊。”她说得轻描淡写。 “嗯……那是什么时候呢?” “高中。” “什么时候分的手。” “高中。” “为什么?” “喂,差不多了啊!接下来的问题我拒绝回答,给你点空间你就得寸进尺了。”她说。 “可是根本一点信息量都没有啊……”我嘟囔着。 “小小年纪这么八卦可不好,好啦!天这么冷,去,洗洗睡吧!我把空调开起来。你呀,把这当自己家就好了,别拘谨。想干嘛也不用问我,自己弄就好了~”她说。 “好吧。”既然她这么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那我也就应了她,有些过去,我们都忘了,我们都不提,这样,对彼此可能更好。 晚上,我们挨着躺在**,南方的冬天很冷,但又不像北方有着供暖设施,好在她的宿舍里有空调,估计她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坚持让我留下来,只是她不好意思说罢了。很多事情她都为我考虑得很周到,处处替我安排好,却又不好意思对我开口,还要自己苦苦给自己寻找借口。 我们各自躺在自己的被窝里面,各自想着各自的事,互不交谈。从她翻身的频率中我感觉到,她应该还没有睡,却又不想开口,不知怎么开口。直到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不要多想。我算是你的姐姐。这是应该的。真的。” “嗯。”这话是如此的熟悉,我是你的姐姐,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我是你的姐姐,我不会丢弃你的。这些似曾相识的不离不弃最后还是写成了一页页的离别篇章。我的心里充满着悲伤,其实我心里知道,阿亚会永远成为我心中翻不过去的一页,尽管我如此努力地想要重新开始,却不得不被她的影子缠绕着,裹挟着,直到无法向前,直到重新奔回她的身边。 “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她说,打了一个哈欠,翻了个身睡了。 “好。”许久我轻声地说出这么一个字,就这样,我们相处的第一个夜晚以这样一个字宣布告终。 我们相处的一周,都是这样的模式。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睡觉。就好像我们初见时那样,我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傍晚时分,斜阳透过翠绿的树丛隐射过来,细碎地打在她的身上,头发上,她的短发染上了一丝金黄,尤其地好看。我叫住她,别动!这样很漂亮!我掏出手机给她照了一张相,照片里的她笑得分外好看。我将这些回忆揣进口袋,不管以后她会属于什么颜色的信封,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实地,属于我的。 清晨,我会陪着她一起到图书馆,在发黄的扉页中寻觅着一行行动人的字句,然后笑着念给我听。她总爱看很多很多的书,各方面的她都喜欢。她喜欢散文,喜欢小说,喜欢诗歌,也爱历史,爱人物传记。她是一个十足的文科女生。 下午的时候,我会约她沿着校园里那条清澈的小溪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特别是阳春三月的时候,南方的草地早已全绿,天空上盘旋着叽叽喳喳的小鸟,湖面上掠过一只白色的大鸟,我们笑着问彼此,却谁也说不上这种鸟的名字。走得累了,就在湖边的草地上铺上桌布,安静地躺着午睡,有时睁开眼望着天空流动的白云,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纯洁美丽。 这仿佛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美好,最不为难和最不挣扎的快乐时光。阿南轻而易举地就给了我那些时光——那些我拼命想从阿亚身上获得的美好时光,甚至阿南还无所察觉,因为我们相互体谅着,相互维持着彼此心中那份最初的纯真和美好。尽管它很可能一去不返。但此刻,它紧握在我俩手中。 10.缠绕 10.缠绕 那已是春回大地的时节,清明。 我正在寝室里饶有兴致地读着闲书,听着音乐,突然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今年,我们打电话的频率已从一周一次缩减为半个月一次。说是久违,也不算过分。那个电话,是阿亚。 “阿络。你在做什么?” “闲着呢,怎么了?” “阿络……我来了……”她说,语调很缓慢,好像在给我反映的时间似的。 “来了?……你来我这里了吗?”我惊讶地问她。 “确切地说,是我们来了。我和阿克,还有小小。” “你们在哪儿?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们已经在宾馆了。晚一点你有空的话,过来吧。”她说。 “好。”我说。但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如果她还是过去那个她的话,我一定会飞奔到她的身边,拥抱着她,不介意任何旁人的目光,告诉她,我想她。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她,我,也很难再回到从前。 到底我还是去了。因为无论如何,她在我生命中,还是最珍贵的那一部分,永远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我找到阿亚给我的地址,走上门去,按了按门铃。是阿亚来开的门。小小看见我,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立刻就扑了上来,叫着,阿络姐姐!阿络姐姐!我抱起她,算了算,过了年,这小家伙也已六岁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她的孩子都六岁了。 “小小,告诉姐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呀!” “我们昨天就到了!妈妈说今天就会给你打电话,说我就能见到阿络姐姐了,我可想你了,阿络姐姐。” “是吗!来!给阿络姐姐亲亲!”说着我把脸凑上去。小家伙吧嗒吧嗒亲了我几口,我放下她,让她自己玩去,我则走到阿亚身边。 “小小说你们昨天就来了,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呢!” “昨晚太晚了,还不如今天早上跟你说呢!”她说。 “阿络你别怪她,她呀可是一早就想给你打电话的,是我怕打扰到你休息,才坚持今天再通知你的!”阿克说。顺手搂着阿亚的肩膀,阿亚的笑容僵了僵,又变得不动声色。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这些场景,也已经无法感受心里的波澜壮阔,外表的平静如水究竟是什么滋味。 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他们在我面前拥抱的样子,我连着几天都梦到相似的场景,在漫长的夜里泣不成声,想着我终于是失去了阿亚,她终于属于别的人,她终于不能只被我拥抱着,只被我疼着,只被我爱着。然而时间终于是过去了,也将这种曾经强烈的伤痛冲淡,甚至使之消失。 “哪敢怪她呢!你们来啊,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说。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又继续说,“想去哪儿玩,我奉陪,清明嘛,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还能什么时候啊,后天中午的车,应该晚上能到家里。谁让你来这么远的地方呢!” “够了!这小地方,两天半绝对够玩了。嫌远啊,嫌远你别来呀!我又没求着你。”我说。 “行啦,难得来一次,我可是来玩的,不是来和你斗嘴的。赶紧跟我们一块儿出去逛逛吧,给你当东道主的机会!”她说。 “ok。”我说。随后我们一起出了宾馆,打车来到了最近的海域。 在我的脑海中,阿亚始终保留着那个高中女生的模样,她始终是我心目中的水乡古镇的儿女,她长长的头发,温柔的话语,轻柔的步调,然而当这样的一个姑娘来到大海之滨,却颇有一番味道。这里的海风很舒服,海景很美。我来到这个城市大半年,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她的长发被海风丝丝吹乱,阿克站在她身后,形容刚毅。她的手边牵着小小,小小的笑脸绽放在这片大海之上,我猛然感觉当年放手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毕竟,我的放手也成全了这个可爱的小生命的到来。她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我爱她并不比阿亚少,也是为了阿亚和她,我舍弃了很多东西,仅仅保留着这一份珍贵。我一直站在阿亚不远的身后,一如我在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 “妈妈,这里好漂亮啊!”小小说。 “小小,喜欢这里就常让妈妈带你来玩呀!”我走上前对小小说。 “得,你可别教坏小孩子,要是天天叫着要来找阿络姐姐玩,我可受不了啊!”阿亚说道。 “那也得看你这个大忙人何时抽得出时间呀,不能说想来就来的啊!”我说。我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我拿出来一看,是阿南。我对阿亚说了句:“你们玩,我接个电话。”说完就走了几步远,按下了接听键。 “阿络,你在哪儿?”电话里是阿南悠闲的声音,应该没有什么急事找我,我突然就放下了心。 “我有个朋友来了,在陪他们。怎么了?”我说。 “没什么,闲来无事,打个电话嘘寒问暖,以示关心。”她说。 “我收到啦!等我回来再聊吧。同样的关心给你!”我说。 “好。”然后电话被挂断。 我挂了电话往阿亚那个方向走,他们在陪小小一起玩沙子,看起来不亦乐乎。四月,这个南方城市的天气已经透露着炎夏的性格,这个艳阳天,在海边玩耍尤其惬意。小小看起来很开心,甚至还想下海游泳,阿亚为她换上了泳装,但不准她走远,只是在海边一米远的地方玩着。阿克负责看着小小玩,保证小小的安全,阿亚则退到我的身旁来同我说话。 “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她说。 “没什么事。只是一个朋友……问问我在哪里而已。”我解释道,却又有些不知从何解释起。 “阿络,这个世界,我不敢说是最了解你的人,但是,我一定比你自己要懂你。这么多年,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都知道。我的心里也很感激。”她说,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但感激终究不是感情,对不对?”我说。 “阿络……” “不用,你不用说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只希望,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你以后不会后悔。别的你不用跟我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有选择做什么的权利。”我说。 “如果有喜欢的,好好珍惜。” “会的。”我说。 她回过头要走,我却突然不由自主地拉住她,走到她身边,对她说,“阿亚,无论如何,你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 “我只希望,你的人生不会因为我变得艰难许多。”她说。 “那如果是,你会负责?” “我想我恐怕是没有那个能力了。”说完她迈着步子走远,直到她走了很远的距离,我才追上去,半天冲她喊出一句,“那阿玲呢!她爱你!” “这个,我会处理的。”我不知道她所谓的处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像处理我这样处理掉她生命中另外一个深爱她的女人。阿亚你太不知好歹,尽管你要寻你的幸福,为何让我们这些深爱你的人一个个全部当成了垫背。 “我告诉了阿玲你只是我的姐姐。”我说。 “谢谢你。” “那你告诉我,你爱她吗?”我走上前去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我一直在爱她,但是我一直以为我不爱她。”她说,眼神涣散。一瞬间,似乎充满哀伤,我那颗心仿佛突然软了下来。 “所以呢?阿克和小小怎么办?”我问。 “我会和他们在一起。”她说。 “你真是个贪心的女人,你要是个男人,你tmd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这个也想要,那个又不想放,你何止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你还想着别人碗里和锅里的,你连没煮的生的你都惦记着!”我冲她说着,前面的心软在她那句话出口之后消散得一点不剩。 “阿络,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难道现在才了解我吗?我只是不忍放手和伤害,只是没想到,不忍却成了最大的残忍。” “在一起?谁跟你在一起过?我跟你在一起过吗?你不是我的姐姐么,何谈在一起?你那不是不忍,你根本就是求索无度。”我停了一会儿,说:“好,那你告诉我,那我呢?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她说。 “像姐姐爱妹妹那样,对不对?”我心里突然又充满了悲伤,愤怒怯弱地从她的世界退场。 “阿络,你要知道,在一段时间之内,真正的感情只有一段。” “谢谢你对我坦诚相对。的确,一直以来我都是一厢情愿。” “阿络,对不起。”她说。 “可是,临别前,你曾对我说,让我再等等你。我总理解成了你还在原地。你还和过去一样。”我心里莫名地添了几分悲伤,这时我才强烈地感受到,原来,我对阿亚一直都还留存着在一起的期待。 “可是你也说,让我给你一点时间。这是不是说明,你正在一点点地不爱我。毕竟过去的你,可以为我奋不顾身,现在却充满了犹豫。”她停了停,又继续说,“或许,这样未尝不是好事。” “对不起。我总得让我的人生往前走。”我说。 “是我对不起,阿络,是我耽误了你太久。”她说,语气中的确是充满了抱歉。 “不,阿亚,那些日子,是我的生命中至今为止的最为真实的快乐时光。我甘愿为之付出。”我说。 “我也是。”她刚说完我们就默契地拥抱着,好像真的只是朋友那样地拥抱在一起。或许这一次拥抱,也代表了我终于真正地失去了可以作为爱人的阿亚。 小小从不远处奔跑过来,拉着我的衣角,对我喊:“阿络姐姐!阿络姐姐!你抱妈妈为什么不抱我?” 我看着她眨巴着眼睛,一身泳装已经湿了大半,衣角甚至还滴着水,我立刻将她挪到一边,说:“我的小祖宗唉,你看你玩得,别把我衣服给蹭湿了,赶紧让妈妈带你去洗洗,洗完了你要姐姐怎么抱,姐姐就怎么抱!” “好!”小家伙兴高采烈地跟着妈妈去浴室间洗澡去了。阿亚走前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中,过往的柔情全部回到了那双眼睛中。 我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分成了好几个阶段,阿玲的出现让她知道生命中还可以有爱情这样东西的存在,而阿玲终于在最爱也最懵懂的时候离开了她。后来阿克的出现,正是她对现实妥协的第一步,随后一步步,走着每一个世俗女人都会走一遍的路。而我,不过是她在爱情与现实之间挣扎的背景色,她尽管离不开,但是失去了也不会伤筋动骨。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阿玲回来了。而我的世界,也有了新的色彩。 11.最爱 11.最爱 送走阿亚,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既定轨道。四月,春回大地的季节。万物都在复苏着,我也属于万物中的一部分,我仿佛也听到了青春萌动的声音,催促着我迅速前行。 转眼便快到五月,作为一个当代大学生,总是在校园里转悠,是否让生命中缺少了一些彩页。我正计划着大学生涯中的第一次出游,却同时收到了大学里的第一份邀请。不是阿南,却是那个“蓝色信封”。 我是在四月底的时候见到“蓝色信封”的,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他和阿南在一起,也是一个□□温柔的日子,正是周六的傍晚。 那时我正在开架书库上随意浏览,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随手拿了一本书就准备过去打招呼,也没有注意她的旁边坐了一位男生。因为我们图书馆的位子向来就比较满,大家不认识的同坐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多想。 “阿南!”我向她招招手,小声地喊了喊她。 “阿络!”她拉着我出来,那个男生却也跟了出来,阿南拉着我的手一直到走出阅览室。 “这么巧啊阿络,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还想着今天会不会在这里碰到你呢!结果还真灵验了。”她说。“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阿峰。” “你好,阿峰!”我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出了图书馆。 “早就听阿南说起过她有个特别有意思的学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荣幸。”阿峰说。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自来熟的青年,对人很是和善,我也放心了些,自在地同他交流起来。 “阿峰……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博士生装嫩来冒充大学生的。”阿南替他说,她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们过去一个学校的。我来这上班,他呢就去读博咯~”说完,她望了他一眼。 “男的嘛,读个博士挺好。”我说。 “别说这个了,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阿峰说。 盛情难却。我也不想在这些小问题上纠缠,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阿峰选的是学校附近的特色饭店,这家饭店的口碑和味道都非常好,以我的了解,他应该对这里很熟悉,至少不会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要么,就是他是这附近的人,要么,就是他常常来看阿南。 显然,是后者。 吃完饭,我对我们各自的去向十分好奇,尤其是阿峰。天色已经不早,我掏出手机,已经将近九点光景,我们走出饭店,阿峰热情地问我们要不要打车,阿南拒绝了他,说一起散步回去吧。又问我的意见,我自然赞成。 一路上,我看见阿峰几次不经意间搭了搭阿南的肩膀,或者牵了牵她的手,阿南也很自然地挽了挽他的肩臂,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这盏明亮的电灯泡将整个夜空都照得闪闪发亮,那种心情,就像是第一次看到阿克牵着阿络的手那样。 饭店离我们的学校并不远,我们大约走了二十分钟的样子,准备在阿南的宿舍前分手。 “峰,你回去吧。我到了。”阿南说。 “好。阿南,明天再来看你。”他说着,眼中分明饱含不舍与留恋。然后转过来又对我说了声,“阿络妹妹,再见!” 作为电灯泡的我收敛了下我的光芒,也顺口说道,“阿南,那我也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没想到阿南却叫住我,说我上次有东西忘在她那儿,让我上去拿一下。我看阿峰已走,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刻意避讳的地方,就跟着她上去了。 我问:“我……落了什么东西在你这儿?” 她说:“好久没见了,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想跟你聊聊天,你不用这么拆穿我吧!” 我说:“说吧,想跟我聊什么?” 她说:“干什么这么正式,只是随便聊聊,都行,你就这么不情愿?” 我略显尴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觉得天色已晚,若没事我还是先回去了。” 她说:“那行,你先回去吧,改天我们再聊。”她转身进了洗手间,我也开门离开。我确信她听到了我关门的声音,可我依旧没有回头,我想,她分明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何必去干扰她。 我刚走到楼下,却听到手机响起的声音。我以为是阿南,当我拿出手机,却看到一个令我有些吃惊的名字。 “阿络!你在哪儿?”这声音,不是阿南,也不是阿亚,是阿玲。 “阿玲?怎么是你!什么事这么晚找我?” “我在你们学校南门口。” “好,我来接你。” 我在学校的南门看到了风尘仆仆的阿玲。我想她应该是刚下车,在这城市又没什么亲人,所以不得不来找我。 “怎么这时候来?” “碰巧。” “所以呢?” “想来找你蹭个地方住,你收留不?” “你都到了,我就是不收留也得收留啊。走,带你回我宿舍,咱们挤挤就成。只要你不嫌弃。” “多谢收留。” “怎么来这里?办事?” “看海。” “巧了,前一阵子,阿亚一家三口也来这边看海。这又不是什么风景名胜,怎么这么吸引你们来。” “其实也是趁工作之便,我们生在平原的孩子,总归对大海有一种莫名的向往,阿亚回来后也说了这里的美丽景色,我想,既然来了,就来看一眼吧。况且,我也想找你聊聊。” “哦?你想聊什么?” “你说呢?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聊的话题吗?” “你想聊她什么?” “聊我和她之间空白的这十二年。” “为什么是我?” “因为她最相信你,她最爱你。” “呵,爱我?我都不确定她是不是爱我,你怎么能如此确定她爱我。” “你难道忘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然,我理解的爱和你理解的不同。但是只要她提起你的名字,她就会变得神采奕奕,她会露出我期待的那种笑容。” “ok。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话题,你觉得她爱我,可我觉得她爱的是你。” “反正她爱的不是阿克。这算是我们的共识吧?”她笑,甩甩手,说,“不管怎样,多谢你的收留。我肚子很饿,这附近,有什么可以吃东西的地方吗?”她对我毫不见外,用委屈的眼神看着我。我突然对她备感亲切起来,我觉得她就是我维系过去的一个纽带,当我陷入现今生活的谜团时,她的突然出现,将我带回了那段我曾极力埋葬的,关于阿亚的往昔岁月。 “走!我带你去吃这边特有名的大排面。我呀,也恰好晚饭没吃饱,舍命奉陪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说什么呢!看你那小身材,还用减肥?” “得,咱俩谁也不用奉承谁,我们都是翩翩美少女,哈哈哈……” 那天晚上,阿玲和我挤在一张小小的单人**,彼此都没有出声。午夜时分,我的手机收到了阿南的短信:阿络,五一的时候,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婺源吗? 我复她:你们? 她回:我和阿峰,还有你。 我复她:多谢,我不愿意。 她回:为什么?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嗯……你想去看海吗?或者爬山? 我复她:只要是和你们,我都不喜欢。 她不再回我了,手机也安静了下来,身边却传来了阿玲细微的说话声:“男朋友?” “不是。” “我想也不大可能。” “我就那么差?差到注定找不到男朋友么? “不是,是你太好,好到足够让我相信你的专一。” “你在说笑话?我又没谈过恋爱,何来专一之说。” “那阿亚呢?” “我说了,那就是我的姐姐,我很喜欢的一个姐姐,像你一样。真的。”我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早点睡吧,明天周末,带你去看海。” 当第二天我和阿玲站在海边的时候,仿佛感觉到了阿亚她也在我们的身边。她化为了大海的模样,在与我们细语,在听我们低声诉说。 我望向四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阿南。她当然不是一个人到这海边来,她在海边欢快地微笑着,奔跑着,远处有人正在替她拍照,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峰。他们距离我和阿玲很远,但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来,我想他们应该看不到我,我装作无意识地带着阿玲往离他们较远的海滩走,以免撞见徒增尴尬。他们应该是在谈恋爱了吧,我心想。 远处的浪涛一层层地向海滩逼近,靠近的时候,狠狠地拍打着沙滩。那沙子软软的,掺着海水,我甚至能感受到海水咸咸的味道。那种咸咸的滋味,就好像是爱而不得的痛与悲,苦与涩,却又心甘,甚至很享受。 我不知道往昔的那段岁月究竟代表了什么,但它无论是好或是坏,都将永远地留存于我的心中。海水漫过我□□的脚踝,将沙子留与我的指尖,与自然的亲密接触使我得以对往昔的悲愤释怀,我的心突然地放空下来,那种感觉,就连阿亚来的时候我都没有感受到过。 或许,这种释然不能在她在的时候发生,这无疑只是说明了,我的心,仍然将她固执而又深深地,爱着。 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但现在我的心中却的的确确装着两个人。我心中的阿亚已经和我的心长在了一起,永远无法分开,这一点是肯定的。然而,阿南又在一点点倾入我的内心,我感受得到那种牵挂和期待,这种感觉,就连对阿亚都没有过。或许是因为我与阿亚从小一起长大,并没有那种想接近而又不敢接近,想亲近却又羞于亲近的感觉。这两种或许是不同形式的爱,但它们,都真切地发生在我的生命之中,并且是在同一时刻,或者说,是在挨得如此之近的两个时间。 而现在,我好像在准备将阿亚与阿玲错失的那十二年还给阿玲,将阿南今天以及往后的每一天交与阿峰。而我呢?我是否将在漫长的岁月中,踽踽独行。 12.十二年 12.十二年 一个人生命中没有几个十二年可以错失,中年以后的十二年的确是平淡如水,没有太大变数,因为人生的所有大事都已经在过去的那个十二年中完结。而青年时期的十二年仿佛一整个人生,失去一次,整个人生都发生了巨大的逆转,阿亚和阿玲就是这样。 我们站在海边,海风吹乱我们的头发,我细碎的声音缓缓地消散于空气中,使我不得不再一次鼓足勇气向阿玲开口说话。 “你有多爱她?” “就像繁花热爱春天,像大雪迷恋冬日。” “好。”我轻声说,并将这逝去的十二年,一一叙述与她。在我的叙述之中,阿亚也仿佛将这十二年,又重新活了一遍。 “你是在她十五岁那年走的,那年,你们念初二。你走的那时候正值春夏之交,花儿开得可茂盛了。那时候的我还在念小学,放学回来,阿亚就拉着我去田野间,给我摘一种蓝色的路边小花,风一吹就掉的,摘都不用摘的花朵,一拿就可以的那种。那是你最喜欢的花吧。你知道吗?那时候她的脸上挂满了微笑,神情却十分悲伤,她喃喃地对我说:她走了,她没有告诉我去哪儿她就走了,她再也不回来了。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很想哄她开心,可是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只是皮笑肉不笑似的那样敷衍着我,我也不懂,后来又实在没办法,只好多抽出些时间去陪她。当时我就在想,她不会生了什么病吧,听大人说有一种病叫抑郁症,就是像她这样的,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担心他。”我望向远处的海域,不紧不慢地回忆脑海中的往事,说给她听。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好了,又变回过去一直和我玩的那个阿亚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好的,总之她就是好了,但是从那时起,她读书就不再那么认真了。从前的好成绩也不太能保持得下去,中考失利更是彻底损毁了她的信心,她老觉得自己不适合念书,总想着能早些赚钱,她说,赚了钱,她就可以坐着火车到各个城市去转一转,看一看了,其实我心里知道,她哪里是想到处看看转转,她是忘不了你,她是想去找你。我当然不想她这样,所以她不说,我也就不说。省的一说,反而坚定了她去找你的决心。” “那她后来有找过我没有?” “找过一次,就在我们念小学的那个小镇上,她没有钱,也不敢走远,总是跑到那个小镇上坐在紫藤架下面痴痴地待着,常常一待就是一整个下午。后来整个小学改建成为了图书馆,紫藤架也依然还在,她却很少去了,大概是怕睹物思人。她初二以后,我对她始终关怀备至,但那时候我终究还小,她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妹妹看待,其实我也的确不懂,我只知道她哭了,我给她递手帕,她渴了,我给她买水喝,她累了,我就陪她就地坐下休息,她难过了,我就给她讲笑话,扮鬼脸。后来啊,表面上的她,我感觉已经的的确确地将你给忘了。但其实我知道,她的心里,是无法将你彻底抹去的。但是不管怎样,她也从此变得依赖我,变得离不开我。” “然后呢?” “然后等到她上高中的时候,她高考没考上她一直想去的学校,干脆就留在了这所城市了,也不再有读书的念头了,其实她的成绩念一所中等的学校还是可以的,但她就是不愿意再念书了,更别谈复读了。我问她为什么,她就说,人还是留在生他养他的那个城市比较好,这样,显得亲切,行动也自然,生活得也分外自由,分外快乐。或许,她也是害怕你若回来会找不到她。后来她就在这里开始上班了,当她开始赚钱的时候,我正面临着中考,有天她提着一大袋的苹果站在我的校门口,那天她打扮得可漂亮了,笑得也甜,可是不管她变得多漂亮或者多丑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她说,现在我有钱了,可以给你买好吃的了。” “真逗,苹果就算是好吃的了啊!”她笑。 “是啊,我们俩从小就都爱吃苹果,送苹果算是再好不过了。自那之后,她几乎每个月都会来给我送东西,其中的东西不管怎么变,总会有苹果。后来我中考结束,那个暑假我就常常到她单位里去溜达,去玩。她的领导总笑说,她有一个小尾巴,小尾巴每天都爱跟在她后面。夏天的白日总是很长,她就带着小小的我去单位附近的公园溜达,那时候她都快二十岁了吧,竟然还喜欢玩碰碰车。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喜欢碰碰车,她说,小时候玩过,总是惦记着,但家长不让,现在自己有钱了,当然要玩个够。我问她和谁一起玩的,她也不说。其实我心里已经有点感觉了,就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惦记那个人?她也不说话,只是低了低头。我就知道她的想法了。后来,我就不在她面前提那个人了。” “那个人……” “是的,就是你。我高一那年的圣诞节,她在苹果上画了一个小姑娘的头像,旁边还写了一个玲字。我一来她就遮住不给我看,然后就削了皮吃了。其实你走后那几年,她一直都惦记着你。但是那次之后,我就更少见她流露出对你的感情,如果你不再次出现的话,我想我们都会把你永远地忘记的。她对我倒是一天比一天好,经常带着我到周边城市去晃悠,每次我们旅行回来她都会说,我走过这么多的地方,还是觉得我们的小镇最好。古色古香的,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如果还有那清澈见底的水,那简直是人间天堂。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会坚持带着我到各处去游玩,走遍各色山水,看尽各种风景,在我枯燥而又烦闷的高中生涯里,添了五彩斑斓的一笔。” “你们一定很快乐吧。” “是的,至少我是这样。这样安详的生活持续了两年有余,她一直一个人住着单身公寓,但是像她这样干练的职业女性,初初工作之时就能存下一笔钱住上自己的房子,自然会有很多人看好。而她的年龄也恰好是媒人们最喜欢的年龄,她长得也漂亮,多好的条件,当然不缺乏追求者。她的房子离我的高中很近,有时候我懒得自己回家就会偷懒住在她那里,我家里人也都知道她,都信任她,只要知道我在她那里,就当是我在家里一样,从来不会担心。所以,这就更加增添了自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就是这点好,在父母那里从来无需费尽唇舌地说明和描述这个人的性格爱好、家世背景,轻易地就赢得了父母的信任。其实她的感情生活,也是在我与她同住的那段日子里才略有了解的。” “她没有谈过恋爱吗一直?” “有过一个男朋友,但是那人太忙,难得和阿亚见上一面,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我有时候总是错觉我会这样永远跟她在一起,我觉得那样的时光真的是一生少有,不,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我们总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坐在窗前的餐桌上吃饭,她做的家常小菜把我的嘴巴都给养刁了,很多菜吃过她做的就再也吃不下别人做的了。那时候,除了情侣之间的过分的肢体接触我们没有之外,别的真的就像恋人一样生活着,她给我烧饭做菜,我为她洗衣吹头。周末学校给我们放半天假的时候,她就提早溜出来和我一起在春天的公园里放风筝,在夏天的泳池里比赛游泳,在秋天的果园里玩儿着农家乐,在冬天的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日子幸福得就好像飘在云端一样,然而,人生中很多事情就是有着固定的章程的,时间到了,你就不得不去完成了。可以说,那就是一种顺其自然。” “你是说阿克?”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那是高二的十月份吧,学校里也放国庆的假期,我打算先在她那里呆两天再回家住两天。我正在窗户边的书桌上做试卷,她突然走进来对我说,她要出去吃饭。我问她,不带我吗。她说,那行,你跟着一起来吧,她说她是怕影响我学习。我说,不会。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她一起出去了。到了地方见了面我才知道,所谓的吃饭,不过就是一次相亲。当时的阿克没有现在有福相,还是比较消瘦的,长得也还算不错,第一印象算得上半个帅哥。我当时心中还是惊讶的,因为阿亚她很少真的和男生出来吃饭,即使是朋友介绍的,也都是极为形式的,从来不会如此正式,甚至还把我也带出来。其实那时候,我心里就已经隐约有了一种不安感。” “你为什么不挽留她?你若是挽留她,或许一切都能改变。” “我怎么不挽留她,可是,难道你真的要我跟她说,我爱她,我不要她和别人在一起,不要她嫁给别人吗?我什么立场?当时,我只是一个高中女生,经济基础而言一无所有,况且,我对自己也并不是完全地确定,我害怕自己的错觉,更害怕她将来会后悔。我除了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婚姻殿堂,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也曾经十分消沉过,阿亚也知道,但是她对此也从不避讳,她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像哄着一个孩子,她或许并不知道我爱她,但是她肯定知道我是心里有她的。所以那时候她总对我说,你不要因为我结婚了你就伤心,我结婚了你还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部分,你永远是我最亲最爱的那个人。” “所以一切就这样地顺理成章了吗?” “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难过完了我也就逐渐接受了。我的脑海中总是留存着那个大雪天的画面,她在雪中将我送回家,走时她轻声对我说,你不再怪我了吧!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点头说,嗯。这一出口也就默认了她的这段感情,我知道她对我口口声声地说着,不要担心,有我在。我又能多说什么呢,其实在我心里,我已经得到了千万分的满足,在一场巨大的失去之中,我也得到了阿亚“永远”的许诺。我永远是她的妹妹,她永远不会离开我,她会永远对我好。只是在真正的生活之中,我却逐渐地避开了,避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避开沉默,避开痛苦,避开一切难堪且不忍面对的画面。我就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着对她的思念生根发芽。人生应当很快吧!你看,一转眼,你竟然也回来了。” “可到底是太迟了,当年你没有做到的,我想,现如今我也是做不到的。那你们后来呢?就这样分手了?” “不,不算分手,因为我们从未在一起过。只是分开却依然是必然的。那时的我也已不觉得有太多难以忍受的痛苦,我只是退到了她生命的背后,我依然爱她,换了种角色换了种方式也依然爱她。” “所以你为她高复?” “算是吧,但也不全是。也是因为自己眼光过高了吧那时,但那也都过去了。她的孩子来得很快,那次她带我一起去吃饭他们可能已经交往了一阵子了,大概是我学校功课繁重,一直没有发现吧,第二年的夏天小小出生了。那时候我正一头扎入高考的复习之中,平时还总是抽空去看她,那时候,她已经彻底被孩子绊住了,再也不如过去那样自由,我们所有快乐安详的日子也都全部告一段落了。后来,只是在分离和团聚之间挣扎。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小小也多维持了两年,因为我对她始终是心软的,始终是不忍的,我总想着,等她的生活彻底安稳了,我就离开她。尽管那时候阿克对她也算得上是很好,我却总想自己尽一份心意,别人来做,不管是谁,我总归是不放心。但是不放心又能如何呢,她到底不是我的妻子。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其实你已经很爱她了,你的行动,你的言语,早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那又如何,还是改变不了一切,不是吗?” “但我还是羡慕你,真的。至少你们也有过一段欢乐时光了。” “其实尽管我告诉了你这一切,并不是鼓励你重新和她在一起。我希望你知道,我曾经这样艰难才让她有了现在的生活,她也并非痛苦,甚至很可能是快乐的,我不想你去破坏她现在的生活,毕竟那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希望你能尊重她的决定,问过她的意思。” “我懂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会放手的,像你一样。但我也是爱她的,比你更爱。” “人生真是滑稽的事情,爱也就意味着放弃。”我说。“如果你决定放手,你向我要这失去的十二年做什么呢!你一定是不忍放手的吧……”我喃喃地说。 “可我到底错失了她人生中最美好和最艰难的岁月。我要的爱是纯粹的,我不像你那样大度,可以不计一切地为她付出,而不在意她身边有没有别的人。我希望她选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单纯的,完整地和我在一起。” “若是以后……我是说如果……在一起,一定要告诉我。”我说。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心里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我也不想干预她最后的决定,只希望她们都不要为了自己做的决定后悔。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阿亚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阿亚……怎么了?……有事吗?……阿亚,怎么不说话?……阿亚是你吗?……”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阿克的声音。我愣神了一下。 “是你啊,阿克,怎么,有事?”我问,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好的征兆。 “阿络,我知道你们姐妹俩关系很好,阿亚她跟我闹了点脾气跑出去了,身份证和钱一样也没带,我也很着急,找不到她,你知道她可能会去哪儿吗?”他问。 “阿亚?跑出去了?”我惊讶之余看了看阿玲。 “去附近的凉亭找找吧,应该能找得到。”阿玲说。我想她应该也从我的话语中听出了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告诉我阿亚可能出现的地方,我告知了阿克后,他就匆匆挂断了电话,说是要赶紧把阿亚找回来。然而在我的印象之中,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并不是第一次了。 “我要回去,回到她身边。”阿玲说,眼神中透着与刚刚的犹疑截然不同的坚定。 “代我问她好。别忘了,不管结果是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说,这一句话,即当是送别词,送别阿玲,也送别我和阿亚的过去。 可是我呢?我的感情生活该走向何处,阿亚无意中将我带入这个怪圈,现在她不仅不能和我在一起,也无法带我走出去了,我又该如何选择,我又能怎样选择呢?我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如果她们真的在一起了,究竟是因为她们的感情太深刻,还是我坚持得不够久,所以最后得到她的人不是我…… 13.在一起 13.在一起 二零一二年的四月底,送走阿玲之后没有过多少日子,在满目□□和细雨蒙蒙之中,我正预计着人生中第一次单独的长途旅行,目标在凤凰。然而就在快到五一假期的时候,我接到了阿南的电话,确切地说,应该是阿南手机打给我的电话。是阿峰。 “阿络,我跟阿南准备了一次三天的旅行,阿南想要你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 我的脑子快速转会阿玲刚来的那个晚上,我明明收到过了阿南的旅行邀请,我也明确地拒绝了她,怎么这时候阿峰还会来亲自邀请我,难道他们不想要一个单独的“蜜月”旅行吗,带着我这个灯泡算是怎么回事? “这样不好吧!”我为难地说着。 “有什么不好的啊,我带了一个哥儿们,阿南也想带个朋友,你也知道,她那些同事年轻的都各自有安排了,年长的都成家立业了,脱不开身,所以她就想带着你了,你若没事就跟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吧!” “她怎么不自己跟我说,却要你来跟我说呢!” “她怕你拒绝嘛,我总想着你能卖我个面子嘛!”电话那头传来嘿嘿的笑声,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了。 “那好吧。”我看着手中关于凤凰的资料,慢慢地合上了它,将它塞回了书架上。 五一节来得很快,我们也很迅速地备好了行囊,目的地是婺源。那的确是一个有如世外桃源般的世界,可惜我的心情却如那世外桃源外饱经世事变迁的人的心情一般沉重。 一路上我不是看不出,阿南对于阿峰绝不是她口上说的只是普通朋友那样,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也已经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了。可我唯独不明白的是,为何阿南却还要拉上我,还是阿南和阿亚一样,都是既想要爱情,又想要婚姻,两者都不愿放的人吗?而当我转向身旁这个所谓的阿峰的哥们的时候,我似乎就明白一些过来了。 阿峰的哥们叫阿谚,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能说会道,两只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一样,比女孩子的还要有灵气。他坐在我的旁边,似乎总是在小心翼翼地寻着话题同我说话,他的声音具有普遍的男孩子的特质,浑厚而又深沉。交谈中我得知,他是阿峰和阿南的大学同学,现在跟阿峰在同一所学校里念书。 “阿络,你是哪里人?” “江南人。” “江南是块儿好地方,我读书的时候就最向往江南了,虽然我自己也是南方人,但到底已经没有那种小桥流水人家的特质了。” “有空,可以来玩。我们家附近就是一个古镇,我过去就是在那个镇子外长大的。”我说。 “好,一定。”他说,随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们……在交往?”我问,有些小心翼翼。 “我觉得是,我哥儿们什么都跟我说,但我问他是不是跟阿南在交往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不肯点头。”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股哀伤,或许,这触动了他人生中的一部分过去。 “他们俩,挺好的。”我说。 “是啊。”他轻声地慢慢地说,我感到那种浓重的悲伤再一次袭了上来,难道,他跟阿峰过去是基友,然后阿峰移情别恋了?各种狗血的剧情在我的脑海中划过。 “阿络,阿络!”恍惚中他已经叫了我好几遍。 “……嗯?你刚刚说什么?”我有些尴尬地说,“我刚刚想别的事情走神了。” “没什么,你知道吗?你跟阿南某些时候还真像,阿南上大学的时候也像你这样,整天游离在状况之外的。” “是吗!你可不知道,她当了老师之后可正经了!一逮着机会就训我们,哪有大学老师这么严格的哦!” “哈哈,还真看不出来,她上大学那会儿,经常被我们拽出去各种疯玩,我们干什么都爱叫上她,用现在的流行话来说,就是呆萌呆萌的,特逗比~”他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我感到和他的交流也越来越流畅。 我用眼角瞥了一眼对面座位上的阿南和阿峰,他们也是说说笑笑的,看起来好不和谐,不知道的人大约以为是两对小情侣出来游玩呢!当然,至于是哪两对小情侣,就各自想象了! 下了车,我们自由地行走在油菜花田间,我拿着单反给阿南拍了几张美美的照片,阳光下,衬着油菜花暖暖的背景,她笑得那样甜,那样美。某些她转身的时候,就好像开学初她同我住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时候一样。当然,更多的是她和阿峰的合照。我对此,并不忌讳,反而越来越能自得其乐。 那天我们在婺源景区做完了大部分的游客会做的事情,拍照浏览,吃吃玩玩,一天就很快过去,不知道选择婺源这个地方是不是有着某种象征性意义,婺源——无缘,我向来是不喜欢这颇为悲剧性的关联,我的人生中与太多东西太多人因为无缘而失之交臂。那天傍晚,我们把行李放在酒店,晚上相约着去一家特色饭馆里吃大餐。当是庆祝我们这次婺源之行,有时候其实也会想,他们几个大人出游,带着我这个小屁孩是什么意思呢?可是仔细想想,我哪里还是什么小孩,我早已是一个成年人了,应当有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担当和责任。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我觉得我们几个在一天的游玩之后都变得极其悲伤,阿南和阿峰都喝了啤酒,阿谚和我则都喝了一些红酒。有时候我甚至错觉,阿南和阿峰真的是一对非常相爱的情侣,而我也是阿谚心中最爱的人。 阿谚毫无节制地一杯杯灌着红酒,而我则叫了雪碧,馋了一点点的红酒。阿谚一直在起哄,说要让阿南和阿峰秀一下恩爱,我在旁边显得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制止还是应该同样地劝酒。阿南总是推说不会喝红酒,啤酒也喝不了多少,最后只是阿峰亲了亲她的脸颊,阿谚才算是罢手。 “阿谚,改天你找了女朋友,看哥们儿我怎么灌你!”阿峰无可奈何地说着,一下又一杯啤酒下肚。 “哥儿们我告诉你,我!阿谚!一辈子……都不会变……”阿谚喝得似乎依旧有些头脑不清,这么一句暧昧的话,更加让我想入非非,不会这么狗血吧,我心想。“我阿谚,追过谁,那就是认定了谁,别的,我谁也不要!”他说。 “阿谚,差不多了啊,这儿还有我的小妹妹呢!”阿南说。 “小妹妹~什么小妹妹!她也是我哥儿们,就你不是!你是我嫂子!大嫂……哈哈哈……大嫂……来!跟我干杯!”说着又举杯喝了半杯的红酒。喝完,脑袋耷拉在椅子上,眼睛微微合拢,脸颊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变得通红,嘴里还喃喃地说着,干杯,干杯! “我看今晚也差不多了,阿峰你先带着阿谚回去吧,明天咱们还要继续游婺源呢!”阿南说。阿南一说完,半躺在椅子上的阿谚突然醒了过来。 “别!我还没喝够呢!你们俩接着喝,我有点头晕,出去吹吹风,马上就进来!”说完,阿谚略有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接着走了出去。 “阿南,你和阿峰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看看阿谚!”我也走了出去,向着刚刚阿谚离开的方向,嘴里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气氛特别的怪异,我想,或许阿南和阿峰有话说吧。阿谚,他和我一样,都是这场旅行中的踽踽独行者。 我在花坛边找到了准备抽烟的阿谚,我抢过他的烟,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说吧,你怎么了。”我直接地开口。 “我知道男人不应该这样,这样特别不爷们,可我只是觉得心里难受。”他缓缓地说。 我看着他那无助的样子,仿佛他就是我相识多年的好友,现在他很难受,他很伤心,我要帮他。 “你说吧,我是个好的听众。”我说。 “阿南……她是我过去的女朋友,可是阿峰,他是我的好哥儿们。” “我天,这么狗血的剧情竟然给我碰上了!这么说,你们……是高中同学?” “嗯。但是我们高中就分手了。” “我知道。所以呢?你们大学再没有在一起过?”我说。 “我如果知道后来阿峰会追阿南,我打死也不跟他做朋友,如果他不是我哥儿们,我就可以大拳头揍他,大嘴巴抽他,让他抢我的女朋友,可他是我兄弟,我什么都不能说。再说,毕竟,我们已经分手那么多年。”他说。把头埋在膝盖里,语气略有些悲伤。 “我理解你。”我说。曾经的恋人,分手再久也会一直有感情的吧,一直单身的她突然有了男朋友,任谁心里也不好受。“既然选择了接受,那就接受吧。” 我说,略带无奈的口气,“会有更好的明天,和更好的姑娘。” “谢谢你。”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然后突然站了起来,冲着我说,“我阿谚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我相信你。”我说,“走吧,他们还在等我们,快点回去,别让他们等急了。”说完我也起身和他一起往回走。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他说。 “不是好,只是同情心泛滥,对谁都这样。”我说。 “那就好,不然,我真的要感动到以身相许。”他打趣我。 “可千万别,我会突然变成洪水猛兽吓得你跑都来不及。”我笑着说。 “果真这样有意思,我倒真想追你试试洪水猛兽的滋味。”他说。 “一点也不好笑好吗?我给你讲个笑话,你要不要听。”我说。 “嗯?文艺青年竟然也会讲笑话?洗耳恭听。” “我一路上都以为,你那副要死不活的丧气样子,是因为阿峰。”我说,没有望向他,语气十分平静。 “哈哈,拜托,我真的是宇宙大直男。”说完朝我翻了一个白眼。 我们刚走到旅店门口,正好碰上了刚刚结账出来的阿南和阿峰。 “怎么样?吐了?行不行啊你!”阿峰一上来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装的,为了不买单,你看,他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我说。 “好啊你小子,这招不错啊,哪儿学的?”阿峰说。 “我们快回去吧!你看都几点了!阿谚你真没事吧!”阿南说。 “没事,好得很呢!”阿谚说。 一路上,我们恢复了那种和谐的气氛,两两作伴回到了旅馆的房间里。洗漱完毕,我和阿南各自躺在**,我久久地无法入睡,我想阿南也是一样,我清楚地听得见她反复翻身的声音,却听不见那曾经熟悉过的均匀的呼吸声。 睡前我们说了很多话,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比如湖南台的新节目,黄金档的新电视剧,我们都默契地不去触碰那些**的话题,然而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各自失眠,在这个在一起的夜里。 14.各自的人生 14.各自的人生 第二天清晨,我们都醒得很早,我清楚地听见阿南翻身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我每次回到家乡,阿亚睡在我身边翻身时的声音一样,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阿亚,到底终究离我远去了,而眼前这一个,似乎又是更远更远。 “怎么?太累了?大清早的,就叹气。”隔壁的**传来阿南的声音,我没有回答,我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好沉默。她大概以为我还没醒,只是睡梦中发出的一声叹息,于是又小声地试探性地询问:“阿络,你醒了吗?” “嗯。”我轻声作答,依然背着身子对她,我想不好我要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她,而我依然还心存侥幸,我希望她最后不要选择阿峰,她可以看到我,看到我一直在她的身边。 其实我知道我这想法是天方夜谭,我曾经用那么多年的时间验证了这个道理,我默默地陪伴在阿亚身边那么多年,最后得到的,还不是孤身一人,连她的一个转身,甚至一个犹豫都没有获得,一个人狼狈出逃到这样偏远的一个地方,想想都为自己感到辛酸。过去没有做的事情,过去一直害怕做的事情,如今,我又怎么可能突然地决定,贸然地行动,唯独这份侥幸,这份期待,一直没有改变。因为我知道,我再也没有阿亚了,因为我知道,我不想一个人。 “在想什么?”阿南的声音突然地打断了我的思路。 “在想……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跟着你们来这里?”我说,转过身来对着她。 “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你在,我安心,我相信你。”她说。 “如果是这样,你和阿峰,就不是恋爱的感觉,恋爱应该是甜蜜的二人世界,而不是要求有别人的存在。”我说,说完这话,那种侥幸的心理又一次冲上我的心头,阿南还没有完全爱上阿峰,或许我还有机会。 “也许吧,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些。阿络你知道吗,有的人他一辈子也没有谈过恋爱,却也一辈子错过了婚姻,就是因为他们偏执地认为,每个人都会拥有独一无二的爱情,但是你要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上天的眷顾,上天给了你一个合适的人,让你和他生活一辈子,你还不懂得珍惜,还要寻找爱情那种纯粹感性的东西,那就是太傻,你明白吗?”她说完,叹了口气,又小声地继续,“况且,在更年轻的时候,我已经有过爱情了……” “是阿谚吗?”我试探性地问。“你依然坚持你这在我看来万分可笑的婚姻观爱情观,我也无话可说。” “不是可笑,是现实,人怎样也敌不过这个真实的现实世界,至于阿谚,我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了,至于多少多少年,我也忘了……” “应该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地忘记曾经在一起过的人吧,阿谚也是一样。” “我知道,或许他陪我们走这一趟的确不合适,可是我认为没有必要告诉阿峰这些事情,因为我觉得这根本不值一提。我希望你也忘记。”她说,语气也显得轻描淡写的。 “那我呢?你觉得我来,合适吗?”我问。 “为什么不呢?我喜欢你。”她说。 我的心猛的颤了一下,这一句我喜欢你竟然真的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了,并且是对我说出来了,可是这话语境不对,口气也不对,时间更是不对,什么都不对的时候说出一句对的话来,只觉心底冰凉冰凉的。 “我也是,”我无法回避内心的感受,也这样说着,但又怕她多想,又接着说,“我愿意陪你们走这趟,还认识了阿谚这么个性格直爽的朋友,值了!” “嗯?看来你昨晚跟阿谚聊得不错,连我的陈年往事都给你挖出来了,怎么样,你们……”她的语气似乎话里有话似的,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别多想,我们只是在更深一步的谈话中建立了更深一步的友谊,你放心,阿谚那边,你不用担心,这小伙子还是不错的!”我说。 “阿络,虽说今年你才上大一,但是年纪也有23了吧,考虑一下阿谚也未尝不可,他是个好男人。”她说。 “我……暂时还不着急,如果哪一天我需要婚姻了,我再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阿络啊,你别太死脑筋了,婚姻和爱情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惜吧!” “别啰嗦了,你现在呀堪比我妈,快起床,还有一天的行程呢!”我催促着她起床,其实时间还早,只是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日益感到自己的年龄见长,而应对世事的无常却日渐力不从心。 这一天我们相处和谐,四个人也变成了两两组合,我和阿谚,阿峰和阿南,和阿谚相处得很不错,好像我身边的人都是同样的年纪,都比我大四岁,相处起来的模式都是一样的,我显得十分得心应手,只一天,就和阿谚从普通朋友变成了铁杆的革命友谊了。 阿谚是个极其善于交谈的人,人也乐观开朗,并且积极活泼,和他在一起总是不会缺少快乐,虽然偶尔他提及阿南的时候还会面露忧伤的神色,但无需几秒就可以恢复过来,我心里总是感叹,是阿谚的心太过庞大,还是男人,都不是长情之人,任何铭心刻骨皆可轻易放下。可这样也好,毕竟,我在心底,还是希望阿南可以有一个快乐、完满的人生。 而我自己,却不愿记起这段极为艰难的日子,虽明知心上已留下烙印。 以至于后来我一直错觉自己早已选择性地遗忘了在婺源的那段日子,包括所有可能有过的快乐和清晰可感的失落,然而阿谚时不时的电话短信提醒我那段日子曾经真实存在过,不管怎样,它带给了我阿谚这个好朋友,并且,我们都曾经爱过或者现在依然爱着阿南。 后来的那小半个学期的日子,阿峰已经忙着学校的各项事务,去了上海。而留在本地的阿谚则是时常来看望我和阿南。我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来看我,还是来看阿南。我也时常怀疑,在他心里,究竟是否还存有阿南的印记,像原来那样深的印记。 “这期末,你怎么没有事情的?”我问。 “我又不是阿峰,整天忙这忙那的,我已经把学校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其实吧,也是忙里偷闲,只不过我和你们挨得近,要是阿峰也和你们挨得这么近,估计也恨不得天天往这儿跑呢!” “还是工作和学习要紧的!”阿南说。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女朋友要紧!”他说,说完,我们都错愕了。 “女朋友?”我和阿南几乎是同时地问出来,我看了眼阿南,又接着说,“您倒是看上了我们学校哪个妹子啊?我给你介绍介绍,是老师,找阿南。是学生,就得找我阿络咯!” “还别说,这事儿,非你阿络办不成!”他说。 “我姐儿们?哪个啊?”我问。 “我最熟的那个!”他说。 “我怎么知道你私底下跟我那个姐儿们最熟啊,你们出去从来不带我,我这哪儿猜得出啊!”我说。 “你是真傻假傻,我哪儿认识你什么姐儿们啊!我就认识你好不好!”他说。 他的话一出口,我的脑子似乎短路了几秒钟,却神奇地闪过一个念头,是婚姻它主动来找我吗?后来我才惊觉,我听到阿谚这类似表白的话语,脑海里想到的竟然不是爱情来找我,而是婚姻来找我了,我分明从没有将阿谚当成恋人来看待过,他与我的意义从革命友谊一下子上升到了可能成为亲人的地步,中间,却无可避免地跳过了最重要的一步,恋人。 “我还小,不急。”我憋了半天,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 “急什么?”他问。 “结婚啊!”我说。 “天哪,你都想到结婚上去了,你这思维可真够跳跃的,我还在担心你答不答应做我女朋友,你已经想到什么时候结婚了,你可还没问我,愿不愿意娶呢!”阿谚说着,语气里半是高兴,半是逗趣。 “你不知道吗,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可不想占你便宜!”我说。 “好~~我的准未婚妻,你确定不用再跟我拍拖一下?”他说。 “婚姻大事,我还得仔细考虑的。”我说 “还考虑什么呀,你都第二次提到婚姻大事了!”阿南在旁边说。 “不管阿络怎么想,咱么一切还得按步骤慢慢来的,不能急!” “算我没看错你!”我说。 “这可真好,说不定还能和我和阿峰一块儿结婚。”阿南说,我一怔,是真的要结婚了吗,我要和阿南一起结婚了,可我们各自有各自的新郎。 15.不称职的爱人 15.不称职的爱人 五月底的时候,我在校园里碰到了抽空来看阿南的阿峰。我只是远远地看着,早已忘记了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说是朋友,我显然无法释怀对阿南怀着的那份蠢蠢欲动,说是陌生,可又算不上,毕竟也有着或多或少的交情在,并且,如果我与阿谚在一起了,那瓜葛是更加地深了。 朋友情要怎样处置才能长久?我无法得知。 在我左思右想左右为难的时候,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是阿谚。 “有一件事,我总是无法理解。”他说。 “什么事?”我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背后看着他们俩的神情满怀哀伤却又满是深情,说吧,你是不是喜欢阿峰?”他说。 “没有的事。你多虑了,真的。”我说。 “但愿你没有骗我。”他说,意味深长似的。 “怎么会,阿谚,你记着,我都已经告诉过你会和你在一起的,我就不会反悔。” “可我怕的是你的心从来没有答应过。”他说。 “阿谚,对不起,我真是个不称职的恋人,让你这样顾虑重重,其实当你第一次站在我的宿舍楼下给我送早饭送零食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如果有一天我要结婚了,如果我能选择的话,一定要嫁给你。”我说。 他看起来很感动,搂了搂我的肩膀,看来是已经被我打动,并且不再怀疑我的真心,我说的不是假的,如果有一天我要结婚的话,我一定会选择他,可我真的不知道哪一天我才会渴望婚姻。回过头,远处的阿南和阿峰都已经不见了,我心里的迷茫和犹豫却没有淡退。 六月里,我接到阿谚的电话,说要去江南,确切地说,是去我家。我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了吗?我一遍遍问自己,我是真的准备好了吗。我的家乡,我所有的记忆,都围绕着一个名字,阿亚。而自己,就像是一个固执鬼,只要开始过的感情,就一律不愿意放手,几个月之前我还在责骂阿亚谁都想要,谁都不想放,现在,终于轮到我自己了。我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人? 太不凑巧,正在我收拾行李准备和阿谚一起回去的时候,阿亚的电话就来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阿亚……” “阿络,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我……”我刚想说阿谚会跟我一起回来,话还未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太好了,几点的车?到时候我和阿玲一起去接你!”那边传来阿亚兴奋的声音。 “阿亚我……”我又一次想要告诉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开口却是如此地艰难,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直到今天,我仍然难以释怀。 “阿络你怎么了?”她说。 “没事,一切,都等我回来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临别前,我去和阿南道别。 那天她正在宿舍读书,天气很热,她躲在屋里,吹着凉爽的空调,好不惬意。 “你来啦!坐!”她说。 “不了,我就是跟你道个别,我要走了,今天的车。”我说,她呆了一秒钟,然后表情又恢复自然,笑容也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 “一路顺风。”她说。 “嗯。走了。”我说。 “好。”她说。 我走下楼梯,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阿谚。他穿着白色衬衫,好像言情小说里的翩翩少年,可我,却偏偏不是那痴情的女子。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何以如此无情,是因为在别人那里失望的次数多了,所以很难被感动吗?尽管如此,我仍然心存着愧疚,这愧疚,维持着我对阿谚的感情。 他是个好男人。他比阿亚对我真,他比阿南对我好。可我却很难将那些真与好如数奉还给他。我只是在努力地,努力地,尝试着去爱他。 快到站的时候我说:“我朋友会来接我,到时候,先给你找个酒店吧,你把行李放下,就跟我们一起去玩儿吧。” “好。”他完全服从我的安排。 下了车站,远远地我就看到阿亚的车,我挽着阿谚,阿玲则牵着阿亚的手。会面之后,进行了简单的介绍,我告诉阿亚他们,阿谚是我的男朋友。 她们显然很震惊。我忽略了她们的眼神,坐上她的车,让她开去酒店。 “姑娘,上次去看你的时候还说没有男朋友呢,这么快?什么时候交的啊!”阿玲问。 “一个多月以前。”我如实地说。 “今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也没有说啊。”开车的阿亚说着,没有看向我们。 “我那不是觉得当面介绍给你们比较合适嘛!不然我还得给你们描述人家多高,是胖是瘦,帅不帅,你看现在这多方便啊,一目了然!”我说。 “你这姑娘,满肚子怪主意。阿谚啊,别老宠着她,也得管管!”阿玲说。 阿谚显得有些拘束,只简单地说,“没有,阿络挺好的。” 我们三个都笑了,只是笑的原因各不相同。 傍晚时分,我们带着阿谚上小吃街逛了逛,小吃街这种东西,就是每个城市都有,但每个城市都各有特色,都不尽相同。所有有美食在的地方,都不至于太过冷场,尽管这三个人都不是很习惯,很自然,但也很快就适应了,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四个,该是有些要做一辈子的朋友,情人,甚至夫妻。当然,因为阿谚在,我们三个也没有聊什么私人的话。也因为她们在,阿谚也没有跟我太玩得开,可能觉得我们人多势众,他反而有些拘谨。 临别前,我对他说,明天会过来找他,他也不留我,只说了句,回去早点休息,也算是舟车劳顿了。 一送走阿谚,我就被拷问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两婆娘这么能掰扯~ “老实交代吧!”阿亚说。 “我交代什么啊,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我说,略显无辜。 “突然交了男朋友,还带回家,这真的是我们认识的阿络吗?”阿玲说。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不是十三岁,早就不是早恋了,要是在以前,我早就是一堆孩子的妈了!”我说。 “我去,你这都是上哪儿学的腐朽思想,大学都上哪儿去了?”阿亚说。 我感觉得出她有些小小的愤怒,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隐约感到了一种快感。她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说,她心里还有我呢。但我立即否定了这种想法,在这过去的十几年中我一直在异想天开,到今天,我再也不能放任自己了,我,应当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 “你爱他?”阿亚问。 “我需要你先告诉我,什么是爱?”我说。 “你连什么是爱都没搞清楚,你就跟人家在一起,你是傻还是没脑子。”阿玲说。 “在一年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清楚爱是什么,也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最后我觉得我错了,这次,从一开始就走错的路说不定就能歪打正着。”我说。 “可是你不觉得你太草率了吗,好吧我承认他人是挺好的,可是你不知道一句话叫日久见人心吗,一个月?才一个月!”阿玲显然比阿亚还生气,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回嘴,倒是阿亚打断了她。 “算了阿玲,别说了,阿络走的是正道,随她吧,一天也比人十年的强。是吧!”她略有些辛酸又有些自嘲,自顾自开车。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我们都不再说话了,很明显,阿亚一句话就戳中了我们所有人的雷区。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下车,阿玲却反常地说,我送送她。我也没拒绝,只顾着自己拿行李。 阿玲跟上来,我停在巷子口,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你真的不再想想?”她问。 “我曾经想了整整十五年了,但最终别人一句没有想好,就将我的十五年化而为零。现在,只要我点头,别人就能把我娶回家,我想了一个月,我觉得我不亏。”我说。 “你还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我问。 “承认你想了她十五年,你爱她。如果是这样,我觉得你会后悔的。”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都过去了,现在……你们?”我试探性地问。 “在一起了!”阿亚从后面窜出来对我说,随即拉起阿玲的手说,“我们走,你保重,祝你幸福。”说完她便走了。 “阿亚!你莫名其妙!谢谢你的祝福,我会的!”我说,我确信她听到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古怪,如此愤怒,我觉得从前她嫁给阿克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的愤怒,如今,我仅仅是交了一个男朋友,她几乎就已经暴跳如雷。我的脑海中再次蹦出那个幻想,那个异想天开的幻觉。 16.放弃 16.放弃 16.放弃 暑假的一个月我几乎都和阿谚在一起,在我从小长大的城市吃喝玩乐,他也在此做起了义工,店家承诺提供吃喝住宿,他在店里帮忙,但不拿工资,十分自由。但走的时候老板还是给他开了工资,他也只象征性地随便拿了点,便又还了回去。 我带他去看我小时候游过泳的河流,尽管它现在已经不再清澈见底;我带他去走我和阿亚曾跑过的青石板路,待他去听廊棚上的古筝,喝茶馆里的西湖龙井;我带他去我毕业的每一个母校,告诉他我在哪年的哪个时分做着什么样的事情;我带他去参加我的同学聚会,他们都说我男朋友很帅,我觉得很开心,他也是;我带他去所有我去过的地方,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参与那些他来不及参与的我的人生。 这一个月里,我和阿亚,我们默契地谁也不联系谁,她当做我从来没有回来过,我也当做她正在更好地安排她的人生,我们彼此记得,却不需要彼此打扰。 一个月后,我们回到了我上大学的城市。走时,我发了短信给阿亚,告诉她我们走了。她没有回我,我不知道是她没有收到,还是不想回我。如果她不想见我,那便不见吧。我与她,终于到了绝情相对的时刻了。这一天,终于是逃不掉。 剩下的一个月,阿谚一直在忙他的事情,他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我都不甚了解,我觉得只要把自己的一切告诉他就可以了,这在他眼里应当证明了我有多爱他,在我眼里,也证明着,我有多努力地想要去爱他。这一个月里我找了一个专业对口的单位,美其名曰实习。我这个年纪,其实早该踏入工作岗位了,平白无故让我多玩了这么些日子。每当别人问起我那段高复的往事,我总是一笑而过,答曰,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那时候,就觉得自己最牛逼。 九月的时候,学校开学,我终于又见到了阿南。她略有些消瘦,我没有见到阿峰,他应当是提前回去上海了。我敲开阿南的门,她保持着我当初走时那样的姿势,房间里也还是像那天一样,开着空调,屋子里很是凉爽,窗台上的文竹独自摇摆着,看不见一丝的黄叶,应当是才修剪过,盆里的泥土略看得出潮湿,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好像那两个月的光阴都没有在她身上逝去过。 我望着阿南,缓缓地说,“阿南,我回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还是和那天一样,对我说,“坐。” 只一个字,我却觉得在她话语之间略有些疲惫,不似上次的拒绝,我坐了下来,缓缓开口:“怎么样,假期过得还好吗?” “我结婚了。”她说。 我承认我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脑子里有那么一刹那的短路,并且想要极力掩饰自己这刹那的失神,我以为我会没有力气再往下对话,可我却很轻松地说着:“那恭喜你咯!”后来我常常在想,或许是因为有过阿亚那一次的练习,我才能如此自如地面对每一个心上人的离去,并且每一次,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后果。我好像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伟大救世主,牺牲自己也要为了她们好,好像那样,我就真的再也不会痛,再也不会爱一样,好像那样,我就真的能去一个所有人都会去的未来一样。 可我都没有去成,我也没有幸福成。 “谢谢。”她也平静地说,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她摞了摞手头的几本书,弄得整齐服帖后放在床头柜子的台灯下。掸了掸第一本书上的灰尘,然后就回过头来继续和我说话:“你呢,最近怎么样?” “也挺好啊。什么都上了轨道。”我说。 “听说阿谚随你回家去了?你家人见到他了吗?怎么说?成不成啊?要是成了别忘了谢谢我这个大媒人哦~”她说,唇齿间揽起笑意,我无法分辨那笑,是真的在笑,还只是表面应付的商标。 “就那样吧,不出意外的话,毕业应该就能结婚~嗯……可以允许你提前恭喜我咯~”我说,尽量让自己显得十分轻松。 “你终于想通了,我的姑奶奶!”她说。我知道她指的想通是什么,我不想说破,我其实从来没有想通过,我其实心里一直都还有阿南,真的。 我仿佛看见几年前那段历史再一次在我身上重演了一遍,只是当年的阿亚和阿克换成了现在的阿南和阿峰,为什么在我好不容易和阿亚永远地告别了之后,还会有阿谚和阿峰的存在,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与我磕磕绊绊,使我不得安生,使我无法前行。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站起来对阿南说:“不,你说的我没想通。我说的你想通了吗?” “啊?”她似乎一下子无法明白我在说什么,惊讶地看着我。 “我喜欢你。”我说。 她呆呆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对我说:“我知道呀!” “你真的知道吗?”我说。 她低了低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站着的我,然后缓缓地说:“我都知道,可是阿络,别闹了,真的。” 我问:“你不爱我?” 她说:“是的。” 我问:“你爱他?” 她说:“是的。” 我说:“你不愿,和我在一起。” 她说:“我想我更愿意和他在一起。” 我说:“我明白了。”然后就要开门离去。 她叫住了我。 “我想我没有选择了。”她突然开口。 “为什么?”我转过身,仿佛有依稀看到了一些光亮。 “你觉得,维系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她问,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你说的是你们,”我顿了顿,接着说,“那就要个宝宝吧,这样,一段爱情才算完整。”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仿佛约略猜到了结果,她根本不是要问我,只是想要告诉我这个结果。而这由我说出,还能维持一些我作为一个战败者的尊严。 “你都知道,不是吗?”她站起来,看着我说。 “是。”我说,“祝你幸福,我走了。” “我觉得这样并不是最糟糕,不是吗?”她说。 “是”。随机开门离去。 我离开这里,离开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走在路上,竟然没有一丝悲痛的感觉,我觉得那一刻天空的云彩特别美丽,飞鸟叫得特别动听,烈日也不是在炙烤着大地,每一个行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与我招手,亲切地叫我的名字,我回以微笑。 如果说人的生命是一曲乐章,那这一刻就应当是我人生中的休止符。 我拖着行李箱祈祷永远地离开这所高校,伴随着车站里那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我又一次永远地告别了我的初恋。 说又一次,是因为第一次的告别,是对阿亚,可她从未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而第二次,是对阿南,可我们却从未开始。 为了阿亚,我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离开自己的城市,来到这里;为了阿南,我将四年缩减为一年,迅速地告别了这个伤心之地。我发短信给阿谚,只三个字:对不起。他同我很默契,也只三个字:没关系。那一次过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我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问过我的消息,他好像真的像人生中的一段插曲,曲终人散,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有出场过一样。 至于阿南,我也再没有她的消息,她是个无情的人,我从一开始,便错看了她,才会有这样的结局。走的时候,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给她:祝福你,我们后会无期。然后将那张sim卡折断扔在了动车轨道上,任由车子碾过,连同我们有过交集的这一年,全部碾成灰烬。 此生为怅客,独居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