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卓文静》 1.第 1 章 人类曾经向宇宙深处发出无数的讯号,渴望接触外星文明,证明自己在宇宙中并不是孤单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2020年8月5日,奥运盛会。 在可容纳百万观众的足球赛事直播现场,第一艘外星飞船缓缓的进入现场以及全球观众的视线中。 两秒后,飞船突然发起攻击,屠杀持续整整十分钟,倒下的镜头中,人们看到数十架小型飞船在一片死寂的屠杀场内巡视一圈,最后击碎了这唯一一台还在持续运转的摄影机,画面陷入黑暗。 三个小时之后,东京沦陷,无人生还。 人类历史上漫长又惨烈的与外星入侵者对抗的战争从这一天正式开始。[] 末世降临。 十年后,某军方基地。 卓文静从卫放将军的营帐中走出,撕开包装,把最后一片过期的口香糖塞进嘴里咀嚼,头也不回的抓住从背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想死吗?” 她转过身,一名年轻的战士正嬉皮笑脸的看着她:“卓文静少尉,将军又给你任务了?这次是什么?” “孤胆英雄大战外星小婊砸。”卓文静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往前走,小战士屁颠屁颠的跟上,“长官,能带上我吗?” 卓文静掏出墨镜带上,大步流星的走向停机坪:“不约,同学!” 小战士被拦在直升机下眼巴巴的看着卓文静:“长官,您这次任务要出多久?什么时候能回来?” 卓文静瞅他一眼,这名小战士叫周萌,是她弟的同班同学,十年前她带着这小孩一起从b市逃了出来,此后再也没有分开过。 每次她出任务周萌总能得到消息赶来,虽然每次都说要和她一起去,不过没有一次成功的。 他太年轻,经验不足。 而她,是生化人。 极少数活下来的生化战士。 卓文静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用力抱着周萌:“回不来了,别死的太容易。”她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留下一个红印子,“走了,周萌萌同学,加油!” 周萌慌忙伸出手来抓她,却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双螺旋的军用直升机飞到空中,迎着下坠的夕阳驶向远方。 那是卓文静的末路。 幸存者的希望。 或许是平行宇宙。 遥远的古代,大齐王朝。 年轻的书生卓君兰与青梅竹马的妻子文弗行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秋高气爽,朗朗晴空,万里无云。 卓君兰的心情被这澄澈明净的秋日感染,正想当着妻子的面赋诗一首,忽然安静下来,疑惑的蹙着眉头侧耳倾听片刻:“阿弗,你听,是不是有小孩在哭啊?” 文弗也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了片刻,指着前方:“我也听到了,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快!” 夫妻二人牵着毛驴疾步向前,循着清晰可闻的哭声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 是个女孩儿。 这孩子身上裹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血衣,身上也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文弗仔细检查过后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淤青伤痕,倒是在她的脖子上找到了一条链子。 链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表面是古旧的铜色,上面挂着一块方形的铭牌,也是和链子一样的材质。 铭牌的一面刻着一串奇怪的符号,另外一面刻了三个字,和大齐的文字几乎一样,只是笔画略有些不同。 卓君兰拿着这条链子,文弗抱着已经止住了哭声似乎睡着了的孩子,夫妻二人头靠在一起,盯着擦拭过后依然残留着血迹的铭牌,轻轻地念出了那三个字: “卓文静。” 文弗怀中的孩子睁开了双眼,出神的盯着头顶澄澈的蓝天,卓君兰和文弗看过来的时候,她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2.第 2 章 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梅园,药庐。 邓九如一早起来就在摆弄他的药材,点根蜡烛,药材整整齐齐的码着,眯着眼睛一样挨着一样的分辨查验,然后提笔在手稿上做记录。 这是他退隐之后每天必做的内容,从未间断过。 庭院里有个布衣男人气定神闲的打着长拳,三四十岁,嘴唇上一道认真修整过的小胡子,清俊儒雅,薄衫下的身躯结实强健,肩宽腰窄,身材相当不错。 他是邓九如的同门师弟,武明,是个行踪不定的游医,不过每年都要来邓九如这里住一阵子再走。 林间的小径上走来一名少年,他穿着短衣,扎着腰带,打着绑腿,衣着打扮简单干练,便于行动,头发也用布包着,单手拎着一只篓子昂首挺胸的从武明身边走过。 “嗨,明叔,早!” 武明专注的打拳,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慢悠悠的说:“早。” 少年直接推门进了房间,眼睛还没看清楚房间里的人就随意的打招呼:“九爷,早啊。” “嗯。”邓九如皱着眉继续研究他的药材,少年熟门熟路的把篓子里新挖的草药放在该放的地方,翻开一本册子,提笔把今天挖到的草药名称和数量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放回原位。 “我走了,九爷。” 邓九如依然是一声:“嗯。” 少年走到院子里,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他站直了身子微微眯着眼睛往东边看,太阳快出来了,该回家了。 “明叔,我回家了。”他照旧给武明打了个招呼,身体依然挺的笔直,一阵风似的从武明面前走过去。 武明转过头,盯着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少年,心想:她就不能斯文点吗?跟个男孩子似的。 “你一个小姑娘,总是跟个野孩子似的风里来雨里去的进山挖药,你家到底有多穷?” 少年头也不回:“特别穷!别八卦了明叔,给穷孩子留点面子吧,我后天来记得把上个月的帐一起给我结了啊。”她挥挥手,迈开腿在小径上飞奔起来,身影如同娇小的燕子一样轻盈迅捷,眨眼间就消失在重重叠叠的树影中间。. 武明摇摇头,继续未打完的长拳。 卓文静赶在太阳出来之前从秘密通道回到了城内,健步如飞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穿过一个又一个安静的小巷,在北城的一座府衙外停下,动作利落的爬上高高的围墙,从围墙上一跃而下。 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安全后,她从花丛中爬出来,避开了府内所有守卫巡逻的眼线溜进了后宅的一座小院内。 卓文静回到房间,锁好门,脱了身上的脏衣服揉成一团扔到高高的柜顶,简单粗暴的用冷水擦洗了一遍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裙。 天色大亮,她对着镜子穿戴整齐。 镜子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嫩的能掐出水来,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不用涂脂抹粉就已经很漂亮了。卓文静拨了拨刘海,把文弗送的簪花插在发髻上,卓君兰买的玉镯子戴上,打开门,装作才起床的样子走了出去。 卓君兰被任命为京兆尹开始他们就搬到了官邸,至今已有五年。 对卓文静而言,卓君兰和文弗在,住哪儿都是一样的,何况京兆府的众人都很好相处。卓君兰治府严谨,在京兆府内从来没有那种乌烟瘴气的糟心事发生,心术不正的早就被淘汰掉了,留下来的都是通过考验的或者识趣的聪明人。 “爹,早。娘亲,早!”卓文静和往常一样和父母打过招呼,在餐桌前坐下。 文弗小口小口的用勺子喝粥,目光在卓文静身上转了一圈,看到她头上戴着自己刚刚送的簪花,眼睛里露出愉悦的神色:“早。” “晚上睡的好吗?” “好,我爹怎么了?晚上没睡吗?” 卓君兰不停的打哈欠,两只眼睛下都是青黑,青色的胡渣也冒了出来,平日里一向很注重外在形象的男人此刻看上去略显颓废,然而这丝毫无损那张脸的英俊程度。 卓文静直言不讳:“卓大人,你老了好几岁,看着和我娘差辈儿了。” 卓君兰:“……” 文弗只是笑:“你爹遇到一个难办的案子,看了一个晚上的卷宗。” “什么案子?”卓文静捧着碗大口喝粥,用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吃,边吃边用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神盯着卓君兰。 卓君兰瞥了眼妻子,轻声说:“等你娘吃好了再告诉你。” 卓文静说:“好。” 除非是小偷小摸的案子,否则卓君兰是不会当着妻子的面和任何人讨论案情,一个是不想把家里也变成处理公事的地方,另外一个就是有些案情的内容实在太血腥,文弗听了恐怕会受不了。 卓文静不一样。 他这个女儿好奇心重,从小就展现出远远超出寻常孩子的头脑和心智,别的孩子只顾着玩的时候,她却对各类案件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兴趣,胆量比他那些常年接触死尸和各类凶杀案件的下属都大。 最初卓君兰心中称奇,但想到她的身世,或许她身上那些的特质是源自家族,渐渐地就不把她当成普通孩子来对待。像今天这样和她正经的谈论案情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方面在讲述的过程中可以重新梳理一遍案情,另一方面卓文静总能从其他人想不到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好几次都帮了卓君兰大忙。 一家人和谐的用了早饭后,文弗便带着侍女出门去了,她的手帕交孟夫人约她踏青赏花,顺便到附近有名的一座观音庙里逛逛什么的,黄昏才会回来。 文弗出门若是约见哪位夫人,总是想带上卓文静,尤其是卓文静满了十三岁之后,文弗就更加热衷于带她参加各类邀约聚会,可卓文静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去。 文弗失望,卓文静也是有压力的。 十三岁,放现代就是一小学刚毕业才上初中的学生,在这里却已经可以定亲了。 迟早有一天要面对的,然而卓文静现在只想着能躲一时是一时。 府衙书房。 卓文静手上拿着卷宗和验尸记录翻看,卓君兰不打扰她,让人起了个小茶炉泡茶给闺女喝。 曹参军敲门进去,一进屋满室茶香便扑面而来,同时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容貌不明,死因不明,年龄不明,身份不明,性别不明。卓大人,您让谁验的尸,李大娘吗?” 李大娘,京兆府的厨娘,目前单身,有一儿子名不明。 曹参军:“……” 卓君兰:“……” 短暂的沉默过后,曹参军咳了一声:“大人。” 曹参军正好姓曹,单名一个先,二十八岁,有一女,只比卓文静小一岁。 古代早婚早育的标准例子。 曹先是个很可靠的人,忠心耿耿,不遗余力的为卓君兰效力,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舍掉性命来保护卓君兰。 或许是因为知遇之恩,或许是因为卓君兰值得他如此。 卓文静窝在对她而言显得有点宽大的太师椅中,很随意的举着卷宗打招呼:“哟,老曹。” “不得无礼。”卓大人威严的教训她。 卓文静听话的点头:“好的。”然后狡黠的冲曹先眨了眨眼睛,曹先忍俊不禁。 卓君兰清清嗓子:“曹先,时彦何在?” 关于卓君兰身边的得力干将,外头有个说法,武曹文彦,曹就是曹先,彦指的就是京兆府少尹时彦。 时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学富五车,博闻强识,会的东西很多,而且每一样单拿出来都比大多数人更加出色,可怕的是他才十九岁,是大齐最年轻职位却最高的一名朝廷官员。 他的性情也毫无意外的高冷不合群,除了卓君兰,也只有曹先说的话他才会听一点,其他人也都不怎么愿意和时彦共事。 “卑职方才到时大人的院子里看过,他昨晚似乎并没有回府。” “他一个人吗?” “小魏跟着他。” 卓文静放下卷宗站起来,软底的布鞋走在石砖铺的地板上没发出一点声音,打开门要走出去时卓君兰才注意发现:“静儿,你哪里去?” “你们慢慢聊,我回房了。”卓文静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体贴的关上门,也把卓君兰想要说的话一并堵了回去。 卓君兰疑惑的看着桌子上的卷宗,这就不管了?这一点都不像他闺女的作风。 曹先:“大人?” “无事。”卓君兰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你继续。” 卓文静溜溜达达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子里没旁人,只有一名少年蹲在花圃外给花花草草浇水。卓文静看到他露出一个坏笑,蹑手蹑脚的的走到他背后,弯下腰在他脖子后面轻轻地吹了一口冷气。 3.第 3 章 背对着她的少年身体很明显的抖了一抖,僵了片刻,慢慢的转过头,眉目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一个“你无聊不无聊”的生硬表情。. 哈哈哈哈哈这绝对是被吓到的反应! 卓文静不动声色,一脸嫌弃的扫了眼小花圃:“弄这些有什么意思,个来吧,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她一把拉起少年,拿过他手里的小铲子随手扔进花圃,半拖半拽的把少年往门外拉。 少年名叫唐非,今年十四,比卓文静大一岁。 他父亲原本是京兆府一名普通的衙差,几年前因公殉职,继母把所有的财物搜刮一空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小唐非阻拦的过程中被这个女人用木槌打的头破血流,在他父亲的灵堂躺了一个晚上才被人发现,伤好后这孩子就不能开口说话了。 大夫查不出病因,卓文静认为很可能是心理创伤后遗症。 唐非亲生母亲早就过世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亲人,卓君兰让人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于是暂时收养了这孩子。 卓文静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前,唐非一脸茫然的跟在后面,两个人来到了停尸房。 衙差正坐在台阶上闲聊,见卓文静走来连忙站起来,神色有些不自然:“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新来的那个验尸官呢?” “小的也不清楚,验尸官今日没过来这边。” “哦。”卓文静随口一问罢了,并不关心那个草包验尸官去了哪儿,是不是渎职了,这些自然有专门的官员监察处理,她客气的说,“能把锁打开,让我进去看看吗?” 卓文静不是第一次来停尸房,以前的老验尸官还在的时候就时常把她带在身边,卓君兰从反对到默许,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衙差开了锁,把门打开,顿时一股阴凉的冷气从不见光的停尸房内扑面而来,唐非打了个冷颤,两眼迷茫的盯着卓文静的后脑勺。 这地方很好玩吗? 衙差看看唐非,委婉的提醒卓文静:“大小姐,死者的首级有些……那个,不是经常接触尸体的可能会受不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这样啊。”卓文静取下簪花和手镯交给唐非,“那你在外面等我好了,帮我拿着,爹娘给的,怕弄脏了。” 唐非对尸体不感兴趣,不进去最好,他捧着簪花和手镯点点头,一脸“交给我你放心”的可靠神色。 于是唐非以及两名衙差,三个人排排站在门口,敬畏的目送着卓文静走进阴森森的停尸房。 停尸房只有一具尸体,不,应该说只有一颗头。 死者的身体至今没有找到。 卓文静穿上验尸用的罩衣,头发全部藏在帽子里,戴好手套,这才缓缓的掀开盖在头颅上的白布。当然,大齐的验尸官验尸虽然有防护,却不如后世那么严谨小心,戴帽子和手套的习惯也是卓文静向老验尸官建议后才慢慢形成一种习惯的。 盖尸布完全掀开,露出死者的首级。 饶是卓文静看过卷宗,早有心理准备,看清楚死者首级的惨状,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门外的两名衙差只模模糊糊的看了一眼,根本没看清楚,但在此前令他们印象深刻的糟糕记忆轻而易举的又被勾了出来,想象的闸门一被打开根本停不下来,二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到了极点一脸要吐的表情抛开了。 唐非也觉得发毛,默默地从台阶上退下,从阴影中走到了阳光下,这才觉得安心了不少。 看了看左右两边面有菜色的衙差,唐非内心深处的自豪和骄傲油然而生:静静永远都是那么厉害。 一刻钟之后,“永远都是那么厉害”的静静也一脸菜色的从停尸房内走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借助温暖的阳光驱散那股阴冷之气,有气无力的对衙差说:“去告诉大人,把范围缩小到二十五岁以下,家境优渥,说话大舌头,平时很少晒太阳的年轻男人。” 把一颗被煮的半熟面目全非的人头翻来覆去的研究一二十分钟,恶心的早饭都要吐出来,结果只能得到这么一点线索。 想到自己这么辛苦都是拜草包验尸官所赐卓文静就火大。 如果老验尸官还在肯定还能再把范围缩的更小,从尸体上查出更多的线索,她到底不是专业的。 唉,尸体常有,验尸官不常有啊。 别说在大齐了,周边各国但凡跟尸体挂边的职业哪怕是公}务员呢都是冷门中的冷门,肯入这一行的大多是混日子,像老验尸官那样有真才实学还肯专研的几乎没有。 卓文静郁闷。 李大娘的儿子不明端着一只碗从回廊上跑过,然后又气喘吁吁的折回来:“大小姐,小非哥。” 唐非盯着不明的碗。 不明双手伸直把碗里的东西给他们看:“黄豆炖猪脚,长毛了,我娘让我倒臭水沟里!” “哎哟我去!”卓文静连忙把碗推开,“拿走拿走,别让我看见,要吐了!” 不明没拿稳,手里的碗朝外翻了出去,酱色的汤汁和长毛的猪脚黄豆天女散花一般洒了出去,大半都落在某个走过来的白衣人身上。 三个人全傻眼了。 不明小胖子二话不说捡起空碗一溜烟的跑了,唐非少年面色一变,后退两步也一副要溜的姿态,被眼疾手快的卓文静给拉着衣领残忍的拖了回来。 有难同当啊亲! 白衣人俊美的面容变成了铁青色,咬牙切齿用看仇人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卓文静。 卓文静镇定道:“这次真不是故意的。”停了一下,她满眼真诚的改口,“不,我从来没故意过。” 唐非比卓文静矮一点,而白衣人的高度完全秒杀他们两个,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压迫性的俯视着他们两个,眼神凌厉又冰冷,语气冷漠的说: “大小姐,时某有事讨教,还请稍等片刻,在下回房……换件衣服!” 这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京兆府少尹,年轻有为的时彦时大人了。 卓文静连连点头:“好好好,没问题!” 随着时彦的远去,春天一般的温暖也终于再次降临。 唐非幽幽的盯着卓文静,默默地控诉她拖人下水的无耻行径。 卓文静假装没看懂,厚脸皮的说:“看我干什么,他随便哪件衣服都贵的要死,把我卖了都赔不起!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亲,前几次也是意外,我有那么无聊吗?他看我不顺眼懂吗?因为我爹喜欢我多过他,而且我比他聪明。” 唐非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 “还有,下次见到小胖子一定要揍他一顿,不仗义!” 唐非脸上无动于衷,认真的把簪花和镯子塞回她手中,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卓文静:“……”为什么觉得被抛弃了?心好痛。 她坐在回廊下的栏杆上,盯着地上的长毛的猪脚出神,思绪飞向停尸房的那颗脑袋。 凶手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后还要煮死者的头?而且只煮了个半熟就抛在杂草丛生的荒宅内,如果要毁尸灭迹的话,为什么不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一起处理了? 有规律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最后停在了她身后。 卓文静喃喃自语:“煮都煮了,为什么不煮熟呢?” “什么?” “我是说,凶手为什么只把头煮个半熟。” 那个声音似乎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回答:“因为凶手是个男人,不会煮饭。” 卓文静:“……”她很震惊,时彦居然还会说冷笑话! “衙差告诉时某,大小姐今天一早去了停尸房。”时彦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讲了一个多冷的笑话,兀自询问道,“大小姐会验尸?” 卓文静集中精神看着时彦,对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常服,料子依然高级昂贵,交叉的衣领严严实实的遮到了脖子的位置,还是那么的一丝不苟,生人勿进,以及……禁欲。 她心里想:肯定是个闷骚。 嘴上客气:“时大人真会开玩笑,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会验尸呢,呵呵。” 时彦依然冷冷的看着她,语气客气,带着他一贯让人无法亲近的生硬:“可大小姐告诉衙差,死者是名说话大舌头、二十五以下、可能很少见阳光,家境优渥的男子,既然不会验尸,这些结论莫非只是大小姐的胡言乱语?” 卓文静改主意了,时彦不是闷骚,是真的无趣,没幽默感,以及情商低。 4.第 4 章 卓文静干巴巴的说:“死者的舌头生来比常人短一截,根据头骨和牙齿判断性别和年龄是和前任验尸官学的,家境优渥是从他的发质和发带的布料上推测出的,很少见太阳,是我的直觉。(.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时彦听她这番话,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语气十分惊诧:“你怎么知道死者的舌头……”他忽然想到什么,惊诧转变成震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你真的验尸了?” 卓文静比他更惊讶,心说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不是知道我验过尸了才来找我的吗?然而难得见这位小时大人变脸,卓文静起了坏心,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当然看了呀。”她用双手做了个切的动作,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还开瓢看了,脑浆已经凝固,毕竟是煮过的,还生蛆……” 时彦脸色发青的打断她:“别说了!” 作为一个有点洁癖的人,脑补起来简直要人命。 “好吧。”卓文静从善如流的打住越来越恶心的形容,一脸真诚的歉意,目光同情的注视着时大人,“对不起,你有吃早饭吗?希望没影响你的食欲。” 时彦眼神愤怒的看着她,呼吸几次才勉强冷静下来,僵硬的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卓文静一本正经:“除了最后一项,其它的,十成。” 时彦低下头注视着卓文静,就像在评估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眼中的质疑远远多过相信。 而卓文静懒洋洋的收回和他对视的目光,站起来理理裙子,踩着栏杆跳到另外一边,编成一股的麻花长辫随着她的动作凌空跃起,又沉沉的落下。 “您自己判断吧,我毕竟是外行。”她语气漫不经心,回眸浅笑,慢慢道,“再说了,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对吧?”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阑珊的意味,时彦怔了怔。 卓文静却不再理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她走路的姿态一向端正笔挺,来去如风,阖府上下的官爷都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么精神的。 待到她那飞扬的裙摆消失在视线内,时彦才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朝反方向离开。他纵然在京兆府呆的时日还不够长,和其他人关系疏远,关于卓文静能帮助卓君兰办案的传闻也听过一些的。他一直认为这些说法就和外人对他“文曲星”下凡这类夸张的评论一样言过其实罢了,心中很是不以为意。然而大人只是听了衙差的转告,就决定按照卓文静给的线索查下去,对此他心中颇有微词,只是对卓君兰极为敬重,不肯在人前一再质疑自家大人做的决定,所以才想来找卓文静问个清楚。 时彦有些犹豫不定:她的话可靠吗? 或许他应该把她接触过的案子再拿出来仔细研读一遍。 后厨。 以卓文静为首的三个小的在小板凳上排成一排,一人手里端只青花大碗吃面。 李大娘做的西红柿打卤面,口味一绝,天下第一,卓文静的最爱。尽管李大娘和不明嘴硬的不肯承认,卓文静依然坚信李大娘一定用了某种祖传秘方。 她都懂,要保密嘛。. “不明!”李大娘的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看看水开了没!” 不明抓紧时间塞了一嘴面条,放下碗飞快的冲向厨房。 卓文静瞅他跑远了,转头问唐非:“让你做的东西怎么样了?” 唐非嘴里叼着面条,放下筷子,大拇指和食指连成一个圆圈,另外三根手指竖直,比了个与这个时空格格不入的手势,充满了只有卓文静才能“欣赏”的违和感。 卓文静相当脸大的忽悠唐非,这是她发明的哑语手势,天下独一无二。 唐非深信不疑,平时就用卓文静“研究”的哑语和她交流,也只能和卓文静交流,因为除了他们没人懂,毕竟大家不可能为了能和唐非交流特意去学哑语。 “你先收着,回头再找你拿。”小胖子回来的快,卓文静只能匆匆结束谈话,瞅了眼嘴角沾着酱汁的不明,故意提高声音说,“小非,后天去马场玩吧,不带不明。” 不明不干了,哇哇叫:“为什么不带我呀!带上我吧,带上我吧大小姐!” “不带。”卓文静残忍的拒绝了他,望着瞬间生无可恋的小胖子,忽而又笑起来,“除非你愿意听我的话,为我做一件事情。” 不明一脸单纯的说:“好啊。” 卓文静看着傻乎乎的小胖子,高深莫测的微笑。 唐非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呆滞。 当天晚上,卓文静终于对文弗松口,答应陪她赴候府办的赏花宴,借这个机会和孟家的二公子见上一面。文弗和孟夫人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深厚,正好两家的孩子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龄,哪里愿意便宜旁人?两个女人一拍即合,对撮合彼此的女儿/儿子有着极大的热情,说什么也要两家孩子见上一面,若是双方都满意,就立刻定亲。 卓君兰知道这个消息后坐立难安,生怕卓文静被哪个甜言蜜语的小白脸给骗了,正胡思乱想着,门“咚咚咚”的响了三下,然后被人推开,一颗脑袋钻了进来,往里面瞅了一圈,奇怪的问:“时大人没在吗?” 卓君兰呆了一呆:“静儿?” “嗯?”卓文静挠挠耳朵,自言自语,“他果然还是按照我给的线索去查了吧?爹,我有事要出趟门,下午就回来了。” “好。”卓君兰下意识的点头,想想不对,又摇头,“不对,你不是和你娘去侯府了吗?我亲自把你们母女送出门的。” 卓文静“呃”了一声,眼神飘忽不定,敷衍的冲她爹笑了下,心虚的说:“那个,小非还在等,我先走了啊爹。”果断溜之大吉。 卓君兰:“???” 另一边,侯府。 文弗看着死活不肯把帷帽摘了的女儿,心生疑窦。 出门的时候卓文静先一步上车等着她,车厢内光线不足,听声音也的确是卓文静,所以文弗并没有怀疑什么。等到了侯府,对方落后一步下车,始终乖巧又安静的跟在她身边,文弗忙着和人见礼,等到了侯府内抽出空来和女儿说话时才发觉不对。 身量不对,姿态不对,说话的语气也不对。 忽然记起卓文静曾经说过的一件事:不明能模仿听过的任何声音。文弗顿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她低声问:“不明?” 卓文静的声音说:“不不不,我不是!我是大小姐!” 文弗:“……” 不明:“……” 卓文静换了身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得意的问唐非:“帅不帅?” 她贴了假眉毛,鼻子的形状也变了,脸上涂了一层用一种花草汁液做的颜料,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整体上还是个精神奕奕的少年人的样子,但五官实在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违和。 唐非立刻点头,昧着良心表示:帅! 卓文静挺了挺刚刚开始发育的胸,虽然不太凸出,也没到男孩子似的一马平川的地步,她却无视了这一(有点)明显的特征,微笑道:“再有把扇子就完美了。” 唐非点头,这次表情不太敬业:嗯。 卓文静翘着兰花指,神态妖娆:“非弟,扶着本座。” 唐非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嫌弃,然而还是听话的上前把手递给了她,卓文静十分挑剔:“伞呢莲弟?本座不要晒黑。” 唐非敷衍的用袖子帮她挡太阳,神游天外:莲弟是谁? 卓文静变脸,阴测测的说:“限你十秒钟拿伞过来,不然我用绣花针扎你。” 唐非慢慢的转过头,一脸“你真事多”的表情,无奈的跑到房间里把那把几乎从来没用过的油布大伞找出来,在戏不嫌多的卓文静头顶撑开。 “干得好非弟。”卓文静偏着脑袋,小眼神可纯真了,“本座赏你《葵花宝典》。” 此时唐小非还不知道《葵花宝典》是个啥玩意儿,配合的点点头,接了。 卓文静这个神经病附体的,从头到尾居然完全没笑场。 半个时辰之后卓文静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她和唐非并肩站在西城居民区的某个小十字路口发呆,完全没有看到卷宗记录的发现死者首级的“荒宅”在哪里。 “我们再找找。”卓文静低头沉吟片刻,“实在不行就打道回府。” 唐非:“……” 问个路会死吗? “不知道不明怎么样了。”卓文静为了避免某种尴尬生硬的转移话题,“想到他很可能已经露馅了,我就有点不敢面对娘。”她真的有些无奈,“我才十三岁,不用那么早定亲吧?” 卓文静手指捏捏耳垂,一脸烦恼,心不在焉的想:就不能招个上门女婿吗? 她理想当中的对象应当是那种温柔的、安静的、笑容干净的文艺青年类型的。她自己是个战斗型的,一丁点儿文学细胞都没有,一直以来都特别佩服那种真正有文化修养的,用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这样词汇来形容的学者或者老师。 当然啦,理想只是理想,和现实有着鸿沟一样巨大的差距,如果卓文静真的要结婚,肯定会找个有共同爱好乐趣、要么性格互补的。问题是她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一个人自在惯了,根本接受不了身边突然冒出个对自己管这个管那个的男人,只是想想都觉得忍不了。 唐非撑着伞走在她身边,听到卓文静的话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茫然的盯着虚空出神。 卓文静突然抓着他的胳膊,喜出望外的喊:“小非快看,那是不是我们要找的荒宅?” 唐非懒懒的抬头看了一眼,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卓文静指的究竟是哪个方向,胡乱点了点头,没精打采的。 “累了么?”卓文静转过头凑到他面前来,终于找到目标的高兴被担忧取代,她平时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和唐非胡闹,然而实实在在的关心唐非。唐非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就认得他了,说是青梅竹马,卓文静却一直拿他当孩子看,纵容他,喜欢他,后来又因为他的遭遇,同情他,怜惜他。她对唐非更像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骨子里是温柔、耐心的,实际上却处于绝对的强势地位,唐非在心理上对她十分依恋,潜意识里也愿意服从她,两个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其他人更不可能发觉这种隐藏极深的心理羁绊。 所以当卓文静认真的对他表达关心,极少见的流露出那种成年人才有的可靠与温柔,他觉得自己依然是从前那个伤心了就抽抽噎噎哭鼻子的小孩子。她会耐心的等他哭完,毫无嫌弃的给惨不忍睹的他擦眼泪,擦鼻涕,每天晚上都偷偷跑过来陪着他入眠,在他以为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郑重的告诉他:不要怕,我陪着你。 那是唐非听过的最有力量的一句话,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比任何动人的话语、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让他心安的一句承诺。 那一刻开始,他相信自己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唐非胸腔里那股隐隐约约的难受忽然就消失了,他看看手上的伞,闷闷不乐的低下头,摇了摇头。 这副委屈的小表情戳的卓文静心里一软,看到他额头渗出的汗水,贴在脸上的发丝,不自觉的皱了下眉,语气温和的说着:“伞给我。”一边不容拒绝的从他手里把伞接了过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变了一把扇子出来,哗啦啦的给唐非扇着风。望着少年变得舒服的表情,卓文静轻轻地笑了一声,一抹柔色随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自眼角缓缓的舒展开来,“凉快了吧?” 唐非装不下去了,乐滋滋的点点头。 “等看过这边的情况,我们先不回家,去找胡老板。”卓文静并不觉得累,拿着扇子三百六十度的给他扇凉,说这话时语气很有些哄小孩儿“这道题写完了就带你去游乐场玩”的意思,奇怪的是唐非竟然很吃这套,一下子来了精神。 看他心情好了,无论之前有什么心事大概都忘掉了,卓文静这才算真的放下心来,笑嘻嘻的把伞塞回去,拍拍他的肩膀:“继续伺候着,非弟。” 唐非:“……” 敢不敢多疼我三秒?! 5.第 5 章 段花看到那两名形迹可疑的少年已经在荒宅外来来回回的转悠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走过去,隔得远远地喊了一声:“嗳,你们在做什么?” 个头稍矮一些的少年撑着把油布伞,替另外一个瘦高的少年挡着阳光,听到她的声音,两人齐刷刷的转过头。(.无弹窗广告)两双精神的黑眼睛把段花盯的背后发毛,她下意识的后退小半步,手放在胸前,看到一户人家门口捡豆子的大婶,还有远处的街道上偶尔走过的一两个路人,又放松下来。 这地方虽然安静,却不偏僻,除了这座荒宅常年上锁,周围还分布着零零星星的几家住户,她的家也在附近。 身材高挑的少年对她笑了一下,那乍一看并不怎么起眼哪里不对劲的五官因为这个笑容一下子生动起来,段花这才发现他的牙齿整齐又洁白,十分好看。 这个冲段花笑的少年说:“没什么,随便看看。” 段花心里起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像女孩子,目光不由自主的滑过对方平滑的喉咙,以及不是那么平坦的胸部,内心疑惑更大……是女孩子吧? 她本来还有话要问,可对方丢下那句简短的解释后就把头转了回去,并没有与她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并肩走到了荒宅左侧的夹道里。 段花被忽略,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两名少年只有撑伞的那个相貌很是秀气,另外一个她觉的长的不大好看,仔细看还有点丑,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这么看来果然是个女扮男装的罢? 她咬了咬唇,想了想,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站在夹道外往里看。 那女扮男装的少女仰着脸盯着荒宅的围墙,眉头微蹙,沉默的神色显得冰冷而沉肃,与刚才笑容开朗的随和截然相反,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而另外一名少年仍然一言不发的站着,安静的不去打扰她,察觉到段花的目光,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便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段花脸上发热,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难堪,看着那越看越看越不顺眼的少女时心里有些轻微的厌恶。 唐非其实并不知道卓文静在看什么,他脸上的表情虽然特别认真,其实已经走神了。 为什么死者的首级有磕碰的痕迹就要来抛尸地点查看?查到了又怎么样?头在哪里磕到的很重要吗?这个算什么线索?对抓到凶手有帮助吗? ――可能并没有。 一到这个时候唐非就一脸蒙逼:不是很懂你们这些人。 好无聊。 卓文静觉得还是爬上去看比较方便,于是她卷起袖子,把下摆塞腰带里,像螃蟹一样横着身体两条长腿蹬着夹道两侧的墙壁往上爬。 段花突然激动的尖叫:“你做什么!我要报官了!” 唐非被她陡然尖锐的声音惊的打了个哆嗦,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回到了现实,顺着段花不善的视线抬起头。卓文静简直莫名其妙,不经意的低头,和唐非透亮水润的眼睛对了正着,她怔了一下,才发现两个人的位置有点奇怪……不,是特别有趣。 卓文静:“喂,新来的?把钱交出来,不准告诉老师,不然我揍你。” 唐非:“?” “没钱吗?”卓文静唱着独角戏依然无比敬业,她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两条腿稳稳的撑着两边的墙,弯下腰身体对折,几乎和地面垂直,和唐非脸对着脸,表情异常邪恶。 唐非这回没有没能心有灵犀的配合她的玩笑,他有些呆呆的,眼神困惑,因为卓文静的姿势不得不把头再往后仰了仰,然后才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还有故意做出来的邪恶表情。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对她笑了一下。 卓文静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每一根睫毛,他眸子里如梦初醒的懵懂,还有眼底天真纯然的快乐。她恍惚有种感觉,这是一个对自己卸下了所有的防御和戒备的孩子,给予她掌控他一切的权力,如果她开口,他会以近乎神圣的虔诚姿态把心捧到她的面前,露出最纯洁最无辜,也是最甜美最诱惑的笑容。 卓文静悚然而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感觉和想法,她几乎是立刻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把正要说的“脱裤子,劫色”给咽了回去。 真是见鬼了。 她神情微妙,难道我本来就是这么变态的人?不不不,我是个三观正直的好人! 三观正直的好人内心充满了不可言说的罪恶和羞耻,使劲揉了揉眉心,强行把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驱逐,抬起头慢慢的认真打量着段花。 对方比她和唐非都要年长,荆钗布裙下的身段曲线玲珑,容貌不算出色,胜在脸上白白净净,足够年轻,青涩中兼有成熟女人的妩媚,也正是她身上因为这种特殊的矛盾,才让她更加具有吸引力。 此时此刻段花正带着一种戒备和敌意盯着她看,惊怒是她脸上最明显的情绪,然后就是紧张了。 卓文静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疑惑的问:“姑娘,这是你家的墙吗?” 段花却以为她在讽刺自己,涨红了脸,双手攥着拳头,咬了咬下唇,底气不足的说道:“不是我家……就算不是我家,你也不能、不能……爬人家的墙!”说到这儿她似乎又有了底气,仰着脸冷冷的看着卓文静,“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叫人了!” “哦。”卓文静慢吞吞的点点头,“你叫吧。” 之后不再理会段花,细微的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略显僵硬的关节,觉得可以了,两只脚踩着墙向上平移,几下爬到了墙头。 段花一再被无视,却毫无办法,她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望着神情越来越专注,越来越严肃的卓文静,眼神中恼恨不知不觉转变成了不安,她或许意识到什么,脸上隐隐露出后悔的神色,下嘴唇被她咬的充血,僵硬的呆站了片刻后,捏紧的拳头无意识的放在胸口,后退几步,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卓文静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姑娘言行举止都透着古怪,神色发虚,要么做了亏心事,要么是知情人。等回去告诉时彦,让他查一查。 唐非用伞柄在靠近卓文静的墙壁上敲了几下,卓文静低下头:“怎么了?” 唐非问她:找到什么了吗? 其实他更想问还要多久才能去杂货铺找胡老板,不过这会显得他特别没耐心,所以他只问了半句。 “找到了,线索。”卓文静弯下腰,指着一个地方说,“凶手抛尸……抛头的时候准头不够,磕到的就是这一块,喏,你看,还有头发丝挂在这儿呢……咦,这是什么?皮,头皮?风干的……肉。” 唐非情不自禁脑补了下,一脸菜色,郁闷的瞪着卓文静:坏死了,还要不难吃饭了? “吃啊,怎么不吃。”卓文静从墙上跳下来,笑嘻嘻的说,“走了,今天就到这里,反正也找不到别的线索了。”说着,她手贱的捏了下唐非的脸,捏完就跑,“皮肤越来越好了非妹,平时用什么护肤品告诉姐姐嘛~” 唐非捞起大伞在后面追她,大概觉得无声无息的没啥意思,从怀里一摸,摸出两只小哨子,拿着6字型的放在嘴边用力吹了几声,听着哨子清越的鸣声不由得眉开眼笑,顺手把伞往肩膀上一抗,和放慢了速度张开手臂迎风招展的卓文静一前一后的在阳光灿烂的民居街巷上疯跑,完全不在意路人惊诧、奇怪的眼光。 出了一身的汗,卓文静和唐非却觉得身心舒畅。 大街上人就比较多了,两个老老实实的并肩走,卓文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知道不明怎么样了。” 唐非想到不明天不亮就被残忍的叫醒,花了一个多时辰沐浴焚香穿裙子化妆,才吃了几口点心就被卓文静塞到了车上,饿着肚子就闯龙潭虎穴去了。 真可怜。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 卓文静生硬的转移话题:“去杂货铺吧,顺便把钱给胡老板。唉,我又要变成穷光蛋了。”她摸了摸荷包,真的有点忧伤了。 唐非用摸狗专用的动作摸了她的脑袋。 卓文静给他一拳。 唐非一个趔趄,扔了伞,朝卓文静扑过去。 路人:“唉唉唉小孩子别打架!” 两个小孩子红着脸,这个理理乱翘的呆毛,那个扶了扶被蹭歪的眉毛和鼻子,闷声不吭的走了。 路人:“……” 等等那小孩儿的眉毛和鼻子刚刚是不是掉了? 路人一脸懵逼。 6.第 6 章 杂货铺设在闹市,门面从外面看非常小,仅有的一扇门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门上连块牌匾都不挂,只在门边的墙壁上提了“杂货铺”三个字,风吹日晒墨迹模糊,整个市场都没有比它更寒酸更不起眼的店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卓文静掀开帘子,和唐非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鞋子踩在门内草藤编织的“台阶”上,发出一声铃铛的轻响。 光线昏暗的铺子里,四面贴着墙壁的货架上、还有毫无规律摆放的桌柜凳椅上,到处都塞满了、摆满了多不胜数的日常百货还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陈旧、杂乱,无论是待售的杂货还是铺子本身都给人一种年代久远的直观印象。 一个堆着书册卷轴还有竹简这类东西的箱子“咚”的响了一声,接着有个人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无动于衷的从卓文静身上扫过去,看到唐非后眼睛亮了。 “唐……非?你怎么来了。”属于成年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然而话语和神态中表露的欢迎是毋庸置疑的,“你好久不来了。”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可能是想对唐非笑一笑,不过表情做的不到位,在这张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凄惨的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的脸上,更像一个阴沉讥嘲的冷笑,效果明显是惊悚大过和善。 唐非却不介意,似乎习以为常,回了一个高兴的笑脸。 胡老板漫不经心的目光从卓文静身上扫过去,看向唐非身后,奇怪的问:“那个谁呢?” 唐非歪着头,瞅了瞅“那个谁”。 “那个谁”抽着嘴角说:“胡老板,我在这里。” 胡老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迟钝的脸上露出一个颇为费解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认出来,眼神略显迷蒙的点点头,“哦”了一声之后便漠不关心的收回目光继续和唐非说话:“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好玩的?” 胡老板眼神露出一点热切和期待。 唐非没让他失望,神情雀跃的点点头:有啊有啊! 把伞塞到卓文静手中,唐非从斜跨在身上的包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表面绿油油的小东西。胡老板瞪大眼睛仔细看:“青蛙?”唐非头也不抬的点点头,咔嚓咔嚓拧上发条,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小青蛙放在地上,上了发条的小青蛙“吧嗒”、“吧嗒”一下一下的跳跃。 胡老板两眼冒光。 卓文静:“!!!”她一把拉住唐非,“等等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不不不,不对,你怎么把这玩意儿做出来的?” 唐非指了指卓文静。(.无弹窗广告) “我?” 唐非点点头。 胡老板踢开地上的杂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卓文静想起来,一个月前……两个月前、额,不知道几个月前她的确对唐非形容过这种后世的发条小玩具,但她只是说说,连图纸都没画出来给他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胡老板蹲下去,撸着袖子去拿小青蛙。 小青蛙好像卡住了,在地上抖个不停,发条咔嚓咔嚓的转不动,胡老板小心翼翼的把它捏起来。 唐非眨巴眨巴眼睛。 “啪――!” 小青蛙身体裂开,像老鼠夹子一样调皮的夹住了胡老板的手指。 胡老板飙泪:“疼疼疼疼!” 卓文静:“……” 唐非把胡老板的手指解救出来,打手语:有机关,不能碰的。 胡老板的手指和眼睛都红了。 卓文静怕胡老板发飙揍唐非,不动声色的隔开他们两个,胡老板一边流眼泪一边抽动嘴角,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简直惨不忍睹,探头探脑的对卓文静身后的唐非说:“卖不卖?卖给胡大哥吧,我要十个,价钱好商量!” 唐非用力摇头。 胡老板不死心:“那个谁,你让开,我和唐非聊聊。” 卓文静摇头:“胡老板,你忘了杂货铺的规矩吗?” 胡老板动作一僵。 卓文静不疾不徐的说道:“你情我愿,不讨价还价,不强买强卖,一次谈不成的生意绝不谈第二次。”她对胡老板笑了笑,“您克制点。” 胡老板整个人都阴郁了,犹豫半天,眼巴巴的看着唐非:“给我玩几天?” 唐非很大方的把小青蛙给了他。 胡老板热泪盈眶:“谢谢。” 搞的唐非很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一下。 卓文静有点不耐烦,对小孩子的不耐烦,她问:“我们能不能说正事?”她把荷包里叠的整整齐齐的几张银票拿出来递给胡老板,“一共五百两,齐了吧?胡老板这边怎么样?” 胡老板恢复了正常,他揉了揉额角,随手把银票往胸前一塞,小青蛙捧在手上,踢开地上七零八落的杂物,边走边说:“我现在真是后悔接了你的单子,为了找齐材料我门下一个好手差点赔了命。” 卓文静吃了一惊,脱口道:“不是说没危险吗?”又问,“人怎么样了?” “有惊无险,东西总算凑齐了。不过最主要的一种材料是从夷狄的六王子手上抢来的,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他见面,就算见了面也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软甲,否则他一定能认出自己被盗走的材料。” 卓文静沉默片刻,冷静的问:“为什么要抢?找不到吗?” “找得到啊。”胡老板随口说,“他媳妇儿快生了,等不及就抢了。夷狄不是总和大齐对着干吗?不抢他抢谁。” 你还有理了! 卓文静顿时就怒了:“你不是说你门下那个谁差点把命赔进去吗?!他媳妇儿快生了他还敢冒险,你是不是在诓我!” 胡老板一脸阴郁,闷闷的说:“你不要挑字眼。” 卓文静:“……” 唐非从她后腰上抽出扇子用力给她扇风:深呼吸,不生气! 卓文静深呼吸,抓着胡老板的衣领满脸狰狞的晃:“胡白你这个二货,把青蛙还给我!” 胡白:“唯女子与小人难……难养……也……”咔嚓咔嚓,啪嗒,胡白把偷偷上了发条的小青蛙拍到卓文静头上,小青蛙很给力的在她头发上猛咬一口。 然后胡白被拍到了墙上。 唐非抱着卓文静的手臂:不要打架! 他手忙脚乱的把小青蛙从她头发上取下来,然后递给捂着鼻子快要哭出来的胡白。 胡白默默垂泪,感激的低声说:“谢谢你,唐非。”他不敢再招惹卓文静,转过身在高大的架子上一阵摸索,打开了暗室的门。 这间暗室布置的像是工匠的工作间,有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原料,以及成品和半成品,有些东西很常见,有些东西听都没听说过,乱七八糟的满地都是,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到一个。 这些都是胡白和他所谓的“门人”做的。 按道理说杂货铺光线本来就够暗了,暗室岂不是更黑?然而打开的“暗室”却像有窗户的普通房间,尽管不够明亮,却比杂货铺的“采光”还要好上一些。 三个人进去,胡白封闭入口,走到一面镜子前微微调整角度,原本还显得有点昏暗的房间竟然慢慢的亮堂起来。接着他从角落里抱出一个小箱子,把一座石台上的杂物扫开,箱子放上去。 “这是蛛丝。”胡白打开箱子,箱子里是原形的陶瓷内胆,八分满的透明液体中有一半浸着的都是珍珠白的丝状物,胡白神色认真的解释,“这是大齐和夷狄交接处的密林中独有的山蜘蛛吐出的蛛丝,不怕火烧,一般的利器难以斩断,做护体软甲正合适。”顿了顿,他补充,“山蜘蛛的蛛丝有价无市,材料是绝佳的好材料,不过一般人都不会用,天底下只有我胡门的人才懂得如何正确的处理它,发挥它最大的功效。” 他斜眼看着卓文静,左脸“你占了大便宜造不造”,右脸写“还不快来膜拜吾辈鱼唇的凡人”,放在箱子边沿的大拇指无意识的抠木头。 唐非听的入迷,扯了扯胡白的袖子,指了指蛛丝,又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个腼腆害羞的笑容。 胡白小声说:“你放心,我一早就给你留着了。什么?不要钱的,我这间暗室的机关还是你帮忙做的。你以后常来玩儿就行啦,我们交流交流。……嗯,当然。”他把声音压的很低,“一个人过来知道吗?别带那个谁。” 两只脑袋凑在一起,一个嘀嘀咕咕,唧唧歪歪,一个表情眼神肢体都是戏,竟然交流的毫无障碍,还有点相谈甚欢停不下来的意思。 这两个搁在后世有一个专门的名字:技术宅……帝。 好吧,技术帝,也很宅。 就像唐非对卓文静查这个查那个一脑袋雾水,提不起兴趣,卓文静也不明白专长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哪来那么话要“说”,胡白不懂唐非复杂的机关术,唐非也学不会胡白精巧神奇的手艺,真的不是在各说各的,鸡同鸭讲吗? 卓文静不得不打断他们:“胡老板,成品什么时候能做好?” 胡白正说在兴头上,随口道:“最多两个月。”说完急忙接着刚才的话题,“我跟你说呀……” 卓文静:“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过阵子再来看进度。小非,走了。小非?”她清清嗓子,“唐非!” 唐非意犹未尽,胡白依依不舍,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胡白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小声说:“下次再来,来拿你的小青蛙,我请你吃饭。” 唐非欣然应允,磨磨蹭蹭,还是不想走。 卓文静感觉自己就像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她面无表情的拉着唐非小织女,在胡牛郎眼巴巴的注视下打开机关门飞快的离开了杂货铺。 胡白的声音穿透杂货铺的帘子飞了出来:“唐非,别忘了我啊!” 卓文静:“……” 7.第 7 章 唐非一脸乖巧的对着卓文静笑。. 卓文静推开他萌萌哒的小脸:“别卖萌。你想来就来,我又不会拦你,但别指望我会陪你,你们说话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无聊,无聊的要死的那种。” 唐非摸摸头,在包包里翻了翻,拿了支木簪递给卓文静。 木簪是原色的,比筷子粗一些,表面的花样竟然是个扎着辫子的女孩子,五官清晰可见,这样精致,没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是做不到的。 簪子入手触感光滑,尖端的部分也仔细打磨过了,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木头做成的。 “你做的?送给我的?”卓文静微笑着问道,“这女孩是我吗?” 唐非全都点了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清晰的映出卓文静的模样,他好像在思考什么,又从卓文静手上把簪子拿了过来,低头摆弄几下。他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干净又挺直的鼻梁下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他安静低头的样子像极了懵懂纯洁的小羊羔,温顺乖巧极了,又可爱,又无辜。卓文静能听到他轻轻地呼吸声,能看到他莹润的唇瓣随着呼吸细微的翕动…… “咔嚓――”温润无害的木簪前段刺出了一根银针。 他左右扭几下,银针收了回去,簪子完好如初,看上去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头簪子,精致,但无害。 卓文静:“……” 唐非对她笑了笑,神情有些小得意,木簪还给她。 卓文静把木簪插在头发里,一脸崩溃的从唐非身边走了过去,唐非自觉地撑开伞给她遮太阳,心情特别好的样子,拽拽卓文静的衣袖:肚子饿了。 卓文静看着唐非,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她居然对眼前这孩子有犯罪的冲动!!!那么意淫他,一天之内有两次,简直禽兽不如!!! 他才十四,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人。 卓文静想静静。 “嗯,你先回家吧,去找胡老板也行,他不是说要请你吃饭吗?”卓文静一脸正经和淡定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她深陷混乱与罪恶感的内心世界。 唐非知道卓文静是真的要他回去,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有点不高兴。 平时卓文静也就去哄他了,今天不知怎么了,越看唐非越觉得他的样子和以前不太一样,从前没在意过的细节现在只是随随便便的一眼扫过去就在她的感官中无限的放大,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身体任何一个细微的部位,都落下鲜明深刻数十倍的感受。 卓文静面带微笑,无动于衷。 唐非心里很是失落,把伞递给卓文静低着头走了。 卓文静皱着眉,难怪说近则生狎,就连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她和唐非这样亲近的,她有些后悔过去的几年在唐非身上投注了过多的关注和感情,却忽略了人与人相处应该保持的合适距离和尊重。 她漫无目的的行走,思考应该如何重新定位他们之间的关系。 “小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上方传来一个少年人恼火的声音,另外一个慌乱的声音喊道,“等等――!” 卓文静感觉撑在手里的伞猛地一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上面。 “刺啦”、“咣当”接连两声,热烈的阳光透过油布伞的大窟窿射在卓文静的脸上,她慢慢的抬起头,透过伞面的窟窿和酒楼二层窗户探身出来的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时彦:“……” “砸到人了?”时彦被挤开,一个脑袋钻了出来,东张西望,目光几次从卓文静的破伞上掠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透过伞上的窟窿盯着卓文静的脸,“喂,砸到你了吗?” 卓文静缓缓的把伞收了起来,捡起地上摔碎一角的砚台,一脸低气压的走进酒楼内,跑堂的笑脸相迎,正要招呼她,楼上一闪包间的门打开,时彦神色有些尴尬和不安:“卓……公子,在这边。” 卓文静踩着沉重的步子上楼,跟时彦进了包间,时彦在她身后关上门。 包间里还有一个人,正是方才问砸没砸到她那位。他年龄和时彦相仿,身形颀长,姿容比不上时彦的俊美,然而五官生的极硬朗英气,锦衣玉冠,一身贵气。他表情十分生硬冷淡,脸上残留着怒气,见到卓文静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看到她没事便转过头冷冷的对时彦说道:“你且放心,我加冠之礼一过母亲就会为我定下亲事,成亲之后小爷陪新婚妻子都嫌不够,哪里有那个闲工夫特意来给你时大人添乱,你当小爷稀罕你那破案子!” 他说完大袖一挥,把桌子上摆放整齐的几本册子给推到地上去,看着时彦瞬间铁青的脸色露出一个快意的表情。 他冷笑着从时彦身边走过。 然后就再也走不动了。 卓文静抓着他的手臂:“砚台是你扔的?” 男子皱眉看着她,用力甩了一下竟然没甩开,怒气浮现:“你想要什么赔偿,只管说,别碰我!” 卓文静:“打一架。” “笑话!”男子冷笑道,“小爷是什么身份,你说打就打?说吧,你要多少银子。” 卓文静扭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老子就想跟你打一架,怕了吗?怂!包!” 时彦说:“他就是怂包。” “老九!”男子气的跳脚,火冒三丈的指着他说,“你好得很!胳膊肘往外拐,和一个外人联合起来欺负我!我跟你兄弟这么多年为你出生入死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有没有良心!” 卓文静:“打不打,怂货?” 时彦面覆冰雪:“世子不是说要和时某一刀两断吗?” 男子忽然语塞,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纠结模样。 妈的,居然是个世子。 卓文静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然后若无其事的松开手,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友好一点,心平气和的说:“世子,您刚刚差点砸死人知道吗?” 世子恼羞成怒:“我说了陪你钱!” 卓文静刚松开的手立刻抓紧了他的衣领,脸色阴沉而冰冷,眼睛里流露出的冷光和深色让人心中发寒:“我刚刚说什么,你差点杀了一个人,没听懂吗?” 她语调低缓,声音平稳,语气称不上严厉,一句话十几个字,每一个字在钟陆离听来都如寂寂深夜为亡灵而鸣的钟声一样令人畏惧颤栗。 养尊处优蜜罐里泡大的世子又怎么见过,于满目疮痍的故土上、于惨烈残酷的战火和杀戮中成长起来战士,即使是拥有无穷力量的时光也洗不净的黑暗和戾气。 钟陆离仿佛被深渊凝视着。 “你不负责任的行为差点杀死一个无辜的路人,这个人可能有父有母,有妻有子,他们会因为你永远的失去儿子、丈夫、父亲,你拿钱来赔?” 钟陆离被她盯着,手脚都没力气了。 卓文静说:“知道错了吗?” 钟陆离惊恐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然后呢?” 钟陆离脑子基本是空白的,表情茫然。 时彦道:“对不起。” 钟陆离重复:“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 钟陆离说:“我知道错了。” 卓文静松开他的衣领,砚台塞给他,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钟陆离盯着被关上的门,渐渐地回过神来,他想到刚刚自己竟然被吓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在时彦面前那么丢人,不由得恼羞成怒,一瞬间杀人的心都有了。然而当他做好心理准备转过头看着时彦时,却发现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脸上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嘲笑、讽刺或者怜悯这些神色,他的朋友安静的注视着他,和以往任何时候没有不同,脸上依然是鲜少有表情的冰冷,然而那双眼睛里却有着真切的关怀和担心。 他忽然觉得很挫败,脸上火辣辣的烧着,为自己的行为和想法感到难堪,想到他和时彦不可调和的矛盾,心里说不出的疲惫和难过。 那些报复打击的念头烟消云散了,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钟陆离弯下腰轻轻地把砚台放在地上,忍住去看时彦表情的冲动,沉默的离开。 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时彦脸上的表情才像是要哭出来,他拼命忍住,目光艰难的从那方破碎的砚台上移开,眼睛里闪着水光,低声说道: “你自己选的路,不能后悔。” 他收拾好心情,把钟陆离扔到地上的书册捡起来,那方砚台他没去管,离开包间,缓缓的走下楼梯。 跑堂的恭恭敬敬送他出门,招来轿子抬他。 卓文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喊:“时大人。” 时彦回过头,有些意外:“大……”他没把那个称呼说出来,想到卓文静去而复返可能有的原因,了然,“你尽管放心,他不会找你麻烦,也不知道你是谁。” 卓文静心说他要是有脸回来找我麻烦,就不是抓着衣领不痛不痒的说他几句那么简单了。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解释了:“我是在等你,时大人。突然想起有件事忘说了。” 时彦神色冷淡:“请讲。” 他似乎比以前让人难以接近,眼神寂若古井,不起波澜。 卓文静突然问:“你带钱了没?” 时彦:“……有一些。” 卓文静笑嘻嘻的说:“那就好办了。” 一刻钟之后,这家酒楼的大堂。 卓文静慢条斯理的用筷子把凉面搅拌均匀,时大人不习惯换了个姿势,怀里仍然抱着书,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神态有些僵硬。 “你可以到包间里吃。”时彦总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没擦干净,他看到了桌子上一层油光,默默地收紧了手臂,以免衣服不小心沾上去,他低声说道,“不用你还。” 卓文静摇头:“我是有原则的人。”她低头,呼噜噜吸了一口均匀的沾着酱料和辣椒油的面条,时彦感觉有汤汁油点飞溅出来,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袖子和前襟,干净的。他听着卓文静吃面的声音全身都不舒服,又不好挪位置,只能努力分散注意力不去想(根本没有)到处飞溅的汤料。大堂人多,耳中是嘈杂的人声,时彦越来越热,忍不住轻轻扯了下发紧的领口。 一把扇子从斜旁递了过来,卓文静右手拿着筷子慢吞吞的吃面,头也不抬,左手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 时彦迟疑的接了,在胸前打开,半开半合的扇,动作十分文雅。 卓文静忍不住笑出声。 时彦在这种场合不如卓文静自在随意,哪里都不对劲,听到卓文静笑莫名的有些羞恼,拿着扇子不动了,冷着脸低声问她:“大小姐因何发笑?” 卓文静面不改色道:“我想到小非和我一样不喜欢读书,可一旦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就热情洋溢的像颗小太阳,眉飞色舞,充满了自信的模样,十分耀眼啊。”眼前浮现出唐非开怀的笑脸,即使被汗水打湿了也透着别样的诱人,那专注的望着自己的眼神,那鼻尖上细细的汗珠,还有潮红的脸蛋,微微上翘显露出充满活力的少年人俏皮又可爱的嘴唇……她会心而笑。 等等我在想什么? 卓文静痛心疾首:禽兽! 8.第 8 章 时彦看她只是提起唐非,眼眸中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由内而外的愉悦最容易感染旁人,他由衷的说道:“大小姐和唐非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令人羡慕。[.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卓文静默默地低头吃面,内心宽面条泪。 等吃完了面,食客们也走的差不多了。 卓文静并没有特意避人,言简意赅的把自己核实过的内容告诉时彦:“或许从那名女子身上能查到些什么。” 时彦赞同。 大齐京畿城内加周边人口有百万,除了本地居民,还有来自天南海北的走卒商贩。每年义庄都有长时间无人认领的尸体送来,没有身份,没有姓名,死因各不相同,都找不到凶手,最后只能都由官府做主从简安葬。这些尸首大多数尸身完整且面貌可以辨,而在京兆府的敛房停放的死者却只剩下一颗面目全非的头。哪怕已经确定了性别以及大致的年龄特征,大大缩小了排查的范围,可要查出死者的身份仍然相当困难,工作量巨大,不是短时期内就能有结果的。所以,如果能找到此案相关的知情人,或许查到死者身份之余,案情也会有意想不到的进展。 钟陆离回到侯府,赏花宴已经过半。 平南侯夫人得知儿子回来,吩咐下人几句,转过头又和各府的夫人谈笑。 侯府办赏花宴的目的主要是为钟陆离选世子妃。 钟陆离弱冠之年,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莫说没定亲的,就连没成亲的都没几个了。只是他年少时期曾经大病一场,十分凶险,如果不是高僧出手相救,多半要凶多吉少。后来高僧为钟陆离算了一卦,言明他及冠之前不可近女色,否则再来一次就算他出手也回天乏术。就这样,钟陆离一直单身到现在,眼看他再过一阵子就能行冠礼成年,等的十分焦心的平南侯夫人便趁着这个机会先为儿子物色人选,只待点头,冠礼一过就把亲事定下来。 谁想到钟陆离是不是一个人自在惯了,对成亲的事情完全不上心,侯夫人问得多了他还烦,本来说好了让他这天在家里呆着别乱跑,结果一大早还是不见人影,直到这时候才回来。 钟陆离兴致不高,未免母亲生气还是听话的换了身衣服出来见人。各家的公子除了孟家的那个异类孟幼清还在狩猎和郊游的时候见过几次,其他几个名字和脸根本对不上,尤其是林氏本家的幺子,是怎么大老远的从江南跑到京城,还混到了侯府? 钟陆离和这些压根不熟的聊了几句就待不下去了,大部分都是小毛头,和他根本就聊不到一块去,在这里他这个大龄未婚的反而也成了异类,钟陆离找了个借口就走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刚走没多远,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丫头片子冒冒失失的撞到了他身上,钟陆离低头瞧了一眼,脸上居然还蒙着面纱。他嗤笑,想引起他的注意非要用这么蠢的法子吗?蒙着脸也能看出她肥嘟嘟的小脸,一马平川的小矮冬瓜也学人家诱惑人? 钟陆离还真来了兴趣,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傻,勾了勾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丫头,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姑娘?” 就见这姑娘身体抖啊抖的,不知道有什么毛病,眼神透着焦虑,哆哆嗦嗦的说:“卓卓卓卓……” 钟陆离皱眉,今天抓着他衣领让他在时彦面前丢脸的小子也姓卓。 卓姑娘说:“卓文静。我我我能走了吗?”她好像很急,钟陆离疑惑的看着她,突然明白了,嘴角抽了抽,指着相反的方向说,“你往那边去,叫侯府的丫鬟帮你。” 这位卓姑娘抬起头感激的快哭了:“你真是好人,谢谢你。”然后转身就朝他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钟陆离呆怔片刻,“噗嗤”一声笑起来,心情居然好了一些。 不明尿了一泡整个人都轻松了,从恭房出来,带他过来的丫鬟打了水给他净手,然后领他原路返回。路上和两男一女擦肩而过,丫鬟称呼年长的为“林大公子”,少年为“林公子”,与他们同行的红衣少女则为“林小姐”。 不明和那林大公子靠的最近,从他身边走过去的一瞬间闻到了一股味道。以前和娘还在乡下住的时候,他就在一个掏粪的汉子身上闻过一模一样的臭味,娘说那是常年和屎啊粪啊打交道的沾在身上,多少年过去都洗不干净的。不明鼻子极灵敏,尤其是对闻过的气味更敏感,绝对不会弄错。他憋着气奇怪的想,掏粪汉身上的臭味怎么会出现在这公子哥身上?他原来也是掏粪的吗? 那林大公子望着不明远去的背影,就是这个女孩说了什么逗的世子大笑,他问身边的少年:“方才过去的是谁?” 林秀其实极不耐烦和这两位一块儿呆着,奈何一个是他族叔,红衣的少女也是本家的大小姐,作为林姓旁支,哪个他都不敢怠慢,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似乎是京兆府尹的千金。” 红衣少女撇撇嘴,她眼角上扬,神色骄纵,带着一种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傲慢,语气轻蔑的说道:“小叔,那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的,什么时候你口味变得这么奇怪了吗?先说好了,爷爷让我盯着你,京兆府尹的女儿不是你玩弄过的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孩子,你可别乱来,我听说那京兆府尹是个厉害人物,别动了不该动的人,又被打成残废……” 她刚说完最后一句,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林秀脸色变了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林茂英的脸阴冷扭曲,眼神仿佛要杀人一般,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这位族叔性格有多乖张变态他早就见识过了。 红衣少女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某些事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眼神露了怯,忽然就从趾高气昂的模样变成了战战兢兢的鹌鹑,外强中干的为自己辩解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她说着没了声。 林茂英看着她的眼神森冷无比,脸部的肌肉神经质的抽搐着,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某种冲动。 红衣少女吓坏了,怕这位小叔发起疯来对自己怎么样,连忙道:“我我错了。” 林茂英的面部表情僵硬而诡异,慢吞吞的把目光从红衣少女身上收回,口中吐出一句话:“都给我滚。” 林秀毫不犹豫的就跑了,红衣少女也顾不上丢人不丢人,急急忙忙追在林秀身后。 林茂英盯着他们的背影,呼吸粗重,五指成爪狠狠地掐着大腿,一双眼睛慢慢的充血,狰狞的如同渴望食人的罗刹鬼。 “就是这里吗?” “对。她应该就住在附近,找个人问问吧。” 卓文静往四周看,这片是住宅区,住户本来就不多,因为刚刚出了人命案,荒宅附近就更是鲜少有人出没,想找个人都找不到。 时彦左右看了看,朝着其中一户人家走过去。 卓文静连忙道:“我说时大人,你就打算直接敲开门问啊?” 时彦奇怪的看她一眼:“否则呢?” 卓文静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在他那张比女孩子都要漂亮的脸蛋上转了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群众强大的八卦力量,无论他表明身份还是隐藏身份的打听,到时候他们两个一走了之,那姑娘肯定会被不明真相的左邻右舍议论啊。 时彦看上去不是这么粗心的人,怎么会忽略这一点? 卓文静眨眨眼:“时大人,为什么选这家问?” 时彦耐心的答道:“这是户长,若那女子是附近的住户,户长一定知道是谁。” 卓文静受教的点点头,心说还好没把刚才的想法说出来,否则就要被时大人给鄙视了。 时彦表明身份,户长焉有隐瞒的道理,听了卓文静形容便肯定的回答:“肯定是段家的小花!官爷们来的那天小花也跟着一块来看了热闹,她哥张宝在外头做事,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她爹娘都过世了,家里就她和她养的那条大黑狗,身子骨又不好,本来就不怎么出门,前段时间张宝又把大黑给带走了,小花就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她那天一露面我就给记住了。” 时彦不解:“她哥哥怎么叫张宝?” 卓文静心想,多半是同母异父,要么就是异父异母。 户长果然说道:“他兄妹俩一个娘,当年张宝娘是带着他嫁给老段的,后来才有了小花。”户长大概难得有可以光明正大的八卦的机会,滔滔不绝的说道,“虽然是一个娘生的,小花和她哥关系可不怎么好,她娘还在的时候兄妹俩就总是吵架,张宝是没有亲爹给他撑腰,总是被这小花欺负。后来她娘过世了小花就更过分了,数九寒天的把张宝赶出门不让他回家是常有的事,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过眼。老段也不知道管管他闺女,他也不想想以后他要是没了还得张宝给他闺女撑腰,一家子糊涂人。”户长叹了一声,无可奈何的说道,“张宝那孩子也是个软骨头的,老段过世后还是被他这个妹妹拿捏的死死的,幸好小花也知道以后就只能靠张宝了,倒是收敛了不少。” 户长八卦完才想起来正事,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心的问:“大人,小花她……怎么了?” 时彦垂眸沉思,安静的容颜如同雪山之巅亘古不化的冰雪,一丝烟火气都没有,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就是那让人望而生畏的大海沟,让人连跳下去探探底的勇气都没有,因为知道怎么都是一个死,惨不忍睹的那种死。 户长借着因八卦而生的热情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应什么勇气都没了,也不敢再问,颇为敬畏的仰视着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大官,特别想把孙子拉过来蹭蹭仙气。 “户长啊,你说小花身体不好吗?”卓文静提高声音,把神游天外的户长神志拉回。 时彦被打扰了思路,淡淡的扫了卓文静一眼。 户长看看大官,又瞅了眼卓文静这个小跟班,大官没表示,于是户长便放心的解释道:“对啊,她打小身体就不好,有心病,动不动就晕,所以老段和他媳妇儿什么都顺着她,就怕她心气不顺有个三长两短的。” 卓文静开始怀疑上午见到的并不是小花。 那姑娘气色红润健康,说话中气十足,哪里像是有病?还是心疾这种娇弱无力弱柳扶风的病。 9.第 9 章 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 户长带路领他们两个去老段家找段小花。 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一声:“谁呀?” 哟,没错了,这声音卓文静记得,是她见过的姑娘没错。时彦正眼带询问的看着她,卓文静点点头。 户长说:“小花,我,你老刘叔。” 段小花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刘叔,有什么事情?” 她好像不打算开门,户长好声好气的说:“你先把门打开,这里有为官老爷要问你几句话。” 里头没动静了,段小花静默片刻,脚步犹豫的走了过来给他们开门,她只开了一条缝,露了张被汗水濡湿的年轻脸庞,发丝贴在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气息有些不匀,好像他们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做事情,总之身上洋溢这一股青春活力的气息,哪里有半点“身体不好”、“心病”、“动不动就晕”的样子? 段小花第一眼先看到户长,借着目光落在旁边的时彦身上,两只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羞涩的瑟缩了一下身体,手脚慌乱的打开门,低着头小声说:“进、进来吧。”然而门开了一半,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两只手猛地把门合上,结结巴巴的说,“不……不行,家中就我一个人,你、你们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卓文静“噗嗤”一声笑了。 众人看她。 段小花后知后觉的发现还有第三个人在,而且还有些脸熟,仔细一看脸色微微变了变,显然是认出了卓文静。 卓文静先是很有深意的和时彦对视一眼,笑的那叫一个意味深长,眼神怎么都透着促狭,把时彦看的有些羞恼了,才一团和气的对段小花笑着说:“这位姐姐,别担心呀,你看我也是个女孩子呢,再说了户长就在这儿哪也不去,这位小大人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在门口站着像什么样子,你说是不是?” “小”大人时彦终于忍不住,警告的瞪了卓文静一眼。 卓文静马上正经起来,隐蔽的观察段小花。 户长意外小跟班竟然是个女孩子,仔细一看,怎么看都觉得哪里长的别别扭扭的,怪不得他没看出来是个女孩子呢。(.无弹窗广告)户长点点头,也跟着劝,心里想着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没见识,官老爷也敢挡在门外,傻不傻。他怕段小花犯糊涂把时彦给得罪了,说不得还要连累自己,说话的语气就有些重了,段小花要是再坚持下去就显得很奇怪了,只能不甘心的放他们三个进门。 时彦问段小花话的时候卓文静就在院子里随意走动。 庭院很干净,应该是才打扫过,地面的灰土上留下一道道扫帚扫过的细痕,有些地方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完整的脚印。门窗也被仔细擦洗过,灶屋的门槛水泼湿了还没晾干,左边的木棚下堆着劈好的木柴,还有一个木头矮墩,应该是劈柴用的,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段小花一边回答时彦的问题,眼神却忍不住往卓文静身上飘,时彦垂眸,看到她无意识紧攥着裙子的双手,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正探头探脑往厨房看的卓文静。 他轻咳一声,拉回段小花的注意力:“段姑娘。”时彦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有种冰冷的质感,在炎炎夏日听来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冷漠,反而透着一股子清爽怡人。段小花看着他的脸,心脏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耳根发烫,如飘在云端一样思绪恍惚了片刻。 时彦疑惑:“段姑娘?” 段小花心尖儿颤了颤,忙低下头,柔顺的小声回道:“大人。” 她心里想,他可真好,叫我段姑娘。 段姑娘。 段小花无声的念了一遍,一股甜蜜的味道从心里蔓延到了舌尖上。 “段姑娘在案发之前有注意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时彦语气循循善诱,段花和户长没有对比,自然不会知道比起绝大多数状态下公事公办的冷硬或者种种不近人情的冰冷疏离,时大人此刻的态度完全可以称得上耐心和善。 卓文静郁闷的从灶屋探头出来,心说我也是小姑娘,论年龄这位少爷也年长五六岁,怎么就不见对我尊老爱幼谦让友善什么的。 果然还是唐小非同学最软萌治愈。 她摸摸心口,想到唐非平日里在言语和行动上对自己的各种照顾关爱兼依赖撒娇,感觉不要太好,呵呵。 “……” 我tm怎么又想这些。 段小花摇摇头,蚊子一样小声说:“没有,我在家里不怎么出门。” “平时都是一个人吗?”卓文静好奇,“你哥哥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一个人在家里不怕吗?” 段小花咬了咬唇,发现时彦并没有因为卓文静的插嘴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意识到卓文静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她和时彦必然是早就认识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她心头撩起一股无名之火,盯着卓文静不冷不热的说道:“怕了又能怎么样?爹娘早死了,指望谁来疼我?” 哇这姑娘对我有敌意! 卓文静看了看只怕什么都没察觉的时彦,心里乐的打滚,居然被小姑娘当情敌了。她两辈子还是头一遭因为“争风吃醋”被人针锋相对,除了略感体验新奇,倒没产生不舒服的情绪,应付小孩一样对段小花笑了笑:“那你平时肯定都是自己做饭洗衣了,这么多柴禾是哥哥回来的时候帮你砍好的吧?” 段小花想不到这些问题有什么要紧的,只是固执的认为卓文静笑里藏刀不怀好意,心里其实不大愿意理会她,可时彦正盯着她看,若是和卓文静吵起架来他心里会怎么想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泼辣的女子?段小花越来越不喜欢卓文静,恨她为什么阴魂不散,总缠着自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垂着眼眸轻声回答:“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呢?” 户长不大乐意的看了眼卓文静,他不待见段小花是一回事,不过这女孩子的确可怜,你怎么这么没眼见力,老是问东问西戳人家痛处呢? “额,大人呀,这个,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问完了就快走吧,没看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么,又不是审问犯人。 时彦起身:“抱歉,打扰你了,段姑娘。” 段小花连忙摇头,站起来说:“不碍事。”她飞快的看了一眼时彦,咬着嘴唇喃喃的说道,“没能帮到大人。” 然而时彦已经转身离开,并没有听到最后一句。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得远了,段小花仍然站在门外痴痴地望着。 卓文静收回目光,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个看脸的世界,一见误终身,多少痴男怨女都是这么来的。” 时彦:“?” 卓文静摇头晃脑:“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时彦怔怔的听着:“这是什么?” “不太记得了,叫什么越人歌的。”卓文静努力回忆高中语文课老师讲的内容,“好像是一个国家的王子和一个划船的异族少年之间发生的唯美浪漫的故事。” 什么触动都烟消云散,时彦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卓文静扇着扇子,脸上一个大写的“愁”:“我娘这会儿肯定已经到家了。” 时大人表情混乱,有些跟不上卓文静的思路,他揉了揉眉心,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小姐,你在段小花家中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你觉得段小花有嫌疑吗?” 卓文静一脸严肃:“时大人,破案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只能把发现的线索的告诉你,我个人毫无证据的推论恐怕会把你的思路带偏的。” “那就说一说你看到的东西。” “第一,她今天打扫卫生了,重点是厨房。第二,户长不是说张宝几天前才回来过么,可家里的柴禾很少,支撑不到张宝下次回来。第三,斧头不见了。第四,厨房的灶台一大一小,小的灶台架着一口小铁锅,大的是空的,周围有铁锈残留,说明原本那里是有铁锅放着的。第五,我记得官府会定期在民间收购废铁回炉重造兵器等物,你可以查一查这阵子他们有没有来这边收购废铁。”卓文静扇子扇的呼啦响,语气轻快的说,“就这么多啦,我什么都不知道。” 时彦眉毛纠结的皱在一起,冥思苦想这些线索的关联,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两人分开之前时彦还看到卓文静破天荒的露出胆怯的神色,一副犹豫进去还是转身跑路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时彦竟然觉得有些暗爽,语气都轻快了:“大小姐,时某先告辞了。” 卓文静:“你笑什么?” 时彦板着脸:“告辞。”他嘴角翘着走了。 卓文静自言自语:“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10.第 10 章 卓文静没急着回后院,先到前衙找卓君兰探口风,不过扑了个空,曹先说皇帝宣召,大人进宫去了。 卓君兰很受皇帝待见,时不时就被宣进宫和皇帝交流感情,最近尤其频繁,卓文静敏锐的觉得皇帝可能要有大动作。虽然卓君兰什么都没说,表现的还和以前一个样,但从京兆府人事以及决策等方面细微的变动上仍能窥见一二。做的这样不易引人察觉,就连曹先和时彦这两个左右手似乎都被瞒在鼓里,卓文静再没政治敏感度也知道京城的天肯定要变了。 卓文静不敢随便打听,难免有些忧心,如果皇帝想做什么至少从几个月之前就开始布局策划了,她只庆幸自己出于对卓君兰的安危考虑提早委托胡白制定软甲给卓君兰护身,至少可以防一防“明面上”的刀枪……卓文静早就发现这年头的人真的挺喜欢搞刺杀的,哪个官员被刺杀受伤身死这样的事情众人早就见怪不怪。 她问曹先知不知道文弗有没有在家。 曹先没关注赏花宴的事情,只知道文弗又出门去了,想了下肯定的点点头:“回来了。” 卓文静一脸苦逼,她认真的思考着负荆请罪的可实施性:零。 不脱衣服算什么负荆请罪。 不管怎么说乖乖认错吧。 院子里有两个小丫鬟在树荫下翻花绳。 京兆府的后院结构简单,责任分工明确,整体上来说就像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公司,文弗就是最大的管理者,卓君兰顶多是名誉顾问,卓文静就是成天瞎晃荡不管事的“二世祖”。因为天气越来越热,事情也少,所以文弗吩咐下去,让众人各自做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可以回去休息,只需要出门之前进行报备就可以了。 卓文静看着两个年龄一样大穿的像双胞胎的小姑娘脑袋凑一起玩这个,不由得莞尔一笑。 也就文弗这里还能看到这份童趣,她就喜欢小姑娘活泼可爱一点。 嗯,不像自己,从小到大都散发着一种懒到深处自然宅的气质,对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都兴致缺缺,童心童趣这种东西她身上从来都没有过。[.超多好看小说] 卓文静望天。 两个丫头看到她,也笑着和她打招呼,一个去通知文弗,另一个引她在没太阳的地方呆着,拿起蒲扇给她扇凉,彼此都很熟悉了,说话也不拘谨。 卓文静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文弗一定提前跟她们两个打过招呼了,放平时她直接就进门了,哪里还用人通报,自己还得在院子里等……这是见亲娘呢还是拜见老佛爷呢? 她内心哀叹,不知道自己这回会被晾多久。 没一会儿进去通报的小丫鬟就出来了,见了她抿着嘴一个劲儿的笑,卓文静纳闷儿的问她:“我娘说什么了?有让我进去吗?” 小丫鬟笑嘻嘻的摇摇头:“夫人说,哦,不理她,看她有没有胆子进来。” 卓文静苦着脸,心说这什么意思啊?瞅瞅小丫鬟的笑脸,觉得文弗心情应该还好,犹豫片刻,磨磨蹭蹭的走了进去。 她打开帘子,往屋里瞅了一眼,文弗倚在雕花镂空的窗户边上,出神的看着窗外,拿着美人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黄昏的阳光和斑驳的树影透过窗户的格子落在她身上,光和影的作用下给人一种现世安稳岁月安好的美好感觉,好似美人入画,又好像画中的美人走了下来。 卓文静都有些不忍心打扰这份安宁。 好吧,她是不敢。 还是文弗先开口说话,她叹了口气,侧脸很忧伤:“都是娘的错。” 卓文静:“不不不,不是不是,我的错。” 文弗语气真诚:“你还小,我这么逼你做什么?” 卓文静点点头,又摇摇头,讪笑:“没有的事。” 文弗摇着扇子,做出一副思量的表情:“你父亲的意思是招上门女婿,我拿这个和你孟伯母说了,她不会让儿子入赘我们家的,所以,没戏了。” 卓文静:“……” “没就没了吧。”文弗微微笑着,“再可惜,也要顾及着儿女的想法,你说是不是?” 她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就是听出来了,卓文静才觉得愧疚:“娘,是我不对。” “我没怪你。”文弗挥挥扇子,慢悠悠的说,“开始是生气,后来就不气了,你好好谢谢不明吧。也多亏了你这一闹,我跟你孟伯母才能冷静下来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你孟二哥有别的打算,短期内是不可能定亲的,孟伯母劝不住他,正不知道怎么跟我说,好在有你这个台阶可以下。” 卓文静大吃一惊:“孟伯母知道、知道不明假扮的我啊?” “这倒没有,她没见着不明。”文弗到这里才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慌了?真是胡闹。” 警报解除! 她娘就这么轻轻放过她啦? 卓文静感激涕零,觉得娘亲真是太太太太好了,扑过去抱着文弗嘤嘤嘤:“我要是男的多好,找一个像娘一样的媳妇儿娶回家不要太幸福!好妒忌卓老头!!!” 文弗“噗嗤”一声笑了,扇子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忍俊不禁:“胡说什么,话还没说完呢,松手,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卓文静压根不在意:“您随便罚,罚我什么都认了。娘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最近是不是长肉啦?抱起来比以前舒服了。” 文弗:“……” 一张纸出现在她眼前,文弗冷漠无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本来不打算拿出来的……签字画押吧。” 卓文静:“?” 半个时辰之后,卓文静一脸菜色的从文弗房间里走出来。 “大小姐怎么啦?” “也没什么。”卓文静幽魂一样的声音说道,“不过是签下了一系列出卖主权和自由的不平等条约……罢了。” 丫鬟们:“?” 卓文静怏怏不乐,拒绝了母上等卓大人共进晚餐的邀请,跑到李大娘那儿看了眼不明,偷偷问他一整天都是怎么过的。 不明事无巨细的都说了,重点强调了侯府的点心有多精致水果种类多么丰富好吃,表示除了中途尿急找不到方便的地方以及那个有脚臭味的林公子之外,玩的很开心。 卓文静听了更内伤,摸了摸他脑袋,表示过几天就会出去玩,怀揣着一颗急需安慰的心孤零零的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 远远看到唐非房间的灯光卓文静是犹豫的,迟疑了片刻,打算过去悄悄看一眼,就看一眼唐非在干嘛然后就走。 唐非的房间乱七八糟的和胡白的杂货铺有的一拼,他坐在地上鼓捣他那些可爱的小玩意儿,并没有察觉到有个内心沧桑的少女透过窗户缝暗搓搓的偷窥他。 很正常,没有因为和她分开那么久(半天)表现出任何思念忧伤等情绪,投入的似乎完全忘了她。 这很好。 卓文静略感失落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她抬头看着天空的星星想着今天白天那两次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再次透过窗户往房间里看的时候,同一个位置上已经没了唐非的身影,门“吱呀”一声开了。 卓文静悚然一惊,做贼心虚一般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躲起来,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在一片野生的蝴蝶花后面蹲着了。 “……”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蠢,然而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等唐非回房间。 唐非的脚步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卓文静没抬头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听到水声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小心的抬头瞥了一眼。 静谧的夏夜,星辉之下,半裸的少年舒展着身体,拿着葫芦切成的水瓢往身上淋水。他仰着头,面朝着浩瀚无垠的星空,轻轻闭着眼睛,神态安静又享受,脖颈的曲线就这样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空气中,那朦胧的夜色中好像泛着微光的身体、瘦却紧实的四肢躯干、没有一丝赘肉的细腰还有凹陷的可爱腰窝一览无遗的映在了暗处的一双眼睛里。 卓文静:“……” 她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真的需要静静。 “哗啦――”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卓文静猝不及防被淋了一头。 唐非拎着脸盆凑过来看,瞪大眼,一脸“怎么是你”以及“你蹲这儿干啥”的惊讶和困扰。 卓文静:“……”少年你泼了我一身水能不能表现的有那么一点点愧疚抱歉好让我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活该啊。 卓文静抹了把脸,缓缓的起身:“我在找东西。”她目光游移,不敢去看他湿淋淋的身体,然而少年人年轻鲜活的身体,气息是这样的灼热,存在感强烈的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唐非本来也不觉得什么,但卓文静的态度奇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湿了水的身体被风吹的凉凉的,唐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不妥当,脸腾的一下子热了起来,举起脸盆挡在胸前,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目光躲躲闪闪的偷看卓文静。 这下尴尬了。 “天太黑,看来是找不到了,嗯,明天再说吧。”卓文静内心是崩溃的,语气是冷静的,当机立断道,“那我回去睡了,晚安。” 眼珠子一转,瞥到少年露出“好失望”的小表情。 你失望个什么鬼啊!总不会在期待什么吧?!呵呵,怎么可能!!! 卓文静木然的迈着僵硬的步子从他身边走过,离开唐非的视线后一路狂奔回了房间。 丫鬟来敲门:“大小姐,还要沐浴吗?”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才传来卓文静咬牙切齿的声音:“要!” 11.第 11 章 不明发现大小姐这几天有些不对劲,不太搭理人,时常发着呆就突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或者露出满脸崩溃,生无可恋之类大受打击的表情。(.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不明神秘兮兮的对唐非说:“我觉得大小姐中邪了。” 唐非没搭理他,不过真的有点担心卓文静,她这几天的确有些不对劲,问她只说没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话都对自己讲。 他有点迷惑,有点失落,然而更多的还是对卓文静这种状态的担忧,想着她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文弗找她谈话的内容卓文静都和他说了,虽然她半真半假的抱怨娘亲真是冷漠无情自己好可怜什么的,但情绪还好,所以应该不是因为这件事,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天他们俩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唐非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时彦问一问。 卓文静呼啦啦摇着蒲扇走过来,口齿不清的对他们两个说:“收拾一下,下午去马场。已经和我爹娘打过招呼了,我们可以住一晚上再回来。对了,寇师父一起去。” 寇师父叫寇平,京兆府校尉,三个小的都跟他学过一点拳术,虽然唐非和不明两个学的惨不忍睹,经常被没耐心的寇师父揍,不过还是很高兴把寇平当师父看待。到了年末有师父的好处就展现出来啦,“师父”给的压岁钱必须比别人多,而且寇师父万年单身汉,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几个小孩和他揍他们的时候一样大方不手软。 不明欢呼一声,高兴极了,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大小姐终于要兑现她的诺言,带他出城放风啦!他一刻也坐不住的跑回去收拾东西。 唐非没有什么要收拾的,看了眼卓文静,觉得她状态还算正常,便继续拿着刀雕刻木头。 一些精密的机关唐非一般是躲在房间里完成的,简单的他通常会随身携带,有空就动两刀,当打发时间的娱乐。卓文静见怪不怪,很随意的看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是个万花筒一样大小的圆柱体,表面的雕花才刚开始做,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卓文静舌头顶着口腔里的盐津梅子换了个位置,咽了下口水:“小非。” 唐非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水润,安静的仰望她的姿态柔顺又无辜,嘴角微微翘着,脸上写着“怎么啦”,乖乖的等着她说话。(.棉、花‘糖’小‘说’) 嗯,这种猝不及防被萌到的感觉。 “……不,没事,我回去收拾东西。”卓文静“咕咚”一声咽下带核的梅子,眼神迷蒙的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了。 唐非困惑脸。 本来预定下午太阳没那么大的时候再出发,小孩子没耐心,过一会儿不明就要来问卓文静一句“大小姐什么时候走”,卓文静被他烦的整个人都抓狂了,只能叫上兼职车夫保镖以及保姆的寇师父提早出发。 时彦穿着从头到脚都只有一个“贵”字可以形容的常服从大门内走出来,看到整装待发的一行人略诧异,目光在卓文静唐非不明身上转了一圈,和寇平打招呼:“寇校尉。” 寇平抬眼,看到这位年轻的上司,并没有多恭敬,还是一副双手抱胸眼睛半睁斜靠着车门的懒散模样:“时大人。”他上下打量时彦一番,“大人这是要回去?” 时彦原本已经迈开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是,正要回家。” 寇平点点头:“哦。” 两人面面相觑。 时彦和寇平就算在工作中也鲜少有交流,更何况是私底下,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冷场了也挺尴尬的,就这么走吧总觉得不好,于是他略一迟疑,客气的问:“寇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寇平午睡一半被孩子们闹腾起来,左眼困,右眼还是困,一脸无奈的说:“陪他们几个到马场玩啊。说起来明日沐休,时大人有安排吗?” 时彦大概有点意外寇平会问自己这个,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说:“早上应该会在家中读书,上午陪祖母说话,下午和晚上看卷宗。” 寇平:“……哦。” 卓文静说出了寇师父内心的真实想法:“听起来好无聊的样子。” 寇平:无聊到爆好么!相比之下一到沐休日就约三五损友打猎喝酒调戏漂亮姑娘偶尔兴起对月吼上那么两嗓子的他都不好意思说“没意思”这三个字。 寇师父表示完全不懂你们这些文人,果然还是做粗人莽汉自在,嗯。 时彦用冰雕般的冷脸来掩饰他的窘迫,假装没听到卓文静的话,生硬的说道:“如果没事,本官先告辞了。” 寇师父站直了身体:“大人慢走。” 时彦微微一怔,抿了下嘴唇,神色冷淡的点点头,转身离开时眼中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沮丧的神色。 “对了,时大人!”卓文静追上去,“我能问下案子的进展吗?段小花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 时彦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高兴,这些天他都没见过卓文静,还以为她已经把这件案子抛到脑后去不再管了。因为案情几次有进展都多亏了卓文静提供的线索,他对卓文静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另眼相待,假如卓文静对整个案子只有三分热度,说放弃就放弃,他失望的同时,也会为大人感到可惜。 他当然很乐意与卓文静分享案情,只不过实在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到工部问了,他们的确收上来一只斧头和一个完好的铁锅,不过已经融了,所以没办法证明到底是不是段小花家里的。”时彦有些苦恼,“段小花那边什么都查不到,死者的身份还在排查中,目前为止没有结果。” 也就是说,案子陷入了僵局。 虽然对段小花那边什么收获都没有有些意外,不过卓文静也没指望案子一下子就能破了,她理解的点点头,安慰时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着急也没用,时大人不用把自己逼的太紧了,趁沐休好好放松一下吧,谁知道会不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时彦听她最后念的两句诗仔细品来着实奥妙无穷,颇为惊讶,不知道卓文静是从哪里听来的,他竟然闻所未闻。经卓文静提醒,他也明白自己是有些急躁了,的确该静下心来好好地放松一下,迟钝的点了点头:“多谢大小姐。”他好奇的问,“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知这两句诗出自何处?” 卓文静有些无语:“忘记了在哪里看到的,好像是个叫陆游的诗人写的。”她怕时彦追问,连忙道,“我得走了,寇师父等的不耐烦了。” 寇师父双手抱胸懒洋洋的靠着马车站,好像是有点不耐烦。 时彦冷冰冰道:“抱歉,打扰了。” 寇平:“……” 卓文静他们要去的马场是朝廷的,只对官员及其家眷开放,不过平时过去骑马的人很少。卓文静也有很长时间没来了,连什么时候换了个马倌都不知道。 新来的马倌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瘦瘦的,皮肤微黑,脸还有些稚嫩,接人待物却显出几分成年人的圆滑和世故,又有着少年人的机灵,比以前的那个会来事。 马倌给他们几匹马,寇平的一看就威风凛凛,和他的体格十分相称,另外三个的马看上去更加温顺体型也小一些。唐非和不明骑上去慢慢的在草场上遛着,卓文静另外挑了一匹像样的,马倌一看吓了一跳:“小姐,这匹马性子烈一些,怕不好驾驭。” “没事。”卓文静冲他摆摆手,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催动身下的骏马猛地冲向了广阔的草场,别说马倌了,小淑女似的慢悠悠的遛马的两个男孩子都被她野性十足的跑马方式给吓了一跳,这一人一骑倒真是契合了“脱缰的野马”这个形容。 这是卓文静的发泄方式,从战场回归平常的生活是个极其漫长并且艰难的过程,小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做,压抑的很辛苦,所以她年幼时期的性格在卓君兰和文弗看来最古怪,可以说是喜怒无常。后来她长大一些,有了自己的房间,偶尔会在夜里溜出去把速度发挥到极致疯跑一个晚上,再然后就是靠卓君兰手头的各种案子来分散注意力,还有就是骑马了。 卓文静骑在马上的样子就像旷野的狂风一样肆无忌惮,旁人看来就是特别野不怕死的那种,看的人心惊肉跳,就怕她哪天从马上摔下来。好在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她自己有分寸,也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实力过硬,只是看着给人一种很惊险的感觉罢了。 她跑够了才把速度放慢,策马绕着草场小跑。远处寇平正在教不明怎么蹲在马背上,不明撅着屁股颤颤巍巍的尝试,样子很搞笑,唐非在一旁无声的笑着,肩膀一颤一颤的。 目光再往远处,马倌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卓文静看着眼熟,觉得有点像段小花,不过段小花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就算来了也进不了的吧?她觉得奇怪,走近了一看还真是段小花! 12.第 12 章 段小花本来正和马倌说着什么,见到有人过来立刻住了嘴,低着头害羞一般往马倌身后躲了躲。[.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大小姐。”马倌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卓文静并没有说他什么,他却怕被误会什么一样连忙解释道,“这是小人的妹妹,特意过来探望我的,明天就走。” 卓文静心说真是巧了,这就是段小花的异父哥哥张宝啊?她点点头没出声,不在意的微微一笑便拉着缰绳往远处走。 张宝松了口气。 妹妹段小花对他从来不假辞色,对他不冷不热已经是好的了,这回竟然大老远的独自从城里跑过来给他送吃的,张宝简直受宠若惊,头脑一热就把妹妹放了进来,心想着反正最近都没人过来,妹妹呆一个晚上就走应该是没事的,谁知道卓文静一行人说来就来。 幸好这位大小姐没有追究的意思,否则告到管事的那里他这份得之不易的差事怕是保不住了。 张宝对自己冒冒失失的行为有些后悔,却不敢在段小花面前表现出来,怕她心里不痛快,小心翼翼的劝她回去,见段小花点点头答应了,本来要叮嘱的“不要乱跑”便没好意思说出来,主要是怕说多了她不耐烦。 玩儿了一下午,众人心满意足的回房休息,临近黄昏的时候马场的管事特意来告诉他们又有一拨人过来玩,晚上也要住下,其中一位也是女客,会安排在和卓文静相邻的房间。 因为第二天是沐休日,就和后世的周末一样,出来玩儿的人碰巧扎堆也不算奇怪,认识的见面打个招呼,不认识的就各玩各的,谁也碍不着谁。主要是后来的这群人也要住下来,住的地方就那几个,众人肯定会碰头,提前打声招呼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唐非他们那边的院子怎么样卓文静不清楚,听着挺热闹的,她这边迟迟没见到新来的“邻居”,也没放在心上。晚饭过后唐非一个人跑过来问卓文静要不要遛马,卓文静无情的拒绝了:“没看天都快黑了吗?遛什么马,洗洗睡啦。” 她笑嘻嘻的把他推出门外,然后关上了门。[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大抵是在家里住和在外面过夜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陌生的环境下唐非对卓文静的依恋更多的表现在希望和她多相处一会儿的行为上,按他对卓文静的了解就算不遛马卓文静也会提议“溜溜弯消消食”什么的,而不是拒绝的这么果断,好像在刻意避免和他单独相处似的。 唐非对着紧闭的门怔了一会儿,抿了抿嘴,一脸不高兴的走了。 不明和唐非住一个屋,他刚刚洗了澡,穿着小衣在凉席上打滚,从头滚到尾,在从尾滚到头,一个人玩的也很开心,看到唐非回来他一咕噜爬起来:“小非哥,你不是去找大小姐了吗?怎么啦?不高兴啊?谁惹你了?” 唐非有些委屈:她不理我。 不明看不懂他瞎比划啥,却看明白了唐非脸上的表情,会意,他严肃的问:“你是不是惹大小姐生气啦?” 唐非想了想,不对劲的事情就是从那天离开杂货铺开始的,难道真的是他哪里做得不对让静静不高兴了?没有啊。他拧着眉毛,一脸想不通的郁闷表情。 “肯定是吧!”不明自以为真相了,积极地给唐非出主意,“那你负荆请罪,大小姐肯定能原谅你。” 唐非更郁闷了,他都没想起来到底是不是自己让卓文静不高兴了,负什么荆请什么罪啊,不明净出馊主意,瞎胡闹。 不明很在行,睁大了眼睛语气十足认真的说:“小非哥,你相信我,大小姐最疼你了,你负荆请罪她肯定心疼,一心疼别管你做错什么就都原谅你了。” 唐非听他一句“大小姐最疼你了”,还有卓文静会心疼他那句,不知道被触动到了哪一点,有些心慌意乱,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心中欢喜又有些不敢相信,潜意识却希望不明说的都是真的,总之脑子里晕乎乎的,完全不能正常思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很想找个人问问,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卓文静,可卓文静刚刚才拒绝了他,把他关在了门外。 那还能去找谁?没了呀。 除了她还有谁能听懂他的话呢?除了她还有谁会对自己那么好呢? 唐非心里憋的慌,想着卓文静捉摸不定的态度,突然就有了一股气性。 不明执着于“负荆请罪”,态度显得特别积极,没管唐非答没答应就兴致勃勃的讲解道:“首先,小非哥你要把衣服脱了,可以穿裤子,然后在背上绑几根荆条。对啊,去哪儿找荆条呢?用树枝吧……唉小非哥你去哪儿?” 不明光脚站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唐非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挠了挠头,正要把门关上,听到院子里好像有动静,一眼看过去差点没把他吓的尿裤子。 就在他几尺之外的地方,有一只差不多小牛犊那么大的黑狗正绕着树下嗅来嗅去,一抬头就看到了不明,面露凶相,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一只巴掌大的小狗汪汪的叫起来都能把不明吓的流眼泪,更何况是这么大块头而且样子一点也不友善的大黑狗。 不明小脸煞白,被这只狗盯着一动也不敢动,万分恐惧,想叫人救命又无人可叫。他正绝望呢,听到说话声,似乎是往这边来的,越来越近,不明盼到了救星一般又惊又喜满脸感激和感动,再瞅瞅大黑狗,好像顾忌有人来,不甘心的瞅了一眼不明,转过身从另外一边跑了个没影。 不明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看向来人。一共有三个,都是成年男子,两个走在前面,还有一个像是他们的随从落后半步的跟着。不明最先注意到的是中间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没办法对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除了时彦不明就没看过长得这么好的男人。 和时彦一脸生人勿进的冷傲不同,白衣男子身上有种文人温文尔雅的从容风度,一身谪仙一般的出尘气质令他与周围的人明显的区分开来。身边的人说说笑笑,他只波澜不惊的听着,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不明,目光冷冷清清,远不如时彦眼神冰冷锐利,却叫不明实实在在的打了个寒颤。 不明蹭蹭蹭后退,“砰”的把门给关上了。 “孟公子,你看什么?”他身边书生打扮的男人也朝这边看过来,刚好看到不明退回去关门的一幕,笑道,“是个孩子吗?” 孟公子收回目光,没有接他的话:“沈先生从医多久了?” 沈先生嘴角带着一丝自得的微笑:“沈某三岁开始学医,十一岁坐诊,从正式入行开始算至今已有二十年。” “今日听沈先生一席话,在下总算明白为何沈先生从医二十年,”孟公子适时地停顿片刻,转过头看着沈先生,眼神淡漠无情,不疾不徐的说道,“仍然籍籍无名。” 沈先生嘴角的笑容僵住。 “我有些累,失陪了。”孟公子对他点点头便不再理会,径自带着随从回房间。 沈先生眼珠子缓缓转动,盯着孟公子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变得说不出的僵硬怪异,眼神似愤怒又似失望,过了好半天才机械的转过头来,神色晦暗不明,嘴角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喃喃自语道:“你又懂什么!”他压着嗓子,语调显得尖刻怪异,透着一股神经质的愤怒,听在耳朵里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公子,他走了。”随从站在窗边,透过缝隙观察到庭院内的情况,回头告诉孟公子。 孟穆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语气有些冷:“以后此人的帖子,一概拒之门外。” 随从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健硕的身体包裹在一席黑衣之下,看着十分结实有力,让人有安全感。他是孟穆清的贴身护卫,跟着这位主人已经有五六年了,说话自然不像寻常主仆那般处处拘谨顾忌。他关上窗户,有些不解的问道:“我虽然不会医术,但跟在公子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一些好坏,沈大夫的医术虽然比不上邓老先生,和一般的大夫相比已经算是高明了,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公子不可能不清楚,却还要出言讥讽。沈大夫到底说了什么惹公子不快?” 孟穆清微微蹙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之意,沉吟片刻,只说了简单的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随从看出他不想说,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孟穆清从师邓九如,也是医者,他是邓九如一手交出来的,理念自然与师父相近,那个沈大夫虽然掩饰的很好,孟穆清却敏锐的察觉到对方不甘于寂寞的某种野心,这不是他不喜沈大夫的主要原因,真正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是沈大夫言谈之间透露出来的一些越界的想法,已经触碰到了行医之人坚守的原则和底线。 这是个没有敬畏之心的狂人。 孟穆清从心底感到排斥和不喜,自然要敬而远之。 13.第 13 章 卓文静人没在房间里,唐非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想到她之前拒绝自己应该是暂时离开一会儿就回来,便在站在门口一边发呆一边等她。(.棉、花‘糖’小‘说’)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拉回了唐非的神志,一个穿着红衣的漂亮少女拿着一只九连环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的解,表情纠结,透着烦躁,显然被难住了。 不认识。 唐非看一眼便收回目光,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九连环的解法。他擅长的就是各种机关术,九连环这种小玩具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那少女由回廊那头走来的短短距离,唐非已经想出了三种不同的解法。 他站着没动静,少女走到近前才察觉侧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无意中一转头对上唐非又一次看过来的黑眼睛,吓的“哎呀”一声,手中的九连环随着她的动作被抛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少女捂着胸口又惊又怒,恼火的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一声不吭想吓死本小姐啊!” 唐非有些不好意思,把九连环捡起来还给她。 少女却好似被激发了天大的怒气,看到解了半天没一点进展的九连环更是双眼冒出火来,“啪”的一声打开唐非的手,这次九连环直接掉在了院子里的草地上。 少女脑子里想的都是送自己九连环的那个人,她记得上车之前那个人手里并没有拿任何东西,这九连环也有些旧了,想来是他随随便便拿来打发自己的东西,还说什么“林小姐那么聪明不会连九连环都解不开”来激她上当,明天还解不开出丑的就是说了大话的自己,这不是故意羞辱她是什么? 她脸上都是怒气,语气厌恶而冰冷:“谁准你碰的!脏了,本小姐不要了!” 唐非被打的愣了一下,手上的疼痛感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事情,他慢慢的皱起了眉毛,嘴角抿直,生气了,走到一边不再理她。 谁都敢给本小姐脸色看?! 她想不通自己在江南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跟着小叔来京城受气,侯府世子又怎样?若是在江南莫说一个侯爷,就算是王爷在她爷爷面前也要敬让三分! “你给我等着,我叫人过来,有你好看的!” 她非要出了这一口恶气不可。[] 唐非见她气势汹汹的走了,好像真的要去叫人,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惹麻烦的,干脆跑到卓文静房间里,门一关,一边喝茶一边等人。 过了没多久,那少女果然去而复返,除了她还有几个脚步声。 唐非就在房间里坐着不动,竖着耳朵听。 他们在走廊上站定,一个少年的声音问:“三妹妹,人呢?” 少女跺跺脚:“他一定是害怕,跑了!” 唐非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想说对了小一半,我才不怕你,我也没跑,我就在这里喝茶呢。他还拿了桌上的羽毛扇扇两下,心里把红衣少女和卓文静做比较,一边比一边摇头,觉得卓文静怎么都好,门外的少女年纪还大一些呢,又没礼貌脾气又坏,连教训个人还要去找人来,卓文静自己就动手揍了。 “那,还要怎么教训他?”少年语气透着几分嫌麻烦的推脱,“这也没办法,他都跑了,三妹妹你消消气,以后要是碰到他了再教训也不迟。” “不行!”少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强硬的命令,“你必须给本小姐找到他,他一定没跑远,还在马场里面,我今天一定要抓到他,要他好看!不然今天晚上谁也别想休息!”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颇为不情愿的吩咐:“你们几个听到了没有?去找!” 另外几个男人的声音说“是”,然后脚步声纷纷远去,门外似乎只剩下了少年和少女两个人,那少年忽然道:“咦,三妹妹,这不是世子送你的九连环吗?怎么扔地上了?” 少女“哼”了一声:“是那个小混蛋干的。别捡了,肯定坏掉了。”她拖着调调一副威胁的语气,“秀哥,钟陆离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那少年的声音透着一股子不乐意,“我虽然是林家旁支的,那也姓林,不帮着三妹妹你还能帮着一个外人不成?” 林三小姐沉默一下,换了一副语气:“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不是被气糊涂了吗?”她撒娇一样轻哼一声,“都怪那个钟陆离,世子又如何,他不乐意娶,我还不乐意嫁呢。” “好了好了,现在说什么都还早呢,娶不娶还不是侯夫人说了算?婶婶不是说了吗,侯夫人对三妹妹可是很满意呢。再说了三妹妹这么漂亮谁不喜欢?可能世子只是不好意思罢了,你也知道他以前从未有过女人,这方面就跟个孩子似的,喜欢谁就爱欺负她,逗着她玩,看她生气,也不是没可能的。” “是吗?”林三小姐疑惑,听语气好像有些被林秀这番不着调的言论给说动摇了,嘀咕一句,“你们男人真是奇怪。”她走到台阶下,“算啦,这九连环我再解解看。” “三妹妹慢慢解,那我先回去?” “回哪儿呀?”林三小姐语调又变了,提高了声音带着些怒气,“秀哥不会忘了要给我出气吧?你不想去做,我就找小叔!” “当然没忘。”林秀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憋着火呢,三番两次被林三小姐威胁他也不是没脾气,只是他着实怕了林茂英那个阴晴不定的性格,如果放任林三小姐去找林茂英帮忙,到时候说不定就难收场了,回家他父母还不把他皮给扒了!“三妹妹尽管放心。”林秀冷冰冰的说,“今晚我掘地三尺也把那个小畜生找出来给你出气,行了吧。” 唐非:“……” 后来两个人继续说了些有的没的,林三小姐回房,林秀也走了,答应一有消息就来通知林三小姐。 唐非在房间里静坐一会儿,放下羽毛扇,慢吞吞的起身打开门走了。 卓文静回来发现门开着,茶杯里还有半杯水,不见人影,有些纳闷儿,谁来过又走了?她一开始没想到会是唐非,毕竟她才把唐非给打发回去。听到隔壁的房间有动静,卓文静走过去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谁啊”,接着门被打开,卓文静就看到一个十六七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儿俏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卓文静未语先笑:“我是你隔壁房间的,我姓卓,姑娘贵姓?” 能来这里的都是官家子弟,林三小姐看卓文静穿的不起眼,不过衣服用料挺讲究,绣功针脚以她的眼光来看也是上乘的,和今天下午回廊上遇到的布衣小混蛋不一样,于是稍稍收了脾气,不过依然吊着眼角一副傲慢的样子,勉强客气的说道:“江南林家。” 卓文静:“……”这种问你姓什么你报家门的做派难道是最近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吗? 林三小姐到底学不会什么叫“客气”和“涵养”,上下打量着卓文静,目光在她白净无暇的脸蛋上转了几圈,视线掠过她似画笔描摹的眉眼,光洁白皙的鼻子,不点而红的嘴唇,有点被比下去的感觉,看卓文静就不是很顺眼了,态度也就没之前那么客气:“卓小姐有何指教?天快黑了。” 卓文静笑笑,不是很在意她的态度,直接就问了:“我是想问一下林小姐知不知道刚才有什么人来过我房间,我刚刚出去了。” 林三小姐本来想说“谁进你房间了本小姐怎么会知道”,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登时柳眉倒竖,道:“好哇!本小姐就说怎么才那么一会儿人就跑没影了,原来那小畜生就藏在你房间里!他好大的胆子!” 卓文静听到“小畜生”三个字觉得刺耳,忍不住皱了下眉:“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 “和你差不多大。”林三小姐斜她一眼,神色敏感,“谁关管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肯定是个丑八怪,说不定还是个哑巴……你是不是认识他?” 卓文静冷静的问:“他得罪你了?” 林三小姐冷笑一声:“那就是认识了,他弄坏了平南侯世子送给本小姐的九连环,还敢给本小姐气受。”她盯着卓文静,不知道骂谁,恶狠狠地吐出三个字,“小畜生!” 卓文静当下就沉了脸,冷森森道:“你再说一遍。”她盯着林三小姐的眼睛,冷意一寸寸的蔓延开来,目光冷冽的如同千里冰封的北国寒冬,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大夏天的林三小姐愣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遍布全身,满肚子的骄傲和底气都提不起来,本能的感到畏惧。 卓文静看她老实了,掀起眼皮,目光依然没有温度,慢条斯理的告诉她:“林小姐,你骂的是我家里人,骂他就是骂我全家,不让我好过,不让我好过的人我肯定也不会让她好过,懂吗?” 14.第 14 章 林三小姐怕她这副模样是没错,但骄傲惯了哪里说低头就能低头,虽然不敢在她面前乱说话,但这时候服软那不丢脸丢到家了,她面子上根本过不去,所以梗着脖子没动静,心底却觉得卓文静不敢把她怎么样的。[.超多好看小说] 卓文静见她不说话,冷沉沉的眸子带了三分厉色,语气不善:“聋了吗?”她拳头“砰”的在林三小姐脑侧的门框上来了一下,把林三小姐吓的一个哆嗦,脸都白了,连忙道,“懂了!” 卓文静点点头,“心平气和”的说:“林小姐明白就好,你也别想着回去找父兄告状,小孩子家的矛盾闹到大人那里就没意思了,你记得我是京兆府尹卓君兰之女。”卓文静看着林三小姐的表情,挑眉,“看来你家长提前跟你打过招呼了。行吧,那我们这就算冰释前嫌了。”她伸出手给林三小姐,林三小姐看她完全是看大魔王一样的眼神,她是真心怕卓文静会对她动手,尤其是知道她竟然是京兆府尹的千金之后,就更加不敢惹她了,尽管不懂是什么意思,还是战战兢兢的模仿卓文静把手伸了出去。 卓文静捏着她冰凉的小手友好的握了握,于是达成和解。 “睡个好觉。”卓文静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八颗牙微笑,林三小姐抖了抖,有点想哭,不过碍于大魔王的淫威她忍住了,等大魔王卓文静一走她还真想过立刻跑去找家长告状,想想还是没去。 第一个她在京城这边的家长只有她母亲和小叔,然而她母亲在京城,鞭长莫及,小叔也是个不正常的,旁支的堂哥林秀更加不会为了她得罪卓家,所以她只能自己憋着。 说真的,林三小姐该庆幸她不是个男孩子,不然就凭“小畜生”这三个字卓文静肯定揍的她亲娘都认不出来。 从林三小姐那儿离开卓文静直接杀到唐非和不明的房间,不明来开的门,语气特别激动:“小非哥你终于回来了――”一开门瞅到是卓文静急忙关门,被卓文静用脚挡住,她有些好笑,“你慌什么呀,我就是来问问你小非哥去哪儿了。” 不明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只露出一个脑袋,一脸羞涩的看着卓文静,扭扭捏捏的说:“大小姐,人家没穿衣服呀。” “……你是我弟弟,不用避讳这个。”卓文静满脸黑线,“再说我看到你穿着衣服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不明伸着脖子反驳:“小衣不算。”他想了下,忽然一脸呆滞的问,“大小姐,你刚刚说我是你弟弟呀?” “对啊。”卓文静摸摸他脑袋,“小非呢?” 不明纠结:“大小姐,我不想当你弟弟呀,等我长大功成名就了,是要风风光光的来迎娶你的,我娘一直想要个大小姐这样的儿媳妇儿……” 最近她碰到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听不懂人话?卓文静有些想抓狂:“你先告诉我小非去哪了,我问你好几遍了。” 不明较真的纠正:“也没好几遍,就两遍,第一遍都不算正经的问题。” “……” 卓文静终于抓狂了:“李不明!是不是想挨揍?!”她“咚”的一声敲在门上,“唐非去哪了,说!!!” “不知道啊。”不明粗神经的对卓文静的暴躁视而不见,挠挠头,一脸“我也正纳闷儿”的表情,“小非哥去找大小姐了呀,一直没回来。” 卓文静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孟穆清放下书,眉头微蹙:“鸣鸿,外面在吵什么?” 鸣鸿关了窗户,笑着说:“两个挺有意思的孩子,没事了,不会吵了,公子安心读书吧。” 孟穆清放下书,淡淡道:“不看了,出去走走。” 鸣鸿惊讶:“现在么?天已经黑了。” 孟穆清没有说话,他做了决定就不容旁人质疑,鸣鸿知道他的脾气,只是顺口提了一句,打开门等孟穆清走出去,熄了蜡烛关好房门,跟在孟穆清身后。 他们刚走到庭院中,有个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不明从门内探出头来:“你们要出去散步吗?” 孟穆清和鸣鸿回过头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孩子,夜里看的不清楚,对方带着好奇和善意的声音清晰的传至他们耳畔:“我今天看到一条很凶的大黑狗,没拴绳子。”他似乎心有余悸,声音抖抖索索的强调,“特别凶,都差点冲上来咬我了,幸好你们来吓跑了它。” 孟穆清冷清的声音隔着夜色飘进不明的耳朵里:“多谢提醒,小公子。” 不明头一次被人叫“小公子”,乐滋滋的,连忙摆摆手:“不谢不谢,嘿嘿嘿。”或许正是因为晚上看不分明,不明感觉孟穆清并不像下午见到的有着遥远的距离感,超凡脱俗的令人心生敬畏,反而产生了感觉对方是个好人的念头。 关于大黑狗的消息并没有让孟穆清改变主意,不明看他们走了,其他房间也都黑乎乎的,心里有些害怕,连忙关上门回屋呆着,心里期盼着唐非快点回来陪他。 林秀茫然的张开双手,徒劳的在半空摸索,喊了半天没听到回应,他心里开始有些慌了。 他真是十分十分的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事情要倒退回两刻钟之前。 林秀从林三小姐那儿离开后在到处随便晃荡,他并没有尽心去找那个给林三小姐气受的小子,想着去找被他强拉过来的朋友那儿干点什么打发时间,要不是为了陪林茂英他说什么也不会来这种无聊的地方过夜。 他随便走着,离杂役们的住处就近了,他并不知道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只是觉得地方挺偏僻,想往回走的时候因为不熟悉周围建筑的布局绕了圈子,越走越偏僻,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草场外围靠近树林的地方。下午过来的时候他们几个有在这边遛过马,因此只要穿过这一大片草场接下来的路他就熟悉了。 就是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奇怪叫声,有些像唢呐前段的哨子发出的声响,一下一下的,很有规律。林秀奇怪的循着声音在地上看到了一个蚂蚱一样上下跳动的玩意儿,声音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他稀罕极了,越走越近,脑袋也越凑越近,看的越是清楚,他越是糊涂,因为跳动的玩意儿并不是活物,好像是那种工匠做出来的小玩具,只不过前者不会动,是死物,这个还会跳,还能发出声音。 林秀大为稀罕,双手扑上去逮住了这东西,想拿在手里仔细研究研究,结果他刚摸两下这蚂蚱大小材质不明的东西“噗”的一声爆开了,然后他眼睛就被迷住,一睁开眼睛就又痒又麻,吓的他不敢随便睁眼。 林秀叫破了嗓子也没人来帮他,心里怕的慌,听着一旁的林子里发出的“呜呜”的声音,脑子里都是杂书上看来的各种志怪恐怖故事,也不敢叫救命了,一声不吭的呆在原地不敢动,愣生生把自己给吓出一身冷汗。到底是个没多大的少年人,蜜罐里泡大的,被这么一吓心里根本承受不住,流着眼泪哭了起来,哭还不敢哭出声,就怕声音招来什么东西。 “呜,娘……”林秀闭着眼睛哭了一会儿,觉得眼睛好像没那么痒了,于是他再次尝试睁开眼睛,结果一睁开那种又痒又麻的感觉就又来了,他连忙闭上,心慌慌的想着自己该不会就这么瞎了吧?又是恐慌又是后悔,后悔当时就应该态度坚决的拒绝爹娘派的这份差事,要是不跟着林茂英和林三小姐他哪里会遭这种罪?不管是林茂英还是林三小姐他都不喜欢! 林秀正害怕着,感觉有人靠近。 这时候有人来了他本该惊喜的,不过很快他就觉察到不对,这人为什么不说话?他战战兢兢,难道是鬼?这么一想,更是恐惧到了极点,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一个,浑身冒冷汗的听着“来人”的动静。 对方在他身边停下,然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秀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相反的方向跑,跑了没几步就一头栽到了地上,他恐惧的挥舞着手臂大喊:“别过来!别过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都退散!……” “……” “别伤害我,我回去就给你烧纸钱,给你上香,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帮你做……真的,求你别伤害我……呜呜……娘我害怕……” “……” 林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正胡言乱语着,听到一个清脆的哨声,哨声连响三下,每一下音调都不同,好像一个人在说话。 林秀愣了。 哨子停了下,接着又被吹响。 林秀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人吗?” 哨子响了一声:是。 林秀:“……”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次感觉到对方的靠近,林秀没有反抗,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被糊到了他的脸上,林秀一个激灵,对方已经按着他的后脑勺简单粗暴的给他擦起了脸,林秀闻到味道意识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的浸了什么,愤怒的挣扎起来,推开对方的手臂吼:“你――”刚说了一个字,又被糊了一脸,他一把扯下脸上的破布,睁开眼睛气急败坏的吼道,“你竟然用尿给本少爷擦脸!!!” 15.第 15 章 借着远方微弱的火光,林秀看到一个比他小一些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瞪着自己,对于自己的责怪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愧疚之色,瞧那眼神还有点“我就是故意的”“你活该”的意思。[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林秀愣了下,他关注点不在少年脸上的表情,而是自己的眼睛:“我能看到了?眼睛也不痒了!”他看着少年张张嘴,想骂又无从骂起,想到脸上的尿又忍不住露出恶心的表情,憋的内伤却不好再说对方一句重话,然而那声“谢谢”到了嘴边无论如何都不甘心说出口。 现在他满脸都是尿骚味儿,还是别人的尿,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谢谢?! 林秀都要吐血了,他怎么那么倒霉? 他用袖子使劲儿擦了擦脸,羞恼又尴尬的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旁边好像有东西,大晚上的,这个认知让他毛发都竖立起来,悚然转身,只见一双在黑夜里发着幽光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林秀惨叫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唐非全身僵硬,不敢乱动。 这双眼睛慢慢的从黑影中走出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唐非和林秀看的清楚,来的不是鬼怪也不是野兽,而是一只牛犊子大小的大黑狗! 大黑狗目露凶光,龇牙咧嘴,露出了嘴里的牙床和森白的牙齿,口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落在草地上,正对着两人,做出了一副随时都会发动攻击的姿态。 林秀声音发颤,看着大黑狗,小声说:“你你你蹲下。” 人蹲下的时候,狗会以为人要拿石头扔它,唐非记得卓文静对不明讲过这个方法,不明怕狗怕的要死,学会了这个方法用了两次发现管用之后还跟唐非炫耀过。 于是唐非慢慢的蹲了下来,做出要捡石头的样子。 大黑狗果然露出忌惮的神色,警惕的往后退了一些,似乎在犹豫跑还是不跑。 唐非露出凶狠的表情,作势要“扔”,旁边很应景的发出一声“啊呜”的咆哮声。 唐非:“……” 林秀:“啊!汪!啊啊啊!#¥&@……” 大黑狗转身跑远了,可唐非还能看到它在黑暗里发着光的眼睛,它并没有离开,仍然对二人虎视眈眈。 唐非扶起林秀,两人慢慢的后退,大黑狗也谨慎的慢慢的逼了过来。 不知从哪里传来轻微的呼哨声,大黑狗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狂吠一声,四肢大张猛的扑向二人。 “啊啊啊啊跑啊!”林秀尖叫着拽着唐非转身没命的跑。 可他们两个人的速度怎么能比过这只凶猛的大狗,不过几息之间这畜生就已经追至二人身后,一个猛扑,前爪先按上了唐非的肩膀,把他扑倒在地。 唐非翻身挣扎,他甚至能闻到这畜生口中的腥臭热气,看着眼前的血盆大口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被恐惧和惊慌支配着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胳膊上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就在唐非快要抵挡不住的危急时刻,耳边传来细微的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从他头顶飞过,“噗”的一声闷响,发烫的液体溅了唐非一脸,那咬着他的黑狗也骤然松口,“嗷”的声音凄厉的惨叫起来。 “唐非!”卓文静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唐非听到她的声音心神一松,在剧痛中昏了过去。 黑狗眼睛上插着半截木簪,看到有人来了,也不知道伤了它的到底是哪个,知道害怕于是忍着痛跌跌撞撞的跑了。 林秀看到远处跑来的自家护卫,两腿一软,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内心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后怕,哭的满脸鼻涕眼泪都不自知。 卓文静谁也没管,她手忙脚乱的在唐非湿漉漉的脖子上摸了摸,又检查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只有右手的手臂被咬了一下,皮肉外翻,血流不止,她心脏抽痛,撕了衬裙一圈圈的裹住唐非的伤口,抬头对赶来的几个林家护卫说:“那畜生受伤了,跑不远,你们去抓它,别再让它伤人。” 这些护卫虽然不认识她,也知道轻重,当下分了两拨人,一拨去抓狗,剩下的留着照看被吓懵的林秀。 卓文静抱起唐非快步往回走。 留下的林家护卫目瞪口呆,心说这位小姐力气可真大!想到是她半路拔了头上的簪子隔空重伤黑狗,无视了距离和黑暗,又快又准又恨,心中更添敬畏:大概是哪家将门千金吧。 刚刚入夜,大部分人都没老实在房间里呆着,动静闹的不小,一群人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其他人想不注意也难。 钟陆离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他看到孟穆清便上前打招呼:“孟公子。前面发生什么了?” 孟穆清摇了摇头,他隐约听到犬吠之声,怕是出了什么乱子,转头吩咐道:“鸣鸿,你去找沈大夫――” 有个声音打断他:“谁是大夫?!”一个人快步走来,“我听到你们刚刚说什么‘大夫’,请问你们谁是大夫?” 众人就着灯光朝来人望去,看到说话的是个女孩儿,身量未足,最多也是十三四的样子,不过因为腿长看起来比较高挑,举步行走间气势很足,神态也透着超出她年纪的沉静和冷锐,仰头看着面前三个二十或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也不露半点气弱胆怯,让人难以因为年龄和身高上的差距不把她当回事,下意识的用同龄人的态度来对待她。 “我是大夫。”孟穆清低头看着她,也不废话,“谁受伤了?” “我家里人,被狗咬了,伤口有些不对劲。”这时候她语气才流露出几分忧心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焦灼,迫切的望着孟穆清,“大夫您帮忙看一看吧。” 孟穆清点点头:“请姑娘带路。”他吩咐鸣鸿,“你去车上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好。”鸣鸿应了一声,抬脚便跑着去拿东西了。 卓文静领着孟穆清去看唐非,钟陆离被彻彻底底的无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过去看一看,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院子里有不少人,灯火通明的,钟陆离来的还算晚了的,他粗略的扫了一眼发现今天下午来的差不多都到齐了,不过都和马场的管事被一个抱着刀的冷面男子挡在了门外。他们看不了热闹,就只能围着管事让给个说法,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被狗咬了,看起来还挺严重的,管事满头大汗的解释,说已经着人去处理了,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钟陆离听不出什么,径自走到门前,寇平拦住他:“世子留步。” “你认识我?”钟陆离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眼,还是不认识。 “世子来过京兆府找时大人,告诉世子时大人不在府中的就是卑职。” 钟陆离一听到“时大人”三个字脸色就冷了,老大不爽的说:“既然知道是本世子,你还敢拦我?” 寇平完全没把他的臭脸当回事,如果是平南侯亲自来了他肯定会仔细掂量掂量,平南侯世子他还真不怕,在他眼里也是咋咋呼呼没什么真本事的毛头小子。 “世子进去做什么?” 钟陆离知道他是京兆府的人之后怎么看他不顺眼,换个人他就理解的在外面等了,毕竟他是个没什么关系的外人,进去不是添乱是什么?不过一想到对方和时彦都是一伙的他就忍不住想找茬,瞪着寇平怒声道:“本世子进去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备不成?你家时大人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给我请进去!” 寇平无语的看着他跟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心说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他一样是个单身汉,这么幼稚哪家姑娘乐意嫁给他,人姑娘找的是丈夫,又不是儿子。 于是撇开脸不再理会他。 钟陆离:“……” 管事终于脱身出来,擦着汗想要进门,也被寇平拦住了,管事忙道:“这位大人,小人有话要对卓大小姐讲,您让我进去。” 寇平早对这些堵在门口叽叽歪歪没完的一群人不耐烦,沉下脸颇为火大的说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大夫看完伤再说,我家大小姐哪里有那个心情听你废话,先把狗抓住了再说!” “小人是想问问清楚当时的情况。”管事指着自己身后,苦着脸道,“大家等着讨一个说法,不然实在没办法安心回房休息,那只狗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咬人,除了那位唐小少爷也没别的人知道了啊。” 寇平恼怒:“人还昏迷着怎么给你说法?不是还有个林公子吗?!” 管事讪笑一下:“那个,林公子受了惊吓,已经歇下了……”他说着,眼珠子转转,偷偷往林茂英那边瞥了一眼。 林茂英和林三小姐站在一起,摇着把折扇,漫不经心的斜了管事一眼,管事一哆嗦,连忙收回视线。 寇平算是看明白,合着这是欺“软”怕硬,在姓林的那儿碰了硬钉子,就来找他们这个看着好说话的是不是?寇平抱着刀那叫一个火啊,老子都这个样子了这老滑头还能从自己脸上看出“好人”这俩字不成? 寇平冷哼一声,还没说话呢,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的钟陆离冷不防发难,一脚踹在管事身上。 16.第 16 章 钟陆离冷声骂道:“谁给你的胆子,京兆府的人你也敢欺负,以为人家是好人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了对不对?当小爷是死的吗?本世子话在这儿说明白了,京兆府是个讲理的地方的没错,卓大人驭下严厉,却管不到本世子头上,他府上的人做事顾虑三分,本世子一分顾虑也没有,谁要是不服气尽管告到平南侯府,看看我爹娘到底把谁当亲儿子!”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棉、花‘糖’小‘說’) 钟陆离这些话不光是说给管事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不明从房间里偷偷看着,认出钟陆离是谁,脸上写满感动和崇拜,他决定以后照着钟陆离的标准发展,太帅了! 卓文静走了出来,她面上罩着一层寒霜,看了眼被踹的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的管事,用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林公子在哪里?把他叫出来吧,正好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想听就到前面的大厅等着,不想听就回房休息。”她声音平直无波,面容模糊,唯有眼睛亮的渗人,“别担心那畜生再跑出来伤人,我废了它一只眼睛,木簪扎进去至少两寸,就算抓不到它也活不久了。” 她轻描淡写,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几句话甫一出口,现场的气氛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透着股冷意。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纤瘦无害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只用一只木簪就戳瞎了一条疯狗的眼睛,还能面不改色的把这些话说出来,在场的人无一不感受到了那种有如实质的目光注视,像是无声的警告和威慑。 谁都知道卓君兰是个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坦荡大度,虽然受皇帝信赖和重视,却从不拿身份压人,只要不犯事被他抓住,有些心里明白的“聪明人”是不怕得罪他的,因为他们知道卓君兰不会记仇。 卓文静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却展现出和她父亲截然不同的处事作风,有些人就不得不重新考量该拿什么态度对待她了。 这时候谁会乖乖的跑回房间休息,不管什么人地位的人都有一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更何况整件事和他们也不是毫无关联,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怎么也得第二天早上才能回京,事关个人的安全,不弄清楚他们的确没办法安心休息。 于是卓文静一开口,众人便借坡下驴,纷纷离开院子到前面的大厅等着去了。 管事也只能白着一张脸,在林茂英阴冷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去叫林秀。 林茂英看了眼卓文静,京兆府尹千金?和他那天在侯府见到的是一个人吗?他把疑惑放在心里,瞅了眼身边精神头明显蔫了吧唧的林三小姐,厌恶的皱了皱眉,低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别浪费你娘给你制造的机会,去平南世子身边呆着。(.)” 林三小姐轻哼一声,怏怏不乐的说:“我讨厌那个姓卓的丫头,小叔,她欺负我。” 林茂英自然也不喜欢卓文静,在他心里女人都是男人的玩物,卓文静小小年纪气势之强让他本能的厌恶,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比不过,让他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甚至是个比他小太多的丫头片子,比他双腿残废的那些年看到健康的兄弟们在他眼前晃荡还要让他嫉恨难受。 不过比起渴望兄弟们横死的阴暗想法,他想的更多的却不是弄死卓文静,而是狠狠地糟践她,让她再也不能像今晚这样猖狂的俯视他。 所以林三小姐这声“讨厌”难得说到了他心坎里,他眼珠子转动,睨了林三小姐一眼,邪念横生。 “想给她个教训吗?”林茂英凑到她耳边,语气蛊惑,“小叔教你。” 鸣鸿拎着箱子回来,与他二人擦肩而过,林茂英低下头与林三小姐说话,甚至没注意有人从旁边经过。 “公子,东西拿过来了。” 孟穆清在床边坐着,鸣鸿随手拎了张鼓凳把箱子放上去打开,孟穆清从里面挑了一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喂唐非服下,接着取出银针扎在唐非受伤的那条手臂上。 唐非左臂的袖子已经被全部撕掉,手肘以下被咬伤的地方皮肉外翻,已经变成了不正常的青黑色,而且还有向周围扩散的迹象。 孟穆清告诉卓文静很可能是那只黑狗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犬牙带毒,就算没被卓文静重创被毒死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唐非是间接被那只狗给感染了。毒素肯定已经对唐非造成了影响,否则他也不会昏迷,但被血液带走的毒素似乎只有极小的一部分,受影响最大的是他伤口周围的肌肉,一寸寸的感染腐坏,任由它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唐非这条胳膊都得废掉。 孟穆清很奇怪,他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症状,不合理。 “我没办法驱毒,或许我师父在还能试一试,但我怕他等不起,只能先割掉伤口周围的腐肉。”孟穆清抬起头看着卓文静,卓文静正出神的望着唐非的手臂,她表现的太过安静,神色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眼神中透着忧虑和疑惑,她必然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不明看看卓文静,又看了看唐非。 他小非哥整个小臂几乎都变了颜色,如果要割肉的话那得割多少,这么一来这只手和废了又有什么区别?但比起废了一只手,命不是更重要吗? “大小姐。”不明一开口就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咽着问,“小非哥的手是不是保不住了?” 卓文静被他的声音惊扰,眼神从唐非身上收了回来,她带着安慰的看了眼不明,语气笃定的说道:“保得住。寇师父,你和他们都出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有事和孟公子商量。” 寇平迟疑的应了。 不明磨磨蹭蹭的跟着他出去,鸣鸿本来站着没动,被卓文静瞥了一眼,莫名的对她笑了下才出去。 孟穆清询问的看着卓文静。 卓文静好像很为难,略抓狂的挠挠头:“孟公子,你师父是邓九如邓老先生吗?” 孟穆清微微讶异,倒不是因为听她一语道破师门,只是觉得她现在的这个样子和人前那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冷静很不一样,这时候看着才有了一点小女孩的感觉。他点点头,没问卓文静为什么会知道:“卓姑娘想说什么。” 卓文静好像下了决心,她皱着眉,低声道:“邓老先生的为人我是相信的,孟公子名声在外我也听过一些,既然和邓老先生是师徒那我就更加放心了,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你保密,不要对任何人透露。” 孟穆清不为所动,他神色冷淡:“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 “我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没关系。”卓文静看了眼唐非,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透着暴躁,“老实说我真希望自己想错了,如果是真的我他m……我都想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孟穆清:“……” 他眼角轻微的抽动一下,假装没发现她没说出来的那两个字,第一根卓文静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打交道时时刻刻都有种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的感觉,只能保持一贯的清冷和淡然,道:“孟穆清在此承诺,任何情况之下都不会把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泄露出去。” “这把刀借我用下。”卓文静指着他药箱里类似后世手术刀的那种小刀,就是这些刀让她怀疑孟穆清和邓九如的关系,她以前和邓九如提过后世的西医,过了一阵子就发现邓九如打了一套这种小刀,看来也传给他徒弟了。 孟穆清不知道她要刀做什么,心里只有些模模糊糊的不太好的预感,然而容不得他犹豫,卓文静自己就伸手挑了一把,又从洗脸架上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折叠后平放在凳子上,撸起袖子,照着光洁白皙的手臂一刀子捅了下去。 “你疯了!”孟穆清色变,无论何时都平稳的音调提高了不少,想也不想就站起来阻止她。 卓文静抬头严厉的瞪他一眼:“你别动,听我说!” “公子?”鸣鸿在外面敲门,寇平也着急的喊,“大小姐,怎么了?”好像卓文静应一声他就能马上冲进去似的。 卓文静提高声音,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冷静的回答:“没事!和孟公子有点小争执!” 孟穆清深吸一口气,眼神带着冷意,沉声道:“无事。” 外面这才安静了。 卓文静的手臂被划了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淌下,没一会儿毛巾就被血给湿透了,卓文静仿佛自言自语的唠唠叨叨:“现在提炼血清没那个条件,我也怕唐非扛不住,孟公子我没怀疑你的医术,不过这是病毒你不懂,只有我的血能救他,我身体比你都好,流这点血不会有事。”她看着慢慢的变成红色的毛巾,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大爷的……” 为什么被外星人用来对付过地球人的生化病毒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有et和她一起穿过来了? 她内心真是一个天大的卧槽。 病毒不可怕,是外星人的血液自带的,传播方式和丧尸电影里演的一样,被咬一口或者血液传播,被感染的不会异变,只会从伤口开始一点一点的腐烂到全身,然后死亡。 抗体早就被研制出来,每一个幸存者都种植了疫苗,这种来自外星的病毒已经构不成威胁,普通人的血液都能提炼血清,像她这种生化人直接用血效果也是一样的,只不过需要的血会多一点,见效也慢一些。 这些不能和孟穆清解释,解释了他也不懂,总之此时卓文静的内心是崩溃的。 就算有外星人跟着她一起穿过来情况十有八九跟她一样,个体+怪胎+语言不通+仇视人类,肯定会被这时代的人们当怪物,掀不起多大风浪。再说了外星人也适应不了地球的空气啊,除非它带着呼吸转化器一起过来,否则几分钟就完蛋了,所以说卓文静觉得这个世界有活et的可能很小,最有可能的是et的尸体躺在哪个山沟沟里被野生动物分食了,袭击唐非的狗也受了感染,奇怪的是竟然还能保持清醒攻击唐非……莫非et的尸体就在这附近? 这叫什么事儿啊,只能等抓到那条狗再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17.第 17 章 血放够了,卓文静拿毛巾裹住唐非的小臂,又放了两茶杯血硬是给唐非灌了下去。(.$>>>棉、花‘糖’小‘說’) 孟穆清看的直皱眉,即使卓文静神色笃定,看上去十分理智,他还是怀疑她脑子不清楚了。 “哎,孟大公子,麻烦给包扎一下。”卓文静脸皮抽抽,说,“疼死了。” 孟穆清脸上看不出情绪,神色似乎比方才冷了一些,作为一个医者看到有人那么伤害自己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肯定不会高兴。他帮着用绷带固定外敷的血毛巾,心里觉得荒唐,忍不住掀开毛巾一角看了看唐非的胳膊,第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血糊糊的一片,然而马上他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那些属于卓文静的鲜血一接触到腐化的部位,便如同被什么吸引一样主动的向伤口汇聚,并且一点点的渗入了血肉中去。尽管从表面来看唐非的伤势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脉象却骗不了人,卓文静看似荒诞无稽的做法并非毫无效用。 孟穆清惊讶又困惑,怎么可能,人的血液为什么会起到这样的效果?谁的血都可以还是只有卓文静的血可以?她怎么会知道这样有用? “孟大公子?”卓文静把手臂伸过去,“包一下。” 孟穆清看着她血淋淋的手臂,条件反射的皱眉:“要先缝住伤口。” 卓文静心不在焉的想:这办法还是我告诉邓老先生的。 孟穆清从药箱取出针线消毒。 “没有麻药,会很疼。”孟穆清提醒她,“你受不了就拿东西咬着。” 卓文静无所谓的挥挥手:“没关系,您快点,前面那群人该等不及了。” 孟穆清无语,对着卓文静的伤口就一针一针的缝下去,他本来还怕卓文静会乱动,毕竟一针一线的下去挺折磨人的,谁知道卓文静动也没动一下,手臂的肌肉甚至完全放松,只低头看着唐非的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孟穆清看着跟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似的,其实已经二十七八了,他儿女缘浅,除了师父之外就连他妻子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他身上,这辈子他可能都不会有孩子。 他性情冷淡,日子过的清心寡欲,除了对医术醉心之外对其他任何人事都没有兴趣去关注,但他心里其实很喜欢小孩子和少年人,不明是,唐非是,卓文静表现的和普通女孩虽有不同,但外表也是个嫩呼呼的女孩子,孟穆清再大几岁都能当她爹了,看着卓文静毫不犹豫的放血救人还有现在这副阴郁漠然的样子,想的却是她刚才皱着脸说“疼死了”的样子。 所以并不是不疼,只是忍着不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孟穆清停手,取了银针对着卓文静的几个穴位连扎几针,然后低下头继续缝。 卓文静忽然感觉不到疼痛,转头冲孟穆清笑笑:“谢谢您啊,孟先生。” 孟穆清“嗯”了一声,神色依然如绝情寡欲的神仙一般漠然冷淡。 缝了针,包扎好,放下袖子就完全看不出什么了。 卓文静面露迟疑,孟穆清头也不抬的说:“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他,鸣鸿会在外面看着,任何人都进不了这个房间。” 卓文静想到时彦,不由得笑了笑,虽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不过都是面冷心热的好人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于是她放心的离开。 过了一会儿,收拾药箱的孟穆清发现自己的刀少了一把。 孟穆清:“……”他忽然有点担心。 众人都在大厅里等着了,卓文静只比林秀晚来一步。 她目光先在大厅内扫了一圈,平南世子钟陆离应该是在座最有话语权的,他一点都不客气的坐在主位上,身边多了一位其貌不扬的侍卫。再然后是林茂英、林三小姐二人,林秀没精打采的坐在他们对面,身边有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少年正低声安慰他。挨着他们坐的还有两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一个绿衣服,一个蓝衣,都是油头粉面,纨绔气十足,脸上的神色已经很不耐烦了。 最后是个相貌文雅的男人,穿着打扮像个斯文的读书人,见卓文静进来还冲她温和的笑了一下。 此人便是和孟穆清有过不愉快的那位沈大夫。 卓文静不认识他,凭直觉就不大喜欢这个人,他身上有股让她特别不舒服的气息,或许也能用气场天生不合来解释,反正他看着再怎么有亲和力卓文静也不感冒。 她也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卓大小姐,您可算来了。”管事连忙请她入座,眼睛瞄向钟陆离,见钟陆离没什么反映,其他人还是跟刚才一样冷眼旁观的姿态,只能硬着头皮问卓文静,“这林公子也请来了,您看……” “我看什么?”卓文静在大厅内扫了一圈,“大家不是想要一个交代吗?你和林公子都知道什么只管说出来就是了,狗是哪来的,为什么会伤人……林公子,要不然你先说?” 林秀想到当时的情形脸色发白,露出害怕的神色,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它突然冒出来攻击我们,那就是只疯狗。” 两个公子哥中的绿衣的那个不屑的嗤笑一声,怪声怪气的嘀咕:“你不惹它它怎么会攻击你?说不准就死在你手里的狗太多,它们同族报复你来了。” “刘彬你放屁!”林秀一下子就急了,怕被谁听到一样满脸怒色的指着叫刘彬的说道,“要报复也是报复你,我是斗狗斗的狠,但从来都是好吃好喝的养着,没虐待过它们,哪跟你似的输不起就拿狗撒气,动辄活活打死剥皮吃肉!” 刘彬满脸讥讽的看着林秀:“那狗怎么没来找我,你害怕什么?听说裤子都尿湿了——” “你再说一句!”林秀苍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恼羞成怒的样子看的众人疑惑,真吓尿了呀? 林秀刷的一下站起来:“你说谁尿裤子!刘彬我杀了你!”他旁边的少年急忙拦住他,“林少你冷静点!” 刘彬也站了起来,不甘示弱的回骂道:“我看你怎么跟我没完,当本少爷怕你!信不信我回去就告诉全京城你林大公子被一只畜牲吓尿了裤子,看你的脸往哪儿放!” 林秀头冒青筋:“你卑鄙无耻!” 卓文静左右看了看,其他人都冷眼看着,钟陆离也是一副皱着眉头不耐的表情,却没有开口制止的打算,刘彬身边的蓝衣服还时不时地挑拨两句,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至于看上去最成熟稳重的沈大夫则事不关己的喝着茶,好像感觉到了卓文静的视线,往这边看来,然后笑了笑。 卓文静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起身朝着势如水火的两人走去,像拉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拉着林秀躲过刘彬挥过来的拳头:“别打架,先说正事。” 林秀正冲动着,几乎使了全力挣扎,竟然没挣开卓文静的手,然后就有些愣住了。 “从你是为了什么到树林那边去开始吧。”卓文静仰脸看着林秀,没了平时的耐心,神色始终显得有几分阴沉,“早点弄清楚也好早点休息。” “呵。”刘彬讥笑一声,甩开假模假样拦架的蓝衣服,斜眼看着怔愣的林秀,满脸鄙夷的坐了下来。 林秀胸膛剧烈起伏,看了下卓文静,一副想怒又不敢的埋怨的表情,卓文静没搭理他,松手回去坐着。林秀理了理衣服,端起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压压火气,这才满脸郁闷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因为中间和刘彬这段争执,那些被袭击时恐惧的感觉反而没那么深刻了。他没提林三小姐,只说自己是去散步去了,被眯了眼睛以及唐非用尿湿的布给他擦脸的这段也瞒了下来。 听他讲完了,卓文静又问了几个问题,林秀能说的都说了。 “就这些了。”林秀又喝了一口茶水,情绪差不多完全平静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少年满脸困惑:“那只狗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攻击人?它是哪儿来的?”他看着管事。 管事连忙道:“可能是野狗,我们这里没看到有谁养狗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一直保持安静的林三小姐突然开口,抬着下巴指了指卓文静,撇嘴道,“肯定是跟着他们过来的,不然为什么不咬林秀,就咬那唐什么的,就算是野兽也从来不主动伤人呢,更何况是狗呢。卓大小姐干嘛不等他醒了再问清楚呢,反正你也说了,那只狗都被你戳瞎了一只眼睛,就算抓不到也活不久,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转过头,撒娇一样问林茂英,“小叔,我说的对不对?现在这么晚了,人家都要困死了。” 林茂英点点头:“我侄儿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狗的确是在唐小兄弟来了之后才出现的,当时赶过去的护卫也可以证明那只狗似乎是冲着唐小兄弟去的。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诸位想必都累了,卓大小姐还是等天亮了再好好问一问唐小兄弟吧。” “你们两位困了就去睡,没人拦着。”卓文静一脸低气压,挑着秀眉冷冷的睨了一眼一唱一和的林茂英林三俩,语气不耐烦的呛声回去,“说到底被咬的是我家人,我想搞清楚真相那是理所应当的,你们能给出有理有据的线索我谢谢你俩,在这儿跟我指手画脚瞎猜胡扯算什么?小到坑蒙拐骗大到凶杀灭门案件的侦破我都参与过,你们两位养尊处优连尸体都没见过的富家公子小姐还想指点我,凭什么?也别跟我说好心不好心,但凡有点眼见力的都不会在这时候乱说话找我不痛快,今天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换成是你们的家人,我卓文静敢乱说一句话让人打死了都是活该!” 钟陆离:“……”这个表情,他想起来卓文静为啥看着眼熟了,那天当着时彦的面让他丢脸的混小子!居然是个丫头片子!?嗯,这么一对比那天她其实已经很留情面了。 林茂英整张脸都扭曲了,掩饰都掩饰不住,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卓文静,一瞬间神色阴鸷狠毒的让人不寒而栗。 钟陆离的位置看的最清楚,忍不住皱眉,就算卓文静话说的狠了,这姓林的也没必要一脸和她不共戴天恨不得扒皮抽筋噬其血肉的样子吧?这心胸得狭窄到什么程度? 林三小姐的反应就正常多了,她被呛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脯剧烈起伏,指着卓文静说了声“你”就没下文了,红着眼眶跺了跺脚,转头带着哭腔喊:“小叔——”结果一看到林茂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没声了。 林茂英缓缓的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卓文静,一字一句充满了怨毒的说道:“你会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的。” 他话音方落,一道白光从他头顶飞过,没有人看清楚那是什么,只听到“咄”的一声响,林茂英侧后方的红色圆柱上多了一把薄而纤细的小刀,稳稳当当的插在木头里。 满室寂静无声。 卓文静微微侧着脸,明亮的眼睛泛着冷光,神色里有一种由内而外的镇定和自信,一张口就是挑衅:“你倒是来啊!” 一缕断发从林茂英额前滑落,垂在他脸侧。 林三小姐倒抽一口冷气:“小、小叔!” 林茂英在头上摸了摸,扯下一缕头发,他脸部的肌肉神经质的抽动着,什么话都没说,动作僵硬而怪异的离开了这里。 林三小姐有些害怕,顿时没了主意的看向也有些被吓到的林秀:“秀哥,你去看看小叔吧。” 林秀拼命的摇头:“我不去!” 林三小姐跺脚,恶狠狠地盯着林秀,凑过去压低嗓音快速说道:“若他在这里发疯给人看到了,你以为你会有好果子吃?你爹娘也会被你连累!” 林秀硬着头皮站起来,对众人道:“我先告辞了!”他看卓文静并没有阻拦的意思,连忙和林三小姐急匆匆的走了。 卓文静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心平气和的说:“谁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抓捕狗的人还没有回来,我要继续等下去,明天无论有没有结果都会告诉诸位。” 天边传来一声闷雷,平地风起,很快就要下雨了。 沈大夫笑了笑:“事情大概都弄清楚了,只是个意外罢了,这样一来我就安心了,世子,卓大小姐,诸位,沈某先告辞了。” 他一走,其他人也觉得再呆下去事情也不会有新的进展,时辰刚刚好,还不如回去睡觉,于是纷纷离开。 离开时那蓝衣服的公子哥儿还在抱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要下雨,这下子明天既骑不了马也打不得猎了,唉。” 刘彬怪笑一声,意有所指:“看了一出好戏,也不算白跑,哼,等回到京城本少爷一定要把林秀尿裤子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让他跟我过不去。” 蓝衣服的迎合的跟着嘲弄了几句。 林秀的朋友忍不住道:“刘彬,你不要太过分了!” “夏子如,你别多管闲事。”刘彬语气不耐,“这是我和林秀的恩怨,如果你插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几个人吵嚷着走远了。 18.第 18 章 大厅内只剩下卓文静,钟陆离和他的侍卫,还有管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钟陆离给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走到管事那儿:“去外面呆着,主子有话说。” 等人走了,卓文静一脸郁闷的问:“世子,你想说什么?” “哼。”钟陆离满脸不爽,侧着头,眼睛下垂斜斜的打量卓文静,讥讽道,“你够能耐的,师从何处啊?”他瞟了眼还插在圆柱上的刀,“京兆府尹的女儿不是个矮冬瓜小胖子么?什么时候变成飞刀女侠了?” 卓文静:“……” “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吧?”钟陆离气焰瞬间就张狂起来,语气里透着一股抓住别人小辫子的得意洋洋,“小丫头片子,还想跟本世子斗,你除了傻大胆和力气大还有什么?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跟本世子道歉,不然我就把你的把柄抖给你爹娘听!” 卓文静无语的抬起头看着他,这个人差不多二十了,一米八的大高个欺负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女生有什么好骄傲的?幼稚不幼稚,怪不得那天时彦和他吵呢,有这种兄弟也够心累的。 她垂下眼,敷衍道:“你随便。” 钟陆离:“……别嘴硬了,丫头,你帮本世子做一件事我就给你保密怎么样?” 卓文静哄小孩儿一样问:“什么事啊。” 钟陆离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我找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们时大人每天都干了什么就行。” 卓文静:“……”她反思自己,腐眼看人基是不对的。 “我们那么多年的兄弟哪是他说断就断的。”钟陆离一脸烦恼,“老九就是矫情。” 哦,果然是纯洁的兄弟情,是她思想太污了 卓文静忍不住说了实话:“我记得是你要跟他一刀两断的。” 钟陆离不高兴:“你记错了!别废话,同意不同意?” “我跟时大人不熟,你找别人吧。”卓文静胳膊有点痒,她撩开衣袖看了一眼,刀划开的伤口已经长到了一起,现在就算拆了线也不会裂开。 生化人的愈合能力很变态,不过自她从穿越缩水之后她身体各方面的素质就下降到不足原来的一成,恢复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不过还在正常水平范围内,这种的就有些向她前世靠拢了。 怎么回事? 钟陆离:“小爷可以给你很多钱,金银珠宝,你想要什么都有。” 卓文静头也不抬:“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都说了和时大人不熟呀。” 钟陆离气急:“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只需要告诉我老九每天心情是好还是坏,这总行了吧?” 卓文静:“我要金叶子,一次一片。” 钟陆离根本不当回事:“成交!”他脸色这才好转,双手负在背后,像个成年人的模样对卓文静说道,“你不用怕得罪林茂英,林家早就比不上从前了,就他们自家人还以为自己多厉害,谁都该跪舔他们似的,况且林茂英和这林三小姐在小辈里还是最不受待见的,你看看他们那个性情也知道了,无论他们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林家只有撇清关系的份,断然不会替他们出头。(.无弹窗广告)你心里清楚就好。” “嗯,谢谢了。”这个情卓文静还是领的,她放下袖子,慢条斯理的说,“我是不想惹麻烦,事来了也不怕,我父亲与人为善,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代表我们家就好欺负。他家大业大,我爹地位难道就低了?论人脉人缘指不定谁更胜一筹呢,我和娘谁在外头受了委屈,看看我父亲能不能善罢甘休!” 钟陆离:“……”完全不能把卓文静的形容和他知道的卓君兰对上号,卓大人有这么强硬吗?虽然有点严肃,不过脾气很好的。当然,断案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想了想,很实诚的说:“你实在不像卓大人的女儿,那天的小胖子更像一点。” 卓文静:“……” 钟陆离走了之后,卓文静给管事的交代一声,让他等到找狗的人安全回来再离开,有事明天再说,便离开大厅往回走。 下雨了,不用管事让人去喊那些外出抓狗的也会自己回来,卓文静对他们能不能抓住受伤的黑狗不抱太大希望。 狂风和电闪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卓文静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坐在风雨亭中等了一会儿,黑暗中一个人影从回廊上疾步走来,闪电划过天空,照亮的是寇平那张坚毅冷硬的脸。 寇平一到卓文静跟前就笑了,刀重重的往桌上一立,双腿略分,完全是一副大刀阔斧的爷们儿站姿,那神态又透着一股痞气,他摸了摸下巴冒出来的硬胡碴,颇为玩味的说:“大小姐,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卓文静一脸“天啦又来”的毛躁,恨不得跳上桌子抓着寇平的衣领晃他: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能不能别每次都来故弄玄虚这套吊人胃口?! 卓文静一脸痛苦的看着他:“我让你去的还能猜不出来,那只狗肯定是他们兄妹的啊!” “别着急。”寇师父一脸“我不跟你计较”的宽容,“听我说完你就能去看小非了。那只狗的确是他们兄妹的,我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偷偷摸摸的商量呢,张宝满脸着急的问他妹妹怎么办,大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跑出去咬人,听他的意思大黑一直都挺温顺听话,而且比较怕人,这次实在反常。段小花呢,就责怪张宝没看好大黑,说狗才送来你这里几天就发生这种事情,还说她让狗来这里就是代替她陪伴张宝的意思,总之就在那儿埋怨张宝辜负了她的心意,还对她有成见,不想跟她和好,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寇平嘴角勾着笑,“这小姑娘也是有意思,说来说去都是她哥的错,张宝也没觉得不对,妹妹说什么他都一脸内疚自责,到最后已经决定明天就站出来认错,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还叮嘱他妹妹到时候呆在房间里别出去,如果被发现了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让把错处全部推给他呢。”寇师父总结,“这么好的哥哥上哪找?” 卓文静自动把“哥哥”换成“背锅的”。 “段小花想干嘛呢?”卓文静一时想不明白段小花的用意,其实看到那只黑狗,再联系在这边做事的张宝以及突然过来探望关系不好的兄弟的段小花,卓文静就有些怀疑狗是不是段小花家里“不知道跑哪去”的大黑狗,这才让寇平去一探虚实,结果不出所料,的确是他们兄妹的狗,“难道是她指使狗去咬人的?”卓文静脑子里有些乱,她得回去把整件事重新理一理,凭脑子空想很容易忽略某些线索,再者她伤口一直发痒让她集中不了注意力思考,只得暂时作罢。 两个人一同离开,又一起回来,留守的鸣鸿和不明当然不会多问。 雨势稍缓,没刚开始动静那么大,不明在门口蹲着打盹儿,见卓文静回来便揉揉眼睛站起来,强撑着睡意,特别没有安全感的凑到卓文静身边呆着。 “寇师父,你带不明回去睡吧,今晚不会有事了。” 寇平点点头,扫了鸣鸿一眼,似乎有些不放心。 鸣鸿只管看着雨幕出神,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几个的动静。 寇平在不明的脑袋上胡噜一把,声音低沉,带着丝柔和的笑意:“臭小子,走了,回屋睡觉。” 不明抱着他的胳膊,眼睛也不睁开,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卓文静噙着笑,推门进屋,随手又把门关上,隔绝了鸣鸿望过来的视线。 鸣鸿盯着紧闭的两扇门,心中起疑,雨天空气清新,所以门开的瞬间那丝逸散的血腥气闻在鼻子里就分外明显了。他被勾起了好奇心,没多久孟穆清就出来了,趁着门一开一关的功夫他飞快的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只能接过孟穆清递来的箱子跟着他离开,半路鸣鸿实在忍不住问:“公子,那个孩子伤情如何?手臂真的能保住吗?” 孟穆清“嗯”了一声,回答的心不在焉。 鸣鸿轻声试探道:“房间里有血腥气是不是太重了点?公子给那孩子放血了吗?” “别问了。”孟穆清的房间没多远,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他推门而入,半侧着头对身后的鸣鸿说道,“今晚就这里为止,回去休息吧。” 鸣鸿被关在门外,倒是没说什么,隔着雨幕遥望着另外一边灯光晕黄的屋子,手指在药箱上无意识的来回摩挲几下,眉头一挑,低头看着潮湿的大拇指,放在鼻尖嗅了嗅。 血? 谁的?那少年的吗? 他抬手把拇指压在唇边,伸出舌头慢慢的舔了一下。 黑暗的转角处忽然传出一个脚步声,鸣鸿保持着拇指在唇边悬空的姿势,循声转头望去,一个男人从阴影中款款走出。 他手上拿着一把伞,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走过的地方有水痕反着微光,想必他刚刚在风雨中走了一趟,下摆全被雨水打湿,走路的时候总是湿哒哒的往小腿上贴。 鸣鸿对他点点头,一言不发的拎着箱子回房间。 那人慢吞吞的往四周来来回回的扫了几眼,有几个房间都还亮着灯,这个时辰除了他也没谁还在外面晃荡,他轻轻的推开门,动作很小心,即使有一点细微的声响也被大雨和偶尔响起的雷声给掩盖了。 门彻底关死,除了瓢泼的大雨和咔嚓轰隆的闪电雷鸣之声,这个多事的夜晚终于完全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卓文静回来的时候,毛巾的血差不多被吸干了。 她把人都打发走,是因为不清楚唐非接下来会出现什么症状,那些已经被感染的患者注射疫苗后无一不会发热、抽搐,有些还会因为产生幻觉而狂躁,还有的会失禁,如果唐非身上也会出现这些症状,那么他一定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 一直到别的屋子的灯都熄灭,唐非仍然很平静。 卓文静趁着这段时间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带血的物件一块打包,等明天带回家里再烧掉。 唐非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双颊潮红,神情很不安稳,卓文静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偏高,不出所料的发烧了。 随即她掀开被子检查唐非手臂的伤口,腐坏的部位没有继续扩散,目前为止也没有好转,他皮肤下的血脉和筋络暴突,就像钻进皮层下的虫子一样快速的蠕动挣扎,唐非五指成爪,也是筋脉暴突,整只手显得格外僵硬,正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着。 唐非张开嘴无声的说了一个字,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在喊疼。 卓文静清楚这个过程对于感染者而言是艰难痛苦的,可唐非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似乎格外的疼痛,竟然从昏迷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初时他双眸茫然,紧跟着两条眉毛纠结的皱在一起,那平时看起来还有几分少年人英气的脸此时格外的脆弱无助,眼睛里迅速的蓄满了泪水,睫毛轻轻一动,泪珠便顺着眼角无声的滚落下来。 “小非。”卓文静叫了一声,摸摸他的脸,用温热的手指为他拭去泪水,“别怕,疼过了就好了。” 唐非认出是谁,红的不正常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扯出一个委屈的弧度,泪水更是肆无忌惮的滚滚滑落,无声的抽泣着。他哭的像个懵懂害怕的孩童,一见到依赖的家长诸多情绪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三分疼痛也能哭出十分的模样,更何况唐非这还不是一般的疼,刚醒过来还有点控制不了身体,只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卓文静,哭的一抽一抽的,可怜死了。 卓文静多少年都没见过唐非这么哭过了,有些被吓到:“疼的特别厉害啊?”她也发愁,如果可以的话让她替唐非疼都没问题,可这种事情只能他自己扛过去,别人想帮也帮不了,这时候打麻药止痛的都是添乱,靠扎针封闭穴道来隔绝疼痛的办法也根本没用。一般而言感染者神志都是不清醒的,再难过稀里糊涂的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唐非会醒啊,而且看样子意识都还很清楚,那感受肯定是格外鲜明的。 “你被狗咬了不记得了吗?疼是因为你的伤口正在愈合,疼过了你就健健康康的,以后再也不会疼了。”卓文静半跪着趴在床上,一边给唐非擦眼泪一边解释他为什么会疼,不然唐非稀里糊涂的不明白情况肯定会胡思乱想。卓文静的解释是有效果的,唐非依然看着她,眼泪流的却没那么凶了,惊惶恐惧的神色从脸上褪去,只剩下了“我好疼”的委屈和无助。 卓文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凑上去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特别自然的说:“乖,别老想着疼,越想越疼,想点别的事情啊,比如说杂货铺的胡老板,你不是还要去找他玩吗?对了,你最近又在做什么啊,我路过你房间好几次都看到你坐在地上鼓捣东西,哎呀,房间里乱七八糟的……” 她突然闭上了嘴,看着唐非委屈中透着疑惑疑惑中还带着羞涩的小眼神心里卧槽了一声。 暴露了暴露了暴露了!啊啊啊啊啊! 屮艸芔茻我刚刚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她内心抓狂着,表情极度僵硬,脑子里想:快快快!转移话题!我tm说什么才好?! 19.第 19 章 卓文静什么都没说成。(.$>>>棉、花‘糖’小‘說’) 唐非的手臂猛然抽动一下,接着他整个人好像突然之间有了力气,反应剧烈的起身按住手臂,用力过猛直接从床上滚落下来,被卓文静一把抱住双双摔到了地板上,发出了好大一声闷响。 唐非的身体就像栈板上活鱼,一瞬间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四肢身体不停的用力扑腾,卓文静用了全力才勉强把他压住,至于他蹭着地面乱踢的双腿却顾不上了。 卓文静能够感觉到他身体一阵一阵的剧烈抽动,他仰着脖子,额头青筋暴露,面色赤红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在挣扎,表情狰狞的模样绝对称不上好看,挣不脱束缚便用后脑一下一下的撞地板,止不住的泪水从紧闭的眼睛里溢出。 “别这样!”卓文静松了一只手抱住他的脑袋,唐非完好的右手得了自由,从卓文静后背绕过抓着她的衣服死死地搂着,张口便咬住了她的肩膀。 卓文静顾不上疼,转头看向唐非血管一条条爆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变烂,并且一块一块的掉着腐肉的手臂,瞳孔收缩,一脸的焦急和愤怒: 用得着这么修复吗?! 她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这种情况只能是她的血造成的。正常感染者愈合的过程根本不会这样,通常是病毒被消灭后感染部位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只是生理机能方面多少会被影响到,难以维持正常水平。生化战士不一样,他们不止有超强的愈合能力,还有再生能力,类似的情况发生在生化战士身上,他们的身体通常会选择放弃受损严重的部位,也就是和唐非现在一个样,被感染的部位彻底腐烂后脱落,重新生出新的肌肉血液筋脉以及皮肤。 这个过程就像泼了硫酸生生的把皮肉一层一层的化掉,能不疼吗? 烂肉掉光了,唐非也不挣扎了,手和牙齿都松开,满嘴血腥味的把头偏到一边去,脸上透着厌弃和排斥。 卓文静实在不忍心看他露出了里面的血肉和白骨的手臂,也管不了两人灰头土脸一身汗的,想抱他到床上躺着。谁知道她的手臂才从唐非膝盖下绕过,唐非却翻了个身侧躺着,像虾米一样抻着一条胳膊缩成一团,令卓文静无从下手。 没人比卓文静更了解唐非。 少年人的自尊心原本就强,更何况唐非因为患有残疾远比同龄人更加敏感,他面上不露,却比谁都在意自己在人前的形象,总是把自己收拾的整齐又干净,会让他丢面子的事情都是坚决不干的,也只有捉弄林秀的时候不顾恶心的淘气了一回,不过那也是避着人,他压根没想让卓文静知道的。 可是现在呢?他不但像个得了癫痫的病人一样在地上抽搐打滚,还像个疯子一样做出用脑袋用力撞地板这样自残的行为,最让他没办法接受的是他竟然把卓文静给咬出血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全都看到了。 这个事实让唐非难受的要死,他知道卓文静不会怪他,可他怕卓文静看到自己这副丑陋的样子像怜悯街边的乞丐一样怜悯他,而且他也很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一回想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的想法卓文静都能猜出来,现在还想着和唐非保持一个正常的距离显然是不可能的,卓文静放弃了,她在意唐非的感受,远胜过种种隐秘古怪的感觉让她产生的顾虑和矛盾的心思。 她会伤害唐非吗?当然不会。 再大的艰难险阻都经历过了,让她让她死都没有迷惑动摇过,这点坚守底线的定力和意志都没有吗? 卓文静深吸一口气,不管唐非的姿势有多别扭,反正怎么她都抱得动的,就这么神色坚定的把非暴力不合作的少年给搬到了床上去。 唐非把脸埋在枕头里,鬓角的头发完全被打湿,脖子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完好的右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整个人僵硬紧绷的就像被撑到了极致的弓弦。 “小非,你看我一眼。”卓文静握住他的拳头,哄小孩儿一样轻抚着他的头发,耐心的在他耳边安慰,告诉他自己是如何救他的,告诉他自己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不是他的错,“你已经很坚强了,听说那个小林公子都吓尿裤子了,嗯,这个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他会急眼的。”卓文静把话题扯远了,绝对不再提唐非方才的表现,就像她安慰他的那样根本没什么,都是正常的,卓文静感觉得到唐非的态度在松动,她趁机说,“我的伤口快愈合了,你要不要看一眼?” 唐非安静了一会儿,红着眼睛转过头来,卓文静连忙撩起袖子给他看,唐非瘪瘪嘴,满眼心疼,连自己受的伤更重也更疼都暂时忽略了。 “我得把线拆了。”卓文静自言自语,“哎呀孟先生的刀还在柱子上插着没取下来。” 孟先生是谁? 卓文静想着办法转移唐非的注意力,一看他想知道,立刻把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解说了一遍。唐非开始还有心思听,不过他刚才折腾的一通耗费了太多精力,注意力难以集中,而疼痛又是如此的深刻真实难以忽视,又疼又痒,让他都想干脆把整条手臂砍下来一了百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卓文静,熟悉的面孔上是对他真切的关怀和担忧,彼此之间毫无隔阂,丝毫没有出事之前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忽冷忽热和距离感。 想离她更近一点。 这是此刻的唐非最强烈最真实的感受,好像是朦胧的轻纱被揭开,眼前一下子清晰起来的明悟,这个从来不懂“愁绪伤情”的少年在体验了从来没有过的复杂感受情绪大起大落之后的某一刻,突然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一些东西。 他勾住卓文静的脖子,满头大汗,神色显得恍惚又急躁,冒冒失失的撞上了她的嘴。 卓文静嘴唇发麻,一脸蒙圈的呆滞。 她很想问唐非你干嘛啊,然而看着用手背遮住眼睛,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也没有羞涩,看上去毫无缘由的难过着的少年,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有一股灼烧的热度失控了一般从心脏的位置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不可说的念头和感觉冲击着她的大脑,迫使它快向身体下达某种命令。 这时候,卓文静脑子里突然跳出一段对话。 “理论上来讲,正值发育期的孩子更容易改造,而且改造成功后未来会成长的比成年人更快更强大,不过青春期躁动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啥玩意?” “一撩就发…情,十三岁到十六岁的青少年专属,一年比一年强烈,一年比一年难以控制,很容易犯罪的哦,卓少尉。” 卓文静:“……” 听起来很操蛋,真的发生了卓文静才知道当年告诉她这些的人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忽然站起来,一只脚在地上站着,另外一只腿却上了床跪在唐非腰侧,同时手撑在他耳朵旁边,俯身侧头准确的吻上了他的唇瓣。 卓文静没跟人接过吻,有限的经验都是从二次元学来的,在唐非唇瓣上亲了一下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正要分开,唐非难得反应迅速的一把抱住她的脖子不让走,过了一会儿,舌头在她唇上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然后才主动分开,红着脸含羞带怯的凝视着她,既期待,又害怕,这时候倒是丝毫看不出难过或者痛苦难忍的样子。 卓文静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对唐非大胆同时又害羞腼腆的反应作何表示,对方的手臂还在她脖子上勾着,随手都能把拉过去再嘴对嘴的贴半天,卓文静拂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轻声问:“喜欢我?” 唐非眼眶迅速的湿润了,没让自己哭出来,用力的点点头。 “小哭包。”卓文静笑了,语气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果你满了十八岁还喜欢我,我们就结婚……成亲,你愿意吗?” 她说什么唐非都是愿意的,一边哭一边笑,比刚才更用力的点头。 做了决定之后,卓文静的心情倒是比她预想的更加平静,她意识到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就容易得多了。 “这之前,你要听我的话。” 唐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还是点头,目光中除了依恋,更多的便是喜悦和甜蜜。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能除了你和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爹娘也不行。”卓文静从上方与他对视,他笑她也笑。对这个要求唐非没太大感觉,他心里也不想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和任何人分享,所以没犹豫就答应了,然后睁大眼睛乖乖的看着她,一脸“还有什么都说了吧”的大方。 “还有就是。”卓文静低声道,“我没点头之前,不要开口向我爹娘求亲,也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两个……”她停顿,想了想,在唐非嘴上亲了下,“这种关系,懂吗?” 就是要偷偷摸摸的吗? 唐非认真考虑片刻,轻轻的点点头。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无父无母还是个哑巴,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是卓君兰和文弗给的,他们愿意对自己好,还考虑过要正式收养他,可一旦知道他和卓文静的关系,一定会生气,会对他失望,不再信任他。 现在他一无所有,可四年之后一切都会不同。 唐非由衷的感到庆幸,庆幸他开窍的还不算晚,庆幸卓文静给了他回应和承诺,庆幸他有四年的时间去努力。 卓文静低下头,呼吸喷洒在唐非脸上,低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有主意,小非,你不比任何人差,可能用不了四年你就能像个有担当的男人一样站在我父母面前,顶天立地,无所畏惧,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唐非红了脸,眼睛却十分明亮,熠熠生辉的回望着卓文静。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唐非左臂完全复原,新长出的肌肤水嫩细腻的像婴儿,明显比周围的皮肤白,唐非有点郁闷,卓文静安慰他:“多晒晒太阳就好了。”卓文静给他弄上绷带吊在脖子上,叮嘱他小心点别给人看出异常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和唐非关系的改变并不会给卓文静造成太大的影响,她对唐非的喜爱之心是毋庸置疑的,“一撩就发…情”的“青春期”躁动可能只是个意外,然而只在面对唐非的时候才被触动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显然她对唐非没自己想的那么纯洁。 卓文静懒得考虑这种关系是不是正常,无论如何她都乐意给唐非选择的自由,哪天唐非长大了,成熟了,想法变了,爱上了别人也没关系。至少现在她对这个寄托了太多感情的男孩有着无限的包容和耐心,仿佛他做错什么都能得到原谅,他有任何愿望她都愿意帮他实现。 为什么? 卓文静不知道,更不关心,目前她需要克服的是每次“一撩就发…情”后面对一无所知的纯洁少年产生的罪恶感。 所以说,唐非要是再大个几岁……多好。 20.第 20 章 第二十章 雨过天晴。 卓文静在房间里喝了粥,拿着吃剩下的半个包子,慢悠悠的去找唐非。 隔壁房间没声响,门前的木制地板上有几个半干的泥脚印,卓文静门前也有,是一个来叫她们起床吃饭的婶子留下的。 昨夜一场大雨,连铺着石板的小路上都是泥啊水的,哪里都不能幸免。卓文静带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唯独没有带鞋子,凌晨从唐非那儿回来两只鞋子都脏的不成样子,和干干净净的裙摆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抬起脚满脸无奈的看着,清越的哨声短促鸣响一次,红光满面的唐非正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对着她笑。 睡眼朦胧被寇平从房间里拎着出来的不明尖叫一声:“小非哥你醒了啊!”他哇啊啊啊的冲过去,想给唐非来个熊抱,被卓文静揪着衣领及时的拦住了。 “看到了没?”卓文静指着唐非固定在胸前的手臂,“伤员懂不懂?不能碰,保持距离啊。” 唐非惊魂未定。 不明连连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唐非:“小非哥你还疼吗?” 唐非摇了摇头,对走过来的寇平也笑了一下,寇平大手按着他的脑袋揉了一把:“好小子,没事就好。” 几人到前面去吃饭,寇平说他早上起来看到其他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孟穆清还想给唐非看看伤情,寇平让他等唐非醒了卓文静也在场的时候再看,然后孟穆清就和他那个叫鸣鸿的护卫用餐去了,至于其他人,除了那位沈大夫,林秀还有刘彬他们几个年轻的好像都没起。 卓文静在大厅看到孟穆清,急忙回头去看柱子,上面空空如也,小刀不见了。 卓文静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是谁拿走了,后来管事过来也说没印象,等大家都吃好了他想起来什么迟疑的告诉卓文静:“昨夜您走了没多久,林公子回来找他落下的东西,让小人帮忙一起找,回来的时候那几个被派出去找狗的人就已经在这里了,会不会是他们中的哪个给拿走了?” 这些人中有几个是林家的护卫,管事记不清楚脸,因为怕了林茂英,不敢去问,卓文静只得作罢。 刀丢了是小事,卓文静表示等回去会重新打造一把赔给孟穆清,孟穆清摇头说不必了,拉着唐非给他诊脉,之后便为此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怎么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又因为答应了卓文静保密,没办法向人请教,只能把问题藏在心里,直到很多年后才能释然。 下了雨马场就没什么好玩的了,虽然天放晴了但脚下的泥地都是软烂的,谁也不想把自己搞的脏兮兮的,吃了早饭就都会回去。 睡了一夜之后大家好像对狗咬人的事情有些失去兴趣,毕竟事不关己,也知道狗被重伤活不久威胁不了自己,想起来才顺口问管事有没有抓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听到没有,刘彬便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给林秀听,故意激怒他似的冷嘲热讽,林秀当时就摔了碗,冲上去揍了刘彬一拳,然后就打了起来,钟陆离命侍卫分开他们两个扔到门外,这才消停。 卓文静对那个叫刘彬的也是无语了,这是没脑子还是贱,非得被揍了才能老实吗? 唐非不认识刘彬,看到和他打架的林秀才想起来他昨晚想到的一件事情忘了告诉卓文静,两只手比划起来,被卓文静按住,看了下并没人注意这里,松口气。 唐非挠了下她的手心。 卓文静看他,他就一脸无辜的对她傻乐。 卓文静吓唬他:“老实点,不然回去收拾你!” 唐非一脸“来呀”的期待表情,还手贱的摸了摸卓文静藏在袖子里的一截皓腕,触感远比拉拉小手更美妙更刺激,本质是个纯情小男生的唐小非脸腾的红了,嗖的缩回手,慌慌张张的把头转到另一边,给了卓文静一个后脑勺。 卓文静:“……”耍流氓的到底是谁? 好半天唐非才低着头忸怩的转过身来,不敢看卓文静,一只手比划半天,另外一只手小幅度的配合着把他想到的东西告诉了卓文静。 开始卓文静还好笑的看着,看明白唐非表达的意思脸色一下子就冷了,唐非“说完”,觉得有些不对,疑惑的抬起头,被卓文静脸上可怕的表情吓到了。 卓文静脾气不算好,但她心大,想法随性,很多事都不在意,会抓狂,会暴躁,但极少动怒。唐非见过她生气的样子,这次不一样,唐非觉得很不安,有点害怕,卓文静给他的感觉就像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卓文静尽量控制着脾气,对管事道:“把张宝和他妹妹叫来。寇师父,麻烦你也去一趟吧。” 管事心中犯嘀咕,看到卓文静什么都知道,态度强硬,只得打消了装傻的念头,领着寇平去找张宝和段小花。 本来早走的人看到这一出,察觉到了什么,各抱心思的留下来看情况。 孟穆清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给唐非诊过脉就回去了。那位沈大夫原本是和孟穆清一道来的,因为给刘彬看了伤双方迅速的熟悉起来,和刘彬以及蓝衣服的公子哥说着话,注意力却在卓文静这边。林秀僵着脸,在座的大概也只有他真心想赶紧回去,可林茂英和林三小姐两人没来,他也只能浑身不自在的继续等,和他一道的叫夏子如的少年也流露出好奇的神色,这时候走了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乐得林茂英和林三小姐再迟点来。至于钟陆离,他想留下完全用不着借口,理直气壮的等着看热闹。 卓文静谁也没理,爱看就看,没什么需要避人的。 过了很久,寇平和管事才带着一男一女回来,男的是张宝,女的就是段小花,张宝满脸不安,段小花微微垂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嘴角的弧度和绷紧的下巴显现出几分凉薄和冷漠。 寇平:“这姑娘不愿过来,多费了一些口舌。” 段小花抬起头不忿的说道:“京兆府的就能强迫百姓了吗?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 “小花你别说了。”张宝着急,“官爷,我妹妹不懂事,您大人大量……” “别。”寇平抬手阻止他说下去,笑道,“我当然知道她不懂事,嗯,多大了,十六岁吧?也是不容易,我小侄女六岁就懂对人吐口水多没教养,我可什么也没说,就在那儿站着也能被殃及池鱼,管事你说是不是?不是不懂事吗?我也没跟她计较啊,你也别替她道歉了,我看她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张宝听了简直无地自容。 段小花涨红了脸,语气尖利,如泼妇骂街一般破口大骂:“你们一来就要带我们兄妹走,谁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个老不死的还想对我动手动脚,一看就知道是个老色鬼!不要脸的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吐的就是你们!” 管事气的冒烟:“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根本没碰你!” 段小花叫道:“那是我躲得快!别当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在想什么,一个比一个假正经,看到漂亮女人就挪不动脚,满脑子都是下三滥的念头,龌龊!恶心!……” 一屋子性别为男的躺枪人士:“……” 张宝着急的低声下气的哀求:“小花你别说了。”又转身给管事道歉,“张管事,您别生气了……” “别跟我说!” “都闭嘴!当这里是菜市场吗?”钟陆离忍无可忍的喊了一嗓子,“再吵都给我扔出去!” 耳边顿时清静了。 钟陆离实在是怕了段小花,那真是什么难听话都能说的出口,比起这个,他更愿意看卓文静一言不合就发飞刀! “卓大小姐,你让管事找他们过来,有什么话就赶紧问吧。” 段小花早就看到了卓文静,一听竟然是她要自己过来的,便仇视愤恨的看着她。 卓文静冷冷道:“谁养的狗?”她问的是张宝兄妹,眼睛却盯着段小花。 张宝正要承认,段小花打断他,不客气的冲卓文静说道:“什么狗,不知道!怎么,看我们兄妹无依无靠就想给我们泼脏水诬陷我们吗?”她越看卓文静越觉得在哪里见过,声音也耳熟,看到一旁的唐非,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她便是出现在荒宅后来又和时彦到自己家中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有了一丝慌乱。别人不知道,卓文静一定知道她养了一条大黑狗并且送出去了。 果然下一刻卓文静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段小花,还没认出我是谁吗?京兆府少尹因为查案到你家中问过话,户长说你养了一只大黑狗最近送走了,应该是送到你同母异父的哥哥张宝这里了是吗?张宝你来说,昨晚袭击人的狗是不是你家的那条。别说谎,我能查到真相,你承担不了说谎的代价。我没让你说话的时候别开口,段小花,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记住了,你也说了当官的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擦亮眼睛看看这里都是什么人,凭什么以为他们会容忍你放肆?因为你漂亮?你觉得他们见过的漂亮女人还少吗?看到没,这个男孩子长得都比你好看,所以自我感觉别那么好。” 不明一脸害羞的往寇平身后躲,还摸了摸自己的脸,喜滋滋的。 众人:“……” 寇平发现卓文静对段小花异常刻薄,甚至有点刻意侮辱和轻视……当然他不喜欢段小花,不过卓文静平时并不是这样的人,这么不留情面的针对一个人,不是她的作风。他有点纳闷儿,如果要迁怒的话昨天晚上她就这么干了,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段小花目光里的仇视已经变成了可以称之为“恶毒”和“仇恨”的东西,如果给她一把刀她现在就能把卓文静给捅了,再划花她的脸,扯烂她的嘴……她控制不了心里越来越多的恶念,也不想控制。 卓文静不看她,神情冰冷:“张宝,你说。” 张宝低声道:“是……” 林秀愤怒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要不是夏子如拽着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子如你松手!我命都差点没了,就因为他!要不是卓姑娘把他抓出来这混账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这种情况下刘彬都少见的没说风凉话刺激林秀,看着张宝的目光充满了不善,没有人喜欢被人瞒在鼓里,特别是这种隐瞒会对他们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被攻击的不是他们那是好运。 不明悄悄的对寇平说:“师父,我昨天也看到那条狗了,没拴绳子在院子里,差点咬我,好凶的。” 寇平皱眉看着满脸后悔和惶恐的张宝,语气严厉:“你有没有把别人的安危当回事,偷着养也罢了,还放它乱跑,万幸没出人命,否则你也得坐牢!” 张宝“噗通”一声跪下,哭着道:“我……我也不知道它怎么把绳子咬断的,大黑就是叫的凶从来不咬人的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大人我错了别抓我坐牢,我要是坐牢了妹妹可怎么办,我、我不能坐牢,我答应了娘,答应段叔……” 段小花咬着下唇,右手抠扯着腰带,左手放在胸前无意识的紧抓着衣领,低头看着磕头求饶的张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卓文静情绪毫无波动,眼睛始终望着段小花,在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只有张宝求饶认错的哭声时,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真的有人该被投入大牢,也不会是你。” 张宝听了,怔了一下,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21.第 21 章 林秀着急的问:“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顺着卓文静的目光,看到低着头不与任何人对视,再也没有之前泼辣和咄咄逼人的段小花,警觉的问道,“和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她做了什么?” 张宝回过神,大惊失色道:“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他急的脸都红了,“她昨天才过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没看好大黑啊!” “真的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她来了之后你偷偷养着的大黑才咬断绳子跑的吗?”卓文静转身,“不明,你昨天什么时候看到狗的?” 不明挠挠头,纠结:“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反正天还没黑,啊想起来了,就是大小姐走了之后,一眨眼它就冒出来了,特别吓人!” “拴绳子了吗?” “没绳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明回忆片刻,肯定的点点头,“肯定没拴绳子,我还以为是野狗呢,那么凶!” “听到了吗张宝,如果真是狗自己咬断绳子跑了,本该系在它脖子上的另外半截断绳去哪了?林少爷,你有看到吗?” “没有!”林秀咬牙切齿,“我也以为是野狗。是有人故意把狗放开的?”他怀疑的看向段小花。 “只是推测,并没有证据。”卓文静的回答出乎众人意料,她的视线慢吞吞的从段小花身上挪开,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看上去似乎理智而冷静,“这是一个疑点,我说出来各位可以自己判断,在这里谁也没有断案量刑的权力。段姑娘,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段小花目光闪烁,好像突然又有了底气,突然抬起头来不甘示弱的瞪着卓文静,提高了声音打断她,“还是个官家小姐呢,心肠忒歹毒!没凭没据的就赖我放狗咬人,我还说是你干的呢!张宝你是个男人就起来,这么看着你妹妹被人家欺负吗?我们走!看谁敢拦我,不信我告到她老子面前,让所有人都看看他闺女是怎么给人家泼脏水的!”她忽然换了腔调捂着脸哭号,“没法儿活了啊……欺负人啊!” 众人被她聒噪的干嚎声吵的直皱眉,都是大男人,自持身份,谁也不想掉价的跟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女人吵,真撕扯起来那就难看了,只能尴尬又无奈的看向在场唯一的女孩子。[.超多好看小说] 然而卓文静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完全无动于衷的等着段小花的“哭声”变小,继续说下去:“张宝说过,狗叫的凶从来不咬人,是不咬人还是没机会咬人我们先不讨论,如果有陌生人靠近狗是会狂吠不止的吧?”卓文静看了眼张宝,张宝显得无所适从,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是,“那么,除了昨晚,管事最近有听到犬吠声吗?” 管事的摇头:“从来没有。” “你家的狗还真是听主人的话,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被发现,你说是不是,张宝?” 张宝神色呆愣,好像不明白卓文静在说什么。 “它除了听你们兄妹的话,还会听其他人的话吗?” 张宝本能的迟疑躲闪,段小花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慌张,正要说话,卓文静目光如电的看过来。段小花之所以敢那么嚣张的大吵大闹,就是因为心里清楚这些人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有恃无恐,然而卓文静看过来的这一眼却让她突然心悸起来,人对危险回避的本能让她不敢在这时候多说一句话。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考虑吗?”寇平抱着刀往卓文静身后一站,八尺硬汉,一身罡气,猛然沉着脸喝了一声,“说!” 这招相当有用,寇平用过无数次,一般用来对付懦弱胆小的嫌疑人,百试不爽。 张宝哆嗦一下:“不……没有,大、大黑只听我、我妹妹的话,也听我的……” “那么昨晚事发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这回不等张宝开口,管事就替他说了:“那个,张宝在我那儿,小人是怕他怠慢了各位公子小姐,所以特意叫他来提点一番,后来知道出了事,也没顾得上他去哪里了。” “他在你那儿呆了多久?” “大半个时辰吧,我还叫他做了别的。” “段小花,你呢?”卓文静盯着段小花的眼睛,段小花下意识的躲闪,脸上闪过紧张和慌乱的神色,假装镇定的说,“我就在房间里。” “谁能作证?” “张宝……我哥哥,你什么意思啊!” “段小花,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演有多拙劣?”卓文静完全没耐心听她继续扯谎抵赖,隐忍的怒气浮现在面孔上,语气严厉的冷声说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叫你们兄妹过来?只是因为知道狗是你们养的吗?当然不是!唐非告诉我昨晚他们本来快要把狗吓退了,有人吹了一声口哨狗才突然发狂攻击他们,唐非看到你了,你慌忙逃跑的时候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弄脏了袜子,还摔了一跤,裙子也脏了……” 段小花强撑的镇定几乎要维持不住,额头已经见了汗,然而在卓文静最后几句话说出来后眼睛突然亮了,就像是在即将落败的一刻抓到了对手致命错误,兴奋激动,喜不自胜的大声喊道:“不对!不是这样的!你在撒谎!我的袜子是干净的!裙子也是干净的!你在撒谎!当时我――” 短暂的寂静过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段小花脸上的血色褪了干净,她嘴唇颤抖,眼神是事情败露之后的惊慌和害怕,毫无意识的摇着头,企图垂死挣扎:“不,不是我我……衣服没脏……她说谎啊……” 张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仿佛不认识段小花一样:“小花,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怎么做了?!”张宝的话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段小花,她突然就崩溃了,癫狂的对张宝拳打脚踢,尖叫,“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贱货!小畜生!狗娘养的!是你们害死了我爹,你和那个婊―子害死了我爹,还想害我!去死啊――!不是我……”她红着眼睛转过头来,眼神可怖的盯着卓文静,“是你!你这个婊、子我要杀了你!”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卓文静,谁也没料到段小花说发疯就发疯。 卓文静离的太近,段小花的指甲几乎抓到了她的脸,反应最快的竟然是唐非,段小花一发疯他就满脸紧张的跑过来,大家都在震惊的时候只有他伸手一捞,从身后搂着卓文静的腰抱她起来,动作漂亮又迅速的转了个身,段小花手贴着他的后背擦过去,被寇平钳子一样的大手锁住。 段小花的动作骤然失去了力量,手捂着腹部痛苦的弯下腰,状况频出的让寇平这个喜欢直来直往的糙汉子抓狂,“别叫了”的头一个字刚吼出来,就见段小花的裙子上晕开星星点点的血迹,越来越多,很快就变成了一片。 “我的孩子――” 年轻女孩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 林三小姐从门外摔进来,脸色犹如见了鬼一般苍白惊恐,然而她却看也没看段小花一眼,一句声音完全变调的话让众人陷入了另外一种吃惊和混乱中。 “杀人了,小叔,林……林茂英死了!” 她半趴在地上,袖子和手上都是血。 卓文静收起脸上的惊愕,拿开唐非圈着她的手臂,脚后跟落地往前走了一步拉开距离:“沈大夫,麻烦救人。”那沈大夫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放下杯子去看段小花的情况,卓文静看了眼钟陆离,钟陆离就算不懂她的意思也知道现在不能傻愣着,指了夏子如、刘彬、蓝衣人,“你们三个留下帮忙,看好林三小姐,别让她乱跑。这里还有女人吗?” 最后一句问的是管事,管事连忙道:“有个厨娘……” “叫她过来。” 见管事慌慌张张的要走,卓文静喊了一声:“先别急,多叫些人守着大门,别让人任何人进出。” 钟陆离:“按她说的做。” 卓文静吩咐寇平:“寇师父,你回城带人过来。” “好。”寇平点头,大步流星的离开。 “林少爷。”卓文静看向不知所措的林秀,“你的人都在哪里?”来的人当中就林秀这一拨人带的随从最多,这会儿却不见人影,连林茂英出事都是林三小姐发现并过来报信的。 林秀结结巴巴的说:“堂、堂叔他发了一通脾气,昨夜还下着雨,就让我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钟陆离皱眉,他和林茂英接触的时间虽然很短,不过一直觉得这个人不正常,做出这种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别说了,过去看看情况。”他现在都不能相信真的死人了,根本毫无预兆。 除了被指定留下来的刘彬等人,其他人纷纷往后面的院子走去。 22.第 22 章 门是敞开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众人走至门前,看到极其血腥的一幕。 林茂英的尸体平躺在血泊中,脖子上插着一把刀,大腿及下的部位消失,地上的鲜血一直蔓延到门前,让人无处下脚。 钟陆离才看了一眼就连忙走开,摇头道:“死了。” 林秀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两腿立刻就软了,白着脸坐在地上起不来。 卓文静盯着林茂英脖子上的刀,这把刀很特别,不是孟穆清其余几把中的一把,就是她落在前厅弄丢了的那把,很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窗户是从房间里面插上的,桌子旁边只摆了一张凳子,桌子上放着林茂英的折扇以及半杯茶,茶壶的壶嘴对着这只杯子,另外五只茶杯倒扣着摆放在茶壶周围。 林茂英衣着头发齐整,没有挣扎的迹象,表情平静,看起来就像是在睡梦中毫无痛苦的被杀掉,而从林茂英在地上躺着的朝向来看,他被杀之前应该就在桌边坐着喝茶,很可能是失去了意识之后被人扶着摆放在地上的。 卓文静不方便进去查看,想知道其他的也只能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由钟陆离的侍卫留下看着现场,其他人回到了前厅。 因为凶案的发生,孟穆清没走成又折了回来,和其他人一起在前厅里呆着,而且看样子显然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 段小花被抬回房间里,管事找来两个妇人照看她,沈大夫说她身体情况稳定,孩子却没能保住。 妹妹未婚先孕,还意外流产,加上她纵狗害人,一件件的事情都让张宝感到混乱无比,他抱着头默不作声的蹲在角落里,看上去很受打击,其他人不因为段小花的事情迁怒他就已经很好了,根本不会有人过去安慰他。 卓文静到大厅里的时候刘彬正闹着要回去,一听到林茂英真的死了就更不愿意在这里呆着了,还是钟陆离说话有用,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在官府的人到之前谁都不能走。 马场那么大,位置偏僻,有人在暴雨天偷偷潜入行凶杀人的可能微乎其微,最有可能的是凶手就在这里。[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卓文静怀疑凶手是林茂英认识并且一定程度上熟悉的人,不过说起来在场的和林茂英有过交集的除了林三小姐和林秀,就是她和管事了,其他人谁也没和林茂英单独说过话,当然不排除某人和林茂英有过来往双方却假装不熟的情况。 雨后道路泥泞行走不便,众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寇平才回来。 来的是曹先,没见到时彦钟陆离顿时没精神了,把事情大致交代了一下,让曹先有事再到侯府找他就领着侍卫走人了。 其他人也都一样,问过话之后没什么大问题的就给放行,日后有需要他们还是要出面作证的。最后留下的只有卓文静、唐非、不明三个,和死者关系紧密的林秀、林三小姐,主动要求留下照看病患的沈大夫,以及孟穆清主仆。 卓文静第一次看京兆府新来的那个验尸官是怎么验尸的,基本就是看的多动手少,能不碰尸体尽量不碰,前后花了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结束了,转头告诉曹先:“一刀致命,凶器就是死者脖子上的刀。” “就这些?” “不然还能有什么。”验尸官不解的看着他,“验明死因不就行了,其他的我不管的。” 曹先一脸不能更糟心的表情。 卓文静也忍无可忍:“你见谁脖子被扎上一刀表情还能这么平静的?你确定这就是他的死因?” 验尸官看卓文静脸有点熟,想了半天:“哦哦,你是卓大人的千金。大小姐,你回房呆着吧,这种事情一个姑娘家的不好参和,尸体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老曹都没管我你多管个屁闲事啊! 卓文静在心里吐槽他,翻了个白眼进入林茂英的房间,该看的曹先都让人看了,因此并没有人阻拦她。唐非在房间里呆不住,丢下不明跟过来,卓文静前脚进去,他后脚贴着墙根避开血迹跟进室内,看到卓文静正对着窗户研究什么,没过去打扰,走到摆着茶杯的桌子旁边,忽然皱皱眉,伸手把茶壶转了方向,让茶壶耳朵转到右手边。 “小非,你做什么呢?” 唐非好像做坏事突然被抓包似的,连忙把手缩了回去,转过脸对卓文静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干你说啥呢”的抵赖模样,眼睛和卓文静对视一秒立刻飘忽的飞往别处,刚转身要走,被卓文静使坏从后面捏住了脖子,呼的吹了一口气,语调阴森森的对着他后脑勺说:“别跑呀,小伙子,我们来玩游戏吧~呵呵呵呵呵……” 捏在脖子上的手湿漉漉带着丝丝凉气,脑袋后面的声音暗沉怪异说话的语气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 唐非要是能喊,指定“嗷”的一嗓子就蹦起来了。 他慌忙转过身来,满脸惊悚的往脖子后面摸,手指头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变成红色,只是有点潮湿,应该水。 唐非怒了,严肃的瞪着卓文静,一脸“你怎么可以这么吓唬我”的责怪和“你说你是不是错了道歉我就原谅你”的大度,试图从气势上压过她。 卓文静见不得他这种故作老成多威严似的表情,调皮的捏着他绷紧的脸皮往上一扯:“小可爱,笑一个。” 唐非瞬间破功,推开卓文静的手非要捏回来,卓文静挡着他:“别闹别闹,有正经事问你。”唐非不乐意的看着她:你先让我捏一个呀。卓文静假装没看懂:“这茶壶原来是怎么摆放的啊,小非你快摆给我看一看。”她凝视唐非的眼睛,温柔道,“听话,乖~” 以前相似的话卓文静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也是这样逗趣促狭的语气,唐非从来没觉得有什么,这次却品出了些异样的味道,一下子就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再闹下去,和卓文静分开,低着头把茶壶摆成一开始他见到的模样。 卓文静坐在凳子上,盯着正面对着自己的壶嘴:“谁放茶壶的时候会把手柄对着另外一边,不嫌别扭吗?”她点了点桌子的另外一侧,“如果倒茶的人坐在这里,那就说得过去了。”卓文静把倒扣的五只杯子全都口朝上放着,其中四个茶杯都是干净的白色,只有一个在杯底留有淡淡的茶渍。 唐非:这个杯子用过? “嗯。”卓文静点点头,沉思着,“还挺小心的,知道把茶杯归位,可惜茶壶的位置放偏了。奇怪……” 唐非五根手指头在她眼睛前面晃了晃,卓文静回神,从凳子上起来,走过去打开窗户,跳了出去。房子后面也是一片草木葱郁的院子,翻过墙头就能直接跑到了林子里去,卓文静弯着腰在地上仔细的找,在窗下不远的草地上发现了一个成年男人留下的大脚印。 她又从窗户外爬了进来,也不搭理人,急匆匆的跑过去看了眼床,又打开放置备用被子的柜子,里面是空的。 “难道有两个人?”卓文静自言自语,“总不至于绕一大圈回凶案现场锁窗户吧?” 唐非一头雾水:什么两个人? 卓文静低声说:“就是说,除了凶手之外,还有一个人。一个用被子包着林茂英的腿跳窗户跑了,被子不容易被血浸透,所以尸体周围没有零散的血滴,而另外一个从里面把窗户插上,关上门离开。” 唐非吃惊的眼睛都瞪圆了,想到有两个面目凶恶的杀人凶手在暗处盯着他们看,瘆得慌,不安的往卓文静身边靠了靠。 卓文静本来还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想到了其中一个嫌疑人可能是谁,看他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的脸,默默的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回房间和不明呆着吧,我等会儿就去找你。” 唐非一下子就蔫儿了,特别不舍得的盯着卓文静,眼神无辜又可怜,一副“你怎么老是让我一个人呆着”的委屈劲儿看的卓文静罪恶感直线上升,就好像让他自己回去呆着是多么罪大恶极多么冷酷残忍的事情一样。 卓文静一脸崩溃:“我认输,你说了算行吧?” 唐非挺郁闷的,心说我也没欺负你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我喜欢你的啊。他这么想着,把右手递给卓文静,秀气的眉毛皱着,墨染一般透亮润泽的眼眸认真又固执的看着她,好像赌气一样显得又倔又闷,他的手孤零零的停在虚空越久,他脸上的着急和不安就越是明显。 直到卓文静把手递给他,让他紧紧地握着。 他心中安定,仔细的看着卓文静脸上的表情,卓文静也很认真的回望着他,发自内心的微笑着。唐非看着她对自己笑的样子,眼神有些发懵,愣愣的上前几步,在卓文静退无可退的靠上了身后的柜子时,带着做梦一样的表情凑过去亲上她柔软温热的唇瓣。 两个人的位置是房间的四角,就算有人进来也不能一下子就看到,所以卓文静没反抗,顺从的给他亲了一下,可能是姿势相对而言比较被动,卓文静心里略感奇怪,有点不适应。 她一直睁着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到唐非亲上来时没有焦距的眼神,少年人鲜活而坚韧的身躯隔着薄薄的布料向卓文静传递着火热的温度,她能够感受到在这具日渐褪去青涩向着成熟迈进的身躯内跳动的心脏,每一下都是如此的有力而兴奋,向她诉说着某种情感的悸动和萌发。 只轻轻一碰,几秒过后他绵长的呼吸停滞了片刻,卓文静感觉到他的僵硬,心里有些好笑:这是才清醒过来?她主动拉开距离,还没看清楚唐非脸上的表情,对方便再次吻住了她,生涩、紧张,但完全没有停止的打算,极少见的带上了一丝正在成熟中的大男孩的侵略性。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毫无技巧可言,却实实在在把卓文静给惊到了。 唐非主动分开的时候卓文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怔愣的看着红着脸不好意思看她的大男孩儿,感觉到了一丝没有过的陌生以及新鲜,她第一次意识到唐非那无声无息的成长和变化。 23.第 23 章 卓文静渐渐地回过神来,面对含羞带怯的唐小非,她无情的板着脸:“注意影响唐小非同学,下次公共场合耍流氓我真的要教训你了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唐非知道她没生气,忍不住咧开嘴冲她乐,点点头比划道:知道,要偷偷摸摸的。 卓文静:“……还有你现在是伤员不要随便动你的左手。” 唐非心虚的朝门口看了一眼,并没有人,他讨好的冲卓文静笑了一下,乖乖的把缠满绷带的手臂固定在胸前,表示不会乱动了。 庭院中,验尸官颇为不忿的撇着嘴站立在一旁,而验尸的竟然换成了孟穆清。 卓文静向曹先投去一个惊讶而疑惑的眼神,曹先笑了一下,轻轻走过来问她:“大小姐,你有发现什么吗?” “有啊。”卓文静把自己观察到的东西告诉曹先,曹先原本也只是习惯的问一句,没敢想她真的有新发现,连忙让人重新查证。 卓文静悄悄问他:“曹叔,你请孟公子帮忙验尸的啊?” 曹先也悄声道:“不是,孟公子他自己要求的。” “啊?”卓文静纳闷儿,老实说孟穆清的形象和验尸这种工作真是一点都不搭边,然而看到孟穆清穿着白色的罩衣,全神贯注的在尸体上动刀子,表情投入的没有一丝一毫正常人的情绪,眼睛里甚至还有点冷光闪烁的模样,卓文静又有点发毛。 训练他们的教官曾经说过,最可怕的罪犯其实并不是那些拿着刀一通狂砍的杀人狂,也不是一看就极度扭曲疯狂的变态凶手,而是那种看着特别正常,动起手来连毫不犹疑连表情都不变的人。 孟穆清动刀子的时候就有点这种气质。 她扯了下嘴角,收回目光:“那个鸣鸿呢?” “谁?” “孟公子身边的那个黑衣男人。”卓文静瞅瞅唐非,见他好奇的盯着孟穆清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才低声说道,“我觉得他没说实话,林茂英房间的窗户和他房间挨的很近,有人打开窗户跳出去,扛着棉被和断腿从窗户跑到墙根的这段距离,普通人可能察觉不到,他一定会有感觉,不明半夜起床到走廊撒尿他都警觉的开门看,怎么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睡的很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曹叔,你想办法搞到他的鞋子……或者脚印,和屋后空地上的比对一下,我到他房间看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好。”曹先神色凝重,有些担忧的看着孟穆清,“那个侍从被孟公子打发去准备马车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不该让他动尸体的。” “没关系,他比那个草包有用多了。”卓文静安慰他,“孟公子应该没问题,就算他也有问题还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尸体动手脚,回头把他的验尸结果拿给我看就行了。” 卓文静算老验尸官的半个徒弟,别的不说,验尸记录还是能看的,她说可信就可信,她觉得有问题那就不能信。 得到卓文静的保证,曹先放下心来,二人分头行事。 鸣鸿并没有卓文静想的那么谨慎。 唐非推开窗户,在窗台正中偏右的位置发现了一层半干的泥印子,正好是一只脚的宽度。看痕迹应该有人擦拭过,可惜并没有擦干净还是留了痕迹。而屋外的窗脚下有几块夹杂着烂树叶和草叶子的泥块,就跟唐非在泥地里踩过用树枝从鞋底刮下来的一个样……唐非目光一转,看到了那根被扔在草丛里粘着泥的棍子。 卓文静凑过来扫了一眼,对比隔壁倒扣的茶杯以及接近完美的凶杀现场,煞有介事的对唐非说:“看到没,这就是猪队友。” 唐非受教的点点头,然后满脸问号的看着她:谁的猪队友? “凶手的。”卓文静摇头,哼道,“太不走心了,呵,到处都是能证明他半夜偷偷跑出去的证据,多半他就是帮凶了。” 唐非由衷的夸奖她:你真聪明。 “过奖过奖。”卓文静一脸淡定,眼角上挑,各种高冷不屑的斜了唐非一眼,拿腔作调的吐出几个字,“学着点儿,懂吗?”手指还戳了下唐小非的脑袋。 唐非一脸黑线。 卓文静冷笑,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说:“怎么,还不服气呀?本宫关你小黑屋信不信?”她故意欺负人似的动手捏唐非的脸蛋,唐非也不抵抗直接挠她胳肢窝,卓文静连忙哈哈哈的夹着胳膊跳开,怒道,“别挠我痒痒!” 唐非冲着她直乐,哄小孩似的点点头,特别大度包容,晶亮的眼睛含笑望着她:嗯嗯,不挠了。 一种被人宠着的感觉刺激的卓文静满身鸡皮疙瘩纷纷起立致敬,她没表情的看了眼似乎启动某种奇怪模式的少年,内心“卧槽”脸上麻木的转身离开。 唐非特别自觉的跟在后头,嘴角微翘,好像很开心。 孟穆清脱下罩衣,顺手递给草包验尸官,对方表情呆愣下意识的拿着,片刻后回神,愤然道:“你当我是你的小厮吗?” 孟穆清转头看他一眼,验尸官挺挺胸膛正待与他理论,对方已经平静的收回视线,清冷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向曹先叙述他验尸的结果: “死者先被银针刺穴失去意识,然后才被刺破喉管而亡。之后凶手拔出小刀切断死者双腿,又將刀插回去。手法干净利落,下刀的位置和用刀的方式足以让一个力量一般的普通人只凭借一把小刀就在最短的时间切断死者的双腿,看得出凶手对人的身体结构肌理骨骼都非常了解。” 验尸官先被他抢了活,接着又被无视,气的够呛,听了孟穆清的话不悦的反驳道:“你不是瞎编的吧?什么银针刺穴昏迷了才被杀的,我都不知道,你一个书生怎么知道?曹大人,不是我说,您这也太胡来了,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能验尸的话还要我这个验尸官做什么?今天的事情我一定要告诉卓大人,让大人评评理!” 他自我感觉好像还不错,压根没觉得自己专业水准有任何问题似的,一脸“你们都是胡闹不负责任我必然要揭发你们”的正义凛然。 和时彦这个纯粹的战五渣天才比,曹先虽然武力值高却是个忠诚正直的厚道人,不涉及原则问题一般他跟人是吵不起来的,被验尸官呛声也不放在心上,而是真诚耿直的回应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位便是与时大人齐名的孟穆清孟公子,他医术很好的,没有胡来,本官相信他,验尸官你不要捣乱了。孟公子,您继续说。” 卓文静发誓以她对曹先的了解,曹先说这些话没别的意思,他就是很单纯的阐述事实,没生气,没不耐烦,没像她一样各种看不顺眼这个草包又没自知之明的验尸官,他那句“你不要捣乱”绝对是发自内心充满诚意和善意的劝解,真的不是嘲讽。 但验尸官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一只鸡蛋给噎着了,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满脸通红,手抖啊抖啊的痛苦的指着曹先。 曹先神色一凛,五指握拳出手如电击中验尸官的腹部,验尸官“噗”的吐出一口气,深深地弯下腰,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你居然打我”的不敢置信,颤巍巍的抬起头瞪着曹先。 众人一脸懵逼:曹大人米干啥。 曹先皱眉,关心的问他:“能喘气了吧?”他说完大手在验尸官背部重重的拍了一下,验尸官白眼一翻,果断气晕了。 曹先惊讶,连忙接着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看了眼孟穆清:“孟公子,他这是什么病?” 众人:“……” 孟穆清沉默片刻,张开嘴,好像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卓文静实在看不下去了,胃疼的呵呵笑道:“曹叔,估计不是什么大病,你看他脸色多红润,可能是一着急有点气不顺,你们来没马车吧?用我的马车拉他回去吧。” 曹先懂了,先感叹了一句:“人生在世什么都看的开一点才能活的开心。”他叹口气,“没想到他这么急性子。” 卓文静:“……”老曹你再这样我真的接不下去了。 其他人也是眼神微妙的看着曹先,表情一言难尽。 曹先让手下扶着验尸官,吩咐道:“送他到车上躺着,待会儿一起拉回去。” 卓文静连忙让唐非去叫不明出来带路。 曹先豪爽的一摆手,语气里都是向着卓文静的意思,说:“用不着,大小姐的车子怎么能给他用,一个大男人哪里就那么娇气了,我们过来的时候特意拉了车子的。” 此话一出,卓文静本能的感到哪里不对,迟疑的点点头:“那好吧……你们怎么还拉车过来?” 寇平语气复杂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拉尸体的。” 曹先“就是这么回事”的点头,补充:“板车,驴拉的。” “……”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忽然变得很冷,直到一无所知的验尸官被衙差抬走都没有人主动说话。 唐非默默的拉开离曹先过近的距离,还不放心的把卓文静也给拉了过来。 卓文静:“……”所以说文时彦武曹先不是说着玩的,时大人的杀伤力是明面上的,老曹从来都是杀人于无形。 24.第 24 章 曹先目送验尸官被抬走后转过身来:“孟公子,您继续,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确定死者大致是什么时辰被害的吗?” 孟穆清冷静了片刻,继续说道:“亥时。[.超多好看小说]” 那个时候大家刚睡不久,可能有的人还没睡着,作为睡在死者隔壁并且警觉颇高的武者,鸣鸿“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口供就更只值得怀疑了。 屋后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如果能确定是鸣鸿的那么另外一个人在杀死林茂英后就是从正门离开的。凶手不会离开的很晚,不然地上流了一大滩血堵到门口他怎么不留痕迹的过去?就是说,林茂英亥时被杀,凶手在短时间内从正门离开,嫌犯鸣鸿带着死者的两条断腿从窗户离开翻墙去了那头的树林,十有八1九就是为了处理断腿。 那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林茂英的尸体一起处理了?这么做不嫌麻烦吗? 卓文静想不通。 腿有什么问题? 卓文静思考的时间是短暂的,那边孟穆清说了“亥时”两个字后却沉默了,他有点迟疑,似乎有什么不能确定,目光无意中扫过唐非,视线定格在他缠绕着绷带实则完好无损的左手手臂上,眉头一皱,神色确定下来:“还有一件事很奇怪,相信并不是我弄错了。死者的双腿不是第一次被截断,尽管很少,但他两腿靠近腿骨的地方有些筋肉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腐坏了。” 这就说得过去了,一定是那双腿有什么问题,凶手不想让人发现。 曹先当即吩咐下去,除了段小花的狗,林茂英的断腿也一定要找到。 该收集的证据都收集了,这里的事情也就暂时告一段落,申时一刻,一切准备妥当,除了部分衙役仍需留下搜寻狗和断腿,其他人终于能够启程回城。 段小花毕竟刚刚流产,不能骑马更不能走路。 除了孟穆清来的时候是乘马车的,剩下的人当中还有马车可以坐的就只有卓文静一行人了。人家孟穆清都是有妻子的人了,这么一个清贵的世家公子,哪里能让他把车让给一个刚流产的未婚姑娘,所以卓文静一开始就让人直接把段小花抬她车里,唐非和不明则被孟穆清邀请到他的车内,其他人骑马。 段小花睡着了,卓文静也不用担心她跟自己闹起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道路泥泞,队伍的行进的速度拉慢了许多,卓文静的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摇晃,眼睛始终盯着段小花,看着她气血红润的脸色内心疑惑不已,这是一个刚刚流产的女孩子会有的脸色吗?未免恢复太快了。 又一次的颠簸中,一个瓶子咕噜噜的从段小花身上滚了出来。 瓶身精致小巧,瓶塞扎着红色的绸布,白底蓝花精美瓷器,颜色均匀细腻,质地上乘,与一身粗布衣裳的段小花格格不入。 卓文静捡起瓶子,犹豫了一下,到底没私自打开。 到了京兆府段小花会被软禁起来,身上的东西也会被收走,那时候自然有人会仔细检查这个瓶子还有里面装着的东西。 卓文静拿着瓶子在段小花身体上空移动,犹豫到底该把瓶子塞她衣襟的内袋里还是别的地方,这瓶子小是小,贴身放着肯定硌人的吧?这玩意儿到底是从哪里掉出来的? 她勾着段小花的衣领,正要把瓶子塞进去,睡梦中的段小花似乎有所感应,突然伸手抓住胸前的衣服,卓文静还当她醒了手连忙缩回去。 段小花脸上的神色透着不安和烦躁,衣领被她自己抓开了一些,露出胸部一小片起伏的部位,卓文静的目光定格在她半开的衣襟中间,眯着眼睛看了片刻,缓缓的伸出手,极小心的掀开她的衣服往胸部偏左看了一眼。 她心脏的位置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卓文静见过各种各样的伤疤,所以她知道这道伤痕是被利刃割开最后又用针线缝上愈合后形成的。 卓文静皱着眉,又小心的把段小花的衣襟理好,看段小花似乎要醒来的模样,便从车厢内出去坐在驾车的寇平旁边。 不明哈哈哈哈的笑声从孟穆清的车上传出来,卓文静就纳闷儿了:“这小胖子真是跟谁都不见外。” “那是。”寇师父点点头,与有荣焉的表情,语气轻描淡写,“毕竟是我教出来的。” “你揍他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卓文静耿直的揭露了真相,“明明都是‘老子怎么会有你们这么蠢的徒弟’还有‘你们弱的连我三岁的小侄女都打不过简直是饭桶不对饭桶都比你们强’等等的咆哮,身体上的折磨配合言语上的侮辱,涉及了各种人身攻击和精神攻击,他们还试图给我爹告状来着,结果是又被你痛扁了一顿,不过你也被……” 京兆府那些当差的都围过来八卦:“被什么?” 寇平怒道:“滚滚滚!滚一边去!”这他妈的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黑历史说它干啥!他尽量心平气和的为自己辩解,“我现在不这样了大小姐,我努力当一个慈爱和善的好师父。” “对,比如说督促他们跑圈锻炼,挂着玉米串蹲马步,给你按摩捶背跑腿买酒什么的。” 寇平:“……” 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说你不是为唐非那小子打抱不平来的? 马车内的段小花如卓文静所想已经醒了过来,她听着马车外说笑的声音,手放在平坦的腹部,用力的咬着下唇,神色阴暗,她想起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和惊惧,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右手无意识的按在心脏的位置,不断告诉自己会没事的,另外一只手在身上摸索着,然而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想要的东西,马车上也没有,她表情越来越焦躁:药呢?! 她猛地坐起来,手正要推开车门,又迟疑的顿住了,那个人告诉过她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给他添麻烦。 段小花挣扎许久,最终没有惊动车外的人,抱着手臂缩到了角落里,一脸茫然和混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曹先带着林茂英的尸体先走一步,而卓文静他们走的更慢一些,接近酉初才回到城内。进城之后孟穆清就与他们分开了,唐非和不明从车子上下来,表情愉快的和孟穆清告别,孟穆清竟然还叮嘱他们早点回家,对寇平和卓文静颔首致意,随后离去。 车子没地方坐,卓文静跳下车让寇平先押送段小花回京兆府,自己和唐非不明两个走路回去。 太阳晒了一整天,大街的地面大部分都被晒干了,只有一些低洼处还有积水,不过完全影响不到京都一直以来的繁华和热闹,即使太阳西斜,市井的热闹依然有增无减。 卓文静带着他们两个抄近路回去,顺便买了点吃的带回家。 西三大街,一个脸色苍白的异族年轻人被几个鼻青脸肿的大汉护着仓皇的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还有一个流鼻血的是被人抬着跑走的。 京都繁华来自天南海北的甚至长相不同的异域人出现这里都不算稀罕事,一般情况下顾及着外族人和中原人的习性差异比较大,稍有不慎很容易起冲突,本着远道而来即是客的道理,人们一般不会去招惹他们,而这些外族人也很有外来者的自觉,绝对不会在京城里主动惹事,能避让就避让,再不济就找官府调解。 因此像这种一群模样凄惨的异族人在大街上仓皇落跑的情况卓文静还是第一次看到,几个人被勾起了好奇心,见到前面围着一堆人,就问一个大婶什么情况。 大婶对着那几个异族人逃跑的方向“呸”了一口,骂道:“不是东西!看到没,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合力欺负一个小姑娘,还让人怎么活!”又担忧的对卓文静道,“丫头呀,你出门蒙个脸什么的,就跟那姑娘一样。”大婶指着一个面纱蒙面撑着把伞的高个子女子,对方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卓文静看她二十来岁,未婚女子的装扮,露出的眉眼极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让卓文静想到“明眸善睐”四个字,真是卓文静见过的最漂亮,也最温柔可亲的眼睛。 她似乎笑了一下,撑着伞,另外一只手提着一个菜篮子,转身步入了一条巷子里。 卓文静:“大婶,我看他们挺惨的,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吗?” “哎呦!”大婶提到这个就高兴,“可不是拔刀相助吗?你瞧那棵树上的菜刀,嗖的一下擦着那个外族小年轻的脑袋飞过去,吓的他脸一下子白了,让他猖狂,这不就熊了吗?瞅见地上的碎鸡蛋了没?那些个混蛋就是被这些鸡蛋给砸的哭爹喊娘的,愣是没人看到是谁干的,你们说厉害不厉害呀。” “嗯,厉害。”卓文静特别捧场,心说用刀子吓唬人这一点倒是和我挺像的,她继续问,“被他们欺负的小姑娘呢?没事吧?” 大婶皱皱眉,脸上的兴奋不见了,颇为不忍的样子:“要是早来一点就好了。”她摇了摇头,“小孩子家家的别问了,快回家吧,不早啦,回家就不要出门了,这年头就算天子脚下也不安全喽!”大婶没再搭理他们,和其他看完热闹的一样都散了。 唐非轻轻扯了下卓文静的衣袖,指着路边一个地方让她看。 那里有一些破碎的布料,别的都很难认出原本是什么,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红肚兜还能看出原样。 25.第 25 章 卓文静怔住。[.超多好看小说] “那个姐姐被她爹带走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说,“她没事啦,坏蛋都被漂亮姐姐打跑了。” 三人循着声音望去,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孩子手里抱着只少了一只耳朵的木偶兔子,站在路边好奇的盯着他们看,她梳着两只羊角小辫,穿着花衣裳,脸蛋胖乎乎的,挺可爱的。 “丫丫,快过来,回家了。”年轻的妇人站在一家店门口叫她,小姑娘转头喊,“娘!”撒脚丫子跑过去,撞进妇人怀中,妇人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又乱跑!回家打你的屁股!”小姑娘立刻说,“娘别打,丫丫不敢了。”妇人笑起来,牵着女儿的小手离开。 卓文静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无奈道:“回家吧。”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只想回家饱饱的吃个饭,然后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躺在凉席上喂蚊子看星星,和她娘亲谈谈人生啥的。 不明满脑袋雾水,不太明白为什么卓文静看到那堆布料脸色会那么难看,直觉气氛不对就没敢多问。 段小花的药卓文静拿在手上忘了还回去,到家后她当证物交给了曹先。 卓君兰和文弗早从寇平那里得知了唐非的伤情,文弗心疼坏了,提到段小花就皱眉:“小非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小非?” 卓文静是觉得段小花精神不正常,另外有事情隐瞒,直觉和荒宅找到的无名死者的脑袋有关。然而那天他们去马场玩是她临时提出来的,段小花比他们还先到,就连唐非和林秀当晚出现在草场外围也充满了变数并不能提前预知,段小花的驭狗行凶的行为更像临时起意,攻击对象也具备随机性,就是说,她想要做的只是让狗对人发动攻击这一件事。 这么做会导致什么结果? 有人受伤,甚至是死亡,所有人都不会在马场呆下去,而且他们必然会派人去捕杀伤人的狗。 狗。 张宝几次提过大黑狗不伤人,那天她和时彦去找段小花户长并没有特别提到大黑狗,如果这只大黑狗真的很凶,凶到让人觉得不安全,表现的特别八卦的户长不会一带而过。 狗有问题。 段小花想借他人之手杀了大黑狗。 想通了这一层,卓文静豁然开朗,她有一种强烈的这就是荒宅人头案突破口的直觉,段小花必然是关键。 三面墙壁一面栅栏的牢房之中,一灯如豆,发出淡淡的黄光,一张干净齐整的木床上,段小花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目光呆滞的盯着虚空的某一处。 这间牢房是由普通的房间改造的,有两个布局相同的隔间,是为类似段小花这样特殊的犯人准备的,等她身体稳定下来就送到普通牢房里。 隔着牢门陌生女人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姑娘,吃饭了!” 段小花哆嗦一下,仿佛受了多大的惊吓似的惊恐的看向声音的主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黯淡的灯光中一个身体胖胖的妇人把盘子放在地上,碗筷透过栅栏下的空隙递过去,抬起头对段小花说道:“快趁热吃吧。”她头上包着布巾,看打扮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妇人,相貌也很普通,或许是因为脸胖乎乎的显得很无害,也可能是因为她把饭递过来时说话的语气很温和,段小花眼神中的惊惧褪去,迟疑了片刻,紧张的从床上下来。 碗里盛的是粥,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吃,段小花饿了一天前胸贴后背,吃什么都是香的,更何况这粥煮的确实不凡,小菜也新鲜美味,比她在家里自己做的饭菜好吃多了。 段小花吃的狼吞虎咽。 那妇人忽然叹口气:“真是造孽哟,为什么要害人呢?唉,不明白。” 段小花吃到了喉管里,呛的剧烈咳嗽不止,脸涨的通红。 “害人的多了,连个全尸都不留得有多大仇啊。”妇人就像普通拉家常一样对段小花说,“还把人的头给煮的半熟,真是丧心病狂!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蛇蝎心肠的恶人,不怕被害死的人变成厉鬼从地下爬出来找他们啊?要不然也该遭天打雷劈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她话音一落,外头突然响起一声“轰隆”的闷响,如同雷鸣一般,空气里都能感到震动,仿佛在应和她的话似的。 妇人惊讶的“哎哟”一声:“我进来的时候天还是晴的,这怎么就打起雷来了?”她随即一脸笃定的说,“老天开眼了吧,专劈那些个作了恶还死不悔改的坏人!” 段小花低着头,捧着碗的手僵硬过头,一阵阵的抖动着。 “砰”的一声铜锣响,声音近的好像就在耳边,段小花猛地哆嗦一下,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剩下的一小半儿粥全都撒了。 妇人斜眼看着她,脸上非但半点同情都没有,还有点“活该”的意思,不过段小花现在可注意不到这些了,她脸上的表情跟活见鬼了差不多,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慌张和惊惧,本来红润的脸此刻白的跟死人一样。 “现在知道害怕了?!”李大娘完成了任务,再也忍不住,声音提高了八度扯着嗓子责骂道,“我们家小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这么害他,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心肠忒歹毒了!别以为做出这副可怜的模样大娘我就会同情你,你怎么对你哥哥的我都听说了,哎哟哟,大娘我活了大半辈子真没见过你这么拎不清的,不明白你怎么想的!”她隔着栅栏把碗拿回来,气哼哼的嘀咕,“我看你也吃饱了,真是便宜你了,以后别想让我再做饭给你们这些人吃。” 她端着盘子走了,油灯的火苗微微闪了一下,无声的熄灭,牢房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段小花疑神疑鬼的从眼角往两边瞄,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看,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李大娘那句“被害死的人变成厉鬼从地底下爬出来”,明明是夏季,牢房内还有些闷热,她愣生生吓出一身汗,遍体生寒。恐惧积累到了顶点,她“啊”的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冲到床上瑟瑟发抖的拿被子蒙着全身。 李大娘自己一个人唠唠叨叨的走出去,刚走出院子,早就候着的不明就特积极的跑过来问:“娘!娘!怎么样了?” 李大娘挥手:“去去,边儿去。”她没管儿子,看了看众人,对着卓君兰叫了声“大人”,一点不差的把自己说的话以及段小花的反应描述了一遍。 卓君兰点点头:“有劳李嫂子了。”他对左右道,“把东西撤下去吧。” 几个衙差合力把一面大鼓和大铜锣给抬了下去。 “大人,莫非这段小花真是杀人凶手?”曹先匪夷所思。 李大娘也特别费解的插嘴:“我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小姑娘,敲鼓打锣就给吓的魂都要飞了,真能下得去手杀人?” 不明撇嘴:“怎么就不能了,你看我小非哥的手都被咬成什么样了。” 李大娘瞪他一眼:“你懂个啥,亲手杀人跟使唤狗咬人能一样吗?放狗咬人又不用她动手,她当然不怕了。” “那可不一定啊李大娘。”卓文静随口说了一句,“有的人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敢杀。” 李大娘:“?” 曹先:“那不是自杀吗?” 卓文静:“重点是发疯。” 亲眼看到过段小花怎么发疯的寇平深有体会的点点头:“没错,这个段小花不太正常。” 卓君兰道:“寇平,明日去查一查段小花父母双方往上三代是不是有过类似疯病的症状,再问一问认识她的人这几个月她都和什么人有来往,经常去什么地方。今晚就到这里,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静儿……” 卓文静:“嗯?” 卓君兰似乎想说什么,侧头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卓文静惊悚了:“卓大人,我最近没惹事……主动惹事吧?” 其他人也都看着卓君兰,等他的下文。 卓君兰表情一收,威仪赫赫,表情沉肃的道:“无事,散了罢!” 卓文静对于自己又因为什么被爹亲惦记上了一点都不好奇,说走就走,脚底踩着风似的眨眼就跑远了。其他人察言观色,也都纷纷告退,徒留卓君兰在夏夜重重叠叠的花阴树影中兀自苦恼纠结着。 我闺女对那小子的关心是不是太多了点? …… 翌日。 卓文静正陪起床晚了的唐非用早饭,不明跑来问她:“天阉是什么?” 唐非喷饭。 卓文静眼角抽了抽,看着小胖子:“谁告诉你我知道的?” 不明理所当然道:“大小姐你不是无所不知吗?”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不明摇头:“没有啊。”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洋洋的说,“我说的。”他满眼好奇,“大小姐,天阉到底是什么?小非哥你知道啊?” 唐非只管闷头喝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你问这个干吗?”卓文静弹弹他的脑门儿,“又听到什么了?” 不明捂着额头说:“我听我娘说的,她一大早去买菜,看到有个外族的男人光着身子被倒挂在城楼的旗杆上,我娘说那个外族人就是天阉。天阉是什么?” “他怎么在旗杆上挂着?知道是谁干的么?”卓文静好奇起来。 “不知道啊。”不明对“一个外族人光着挂旗杆”的兴趣远没有想知道“天阉”是什么大,他有些着急的解释,“听说昨天晚上就挂上去了,一大早才有人发现。天阉到底是什么呀?” 卓文静敷衍:“乖,问你娘啦。小非,吃好了吗?出门散步去不去?” “去哪儿散步呀?我也去。”不明郁闷,“我问了呀,娘不说。” 卓文静:“你师父知道,问你师父,他肯定告诉你。快去吧,乖。”说着在他肩膀上推了推,小胖子虽然迟疑,架不住卓文静老催他,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于是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找寇平去了。 唐非在一边看着她把不明哄走的全过程,右手捏着饭后小点心,左手仍是装模作样的掉绷带,歪着脑袋乐呵一下,然后低头斯文的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的品尝味道,咬了两次才把一个一口就能含住的小点心给吃完。 他碰到喜欢吃的食物就会像现在这样,小口的吃,慢慢的咽,半垂着浓密的睫毛,一脸斯文秀气的认真享用。 卓文静以前就觉得这时候的唐小非特别可爱,现在更是觉得他萌的不得了,有种想要到他手里抢食的冲动。 她这么想的时候,已经低下头去把唐非拇指和食指之间只剩小半块的点心含住,舌头一卷,在牙齿刮过对方的手指之后又舔了一下,一口咽了下去。 唐非睁大眼睛看着蹭到他下巴上毛茸茸的脑袋,整个人都呆住了,坚硬的牙齿轻轻擦过手指以及那柔软温热的舌尖舔过留下的湿漉漉的触感无一不刺激着他,心脏砰砰乱跳,他只觉得血液全都涌到了头部,身体有种麻酥酥的飘乎乎的奇怪感觉。 呼吸喷洒在手指上,反弹的热气和无意的从嘴唇上抹过的手指让卓文静瞬间清醒过来,她内心是崩溃的,该死的不受控制的特殊年龄段,我他妈又干了什么?内心再混乱,她面上也是一本正经丝毫看不出异样来,若无其事的说:“好了,我们走吧。” 她刚站起来,一只手从身后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腰带,卓文静面无表情的回头,语气平板无波的问:“干嘛?” 唐非虽然整张脸都红了,内心却有些喜欢以及希望这样的情况多来几次的隐秘期盼,他并不“说话”,只是乖巧又害羞的坐着,仰着脸目光飘忽的瞅着她,偶尔双方对上了视线卓文静竟然准确无误的明白了这眼神潜在的渴望。 求亲亲!(*/w╲*) 卓文静:“……” 26.第 26 章 卓文静思考了几秒钟,发现她有些不懂自己,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抗拒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感受,如此的克制和自律,然后在事实达成之后又拿另一个时代的道德观念来折磨自己。[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做了都做了,还纠结个屁。 所以她正在变成上辈子的她最烦的那类人吗? 呵呵,她才不信。 卓文静眯着眼睛打量唐非,脑子里冒出一个词:秀色可餐。 这么可爱的男孩子我为什么总是拒绝?不是答应以后要跟他结婚吗?面对事实吧,你其实没自己以为的那么正经。 她抓起唐非的手臂,把人拉到门后,唐非懵懵的看着她神色冷峻的脸,心里想静静生气了要揍我吗? 卓文静像个不怀好意的坏蛋一样哼笑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小可爱,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唐非全身抖了抖,被雷劈了似的无语的看着她:又来。 “别不承认了,小哥,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静静邪魅一笑,手指慢慢的在有些没劲儿少年脸上划过,抚摸着他饱满柔嫩的耳垂、有着小小喉结的脖子,然后是下巴,嘴唇,撩的以为亲亲啥的肯定没戏的唐小非面色潮红气息颤抖,眼神湿漉漉紧张的看着她。 卓文静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比起第一次带着安抚性质的生疏和浅尝辄止,这一次她大方也强势多了,仅有的经验都是从卓文静那里学来的唐非根本招架不住这样热情的侵略,腿软的攀着对方的肩膀,站都站不住。 “以后别随随便便撩我懂吗?”卓文静搂着他的后背帮他站稳,红着耳朵假装特别有经验的冷静做总结,晕乎乎的唐非不可能注意到她发颤的声音和紊乱的气息。 一刻钟之后,卓文静一脸无奈的低下头,看着回过神之后就捂着脸蹲在地上不起来的唐非,想想又忍不住笑起来,那天在马场唐非主动亲她,还以为这小子在这方面天生就比较大胆不羁呢,都是假象吗? “别害羞了,你要这样到天荒地老吗?”卓文静试图把他拉起来,“走吧,一会儿小胖子回来就走不了了。” 唐非站起来,依然用右手遮住眼睛不看卓文静,咬着下唇,这么看倒像是被欺负哭了似的。 卓文静很受不了大男人咬嘴唇,娘的不能行,不过唐非这么做就很可爱啦,一来他年纪小,还是个清秀纤瘦的少年,颜值也是过关的,做什么表情都不会难看,二来卓文静和他熟,怎么都不会嫌弃他的。 卓文静嘻嘻笑,虽然很想再逗逗他,怕真把他惹急了就不陪自己出门了,于是若无其事的说些别的事情给他听。 “我们去看看被挂旗杆的外族人是怎么回事。”卓文静道,“连着两天都有外族人被整,感觉不像巧合。说不准过会儿就有人来报官了。” 唐非慢慢的把手放下,见卓文静神态自然,根本不提刚才的事情,才没那么窘迫。 他安静的听着卓文静说话,很长时间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路走下来根本不知道卓文静都说了些什么,等他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在一家茶馆里坐下了。 这种小茶馆在京城随处可见,一壶茶加上店家自制的小食才几文钱,进出的客人有走卒贩夫有普通百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什么话都能从这里听到,当然靠不靠谱就得自己判断了。 这时候民间的百姓娱乐活动匮乏,有点事情发生就能津津有味的谈上好一阵子,而且在未来很长的时间内都会时不时的提起来,想通过时间的流逝让人们遗忘根本没可能。 一个人被脱光了挂在城楼的旗杆上,守门的都没发现,这绝对是奇闻了,根本不用刻意打听,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这件事。 卓文静从人们的对话中拼凑出几个信息,首年关于那外族人的身份似乎是夷狄来的贵族,为了参加在随园食府举办的鉴宝大会。 这个卓文静听说过一些,随园食府是京城第一大酒楼,这家酒楼不光名气大,面积也特别大。和普通的酒楼不一样,它不是一座独立的店面,而是一座园林式的大庄园,吃喝玩乐的东西一应俱全,去过的人对那边赞不绝口,没去过提起来也都是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总之那地方很受权贵欢迎,卓文静从来没去过,消费太高,去一趟一家人几个月都得吃土。 至于鉴宝大会,顾名思义就是鉴赏各种宝物的活动,鉴赏之后就是交易的过程,和后世的拍卖会一个性质,只是更级别更高一些,到时候来参加的除了大齐还有周边其他国家部族的相关人士,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国际性的。 夷狄是大齐西北的一个游牧民族,和大齐的关系比较微妙,就是那种目前相安无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打起来的那种。被众人津津乐道的天阉夷狄贵族也是昨天当街欺辱良家女子被神秘高手教训了的外族人,知道这件前因的茶客适时的把它说出来,人们听了对这个夷狄人就更不会有任何同情之心了。 卓文静突然问:“你觉得会不会是昨天撑伞的姑娘干的?” 唐非:“?” “她看了我们,还对我们笑,眼睛特别漂亮的那个,不觉得她很可疑吗?她提着菜篮子呢,菜篮子里可以装鸡蛋啊,大婶不是说那几个外族人就是被鸡蛋给砸趴下的。”卓文静满口胡诌,捏了粒花生米,歪头看着那些八卦的茶客们,特别没诚意的说,“感觉她很有高人风范。” “……” 唐非呆呆的看着卓文静身后,茶馆外的大街上,一名撑着油纸伞面戴轻纱的高挑女子从门前缓缓经过,转头盯着卓文静的后脑勺看了一秒,最后与唐非目光对上,似乎笑了一下,转瞬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看什么?”卓文静回过头,人来人往,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唐非:她看到我们了。 “谁?” 唐非:撑伞的姐姐,好像听到你说的话了。 这耳朵得多灵。 卓文静讪笑,背后议论人家还被抓包,怎么想都尴尬,但愿那姑娘没生气。 两人来茶馆本来就是为了探听八卦,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坐下去,太阳高升,茶馆里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有些热了。 两人走在房子的阴影里,打道回府,还顺道去杂货铺看了胡白。 胡白见了唐非罕见的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一脸心虚的躲避唐非的目光,一副不想他们两个在杂货铺多呆的样子,卓文静抓着他一通逼问才知道这家伙竟然把唐非给小青蛙拆了,怎么都组装不回去。 这就奇怪了,他人虽然邋遢迟钝又阴郁,情商低的可怕,一大堆缺点,心肠总算不坏,也比较听话,没得到应允从来不乱动人家的东西。当初他借小青蛙既然说好了只是拿来玩的,就肯定不会私自拆解它,作为一个人际交往能力低下的死宅,胡白还是挺珍惜唐非这个有共同“话题”的小朋友。 问了几遍胡白才磨磨唧唧的说出真相。 小青蛙是一位客人弄坏的,这位客人性别女,听说是个极具异域风情的大美人,叫阿依慕,是随园食府的人。 说出真相的胡白好像终于得到了解脱,完全忘了一刻钟之前他是怎么躲闪逃避打心眼儿里希望唐非和卓文静快点走,他热切的看着唐非:“和胡大哥一起参加鉴宝大会吧,随园食府里有很多好玩的,只要宝贝能评到前三甲,就能吃到天下第一神厨的亲传弟子做的菜!” 唐非耿直的摇头拒绝了,他不想参加什么鉴宝大会,对天下第一神厨的亲传弟子做的菜也没兴趣,有些难以理解胡白反常的热情。 卓文静逮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追问:“胡老板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包庇那什么阿依慕姑娘?一定因为她是个大美人吧。” 胡白切换正常说话模式,斜眼看着卓文静:“你思想太龌龊了,我只是单纯的欣赏阿依慕姑娘。” “哦,那拉我们小非去参加什么鉴宝大会也是为了看这位阿依慕姑娘吧?”卓文静鄙视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胡老板,利用我们小非对你的友谊。” 胡白沉默一下,那张天生缺乏表情的脸转向唐非,投去一个“这个人真讨厌不想和她说话”的眼神,他拉着唐非跑到角落里,警觉的看了眼卓文静,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趴在唐非耳边低声说了一阵。 唐非露出迟疑的神色,不确定的看着胡白,胡白又往卓文静这边看了一眼,确保卓文静没有偷听,用手遮住嘴继续跟唐非咬耳朵。 唐非这回点了头。 卓文静倒是很淡定,唐非渐渐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想过多的干涉他什么,虽然胡白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不过毕竟是个成年人,该有的分寸都有,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一个人,他有一个能力强大的团队,这方面卓文静早有领教,所以如果胡白真要让唐非和他一起参加这次的鉴宝大会,那么对唐非未来的发展一定是有好处的。 她什么都没问,离开杂货铺后唐非就马上主动的说了。 他有点忐忑:我想和胡大哥一起,你……生气了吗? 卓文静:“不生气,我只会把他架在火上烤。” 唐非:“!” 卓文静盯着一脸惊悚的少年笑的含情脉脉,念课本一样一板一眼的说:“我怎么可能让那个阴沉沉的老男人把你抢走,你是我的,小可爱。” 唐非左脚拌右脚,摔了。 27.第 27 章 “激动什么,摔疼了没?”卓文静扶着他站起来,替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嘴角带着笑,语气柔和了几分,“胡老板是靠得住的,你想做什么就做,心里有数就行了。.” 唐非脸上红晕未消,胸腔内被一种暖洋洋的东西填满,感动又幸福的望着她。 他很想把内心的感受和想法告诉她,告诉她自己想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想要赚好多好多的钱,想要扬名立万,想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可怜的无父无母只能寄人篱下的小哑巴,他能配得上她,对她好,很好很好,不让她吃一点苦,让她永远都能开开心心的。 唐非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能够开口说话,告诉卓文静自己有多喜欢她,越来越喜欢。 此时此刻,他心底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开口的渴望,可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手按着喉咙,眼睛里露出一种迫切神色,显得焦灼而惊惶,嘴唇翕动,徒劳做着无用的尝试。 卓文静心脏发紧,抓住了他掐在脖子上逐渐失去控制的手,拉他到路边,避开来往的行人:“小非,别着急,放松。”她的左手按着唐非心脏的位置揉了揉,这个小动作起到了出乎意料的神奇作用,唐非焦躁的情绪慢慢的安定了下来,只是表情还有些呆,卓文静发现这样有用,又用力给他揉了几下。 唐非露出小狗狗一样的表情满脸沮丧的看着她。 “亲,笑一个啦!”卓文静双手把唐非的脸往中间挤,挤出一个=3=的可笑表情,压低声音特别邪恶的暗示,“有奖励哦,北鼻,摸摸哒~” 唐非:“……” 静静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不过好喜欢。 唐小非心里是甜的。 卓文静:终于把人逗开心了,真是太不容易啦,节操都掉光了……管它呢,呵呵。 “喂,你们两个,站住!” 他们左侧的一条岔路上走出两个人,招眼的外族人的打扮,体格健壮,面目凶悍,为首的壮汉手里拿着一副画像,盯着卓文静和唐非转过来的脸比对。 他们在找什么人? 卓文静注意到纸张反面显露的依稀是个人物画像,线条简单的除了能看出是个年轻女人根本毫无特色,她很怀疑就算真人站在他们面前也未必有人能认得出来。 这两个人的打扮和昨天那伙落荒而逃的一样,是夷狄人。他们两个用夷狄话简短的交谈,一个摇头,然后不再理会卓文静和唐非,调头往大街另外一头走去,拿着画像目光不停的在路人中搜寻着,看到可疑的就让人家站住给他们看,甚至还蛮横的动手去拉扯。 这里好歹是大齐的国都,这些夷狄人未免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何况大齐人对夷狄人并无好感,所以他们的行为很快就引起了百姓的不满,起冲突是必然的。[] 在他们抓着一对年轻夫妻中的妻子要查看妻子的长相时,丈夫爆发了,愤怒的推开夷狄壮汉,指着他们两个激动的吼道:“再碰我媳妇儿一下试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大齐!你个死蛮子也敢在这里充大爷,当我们一条街的大齐人都是死的啊!” 他这话一喊出来,早看这两个夷狄人不顺眼的纷纷围过来,尤其是汉子们,磨拳擦掌撩袖子,个个面色不善的瞪着这俩外来的,一副“想打架老子奉陪”的架势。 这两个夷狄的也不是傻的,纵然不忿也不敢在犯了众怒之后还继续嚣张下去,趁着路还没堵死灰溜溜的跑了。 卓文静低声骂:“傻逼。” 唐非看他。 卓文静:“你什么都没听到,好吧我懂别这么看着我,乖,不要学。” 两个人回家,在大门口碰到了垂头丧气走出来的张宝,张宝看到他们有些不自在,特别是看到唐非还打着绷带的手时满脸都是愧疚和抱歉。 张宝:“大小姐。” “来看你妹妹?” “不是。”张宝脸色难堪,欲言又止。 卓文静不耐烦,语气冷淡:“天气很热,你有话直说。” 张宝目光中快速的掠过一抹惊讶,更加不自在了,他结结巴巴的说:“其实也没……我是……来报案的。”这句话说出来,下面的似乎就容易多了,张宝表述还算清楚的解释,“大黑死在我们家后院,今天早上回来我发现的,它可能受了伤之后就跑回家了……它是小花养大的,所以就算死,也想在家里……”可能意识到这些感怀的话在大黑的受害者面前说并不合适,人家恐怕也不乐意听,张宝尴尬的打住,“我、我回去了,大小姐。” 卓文静在他身后问了一句:“既然来了,不去看一看你妹妹吗?” 在冷淡之后听到这一句平常的“关心”,张宝颇为受宠若惊的回答:“小花根本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去了也只能惹她生气,所以想再过一阵子。” 卓文静不予评论:“还有一件事,你妹妹的心疾是在哪里看好的?” 张宝一头雾水:“没有啊,谁说治好的?小花的病一直都是这样,大夫说治不好。”他纳闷儿,“不过小花的身体是好了很多,最近一个月都没发作,而且以前都不能走远路的。” 卓文静“哦”一声,声音再度恢复冷淡:“你可以走了。” 张宝:“……” 卓文静不待见张宝。 唐非以为是因为段小花的缘故,卓文静摇头:“不是。”她皱眉,“我这样问你,如果你是张宝,从小就被同母异父的妹妹欺负辱骂,继父和母亲永远偏向妹妹,直到家中只剩下兄妹两个这种情况也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所有邻居都知道数九寒天你被妹妹赶出门外受冻,你会一点怨气都没有,哪怕她当着外人的面骂你贱货说你娘坏话你还是一点都不生气处处维护她吗?” 唐非也皱起眉,坚决的摇了摇头,板着脸:谁敢说娘坏话,我就跟他拼了! “你才不会。”卓文静斜他,“你只会让你的小青蛙咬的他哭爹喊娘。” 唐非一本正经的表示:我现在还会用眯眯粉。 卓文静:“……什么鬼。总之张宝表现的太不合常理,并且言行不一致前后矛盾的地方仔细想想还是很多的,我们第一次见他不是挺会来事的吗?当然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也许他就是那种性格呢,那我也不待见他这样的人,不是看着多可怜看着多老实就无辜就是好人。” 唐非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不明被狗追一样哇啊啊啊的从游廊上跑过去,寇平不紧不慢的跟着,表情特别随意,看到卓文静和唐非还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卓文静:“寇师父,你又欺负人不明。” 寇平笑容颇为痞气:“怎么会,请他帮个小忙,他最擅长的。” 寇平手底下一个年轻人提拎着不明笑嘻嘻的跑回来,卓文静对他有印象,好像是叫张继来着。 不明泪流满脸的喊:“那么丑我才不要画!大小姐,小非哥救命呜呜呜……” 卓文静:“乖,我们也无能为力啦,寇师父说只是让你帮个小忙,你乖乖照做就没事哦。” 不明哭的更惨:“师父让我给烂掉的死人头画像,我不要画那种恐怖的东西,我要画能够传递爱与和平的美好事物。粉身碎骨混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富贵不能淫,富贵不能淫……” 卓文静一脸惨不忍睹:“威武不能屈。” 不明大声喊:“我不会屈服的!我是个文人!” 所有人:“……” “我是个粗人。”寇平把他夹在胳膊底下,转身大步走,“我看你怎么不屈不淫,娘的,老子又不是要把你怎么样,不就是给人画幅像吗?你再墨迹信不信让你在停尸房和那只大黑狗过一夜?” 不明嗷嗷叫着:“你骗人根本不是人是头!还是烂的!亵渎!你们在亵渎我!” 寇平传达的信息显然有误,到了才知道并不是要不明给头画写真吐,而是照着专业人士的指点画复原图。 顺便一说,这位专业人士竟然是孟穆清,时彦也在场,卓君兰来过又走了,他们都很重视孟穆清,因为孟公子对他们表达了某种意愿,来京兆府兼职验尸官的意愿。 就是说他平时有自己的事情做,不过只要京兆府需要他会放下手头的事情赶来,这就是兼职的意思。 卓文静惊掉了下巴,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挺好的。” 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不是这么说的,事实上卓文静不大理解孟穆清的想法,他的出身他的地位他所受到的教育让他所做的决定显得非常不可思议并且让大多数人都难以理解。 卓文静本身从来没有觉得验尸哪里不好了,未来的法医职业一直是她心目中高大上职业中排名前十的,可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会这样认为,他们的观念是人死后入土为安,给予死者安宁,而验尸官的工作从表面来看正好与这一习俗相悖,虽然不至于招人厌恶,却是人们潜意识想要避讳不愿谈论太多的。即使验尸官和普通的仵作不同,前者有正式的官职,有朝廷发的俸禄,但也改变不了它是种冷门的不受欢迎的官职。 孟穆清的做法在外人看来可能就有点掉价、自毁形象之类的,他的家人会允许吗? 要知道孟家不像她们卓家,族人亲戚啥的都不在京城,也管不到卓君兰头上,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玩都行,他们孟家是典型的世家,规矩多,门第观念重,注重身份和对族中子弟的管教控制,更何况孟穆清还是孟家年轻一代里最出众的,怎么都不会由着他“任性胡来”。 所以卓文静很怀疑孟穆清到底能在京兆府挂职多久,可能没几天就得被孟家家主给强制领回家。 卓文静淡定了,和唐非打赌孟穆清多久之后会离开,她赌最长两个月,唐非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 “一个月其实也有点多了,说不定就呆几天呢。”卓文静小声跟他咬耳朵。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热气呼呼的洒在唐非耳朵上,痒痒的,唐非本能的想躲开,又喜欢这种和她亲密无间的感觉,心底反而希望卓文静多说几句继续呼呼热气,因此当卓文静跟他拉开距离时,唐非眼里满满都是遗憾,用一种叹息般的眼神忧郁的看着她。 卓文静:“?” 唐非很认真:不是的,是一年以上,我打赌孟公子不会走。 卓文静诧异,小声说:“你对他这么有自信啊?我相信他做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也是很认真的,不过呢,他一个人怎么跟家族对抗,太理想化啦。”卓文静不看好孟穆清,尽管她真心希望孟穆清能按照心意去做他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可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力量足够强大的斗士,如果非要和家族硬碰硬,会头破血流的吧?孟穆清也不像是那种冲动热血的年轻人。 唐非用一种“你不懂”的眼神淡定的看了卓文静一下,然后就一脸深沉的不说话了。 卓文静:“……” 被鄙视了!这绝对是被鄙视了! 嘿――! 卓文静乐了,心说行啊,你还鄙视我,好,咱么就走着瞧,到时候被打脸了千万不要哭着求我安慰你我就吃你这套呵呵。 两个人“说”悄悄话的功夫不明已经在孟穆清的指点下完成了死者的还原图,从相貌上来看是个长的挺精神的年轻人。时彦让府中的画师照着描画十几张图,分发下去,让京兆府的官差照着画像在全城范围内查找。 荒宅人头案到此刻终于有了重大的突破,无论段小花承认不承认,他们都一定能够找出她犯案的证据。 28.第 28 章 孟穆清重新验过死者的头颅,卓文静之前提供的信息还是比较靠谱的,死者年龄确定为二十二岁,发音方面有过缺陷,就是卓文静说的大舌头,而且家境优渥并且拥有有一块内侧刻着“贲”字的玉扳指。[.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只是关于舌头,孟穆清说死者的残缺应该是天生的,但残缺处却有奇怪的伤痕,这一点就要等查到死者身份才能确定了。 玉扳指是从段小花养的大黑狗肚子里找出来的,除了扳指大黑的胃袋里还有少量未消化的头发以及腐肉残渣。扳指有利器损坏的痕迹,属于死者的可能性很大,头发至少有三种,也就是说属于至少三个人,腐肉只能确定不属于死者。 孟穆清的记录非常详细并且谨慎,而且他文笔也好,用的不是晦涩难懂的文言,而是比较贴近白话,即使如此也能看出遣词造句的水平之高,所以才能把看过这份记录听过有关描述的众人恶心的不轻。 除了这个,孟穆清的记录表明大黑狗怀孕了。 孕期的大型犬食量增大,会比平时更具备攻击性,玉扳指和头发让时彦产生一个推测,死者的其它部分很可能被狗吃了并且消化掉,所以才找不到。生血肉容易激发出狗的野性,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从未有过攻击人行为的狗会在段小花的命令下对人发动攻击。 它胃里发现的腐肉不属于死者,应该是它在马场边的林子里吃了什么,然后导致它的唾液带毒,感染了唐非,奇怪的是这只狗却没被感染。 真相也只有卓文静才知道,这是因为et的病毒对动物不起作用。 至于这只狗到底在林子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能寄希望还在搜寻林茂英断腿的衙差们会发现一些什么。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段小花杀了人之后让大黑狗吃了死者,头可能因为不好啃所以才留下了,之后因为未知的原因段小花把死者的头煮了个半熟偷偷扔到了荒宅,死者头颅撞击的痕迹以及黏在墙头被风干的肉丝可以证明段小花臂力准头不足,磕磕碰碰几次才成功的把头抛到高墙另一边。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段小花偶尔行为疯癫怪异,却是个娇小力弱的女孩子,就算死者是个文弱书生那也是男人,力气不会比从小就有心疾在家中养病的段小花弱,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帮手吗? 这些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楚的,卓文静见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把重创大黑狗眼睛的簪子要了回来,木簪浸了血,洗不干净,卓文静不想让人发现里面的机关,特意要回来亲手把簪子扔到火力看着它烧成灰烬。 唐非特别豪迈的表示:再给你做一个。[] 卓文静严肃:“这次简单点。”想了想她又嘿嘿笑补充道,“或者你可以做两个。” 唐非连连点头,卓文静为他付出的很多,他一直都希望有机会能为卓文静做点什么,任何事情他都愿意尝试,他喜欢被卓文静需要的感觉,她提的要求再多他都不会讨厌,可惜卓文静几乎都没提过什么要求。 他安安静静的听着卓文静说话,心里想:我最喜欢静静了。 只要有方向,京兆府的办事效率一向高,最重要的是百姓一听是京兆府的差爷都特别愿意配合,所以当天下午死者的身份就查了出来。 魏贲,白鹿书院的学子,潍州人。 白鹿书院近年来出了几个大官,还被皇帝赐了匾额,声名鹊起,来求学的书生一下子多了起来。本来是走高端路线的书院,现在只一味的追求数量而忽略了质量,卓君兰提起白鹿书院如今的学子总是忍不住叹息,虽然什么都没说,不过脸上大概就是“不行啦”“一代不如一代”的意思。 卓文静对自家爹亲年少时求学的地方还是蛮好奇的,问时彦能不能扮作跟班一块去,时彦点头答应了。 结果一出门就碰上了平南侯世子钟陆离,时彦有些愣:“你来干什么?” 钟陆离风骚的穿着白衣拿着把扇子扇,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欠揍,也不给时彦好脸色看,哼道:“小爷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跟我什么关系,管得着吗?” 时彦的脸色也冷了:“你的屁事时某的确管不着。” 卓文静傻眼,不敢相信的瞅着爆了粗口的时彦,然后看到钟陆离张着嘴震惊中透着诡异的表情,忽然一阵好笑哈哈哈乐得不行,心说活该不活该,人时大人也没跟他甩脸色,语气好一点能死啊,真是中二的不能行,双商感人,怪不得时彦跟他友尽呢。 钟陆离咬牙切齿:“卓大小姐,叶子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卓文静立刻转头对时彦说:“时大人,你给我十片金叶子,我告诉你一件世子针对你的阴谋。” 钟陆离和时彦同时开口。 钟陆离:“你别胡说八道,本世子怎么可能对他有阴谋!” 时彦:“无论他让你做什么,我给你十倍报酬不要做。” 卓文静:“成交。” 唐非默默的无言的看着这几个人,眼神很无奈,真是幼稚,不过静静要金叶子干什么?给大人制作护甲的银子已经付清了呀。 他默默思量着,耳边听着那几个低龄化的人在吵嘴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到了白鹿书院。 京兆府少尹与平南侯世子亲临,山长自然要亲自出门迎接的。 卓文静和唐非扮作小厮的样子跟在时彦身后,她头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时彦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形象――所谓为官者的威严和气势,同样也第一次感受到这名不到二十的少年人和寻常人之间巨大的差距和不同。她这时候才有些明白卓君兰还有其他人说的“整个大齐,只有一个时彦”是什么意思,能被天子亲封为京兆府少尹,时彦凭的恐怕不只是他卓绝的天分以及家世那么简单。 不止卓文静,连一旁咋咋呼呼的钟陆离从时彦开始与山长交谈起就不吭声了,时不时纳闷儿的瞅时彦一眼,脸上露出“这家伙也有这样一面”的微妙神色,新鲜,也不自在。 他好像有点被打击到的样子,沉闷许多。 卓文静特别能理解,这是一种落差,无业游民的权二代面对平时看起来跟自己没啥差距,然而一进入工作模式立刻甩他好几条街的事业型精英时的巨大落差,这就是现实呗。 山长正说到死者魏贲:“这魏贲啊,家中是做玉器生意的,家境优渥,可能是被家里娇惯坏了,性格骄纵,目中无人,经常与其他人起争执,倒没闹出太大的乱子,否则老夫一早就把他劝退了。” 山长领着他们往学子们居住的院落去,因为是授课时间,一路上除了一个远处走过的满脸愤怒的花匠之外并没有碰到其他人。 山长看着花匠走过,下意识的想叫住对方,突然想到时彦和钟陆离在场,于是只是短暂的看着花匠的背影皱了皱眉,借着若无其事的说下去,把他们往后面的宿舍引。 卓文静和唐非眼神一对,默契的落后几步,追着花匠去了。 时彦有所察觉,偏头看时视线从钟陆离无聊的脸上扫过,微微停顿一下,又平静的收回目光。 “魏贲失踪多久了?” “这个,十多天了吧。”山长不大确定,他有些按捺不住,之前官府来问魏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接到消息说官府会来调查案件,他作为书院的山长理应配合,但时少尹亲自过来了,当然还有平南侯世子,山长就有些淡定不了了,“大人,莫非魏贲在外面惹了什么大麻烦?” 魏贲的死没有公布出去,山长不清楚也在预料当中。 时彦表情冰冷:“案情相关,不便透露。魏贲家里人来问过吗?” 山长从未和时彦打过交道,不清楚时彦的性情,一开口就碰了个硬钉子,神色尴尬:“并没有,他家境虽然不错,不过在外求学住在书院,除了一个书童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书童呢?” “额,这个……听说回潍州了……” 时彦蹙眉,声音也冷了几分:“书院的学生无故失踪,你身为院长不派人寻找,不通报官府,纵然学生品行有亏,也不该对其完全漠不关心、置之不理。书院是教书育人之所,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如此冷漠不作为,培养出来的学生朝廷如何敢用?” 这话说的重了,山长脸上立刻难看起来,想到时彦虽不算天子近臣,却非常得天子信赖和喜爱,书院才被赐了匾额,如果时彦把这件事告诉天子,他作为山长肯定会被指名批评,这脸打的可就疼了。 山长试图辩解:“大人,我……” 时彦神色冷漠的打断他:“带路。” 山长数次被落了脸面,钟陆离就在旁边看着,让他面子上很过不去,心中对时彦有些不喜,想着他不过是凭着家世和天子偏爱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就算有些才华,也未免太不把自己这个年长的前辈放在眼里了。觉得时彦很不会做人,就不再多说,只道“请,这边走,这是什么什么地方,那里是什么什么院”,一路走一路介绍着书院。 钟陆离在心里盘算着回家要不要让他爹给他找点事情做。 …… 花匠蹲在墙角,口中絮絮叨叨个不停,气愤愤的修补墙根处的一个大洞。 卓文静和唐非两个走过去。 卓文静:“大叔,这是狗洞吗?” 唐非伸着脖子瞧了一眼,狗洞是从地底下通过去的,他只瞧了一眼就弄明白了:不是狗刨的,人为的。唐非擅长各类机关奇巧,陷阱密道之类的也懂一些,虽然狗洞听起来和前面说的没啥关联的样子,不过人为的痕迹和其他痕迹的区别唐非还是能分辨的。 果然,花匠瞅了他们两个一眼后,便低下头继续用力的修补墙洞,没好气的说:“什么狗洞,都是人挖出来的,修好了又挖,修好了又挖,让老头逮到是哪个干的,一定告诉山长把他赶出书院!” 卓文静给唐非竖起一个大拇指。 唐非被夸奖了眼睛亮闪闪的,单手趴在地上透过墙洞往外看,一副“我再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点啥”的认真模样。 姿势表情萌萌哒的卓文静特别想抱着亲亲,当然啦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要注意影响,所以她只是很含蓄的拍了下唐小非的屁屁。 唐小非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蹦起来,一蹦三尺高那种,摸着屁股睁大了眼睛一脸“我被耍流氓了”的震撼表情瞪着冲他“邪笑”的卓文静。 唐非:qaq 我认识的那个正直纯洁的静静去哪儿了? 29.第 29 章 唐非的动静吓到了花匠老头,他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见鬼了?不对这天还没黑呢。(.)” 卓文静一听有问题,慢悠悠的收回目光:“大叔啊,什么见鬼?你在这里看到过鬼吗?怪力乱神的东西是不存在的,您别自己吓自己。” 大概是被卓文静不信任的态度刺激到了,花匠本来还是一脸避讳的神色,听到后半句急了:“怎么没有了,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唐非还捂着屁股,纠结一会儿,磨磨蹭蹭的在卓文静伸手够不到还会被花匠看到的地方蹲下。 卓文静似笑非笑的瞧他一眼,在他脸红之前收回目光。 花匠莫名其妙的看看他俩,疑心这俩小的是在笑话自己,干脆放下手头的工具,哼了一声,一脸神神秘秘的表情:“别不信,说了你们得吓死。” 卓文静乐道:“那您倒是说呗,看能不能吓到我们。” 唐小非报复似的故意斜她一眼,像是在鄙视她。卓文静有个毛病,除了卓君兰和文弗就只有唐非知道了,她怕鬼,即使知道不存在还是怕,有一次夜里没人的时候不明对着月亮“呜呜”叫唤,把路过的卓文静刺激的失态的尖叫“李不明”,阖府的人都听到了,还纳罕不明怎么做到的居然把她给惹毛了。 卓文静自然是看懂了唐非的眼神,有点心虚。 花匠看他们两个总是分神不注意听讲,提高了声音问:“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吗?” 大嗓门果然成功的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们盯着花匠,动作一致的摇头,表情很无辜。 “古时候的战场,死过很多人的!”花匠有些得意,他故意压低嗓音想要营造一种恐怖森森的气氛,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眼睛用力的瞪,模样很滑稽,“经常有人在后山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很久之前有一对男女到林子里去幽会,结果男的心被掏了出来,女的下落不明,据说啊,和这个男人幽会的根本就是只吃人的女鬼!如果你不信,等到初七的夜里你过来这边,肯定能听到女人的哭声。” 看来无论现代还是古代,校园怪谈都是必有的内容。 卓文静问:“您听过呀?” 花匠:“还真听过,那天正好是初七,我从这儿经过的时候先是听到女人的哭声,然后你们猜怎么着?有只女鬼从洞里爬了过来!吓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幸好有花丛挡着那女鬼才没看到我,飘飘忽忽的往那边去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花匠指了个方向,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卓文静:“那边是什么地方?” “学生们住的地方啊。你先听我说完。”花匠摆摆手,示意卓文静先别提问,提到女鬼是的惊悚早已被猎奇和兴奋取代,大概平时没什么人听他说话,难得碰到两个听众,不用卓文静引导他就滔滔不绝的全说了,“我也怕看花眼了,便壮着胆子沿着女鬼走的路跟上去,还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叫了声‘鬼啊’!等我急急忙忙的跑过去,就看到一个书生坐在地上,我就问他魏公子你看到什么了,他就说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鬼,青面獠牙的把他给吓着了,他一喊嗖的一下就消失了。你看,不止我一个看到了,真的有鬼!” “哪个魏公子?” “还能是哪个,书院姓魏的就一个,脾性挺大的,大家都认得他,叫魏、魏……” “魏贲?” “哎,不清楚,反正就是他。”花匠说完了,拿起工具继续补墙,唠唠叨叨的说,“这墙都补了几次了,每次听到女鬼哭的第二天准能看到墙又被挖开,你们说到底是书院的学生干的还是女鬼干的?” “您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是在哪里碰到魏公子的?” “这个啊。”花匠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出了这个院子的门,再往前走一点,离得不远。” “学生们住的地方要走多久?” “还要再远一些,过了那道门直走就能看到一片杏子林,尽头就是学生们住的地方……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花匠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对劲,“你们两个是谁的书童,怎么没见过?” 卓文静:“我们是来办案的,谢谢配合啊大叔,小非起来走了。” 花匠一愣一愣的:“现在吃公门饭的年纪都这么小了吗?”卓文静和唐非拍拍屁股跑了,没人解答他的疑惑。 两个人穿过院子的门,在初七当晚花匠可能碰到魏贲的地方停下,这地方离校舍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半夜三更的魏贲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花匠的话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但不会说谎,从洞里爬进来的一定是个活人,魏贲却告诉花匠是“女鬼”,还说看到女鬼消失了,卓文静觉得魏贲在说谎骗花匠,故意让花匠以为他见到的就是女鬼。 那个女人和魏贲是什么关系?墙那边有什么? 卓文静让唐非等着,她翻墙到了书院外,书院外是一个林木幽深的山坡,一眼扫过去满地的杂草灌木,人类活动的痕迹很少。 她若有所思,那个女人是从哪儿来的? 一旁传来门开的声响,唐非的脑袋从墙内探出来,左右看看,然后对着卓文静露出一个乐哈哈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卓文静:“……” 唐非:有门。 卓文静不想说话。 唐非摸头安慰她,卓文静“咚”的把他推到墙壁上,右手按着他耳边的墙壁,丝毫不费力气的来了个高抬腿,又长又直的左腿压在唐非肩膀上,让唐非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右手臂不敢乱动,就怕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他才没卓文静那么流氓。 四下无人,身后是墙,另一边是幽深静谧的树林,被禁锢在卓文静制造的狭小空间内,唐非感觉又紧张又刺激,门还开着,要是有人好奇过来一下子就能看到他们两个,唐小非有点怕怕的,不过越怕那种兴奋和刺激的感觉反而更加强烈了。 他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卓文静看着他动来动去的喉结,用一种高难度非常人能做到的姿势歪头亲了亲。 唐非整个人都酥软了,“不敢乱动”的右手臂毫不犹豫的抱住卓文静的大腿,心脏砰砰砰的剧烈跳动,张开嘴想说“不”,然而发不出声音,只能又羞耻又渴望又紧张的仰着脖子给她亲,没一会儿眼睛就湿润了,一脸被狠狠欺负过的表情。 小互动结束后唐非依然捂脸靠着墙角蹲了几分钟,卓文静表示理解,估计又破羞耻度了,要适应嘛她都懂。捏了捏发热的耳朵,她倚着墙耐心的等,根本没察觉自己此时此刻的笑容有多荡漾。 她在丢掉节操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了。 在靠近墙洞的位置有一条不明显通往树林中的小路,到了山坡上这种像是“路”的痕迹就没了,等走到山坡最高处穿过树木间隙向下方的洼地眺望,一个接着一个的坟堆便出现在视野中。 这里竟然有一个坟地。 坟地旁边是一条被踩的杂草不生的羊肠小道,道路左侧多是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包,而道路右侧则是立着木头墓碑的坟堆,大多数疏于打理,周围杂草都冒了出来,只有与这些坟堆离的比较远像是新起的坟墓还有用石头压着的纸钱以及香烛。 这座新坟的墓碑上刻下的是“父段庆余之墓”,段小花的父亲就叫段庆余,但她父亲已经去世好多年了,他的坟墓怎么都不可能是刚起的新坟,从墓碑风吹雨淋日晒后磨损风化的程度就能看得出来。 卓文静绕着坟墓转了一圈,发现这坟墓上的土后来堆上去的,扒开最上面的一层土还是原来的坟包。 卓文静弯腰,手还没碰到坟头土,身后的唐非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 唐非很男汉子的拍拍胸膛:我来。 他两手一比划,示意卓文静站着别动,把袖子卷起来,郑重其事的对着墓碑拜了拜,然后把坟墓表层松软的干土一点点的扫开,露出下面颜色明显不同、更加硬实的土层。 盯着这座慢慢的展露了真面目的孤坟,卓文静的神色也发生了变化,她冷静道:“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 那一大片浸透了土层的,的确的是已经完全干涸的血迹。 卓文静脑子里有个大概的猜测,段小花腹中的孩子很可能是魏贲的,花匠看到的女鬼就是段小花,魏贲那天晚上应该是来和段小花幽会。 户长说段小花几乎从不出门,而张宝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也就是说段小花就算不回家过夜也不会有人知道。 段小花父亲埋葬在此处,户长听到的女鬼的哭声应该也是段小花的哭声,可能魏贲就是被哭声吸引,好奇心发作,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才跑到这里来进而认识了段小花。 两人原路返回去书院校舍找时彦,这次卓文静走的是门。 他们走了有一段距离才看到花匠说的杏子林,沿着林间小道直走,尽头是一片掩映在花草树木之间的房舍。时彦和钟陆离在房舍的长廊下缓步穿行,山长没在,附近能看到三三两两穿着一样款式长衫的书生,太阳也快要落山了,授课结束这些学子才会出现在这里。 从一座亭台旁边路过时卓文静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组谈话声: “走在左边的那个有点女相,说不定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你看错了文兄,那么黑鼻子还丑,怎么可能是女孩子,贤弟倒是觉得右边的那个还更像点,你看他多可爱。” “那么黑鼻子还丑”的卓大小姐一记杀过去,瞪了说唐非可爱的书生一眼。 那书生有些惊悚,低声对同伴说:“他是不是听到了?” 他同伴嗤笑:“放心吧,隔得这么远,就是狗耳朵也听不到啊。” 卓文静:“……” 30.第 30 章 卓文静默默地收回目光,心中起疑,这么远的距离上辈子的她还能办得到,重生之后各项素质就退化了,难道她正在恢复上辈子的水平? “你们两个去哪里了?”双方一碰面钟陆离就开始兴师问罪,“有你们这么随便的跟班吗?知道错就一边站着吧,打道回府了!” 时彦看着卓文静:“大小姐,你查到什么了?” 被无视的钟陆离:“……” 卓文静笑着扫了眼憋屈的钟陆离,看来和时彦单独相处的这段时间不怎么愉快啊,肯定吃瘪了,她先对钟陆离说了一声:“去查了点东西,没乱跑。[]”把自己的发现尽量不带主观看法的详细讲了一遍,时彦听完,“女鬼就是段小花,她就是与魏贲幽会的女子。”他的推测与卓文静大致相同,之所以那么笃定段小花与魏贲在私会,是因为住在魏贲隔壁的书生有告诉他们从半年前开始魏贲就总是会在晚上偷偷溜出去见什么人。 事情大概弄清楚了,之后时彦又派人去查看了山坡后面的坟墓,在附近的空地上发现了一小片被火烧过的痕迹,在结块的黑色灰烬中找到了没有烧干净的鞋子的一部分,鞋底中间夹层没有被火烧到的部分还有浸透的血迹残留。 能够直接证明段小花杀人的证据很少,不过这时代断案的手段要简单粗暴多了,京兆府已经是非常非常谨慎的机构,像是刑部还有一般的官员若是抓到嫌犯没证据就直接大刑伺候了,不怕不说。卓君兰升堂断案虽然不主张动辄用刑,但一些心理战术(恐吓诱骗)的手段他还是不介意用一用的。半个月之后,派出去的官差追回了死者魏贲的书童,卓君兰正式升堂审理段小花杀人一案。 案子的审理过程几乎毫无悬念,书童证明了魏贲与段小花有私情的事实,魏贲失踪后就是段小花阻止书童报官给了他银子打发他回乡的。段小花的同母异父的哥哥张宝的证词则证实了段小花曾用家中的大铁锅煮过东西,那天他有事告假回家一趟,敲了半天门段小花才神色慌张的让他进去,而且他闻到了很大的一股血腥味,大黑似乎在啃骨头,身上毛湿漉漉的看着像血,没等他多问段小花就破口大骂强行把他赶出了家门。(.棉、花‘糖’小‘说’)另外邻居也证实了本月初七那天段小花有出过门,但是并没有看到她从哪里回来的,只知道她一天换了两身衣服,并且家中在烧什么东西,味道很难闻。 证人的证词之后,卓君兰结合时彦查到的内容以及关于真相的推理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段小花可不知道什么“这些都是你的推理没证据我死不承认你定不了我的罪”,这年头普通老百姓对当官的都有一份天生的敬畏和惧怕,卓君兰的推理句句戳中了事实,就像他亲眼看到了她犯案的全过程,堂上两旁衙差杀威棒击打地面,卓君兰惊堂木一拍,再厉喝一声“你可认罪”,段小花就什么都招了。 她是半年前偶然出门认识的魏贲,魏贲知道她要去白鹿书院后的那片坟地祭拜她爹,就故意在那边与她偶遇,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索性把坟地当成私会地点,时常在那边幽会。后来书院后墙不知道让谁挖了个洞,段小花有时会在夜里溜进书院,时间长了,她发现自己怀孕,可魏贲却开始回避她,并没有像之前承诺的那样娶她进门让她做正妻,甚至连纳她为妾的意思都没有。 段小花怀恨在心,就在这个月初七父亲的忌日这天把魏贲叫了出去,诱骗魏贲在坟头点燃迷-香给自己的父亲上香,待他昏迷后用提前准备好的斧头砍死魏贲分尸,用麻袋把尸块装起来让大黑背着,她就地把染了血的衣服鞋子全都烧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和大黑悄悄的回家。尸块喂了大黑,头大黑却不肯吃,段小花本来想煮熟了切下来喂大黑,可张宝忽然回来打断了她,打发走张宝后她也不敢再继续煮,到了夜里偷偷的跑到荒宅那边把头给扔了。 后来处理魏贲的衣物和饰品时,发现魏贲有个扳指被大黑给吞了,她等了几天都没见大黑拉出来,魏贲的头就被人发现了。她做贼心虚,干脆把大黑送到张宝那里,想等风头过了再说,后来卓文静和唐非出现在荒宅,时彦又来找她问话,她越想越不不放心,就起了除掉大黑的心思,但她运气不好,又碰到了出去玩的卓文静,自作聪明弄巧成拙,被以其他罪名抓了起来,紧跟着杀人的事情也败露了。 卓君兰质问她一个十几岁极少和外界接触的女孩子,如何有这样缜密的心思,杀人以及处理尸体的每一个步骤都是计划好的,有这等心计,又怎么会因为头被官府发现就惊惶至此,频频露出马脚,所以她的杀人手段到底是谁教的,同伙是谁。 段小花否认有同伙,只说是自己偶然在一个讲故事的云游郎中那儿听过这些手段,自己学的。 无论卓君兰怎么问都问不出其他有价值的回答,而段小花杀人属实,她的案子不可能无限期的拖下去,卓君兰当堂判她死刑,秋后处斩。 段小花被押回大牢之前,张宝一脸伤心的想跟她说话,从头到尾一直都很正常的段小花又像在马场那回歇斯底里的发疯咒骂张宝,大庭广众之下张宝满脸难堪,抵挡不了段小花污言秽语的攻势,狼狈的跑了。 卓文静听说这一段,讥讽道:“让他作证的时候他不是把段小花出卖的挺彻底的么?我听说是他主动要求做证人的,是吧,爹?” 卓君兰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我从未见过手段如此残忍的作案手法,教给段小花这些的那个人心思实在是太恶毒了。” “没有怀疑对象吗?我记得之前您不是让人去查过段小花都和什么人有来往吗?”卓文静纳闷儿,“总不至于一点有用的都没有吧?” 卓君兰沉吟片刻,拿了下属查访的记录给卓文静:“你自己看吧。” 卓文静接过来,嘀咕:“朝廷应该给我个官当当,老是拉壮丁。” 卓君兰假装没听到,嘴角却溢出一丝笑意。 记录很详细,可以看得出办事人的用心和细心,出堂作证的邻居就是查访的过程中找到的,卓文静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段小花去的最多的当属白鹿书院后山坡,然后就是一家首饰店,还有一些卖点心的以及茶馆酒楼。她近半年出门的次数还够不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周边的邻居却极少发现,一个是段小花刻意避人所致,毕竟她和一个成了亲的男人私相授受不是什么光彩事……卓文静脑子里忽然想到自己和唐非,又立刻摇头,严肃的想我们跟她才不一样,我们是纯洁的青梅竹马关系,以结婚为目的的耍流氓! 嘻嘻。 第二个原因就是段小花一直以来都不出门,早就给邻居们留下了固定的印象,所以大家不怎么关注她。 由此可见京兆府官差办事效率不但高,办得还相当漂亮,差爷们都是真真正正的有能力,卓文静说:“爹,你怎么不向龙椅上的那位申请给我们京兆府的人加俸禄呢?再不济也该有年终奖金吧?”她特认真的说,“你看别的官衙一大堆不干事的都有那么多油水捞,太不公平了。” 卓君兰:“……” 以为她发现什么,结果又是这个,皇上已经委婉的说过他很多次了,他实在没那么厚脸皮旧事重提,尽管他内心深处认为女儿说的特别对。 卓君兰动摇了,要不然把案子整理好呈递给皇上看时再争取一次? 卓文静指着记录中一个一带而过的医馆名字:“去查一查这个医馆,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我一直很好奇段小花的心疾到底是谁治好的。”她脑袋灯泡一亮,“对了……”可以问问邓老先生啊,说不准他没退隐之前还给段小花看过呢。孟穆清是邓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先找他,如果他知道就不用跑远路找邓老先生了。 卓君兰:“什么?” 卓文静当然不可能老实说,否则她前段时间经常夜里偷跑出去采药卖指不定就要暴露了,她神色自然,毫无破绽的问:“忘了问了,段小花的瓶子里有没有查出是什么?” “只是普通的药丸,用来――” 外面忽然“咄”的一声,像是有东西射进树干里,在沉闷爆破声之后,噼里啪啦一阵响,“轰”的一下,一片阴影从窗纸上迅速的掠过,房间里的二人都感受到庞然大物倒地的震动。 同时不明惊恐的大叫:“啊啊啊啊啊――!” 卓文静脸色变了:“唐非!”她夺门而出。 31.第 31 章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不明完好无损的坐在游廊下的台阶上,院子其中一棵少说几十年树龄的桐树从半人多高的位置拦腰折断,倒下的树干和枝叶冠盖几乎掩盖了整个庭院,枝叶的间隙中唐非苍白的脸若隐若现,呆愣愣的转头往这边看来,眼神透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恐惧。 不明“咚”一声把一个东西仍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冲向唐非:“小非哥!” 卓文静比他更快,扒开横七竖八的茂盛枝叶,急声问道:“伤到了没?哪里疼?” 唐非吓傻了一样,愣了半天才睁圆眼睛用力摇摇头,想站起来,腿软又坐了下去,卓文静双手从他腋下穿过,绕到背后搂着,把人给抱了出来。 不明整个人都在哆嗦,他看上去比唐非还惊恐后怕,满脸泪水,话都说不利索了,六神无主的不停问“小非哥你受伤了吗小非哥你疼不疼”,唐非勉强站稳了,腿打着哆嗦拍拍他的肩膀,又摇摇头,表示自己好好地,没受伤。 卓君兰看到被不明仍在地上万花筒一样的东西,大概猜到怎么回事,看到三个小的就连卓文静也因为关心则乱没了方向,叹息一声:“没事了,别怕,都到房间歇着,歇好了再慢慢说。” 院里这么大的动静其他人不可能听不到,曹先和其他人冲到这边来都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呆了,大人怎么在这里砍树?卓君兰暂时没解释什么,让他们处理一下,又交代曹先如果看到什么不寻常的约束着下面的人不要乱说,待曹先应了,便捡起“万花筒”进到房间里。 唐非先缓过神来,不明还在哽咽,大概是靠不住了,于是他比划,卓文静翻译,众人这才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讨论案情的时候,对此不怎么感兴趣的唐非和不明就坐在台阶上玩,不明叽叽喳喳的在边上说,唐非依然是闷头鼓捣自己的东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管不明问什么他都点头。后来不明手指里扎了一个毛刺,唐非就把“万花筒”放在旁边帮他挤,毛刺扎进了皮层内,唐非让不明等着自己去找一根针过来给他挑。唐非走出院子才想起来东西还在台阶上放着,忘了交代不明别乱动,那是他一直在做的机关武器,从来没用过,有什么威力他自己都不清楚,最怕的是不明弄错方向伤到了自己,于是他急匆匆的跑回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而不明果然好奇的拿起“万花筒”看了,不小心碰到机关,“砰”的一声圆筒的另一头射出一物,几乎穿透树干,紧接着从内部爆炸,树干就断了。 后面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唐非运气好,他在的位置让他刚好从枝叶的空隙间穿过,这才没伤到,然而却把不明给吓坏了,以为唐非被砸死了,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卓文静:“……”如果不是长辈还在,她现在能把桌子掀了! 卓君兰不敢置信的看着桌子上摆放的筒子,这么一个小东西就把一棵大树给打折了?他问唐非:“真的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东西?” 唐非不敢看一旁的卓文静,沮丧又害怕的点点头,完全是一副做错了事情乖的不能再乖的配合模样。 卓文静:“真是好样的。” 唐非泪流满面。 卓君兰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劝,于是忽视女儿的不爽,带着点好奇和不可思议的问道:“这东西你怎么想出来的?” 唐非偷偷看了眼卓文静。 卓文静回忆片刻,她闲着无聊的时候给唐非说过的东西多了去了,哦,这又是她提供的灵感喽?她的错哦。卓文静手指敲着桌子,不爽的瞪回去:“看什么看?问你话呢,说呀。” 唐非:“……” 卓君兰:“……” 不明深深地内疚中,不敢像平时那样说话,觉得大家肯定不喜欢他了。 卓文静转过头来看着蘑菇似的一声不吭的男孩子,凑过去特别和善亲切的安慰他:“不明啊,等会儿咱们出去吃东西压压惊,别怕了啊,不是你的错,你小非哥也没事嘛。” 不明受她安慰心神一松,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连忙用手背擦了擦,抬头看着唐非带着哭腔说:“小非哥对不起。” 唐非眼圈一红:我对不起你。 卓君兰看着俩小孩儿都怪可怜的,这种意外谁也没想到,唐非这孩子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他倒是没觉得生气,不过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的,否则什么都不说这俩孩子才会更加不安,他闺女肯定也老大不爽。于是略一组织语言,特别语重心长又不失长辈的温和与宽容的半是责备半是宽慰的说了他们一通,说的两个小孩连连点头,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卓文静听她爹这些话,是说给唐非和不明听,也是在提醒她:差不多就得了。她“唉”的叹口气,无可奈何的妥协:“别哭了唐小哥,鼻涕掉下来了。” 唐非连忙大声的吸了下鼻子,红着眼睛委屈的看着她。 卓文静假惺惺的微笑,正大光明的当着她爹和不明的面打暗语:没人的时候再收拾你。 唐非放心了。 卓君兰把筒子还给唐非,叮嘱道:“你好好收着,轻易不要示人。” 唐非点点头,两只手比划。 卓文静:“他说做一个只能用一次,放一炮就空了,要重新填装……我知道不是炮,但你这个原理解释出来我都不懂我爹怎么可能懂嘛,说炮他还能理解,是吧爹。” 卓君兰被鄙视了也只能无奈的说:“你说什么都对。” 卓文静:“反正就是这样,打出去的东西就跟小型的炮弹差不多,他用了火药,爆炸后会有无数锋利的小铁片旋转着射向四面八方,杀伤力巨大。不过要是没用好打的近了说不定会把自己给杀了……”卓文静越解释越麻木,特么的唐小非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啊,别说放古代了,就算放现代给他成长的机会那也是大杀器啊。她头皮发麻,“商量个事儿啊,以后您再做什么杀伤力巨大的东西请务必提前给我打声招呼!” 唐非迟疑:哦。 卓文静狐疑:“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唐非犹豫着:做簪子也要告诉你吗? 卓文静放心:“纯艺术品就不用啦。” 于是两人达成一致。 卓君兰交代他们谁问树的事情都说不知道,他会解决,几个小的乖乖应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过去的意思就是,卓君兰和卓文静之前的谈话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等深夜卓文静起夜回来,躺在床上正要重新入睡时,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真的只是普通的药啊? 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那名照顾过段小花的沈大夫,一边想着药是不是这位沈大夫给段小花的,自己想多了了,一边奇怪自己为啥开始没想起来这位沈大夫的存在,把他给忽略了。 被夜幕笼罩的京兆府一角忽然有人声骚动,隔着没有星光的漆黑的夜色模模糊糊的传过来。 卓文静机警的坐立起来,透过窗户看着火光亮起的方向,耳朵动了动,原本若有若无的声音好像穿破了无形的隔膜突然清晰起来。 “往后院跑了!快保护大人!” 她抓起衣服跳下床,双脚套上鞋子,披着头发冲出房间,在黑暗中跑的飞快。 “什么人!” “站住!” 不远处传来夜巡守卫的吼声,卓文静跟着他们的声音看到一个飞掠而过的黑影,此人身手矫健迅猛如豹,全身散发着一种危险至极的气息,眨眼便將发现他的守卫远远甩到身后,只管朝着目的地奔去。 她爹娘的院子! 太快了,卓文静跟不上他的速度,现在的她和上辈子比还是差太远了!这样下去对方一定会比她先到。 在守卫的呼声中,路过的卓文静顺手拔了其中一人的刀,猛地发力拔地跃起,踩着假山跳上游廊的屋顶,试图走捷径拦截对方。 “是……是大小姐!” 守卫们认出了卓文静,震惊的喊。 卓文静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视线中跳跃前进的身影上。 近了。 倒映在守卫眼眸中的单薄的身影忽然高高跃起,点亮的火光中,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的看到,闪着寒芒的刀锋夹裹着摧枯拉朽的巨大力道劈下,那一瞬间空气中激起一阵让人汗毛倒竖的肃杀的冷意,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个念头,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刀下活命。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被命中的那人没有丧命刀下,他在极速之下对这一刀避无可避,竟然拔出悬在腰上的弯刀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短兵相接,看上去占据优势的卓文静竟被撞飞出去,摔到了身后的柱子上。 她咳出一口血,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原本以为至少可以拦一下,没想到对方的力气也大的惊人,这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水平了。 32.第 32 章 那人一击得手,根本不与卓文静纠缠,落地后继续往另外一个方向跑。(.无弹窗广告) 卓文静挣扎着猛然站立起身,双手握着刀柄抡了一个半圆,全力把刀投掷出去。 对方速度和力量惊人,但躲避“暗器”的本事就很一般了。 他听闻背后风声凌厉,寒冷的刀锋刺破空气,电闪之间已无限迫近,匆忙扭转腰身往一旁闪避,狼狈的躲开致命一击。刀刃贴着肩膀倏然划过,余势未消,与路径弯道的假山相撞,一瞬间碎石乱飞,灰尘的气味四处弥散,被他吸入胸腔肺腑之内。 他似乎被激怒了,回头说了句:“杀了你也一样!” 四面的屋顶、围墙上以及假山后,火光连片亮起,身着护甲执刀枪弓箭的官兵把这一片团团包围,寇平沉稳冰冷的声音在黑夜中清晰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弓箭手,准备――” 卓文静神色镇定,她一开始就大致的评估过双方可能的实力差距,这人比她想的还要强,所以她根本没打算凭一己之力把这人拿下,只要拦住他的脚步就够了,等的就是这一刻啊。 她身体放松了一些,刚才太拼命,用的力气完全超出了现在的身体可以承受的限度,但愿没严重到用上辈子的方式来修养的地步。 “我觉得你的声音有点耳熟……” 卓文静话未说完,对方忽然猛虎一般朝她扑来。 卓文静当机立断贴着廊下的青砖卧倒,口中一声嘹亮的呼哨。 寇平大喝:“放箭!” 箭如雨下,然而对方全然不惧,一边用弯刀抵挡流矢,一边朝着这边猛扑过来,他身上腿上插了几支箭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动作毫无凝滞的发了疯的快速接近卓文静。 寇平大吼:“停!别射了!他娘的――”再射就要误伤卓文静了,他拔刀冲来。 卓文静神情惊愕,心念电转明白了什么,来不及多想她迅速的冷静下来,伸手:“刀!” 谁也赶不及帮她,只有寇平离得最近,果断用力一扔。 那人学着卓文静之前对付他的方式足下用力一跃,弯刀从上方砍下,此时卓文静也正好接住寇平抛过来的刀,立刻反手一挡,两刀相接,重于千斤的力道使得卓文静手中的刀猛地一沉,刀背狠狠地砸上肩膀,骨头应声而碎。[] 寇平一声大喝,铁一样的拳头对着那人的太阳穴砸下去,他没失手,但同时小腹上中了对方一脚,当场喷出血来,被踹的直撞在假山上。 那人太阳穴上中了一拳,压制着卓文静的力道微微一松,身体晃了晃。 卓文静握紧刀柄贴着对方腹部毫不留情的横切一刀,刹那间鲜血狂喷,那人却没倒下,如野兽一般愤怒的嘶吼一声,再次举刀砍向卓文静。 而这时其他人已赶到近前,数名兵士围上来长矛同时刺入他的身体,推的他连退几步,他奋力挣扎挥刀砍断两根长矛,简直如不死怪物一般强悍的好像怎么也不会倒下去,其他人虽然立刻换长矛顶上,然而望着这人的眼神已经变得恐惧起来。 正常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卓文静勉强的抬起剧痛的手臂把刀扔给跌跌撞撞站起来的寇平,寇平抓住机会大喝着砍下此人的头颅。 那人挣扎的身体痉挛几下,然后软软的跪下,不动了。 兵士们盯着尸体片刻,确认他真的死透不会站起来,这才心有余悸的收回长矛。 寇平:“娘……的,一世英名,咳,咳咳。” “寇爷!”寇平的小跟班张继赶紧扶着他。 卓文静撑着破娃娃似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其他人想扶她又不好下手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还是懵逼的。 虽然他们参与了全过程,整个过程中就像平时训练的那样配合默契并且英勇……无畏,然而还是想问一句:发生什么了? 卓文静把嗓子里的一口血咳出来,走向那颗掉在地上的头,兵士们纷纷为她让路,心中即使对她仍有震撼,不解,惊讶,不可思议以及奇怪,不过在看到她和寇平对敌的整个过程之后那些想法都不重要了。 无论是寇爷还是大小姐果然都是让人敬佩的汉子啊!没想到大小姐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干起架来这么生猛,将门之女都不过如此了吧?不,不对,将门女也比不上我们大小姐! 众人心中莫名充满了骄傲。 卓文静要是知道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从“千金小姐”变成了“响当当的汉子”不知道会不会感动的哭出来。 她揭开刺客的面罩,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鸣鸿?” “孟公子的随从?!”寇平道,“和孟穆清有什么关系?不行老子得去告诉大人。” “寇爷你别急啊,大小姐伤成这样你想好怎么跟大人解释了吗?”张继一句话寇平就冷静下来了,他怀疑鸣鸿那一脚把自己肋骨都给踢断了,卓文静应该伤得更重,怎么脸上的表情跟个没事人似的?他有点摸不准,“大小姐,你伤的重不重?要不然先让人扶你回房间,大夫已经去叫了,稍后就来。我没什么大碍,大人那边曹大人守着,我得过去说一声好叫他们放心。” 卓文静说:“我还好。” 寇平松口气,看来是运气好,瞧着凶险到底没伤到筋骨,不然哪能这么淡然。 卓文静:“骨折内伤,略脱力,不是大毛病。” 寇平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都不是大毛病那什么才算大毛病?! 卓文静满脸是血:“找张椅子抬我回房吧,走不动了。” 寇平没力气吼,泄愤似的使劲戳了张继一下,张继扯着嗓子喊:“都愣着干啥,快快快,拿太师椅来抬大小姐回去!” 一群男人们兵荒马乱的找椅子,椅子没找到卓文静一声不吭的躺地上了,寇平忍无可忍的吼:“猪脑子吗你们?!人都没命了还找什么椅子!你们怎么不干脆弄个八抬大轿过来?赶紧把人送到医馆!”骂完还不解恨,在张继屁股上踹一脚,然后捂着伤口龇牙咧嘴的喊“疼死老子了”,又吼,“没成亲的别乱占便宜,小姑娘的便宜有什么好占的!老宋你来!” 想着表现一番的毛头小子灰溜溜的走开,莫名其妙的想:谁占便宜啦?谁敢占?还有什么叫“小姑娘的便宜有什么好占的”?寇爷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被叫做老宋的男人小心的把卓文静背起来往医馆送,寇平又吼:“就让他一个人去啊,有刺客怎么办?还要老子教你们吗?”十几个被骂的找不着北的愣头青连忙跟着老宋一起走,张继刚才本来还想提醒骨折内伤的人贸然移动会不会不好是不是把大夫叫过来更合适,被寇平近在耳边的声音一吓就给忘记了,等想起来老宋他们早把卓文静背走了。 张继:“……”老天千万保佑大小姐别伤上加伤! 寇平本来还想踹鸣鸿的尸体一脚,想想觉得就算再恨他下杀手把卓文静上成那样辱人尸体也过了,面无表情的收回脚,忍着疼冷声吩咐:“抬下去!今晚大家都辛苦些,加强守卫,继续在府内搜查,有情况速速来报!” 众人领命而去。 寇平咳了两嗓子,摸了摸腹部和肋骨,这会儿也缓过来不少,感觉骨头应该没断,撑到天亮再叫大夫给瞧两眼。他转身欲走,外围,大牢的牢头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有犯人中毒快不行了!” “哪个犯人?”寇平提高了声音。 “今日刚判的死牢女囚犯,段小花!” 鸣鸿一开始就是奔着死牢去的,他没试着闯大牢,而是直接往大牢内投了一把火,不知道烧的是什么,牢房内烟雾弥漫,狱卒和犯人都被呛的咳嗽不止,然后全都昏了过去,牢头刚好出去解手逃过一劫,回来发现门口的守卫全被放到了于是立刻大声示警,鸣鸿就是这么暴露的。 他暴露后不逃走反而往后衙的内院去,整个京兆府最重要就是卓君兰,众人认为他意欲行刺,然后才有了之后发生的一切。 牢头等人灭了牢里的小火,待烟雾散去一一检查昏迷的狱卒以及囚犯,其他人只是被迷晕了,只有段小花七窍流血在地上痛苦的打滚抓挠全身,不是中毒是什么? 等张继带着人匆匆赶过去,段小花已经断气了。 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可段小花已经是死刑犯了,到底有什么原因让鸣鸿,或者他背后之人非要趁这时候把她给灭口呢?而且两旁牢房内的犯人都没事,为什么只有段小花死了? 张继让人看好牢房,不要动段小花的尸体,亲自跑去向卓君兰禀报。 卓文静被放在马车上,老宋驾车,其他人护在马车周围。 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远处的墨色中传了出来,须臾片刻声音已经到了近处,一行人手放在各自的武器上暗中戒备着,直到对方勒马停在前方不远处,缓缓步入火把的亮光能够照亮的区域。 33.第 33 章 “是京兆府的吗?”那人声音清冷,说话时有些喘气,语速略急,好像有什么要紧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众人看清楚是谁却丝毫没有放松戒备,老宋冷声道:“离天亮还早,孟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孟穆清看向他身后的马车,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救人。”不等老宋说话,他又道,“不管车上的是谁,我救不了,这城内没有大夫可以救。我便是邓九如唯一的亲传弟子。” 邓九如乃当世神医,尽管在几年之前突然隐退,然而这世上还少有不知道他名号的人。 孟穆清言明师承并非为了证明自己的医术多高,而是要老宋放心,邓九如唯一的亲传弟子绝不会是心思险恶之辈,如果这还不够的话,那么加上孟家以及他孟穆清本人声誉呢? 老宋动摇了。 就在这时候,车厢内忽然“咚”的响了一声,卓文静一把扯开帘子从里面摔到了地上,吓得一边的兵士们连忙七手八脚的扶她起来。 “没、没事。”卓文静声音变得很奇怪,像是大着舌头说出来的,“孟公子。” 孟穆清连忙下马。 卓文静就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在一群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过去,这种画面放在别的环境下可能很滑稽,不过现在谁都没心思关心这些,卓文静抖的很厉害,其他人都热的一身汗,只有她身体凉凉的,她挣开其他人,被孟穆清接在怀中。 “孟先生。”她抓着孟穆清的衣襟低声说,“再帮一次忙,回头给你切片研究,真、真的。” 孟穆清:“……”并不懂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别让人碰我,不然完了,先回、回去。”不是错觉,她真的有点大舌头,就像冬天天气太冷被冻的说话不利索的那种,卓文静很严肃的僵着舌头说,“我要变身了。” 孟穆清这辈子从来没有背过什么人,卓文静是第一个,他不知道到底是这个女孩子太沉了,还是自己体力太弱,从门外到后衙卓文静的院子他膝盖甚至有点发软,但一滴汗也没有出,反而冷的都要打颤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现在他明白卓文静为什么不让别人碰她了,这么明显的变化谁都会知道不正常的。 唐非打开门先跑进去点灯,然后掀开帐幔让孟穆清把卓文静放在床上。 孟穆清一放下卓文静才觉得好受些,被她接触过的地方慢慢开始回暖。 文弗摸了摸卓文静结着一层血霜的脸,泪水盈满眼眶:“为什么会这样?” 卓君兰向来沉稳但看到卓文静样子的那一刻也不禁有些慌神,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孟公子,静儿到底怎么了?我听寇平说她是受伤了,可这个样子……”能看到的部位都是淤青,脸上的血结了霜,衣服上的血结了冰,身体冷的也像是冰块,胸口毫无起伏。 孟穆清神色困扰,他未见到卓文静之前确定无论车上的人伤到什么程度他都能救,可卓文静的情况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种症状闻所未闻,她已经完全没了脉搏和呼吸,状若死人。 若非卓文静彻底“没气”之前告诉过他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恐怕也会认为卓文静真的死了。 “她只来得及告诉我这些。”孟穆清道,“其他的要问这位小公子。”他看向唐非。 唐非拼命忍着泪水,一脸茫然的迎着屋里三个大人的视线,他不知道,静静没告诉过他呀? 文弗难过悲伤的目光中含着期盼,柔声道:“小非,你好好想一想,静儿最相信的就是你。” 唐非捏着拳头用力点点头,努力的回忆卓文静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到底哪些才是她想要通过自己告诉大家的,能救她命的? “喂,别哭啦,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那年他刚刚被卓氏夫妇接进来住,夜里他一个躲在被子里默默地流眼泪,那个平时以欺负他和别的小孩子为乐的女孩子偷偷地从没关好的窗户爬进来,把哭的满脸是泪也热的一身大汗的他从棉被里强行拯救出来,然后捏捏他的脸,说,喂,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妖怪,水里妖怪,吃人的哦,怕不怕! 她婴儿肥的脸蛋上都是邪恶的表情,年纪还小人也单纯并且刚刚失去父亲的唐小非孤儿自然更害怕更委屈,哭的更厉害了,只是没有声音。 然后她良心发现发觉自己这么欺负一个小孩子太不地道,讪讪的道歉,哄了他好长时间,最后在他满是泪水的脸蛋上亲了一下才把他哄住。 那是唐非第一次被人亲吻的记忆,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倒没觉得害羞,只是从这个纯洁的亲吻中感受到了某种真心实意的安慰和温柔,也是那时候的卓文静从来不会表露在外的东西。 卓文静很喜欢水,她能在水下呆很长时间,长到能淹死普通人。 她一本正经的说,凤凰浴火重生,我正好相反,浴水而生。 唐非记得这句话是因为浴水而生这个词很奇怪。 这是她第二次提她和水的关系,后来也提过很多次,可都是玩笑的口吻,唐非从没放在心上。 这就是卓文静想告诉他的吗? 水,很多很多的水。 他眼睛亮了起来,想抱卓文静起来,卓君兰从他手里把女儿接过来:“我来,你告诉我怎么做。” 唐非为难的看一眼孟穆清,孟穆清态度很自然:“我哪也不去。”意思是你们做什么尽管做,我不会窥探。相信这也是卓文静的意思,否则她还清醒的时候就直接把方法告诉他了,说到底还是信任的问题,这也是人之常情,孟穆清可以理解,卓文静给他的信任已经足够多了。 唐非引着卓君兰和文弗来到卓文静经常下水的荷花池边,这个池塘面积不大,连着活水,边缘地带清澈见底,但中间位置很深。 卓文静亲自下去量过,回来告诉唐非最深的地方有两丈,让唐非不要下水玩,要玩的话一定要她在场。 池塘边有一艘小船,唐非划着船到池塘中央,当卓文静的身体缓缓沉入水中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文弗忽然体会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和绝望,她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她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唐非,相信卓文静,相信她不会那么轻易就弃他们而去。 卓君兰虽然觉得此举荒唐,匪夷所思,可这时候也别无选择了。 “然后呢?” 唐非从船上下来,神色有几分忐忑,他也不知道然后要怎么做,他甚至不确定这个办法到底有没有用,可他不敢说,也说不了。 卓君兰身心疲惫,可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好不容易劝说文弗回去再休息一会儿,可唐非却抱着膝盖蹲坐在池塘边不肯离去,卓君兰也只能由着他。 孟穆清被护卫带到了书房,他见到卓君兰后没有问关于卓文静的一个字,而是说明自己为什么会来。 原来当日在马场,不止卓文静怀疑过鸣鸿和林茂英被杀有关联,孟穆清也因为鸣鸿诸多反常的细节起了疑心,这才有了支开他自己验尸的一幕。当日他验尸说过凶手必然懂一些医术,尤其是认穴和对肌理脉络的了解上此人一定是个中高手,当时他就怀疑过一个人,沈风,便是约他出门与他探讨医术的沈大夫。 孟穆清并不介意医者某些惊世骇俗的想法,但他介意不尊重生命、把人命当成证明某些东西的道具肆意玩弄的行为,而沈风表露出的某些念头恰恰就是这种他最排斥的,孟穆清看到了沈风和善的表面下疯狂无畏的本质,因此格外不喜。 因为沈风是鸣鸿为他引荐的,所以那天以后孟穆清有意无意的开始留心鸣鸿的行踪,他发现鸣鸿会刻意避开来京兆府,并且私底下去过几次一家名为“罗宋堂”的医馆,而这家医馆背后的主人便是沈风。 在孟穆清查到这里的第二日,鸣鸿一反常态的跟随他来了京兆府,这天卓君兰上朝并未在府上,中间有两个时辰孟穆清不知道鸣鸿去了哪里,后来问鸣鸿他只说有事情办所以出去了一趟,孟穆清不知真假,只是感觉有异常,加强了对鸣鸿动向的关注。 今夜三更他派去监视鸣鸿的人告诉他鸣鸿不在房间里,不知去向,他思及鸣鸿这几日的行为,忽然想到那天他极有可能是跟着自己去京兆府踩点,可能欲行不轨之事,所以才匆匆赶过来提醒。 孟穆清也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太巧了,他主动要求来京兆府做验尸官在让人看来已经够奇怪了,在鸣鸿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后别人很难不怀疑他,就算相信他与此事无干也难免会有芥蒂,所以他只是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毫无隐瞒的告诉卓君兰,并不多问什么。 34.第 34 章 卓君兰听完,点点头:“这就对的上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他没说什么对的上,转头问曹先,“时彦来了吗?” 曹先:“应该在路上,快到了。” 他话音方落,便听时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大人,时彦到。”一身白衣的俊美少年推门而入,神情较往常更为冷峻,不急不躁的与众人一一见礼,对孟穆清的态度也并无异样,他言简意赅的说道,“事情的经过下官已经了解,大小姐现下如何?” 卓君兰不方便讲,时彦一向都是这种想什么问什么的性子,如果不关心提都不会提一个字,所以他只是含糊的回答:“会好起来的。”这也是他内心所希望的,因此语气格外笃定。 时彦认真道:“上天会庇佑她的。” 他眼神里对某种冥冥中力量的自信和诚挚打动了卓君兰,尽管这孩子毫不动摇的希望和笃定来得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没道理,却也极大的安慰了他担惊受怕不得安宁的心。 上天会庇佑她的,就像十三年前他们在路边捡到那个满身是血的孩子,那时候老天没有收走她的性命,將她赐给了他们夫妻二人,现在也不会轻易的把她从他们身边夺走! “曹先,你亲自到罗宋堂请沈大夫过府一叙,并带张宝、魏贲书童前来问话,天亮之后再往林家走一趟,本府要开堂审理林茂英被杀一案。” “是!”曹先领命而去。 “孟公子,请随本府到大牢为段小花验尸。” 孟穆清来不及为卓君兰还肯让自己验尸惊讶,他怔愣一刻,立刻想到是鸣鸿杀了段小花,他们二人明明没有任何交集,他大费周章的就是为了杀死一个已经被判秋后处决的犯人吗? 似乎猜到了他内心的疑惑,时彦说道:“林茂英,段小花,以及被段小花杀死的魏贲都曾是罗宋堂的病人,罗宋堂的主人便是那日与你们一同去了马场的沈大夫沈风。” 沈风是罗宋堂主人的事情孟穆清都知道了,时彦晚来一步并没有听到,当孟穆清还不知情才会特意解释给他听。 也就是说,在他查到鸣鸿和沈风有来往的时候,京兆府也查到了沈风和三个死者有过医患关系。 但那日在马场,林茂英也好,段小花也好,都没对沈风表现出半点认识的模样,不是故意做戏,而是真的没过交集一般。 带着诸多疑惑,孟穆清跟随卓君兰来到了大牢之内。 四更天。 或许是靠近水边的缘故,唐非感觉空气格外凉爽,而且咬人的蚊虫也不知何时销声匿迹了,他长时间盯着水面发呆,不知不觉便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梦里是一片轻轻荡漾的水波,意识悄悄沉入水下,广袤无边的冰蓝色充满了整个视野,陌生的恐慌和孤寂从心底升起,然而有一股力量无视了他内心的抗拒推动着意识平稳快速的往深处行进。 一个长条状的阴影突兀的出现在一片冰蓝的画面中,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意识无限接近,终于看清楚这些阴影的模样,它们是犹如棺木一样的奇怪盒子,一端嵌着圆形的透明琉璃,露出一张张白色的面孔。 这是什么?他一阵毛骨悚然,想要逃离这诡异的地方,然而意识却跟着这些“棺木”缓缓沉入更加幽深黑暗的水底。 几十具装着人的“棺木”落在尽是砂石的荒凉水底,接连分解,棺中之人瞬时被水包裹,有人神态安然,面上冰霜融化,露出本来的面目,而有人四肢呈现出僵硬的状态,水在他们周围变得浓稠,凝固,裂痕如蛛网快速在身体表面蔓延,无声碎裂。 一半以上的人在刚刚脱离“棺木”的短暂时间内冰冻,然后碎裂。 光影交错,仿佛是昼夜交替,一暗一明,两双眼睛先后在水底睁开。 那些仍未睁开眼睛的脸色灰败,像放太久的苹果一样从内部坍塌迅速的干瘪成一具具僵尸。 意识贴近,他看清楚了醒来的其中一张面孔。 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平静却悲伤神情,成熟的身体和容貌,不是他认识的女孩子,却又那样的亲切。 另外一个是名男子,他们显然相互熟识,以手语交流,把还完整的同伴的尸体装入棺木中再次封闭,让他们一个一个的浮出水面。 男子忽然拍上她的肩膀,她回头看他一眼,男子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下一刻,他的手从她心脏的位置穿过。 唐非醒了。 他满身大汗,蜷缩在草地上不住喘息,大颗的眼泪丛眼角落下。 天亮了,清晨的阳光笼罩着他的身体,梦境带来的惊悸感正在褪去,难过的情绪随着泪水一点一点的离开身体。 唐非呆呆的坐在草地上,盯着平静的池水看了一会儿,爬过去把手放在水中。 冰的。 “小非哥!”不明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他没靠近荷花池,一头汗水的远远站着,“夫人让你吃些东西,别饿肚子,大小姐会生气的。” 唐非的手放在额头上,感觉到一片湿润的冰凉。他擦擦脸从地上爬起来,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最后看了一眼池水中央,紧抿着嘴唇,眼神满是坚定和决心,转过身一脸认真的走向不明。 幽深的水底,卓文静依然一动不动的躺着。 水草轻轻的来回飘动,冰蓝色的光抽离她的身体,如同蛛丝一般交织着将她包裹在内,形成一个半透明的茧。 一条尾巴残缺的红色小鱼从水草中钻出脑袋,呆呆的盯着眼前发着光的庞然大物,一条浮动的光丝发现了它,分出一根线头缠住了它,它仍旧呆呆的盯着包裹卓文静的大茧,嘴巴一开一合,并没有发现身体左侧残缺的鱼鳍正在修复…… 巳时初,书房。 短暂的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卓君兰醒来。 他眼睛里有血丝,脸色疲惫,片刻的愣神过后,低声唤来值守的侍从为他更换官服。 该升堂了,无论如何,今天要做个了解。 沈风站在堂下,表情很友善,和任何一个对病患耐心又好脾气的大夫一样,即使在深夜被官兵从家中抓起,在牢房里度过了后半夜,他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镇定模样,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穿戴的整整齐齐。 曹先看到沈风的时候他就是这身衣服,好像在等什么人,或者什么消息,根本没睡。那时候沈风的脸色是阴沉,曹先清楚的记得当他带人破门而入时这人眼中的惊愕以及随之而来的怒色,显然有他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短短几个时辰过去他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仿佛胸有成竹,或者有恃无恐。 “沈某有功名在身,请恕在下不能跪下给大人见礼了。” “如果你说的功名指的是十二年前在太医院任职医官,那么你也应该记得因为你医死人太医院早已將你革职,功名自然也就作废了。”卓君兰面容冷肃,不怒自威,说话时两指夹住醒木,空中稍停,急落直下,响亮的“啪”的一声,于满堂寂静的片刻沉声喝道,“跪下!” 沈风脸上的表情就像正得意的时候被人当众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而最让他难堪的是曾经毫不留情的拒绝他示好的孟穆清就在一旁看着,他低下头,心道:我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很快你们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他撩开衣摆,缓缓的跪了下去。 卓君兰面不改色,肃容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沈风嘴角扯了扯,语带嘲讽的说道:“大人何必多此一问?不知道我是谁抓我做什么?” 曹先严肃道:“不得放肆,刁民,你再蔑视公堂便打你板子!”顿了下,威胁似的补充,“脱裤子打。” 众人:“……” 就是知道他是认真的所以心情才更加难以形容。 曹先对其他人的态度浑然不觉,他对沈风没半点好感,言语威慑之后又冷硬的说:“大人问你什么答什么,速速报上名来!” 沈风满目阴沉,屈辱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草民沈风。” 卓君兰:“沈风,你半年之前曾先后为段小花、魏贲以及林茂英三人看诊,是还不是?” “草民这半年内接诊过的病人多不胜数,实在不记得有没有为这三人看过病。”沈风脸上再没了从容闲适,跪的笔直,神态有点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明明不久之前还为段小花看过病,孟穆清知道,曹先知道,寇平也知道,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全然不怕被人拆穿,摆明了不配合。 卓君兰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他要的也不是沈风承认,林茂英的案子重要却不紧急,他连夜验尸抓人,一早就开堂审案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从沈风口中问出。 他不与沈风废话,当即宣人证上堂。 分别是罗宋堂的坐诊大夫与药童,魏贲的书童,林茂英的贴身侍从,段小花的哥哥张宝,还有一个衣着体面的盲人,被安排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 35.第 35 章 罗宋堂大夫的证词说明沈风近半年从未在医馆坐诊看病,只来看过几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而药童证明沈风出现在医馆的几次亲自接待过四个上门求医的特殊病患。大夫没注意这些是因为在给其他病患看诊,药童本来除了负责取药就是接待病患,被鲜少露面的东家连抢了四次本来应该做的事情,再加上几个病患各有特点,又是被请到后院的房间里密谈,药童的印象比较深刻一些。 “你还记得四名病患都是谁吗?” 药童摇头:“小人不记得了,只知道其中一个是个病弱的姑娘,有一个坐轮椅的瘫子,还有一个说话大舌头脾气很坏的公子,最后是一个瞎子。”他说瞎子的时候还特意往旁边看了一眼。 卓君兰问:“堂上之人可有你见过的病患?” 药童小心的看了看,不确定的摇摇头,胆怯的说道:“不知道,小人不、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 沈风面无表情的听着,神色不见半点异样。 卓君兰点点头,问那盲人:“李秀才,你知道沈风是何人吗?” 李秀才:“回大人,学生并不知道当日谈话的是不是这位沈大夫,但学生记得他的声音。” “沈风,你可还记得李秀才?” 沈风知道卓君兰是要他开口说话,看也不看李秀才,居然也不进行遮掩,态度轻慢的挑着嘴角道:“不记得。” 李秀才一听他的声音激动起来:“就是他,大人!有人告诉学生罗宋堂的大夫能治好我的眼睛,那天学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到了罗宋堂,就立刻被人引到了后面的一个房间里,他自称认识一位不出世的神医,只是神医脾气古怪,需要他来引荐,让学生于夜半子时在城郊十里亭等候!” “你去了吗?” 李秀才摇头,语气严肃:“学生回家之后考虑这位沈大夫说的话,总觉得不妥,君子行事当光明磊落,治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或许神医性情古怪是真,可沈大夫为何如此藏头露尾不肯表明身份?难道不是有问题吗?再者这位沈大夫言谈之间说过的一句话也让学生耿耿于怀,十分警觉,怕……怕……因此当夜没有赴约,也不许家人再到罗宋堂求医。” 众人都好奇沈风说了什么话让李秀才警觉,还有到底怕什么为什么不干脆说出来?说好的君子应当光明磊落呢? 纵然目不能视,李秀才也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充满探究欲的视线,连忙道:“学生的眼睛是后天被外物所伤,所有大夫都说绝与医治的可能,学生以此质问沈大夫,沈大夫却说了一句,这天底下的眼睛多的是,换一双好的给你又何妨?”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学生认为一名医者轻易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是玩笑也十分不妥,何况沈大夫当时语气听来有几分认真。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沈大夫的某些观念学生实在难以苟同,哪怕真的有那样得神医为我换眼,如果代价是另外一个无辜之人失去双眼,学生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没想到这秀才看着文文弱弱,还瞎了一双眼睛,面对重见光明的诱惑还能如此理智,保持本心,一点都不动摇,为人还挺正派有骨气的。 卓君兰颇为赞赏的看着李秀才,目光扫过同样望着李秀才的孟穆清,心道对沈风的看法,他们二人倒是想到了一处去。 沈风嘴角牵着冷笑,不说话,也不慌乱,无论别人怎么看他都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也毫无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卓君兰皱眉,沈风的态度让他心里的隐忧又加重了一些,他定然还留了后手,是什么让他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被拆穿? 李秀才的证词还不够,卓君兰接着分别询问魏贲的书童与林茂英的贴身侍从,两人都说自己的主人在去过罗宋堂之后于午夜子时到城外十里亭赴约,都有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来接应,把他们的主人带走。 魏贲三日之后再次出现,林茂英一个月后才现身,重新出现在人前,天生舌头比常人短一截的魏贲说话和正常人无异,用书童的话说他们少爷的舌头长好了,而双腿瘫痪二十多年的林茂英竟然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 若说异样,那就是林茂英身上时常会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并且脾气变得越发阴鸷古怪,稍有不顺心的事情眼神便疯狂的就要杀人一般。至于魏贲,他舌头才治好就认识了段小花,书童说他们是在罗宋堂认识的,当时魏贲本来是要找沈风,因为他总能在口腔里尝到一股东西烂掉的味道,想问问沈风是怎么回事,最后并没有找到沈风,一个多月之后就被段小花给杀了。 听到书童和侍从的供词,脑子灵活一些的就联想到沈风对李秀才说的“换眼睛”这句话,自然而然的想到魏贲的舌头还有林茂英的腿莫非都是接了别人的? “张宝!”卓君兰没有就这些问题继续下去,他忽然喊了声张宝的名字,张宝立刻紧张的应了声,“小人在!” 卓君兰语气严厉:“段小花曾失踪过一段时间,为何你从未报案?!” 张宝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眼珠子拼命的转动,却被卓君兰这一声威严而又直逼关键的质问吓的脑子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卓君兰再拍醒目:“还不把你知道的全都如实招来!” 张宝惊的一个哆嗦,完全没了主意,下意识的摇头:“我……我不知道……” “还想抵赖?”卓君兰冷声喝道,“左右,大刑伺候!” 左右:“……”我们什么时候用过“大刑”? 衙役们内心对“大刑”的概念是懵的,然而还是机灵的配合做出要上刑的样子,脸一板,怒目圆睁,成日训练不断的效果这就出来了,光那一个个身上的罡气就吓的张宝白了脸连声道:“我说我说!大人我全都说!” 卓君兰抬手制止左右两旁的衙役,衙役们也松了口气,如果让人家知道京兆府的大刑就是打板子传出去会被同行嘲笑的吧?哎,真该向刑部当差的兄弟们请教一番,哪怕摆上一两个刑具用来震慑人犯也行啊。 张宝趴在地上说道:“那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小花和大黑接连几天没出现过,我、小人也没放在心上,足足过了一个月还是没他们的消息,小人就以为他们出事了。我们虽然是兄妹,但却不是一个父亲,她仗着自己身子不好,爹娘宠她,动不动就辱骂欺负小人,有时候连娘她都骂!我实在是忍不了她了……” “但你却不得不忍,还要对她百般讨好,因为段庆余把家中的一切全都留给了他亲生女儿,你什么都没分到。”时彦截断他的话,冷声道,“因此你知道她失踪却选择隐瞒不报,知道她和魏贲有私情也装作不知道,察觉她要害人也不阻拦,在她行事败露之后假装大义灭亲的主动作证,等不及她被处决就开始着媒人为你说亲……段小花终于要死了,你心中想必比谁都高兴吧?” 张宝脸上的表情煞是精彩,那种心思被说中赤-裸-裸呈现于人前的心虚和恐慌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众人不由得对他露出了鄙视的神色,这也不是个好东西! 卓君兰无奈的看了眼时彦,这孩子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客气,难怪皇上要把这孩子安排在自己身边,否则就这种性子到哪儿都有人看不顺眼,家世再好也会招人记恨和报复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他心里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时彦这个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想听张宝说的话还没听到。 “张宝,段小花又是何时出现的,出现之后有什么变化,与什么人有过频繁来往或者经常提起什么人,你继续说。” 张宝还没到不知羞耻的地步,被时彦当堂揭露了这些,满面通红,抬不起头来,老老实实的说:“她是三个月之后突然回来的,和大黑一起,那时候她的病好像被什么人治好了,我知道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罗宋堂取药……” “什么药?” “小人也不清楚,在小瓶子里装着的……” 卓君兰眼神示意寇平,寇平拿着段小花带在身上的药瓶子给张宝看:“是这种瓶子吗?” 张宝看了一眼,点头:“是。” 寇平把瓶塞拔了,倒出几粒送到张宝面前:“是这个吗?” 张宝看了眼,又闻了下,摇头:“不一样,小花那个闻着好像有股血腥味,这个是药味。” 寇平瞥了沈风一眼,沈风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挑起嘴角,竟然还冲他十分友善的笑了一下,寇平面无表情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娘的真想一拳打在这王八蛋脸上! “段小花回来之后除了身体更好之外,还有其他变化吗?” “有!”张宝有些激动,“她得了疯病,就像那天在马场一样,突然就发起疯来!有时候她看人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一样。”不知想到什么,张宝打了个哆嗦,“还有一次小人半夜惊醒,就看到她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外从窗户缝里盯着我……” 众人:“……”这个是有点吓人。 各方证人的证词到此为止,卓君兰让他们各自退下,堂下跪着的便只有沈风一人。 卓君兰目光逼视沈风:“沈风,你可知段小花的心疾是如何治好的?” 沈风抬眼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吐出四个字:“愿闻其详。” “有人为她换了一颗心。” “哦?” “昨晚丑时,段小花被人杀死在牢中,凶手往大牢内投放了一种药草,这种药草燃烧起来形成的烟气可使人昏迷,它和段小花事先服用过的某种药物作用就成了致命的剧毒,段小花唯一服用过的,便是这只瓶子里的药,而这瓶药,是你当日在马场为段小花看病时悄悄给她的,那时候你动了灭口的心思。” “一切都只是大人的猜测,草民与段姑娘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害她呢?” “理由和你教唆段小花杀魏贲,在马场杀林茂英一样。你替魏贲接上了舌头,替林茂英接了腿,替段小花换了心,这种听来绝不可能的事情你却让它们变成了事实,所以你才想是不是可以把这一切有选择的公布于世,但你只是一个毫无名气多年前还医死过人的大夫,所以你需要一个有名气和影响力的人,这个人便是孟穆清,邓九如唯一的亲传弟子。你让鸣鸿为你牵线搭桥――鸣鸿是谁的人应该不用本府再提醒你了――可你没想到孟公子会毫不留情的拒绝你,而这时候你也察觉到段小花和林茂英身上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治好他们,同时这种手段也严重的影响到他们的神智,让偏执的更偏执,疯狂的更疯狂,并且这种缺陷是不可挽回的,所以你决定除掉他们。” 沈风语气赞赏的说道:“真是精彩,原来卓大人一直以来都是靠嘴皮子断案的啊。” 这句话说不出的刺耳,卓君兰脸上无动于衷,放在平时他一定会慢慢的收集证据,让人犯无从狡辩,可昨晚一场灭口和刺杀行动,寇平描述中鸣鸿不合常理的战斗力,还有卓文静的生死未卜以及所展露出的异常,隐约让他觉得有哪里十分不对劲,而沈风是找出答案的关键。 卓君兰具备丰富的经验和敏锐观察力,他嗅觉灵敏,会放弃按部就班的破案而选择直接把沈风控制起来审问并非毫无缘由。 正是因为如此,对沈风的嘲弄和讽刺他全然没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当日林茂英去而复返,来找东西是你的主意,你让林茂英引开管事,回到大厅内拿走了插在柱子上的小刀,林茂英会听你的,恐怕是因为你在他面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林茂英根本不知道你打算杀他,他一反常态的把所有护卫都打发走怕也是你说了什么让他这么做的,他对你不设防,你才能毫无声息的先以银针刺昏他,然后杀人,断了他一双本就不属于他的腿,最后让鸣鸿帮忙处理。可惜他不如你谨慎,留下了脚印,言行举止也有反常之处,引得孟公子怀疑,追查到鸣鸿私底下和你有来往,并发现了鸣鸿今晚的行动,及时赶来提醒。” 他讲到这里,沈风无谓的神情才有了一丝波动,眼角抽动,嘴角下拉,脸色有些阴沉,是想要发怒的征兆。 卓君兰想到曹先告诉自己沈风被抓的反应,了然:“看来刺杀我并不是你的意思,鸣鸿违背了命令私自行动,坏了你原先的打算是吗?”卓君兰沉着脸,“你用他之前难道没调查过,十五年前他还是李邴的时候与本府有过一段仇怨,他对本府怕是欲除之而后快,你让他潜入京兆府内,他如何忍得住不杀我?况且,鸣鸿和段小花林茂英一样,情绪也开始变得容易失控,正常人不可能有他的身手和忍耐力,沈风,你到底在做什么?!和鸣鸿一样的人还有多少个!” 沈风忽然大笑起来:“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内容吧?卓大人,你怕了吗?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怎么拦住鸣鸿的,既然你没事,那么……”他神色得意又恶毒,一字一句的问,“你家里谁死了?” 卓君兰沉着脸,面容上具是令人不敢直视的森然肃穆之色,他左手握拳,右掌重重的按在桌面上,口中沉沉的吐出两个字:“放肆!”他的手有着文人雅士的白净匀称,与乌木的桌案黑沉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同时这只手也有着一个成年男人的沉稳和有力,放下时重若千钧的力道震得人内心发颤。 被他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盯着的沈风感官尤为强烈,威严冰冷的压力如山一般压了下来,令他无处可逃。 沈风僵着身子,额头渗出了冷汗。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如亘古不变的石雕一般纹丝不动,努力降低存在感。 四周静的仿佛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左右。”卓君兰缓缓道,“上刑。” 沈风愣了一下,慌忙喊道:“等等……你要严刑逼供吗?” 没人理他,两根杀威棒干净利落的把他的脖子叉起来困住,准备行刑的衙役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心说这是公堂,又不是你家,曹大人都警告过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这么怕被用刑肯定也怕死,那你之前到底嚣张个什么。 心里想着,手上一点也不含糊的撩开衣摆脱他裤子,沈风脸上镇定全无,终于彻底的狼狈惊慌起来,愤怒的喊道:“谁敢动我!卓大人,我既然敢来京兆府,你就没想过我留着后手吗?”他脸色充血,青筋暴动,撕扯着嗓子边挣扎边喊,“我手上有人质!你敢动我一下他们必死无疑!”要看裤子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脱了,一时间他整张脸都扭曲了,眼睛暴突,形容可怖,声嘶力竭的发出最恶毒的诅咒,“若我今日受辱就和你们鱼死网破!我发誓――我一死他们必会血染京城!成百上千的百姓都要给我陪葬!” 卓君兰:“住手,你们退下!沈风,既然想威胁旁人,就把你的底牌亮出来!” 沈风伏在地上喘着粗气,衣衫不整,显得灰头土脸的,褪去了斯文与淡然伪装的他彻底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他神色中无时不刻流露的阴冷、敌对,还有愤世嫉俗一样的神色让他显得偏执而疯狂。 卓君兰怀疑他也受了段小花林茂英一样的影响。 他慢慢的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视线缓慢的从卓君兰、时彦、曹先、寇平等人身上扫过去,最后和孟穆清对视片刻,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小人、疯子、恶棍,你们觉得我有罪,我该死,可我告诉你们,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也不为了害人、作恶,孟公子,我们同为医者,你是听过我想法的人,你和那些庸医不同,手段比当年的我更大胆,更加惊世骇俗,所以我才会对你着抱着最大的期望,可你却不理解我,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孟穆清不为所动,更没有开口反驳他的意思,他看沈风的目光似乎与从前毫无变化,并没有因为对方犯下这些骇人听闻的罪行就重视一分,在沈风看来他的态度还是那么的清高漠然,只是那眼眸中的不喜变成了更加明显的反感,还有若有若无的怜悯。 沈风的自尊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让他觉得难堪而狼狈,他捏紧了拳头,压下翻腾的情绪,转过头看着卓君兰,笑的怪异:“卓大人,你想知道我抓了谁,为什么不去宫里打听打听,本该在这两日回宫却迟迟没有消息的都有谁呢。” 寇平怀疑这家伙故弄玄虚,为了自保说这些话来唬人,毕竟最近并没有贵人出宫,然而他看到卓君兰凝重的神色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恐怕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别人不清楚,卓君兰却知道太后和公主十日之前低调出城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在这两天回来进宫一问便知。 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沈风克制中带着得意的笑了笑:“卓大人若是想进宫,顺便把草民的要求带给皇上吧。” …… 到了宫门前,卓君兰下车等待,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一身黑色常服的男人不待马停稳便跳下来,脚步踉跄了一下,严厉冷峻的面容充满了焦急和凝重,快步从卓君兰身前跑过,带起一阵弥散着血腥味的热风。 他从怀中掏出腰牌,侍卫看过连忙放行,黑衣男人立刻马不停蹄的往深宫疾步走去,与一名从里面走出来的内侍擦身而过。 内侍侧身让过,还看他一眼,这才来到卓君兰面前,略一躬身,带着笑意说道:“卓大人,陛下宣您进去。” 卓君兰还礼:“多谢公公,敢问公公,方才过去的是什么人?” “哦,那人啊。”内侍语气十分客气,“是金吾卫吧,也只有他们不必宣召便可凭腰牌随意出入宫门的,卓大人,请随洒家这边走。” 卓君兰听到金吾卫三字担忧更甚,金吾卫是帝王亲卫,直接听命于帝王,但太后、皇后出行时也有过被当今天子指派金吾卫随行保护的前例,更何况这次太后出行还有最受这三位贵人宠爱的望舒公主,有金吾卫随性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低调出行,那就不会有仪仗,金吾卫必然是普通护卫的打扮。 从宫外而归的金吾卫。 带着血腥气。 受了伤。 卓君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是沈风一伙人刻意留着传话的活口。 他预感成真。 太后和公主回宫的路上被一队人马劫持,匪徒身手个个强悍无比,不惧怕兵刃伤害,由此接近太后和公主的凤辇,进而以太后和公主的性命威胁几乎杀光了所有的侍卫,只留他一人突破重围赶回宫中报信。 匪徒在他身后大喊,想要太后和公主活命,就按沈风说的做。 皇帝听完大发雷霆,又急又怒,把茶杯摔到了这名幸存金吾卫的肩膀上:“尔等号称是大齐最强的儿郎,誓死保护朕和朕和家人,朕信任你们,却令太后和公主身陷险境,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朕的!” 这名金吾郎卫一动不动的跪伏在地上,像是感觉不到茶杯击打的力道和茶水滚烫的温度,他手指骨节发白,青筋暴起,身体因为耻辱、羞愧、愤怒而颤抖,他腹部的衣服完全被血浸透,一滴滴的掉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慢慢的晕染开来。 皇帝失望透顶,语气冰冷:“你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卓君兰一看不好,这金吾卫的脾气他还算清楚,他们完全干得出当场以死谢罪这种事情,那死的可冤了,这种情况下他顾不得皇帝还没准他开口说话,忙道:“皇上,请听臣一言,匪徒提到的沈风正关押在京兆府大牢内,臣进宫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皇帝怒道:“为何不早说!” 他待卓君兰一向优待,君臣相得,彼此熟悉,卓君兰分辨出他是单纯的迁怒并非针对自己,因此也不放在心上,直接开口简洁精炼的把整件案情向皇帝阐述了一遍,着重提到了鸣鸿非人的战斗力和不惧伤痛的强悍,证明了金吾郎卫所言非虚。 这不是金吾卫太弱,而是敌人的强悍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如果卓文静在这里会告诉皇帝他们那是开外挂,犯规的,金吾卫再强也不是对手,所以挫败失望什么的是没必要的。 皇帝懂了,尽管他觉得很难相信,尤其是换心换腿接舌头都太过匪夷所思,这已经不是医术,而是邪术了。 “他有什么要求?”皇帝冷静下来。 卓君兰:“在午门外摆擂,召集文武百官和百姓观看,让金吾卫一百零八名郎将卫官与他的人比试。” “他是要百姓对朕对皇家产生怀疑,怀疑连名气最大的金吾卫都如此‘不堪一击’,如何相信大齐的军队有能力保护他们。”皇帝语气森然,斩钉截铁道,“狼子野心,要么不是我大齐的百姓,要么就是越外族勾结!” 卓君兰点头,他听完沈风的要求之后也想到了这一点,沈风的背景他查过,是大齐人,但自从被太医院革职后他就失踪了,这期间沈风发生的事情难以在短时间内查清楚,但他研究医术,开设医馆,还有做一系列耸人听闻的事情需要人力也需要财力,帮助他的十有八-九便是外族人。 皇帝问:“输赢又如何?” 卓君兰顿了下,声音平稳的说道:“若是赢了,就放还太后和公主,若是输了,他要太医院当众承认十二年前将他革职是错误的决定,并要皇上亲封他为天下第一神医,并将望舒公主下嫁于他。” “还想娶朕的女儿,痴心妄想!朕是一国之君,代表的是大齐,若是今日受这样一个小人威胁低了头,不止百姓会失望,周边各国也会以为我大齐软弱可欺,人人都想来胁迫朕。朕不能妥协,也不能让太后和公主出事。”皇帝眉头焦虑的皱起,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讲给卓君兰听,他来回的走了几步,忽然低头问金吾卫,“有多少人?” 他知道皇帝在问什么,略一迟疑:“有上百人。” “上百……”皇帝怔了怔,“这么多。” 上百个人当然不算多,但上百个“鸣鸿”就很可怕了,他们虽然颠覆不了一个国家,却可以在天子脚下大肆屠杀他的百姓,他们就像鸣鸿一样是普通人,是大齐的百姓,没有发难之前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们。 “皇上。”金吾卫低声说道,“真正动手的只有数十人。” 也就是说,对方只用了数十人就把整个侍卫队伍杀光,其中还有他派去保护的十九名金吾卫高手,即使有后来他们挟持了太后公主导致众人投鼠忌器的缘故,也足以让人惊骇胆寒了。 一百个这样的人是什么概念? 要怎么做? 有生以来,皇帝第一次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卓君兰神色矛盾:“皇上,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只需要证实一件事情,还有,臣有一个人想要举荐给皇上。” 皇帝缓慢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卓君兰:“谁?” …… 阴暗的走道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一间牢房外。 沈风盯着来人,脸上绽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擂台按你的要求,明日午时之前会布好,你要怎么通知你的人来打擂?” “不用通知,擂台摆好了他们自会明白该如何做。” “昨晚开始城门已封,此刻全城戒严,他们进不来。” “那就打开城门,撤去戒严!”沈风不知道为什么被激怒了,他以为卓君兰明知道自己绑架了太后和公主,明知道自己提出要打擂的要求,在他警告过他别轻举妄动的情况下还试图通过戒严在城中抓他的人,觉得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有种说的话不被当回事,被轻视的感觉,“卓大人,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动作,没用的!” 卓君兰语气沉着,威严中透着一丝冷酷:“你怎么知道没用,你手下不过区区百人,就算他们人人都和鸣鸿一样强悍还能敌得过二十万禁军吗?更何况本府很怀疑你手下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沈风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讶异和慌乱的神色,这变化快的转瞬即逝,若非卓君兰始终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很可能捕捉不到,此刻沈风表现的非常愤怒:“我有本事造出一个鸣鸿,就有本事造出成百上千个鸣鸿!还是说你想出尔反尔?如果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他们还没接到我的消息,你觉得太后和公主会怎么样?” 卓君兰沉默下来,神色迟疑,好像在顾忌什么,他皱了皱眉:“本府要亲眼看到太后和公主,否则只凭你一面之词本府如何知道绑匪就是你的人,会听你的话不伤害人质。” 沈风咬牙:“不可能!在我的要求没达成之前,我不会让人把她们带到城里来的,你当我是傻子吗卓大人?!” “我只想亲眼看到她们,你大可让人蒙住我的眼睛送我过去,我不会派人暗地里跟踪,否则太后和公主任何一个因我出事,我都担待不起。”卓君兰态度坚持,“我不会拿自己的前程来冒险,相信我,在皇上心中,你沈风根本比不上太后和公主的一根头发。” 这话虽然极不中听,却把沈风给说服了,毕竟表面上他只是让金吾卫和他的人打擂台,让太医院道歉,让皇上封他做天下第一神医,最后娶公主的要求也只是想让他的种种行为看上去更加符合一个聪明又狂妄的疯子的做法。 何况除了打擂台这一项,别的的确是他真正的想法,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把羞辱他看不起他的这些人统统踩在脚底下的这一天吗?让世人看一看谁才是能够掌控生死的神医,让世人看到他的杰作,看到他有多了不起!虽然因为鸣鸿这个意外让计划提前了许多,但结果必然是一样的,等皇上看到他创造的勇士有多么强悍,多么无可匹敌,一定会心动的,如果拥有这样一个军队大齐必能称霸天下!而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可以解决段小花他们身上的缺陷,或许能够让人长生永存,试问哪个帝王能够抵制这样的诱惑?那时候谁还在意他是不是绑架过太后和公主? 于是沈风彻底的平静下来,再度恢复了成竹在胸的自信。 “好,我会写一封信,今夜子时在城外十里亭等着,自会有人接应。”沈风抬起眼皮,微笑,“卓大人,只能一个人去,我的人耳聪目明的程度不是你能想象的。” 卓君兰:“不用你提醒……” “不不不,卓大人,你没明白草民的意思。”沈风嘴角的笑意讥讽又得意,“让你的夫人去。” 卓君兰瞳孔微缩,眼眸中厉芒忽现,冷冷的看着沈风。 沈风被他眼神看的头皮一麻,身上发冷,随后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冷声道:“怎么选随你,只能是个女人,别忘了打开城门让我的人进来。” “呵,这有何难。”寇平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一句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个无论站姿还是神态都充满了男人味的汉子发狠的说,“属下可以男扮女装。” 所有人:“……” 几秒钟的沉默过去之后,众人没表情的收回视线,倒是曹先说了句:“这也是个办法,得找个身材纤细相貌生的好看的才成。” 话音一落,大家又分别往卓君兰和时彦脸上看了看,最后定格在表情僵硬的时彦身上。 卓君兰淡淡道:“你们谁能保证在眼睛被蒙上的情况下还把路线记的分毫不错?若是不能,此事就不要再提,本府自有决断。” 众人怀疑的看着他,大人你不是要自己男扮女装吧? 寇平忽然打开门往走廊上瞧了一眼:“唐非,你再偷听信不信师父揍你?” 和唐非一起的不明转身就跑:“不关我的事啊师父,小非哥非要来的!” 唐非一脸倔强的站在窗户旁边瞪着寇平,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熠熠生辉,精神显得有些亢奋。 曹先从里面把窗户打开,温和的笑容带着安抚的意味:“别担心,唐非,大人都安排好了,你回去陪着夫人罢。” 曹先不是在哄小孩儿,卓君兰的确有了应对的办法,至少通过和沈风的谈话他确定了几件事情,第一城中没有沈风的人,第二,和鸣鸿一样的人不会多,而且很可能不如鸣鸿稳定强大,否则他也不会什么事情都仰仗鸣鸿来办,只有无人可用的情况下他才会总使唤一个人。 为了以防万一,卓君兰想借用一下唐非的天赋,他举荐给皇帝的人就是唐非,这一点他谁都没说。 卓君兰把下属都打发走,单独留下唐非,斟酌着把这件事告诉了这孩子:“只有四五个时辰,能办得到吗?” 唐非听完用力点点头,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一直藏着的双手“刷”的拿了出来,左右手提着一串一模一样的筒子,只是表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花纹。 卓君兰呆了下:“你什么时候做的?” 唐非又从怀里掏了张纸给卓君兰,卓君兰展开看了眼,瞠目结舌道:“每一个可以连发五次,用完就废了?那也够了……” 唐非提笔在纸上认真的写了一行字,递给卓君兰,卓君兰脸色严肃的摇头:“不行,你凑什么热闹!” 唐非眨眨眼,蹲在地上小狗似的仰着头望着卓君兰,卓君兰脸皮抽动一下,有点手足无措,心说这不是犯规吗?哎呀,居然对本府撒娇,这孩子什么时候……刚想到这里,只见少年本该因为重伤缠绕着绷带的左手成拳,“咚”的砸在地板上,一整块完整的青石地面从拳头击中的位置裂开,碎成几块,而造成这一切的清秀少年居然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破坏会这么严重,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他一眼,清澈的大眼睛忽闪着,露出一个讨好乖巧的腼腆笑容。 卓君兰:“……” 36.第 36 章 亥正时分,一辆普通的马车从京兆府离开驶向城外。[.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马车在城门前被一名黑衣男人拦下,他是下午城门开放后和其他普通百姓一起进来的三个体格壮硕强悍的黑衣人中的一个。 这三人一个是镖师,受过伤后就废了,在近一年前失踪,另外两个身份不明,瞧着不像中原人。 他们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的表明自己就是沈风说过要来打擂的人,三个对一百零八。 尽管从未见过失踪之前这三个人是什么模样,众人也都看出来这三个人的异常之处,神色冰冷,眼神充满戾气,看人的眼光如同大开杀戒之前的野兽,完全感受不到作为人的感情。 至少这三个人和鸣鸿是同一类人,卓君兰下令让众人不要轻举妄动,暗中疏散他们周围的寻常百姓,令精锐的官兵守在他们身边。 好在这三人并没有做任何事情,他们也不去关心潜伏在周围监视他们的兵士,而是在擂台附近的客栈住下,直到深夜,其中的镖师才离开客栈,站在城门口等着路过此地的车辆。 镖师毫无起伏的声音道:“下车。” 寇平从车子上跳下,戒备的看着他,周围的兵士也抓紧了兵器,只要寇平一声令下他们随时都会冲上去。 车门打开,时彦冰冷的面孔露了出来,在道路两旁的风灯的光线中时明时暗,星子一样的眼眸闪着锐利的寒光:“我们送她出城。” 镖师道:“人给我,天亮之前完好无损的送她回来。” “沈风说的地点是城外十里亭,子时,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子时。”时彦冷声道,“你想破坏规矩?” 镖师带着腥气的眼神从他坚毅的面孔上掠过,语气透着忍耐,似乎已经开始没耐性:“规矩随时在变,要么人给我,要么回去,或者你们想跟我打一架。”他句子末尾语气陡然躁动起来,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着残忍且兴奋的冷光。 “大人。”寇平低声提醒时彦,“冷静。” 时彦深吸一口气,一脸怒色的从车上跳下,转身欲拉住车内伸出的一只手,被那镖师粗鲁的撞到了一边,寇平连忙扶稳他。 镖师一把握住那只手,手背上的皮肤较为细腻,捏在手中纤细柔软,他用力一拉,一张面带惊恐的脸从阴影中来到了昏暗的光亮中,张着嘴无声的从车上跌落而下,被镖师双手钳住腰身放在地上。 甜香扑鼻,细腰盈盈一握,柔软无力,扬起的小脸巴掌大,清丽柔和,大概被弄疼了,或者吓到了,那双睁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表情害怕又紧张,可怜又委屈。 这么小只,看样子应该是个女孩子。 镖师的手往她平坦的胸部摸,时彦忍无可忍:“禽兽!她还是个孩子,你敢动她试试看!”时彦大步上前把女孩抢过来拉到身后护着,急促的喘息着说道,“不去了!”寇平惊慌的大声劝,“大人你冷静点,怎么跟皇上交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哑巴沈风才松口的啊!只是看一眼罢了,天亮之前就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哑巴?”镖师想到从一开始那女孩儿的确是没发一点声音,了然,伸手道,“把信给我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寇平当下从怀里把信递给他,闷声说道:“你记得这是我们跟沈风达成的协议,天亮之前完好无损的把他送回来,你们若是在这种小事上都毁约,让皇上如何信任你们没有伤害太后和公主,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 镖师冷哼一声,徒手扯断套在马身上的绳子,也不用马鞍,跳上去后说道:“天亮之前回来,擂台一定要搭好。人给我。” 女孩子惊惧的从时彦身后走出来,被镖师拎起抗麻袋一样横放在马背上,驾了一声,扬鞭而去。 寇平对他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随便行为咬牙切齿,在镖师出城之后眼中露出浓重的担忧神色,和时彦对视一眼,看到时彦也没好到哪里去,眉头死死地皱着,神色不安。 “应该我去的。”时彦的声音满是后悔和自责,“他还是个孩子。” 寇平无奈,你年纪也没多大啊,我徒弟好歹跟我学了几手,看着呆愣,脑子里灵光着呢。寇平当然也不放心,可如今也只能信任卓君兰和唐非了,前者不会让唐非陷入危险,而唐非就算为了卓文静也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有些话在大街上不方便讲,就怕另外两个黑衣人在哪里躲着偷听,寇平暗示道:“回去吧,大人,我们也不能闲着,擂台的事情要加紧了。” 时彦一个激灵,脑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不该被唐非的离开扰乱心神,虽然镖师的出现在状况之外,但各种可能他们都有商讨过,事情仍然在控制之中,他们还要回去实施下一步计划,如果想要唐非安全,接下来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他点点头,镇定道:“回吧。” 更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三更天,子时到了。 城外的小路上,两百名金吾郎卫在夜色的掩护下朝着一个方向行进,为首的男人赫然就是早已和时彦回了京兆府的寇平,他身边一个衣着邋遢的男人伸出左手拽住他的衣角,右手拎着一只小巧的蟋蟀笼子,一只不知名的昆虫高频率的震动着双翅发出奇怪的鸣声。 寇平和一众金吾卫停下脚步:“胡老板,怎么了?要改道吗?” 胡白摇了摇头,气喘吁吁:“方、方向没变。[.超多好看小说]背、背我。” 寇平:“……”他回头对一个金吾卫说,“贤弟,哥哥昨晚和刺客大战一场,受伤未愈,你来背?” “……” 胡白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让金吾郎卫们轮番背着赶路的平头老百姓了,他趴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心中感叹,想着等和唐非汇合一定要跟他分享一下,金吾卫个个高大、强健,背着个大男人还能跑的跟阵风似的,又稳又舒服,最重要的是金吾卫都是家世清白出身良好的男儿郎,给他们背过一回怎么想都特别有面子啊。 嗯,一定也要让唐非享受享受。 幸好这些郎卫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否则才不管还用不用得着他,保管给他丢出去。 胡白是唐非拉来的帮手,他哪里奇怪的东西多,有一种叫万里逐香的虫子,雌虫可以分泌出一种气味甜香如香粉的东西,经久不散,雄虫可以嗅着味道追逐到天涯海角。 问题是雄虫那么小一只,钻进草丛里就不见了,需要把它关在笼子里,还要有一个人来解读雄虫振翅散发的方向讯息,所以胡白才会和寇平他们一道夜奔。 与此同时,京兆府的后衙之内。 荷花池周围夏虫绝迹,池水似乎散发着丝丝的寒气,寂静中,池水深处有一个阴影缓慢的接近水面,水波一圈圈的荡漾开来,黑影从水中一跃而出,蒙昧漆黑的夜幕中,宝石一样的鳞片闪闪发光,甩动的个鱼尾在半空带出一串轨迹弯曲的水珠,“噗通”一声又落入水中,欢畅的在冰凉的池水中游动。 一条纤长有力的手臂突然从水中伸了出来,一巴掌拍上岸边齐整的砖石,用力一按,整个人哗啦啦的从水里钻了出来,湿淋淋的爬上岸。 她举着双手放在眼前仔细的研究,好像从来没看过自己的手长成什么模样,很长时间都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身后的池子,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鱼欢腾的跳跃着,噗通作响的水声终于引起她的注意,她笑着在池边半跪下来,把手递过去,嗓音低低的,略显沙哑,却有种异样的温柔和沉静:“以后来看你。” 大鱼好似能听懂她的话,半露着头看她片刻,然后游了过来,有力的摆动鱼尾从水中跃出,竟然在她手掌借力再次跳了一次,冰凉的吻在她惊讶又好笑的目光中碰了她的脸一下,然后直直的落入水中,尾巴用力一摆,潜入了水下眨眼就不见了。 “果然变异了。”她一头黑线,“不会是条公的吧?” 唐非一下马就趴在地上吐了个痛快,镖师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对着个小兔子似的柔弱“小姑娘”没半点爱心和耐心,抓着唐非的后颈就把人给塞进一个石头箱子里,“嘭”的封死。 视线中彻底变成了黑暗,一丝光亮都没有,唐非别扭的蜷缩在小小的石箱中,有些惊恐的推着头顶的盖子,然而纹丝不动。 箱子一晃,好像被人抬了起来,接着就是飘在空中的失重感,然后猛地往下一沉,他顿时不受控制在跟着来回翻转的箱子打着滚,好不容易止住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唐非晕乎乎中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被装在一个密封的石头箱子里扔到湖水里了,他记得被丢下马的时候旁边的确是个湖泊。他有点发慌,更怕身上的甜香被箱子和水阻隔,胡白的虫子就再也闻不到了,捏了捏左手,感受到左臂蕴藏的力量,他稍稍安了心。 箱子很快就不晃了,随着水流微微的颠簸,过了一会儿,唐非身子又一沉,连人带石箱被从水中提溜出来,重重的放在地上,下一刻,头顶的盖子被掀开,瞬间涌进来的光亮让唐非不适应的闭上了眼睛。 浑身湿淋淋的镖师粗鲁的抓着唐非的胳膊把他从里面提出来,扯着他往前走。唐非跌跌撞撞的小跑着跟上,努力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他匆忙回头看,身后有一个半人多高的半圆形水池,紧靠着石洞的墙壁,石头箱子就扔在水池旁边,也就是说这个水池和外面的湖泊连通的。 没等他多看,镖师扯着他转了个弯,唐非被东西绊了一下,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走过去,他匆忙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堆坍塌的石块,走过这堆石块他视线内一下子黯淡了,和镖师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两边的墙壁上插着火把,唐非盯着墙上的壁画看了片刻,左右观察,最终确定他们一定是在某个墓葬中。 他学习机关术的那本书有一部分讲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陵墓,虽然从没机会让他下陵墓中实践书上所讲的知识,但过了几个墓室之后唐非基本就确定这墓里的机关不是坏了,而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被触发,结果成了沈风等人藏匿的地方。每个墓室中都有守卫,唐非感觉那些守卫和抓着他的镖师不同,应该都是普通人,有几个人体格和相貌看着不像中原人,对镖师充满敌意和戒备,态度怪异,忌惮他又不敢得罪他似的。 唐非主要观察这座陵墓的构造,和机关术书中讲到的各种类型的陵墓比对,即将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墓室时,醍醐灌顶,脑袋上“叮”的一声响,眼睛刷的就亮了。 镖师拎着唐非,对守卫说:“开门!” 守卫连忙转动机关,沉重的石门缓缓升起,被夜明珠照亮的宽敞墓室中,两个衣着华丽的女性出现在唐非视线中,她们一个五十来岁,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另外一个十五六,是女孩子最青春美丽的年纪,即使是满室生辉的明珠也未曾让她的容貌黯淡分毫。 唐非微微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女看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想的却是卓文静,想着她站在这里也应该和这女孩一样耀眼,却比这个女孩子更加亲切可爱,会温柔的、坏兮兮的、深沉的,或者目光里满是认真和专注的叫“小非”、“唐小非”。 这时候他胸腔里涌起的全是对卓文静的思念和喜欢,想到她安安静静的躺在水底的模样,心脏酸酸涨涨的,好像被牛毛小针轻轻地扎,难受得他忍不住要哭出来。 他这幅表情让守卫和墓室中的太后公主误会他是害怕,镖师见到他一路小可怜似的表现,早就没了任何的戒心和提防,在他眼中这个“女孩子”就跟小鸡似的轻轻一捏就杀死了,毫无威胁。 “看到了吗?看完了就走。” 唐非忽然打了个喷嚏。 镖师皱眉瞧着他,唐非看上去战战兢兢的,特别害怕的样子,指了指墓室中的太后公主二人,然后做了个握笔写字的姿势,镖师看懂了,对守卫道:“找纸笔过来……”他话没说完,唐非猝然冲入了墓室之内,一拳击碎了墓门内侧一个镶嵌在石壁上的半透明雕花装饰物,重达千斤的石门轰的一声落下来,想要冲进来抓住唐非的一名守卫就这样被活生生的压死在门下。 唐非盯着石门边血淋淋的断手,脸色发白。 他杀人了。 寇平看着眼前的湖水忍不住骂娘,气味到这里就消失了,从地上的痕迹来看只能是湖水下另有玄机,难道他们还得跳下去?人家要是埋伏在下面他们一个个还不得玩儿完啊。 “一定有别的入口。”寇平挠挠头,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一片似乎就是马场后的那片山林,当初回去的时候他们有顺手查过这块地域的情况,上面显示五百年前灭国的罗国末代皇帝的陵寝可能就在这一块。关于罗国皇帝陵寝在哪里说什么都有,虚虚实实,不知真假,当时他们查到这一点因为和案情没关系也并没有太过关注,但沈风的所作所为暴露之后再回头考虑这一条信息意义就不同了。沈风手下上百人,还有当初段小花林茂英以及魏贲三个被带到哪里去一直是个迷,加入罗国皇帝的陵寝真的在这一代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问身后的众多金吾卫:“各位兄弟,哪个会看风水墓葬?”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中间一个金吾卫举起一只手低声道:“小弟略懂一些,寇兄想看什么?” 寇平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问他能不能找到墓葬入口,胡白在一边嘀咕:“怎么跟盗墓似的。”被寇平扫一眼,讷讷的不说话了。 破晓时分,他们终于挖开了一个正确的墓洞,洞下是一个较大的空间,洞口才一塌陷里面便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声,激的洞口的众人鸡皮疙瘩纷纷立起来。 寇平贴着洞口仔细听了片刻,脸色古怪,低声道:“是人在惨叫。” 安全起见胡白呆在最外围,模模糊糊只听到寇平说谁在惨叫,马上紧张起来:“寇校尉,寇校尉,是我那个唐小兄弟吗?是不是唐非在喊救命?” “不是――”寇平脸色忽然变了,他手上拉着身边一起往下探的金吾卫,头朝后一仰,躲过几支射出的箭矢,喊道,“退!”洞口几十名郎卫闻声而动,各自往安全的地方速速退开,刚被清空的洞口好像被下面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眨眼间从一尺来宽的黑洞坍塌成了七八尺的大洞。 惨叫声更加明显,同时一股烤肉的味道顺着流动的空气飘了出来,偌大的墓洞中火光闪动,须臾片刻从通道深处跑出了四五个火人,一股脑的从洞里冲了上来,腹部不自然的膨胀,有人惊喝:“不好,散开!” 大家飞快的远离这些火人,两个金吾卫拉扯着吓呆的胡白在一个小土坡后卧倒,一连几声爆炸的声响,火焰燃烧的血肉朝着四面八方喷溅开来。 寇平抬起头来看到七八个黑影以野兽一般矫健迅捷的速度踩着跳动的火焰逃往森林深处,方向正是他们来的那条路,他当机立断,拿着筒子向前猛冲几步瞄准最后一人连转五次机关,他身边的地面连爆四次,最后一次左腿爆出一团血雾,冲劲未歇,在半空划了一道弧线后狠狠地摔在地上,被一拥而上的金吾卫乱刀砍死。 一名郎卫气沉丹田,喝道:“追!” 他们没见识过这些人的厉害,可寇平的描述和兄弟们的惨死让他们不敢轻敌,如果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一是为救太后和公主,另外一个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击杀所有“怪物”。 洞口只留了几十名金吾卫,墓洞中似乎平静了下来,胡白晕头转向的站起来,摸索着拿到蟋蟀小笼子,上面破了个大洞,里面空空如也,他哀嚎:“我的万里逐香啊!” 没人理他。 天色渐亮,有人问寇平:“现在怎么办?” 寇平灰头土脸的,呸呸的吐了几口灰土草屑,盯着冷光幽幽的墓道说:“别是那小子把陵墓机关给启动了吧?”这要是进去了还不得九死一生。 他想了下:“里头就算有人估计也顾不得岗哨,来几个水性好的下湖中一探,其他人守着洞口,但凡分不清是不是寻常人的千万不要手软,否则死的就是我们自己人。” 众人称是,分头行动。 胡白不知道自己算哪一拨的,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在洞口附近的草丛里喂蚊子,免得给人家拖后腿。 天马上要亮了,东方的天空红霞漫天。 金吾卫有唐非提供的武器,杀伤力巨大,只要拉近距离不管对方能以一敌十还是敌百,机关连转五次,只要有一枚打在身上对方就必死无疑。 然而他们逃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那是八百里加急的骏马也赶不上的可怕速度,他们两拨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再往前就到京城外围,还不到开城门的时候,但愿紧闭的城门能阻拦他们一阵。 京城的方向,一匹快马正疾驰而来。 金吾卫追上了官道,七名黑衣人的影子越来越小,一个长长的队伍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缓慢地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行。 是……商队?! 不止是商队,还有和商队一起进京的普通百姓。 遥遥领先的黑衣人有几个稍微停顿了片刻,挑衅似的回头与金吾卫儿郎们遥遥相望,然后,拔出了弯刀。 混蛋! 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大开杀戒! 一无所知的商队和百姓看到了提刀冲来的黑衣人,他们紧张又茫然,京城就在前面,总不能在这地方遇到拦路抢劫的吧? 他们的视线越过黑衣人,看到了更远处拼命挥手喊着什么的轻甲郎卫,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恐慌起来。 一辆平板驴车上,靠在母亲怀中的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跃上高空的黑衣罗刹,母亲的手臂骤然收紧,心跳骤停,死亡即将来临的前一刻恐惧无限的放大,身体被定住,动弹不得看着当头劈下的刀锋。 有人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他们几乎可以预见到这对母子被劈成两半的惨状。 而已将速度发挥到极限却仍然赶不及的郎卫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然而遇到当中鲜血四溅的惨烈画面并未出现。 那一刻,这对母子的头顶有强烈的罡风刮过,一道黑色的残影夹裹着雷霆万钧的力量重击在半空的肉体上,沉闷的撞击声以及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耳朵里,黑衣人向后弓着身体流行一样倒飞出去,和另外一名欲下杀手的黑衣人相撞,“嘭”的一声,双双砸的脑浆迸裂。 一道白色的身影笔直在立在车辕之上,衣衫猎猎,红绳高束的马尾在旷野的风中翩翩飞舞,这本该是一副极有意境的画面,却因白衣人手中紧握的乌黑□□染上了凛冽肃杀的气息。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敢动弹一下,只有妇人怀中稚子,眼眶里缓慢的蓄了泪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声像是信号,打破了僵持,五个还活着的黑衣人同时攻向白衣人,亲眼看到了才知那是怎样不可思议的速度――并非黑衣人,而是白衣人的枪。 没人能说得清楚他是怎么动手的,他收回□□的一刻五个少说百来斤的黑衣大汉竟如沙包一般弓着身体远远地飞出去,甫一落地赶来的金吾卫已不客气的齐发机关,把这几人全都炸死,空气中硫磺味夹杂着血腥味缓缓的飘散开来,商队里离的近的眼神好的直接扭过头吐了。 白衣人打了个呼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哒哒的跑到了他身边,郎卫们看着白衣人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对方是男是女。 说是男子吧,身段都称得上窈窕了,说是女子吧,这个头都赶得上他们了,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明显是男人的款式。 “这位……”左中侯作为当中身份最高的理所当然的被众人退了出来,他硬着头皮上前拜会,白衣人正在马背的褡裢上找什么东西,听到声音回眸一笑,张口道,“稍等。”声音较低,有些微微的沙哑,不过很温柔。 左中侯脸立刻就红了,但脑子里却更加糊涂了,虽是惊鸿一瞥,然而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形容第一时间在脑子里闪过,眉毛不是女孩子弯弯细细的柳叶眉,而是直眉,英气飒爽,说话才两个字声音男女辨识度不高,所以这到底是男是女啊? “啊,找到了!”白衣人转过身来,拿着牌子在左中侯眼前一晃,“京兆府办案,这位大人,你知道寇平寇校尉在什么地方吗?” 左中侯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掠过对方平平的咽喉,最后落在起伏明显的胸部,莫名松了口气,是女的。 对着一个男人脸红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断袖了。 还好,还好。 同伴在后面狠狠地捅了他一下,左中侯一个激灵抬起头,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方才还笑的和善清爽的美人正目露凶光的盯着他,阴森森的问:“说吧,哪只眼睛?” 不等她动手,左中侯身后一种金吾卫一拥而上乱七八糟的揍了这倒霉催的一顿,一脸正直的给美人赔罪:“姑娘莫怪,他脑子有病。在下知道寇校尉在何处,这就给姑娘带路。” 那姑娘闻言果然不生气了,特别理解的点点头,一脸“可怜见”的表情瞅了下左中侯,左中侯满脸苦逼,美人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说:“有劳这位大人了。” 说要带路的金吾卫立刻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姑娘客气了,您拿的这块牌子比在下官职高的多,我叫刘方俊,姑娘叫我小刘便可,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众人立即对这狡猾的奸诈小人怒目而视:色胚! 刘方俊只当没看见。 白衣姑娘好似没看到他们之间的暗涌,大大方方道:“我姓卓,名字按规矩是不能说的,还有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刘方俊:“……” 其他人:“……”哈哈哈哈哈。 37.第 37 章 大部分金吾卫留下处理尸体以及商队问题,因为城中还有沈风的人没完全解决,未免商队百姓泄密,尘埃落定之前金吾卫都得看着他们不让他们那么快进城,凭他们的身份做到这地步并不算难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刘方俊等十个脚程快余力足的郎卫则为卓文静引路,带她去见寇平。 在他们看来寇平那边应该没大问题,只等找到湖中的入口就可以安全的把唐非还有太后、公主带出来,这事儿就算圆满解决了。 唐非也特别希望事情简单一点。 他们被困在墓室中有多久,落下的石门被撞击的就有多久。 一下又一下,声音沉闷,节奏缓慢,每一下间隔的时间都一样,从未间断过,催命似的敲打在心上,让人恐慌难安。 石门松动,用不了多久就会塌的,就怕整个墓室会随着石门倒下一起坍塌,把他们全部活埋在这地方。 望舒公主的忍耐力好像终于到了极限,忍不住伏在太后怀里崩溃的哭起来。 唐非从开始的焦虑恐慌,到此刻的冷静镇定,从未放弃过研究这间墓室的结构,他甚至想办法打开棺椁看了有没有出口,因为卓文静很久之前似乎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故事里就有一个石棺底部可以打开连接另外一个地方的例子,结果并没有。 他有点沮丧,不知道寇师父有没有找到这里来,就算找到了也到不了这里,如果门外的那个人走开就好了,他就能带着太后和公主出去了,那些机关他又不怕的。 “小丫头,别找啦。”太后抱着孙女叹气,“来哀家这边,让哀家仔细瞧瞧你。” 唐非愣了一下,才知道“小丫头”是叫自己的,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裙子,脸色微微的红了,他是男孩子啊。可惜太后和公主都看不懂他的手语,他只好以“小丫头”的身份闷闷的走到太后身边去。 受卓文静影响,唐非对权贵并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只是用对待普通老太太的态度对待太后,太后瞧他长的虽然不算特别漂亮柔美,举手投足之间也有点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却十分喜欢他身上纯然安宁的气质,望进他仍然带着孩子气的直率认真的眼睛,心中觉得惋惜,也不知道哪个不靠谱的派了这么个小孩子来救她们祖孙,结果害的这孩子也要命丧于此。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唐非啊的张开嘴,指了指喉咙,摇头,表示自己是个小哑巴,说不了话。 太后神色愈发的怜惜,问他:“多大了?” 唐非比了个十四。 太后叹口气:“比望舒还小两岁呢。”她抚摸着孙女的头发,“望舒啊,你看妹妹都不哭呢,别伤心啦,这不是还有皇祖母陪着你呢。” 望舒公主呜咽道:“我不想死,也不要皇祖母死,父皇怎么办?母后怎么办?” 太后也红了眼圈。 唐非看她们抱在一块哭,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在墓室里绕圈圈,敲敲这里,敲敲那里,脸颊垂下一缕头发,他随手拨开,忽然觉得脑袋上有东西在爬,惊的一个哆嗦,连忙低着头飞快的扒拉两下,一个蟋蟀大小的昆虫掉下去后振翅飞起,绕着唐非转圈圈,唐非瞪大眼睛:胡老板的万里逐香!它是从哪里飞进来的? 不可能是正门,想想它是什么时候落在自己头上的。 头上。 唐非抬起头盯着墓室顶部,疑惑的歪着头观察了片刻。 他左右看了看,拿了一根青铜烛台爬上棺椁,用力的捅着屋顶,屋顶被烛台一戳画着壁画的一层表皮哗啦啦的掉下来,露出一块裂开的砖石,他眼睛越来越亮,低头示意太后和公主走远一点,然后举着烛台对准裂缝左手用力,本就开裂腐蚀的穹顶哗啦一下塌了,泥土和砖石纷纷掉了下来。 有人在上面喊:“哎呦,这里有个洞。” 唐非高兴极了,胡老板的声音! 谁能想到关押着太后和公主的墓室竟然就在胡白屁股底下,众人连忙找来工具拓宽洞口,垂下绳子先后把公主和太后接了上来,轮到唐非时被撞了几个时辰的石门终于支撑不住倒了,墓室就像唐非猜测的那样瞬间塌陷,上面的人只能带着太后和公主退到安全的地方。 墓室中,唐非面前全是障碍物,身后的墙壁是刚刚裂开的一条缝隙,有空气流通,不知通往何处,而墓室门口满脸是血的镖师拎着一把巨大斧头,缓缓的朝唐非看过来,眼冒凶光,拖着斧头大步朝他走来。 唐非后退一步,匆忙从缝隙中挤了进去,那头是一条天然的甬道,不知道通往何处,唐非回头看到镖师已用巨斧砸开裂缝跟着钻了进去,更是吓的没命的跑。 “唐非呢?!”胡白连滚带爬的跑到边沿朝下看,墓室内一片狼藉,被巨斧砸开的裂缝黑漆漆的立在角落里,让人想到怪物吞噬一切的大口,胡白正要跳下去,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衣领,冰冷的女声说道,“呆着别动。[]”胡白转头要看,一片白色的衣角从他眼前飞快的掠过,他急忙低头,也只瞧见钻进裂缝中的白色身影而已。 胡白一脸茫然:那是谁啊? 甬道越走越狭窄,镖师手中给唐非带来极大惊悚的斧头反而成了累赘,唐非就在眼前,等斧子抡起来他又要跑,镖师索性把斧头拖在身后,赤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强烈的嗜血欲望,兴奋的喘着粗气,一手抓向唐非的头发。 卓文静就在此刻追上镖师,沿着斧柄窜上他后背,使了个千斤坠猛往下压,镖师庞大的身躯肉饼般五体投地的摔下,不等卓文静从他身上踩过去,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单手按着地面嘶吼着挣扎起身,随即抡起大斧砸向卓文静。 甬道的狭窄兑卓文静而言同样也是不利因素,她一柄长g枪施展不开,当机立断的踩着镖师肩膀向前冲刺数尺,听闻背后大斧砸在地面,脚下震动,头顶碎屑雨下,担心让镖师再来一下把甬道给震塌了,估摸着他已经爬起来,便回身掷出长g枪,穿透镖师的咽喉。 她那些长g枪另外一端运力上挑,生生把眼珠突出试图再次抡斧的镖师挑的身首异处,彻彻底底的死透了。 地面还在晃动,不断的有碎石从头顶落下,卓文静顺着甬-道望去,远处只有一个身材纤细娇小的“女孩子”全身紧绷的面对着她……和现在的她比的确很小只啊。 想到卓君兰说过的话,她快步走过去,背后一块大石倏然砸落在地上,卓文静看到远处的“女孩子”一副紧张的想要冲过来的姿态,连忙喊道:“呆着别动!”甬道里安静下来,她回头瞧了一眼,来路已被堵死,看来原路返回是不能了,甬、道内通风,就是说还有别的出口,顺着路走下去就行了。 卓文静嘴角带着笑朝唐非走去,这回可真是老牛吃嫩草,唐非会怎么选?不管怎么说,穿着裙子打扮成一个小姑娘的唐小非真是可爱到爆。她想要摸一摸他的脸,手却摸了个空,唐非紧贴着身后的墙壁,瞪大眼睛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她,就像在质问“你摸我脸干啥”。 卓文静才想起来自己没表明身份,唐非根本想不到会是她,况且他的眼睛不像她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看不清楚她的脸。 卓文静心念一动,起了坏心思:“你叫唐非是吧?我是皇上派来帮你的,原路被堵上出不去,我们找找别的出路,你跟我来。” 她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唐非连忙跟上,却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脸上都是好奇。 这傻小子根本没怀疑她的话,大概看到她杀了镖师就以为是自己人,卓文静又忍不住手贱的去捏他的脸,谁知道唐非还不是一般的防备,嗖的一下就跳开了,站着不动满脸戒备的瞪着她。 “哎呀真可爱。”卓文静并不上前,声音柔和,语带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唐非整个炸毛了,“你看这里就我们两个,孤男寡女的,我对你做点什么也没人知道,小可爱,你就乖乖的从了姐姐吧~”她喉咙里一阵低笑,听着就不像正经的好人。 唐非满脸愤怒,背后贴着墙慢慢的远离她,忽然撒腿就跑。 卓文静哈哈笑着两步追上去单手搂住他的腰腹,不管唐非怎么挣扎,正要说“是我啊唐小非逗你玩的哈哈哈”,冷不防手臂一疼,同时唐非坚硬无比的后脑勺已经狠狠地毫不留情的撞上了她的鼻子。 卓文静捂着鼻子泪流满面,苦逼的对逃出桎梏的少年喊:“小非是我啊!我从水底出来啦!” 唐非刹住脚步,惊疑不定的回头看着她。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卓文静闷声说道:“你练的是铁头功啊,真的是我,你不是说长大要娶我吗?现在我比你大了,那天晚上你答应的还算不算数?” 唐非一脸懵逼。 卓文静拿着长g枪走上前去,有点无奈:“我看到光了,到外面你就信了。” 唐非满腹狐疑的跟在卓文静身后,一抬头就是她高挑颀长的背影,这么高……他眼神发直。 路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高空中呼啸而过的大风扬起她一头如墨的秀发,白衣似雪,长g枪在手,她身姿笔直的站在洞口,望着天边光芒四射的朝阳,久久的沉默了。 md居然是悬崖。 唐非怕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于是离边缘远远的,又急着看卓文静的模样,就用力拽了拽她的衣服以引起她的注意力。 其实他已经认出来这件袖子上绣着兰草的衣服是卓君兰的,他有件衣服上也绣了一棵,出自文弗之手,很容易辨认。 卓文静放弃了,只得转过身,低下头,冲面前的男孩子轻轻一笑。 唐非:“……” 看到她脸的那一刻他就信了对方真的是卓文静,不是因为这张脸和卓文静多像,而是因为他曾在梦里见过她,只是比不上此刻的清晰以及真实。 他有点茫然,眼神中流露出微微的惊惶和无措,满是不安和拘束的望着她,像是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似的又可怜又委屈。 卓文静二话不说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通,直把眼前的男孩子吻的脸红缺氧眼睛湿润,一分开就不住的大口喘气,卓文静一点都不体贴把男孩子的脑袋往怀里一按,发神经似的在山风猎猎的背景音中说:“现在可以放心了,小非子,本座对你仍然兴趣浓厚,暂无另觅面首的打算,一切待你年老色衰了再说。” 唐非什么陌生啊担忧啊害怕距离感之类的惆怅情绪这会儿全没了,他抓狂的从卓文静柔软的胸怀中把自己拯救出来,不知道该先翻个大白眼还是先害羞一会儿,总之内心又是崩溃又是羞耻,满面通红的扭开脸,抖抖索索的扶着墙看着远方,其实胸腔里红心乱撞,满脑子乱七八糟,总是不受控制的回想她亲自己画面以及…… 他不好意思想下去,平复了大半天没听到卓文静那边有任何动静,眼珠子悄悄转了转,卓文静正撑着下巴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真可爱。”卓文静说着,手放在唐小非胸前,“我爹都没想到给你塞个馒头什么的吗?” 唐非恼羞成怒的拍开她的手,气呼呼的控诉:你流氓! 卓文静:“你也可以对我流氓啊,孤男寡女的,不会有人知道。” 唐非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说出这么没节操话的人就是他心目中正直又正派的静静! 他不知道的是卓文静肉体憋屈了十三年,一朝解放,引以自豪的胸和身高以及大长腿全部回归,就有点放飞自我,尤其是换了一个视角看唐非发现这孩子这么小只,是如此的纤细可爱软萌好欺负,最重要的是唐小非没因她一夜年长许多就表现出退缩放弃之意,还是那样依赖和喜欢她,卓文静内心不能更愉悦满足。 她一点都不怕人家说她老牛吃嫩草,老娘高兴,不服来战! 悬崖上的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高空的风自由而肆意,唐非望过来的目光和往常并无区别,却又新增了好奇和好玩,脸上神情天真烂漫,毫无忧思,卓文静看了心中自是畅快无比。 她死而复生,多少经历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眼中天大地大,将来可能会有麻烦和阻碍又算什么? “走了,小非,我们回头看一看寇师父有没有找来,能不能把石头挪开,不行就跳崖……殉情。” 唐非:“!” 卓文静:“逗你玩的。” 唐非面无表情。 卓文静:“跳崖是真的。” 唐非郁闷的看着她,一脸“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信”“老骗我很好玩吗”“你太坏了”“讨厌”等等内容丰富的表情。 寇平他们刚刚找到这里来,在另外一边喊着“唐非”以及“卓姑娘”,他从刘方俊那里听说了使□□拿京兆府尹令的“卓姑娘”,根本没往卓文静身上想,只当是卓君兰找来的帮手,顶多跟卓家有点什么关系。 卓文静在这边应了,问寇平能不能移开石头,寇平早看过了,掉下来的石头把甬道堵死,根本无法撼动,他说的委婉,卓文静听懂了。 “另外一边也有出口,我们想办法从那边下去,寇校尉你先回京交差,我们尽量在午时之前赶回去。”她讲的轻松,寇平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出口在一处高高的悬崖上,再者他听刘方俊讲过卓文静的身手,对于唐非跟她一起还是比较放心的,便答应了。 等那边没动静了,唐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卓文静:现在怎么办,要跳下去吗? 他脸上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眼中满满的都是对她的信赖和放心。 就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也没有像唐非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连跳崖都能“说”的这样轻松,不当回事的,真当她是无所不能的吗?不过她的确胸有成足就是了。 “当然不是直接跳,那么高就算有传说中的轻功也会摔成肉饼的。”卓文静意味深长的说,“接下来会很刺激的哦亲。” 洞口向下的悬崖虽然不是直上直下,也差不多了,崖壁凹凸不平,有裂缝,有凸出的岩石,还有扎根岩石中虬劲的岩松。 一把黑色的长g枪直直的坠下,没入崖底的林木之间。 如果森林里这时候有人能爬到高处往这里看一眼,就会看到十分不可思议的一幕:远看平直的悬崖峭壁上,一个白色的影子紧贴着崖壁呈不规则的“之”字形跳跃着下降,每一次跳动仿佛都有一个看不见的平台供其落脚,风中鼓动的衣衫好似仙人的羽翼,行动间灵活自如,颇为潇洒从容,完全不会令人感到惊险紧张。 当然,若是知道这不是什么擅长攀援的动物而是人,并且这个人怀中还抱着一个人的话,胆子小一点的怕是捂着脸看都不敢看的。 越往下可以落脚的地方就越少,间隔的距离也越大,卓文静隐约看到树木掩映中有一个翡翠似的水潭,在唐非耳边道了声“闭气”,然后从距离地面一张多高的地方往潭水中纵身一跃,“噗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唐非听话屏住了呼吸,然而入水的一刻还是受了惊吓,呛了口水,胸腔里空气不够用,又在水中和卓文静分开,把自己会游泳都给忘了,有些惊慌的挣扎起来。 卓文静从身后托住他游鱼一般快速的浮出水面,唐非呼吸到新鲜空气,大口喘息,人也冷静下来,对上卓文静关切的眼神不由得为自己刚刚的表现感到难为情。 他摇摇头表示没事,二人一前一后游上岸。 唐非上了岸就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呆呆的盯着头顶的天空,整个人呈虚脱状。 真的太刺激了。 这辈子都不想来第二次。 卓文静严肃的脸出现在他视线中:“你知道什么是心肺复苏吗?” 唐非:“?” 卓文静认真的亲身示范教学,姿势是最标准的,全程神态语气正直的不像话。 完了唐非捂着脸蜷缩成虾米,一副特别悲愤的样子,不过心里有一丢丢觉得这心什么苏的好像还挺好玩的。 “喂,走了,小色鬼。”卓文静一本正经的戳戳他的肩膀。 唐非这次真的怒了,回头瞪他:你才色!你全家都色! 结果瞅见卓文静湿淋淋曲线毕露的火辣身材,唰的赶紧把眼睛挪开,怪不好意思的在心里嘀咕,他还是觉得卓文静原来胸小小的好看一些。 嗯,这就是纯洁的男孩子和男人不同之处了。 两个人在附近找到卓文静事先扔下来的长g枪,空气里除了一股枯枝烂叶的腐烂气息还有一股尸体的腐臭味,卓文静疑心崖底这片就是沈风那些人的弃尸地点,留心找了一阵,果然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看到许多横七竖八交叠的尸体。 这些尸体的腐烂程度大部分都是一年之内的,缺胳膊少腿,身体器官不全,还有完整的尸体尸身发黑,腐烂的模样与前世卓文静见到的被病毒感染的人很像。 在这堆尸体中,卓文静找到了两条腿,这两条腿极其粗壮,光裸的部分依稀看得出腿毛旺盛,皮肤粗糙黝黑,有许多微小的伤疤,可这两条腿上套着的靴子却是用料上乘的锦缎,价格昂贵,和这双腿极其不搭。附近还有一块血迹斑斑脏污的看不出原样的棉被,这么看来,这双腿就是沈风从林茂英身上割下来的,竟被鸣鸿给扔到了这里来。林茂英的尸体卓文静当然见过,细皮嫩肉,一双腿怎么也不可能长成这副模样,也就是说沈风真的拿别人的腿给林茂英换上了。 真是……不可思议。 唐非没卓文静的忍耐力,看了片刻就捏着鼻子跑到远处喘气,再多呆一刻钟他肯定要被活生生的熏晕,这么大的味谁能受得了啊。 他颇为敬畏的看着卓文静表情凝重专注的观察这些尸体的侧脸,越看越觉得现在的卓文静和他印象中的模样差很多,现在的她身材已完全舒展开来,五官发生了一些变化,气质更胜从前,双目中光华蕴藉,握着乌黑的长g枪凝眉静立于斑驳的光影中时,依稀有着不分性别的美。即使她面前是凄惨可怖的腐尸,即使她雪衣染尘,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唐非也不觉得她有半点的狼狈和弱势,无论是时彦,孟穆清,甚至是卓君兰,他们都有着令人仰慕的出众风姿,她虽为女子,却不比任何人差。 唐小非眼中的卓文静身上仿佛散发着万丈光芒,闪瞎狗眼。 他胸腔里充斥着一股来的莫名其妙的自豪和激动,像个再度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似的,面色潮红,眼睛湿润,小鹿乱撞,恨不得咬着小手绢冲上去……躺平。 卓文静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炙热的目光,毛毛的往这边瞅了一眼。 四目相对。 眉清目秀的胸前一马平川的“小姑娘”放光的眼睛渐渐变得迷惑起来:我躺平干啥? 卓文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被他的样子逗乐了,过去牵着他的手:“走吧,我们得赶回城。”唐非仰脸看着她,对比两人的身高,想快点长大。 他习惯之后,内心并没有把卓文静当大人看待,也没觉得卓文静个子比他高,看上去比他年长了就有压力,他自小和卓文静的相处模式就是一个强势一个顺从,很喜欢被她管着,无论是卓文静公主抱他,还是被动的承受她的调戏,或者被她牵小孩子一样牵着走,他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更不会觉得作为男子汉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反正再过几年他会长大的,变得比静静更强……壮,那时候他再好好疼她就好了。 唐非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时候离开崖底也不清楚,回神的时候卓文静已经骑上寇平留给他们的马,正弯下腰把手递到他面前。 唐非有些为难的看着自己的裙子,卓文静没等他纠结完,笑着抱他上马,让他侧着坐在自己身前:“这样不就行了,啊,对了,你裙子里穿裤子了吧?我都没注意。”唐非警惕的按着裙子,防狼一样戒备的瞪着卓文静,卓文静呼啦啦拿着长g枪转了一圈,斜挑着眉眼,眸光流转,笑容爽直,“看你急的,我是那种人吗?”唐非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以前不是,现在是! 卓文静也不生气,用力的在他头上揉了揉,神态亲昵又喜爱,抓着缰绳掉头穿过树林上了官道,和唐非一路疾驰着奔向京城。 38.第 38 章 城门依然戒严,有禁军守卫,有进无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卓文静并不下马,令牌一亮,守门的将士核查后便撤掉路障放她进城。 街上几乎没什么百姓,卓文静询问禁军校尉城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身上的衣服路上就干了,穿在身上略显落拓,但这名禁军校尉观她言行举止,如风如钟,干练果断,乌黑黑的□□在手,好似有战场军士的杀戮果决之气,端的是气度不凡,连忙收敛了因她容貌而有些晃神的心思,态度严肃的把城内的情况说了一遍。 他地位不高,并不知太后和公主被绑架一事,只知道正在搜捕反贼余孽,连城中连夜设下的擂台竟然也说是皇帝下的命令,要从民间挑选精英收入金吾卫,身份不限,强者任之。 卓文静不知道皇帝想干嘛,不过这种理由说出去总比让民众知道实情令天家威信扫地要好,于是又问校尉早些时候是否有商队进城,听到对方说有,终于放下心来。 既然金吾卫已经把商队放进了城,就表示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基本没什么大事,早听她爹讲昨天放进城的可疑人物都盯着呢,确定有问题的三人,走了一个镖师,另外两个在太后公主回城后肯定被拿下……或当场诛杀。 唐非把脸埋在卓文静怀中,他穿着裙子,身量小,城门口的这些大老爷们儿当然想不到他是个男孩子,只是觉得这英姿飒爽的白衣美人,以保护的姿态把羞答答红着耳朵的小姑娘拥在怀中的画面异样的温馨和谐,十分养眼。 几个看着这一幕莫名心血潮涌的年轻人,都有点不知道该羡慕白衣女子能被这么个瞅着可怜可爱娇滴滴的小姑娘依赖,还是羡慕这小姑娘能独享美人芳香柔软的胸怀…… 哎,真是矛盾啊。 卓文静虽然没感觉到恶意,却被周围几个年轻人的目光看的一阵恶寒,也不想多呆,和禁军校尉告辞后便马不停蹄的回京兆府。 唐非伸着脑袋偷偷的往后看,被卓文静一把按回去,伏在她柔软的胸口,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脸上的温度始终没有降下去过。 在城外卓文静曾一本正经的叮嘱:“你脸上的妆没了,进城的时候趴着别动,免得人家起疑心。” 起什么疑心唐非也忘了问,他开始虽然是把脸埋在卓文静的肩窝,靠着她右边的臂膀,但为了防止落马双手是紧紧搂着她的腰的。 卓文静的腰看着细,但结实柔韧,虽然因为衣服的缘故身材看起来不显山露水,可她湿了水的样子唐非是看过的,然而这么侧身亲密无间的抱着她的时候,唐小非才知道这感觉和十三岁的卓文静抱他时差距有多大。 原先她豆蔻之年,刚刚发育,身子骨柔软,气息却很纯净清甜,无论她做什么唐非都是害羞又喜欢的,从没往不该想的地方去想。但现在卓文静只是抱一抱他,唐非整个人都要熟透了,原因无它,自然是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胸。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对男女之事尚还懵懂的少年而言,这种毫无过度的直接体验就有点刺激过头了,如果这个人不是他熟悉而且喜欢的“女孩子”他可能会被吓的立刻跑掉。 现在他虽然没被吓跑,却感到有点不对劲。 心慌意乱,身上发热,内心滋生某种说不出的渴望,有点像口干舌燥的非常想喝水的感觉,当他想要松开手和卓文静拉开距离,心底立刻有种极其强烈的不舍和不愿,抱紧她感觉会舒服一些,可还是不够…… 唐非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点发慌,还有点怕,潜意识中不想让卓文静知道,只能拼命克制着在她身上蹭一蹭或者低头吻她锁骨的冲动。 他想到卓文静的玩笑话:小色胚。 羞耻的泪流满面。 卓文静就觉得唐非一会儿抱的紧一会儿抱的松,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就跟屁股底下有刺扎他似的,还当他坐的不舒服,下巴在他发顶一戳:“别急,就到了。” 唐非:“……” 快马加鞭,没多久便看到了京兆府的大门。 卓文静跳下马来,拿出令牌,马上有机灵的衙差跑来牵马,口中唤她卓姑娘,应该是卓君兰提前打过招呼。 她样子格外惹人注目,加上姓氏,令众人好奇不已,目光不住的往她和唐非身上飘。卓文静也没给他们仔细看的时间,拉着唐非直接走了进去。 卓君兰在书房等了很久,文弗也在,看到她和唐非安然无恙,夫妻俩一直悬着的心才放到了实处,但两个人谁都没有像平常那样主动与她说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 卓文静对唐非说:“小非,你回去换身衣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唐非懂事的点点头,走出去帮他们关好门。 卓君兰以及文弗脸上克制的情绪这才慢慢的显露出来,神色复杂难言的望着眼前根本就是完全换了一个人的“女儿”。 “这些年来承蒙您二位照顾,没有当年你们出手相救,就没有今日的卓文静。”卓文静语速平缓,言辞诚恳,一双黑润透亮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这一世的养父母,“我大难不死,来到这个世上遇到你们就以为是上天要我重新活过,我只当自己是没喝孟婆汤,尝试从头开始,尝试做你们的女儿,尝试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并不知道会这样。”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条疤痕都没有,干净完好的不像一个战士的手,可的确属于成年人。 她好像在告别,如被凡人发现真实身份的天人,最终还是要永远的离开他们。 文弗哽咽一声,无法忍受的伏在卓君兰肩上哭泣。 卓君兰神色悲戚,望着卓文静的目光有种宿命的意味,仿佛已经毫无希望,凄凉到了极点。 卓文静:“……” “你们可能误会了。”她表情古怪,“我想说,虽然这么一来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大……不,我上辈子活到二十四,加上这辈子十三年都三十七了。”她默了一下,一脸胃疼的说,“这样讲可能显得我特别厚颜无耻,但在我心目中你们就是我爹娘,我有认真考虑过帮你们养老送终的问题。”她神色透着认真,“以上是我的想法,如果你们还是接受不了,我走,但只要有需要,随叫随到,你们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她说完等着夫妻二人的回复。 谁也不敢说完全了解哪个人,卓文静可以确定卓君兰和文弗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可她不敢保证在知道真相后他们是不是还想再看到她这张脸。 如果最终养父母无法再平静的接纳她,卓文静会很难过。 她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镇定自若,等待回复的短短时间内掌心全都是汗水,从没怕过什么,这时候却觉得手脚都在颤抖……也可能是错觉,谁知道呢,只有紧张和害怕的情绪是真实的。 “只要你不嫌弃,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卓君兰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能用平静温和的声音把这句话说出来。 卓文静眼圈霎时红了,她嘴唇动了动,猛地冲过去把养父母一块搂着,文弗立即转换阵地,抓紧卓文静的衣服埋在她胸口呜呜的哭,卓文静只流着眼泪不出声,脸一扭和表情伤怀也不是、感动也不是、别扭也不是、纠结也不是的卓大人看了个对眼。 还没闺女高大的卓君兰:“……” 这就尴尬了。 卓文静“噗嗤”一声乐了,特别自然的说:“爹,我这身高你羡慕不来。” 一向疼闺女的卓大人有点手痒,分分钟想糊她一脸。 情绪发泄够了一家子个便坐下来谈心,卓大人还起身亲自给他们娘俩烧水泡茶,一套动作做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茶泡好了,各自的心情也平静了。 卓文静简单的把前世的经历讲给他们听,她上辈子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打小没爹没娘,日子过的和其他小朋友没太大区别,直到et入侵末世席卷整个地球。 唯一的亲人离她而去,她义无反顾的投身军队,以她当时的体质本来没可能被录取,因为她同意军方在自己身上做实验才被军队接纳,后来实验成功,就是没日没夜的训练以及战斗,她成为强者中的强者,身无牵挂,便接下了最后有去无回的任务。 她轻描淡写,却再度在卓君兰和文弗心中掀起风浪。 文弗想到卓文静上辈子二十多年的人生得到的爱护和温暖少之又少,到最后仍然孑然一身,孤独赴死,就是毫不相干的外人听了也会为她难过,更何况他们这些至亲?心中既怜又痛,即使明白以卓文静的心性根本不会觉得苦,可到底忍不住,胸腔肺腑都赌的慌,泪水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 卓君兰握着妻子的手,沉默一瞬,才缓声道:“过去了。” 卓文静心里热乎乎的,见又把文弗给惹哭了怪后悔的,早知道就不说那么多了,她拉着文弗另外一只手,点头道:“对,都过去了,现在想想上辈子的事情跟做梦差不多,最重要的还是这辈子,多亏你跟我爹能忍得了我,我一直以来都挺幸福的,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不过我这个身份问题得想办法处理一下。” “叔侄吧。”卓君兰考虑片刻,“就说你是我已故长兄的孩子,来投奔我们。至于‘静儿’,就说受伤休养中,不能见人。” 卓文静心领神会:“等时机合适就对外宣称病逝。那我以后叫什么名字?卓非?” 本来夫妻俩听到她大咧咧的让自个儿“病逝”挺别扭的,听到她不假思索为自己取的化名,文弗还好,卓君兰脑子里的报警器瞬间就响了,从拉家常谈心模式转换成战斗模式,目光充满了警觉的凝视卓文静:“为何叫卓非?” “哦。”卓文静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这就是另外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了,等唐非再长大一点我就娶……和他成亲。我知道现在我们俩年纪看上去差的多了点,不过没关系,我老的慢,等他长大了跟我站一块就正正好,除了唐非,别的我也没兴趣。” 什么叫出了唐非别的你也没兴趣?!难道你感兴趣的不该是时彦那样有挑战性的青年才俊吗? 卓君兰深吸一口气:“小非那孩子呢?你也说他现在还小,且不说外人会怎么看你们,别跟我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种话,人生在世除非你永远不与人来往,否则哪能完全不管世俗的眼光呢?你意志坚定我是信的,可小非长大了想法会不会改变谁能保证?” 文弗也目露担忧,她的顾虑和丈夫是一样的,唐非和卓文静之间的差距不止在年龄上,卓文静经历的多,内心远比唐非更加成熟稳定,唐非性子是乖巧,却不是甘于平庸的,他总会走出这一片小小的天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当他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是否还能保持本心,是否能够不为闲言碎语所动,最重要的是,他会不会觉得是卓文静欺他年少不通人事,自私的把他锁在身边? “改变了又怎么样?”卓文静不解的看着忧心忡忡的养父母,惊讶的笑了,“我记得你们并不是这种优柔寡断喜欢多想的性子,未来有无限可能,总不能因为担心某条路可能会不如意就违背心意选择另外一条并不想走的路吧?我从来不会因为做了某件事而后悔,只会因为没做某件事而后悔,别担心,任何结果我都能承受,君若无意我便休,再说了老天给我第二次生命应该不是让我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嫁人生子在后宅里度过一辈子吧?”卓文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表情特别愉快,“这就和我要告诉你们的第三件事情有关了。” “……” 鉴于之前已经知道的两件事,这第三件不太想听。 哪怕不想听,卓文静还是说了。 “城内始终缺少一个能够震慑一方的夜巡人,我愿意做这个夜巡人。” 罪恶在黑暗中滋生,夜晚是犯罪行径最好的掩护,那些心怀歹念试图在深夜作恶的人,如果知道还有比他们更加心黑手辣的存在將以他们为猎物,伺机捕杀,那么在妄动恶念之前是否会再三斟酌,他们能否承担得起那个后果。 卓文静想要做的就是这样一个巡夜人。 嗯,总之她发现自己对打击犯罪很感兴趣,以上设定虽然中二了点不过出发点是好的,也很符合她如今的身体情况,所以卓文静决定从不限身份强者任之的金吾卫开始。 …… 一群等着打擂台当金吾卫的男人们哄然大笑,有人高喊道:“小娘子,你走错地方了吧?金吾卫可不是你这种娘们儿能当的,回家给孩子喂奶去吧!” 大家伙乐的看热闹,也都跟着起哄笑闹。 擂台中央站着一名戴娃娃笑脸面具的女子,她一身质地精良男式青衫,身量极高,腰带一束更衬的身姿笔直腰细腿长,若非她身段根本不像男子,露出的一截好似羊脂玉洁白细腻的脖子上看不到喉结,光听她说话别人还当她是个不够阳刚的阴柔男子。 这女子握着一杆乌漆墨黑的长0枪,一上台就指明群挑台下所有的竞争对手,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省点事,速战速决了我赶着回家吃晚饭。 忒猖狂! 回宫复命后知道没大事跑来凑热闹的刘方俊听着这些汉子们不干不净的调笑声,浑身直冒冷汗,卓文静虽然换了一身衣服,还戴了面具,不过那身高那杆枪都在那儿摆着呢,辨识度不要太高,他想认不出也难。 大齐没有给女人的官职,侍卫中从来没有女侍卫,但见不得光的皇家暗卫中却有专门训练出来的女性,所以刘方俊对卓文静要入金吾卫的想法还能接受,只是这根本不可行啊,虽然有那个实力,这点他的兄弟们都能作证,但皇上能同意吗? 卓文静把面具往上拨了拨,鼻子以下露出来,方便说话,凭感觉指着说让她回家给孩子喂奶的男人:“你,有种上来,打赢了我给你当小老婆。”然后把面具戴好,从俩眼睛的位置找到了被众人瞩目的男人。 哪怕只露了一截下巴,离的近的男人们也要两眼冒光了,这么一点就已经够好看了,整张脸肯定不会差啊。 听她说什么? 有人兴奋的大喊:“听到了没?小娘子说谁打赢她就给谁做小老婆,还等什么,上啊这位兄弟!” 嘲笑卓文静男人从表面看来也有这个资本,长的是人高马大,天气热他只穿了一个坎肩,还敞着前襟,能看到的都是鼓囊囊的肌肉,光是体格就把周围一圈男人给比了下去。 他在众人“上啊上啊”的起哄声中兴奋的大喝一声,没走楼梯,故意炫耀身手似的从一旁跳上去,赢得一片叫好声。 卓文静面具照例掀开一半,想着应该在嘴巴的位置弄个洞出来,气定神闲的问男人:“准备好了吗?” 男人哈哈大笑:“小娘子莫不是等不及要哥哥疼你了吧?”他撸起袖子大摇大摆的走向卓文静,“来,叫亲亲哥哥让你——”话没说完,众人就见那临风不动的“小娘子”伸手在男人肩上一拍,两百来斤的大汉跟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似的“吧唧”五体投地的摔了,当场磕了满口的血,也不知是牙掉了还是哪里破了。 台下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 刘方俊不忍心的捂着脸。 卓文静一脚踩在男人背上,凉飕飕的说:“随便亲,亲个够。”男人愤怒的挣扎着,跟只乌龟似的徒劳的划拉着四肢,愣是站不起来,甚至不能撼动半分卓文静踩着他的那只右脚。 她不理这货,长0枪轮了半圈,把台下打擂的男人指了个遍:“不是想让老娘给你们做小老婆吗?等什么?上来呀,齐心协力一起上,寡不敌众不知道吗?” 刘方俊脸上的表情都不能看了,什么“众”,乌合之众的“众”,他一个人都能干趴下一群,更何况姑奶奶您哟。 是个男人都有些血性,加上纯看热闹的民众起哄拿话刺激他们,有些脸上先挂不住的就冲上擂台了:“臭娘们,让你知道爷爷们的厉害!” 让你们一起上还真一起上啊,都他娘的是“好样的”的啊!刘方俊冷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想进他们金吾卫,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他双手做了个喇叭状大喊:“卓姑娘别手软,死了残了都算我们金吾卫的!我是小刘看我一眼啊!” 他爽朗嘹亮的声音在各类杂音中传的尤其远,很多人都看向他,被皇帝指派来负责这件事的卫官则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厌恶的看向人群中的刘方俊。 简直是金吾卫中耻辱! 他向来看不起刘方俊为首的一众郎卫,觉得他们行事作风太过随便,没有金吾卫应有的样子,而这次所谓的从民间挑选精英的活动他内心更是抗拒的,然而他也是临时接到上面的命令,根本不容他反对,结果更是证明了他的直觉是准确的,整个选拔就是一场闹剧,民间根本没有所谓的精英,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尝试,连个女人也上来凑热闹,不知所谓! 刘方俊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卓姑娘听到他的喊声看他了哈哈哈哈! 众多视线中,有一道格外凶狠的目光钉在了刘方俊的脸上,刘方俊漫不经心的转过头来,视线定格在一名眉清目秀正充满敌意瞪着他的小少年身上,对方被抓包了也不躲,瞪的反而更加用力,莫名的让刘方俊想到被夺了食的炸毛猫,别看张牙舞爪的压根没杀伤力,不足为惧。 刘方俊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个小孩子,他没事的时候撩拨过的人多得很,哪里能每个都记得,看这孩子生气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干的好事。 于是他挑衅一笑:打我呀! 唐非气炸了,突然想到就算这个讨厌的家伙认识静静又怎么样,我还和静静住在一个屋檐下呢,而且静静最疼的就是我啦,你叫破嗓子静静最多看你一眼。 所以他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意识到这点的唐非奇迹般的不生气了,嘴角一翘,高高兴兴的继续看台上一群嘴欠的大老爷们儿如何被卓文静痛扁的。 喝彩声连连响起,人们对卓文静的态度已经完全发生了转变,她果然说到做到,干脆利落的用群战的方式把所有对手都打趴下了,后来又陆陆续续上台的挑战者没有能在卓文静手下撑过十招的——刘方俊知道这还是她放了水的结果。 到最后原定计划从民间筛选的十个人也只有卓文静一人。 “我够格吗?”卓文静转身看着负责的卫官。 不止卓文静,所有人都等着卫官的回答,他们都想知道这名强的不像话的姑娘会不会成为金吾卫中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人。 然而卫官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金吾卫不招收女人。” 这样的结果在预料之中,痛痛快快的让她加入才叫奇怪,卓文静并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说:“皇上言明此次选拔身份不限,强者任之,大人,你想抗旨?” 卫官面色一变:“放肆!你这女子藏头露尾,不敢用真面目示人,分明就是来捣乱的,本官看你说不准就是京兆府发话要抓的逆贼!左右,给我拿下!” 39.第 39 章 卓文静内心一群羊驼奔腾,尼玛一言不合就抓人,能不能愉快的交流了?! 她还真没料到金吾卫里还有这种棒槌,众目睽睽之下你他妈也想个靠谱的借口抓人,狗屁逆贼! 卓文静装了半天斯文也不想忍了,她长0枪往地上一插,穿透木板,直立擂台之上,随手扯下面具,眉目如画的面容上具是冷意,声如金戈兵刃相接,带着一股杀伐之气:“来吧!我看你有多少能耐!” 气势汹汹正要听令上前抓人的禁军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脸长的好就这点优势,没几个人能对着这张脸下狠手的,他们这会儿只顾着惊讶这姑娘生的真好,谁都不记得她方才揍趴一群大老爷们儿的凶残。 连下令的卫官都愣了一下,然而当他对上卓文静轻蔑挑衅的眼神瞬时被激怒了,指着她的脸厉声道:“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 卓文静是背对着擂台下的群众的,禁军的动作停顿的很明显,卫官脸上表情的变化大家伙也瞧的一清二楚,众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心里拼命的喊:转啊转啊快转过来啊! 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也挺着急的问:“怎么了?上面什么情况?” “那姑娘好像把面具摘了!” “真的?!长什么样子?是丑八怪还是大美人?” 突然有人喊道:“不得了了,又打起来了!” 卓文静用的一直都是战斗的招式,没有任何花招,她喜欢一招放到横扫千军的打法,干净利落,节约时间,节省体力。 然而现在的她简直就像一只花丛起舞的蝴蝶,行家能看出她的刻意收敛,手下留情,外行看到的势均力敌的精彩对战对她而言是游刃有余,掌控全局。 刘方俊从一开始的担心到此时的怀疑,卓文静现在为金吾卫也是为官方保留颜面的行为说明她是理智冷静的,可与卫官起正面冲突的行为怎么看都不明智,这前后矛盾的行为又是为哪般? 刘方俊想不通,但他知道一点卓文静的底细,所以理清思路后就不怎么担心了,饶有兴趣的做他的围观群众。 而在他不远处,唐非则不住的往皇宫的方向张望。 人群外围一个妇人惊喜的大声说:“救命恩人!那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她抱着孩子身上背着包袱,看起来风尘仆仆,似乎远道而来,她身边还有几位同样一身尘土的旅人,正茫然又惊讶的顺着妇人的目光努力往擂台上看,当他们看到那杆直直的立在台上通体乌黑的长0枪,不确定变成了惊喜和振奋:“真的是她!” 有人好奇的问:“什么恩人呀?这位老兄,你说清楚点。” 原来这几个人正好是跟着商队一起进城的那几个百姓,被放进城中之后就和商队分开,各自寻落脚的地方,听人说这边有热闹看,好似是皇上要在民间选拔人才,才好奇的跟了过来,认出擂台上的正是城外救了他们的恩人。 大家一听还有这么回事,这姑娘不光身手好,还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不是女侠是什么? 大侠在说书人口中听的多了,却从未见过,杀人越货的事情哪里都有发生,谁都希望能够从天而降一位英雄好汉来救苦救难,可惜并没有,就算碰到出手相助的,也逃不掉“破财消灾”四个字。 为什么卓君兰在民间口碑好?无他,因为他是少见的能为百姓做主,能让百姓看到希望,看到恶有恶报的好官,京城的百姓大多深信不疑,只要你真的有冤情,卓大人就一定不会不管。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本领高强的勇士,一问还不收钱的,啥回报都不要,哪怕是个女人呢也足以令群众振奋。 事不关己的看热闹似乎变了味道,这些在底层挣扎求生的普通人心中的天平开始向卓文静倾斜,他们潜意识里怀揣着希望,希望台上连官兵都奈何不得的女子是属于他们这一方阵营的。 刘方俊惊讶又不解的听着人群中越来越高的呼声,不明白大家怎么都突然支持起卓文静来了,老百姓的心思一向难猜,他并没有深究下去,因为他看到宫里来人了。 “奉皇上口谕,宣卓氏女子即刻入宫面圣!” 卫官满脸不可置信,皇上怎么知道这女人的存在?谁去报的信? 皇帝口谕,等同于圣旨,当然一刻也耽误不得。 卓文静整理了下衣服,对一群神色复杂满是忌惮的禁军汉子们相当礼貌温和抱歉的笑了一下,皎如明月,湛若春风,但怎么看都有种让人背后发毛的意味深长。 卫官试图找传旨太监打探是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说道:“公公,这女子不是正经人啊――”他语调陡然拔高,发出一声极凄惨的叫声,把周围一圈人都给惊着了。 卓文静纳闷儿的看着他:“这位大人,你没事吧?有病治病,不要讳疾忌医啊,口臭还不是大问题,小心烂嘴巴烂舌头,呵呵。” 卫官一张脸涨的通红,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额头青筋直跳,眼珠一要瞪出来一般痛苦又愤恨还带着一丝哀求的盯着卓文静。[.超多好看小说] 卓文静手中握着她的枪,微微侧头,无辜的睁着眼睛瞟一眼卫官,转了转沉重的长0枪,卫官弓着身体表情更加痛苦。 □□的一端,正牢牢地压在他的脚上。 看到这一幕的人脑袋上挂着冷汗,然而卫官身边的公公都没发话,他们谁也不敢开口“提醒”卓文静解救上司。 传旨的公公像是没事人似的,笑眯眯的说道:“卓姑娘,请随洒家走吧,莫要陛下和大人等久了。”又转头对那卫官道,“甄大人,擂台收了罢,至于人选您做主便可。” 甄炳哪还能说的出话来,一脑袋冷汗,往常都是他折磨别人,哪里受过这种疼痛,要不是为了在下属面前维护他的面子,他都想求卓文静赶紧放手了。 卓文静见好就收,看也不看甄炳,把枪收回递到公公面前:“好的,我这枪还请公公让人帮忙收着。” 入宫不能带兵器,传旨太监看她主动说了,便示意右边的小太监接过来。 卓文静对那模样嫩生生的小太监说:“小心别压扁了。” 小太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双手扶着枪,卓文静松开手,长0枪失去掌控缓缓的倒向小太监,他一脸惊慌的试图扶稳它,却连站都站不稳,最后让枪杆压着肩膀,哭丧着脸求救一般看着公公:“陈、陈公公,奴婢拿不动。” 姓陈的公公狐疑的伸手试了试,根本拿不动,不由惊讶的看了眼卓文静。他来的晚就看了一个尾巴,倒是没看出卓文静如何厉害,见她轻轻松松的拿着长0枪便以为没多重,心里还鄙视甄炳反应夸张,就算是痛又能有多痛,还男子汉大丈夫呢,平日对人下手那么黑,弄的半死的小太监还少吗,这会儿轮到自己了反而受不了? 陈公公这才知道误会甄炳,满是同情的看了看他僵着不敢乱动的腿脚……该! 甄炳疼狠了脑子也清醒过来,看到陈公公对待卓文静的态度,摸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也不敢再造次,心里愤恨也只能憋屈的忍着,等到陈公公和卓文静都走了便把一腔的怒火全都转移到下属身上,众人本来就对他颇有微词,现在更是满肚子怨气和不满,碍着他是上峰不敢反驳而已。 刘方俊冷眼看着,这甄炳眼高于顶,向来看不惯他们这些“一身纨绔气”的郎卫,自诩是金吾卫中少有的清流正派人,不屑跟他们为伍,实则性情颇为刚愎自用,不辩善恶,做事全凭个人喜恶,所以才能指着卓文静说出她是逆贼的话。偏他有个做宠妃的姐姐,别人就算心里有怨也不敢得罪他,说什么清流不仗人势,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要不是有他姐姐哪里还能在金吾卫中呆得下去。也幸好他人够蠢,没野心,没闹出过什么大事,不然就算他姐姐背后又无家族做依靠,别说是宠妃了,就算当了皇后也护不住他。 刘方俊懒得留下来看甄炳耍威风,卓姑娘进宫了,他也回宫好了,说不定还能见卓姑娘一面呢。 他目光在逐渐散开的人群中扫了一眼,发现远处那个瞪过他的小子被一个仆人打扮的大汉拉扯着往一辆马车里拽,车帘掀开,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泪眼涟涟的好似说着什么,刘方俊看那小子挣扎的不厉害,只是拖着脚步不想上车的模样,有点像小孩子和家里人闹矛盾,就没打算理会。 这时候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缓步走了过去,和那妇人说了几句话,那妇人面露敌意,转头吩咐大汉,大汉立刻把少年抱起往车上放,而撑伞的女子却突然收了伞朝那汉子身上狠抽一下。 刘方俊看她打人的方式有点惊讶,就好像手里拿着的不是伞而是一把剑似的,轻轻巧巧的不见怎么用力,大汉却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不得不放开手中的少年,而那少年落地的时候好像没站稳,踉跄一下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刘方俊要是还没看出来有问题他就是猪了! 他速度飞快的跑过去,一把抓住跳车欲跑的妇人:“哪里跑!” 那妇人被他从后面一把扯住衣领,面上慌乱,忽然双手把衣服扒开,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尖声哭叫道:“非礼啊!光天化日之下强、奸良家妇女,我不活了啊!”她一边哭一边扭着身体挣扎,动作及其凶悍的往刘方俊脸上抓。 刘方俊就是一小伙子,作为直接听命于皇帝的金吾卫他做的大都是在帝王出行先驱后殿日夜巡查的警戒的工作,就算被派外做任务也大都是动刀动枪的血腥活计,从没见过这种市井泼妇一样没脸没皮的女人,虽然不至于被挠花脸,可躲避间着实有些狼狈无措,尤其是这会儿人还没散干净,一看到这边有动静纷纷的围过来,眼看再不解释清楚他或许真就被当成那种臭不要脸的流氓,这女人肯定会趁乱跑了。 斜里伸过来一只纤纤素手,在大哭大闹的妇人脖子上轻轻一捏,瞬间安静了。 “她是拐子。”先前撑伞的女子面容严肃的对围观的百姓说,指着另外一边同样不省人事的大汉,“这是她的同伙。”然后扶起唐非,“这孩子差点被他们拐走。” 唐非手软脚软,神色迷蒙,样子不是很清醒,的确像是被下了药,他想点头,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围观的人没有立即信了她。 刘方俊连忙拿出自己的令牌表明身份,幸好附近还有禁军没走,看到这边人群聚集便过来查看情况,证明了刘方俊的身份,大伙这才合力把一男一女两个拐子扭送官府,作为苦主身份不明的唐非,以及发现拐子身份的刘方俊和无名女子理所当然的也要跟着去做个见证。 众人压着两个拐子走前头,刘方俊一脸不乐意的背着唐非,嘴里咕哝着你小子刚才瞪爷爷不是瞪的挺凶的吗,现在还不是要仰仗爷爷背你,回头可得给爷爷端茶送水磕头道谢,敢过河拆桥就让你知道爷爷不是好惹的云云,一口一个爷爷,听的唐非直翻白眼。 撑伞的女子姓贝,让刘方俊称她贝夫人,刘方俊悄悄打量两眼,发现这位贝夫人容貌虽然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五官看起来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一双眼睛最为漂亮,眼眸居然带着春水一样的碧色,温柔含笑,宁静包容,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对她生出好感。 三人路过一家点心店时贝夫人让刘方俊等一等,进去一会儿领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这小孩儿小胳膊小腿儿,有一双黑葡萄似水润润的大眼睛,白生生的小嫩脸包子似的,嘟嘟的想让人掐上一把。 贝夫人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儿子,小麦,小麦,叫人。” 小孩子不认生,仰着脑袋问刘方俊叫:“叔叔好。”然后和他背上的唐非四目相对,乖乖的叫,“哥哥好。” 唐非这时恢复了一些,听他软糯的童音认真的叫自己哥哥,有些腼腆和喜欢的对他笑了笑。 而刘方俊的脸就有些黑了。 他也没比身上的臭小子大几岁,凭什么臭小子是哥哥,他就得是叔叔啊。 当然,这些想法太孩子气了,显得他多小气似的,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只是有些惊讶贝夫人居然已经有了儿子,儿子还这么大了……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惊讶的,只是觉得贝夫人的样子实在不像已经嫁人并且生过孩子的妇人,她这样的就是说自己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也不会有人怀疑。 “哎,这不是刘兄吗?”卓君兰入宫未归,寇平让人把两个拐子先关押起来,等他们醒了再仔细审问,听说证人中有一个是金吾卫亲自跑出去接待,一到花厅就看到端坐着品茶的刘方俊。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又与贝夫人见了礼,看这位贝夫人还带着个孩子寇平心中诧异面上不露,等看到没精打采窝在椅子里休息的唐非彻底无语了:“你跑出去看个热闹还能差点被人拐走。” 唐非脸有些热,也是郁闷极了,那个汉子借口问路忽然把一个香喷喷的瓶子放他鼻子下面,他就是闻了这股味道才全身没力气,被他拉扯着走的。 街上那么多人,谁想到拐子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偏他那么倒霉被盯上了。 “你们认识?”刘方俊念头一转,“这小子也是京兆府的?” 唐非的身份解释起来麻烦,寇平言简意赅道:“我徒弟。”他问刘方俊和贝夫人,“事情的经过我大致听人说了,是你们二位先发现他们是拐子,是吗?” 刘方俊想到之前差点被那拐子婆娘缠住就觉得面上无光,讪讪的说道:“我也就出了点力气把你这小徒弟背了回来,是贝夫人发现并制止的他们。” 寇平连忙对贝夫人道谢,他虽然没表现出来,可看到唐非的模样心里其实又怒又怕,对关在牢房里的拐子痛恨无比。年年都有孩子被拐的来报案,他们尽心尽力的找也没找回一个来,眼睁睁看着多少好端端的家庭因为这个深陷痛苦之中,有些为了找回孩子甚至倾家荡产,这种愤怒却又无力的感觉每年京兆府的一众兄弟都要经历好几次,实在不好受,对人贩子自然深恶痛绝,恨到了骨子里,更何况这次他们居然把手伸到了自己的小徒弟头上,寇平自然更加愤恨。 贝夫人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这孩子,我根本不会注意那两人,更不会上前询问,也就发现不了他们有问题,这两个是老手,被他们得手的一定还有别的孩子。” 寇平冷声道:“多谢夫人提醒,待会儿他们醒了我们会好好审讯一番的。” 唐非显得很困惑,为什么是他贝夫人就能发现那两个人有问题啊? 似乎猜到了他内心所想,贝夫人轻轻转动手中的油纸伞,态度温和的令人如沐春风:“我以前见过你,所以才会多看两眼,还有一个小姑娘经常和你在一起,这次并没有看到她。” 她这么一说唐非忽然就想起来了,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惊讶的睁圆了眼睛,那个,当时静静好像在和他议论这位夫人来着……唐非顿时局促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看贝夫人。 该说的都说了,贝夫人留下住址便打算带着儿子告辞离开,刘方俊突然跳起来喊了一声:“糟了,卓姑娘!”他看了看天色,痛心疾首,“都这会儿了,卓姑娘肯定不在宫里了。”他埋怨的瞪了唐非一眼,“都怪你这小子,让我和卓姑娘错过了!”他忽然想到什么,一脸惊喜的问寇平,“我怎么忘了,寇兄,你肯定知道卓姑娘住在哪里吧?” 这个寇平还真不知道,他现在还没搞清楚那位卓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大人也没说。 刘方俊半点没受打击,反而眉开眼笑的凑上前去,笑嘻嘻亲热的跟寇平商量:“寇兄,哥哥,你帮小弟打听打听呗,问问这位卓姑娘家住何处,可否议亲。” 寇平绷着一张脸,恶寒不已,忍着把一脸恶心兮兮的刘方俊扔出去的冲动,没表情的说:“这样不好,愚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向人姑娘家打听这个,贝夫人,我送送您。”说完压根不搭理刘方俊,直接送贝夫人和她小儿子出门,这个叫小麦的孩子还认真的和唐非说“哥哥再见”,和刘方俊说“叔叔再见”。 唐非本来因为刘方俊觊觎卓文静老大不爽生闷气,一听小麦稚气的叫“哥哥”的声音,心情马上好了,举着手和小麦“拜拜”。 小麦一脑袋问号。 刘方俊不甘心,居然转过头去问唐非,不要脸的换了一副温柔的语气哄道:“小兄弟,你肯定认识卓姑娘的对吧,告诉哥哥她到底有没有定亲,这个就给你。”他拿了一粒金锞子放在唐非面前晃了晃。 唐非:“……” 他抿着嘴,对刘方俊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手偷偷的摸到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刘方俊满脑子都是马上打听到卓姑娘消息的喜悦,压根没防备这差点着了拐子道的笨小子,傻乎乎的把耳朵凑过去。 唐非盯着他白且干净的耳朵,犹豫了一下,叼在口中的哨子到底没吹响,闷闷的把他的脸推开,站起来走了。 刘方俊:“恢复了?哎你别走啊弟弟,金锞子不要了?” 唐非转过身做了个“多谢你背我回来”的手势,刘方俊没看懂,满脸惊愕:这小子是个哑巴?他忽然有点忐忑,联想唐非之前几次瞪他的眼神以及怪异的态度,琢磨着自己莫非什么时候嘴欠不小心揭了人家伤疤? 他出身良好,自小没有吃过苦头,十几岁就做了金吾卫,性子难免有些轻狂不羁,一旦看不惯谁嘴就分外欠,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忍让,开始以为唐非也是“看不惯”中的一个,没放心上,相处下来对唐非并无恶感,再一得知唐非是个哑巴,他就开始怀疑是自己理亏缺德,还挺不安的……良心这种东西他还是有,无缘无故欺负弱小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刘方俊心里发虚,呆不下去,打听不到“卓姑娘”的消息,索性趁着宫门没落匙怏怏的回去了。 他是用两条腿走的,卓文静则是坐在车内,就这么错过了。 当然,只是单方面的错过,卓文静早就把他抛到脑后,压根没想起来这么个人,能有什么想法? 卓文静想着这次皇宫之行。 皇帝看在卓君兰的面子上愿意见她一面,听她所谓“巡夜人”的想法。 她上擂台竞争金吾卫的名额主要是想借此机会给百姓留下一个印象,并没有真的想要做金吾卫,别说皇帝根本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她也不乐意整日呆在皇宫里就为了保护皇帝一个人。 卓文静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给了她很大的帮助,人们对待颜值高的人总是格外的宽容大度,皇帝也是普通人,即使见惯了美人也无法免俗,况且卓文静这个美人格外的与众不同。 身高罕见,身手也罕见。 她抬起头和皇帝对视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对方态度的软和,接下来双方的交谈基本维持着和谐友好的气氛,直到她提出“巡夜人”的想法,皇帝才第一次蹙眉,态度也变得冷硬。 即使如此,卓文静也很满意了,至少皇帝还愿意听她继续说下去,换一个人说不定立刻就开骂了,难怪她爹提到皇帝总是各种夸赞,皇帝的确是个有恢弘的胸襟气度和见识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惜才,哪怕卓文静是个女人,但她的武力和战斗经验却不比他手下任何一个男人差。 卓文静这时候才敢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想做“巡夜人”当然不是自大到认为京城没自己保护就不行,一个是兴趣,一个是有能力,一个是真心希望拥有一份能实现自身价值的工作。当然啦搁后世她这种想法正常的不能更正常,但在这年代听起来就特别奇怪以及惊世骇俗,不过她说的都是大实话,皇帝不理解她还有后招呢。 她可以提供全新的练兵方式,无论是普通兵,还是特种兵,对于一个经过魔鬼训练上过各种军事课程的生化战士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皇帝果然心动。 再加上卓文静直白的:“陛下的禁军安逸多年,已经弱到了一个令人无法直视的地步,一群人打不过我一个,不知道陛下的军队和禁军比又如何呢?” 这样还看不到卓文静的价值皇帝也就不会被卓君兰推崇备至了,给她一个“巡夜人”的身份,换取大齐军队战斗力的加强,为什么不答应? 卓文静发自内心的感慨:“其实皇帝也不是多安分的人。” 卓君兰严肃:“慎言,皇上那叫英明睿智,不拘一格。” 卓文静:“……” 刚到府门外下了车,旁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冲过来跪在地上磕头:“大老爷,救救我孙女吧,他们要把她沉塘啊!” 40.第 40 章 “婆婆,您起来说话,沉塘是怎么回事?我大齐刑罚可没沉塘这一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卓文静扶她起来,转头看她爹,卓君兰示意她继续。 婆婆抓着卓文静的手臂,眯着眼睛瞧着她,喊道:“大老爷,我孙女她是冤枉的啊!” “……” 卓文静:“婆婆,我是女的。” “哦,夫人!” 卓文静黑线:“婆婆,我还没成亲。” “闺女?”婆婆也尴尬了,声音小了下来,一脸不安。 卓文静无力:“谁要把你孙女沉塘,为什么?” 提到这个婆婆就又伤心又着急,情不自禁的抓紧她的手臂说道:“族长啊,他们非要说我孙女败坏门风,一入夜就要把她沉塘,老婆子没办法,村里一个媳妇儿让我来求大老爷,老婆子天没亮就来了,好不容易才问到大老爷在这里……闺女,你快告诉老婆子哪个是大老爷,我孙女她……可怎么办呀!”老婆婆是真着急,不停的看天色,越看越是绝望,混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来,慌神的哭道,“怎么办,肯定赶不及了。” 别管那女孩儿干了什么都没有让人沉塘淹死的道理,卓文静干脆不问了:“婆婆,你哪个村子的?我现在过去把你孙女救下来。” “小王庄的。”老婆婆连忙说,“闺女,你真能救我孙女老婆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您言重了。”卓文静随口了句,心里计算城内到小王庄的路程,快马加鞭入夜之前肯定能赶过去,她看了看卓君兰,一个“爹”字到嘴边,又急忙改口,“二叔。” 卓君兰:“……你去吧,我安排张义随后过去。” 张义也是校尉,这种事情交给他处理已经足够了,卓文静表示明白,跑回家牵马。 唐非听人说卓君兰和卓姑娘到了府门外,急急忙忙的赶过来,见卓文静急匆匆又要出门,心里发慌,拽着她的袖子,待卓文静低头看来,才不安的问她怎么了。 “有急事要去小王庄一趟,你想来就去找张校尉,看他带不带你。”卓文静看左右无人,低声提醒他,“别一下子对我太亲近了,我现在不是卓文静。”她一脸严肃,“是卓小花。” 卓大人坚决不同意她用卓非做化名,一个称呼而已,人家叫她名字的几率小的可怜,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忤逆父母,她想了想,便郑重其事的用了小花这个简单纯朴的名字…… 卓君兰无语,懒得跟她计较。 卓小花。 唐非一下子乐了,他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乖乖松开卓文静的衣服放她走,想着等随后和张义一起到了小王庄再告诉她自己差点被拐走的倒霉事。 不过卓君兰一句话就阻断了他去小王庄的计划。 “你今晚到书房里来,我有话对你讲。” 卓君兰神色并不轻松,语气也很严肃,唐非一向敬重他、听他的话,纵然心里遗憾又不舍还是认真的点了头。 说完这句话卓君兰便將唐非打发走,他要忙的事情多着,先找张义来交代一番,张义领命,回头便备了车马带了人手,拉着老婆婆回小王庄。(.棉、花‘糖’小‘说’)之后卓君兰听寇平汇报了人贩子的事情,因为类似的案子他们之前处理过不少,卓君兰照例叮嘱一二便让寇平自行审问并处置人犯,寇平磨拳擦掌,领着手底下的小子们往牢房去。待寇平离开,卓君兰唤来曹先,告诉他卓文静发现尸首的地方,让他带人过去处理,连同陵墓也一起看守着,等宫里的人过去了再交出去,什么都别多问。 曹先应下,对卓君兰道:“大人,沈风听说他的老巢被端,太后和公主平安归来,手下之人尽数伏诛,便什么都招了。” 卓君兰不意外,沈风装的再镇定从容,也掩盖不了惜命怕死的事实,他那样的性格自负骄傲过头,自以为心思缜密头脑聪明可以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其实意志力真不见得如何坚定,那些旁门左道的心机手段又怎么能和真正的谋略智慧相比? “他有说幕后之人的身份吗?” “说了,是夷狄的六皇子。那陵墓的位置便是夷狄六皇子提供给他,他手下的普通人多半都是夷狄人,平日就躲在墓中,只在那一片活动,专挑落单的行人下手,或者用来给沈风试药,或者给他试刀。段小花的心,林茂英的腿,魏贲的舌头都是他从无辜路人的身上取下替换给他们的。” “夷狄?”卓君兰面露疑惑,“若说夷狄对大齐有什么企图,用这样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 “谁说不是呢。”曹先表示赞同,“这位六皇子胆子忒小了,如果是卑职,既然能以太后和公主为人质,怎么也得往大了闹,逼皇上割让城池多送些金银珠宝和美人,就算皇上硬气不给,整件事闹得天下尽知也足以狠狠地羞辱大齐一番,可见六皇子也是个没脑子的蠢才,说到底不敢明着和咱们大齐作对。” 卓君兰有些无语,这话让他怎么接?只能岔开话题问道:“那夷狄六皇子帮沈风做这些目的为何?” 曹先的不以为意完全写在脸上:“卑职问了,沈风说那六皇子是要他帮忙研制长生不死的办法。这天底下哪里有长生不死的办法,从古至今历代帝王求仙问道追求长生的还少吗?也没听说哪个成功了,可见这六皇子真的不怎么聪明。” 卓君兰无视他的吐槽,皱眉想了一会儿:“沈风的手段邪性倒是真的,就算是妙手回春的邓老先生也做不到给活人换心。” “哦,对了。”曹先突然想起来,“卑职有问过他,他提到了一个人,夷狄六皇子给他的活死人。” “哪来的活死人?” “这就不知道了,总之沈风说那活死人的血有奇效,他以血制药,给人用了即可随意更换此人身体的任何部位,只不过他在许多人身上尝试过,只有段小花三人活的最长久,另外鸣鸿那一类人则是直接融入了活死人的血……这融血怎么融我也没听懂。”曹先坦率的承认了自己在这方面的一无所知,“沈风也承认他的药,准确的说是活死人的血,时日长了会极大影响人的心智。” 卓君兰沉默半晌,总觉得荒唐,怀疑沈风在胡言乱语,要不然就是精神失常,然而想到卓文静的来历,似乎又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他揉了揉额角:“活死人呢?” 曹先说:“沈风说在陵墓里藏着,这个卑职问过寇校尉,寇校尉并没有发现什么活死人,可能漏掉了,待会儿卑职到了那里再找一找。” “不。”卓君兰严肃道,“不要在靠近那座陵墓,交给皇上派过去的人之后就不要再管它了,你现在过去吧,让时彦来见本府。” 卓君兰和时彦商讨事情直到戌时,时彦离开一会儿,唐非来敲门。 “进来吧。”卓君兰低着头斟酌要如何对开口,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响也没抬头,直到一股饭香飘来。 唐非把托盘连着饭菜放到了桌子上,巴巴的看着他,一脸乖样。 卓君兰到这会儿也没来得及吃饭,肚子正饿着,便来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先用餐,唐非等着他吃完迅速的收拾碗筷拿给外头的侍从,又马上回来,没让卓君兰多等一刻钟,比什么时候都殷勤,很有点巴结讨好的感觉。 然而卓君兰想到他讨好自己的原因就心塞塞的,同时也纳闷儿唐非怎么就那么稀罕卓文静,无论两人之间差距多大也好像没放在心上,这到底是年纪小不懂事,还是真的就认准了卓文静,死心塌地? 才多大年纪。 卓大人叹了一口气,收敛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肃容道:“今天的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违背。”他声音低了下去,眼睛里神色极为严厉,一字一句的说道,“哪怕是皇上开口。” 唐非从没见过他对自己这样郑重其事的说话,还提到了皇帝,心里有些发憷,两手攥着拳头放在腿上,坐姿端端正正,小心的点点头。 “第一件事,今日你制作任何机关,都不准再用半点火药,如果有人跟你提这个事情,只管装傻。” 唐非喜欢做机关,用火药只是为了威力更大,不是非得用不可,卓君兰不让他不做就是了,所以这一条听完他压根没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第二件事……”卓君兰本来想让他只管专心做事,勿打探勿宣扬,一想他本来就是个哑巴,这条实属多余,而且唐非的性子就算能说话也不是个爱传闲话爱惹事的,看着这孩子全神贯注的表情,在他头上摸了摸,“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来问我,若是我不在身边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半,就只管装傻,想来没人会为难你一个傻小子的。” 唐非表情立刻郁闷起来,如果对他说这话的是卓文静他肯定就把不乐意表现在脸上,可说他傻小子的是如父如兄的卓君兰(以及未来岳父),他不止脸上,心中也没半点不满,一双在烛光下越发黑润的眼睛,清澈透亮,滤尽一切杂质,如小鹿一般温驯孺慕的注视着对他谆谆教导的年长男子。 这样的神情卓君兰从没在卓文静脸上看到过,很多时候他只有面对唐非才会有为人父母的感觉,卓文静虽然叫他爹,然而他们相处的模式更接近彼此平等的成年人,这就让他和文弗少了很多乐趣,多了一些遗憾。 而唐非的出现很大程度上填补了这种心理上的缺憾,卓君兰对这样的唐非还真就一点没抵抗力。 这就导致了卓君兰时不时产生“原来我闺女一直想泡我儿子好像还泡到手”的微妙难言的心塞和纠结。 无论是卓文静还是唐非,他都希望两个人未来能好好的。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哎,傻小子。”卓君兰轻叹,“让你遇到静儿,也不知是好是坏。” 唐非立刻有种心思被家长窥破的不好意思,脸上露出一抹羞赧,飞快的看了卓君兰一眼,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责怪或者不满的意思,不安的挪动了一下屁股,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比了个“好”的手势。 简单点的手语卓君兰能看懂,就是看懂了心里才对这孩子无语,想到卓文静也是笑哈哈“我就要唐非别的不感兴趣”的模样,又开始心塞。 “这第三件事。”卓君兰极力让自己严肃,板着脸道,“过两日手续办完,你便可以到工部任职,挂靠虞衡清吏司。不知道虞衡清吏司是做什么的不要紧,只是挂个名,不用到官署报到,实际做什么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到时候自会有人教你。” 唐非满脸不可思议,眼中都是疑惑。 卓君兰猜出他的想法,将皇帝为什么会注意到他的实情坦言告知,想了想,慎重的说道:“你若不愿,我明日便进宫回绝皇上,皇上不是不讲理的人,他最重视人才,不会为难我,更不会为难你。” 唐非心思单纯,没卓君兰的顾虑,他就是奇怪自己才十四,既不是状元郎又没做多大的贡献,怎么会让他到工部做事,是不是弄错了?听说了是怎么回事他就释然了,对自己的机关术他很自信,并没觉得多受宠若惊,只是高兴有可以拿俸禄的事情做,说不定以后还能当官呢,这样一来他是不是就算有本事也能配得上静静了?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迎上卓君兰满是真心实意关怀的眼睛,局促但坚定的点点头,告诉他:要去。 卓君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静默半晌,内心慢慢安定下来,语气平静温柔,令人感到温暖可靠:“也好,左右万事有我在,不会叫你受委屈。” 唐非就觉得这句话太戳心窝,当下就给感动的泪眼汪汪,心神一放松,没注意把和卓文静的相处模式用在了卓君兰身上,屁股没离凳子,身体向前一倾整张脸就贴到了卓大人胸膛上,两只手还抱了抱,然后抽着鼻子比划说:那我回去睡了。 满心感动和温暖的离开。 卓大人愣了半晌,揉揉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特别希望文弗能给他生个孩子。 想到妻子的身体,他眼睛里的亮光慢慢平息,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平和稳重,然而心头的热度却不减反增,此时此刻,他只想和妻子在一起。 唐非走后没多久,卓君兰也离开了书房,身形看似平稳从容脚步却比平时更快的回到了他和文弗的院子,当他推开门,看到灯光下妻子,才觉得心有了着落。 话分两头。 卓文静离了京兆府,一路往小王庄疾驰而去。 她在京城住了十几年,家里对她从来不像其他官家的小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拘着,虽然她出门也不多,不过京城周围的地界的还没不认识的。 到了村子太阳已经落山,乡野到处都是树木植被,地面是天然的泥土路,人口密度小,自然比城里更凉快,野风迎面吹着说不出的舒爽怡人,同样也把远处骚动的人声带到了卓文静面前。 女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凄惨绝望的让人心底发寒,然而更加让人心寒的是麻木不仁的村民,卓文静循着声音到近前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被关在猪笼里往水塘中央抬去的女孩子,岸上摆放的香炉中,面相严厉拉着嘴角的老者举着三根点燃的香火朝天拜,他周围是四五个一把年纪同样显得不近人情的老人,男女皆有,其他村民或麻木冷漠、或愤恨仇视、或不屑鄙夷、或痛快得意,好像即将被沉在水中淹死的女孩是他们不共戴天的敌人,除之方能后快。 很快,这带着某种献祭意味的沉塘行动被突兀的打断。 卓文静纵马从一旁跃出,猛拉缰绳,身姿矫健马儿长长的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惊得近前的村民害怕的用双臂遮住头脸,惊惶中只看到马上骑士风中长发肆意狂舞,身躯沉稳,后背挺拔,逆着落日光辉的身影竟似天神一般神俊非常,令人生畏。 只听骑士气沉丹田,声音响亮的大声吼道:“官府办案,把人给我拉上来!” 村民惊悚:这大老爷好生威风!气势忒吓人了! 41.第 41 章 本来抬着猪笼往深处走的村民也愣住了,没主意的看向香案后的老者。[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猪笼中少女哭声减弱,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求救的望着岸上的卓文静,有救了吗? 老者回过神来,仔细打量卓文静一眼,见她虽然穿着男装在马上的身形也显得分外高挑强势,不过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不确定的神色跟着消失了,不悦的拉下脸来:“哪里来的妇道人家,不安分守己的在家里头相夫教子,来这里撒野,我族中的事务就算是官府来了也管不着!继续!” “听到没有,族长说了继续!”一个年轻的后生听到了这句话连忙迫不及待的大声喊,抬猪笼的村民又动作起来。少女头部以下的位置已经完全浸入水中,再挣扎也无用,只能用力的仰着头伸出水面呼吸。 卓文静看了恼火不已,说话十分不客气:“你族中事务个屁!不指望你多懂大齐的律法,杀人偿命也不知道真是白活这么大年纪了,你一族长说的话还能比王法更管用?!老娘还真就是官府的人,自己看牌子,快把人拉上来!省的我跟你们不客气!” 令牌她一直带身上没来得及还给卓君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掏出来便扔给那老头。 也是朝廷为了约束官员,也方便管理百姓,但凡公门供职的到民间办案都会随身带上令牌以证明身份,老百姓不认脸,却认得官服和令牌,只不过不懂品级高低官职为何,更不会分辨真假罢了。 再说了冒充官吏的罪责很严重,老百姓骨子里对当官的都满含敬畏,一般人也不会往“这人是不是冒充”上去想,因此卓文静的令牌一拿出来族长脸色就难看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官门中为什么还有女人,这不是乱来吗? 腹诽归腹诽,嘴上硬气,族长心里是不敢和官府对着干的,只能不情不愿的让人把少女抬回来,然而意见大的很,一脸看不惯卓文静是个女人的模样,在一旁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气哼哼的说道:“她有婚约在身却和人私奔,败坏门风更丢了我们全族的脸,我身为一族之长理应为全族的名声考虑,若是不处置她,日后人家提起我们小王庄都知道有这么个不检点的浪□□,累带我们全村的女孩儿都没法清清白白的嫁人。十里八乡有浸猪笼的不止我们一个村,从来没见哪个官老爷管这个闲事,哎,合该我们村命苦,遇到这种倒霉事,我年纪也大了,又没权没势的,虽然是族长说话也不顶用,哪里敢在这位威风凛凛的女差爷跟前放肆呢!罢罢罢,村子几十年的好名声要坏在这里,这个族长我是没脸当了!” 一席话挑的村民们气愤不已,纷纷对卓文静这个“欺负人”的怒目而视。 卓文静没看明白猪笼怎么打开,像是没听到族长说的话,围着猪笼转了一圈,想了想,徒手从顶头的位置用力往两旁掰扯,竹篾断裂的声音格外响亮,一个好好的猪笼生生的被她这么给毁了。 等笼中的少女走出来,卓文静随手把残破的猪笼扔了,两只手白白净净,竟然一点被划伤的地方都没有。 她这才拍拍手转过身来,没看脸色已经有些不忍直视的村民,盯着族长不耐烦的说道:“有句话你说对了,你白身我官身,还真容不得你放肆。你这老头年纪越大越糊涂,都说了官府办案,这丫头是重要人证,不让你淹死她的是我吗?是我上头一群大老爷!你跟我嚷嚷有屁用,既然为了你全村的名声着想就该到京城去找那些大老爷讲道理,告诉他们你要淹死这丫头以正门风。不过我好心提醒你,杀人偿命不是说着玩儿的,别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县令判犯人杀头还要一层层的往上递呢,你们一个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比县太爷还厉害啊!以前没人管那是没人想到报官,真当官老爷不管吗?追究起来全都得蹲大牢!” 村民这会儿已经看清楚了她的模样,谁知道这么一个白净好看的女子这么凶残,徒手撕猪笼,骂起人来嗓门又大表情又凶,偏偏还说的头头是道听起来好像就是她说的那么回事,尤其是追究什么的,这话从一般人口中讲出来就够他们犯嘀咕了,更何况卓文静是官府的人,言语更有威信,好些村民就有些发怵,怕麻烦,神色也不似之前那么蛮横。 卓文静凶了这些人一通之后缓了脸色:“各位乡亲,咱们以前互相不认识,从未有过交集,我没道理跟大伙过不去,刚刚讲的那番话不是吓唬大家,也是为了大家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要知道今上仁慈心善,最痛恨的便是民间滥用私刑罔顾人命的事情,几年前就下旨禁止私杀奴仆,违令者不管是谁都要按律法处置,奴仆尚且不能随意处置呢,这小姑娘可是自由身吧?今天你们把她淹死了,信不信给官府知道了明天就能来你们村抓人,天大地大皇上最大,谁还能和皇上对着干让他老人家不痛快吗?也别说什么十里八乡浸猪笼的没人管,远了不说,据我所知这三年在京城的地界了从没听说过谁被浸猪笼沉塘的。族长啊,我倒是想问一问究竟是谁出的这么个馊主意,这哪里是正门风正名声啊,这是害你们全村呢!” 卓文静虽然挺烦族长这样的老头的,对村民任人摆布的愚昧也够无语,京畿之地的百姓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明事理的,像小王庄这样的可不多见。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能把这些糊涂人说明白了最好,让他们以后再想做类似的事情也掂量掂量后果,道理讲不通再动拳头也不迟。 卓文静那是不知道皇权对普通人的威慑力,根本用不着她动拳头,皇帝一搬出来村民顿时怕了,连看起来像个老顽固似的族长也彻底转变了态度,露出敬畏的神色,慌忙说道:“姑娘……女大人说的是,是我老糊涂了。雷平,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差点害死我们!”他指着之前嚷嚷让继续的年轻后生,露出愤怒的神色,“你的心怎么这么黑!” 雷平慌忙摆手,无辜道:“族长您可别冤枉我,我年纪还小哪里知道里头有这些厉害,把三娘沉塘可是你亲口答应的,是你恨三娘还没过门就被流言缠身,不想让三娘嫁给你孙子,又不乐意主动退亲,才给三娘定了个和人私奔的罪名,我也就提了一下,你是族长你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哦,对了,你孙子也高兴宁三宁去死的,他可是秀才,哪里愿意娶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姑娘。” 村民惊讶的看着族长,宁三娘则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族长。 “胡说八道,她和人私奔难道还是我冤枉她吗?没了清白的人我王家是不会要的!”族长面红耳赤,大声骂,“你这个泼皮无赖,整日不学好,吃喝嫖赌偷鸡摸狗,我们村的名声就是被你给带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宁三娘是什么心思,你大半夜在她家门口晃悠当别人没看到吗?就你还想往老夫身上泼脏水,老夫行的端坐的正,这些年为村里劳心劳力,我的为人谁不知道,还能叫你一句话冤枉了去?!” 村民又觉得族长说的话有道理,雷平就是无赖,他说的话肯定不能信,而宁三娘听了这番话整个人摇摇欲坠,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在众人鄙夷、唾弃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一样由着人品头论足,贴上浪荡无耻的标签。 雷平呵呵笑,反正他是泼皮无赖,也不怕得罪族长,干脆把自己知道的族长家里那些子孙不合媳妇明争暗斗的阴私都说出来,还揭发了族长曾经指使他教训过谁谁谁,说的有鼻子有眼,容不得人不信,听的村民以往对族长家那些上下和睦兄友弟恭的好印象全没了,而族长在村民心目中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 论口舌族长根本不是一个无赖的对手,说到最后什么脸都没有,和同样羞耻不已的家里人急急忙忙的找借口走了。 剩下的村民也觉得脸上无光,平白的给卓文静看了这些笑话,各自回家去,而雷平早就趁乱溜走不见人影。 卓文静嘴角抽了抽,她小时候跟着卓君兰一起出来体察民情,印象里的村民都还挺淳朴的,后来几次出门游玩接触过的乡野村民都还说得过去,怎么就小王庄的人这么奇葩……还是说被族长给带歪了? 宁三娘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她眼睛通红,面色惨白,一身狼狈,可从眉眼五官上仍然能够看出她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猛一看好像在哪里见过,挺面善的。现在也不哭了,只是一脸麻木的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姑娘吗?”卓文静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宁三娘像没听到,一动也不动。 卓文静挠挠耳朵:“姑娘,我受你奶奶所托,大老远的跑来救你还没吃饭呢,肚子饿得慌,你回家弄些吃的给我吧?” 这句话宁三娘好像听到了,神色惨淡的抬头看她一眼,很有些“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让我给你做饭”的不理解,可能觉得她这个太没同情心。 卓文静诚恳的说:“我要是跟人私奔,就一定做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怎么都是自己决定,又没人逼着,跪着也要走完你说是吧?” 宁三娘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全身颤抖着愤怒的叫道:“我没有跟人私奔!我没有!” 卓文静偏着头躲开她尖锐的音波攻击,不急不躁的平缓说道:“那还好,你奶奶没白疼你,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从你们村跑到京城,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大的没边的京城到处找能救你的‘大老爷’,见人就问,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有没有好心人给她一口水喝给她一口东西吃,我还想着要是来不及救下你,老人家不光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余生都要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度过,饥一顿饱一顿,到死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安葬……” “别说了,别说了……”宁三娘听了整个人都要崩溃,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再也没了之前了无生趣的样子,拼命的问卓文静,“奶奶呢?奶奶在哪里?我对不起她老人家……”卓文静言语形容的情形浮现在她脑海中,让她惊恐,悔恨和心疼盖过了别的一切念头,她只想奶奶好好的。 卓文静安静的注视着她,等她平静一些才说:“回家等吧,有人会送你奶奶回来,她老人家没事。” 宁三娘的家只有一座简陋的小房子,用篱笆围了个院子,院子用心收拾过,靠着左边有一小片菜畦,种的是黄瓜。宁三娘去做饭,卓文静就在附近遛马吃草,顺便看看张义和宁婆婆来了没。 天黑了,宁三娘做好饭,坐在小木墩上盯着灶火中的火光发呆,有人压低声音在外面喊:“三娘,三娘,你在吗?” 宁三娘迟钝的起身,来到院内,一个瘦瘦的影子在篱笆门外站着,见她出来便笑着说:“三娘,我来看看你,那位京城来的姑奶奶走了?她来找你什么事?你奶奶去哪儿了?我听说她去京城了……” 宁三娘恨的咬牙切齿:“你来做什么,你还嫌害的我不够惨吗?” “这不能怨我啊三娘。”他一边说一边推开篱笆门走进来,“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未来夫婿不是什么好东西,京城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看上他,他又不想让人背后骂他们王家忘恩负义,就趁着你在那水深火热的地方受苦,故意放出你和人私奔的风声,想逼着你奶奶主动解除婚约呢,可你奶奶根本不信,这时候你又回来了,他们王家又拿你的清白说事,想要逼死你,我那天来就是要提醒你小心。三娘,你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呸!”宁三娘啐了他一口,眼睛含泪,“他们王家是黑心肠的,你在里头煽风点火也不是好东西,滚,不滚我就拿刀砍死你!” “好好好,我滚,我滚。”他不死心的问,“你都跟京城来的那位说什么了?说你那些日子为什么不见踪影了吗?她信没信你不是跟人私奔?” “滚!”宁三娘气的胸脯剧烈起伏,转身就要到屋里拿菜刀,那人连忙摆手,“别别别,我走。”说完赶紧转身跑了。 看着他的身影没一会儿就模糊了,宁三娘才捂着脸低声哭起来,她为什么会失踪,就是因为从做事的那一家回来晚了被人敲了闷棍卖到了那不见光的地方,如果不是一位好心的公子撞破她要自尽,听了她的经历帮她赎身,只怕她现在早成一抔黄土了。 这让她怎么跟人说?光是“私奔”就要把她沉塘了,难道说是被人卖到窑子里下场就会更好吗?那种地方—— 宁三娘忽然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在那水深火热的地方受苦。”她整个人僵住,遍体生寒,这是她的秘密,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在窑子里见过的除了老鸨和打手就只有那一位公子了,为什么他会知道?被敲了之后她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好像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说什么,说什么来着……对了,是“像不像”,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雷平! 天呐,宁三娘浑身发抖,是那个畜生卖她到那种地方去的! 宁三娘坐立不安,她望着黑漆漆的院子心里有些害怕,饭已经做好了,卓文静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奶奶和送她回来的差爷到了吗? 宁家的房子在村子最偏的一角,就连白天也很安静,夜里更是不会有任何人往这边来,宁三娘背后靠着墙壁心里一阵阵的发毛,不想一个人呆着,然而看着外面黑乎乎来回动的树影又没勇气单独出去找人,她挣扎片刻,觉得一个人呆着更没安全感,咬了咬牙,冲出了门外,沿着小路快步往村外的大路走,越走越快,几乎跑起来。 “三娘!”路边慢腾腾的走出一个人,大晚上的根本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可这声音熟悉的让宁三娘心惊肉跳,好悬没有尖叫出声。 那人声音也微微喘着,好像很和善的问:“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雷平?”宁三娘心里越是怕,态度越是下意识的柔顺起来,黑夜中她的表情是惊恐的,娇嗔似的小声说道,“你怎么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奶奶去京城找亲戚帮忙,这会儿还没回来,我担心她。” 她慢慢的往前走,抑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代表雷平的一团黑影,越来越近了,宁三娘柔声道:“我一个人怕的紧,你陪我好不好?” 雷平过了一会儿才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好声好气的说:“三娘,你从来没正眼瞧过我,也从来没有这么好好的跟我说话过,我听到你的声音骨头都要软了。” 宁三娘强忍着内心的仇恨和畏惧,不敢让自己表现出一点异样来……或许雷平已经发现了。 “那天晚上,我应该先要了你的,三娘,就算让我少卖些银子我也是高兴的。”雷平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恶意和淫邪,宁三娘差一点就从他旁边走过去了,身子一顿,陡然发力朝着前面跑起来,大声喊,“救命——”雷平几步冲上去扯住她的头发,另外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压在路边的草丛里,急促的喊,“三娘!三娘!” 宁三娘死命挣扎,可她傍晚才在水里折腾了一通,根本没多少力气,雷平扬手毫不留情的给了她几个耳光,打得她头晕耳鸣,鼻子一阵发热,雷平喘着粗气扯开她胸前的衣服,气喘吁吁的骂道:“你还当你是什么贞洁烈女不成,破烂货,臭婊、子,老老实实的躺着给大爷我爽一爽——” 旁边一只脚踹过来,把雷平从宁三娘身上踢飞,那人紧走两步对着雷平的腹部踩上一脚,直把雷平踩的杀猪般大声哀嚎起来,那人像没听到一样抓住雷平的前襟拎着他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回头喊:“宁姑娘!” 宁三娘鼻子里流出了血,脑子还是晕的,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卓文静看的清楚,眼冒冷光,左右开弓连续又在这畜生脸上打了十几个耳刮子,她控制力道,不至于把人打出问题,只打成了个猪头,鼻子里和嘴角都流出血才算。 雷平呜呜喊着饶命,卓文静无动于衷,把人扔到地上,雷平一落地就转过身连滚带爬的要跑,卓文静踹翻他,干脆利落的踩短了他两条腿,这次雷平的惨叫把整个村子都惊动了。 卓文静掉头去看宁三娘,宁三娘抓着她的手着急的说:“是他,他害的我,他把我卖到了窑子里。” “知道了,不会让他好过。”卓文静捏着袖子替她擦干净鼻子,擦完了才想起来衣服是卓君兰的,后来想想既然给了自己她爹肯定是不会再要,瞬间心安理得,弯下腰把宁三娘打横抱起。 宁三娘自小长到这么大,被人这么抱着还是头一遭,因为对方是个女人,吓的她身上一阵发软,害怕卓文静手臂力气不足把她摔了,后来发觉卓文静抱的很稳,放心之余又异常的紧张窘迫,简直受宠若惊:“你、你……我自己走便是。” “还得我扶着。” “那……背着不行吗?” 卓文静一愣:“对啊。”那语气就跟压根没想到还有背这一方式一样。 于是改公主抱为背,顺手拖着雷平一条腿往回走。 宁三娘无语,被她这么一搅合,那股惊魂未定的后怕倒是慢慢的压了下去。然而想到自己差点就被雷平糟蹋了,而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这畜生所赐,心里就好似堵了什么一样难受的气不顺,又痛又恨又委屈,不明白自己从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大的苦难。又想到刚刚卓文静替自己出了气,狠狠地教训了这畜生一通,那两声骨折骨碎的声音叫她心中一阵痛快,听着雷平身体和地面摩擦以及痛苦的声音更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对卓文静满心的感激不知要如何表达,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女……差爷,您姓什么?” “别叫我女差爷。”卓文静一头黑线,“我姓卓。” “卓姑娘,女子也可以做官吗?” 卓文静点头:“像我这种有本事的就行,还得当今身上惜才,最好有一个好爹,再然后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宁三娘:“……” 42.第 42 章 宁三娘觉得这话没法儿接,沉默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您说的极是,您是有本事的。[]” 卓文静:“对啊。” 宁三娘彻底没话了,还好到了家门口,有几个村民提着灯笼正往这边走,远远地看到他们过来,手上还拖着一个哼哼唧唧的大活人,都给吓住了,等到了近前用灯笼一照,勉强从那张猪头脸上辨认出是雷平,一个干瘦的汉子立刻问道:“雷平,你这是咋的了?” 雷平实在是疼啊,又疼又怕,内心都是惊恐畏惧,好不容易看到熟悉的村民立刻跟见了亲爹亲妈似的哭着含糊不清的喊:“救命啊,救救我啊,她、她要杀了我啊。”他是真的害怕卓文静要把他给宰了,口不择言,把这几个村民唬的不轻,心惊肉跳的瞅着个头比他们谁都高的卓文静,非但没有帮雷平的意思,反而有了退意。 卓文静只当没看见这些人,背着宁三娘把哀嚎不止的雷平扔到院子里,鼻子里闻到了饭香:“煮了粥吗?” 宁三娘“嗯”了一声:“白粥。”家里什么都没有,到底怠慢了贵客,她过意不去,又怕卓文静误会她不用心,拘谨不安的解释道,“我在城里给人家做粗使的丫鬟,领的银钱不多,奶奶一个人在家不舍得花,家里除了米面没别的,我待会儿摘两根黄瓜凉拌了给你下饭。” “没事,你歇着吧,我自己盛饭。”卓文静心里有点喜欢这姑娘,或许是为生活所迫,但自食其力养家糊口这点就是有些男人也比不上的,她把宁三娘放下,随口安慰,“你奶奶年纪大了,他们要照顾老人家走的慢一些,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别担心。” “嗯。”身边有个可靠又强大的女子陪着,宁三娘心里无比的踏实,哪怕是篱笆外围着的村民也不会叫她慌张。 一看到卓文静进屋里去了,外头的村民大大的松口气,两个人又是“黄瓜”又是“饭”的,也不像要杀人,应该是雷平这泼皮做了什么惹到那姑奶奶了,看宁三娘的样子肯定和她也有关系的,一个妇人就忍不住了:“宁三娘,你闹什么幺蛾子呢?这地上躺着的是雷平吧?你们把他怎么了?” 宁三娘和奶奶原来不是小王庄的人。老家遭难亲人都死光了,再者她与王家有婚约,想着看在先祖的份上王家无论如何都会照拂他们一二,就搬到了这里。 平素她与村民相处都十分的客气,与人为善,逢年过节也不忘给左邻右舍和王家送礼,奶奶在村子里也经常帮那些村妇做些力所能及的忙,那些往常说的天花乱坠,好似和她们关系多亲近的,在她出事的时候不帮忙她不怪他们,可恨的是这些人不但不帮忙还要踩上一脚,一个村姓王抱成一团可劲的欺负他们这些“外人”,只有几户搬来好多年同样是外来户的没有落井下石,偷偷的施以善意,哪怕最终没人站出来帮她说句公道话,宁三娘也是感激他们的。 她恨恨的看着门外的几户人家,都是离得近一些的邻居,这些人为了讨好族长,一听说要把她浸猪笼就主动闯到家里把她给绑了,骂了好多难听话,尤其是以几个妇道人家骂的最难听。她竟不知道原来这些人心底藏着那么多的恶意,一边心安理得的接受奶奶和她的好,背地里又看不起她和奶奶是外来户,家里没男人撑门面,就因为她的相貌便恶意揣测断言她本质上不是个安分的好姑娘。 宁三娘算是看明白这些人的丑陋嘴脸,再也不肯给他们半点好颜色,闻言便厉声说道:“干你们屁事,雷平犯了事情大人要整治他还要你们管,想知道自己问去,惹恼了大人挨打的时候可别怨我!” 卓文静在里面盛饭,心说这个“大人”是我吗?听着还挺爽的。 “嘿,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货!”那妇人破口大骂道,“老娘告诉你,别拿什么大人来威胁我们,你现在巴结着人家,等人走了我看你还敢猖狂!弄不死你个狐狸精、搞破鞋的!” 宁三娘手脚发凉,血全冲上了脑门,发着抖说道:“你、你们……血口喷人!我不是……” 卓文静端着碗白粥晃悠悠的走出来语气暴躁的问:“骂谁呢?想弄死谁啊你?有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还是你们谁想当第二个雷平?” 雷平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哼哼,那模样在不怎么明亮的灯笼的微弱光照中更加惨不忍睹,那妇人强笑道:“我说这位……女差爷,你也甭当我们都是傻子,女捕快好多年前是有过的,可妇道人家当官的却从来没有过,你是公门的差爷,我们不敢得罪你,你一口一个本官的让真正的官老爷知道了也不能有你好果子吃吧?” 哟,还威胁上她了,这时候倒是精明起来。[] 卓文静呼噜呼噜喝了几口粥,低头问板凳上休息的宁三娘:“你也来碗?我再凉拌三根黄瓜。” 为什么要强调“三”。 宁三娘勉强笑道:“多谢……大人,三娘自己来便是,不敢劳烦您。” “你抖成这样走的动路吗?” 宁三娘:“……” 卓文静极力远眺,隐约看到村外有一点灯光正缓缓的接近,她运足耳力倾听,风中飘来熟悉的声音,有张义,还有两个衙役,牛车上是宁婆婆,唐小非没来啊。 唉,半天没见,怪想他的。 卓文静眼神忧郁,回屋里把盛好的粥放在宁三娘脚边,走到菜畦那一块儿挑黄瓜,口中不冷不热的说道:“无知妇人,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吗?再让本官听到你嘴巴里一句不尊敬的话,舌头就别要了。”她转过头,目光隔着黑乎乎的院子射向那妇人,令对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脊梁上窜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女人手足发僵,不敢言语。 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明明被卓文静释放的气场威慑住,察觉到她的厉害,没想着赶紧有多远跑多远,全都站在门外干瞪着眼看着。 卓文静洗了黄瓜递给宁三娘一根,说好的凉拌并没有,当她生啃完一根张义和宁婆婆的牛车也到了能看清楚人影的距离,而村子另外一头火光通明,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也往这里来,是族长和其他村民。 两方人马前后脚到。 宁三娘看到自家奶奶被两个衙役扶着下车,眼睛一热,喊了声:“奶奶!”便扑了上去。 “三娘啊,我的乖孙。”宁婆婆抱着孙女,把这孩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摸到三娘的脸时感觉有些不对,脸一沉,又着急又伤心又愤怒,“谁打的你?!谁打的我孙女!”正好族长也到了,宁婆婆用手指着这老头鼻子哭骂道,“姓王的,你个黑心肠的不是东西啊,我家老头子把你从死人堆背出来,我们夫妻照顾了你大半年才让你活过来,这几十年来除了我家三娘和你孙子的这桩婚事你给过我家什么报答?逢年过节老头子总想着你这个兄弟,大老远的让人给你送礼,你回过礼吗?屁都没回过!现在我家老头子死了,我儿子媳妇也死了,就剩我跟三娘两个,我们来投奔你,你不管我们也罢了,你个忘恩负义黑心黑肺的狗东西还要把我们家三娘给沉塘,你还敢打她!我……我老婆子跟你拼了!” 宁婆婆推开三娘,一脑袋冲族长撞过去,宁三娘尖叫:“奶奶!”伸手抓住老人一片衣服,被带的一个踉跄,旁边的张义和两个衙役也被这老太太给吓了一条,连忙过去拦住老人家,不过还是晚了,宁婆婆已经冲到族长跟前,虽然没撞到这老头,却伸直了胳膊朝着他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 听到族长的惨叫声,卓文静都替他疼的慌,在事情闹的不可开交之前她干脆果决的挺身而出,用盖过所有人的声音特别正直的大声道:“张校尉,此人意图谋杀宁姑娘,被本官打断双腿制住,劳烦你先找个地方把他关押起来,明天一早带回府衙交给大人审问!” 她气沉丹田,语调沉而稳,声音明而朗,字字清晰有力,带着一股令人精神为之一凛的浩然正气,生生把将起未起的混乱给压了下去。 不待众人回神,她又立刻严肃郑重的对族长道:“王老丈,你是族长,这件事还得由你配合安排,给这三位官爷找个地方对付一宿,明日一早我等启程回京。其他不相干的人各回各家,官爷们办案瞎凑什么热闹,你们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说到最后,她夜色中露着精光的双眸刀子似的从村民身上扫过,态度端的是冷厉无情,唬的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厉害大人物的村民慌了神,看着身材高大虎虎生威的张校尉,看着他身后两名佩刀的差爷,战战兢兢,心中畏惧,终是不敢多呆,族长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先头来的以及后面跟着他一块过来的村民顷刻间跑了个干净,只剩下他自家的几个男人们还硬撑着没敢走。 张义身上可穿着正经的官服,虽然挺诧异卓文静的行事作风,还有那么“本官”的称呼,然而他来之前卓君兰有带话给他,告诉他一切都听这位卓姑娘的,理由的话等回去他自然就知道了。张义摸不准卓文静是什么来头,先前只当是自家大人的亲戚,可听了大人的嘱咐后知道不简单,想着听自家大人的话总是不会错的,于是也特别配合卓文静的话,放出一身的官威帮她唬人。 族长又疼又惧,内心后悔不已,后悔为什么要带着这帮人过来看情况,早知道卓文静还没走,早知道真的有官差会过来,他今天晚上说什么也不会出自家门一步,害的他一个时辰之前失了威信,现在又彻底失了脸面和名声,脸也被那老婆子抓的生疼生疼的,还不敢发作。 他心里简直比吃了黄莲还苦还闷,由两个儿子扶着,毕恭毕敬的请张义和两名衙役去自己家里――大半夜的除了自家他还能把这几位爷安排到哪里去? 宁三娘搀扶着奶奶,内心对卓文静的尊敬和感激又多了一层,她不是傻子,卓文静分明是偏着她和奶奶,让族长吃了个闷亏,否则奶奶当着众差爷的面就这么闹起来,要是心眼小一点的还指不定怎么怨怪奶奶不把他放在眼里,内心不喜呢。 宁婆婆这会儿冷静一些,心里有些不安,等张义他们走了,正想对卓文静解释一下,卓文静对她竖大拇指:“婆婆,挠得好,您年轻那会儿肯定是个女中豪杰。” 宁家祖孙:“……” 卓文静好像就随口那么一说,随后又问:“您吃了没呀婆婆?” 宁婆婆连忙点头:“吃了吃了,大老爷给老婆子吃了饭才回来的。” “那就好。”卓文静笑了,“宁姑娘,扶你奶奶先回家,灯点上,等我把车卸了牛拴起来再和你好好聊一聊。” 宁三娘说:“好,都听您的。” 卓文静想问清楚雷平的事情,宁三娘之前匆忙几句话语焉不详,详细经过是什么要弄明白才是,除了雷平族长一家和宁家的关系卓文静也挺好奇的。 她拴好了牛和马,回到院子里,屋内的灯光溢出了门外,在地上形成一个界限模糊的菱形,宁三娘的声音隔着小小的窗户说:“奶奶,您睡吧,我和卓姑娘说会儿话。” 老人家咕哝了一句什么,宁三娘低声安慰她,哄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安静下来。 片刻后宁三娘从屋子里走出来,关好门,理了理头发,双手互相握着,抬头看着院子正中肃立的女子,神色有些恍惚。 今日之前,宁三娘从不知道世上还有卓文静这样的人物,不同于任何一个她见过的男男女女,走近一些就会发现,天底下似乎根本没有事情能够难得住她,对有些人而言是灭顶之灾,是天大的灾祸,可你看她的态度,无论当时是惊是怒,过后总是安定沉着,不放在心上。 并非冷心冷情,而是有容乃大,不为世事所苦,待人却最是温柔不过。 同为女子,宁三娘面对卓文静却不会自愧不如或羡慕妒忌,只有纯然的向往和敬慕。 宁三娘抚着心口,暗道这要是个男子,本姑娘就是不要这张脸了也得试着求娶一回,肯定是个一心一意疼媳妇儿的! 可惜卓姑娘细腰长腿波涛汹涌货真价实的女人一个,宁三娘也没磨镜之好,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做会儿梦罢了。 卓文静:“……” 她恢复前世的体格之后能力也跟着恢复十之七八,五感灵敏非常人能比,自然感觉到宁三娘存在感强烈的从头到尾重点照顾她胸腰屁股的视线。 性别同为女,她表示理解。 卓文静淡定的转头看着她:“别担心,你尚且年少,还有发展的空间。” 宁三娘:“?” 卓姑娘意有所指的盯着她的胸,微微一笑。 宁三娘:“……” 对着一个女人做出捂胸的动作会不会太奇怪了? 宁三娘很纠结。 “我们到外面聊,别打扰你奶奶休息。”卓文静招招手,引着她走到篱笆外的牛车旁边,邀她坐下,“说说你和雷平是怎么回事,村子为什么要把你沉塘。” 宁三娘做到不到淡然看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口中发苦,心口沉闷压抑,忍着委屈把自己如何被敲闷棍,如何被卖到窑子,如何被老鸨教训辱骂,最后又是怎么被好心公子所救逃回村子讲了一遍。 她失踪好多天,只有奶奶担心她遭受不测,而村子里却都是她与人私奔的流言蜚语,她回来之后流言却更加不堪入耳,说她天生狐媚,放荡成性,私奔不成被人抛弃,已经不是清白之身。 族长宣称:“宁三娘是我王家的媳妇,却做出这种下贱龌蹉的丑事,按族规理当沉塘。” 是一个和她关系好的媳妇,从王家媳妇那里听到了风声,偷偷地告诉了她和奶奶。 尽管宁三娘十分愤怒,认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又因为的确被卖到了窑子里有些没底气,后来想到自己仍然是清白之身,被卖的经历谁都不知道,只要她一口咬定是得了急病在医馆里住了好些天,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族长也要讲道理吧,大不了验明正身。 结果族长根本就不讲理,直接绑了她关起来,只等时辰到了就沉塘,根本不听她辩解。 宁三娘在城里做粗使丫鬟,时日尚短,虽然经历过一些龌蹉事,感受并不深刻,她把人都想的太好,以为村民淳朴,以为人家都和她一样懂得投桃报李天性与人为善,等到这些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天真,才明白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说完,脸上一片茫然之色,不知所措:“以后该怎么办,村子不能再呆了。” “你都把答案说出来了,”卓文静和她并肩坐着,偏着脑袋看她,“还想问谁?” 宁三娘不解:“我……我说什么了?” “村子不能再呆了呀。”卓文静好意提醒她,“意思就是你要带着奶奶离开,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我能去哪儿呢?”宁三娘说,“原来的人家肯定不会再用我,这个月的工钱不知道还能不能要到,家里没攒多少银子,我和奶奶两个,做什么都不够的啊……就算找事情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上次是我好运,人家缺人手才用了我这么个无人保荐的……” 她说的是大实话,卓文静听了都替她犯愁:“说到底还是银子不够用。” 宁三娘愁眉苦脸。 卓文静:“你和族长的孙子不是还有婚约嘛。” 宁三娘又被勾起糟心事,皱着眉恨恨的说道:“谁跟他结亲,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嫁到他们家里。” “退婚算毁约,不要赔偿吗?” 宁三娘要气炸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他们敢要赔偿!我――”她眼睛忽然亮了,猛地坐直了身体,“对啊,他如此不仁不义不是东西,险些害死我,做了这等背信弃义无耻下作的事情,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我一定要一个说法!爷爷救他一命和奶奶照顾他大半年的恩情可没还呢!”宁三娘胸口剧烈起伏,越说情绪越激动,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凭什么,我们糟了这么大的罪,不能就这么算了!” “有志气,就该这么着!”卓文静鼓掌,拍拍屁股站起来,“好了,睡吧,我困了。” 宁三娘:“……” 43.第 43 章 宁三娘的事也好办,有卓文静这么个现成的助力不用是傻子。[.超多好看小说] 论对大齐律法的了解就是朝廷里那么多当官的也未必比得上卓文静,她来自那样一个公民法律意识普遍强大的时代,下功夫去了解一个新世界的律法规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教宁三娘该怎么说,宁三娘一字不漏的背熟,当着众人的面理直气壮的和族长辩驳一番,这时代哪里有什么“拿起法律武器维护权益”一说,宁三娘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很多说法新鲜又让人无可辩驳,那真是唬的所有人一愣一愣的。 说完了再煞有其事的问卓文静和张义:“两位大人,小女子说的对不对?按律是不是可以这么处置?” 卓文静早和张义通过口信,两人一致点头。 村民都是法盲,族长那么见识出了他这个小王庄根本不够看,再者他孙子也是读书人,忐忑不安的叫来一问,那小子虽然也稀里糊涂的然而到底是个读过书了解过一点律法的秀才,当着官差的面不敢胡说,只能对他祖父点了头。 族长真给吓到了,他可不想被告上公堂,这事要是传出去对他们一族百害无一利,男女婚嫁成问题,出门还要被人家戳着脊梁骨耻笑,哪还能抬得起头来,阖族的老小都要恨死他们一家。 他当场把婚书还给了宁三娘,解除两家婚约,并且屈辱的道了歉赔了一笔不少的银子。 王家人看着宁三娘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吃了,宁三娘拿着婚书和银票全然不在意,挺直了脊梁,看也不看姓王的一家子,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眼泪却是忍不住流了下来,边哭边笑,胸腔里一股恶气散掉,犹如快刀割去腐肉烂肉一般,痛则痛,然而快意非常,轻松非常。 坐在牛车上徐徐前行,眼看村子里越来越远,宁三娘回头看着,无限感怀的叹了一声:“以后和这个村子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你还舍不得呀?”卓文静开玩笑。 宁三娘一脸被膈应到的表情:“您快别说了,我巴不得离这些人越远越好,赶紧忘掉,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来。奶奶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宁婆婆连连点头,怀里揣着银票和碎银子,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孙女是个有本事的,奶奶都听你的。” 老人家原本对抛开一切离开村子到别处谋生抗拒的很,年纪大的人都格外恋家,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未知的恐惧,很担心离了遮风避雨的房子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哪怕这个家再不好也没想过割舍放弃。 宁三娘好说歹说的劝了好久也没能让宁婆婆放心,老人家也急:“离了这里我们也没个亲戚能投奔啊,我们一老一小的两个女人家,到了外头还不给人欺负了去,留下来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房子,王家咱们以后不跟他来往就是了,奶奶想办法给你招个上门女婿。” 宁三娘只能闷闷的放弃劝说奶奶,先找族长把婚约的事情解决了,结果等她拿着银子回家,老人不见人影,过了好半天才在卓文静以的陪同下满脸高兴的回来,拉着她的手就说我孙女真厉害云云,奶奶听你的,我们这就搬走。 接着就充满干劲的收拾东西去了。 宁婆婆心里事事为孙女考虑,原先下不了决心是严重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当宁三娘展现出强势无畏的一面,人群中旁观的宁婆婆也被她的自信感染,打破了心中一贯以来孙女很弱需要她护着的认知,自然就动摇了。卓文静趁热打铁,从各方各面给宁婆婆分析对比离开村子和不离开村子的利弊,又保证到了京城遇到困难可以找她求助,这才把宁婆婆彻底说服。 回到城里已是巳时,张义带雷平回京兆府,卓文静陪着宁三娘在客栈落脚,然后领她去杂货铺找胡白。 雷平说宁三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姑娘”,王家和其他村民也都是这么认为的,没人知道宁三娘从小识文断字,也被父母用心教养过,若不是祸从天降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得病死了大半,宁家也只有她和奶奶得以幸存,现在她仍然会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宁三娘想要在京城落脚,就得讨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活计,对女孩子而言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是仅有的几个选择中最好的,这种事情不用文弗出面就是卓文静也能给她办成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可卓文静觉得以宁三娘这样的心性品貌做丫鬟太浪费,也不安全,然而民间有什么工作适合宁三娘她一时半会儿也没好的提议,就想到了找胡白帮忙。 胡白这个人虽然又迟钝又阴沉还是个死宅,架不住他还有另外一份好营生,门下一众好手跑遍天南海北,广结善缘,生意来往上至豪门贵族,下至升斗小民,三教九流各类人物就没他打听不到人和事。 要不是中间有个唐非,卓文静根本结识不了胡白。 等到了杂货铺门口卓文静才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胡白认识卓文静,却不认识卓小花呀! 她无语望苍天,只能抱歉的给宁三娘解释一番,提议先一起去租房子,等下午她叫了唐非再一起过来。 宁三娘还当她在苦恼什么,一听是这个便不在意的笑了:“也不急于这一时,那就下午吧,您帮了我这么多,我真不知道如何报答。” 卓文静大大方方的一挥手:“没事,我最乐于助人了,尤其是你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 宁三娘:“……”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杂货铺里走出一个人来。 卷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充满异域风情的容貌和衣着,是个长相极其美艳的异族女子,而整日躲在杂货铺里连门口都不乐意出的胡大老板竟然破天荒的从铺子里走出来,巴巴的跟在这异族女子身后,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面容浮着两抹淡淡的红晕,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哼唧唧的小声说:“别忘了我呀阿依慕,你……常来玩。” 这画面简直惨不忍睹,辣的卓文静受不了的别开头。 宁三娘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长成这样的外族女子,高鼻深目,面部线条深刻,眉毛弯弯长长,眼睛竟然是翡翠一样漂亮的绿色,勾画的眼线加深了眼部轮廓,让眼睛显得更大更有神采。 仿佛察觉到了宁三娘的目光,被唤作阿依慕的异族女子不经意的看过来,姿态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目光深邃,那双猫一样的眼睛仿佛带着勾子似的魅惑销魂,吓的宁三娘赶紧把脸扭开,拍着胸口低声对卓文静说:“我怎么觉得这姑娘有点邪性啊。” 卓文静当然也看到阿依慕的眼神,和宁三娘凑一块:“你不懂,这是极品大美人,男女通杀的,我们快走吧,先去看房子,我感觉她盯上我们了。” 宁三娘一头雾水,却被她的语气弄的也跟着紧张起来,稀里糊涂的点点头,忍着回头再看一眼的欲望,快步跟着卓文静一块离开。 直到她们走出很远,依然能感觉到背后实质般的目光。 阿依慕收回视线,咬着生硬的汉字缓慢而清晰的问胡白:“那高个子的女子,是谁?我要和她斗酒,来随园食府。” 阿依慕自视甚高,很少有谁的容貌能让她看得上眼,一旦碰到了她认为可以与自己一较高下的人物,别管是男是女一定要和人家拼酒,而且还是往死里喝不要命的那种,非要分出个高下来。但凡见过她跟人拼酒的没一个不怕她这毛病的,实在是太能折腾人,怕她什么时候把自己给喝死了。 胡白和阿依慕不熟当然不清楚这一点,他一听终于有了可以为大美人效劳的地方,连连点头,讨大人欢心的小孩子似的保证帮她打听清楚对方是谁,满足她与对方斗酒的心愿。 得到胡白的保证,阿依慕登上一辆外观华美别具风格的马车,回随园食府去了。 卓文静也就随口一说,哪里知道她还真就叫人家给惦记上了。她这会儿找了牙行正陪宁三娘看房子,地点就在城东的一处民巷,是一座一进一出带后院的普通民居,宁三娘看了很满意,等叫官牙估了价便利落的把房子买了下来,只等打扫干净一应用具添置完整就把奶奶接来入住,只是这样一来她手头就没有多少银子剩下。 和宁三娘约好下午见面,卓文静才打道回府,原本她想着路上顺便买点吃的给唐非和不明带回去,结果她身上除了一块令牌连半个铜板都没摸到,只好作罢。 到了家里,她仍像往常那样径自往后衙去,路上碰到的丫鬟小厮全都拿她当客人,态度恭敬的同时也带着充满距离感的好奇。但对卓文静来说这一张张的面孔都是常常见到的,被大家那陌生的眼光看待,卓文静倒是没有什么感伤惆怅的情绪,当她准确的叫出这些人的名字,看着他们脸上惊讶奇怪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高兴的表情,还挺好玩的。 卓君兰和文弗刚刚吃了午饭,夫妻俩坐在一块话家常,小丫鬟在外头通报:“卓姑娘来了。”掀开卷帘,就看到一名身形高挑有致容貌清妍的年轻女子脸上带着笑容走进来,神色促狭,嘻嘻笑道,“兰二叔,阿弗婶婶,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呀?” 卓君兰:“……” 文弗“噗嗤”一声乐了,嗔道:“淘气。” 屋子里就他们一家三口,卓文静便大咧咧的坐下:“娘亲亲,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性格挺好的。” 卓君兰教训她:“好好说话。” 卓文静翻了个大白眼:“我跟我娘亲热,我娘都没意见,您管那么多干嘛,我晚上还要和娘一起睡,母女两个说体己话呢,是吧娘。” 卓君兰心塞:还是小时候乖一点,越大越不像话。 文弗笑着点点头,顺便给了丈夫一个安慰的眼神,温情脉脉,眼波流转间传递的是彼此才有的心意相通的默契,卓君兰嘴角勾起,轻轻垂下眼睛,眼角眉梢笑意流露,神态安闲的端起茶杯,修长漂亮的手指衬着精致的瓷器格外赏心悦目。 卓文静:“……” 这种夫人心中只有本府让她一晚又何妨的强大自信和对敌人不以为意的既视感是什么鬼?! 卓文静绷着脸:“二叔,你怎么不去处理公务。” 卓君兰一脸“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的宠溺纵容表情,好脾气的笑了笑:“还不到时辰,爹再陪会儿你娘,你认识的小姑娘就是宁三娘吗?” 卓文静:“……对啊。”她想着张义应该把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了,就补充了一些张义不知道的,文弗赞道,“的确是个坚强能干的女孩子,你也不必让小非去麻烦人家胡老板了,娘正好知道一个合适的去处。” “丫鬟不行啊,她长的还挺漂亮的,容易吃亏。” “你放心。”文弗道,“别的地方娘还不敢保证,那个地方的女孩子没有人敢随便乱动的。” 她这样一说,连卓君兰都起了好奇心:“究竟是什么地方?” 文弗:“随园食府。” 卓文静怔了一下,喃喃道:“那个销金窟。”她吃惊的看着文弗,“您别告诉我,您还和随园食府的哪位大老板有交情。” 文弗抿嘴笑:“和大老板没交情,和大老板的顶头上司在一起玩过几回罢了。” 卓文静纳闷儿:“大老板的顶头上司?都是大老板了还有顶头上司……对了,老板娘哈哈哈哈哈!”卓文静忍不住笑起来,她终于回过味,明白文弗暗指的意思,“大老板是个妻管严怕老婆啊。”还笑嘻嘻的瞅了她爹一眼。 卓君兰面不改色,只管低头一个劲儿的喝茶。 他才不是怕老婆,阿弗最温柔了,他疼她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怕呢? 卓君兰脾气好,什么都纵容着自家闺女,被打趣了也不反驳,文弗看不过眼,似笑非笑的瞅着眼前这个没大没小的促狭鬼,轻声细语的笑问:“你觉得娘很凶吗?还是说我在你心目中就是只胭脂虎。” 卓文静立刻不笑了,乖乖的端正坐直,低眉垂眼温顺听话的小声说:“没有的事,娘最温柔了,一点都不凶,就算骂人的时候也特别温柔。” “哦,我还骂人啊?” “不不不,我只是举个例子,例子,呵呵。” 卓君兰立刻用茶杯挡住嘴角的笑意,下一刻耳边传来一声轻哼,吓的他连忙端正态度,不敢偷笑了。 卓文静偷偷看过去,卓君兰也无奈的看过来,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同情:再温柔好脾气的女人一旦开启了不讲理模式都很可怕啊,这时候千万不能顶嘴,一定要顺着来。 于是两人一声不吭的听着文弗就这个话题唠叨了半天,努力做出认真倾听状,等文弗终于满意,肯放过这个话题,父女俩再也不敢提任何和“妻管严”“怕老婆”“胭脂虎”有关的字眼。 文弗道:“再过一阵子随园食府不是要举办鉴宝大会吗?人手就有些不够,丁夫人让我帮忙注意有没有机灵本分不怕受累模样还过去的小姑娘,她那儿包吃包住,一个月十两银子,客人的赏银还能自己留着,最重要的是但凡在那边做事的都受随园食府庇护,即便是客人也不能随意打骂,宁小姑娘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娘就让人把她给丁夫人带过去瞧瞧。” 这是好差事,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到随园食府做事呢。 “娘亲你太厉害了!”卓文静发自内心的称赞,“我看人的眼光还行,宁姑娘的条件绝对符合丁夫人的要求,只是她经历过那些事情,虽然过错不在她,可俗世对女孩子要求生来就严厉苛刻,哪天要是给人家查到了会不会很介意这个啊?” “你且放心,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端茶送水的侍女而已,哪里会在意那么多有的没的,别管以前如何,以后只要不出大错,踏踏实实的做事,随园食府都能包容。” 卓文静:“好,什么时候可以让她过去?” “你和人家约好了下午见面,就下午好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卓文静只需要把文弗的人带到宁三娘面前,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她操心,最后丁夫人到底用不用只能靠宁三娘自己争取。 宁三娘自然是听过随园食府的,她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等终于来到传言中销金窟,见到了大老板的发妻丁夫人,宁三娘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因为是文弗推荐过来的人丁夫人才会亲自见她,宁三娘眉眼干净,目光清澈坚定,读过书气质自然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子好得多,丁夫人看了之后是满意的,随后又问了她几个问题。 宁三娘虽然忐忑,也有过一瞬的迟疑要不要隐瞒,然而想到这个机会是卓文静给的,未来被发现被人家瞧不起的不光是她自己,可能还会连累卓文静,还是说了实话。她以为这下子肯定没希望了,哪里想到丁夫人听了她的经历非但没有因此嫌弃她,反而笑起来把她一通好夸。 “就该这样才对,那些受了欺负只会哭唧唧的弱女子本夫人可瞧不上,哭有什么用,骂回去打回去啊,自己都不想着救自己,还想着让人主动来救,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这些弱女子虽然可怜也着实可恨,怨不得命苦。三娘是吧,就你了,待会儿领了牌子先回去把你奶奶安置好了,后天一早过来,准你每日出府回家,不用日日在府中住着。” 宁三娘喜出望外,高兴的不知道怎么才好,只能一个劲儿的说:“多谢夫人!” 卓文静听说了也很为她高兴,而她这边宫里也传来了消息,皇帝惦记着卓文静许给他的巨大好处,以卓文静救太后公主杀叛贼有功为名,又拿出她当日在擂台上的表现以及百姓的支持做证明,称她实力远超男儿,而民意难为,终是顶着群臣的反对声硬是给了她一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的官阶,挂靠兵马司,自成“夜巡人”一职,掌城内夜间治安巡防。 卓文静得偿所愿,另外她注意到圣旨中还附带了一条不怎么起眼的任命。 那个说什么工部虞衡清吏司什么什么职位的前头是不是提了“唐非”两个字? 唐非咧着嘴,笑的可开心了:没错就是我,以后我也可以自称本官了哈哈哈哈。 卓文静:“……” 现在她真的开始觉得皇帝有点任性了,怪不得她爹说那天上朝的时候好些大臣都反应激烈差点撸袖子吵起来说皇上您真是太乱来了呢。 卓文静拿着圣旨嘀咕:“才多大点的小屁孩还学人家当官,皇上也太不靠谱了。” 一道充满怨念的视线落在她背上。 卓文静默默地转过身来,低下头盯着满脸不高兴的小个子,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小唐大人,你好,噗……” 唐非炸毛了,跳起来也要摸回去,可怜他如今的身高放在卓文静跟前妥妥的小冬瓜一个,人家不费什么力气就轻轻松松的把他制住,让他跳也跳不起来,更别说摸卓文静的头了。 被卓文静对付小孩子一样按在怀里动弹不得的小唐大人面红耳赤的放弃了挣扎,想想自己和卓文静之前天堑一般的差距,真是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换自己疼她,前路真是一片黑暗,忍不住泪流满面。 44.第 44 章 两个人背着人(被)吃够了豆腐,才去看和圣旨一起给卓文静送过来的军袍装备。[.超多好看小说] 红衣银甲,枪仍是她之前用过的那杆沉重的玄铁长0枪。 那天晚上卓文静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趁手的兵器,卓君兰就把这杆镇压在敌楼多年据说是几十年前秦老将军用过的长0枪给她,能拿得起来就用,拿不起来再另找,这也是秦老将军生前就留下的话,这么多年个倒是有人能拿得起来,驾驭得了的只有卓文静一人,所以皇帝才会把这杆枪赐给她。 文弗拿起衣服看了看,皱眉:“怎么又是男式的?” 卓君兰道:“静儿的过两天才能送来,先将就着吧,都是新的。” 文弗叹口气:“是啊,静儿这个头就是买也买不到合适的成衣,便是常服也总不能一直穿你的,赶明儿我做几身新的。” 卓文静听了连忙讨好的说:“简单一点娘亲,别太鲜艳了哈……能不能不要裙子换成和男装一样的裤子加长衫?这样行动起来也方便。” 文弗没忍住白她一眼,没好气道:“那你自己做吧。” “不不不,您做什么我穿什么,您做的都好看。”卓文静干笑一声,不敢再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连忙转移话题,“我先去官署,那边估计正等着我过去,晚饭不用留了,大概明天早上我才能回来。” 文弗听了心疼,抱怨道:“做什么非要当‘夜巡人’,‘日巡’不成吗?日夜颠倒多累啊。” 一旁的唐非脑袋上下点了点表示赞同,想到今后自己白天也有事要做,不在府上,而卓文静晚上又要出门,两人能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心中便有些不舍得。 卓君兰想到的是自家闺女一个女孩子到兵马司,那些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糙汉子肯定不服她,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刁难,也淡定不了。 三个人一模一样发愁的表情把卓文静给逗乐了:“其实我现在每天睡一两个时辰就够了,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向皇上求了这种差事,不过是巡巡街而已,累不着的放心吧。兵马司的那边也不用太过担心,武官和文官不一样,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算有我还怕了他?”她神色透着几分不羁,勾着嘴角笑的蔫坏蔫坏的,眼中毫无笑意,只有冷锐的厉芒,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说道,“谁不服,我揍到他服为止。” 卓君兰和文弗都无语了,只有唐非眼睛发亮的盯着她,小心肝噗通噗通用力跳,完全被她迷住的表情。 卓文静斜眼瞅到唐非的模样,心中暗爽,嘿嘿嘿的得意笑。 卓君兰的担心完全有必要,卓文静刚到兵马司就碰了一个钉子。 看门的小吏愣是不知道今日会有一位昭武校尉上门报到,而且还是个女的,即使看了她一身校尉军袍和盖着官印的文书也不放行,非要去请示长官才行。 卓文静并不生气,她只是徒手把大门上的铁环拧成麻花,小吏便立刻改口笑容满面的请她进门。 进去之后也没有人为她带路,上上下下的官吏都把她空气,暗地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的反应。 卓文静只管迈开大步往前走,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身形挺拔如松,身上带着一股风卷残云压迫气势,远远看着都让人忍不住心里发紧背后发冷——这他娘的说不是踢馆的谁信啊! 她一进大门兵马司指挥以及其他官吏就收到了消息,包括她拧成麻花的手环也被摆在了指挥官的公案上,众人脑子里浮现的完全是一个五大三粗女汉子的形象。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疑惑新来的女校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外面传来一个如朗朗明月石上清泉一般让人觉得清爽活力的声音:“昭武校尉卓非前来拜见指挥大人!”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用卓小花这么可爱的名字,最后还是用了卓非,多好记。 没等对方说话,卓文静便大大方方的走进去,像是没看到屋子里一群丁点声音都没发出的官吏,面上含笑,正儿八经的拜见自己的上峰,递交文书。 她的模样显然和五大三粗沾不上边,也没有想象中女子惯有的孱弱温顺内敛羞涩之类的特点,除了一进门的见礼,她始终端正笔直的站着,那种不需要刻意矫正的风仪姿态好像早已融入骨子里,那种由内而外的精神气以及坚毅果决的气质让其他人默默的调整坐姿,甭管靠椅背的还是歪着的都挺直了脊梁,谁也不想被个女人比下去。(.$>>>棉、花‘糖’小‘說’) 不得不说,卓文静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很难让人生出恶感来,这些没见到人时还各种不满意想给她下马威的大老爷们儿都有点不好意思跟这么个姑娘为难,然而让他们毫无芥蒂的做出欢迎的模样他们也做不到,干脆冷处理,看这里看那里总之就是不搭理她。 卓文静不管他们怎么想的,该有的礼数一点没少。 见过上峰之后接下来就是她办公的地方,他们给她配备了两名小吏,一个身形伛偻两鬓斑白,一个倒是年轻然而弱不禁风一身怯懦劲儿,一看就知道是个常受欺负的主,就差在这俩人头顶举个牌子上书“老弱残兵不顶用”几个字了。 问了姓名,老的那个是赵老三,年轻的那个是宋信芳。这俩人在兵马司怕是混的也不怎么样,所以才被指派到她这里来,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个反倒没像其他人那样对自家上司是个女的有什么不满的,就算有也不敢表现出来,卓文静问什么就老老实实的答什么。 其实从这点来看兵马司的人就算想为难她心眼也有限,否则就不应该把赵老三和宋信芳安排给她,应该给她两个阳奉阴违的老油条才对。 卓文静大致摸清楚情况,心里也有了底,吩咐宋信芳:“让昭武营的人到演武场集合,申时三刻之前没准时到的,今晚请他们赏月。” 呃,什么赏月? 宋信芳没敢问,硬着头皮去叫人,脾气好的说声“知道了”转脸该干嘛就干嘛,脾气不好的直接逮着他臭骂一通,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爷爷吆五喝,明着骂宋信芳,其实是给卓文静难堪。 等到申时三刻,演武场上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比卓文静预计当中的还多了十个。她脸上不见一点生气的表情,让宋信芳记下这十个人的名字,对他们说道:“以后你们十个就是昭武营的一到十队的队长,具体怎么分明天会告诉你们。” 不少人都知道了这边的动静,一个个等着看这位女校尉的笑话,到底是个女流之辈,大家不服管教又能怎么办?只怕没两天就受不了这等委屈哭着回家去了。 一直到了晚上都没任何动静,昭武营其他白天没到演武场的彻彻底底的安下心来,心中各种轻蔑不屑,说好的请他们赏月呢?呵呵,还不是不敢招惹他们。 于是放心的闷头睡大觉,等睡的正香的时候忽然轰的一声响,床上方的屋顶就这么呼啦啦毫无预兆的塌了,而且塌的还特别有技巧,瓦片半块没砸到他们身上,下面一层的土胚大块小块的落下,糊了他们一脸一身。 大半夜的整个兵马司都被昭武营那边的怒骂嚎叫给吵醒了,漫天乌云密布的夜幕之下,只听一个说话犹如吟诗作对般充满了感情和节奏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诸位,起床赏月了。” 宋信芳和另外十个队长的看着手握长0枪站在屋脊的潇洒身形,睡意全无,一脸懵逼,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 “哦,对了,修补的屋顶的银子从各位俸禄中扣除。”卓文静又不紧不慢的补充了一句。 “你有种下来,别以为你是个女人爷爷就不敢揍你!” “他奶奶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操他娘的这还让人怎么睡!” “别拦着老子,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 卓文静呵呵冷笑一声,从屋顶上跳下来,长0枪扔给远处的几个队长,捏了捏拳头。 她未着护甲,只穿了里头那身方便打架的军袍,上去就把几个骂的最凶的给撂倒了。 这些人大都没见过卓文静,大晚上的更是看不清楚人脸,别说怜香惜玉了,一打起来群情激愤,连这位新来的昭武校尉是个女子都给忘了,轮着拳头火冒三丈的上去揍人,结果自然是惨烈的,惨的让人不忍直视。 风越刮越大,夏天这种天气通常是下大雨的征兆,宋信芳两腿哆哆嗦嗦的瞧着属于他们那位昭武校尉的黑色人影慢慢走来,身后一地哀鸿遍野的景象,这些平时要多嚣张有多嚣张的军爷们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哼唧唧怒唧唧的兀自嘴硬着,明明有的声音都带了颤音,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怎么的,真是又凄惨又傻逼又丢脸让人只想把脸给捂上不再看。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这位昭武校尉的声音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舒爽轻快,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明日卯时所有人在演武场集合,各位,睡个好觉。” 宋信芳等人嘴角直抽。 “我知道你们自认是英雄好汉,打断腿也不会对我低头,我也不需要你们对我低头。”卓文静回头看着这些人,语气淡漠,态度却是认真的,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可以打个赌,三个月之内如果我没有做出任何让你们满意的成绩,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并且在走之前给你们磕头赔罪,相应的,这三个月你们要听我命令行事,谁要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累中途认怂了,只管离开。不怕的话,明天尽管来演武场。”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落下,卓文静没再理会这些人,转身离开。 临走之前宋信芳回头,看到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各自回到他们破了个大洞的房间,心里竟然有点可怜他们……好吧,也有点幸灾乐祸的。 第二天一早雨就停了,演武场上满满当当鼻青脸肿衣服皱巴巴的军爷,像是被狠狠揍过之后又被蹂0躏大半个晚上,惨不忍睹。 当卓文静出现后,他们眼睛里流露的硬气和不服输的神色便更加的明显了……激将法对这群大男子主义又死要面子的男人们来说百试不爽,如果不来岂不是显得他们怕了她一样,传出去还要不要抬头做人了?所以明知道是激将法,却不能不来,加上昨晚被胖揍一顿和凄风苦雨中过一夜的仇,这会儿一个个看卓文静的眼神都恨不得能把她生吞活剥了,长的好看也没用! 卓文静让宋信芳把她昨晚编写的军队纪律在阵前诵读,新的军规军纪一遍记不住没关系,每天早中晚她都会让人在阵前诵读,她更会在一旁时时刻刻的提醒他们,让他们想忘也忘不了。 她用后世部队里训练的方式来训练这些松散放荡毫无团队意识的军士,只不过她当初所受的训练和一般士兵不同,各方面都更加严厉乃至残酷,即使她特意减轻训练强度,一天下来这些人的模样竟然比被她痛扁一顿还要更加凄惨。 本来有人听了训练的内容后怀疑卓文静是故意折腾他们,但卓文静和他们一起训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她的强度要比他们强上几倍,可怕的是他们已经生不如死了,她却游刃有余,好像这些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就这样卓文静还感叹:“不行了,退步了。” 其他人都要内伤了好吧,不带这样赤裸裸嘲讽的! 凭着憋着一口死也不能认输的韧劲儿,除了几个实在吃不了这个苦灰溜溜退出的孬种,剩下的人竟然都坚持下来。一个月过去之后,他们都习惯了这种训练方式,和卓文静的关系不知不觉中也从敌对排斥到熟悉接纳,至于一个月之前赌注已经成为众人拿来说笑打趣彼此的轻松话题,当然,也不排除某些心思蔫坏的促狭货想着三个月期限到怎么捉弄卓文静,否则怎么对得起他们每天被这个女魔头折腾的死去活来的“深仇大恨”。 昭武营的人自己不觉得,天天看着他们受训的宋信芳也不觉得,可在他们身上用了心思的卓文静,还有兵马司的其他人却知道短短的一个月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惊人的变化,这种变化不止是外在的精神面貌,还有内在的气质和气势,说他们脱胎换骨亦不为过,即使不认识的人也能在一群人当众准确的指出昭武营的军士。 这就是卓文静要的效果,也是她承诺给皇帝看的证明。 又两个月之后,皇帝颁布了一道观兵旨意,令京城各路军卫儿郎,无论是金吾卫、禁军还是兵马司,都要参加。 观兵即阅兵。 阅兵自古以来就有,只是各个时期叫法形式各不相同,皇帝采纳卓君兰(卓文静友情提供)的建议,把后世的阅兵加以改动后变成适合大齐情况的小型观兵仪式,封闭皇城,只给百官权贵观看。 也是大齐以前从没弄过什么观兵仪式,皇帝怕丢人丢到外族,这才先搞个小型的在内部试试水,看看效果。 这次观兵也有演武试艺的性质在内,简单来说就是看各军的团体协作作战能力以及个人战斗力,这个肯定不能用真的打仗的方式来测试,而是通过各项团队的和个人的比试来一决高下。 结果金吾卫单个的武力值最高,然而在团队协作赛和观兵仪式上竟然是默默无闻的兵马司昭武营表现的最为精彩,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尤其是观兵仪式上比任何其他营队都要整齐划一的方阵,一模一样的有力步调,踏的连地面都震动起来,嘹亮的口号中山一般壮大的军威和士气震撼人心,即使对家国天下从来没有概念的后宅妇人也免不了内心的莫名激动,当日光下五百名军官踢着正步喊着口号齐齐亮出闪着寒光的雪亮刀锋,一股肃杀之气悄然无声的蔓延开来,看台上但凡还藏着点血性的男人几乎要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昭武营一举成名。 而皇帝的龙案上,对卓文静表达不满反对到底的奏章一时之间居然也销声匿迹,坚持了三个月的皇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趁热打铁又颁布了一道旨意,命大齐的军队从此以后就按照新的方式进行操练,并从昭武营中选拔教官派遣到各大军营中,令卓文静为总教官,但凡和军队操练有关的事务她都有说一不二的权力,但别的权力就没有了。 这回哪怕有人心里还是觉得不得劲的也没不长眼的站出来反对,否则要是被政敌逮着说他们就是不想让大齐的军队强盛起来,盖上一顶“居心不良”“心怀鬼胎”什么的大帽子,那可就冤枉了。 阻力全无,卓文静夜巡人的新工作终于开始步入正轨,她巡夜的频率从原来的三五天一次,变成了每天一次,于是京兆府门前几乎每天一大早都能看到被揍的鼻青脸肿绑成一串的盗贼流氓,那些习惯深夜出没在大街小巷中恶徒开始有意识的避开这位不留情面软硬不吃武力值又高的可怕的巡夜人。那标志性的玄铁长0枪,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的马蹄声,以及那孤身一人行走在深沉的黑暗中仿佛闲庭信步一般悠然的影子,成为一些人的噩梦,却是更多人心目中守护神一样的存在。 嗒嗒嗒。 又是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一旁的宅院中高高悬挂的灯笼发出朦胧的光,幽幽惨惨的青色,让卓文静想到无意中听到宋信芳讲的那个关于人皮灯笼的鬼故事,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拼命的想着其他事情。 啊,对了,快到中秋了。 年年中秋都要赏月拜月吃月饼,各家各户张灯结彩,过节的气氛很浓烈。 话说她最喜欢的就是入夜后满大街的灯笼点亮后的画面,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灯笼漂亮的紧,虽说也有白纸糊的没任何装饰的灯笼,那也没旁边这家的鬼气森森…… 卧槽! 为什么又绕回来了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声毫无预兆的响起,瞬间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她的声音里传递着极度的恐惧,听的正在走神的卓文静一阵心惊肉跳。 尖叫声正是从一旁的宅院中传出来的,事急从权,卓文静踩着马背从墙上翻进去。进去之后首先看到是院里挂着灯笼的古树,遮天蔽日,大树后有一座两层的破旧小楼,一层黑漆漆的毫无光亮,只有二楼的窗户上透着豆大的微弱灯光。 尖叫声突然没了,随之而起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子着急的“夫人你怎么了”的询问声,卓文静从树上爬到二楼,跳过栏杆的时候第二个更加高昂的尖叫声穿透所有障碍物直击她的耳膜,震的卓文静一个哆嗦,正要开门进去,恍惚看到一根细线穿破白纸从房间里延伸出来,直直的连着另外一边的大树,她稍稍一愣,立即打开另外一扇门。 房间里有两个女人,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有起伏,应该是昏迷,另外一个丫鬟打扮,脸上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东西,无论是瞪的仿佛要脱框而出的眼睛,还是脸上因为表情过度而僵硬怪异的肌肉,无一不在表达“恐惧”二字。 卓文静顺着她的目光缓缓的看过去,绕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看到的东西给惊出一身冷汗。 45.第 45 章 卓文静记得原来的世界有个年代曾经流行过一种叫蝙蝠衫的衣服,因为袖子宽大,和衣服侧面连在一起,双臂展开的模样形似蝙蝠而得名。 此刻在她右前方直立着一个姿势怪异的人,他双臂呈一字朝两侧伸展,手臂和身体侧面之间好似某些两栖动物长的薄膜一般,猛一看就像穿了一件蝙蝠衫。但那根本不是什么蝙蝠衫,他身上未着寸缕,那像是蝙蝠衫相连的地方分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身后是一面铜镜,面前的地板上摆放着一盏火苗微弱的油灯,蒙昧的灯光照亮的仅有一小方空间,但足以看清楚此人映在铜镜中的背影只有一片血肉模糊的东西,结合他显得空荡又干瘪的身躯,卓文静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个人,连尸体都不算,只是一张被剥下来用东西支撑起来的人皮! 更可怕的是这人皮填充了东西的鼓囊囊的脑袋微微垂着歪到一边,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正好对着这边,在地面忽闪的烛光中时不时的晃动一下,给卓文静一种什么东西寄生在人皮中正斜着眼睛冷森森的窥视自己。 卓文静一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站立起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压根不存在的鬼物,哪怕明知道是假的还是会头皮发麻背上发凉,寒气从脚底心一个劲儿的往脑袋上窜。 她退出房间,吹响昭武营联络用的哨子。 哨子是唐非做的,声音能很远,没一会儿在附近巡逻的两名军官便赶了过来,卓文静叫其中一个去京兆府报案,另外一个留下来帮忙。 在京兆府人来之前这家的其他人也被惊动了,一个自称是管家的中年男人带着家丁护院匆匆赶来,而卓文静和另外一个军官已经把晕倒的夫人和吓瘫软的小丫鬟弄到了一楼的走廊下。 管家看清楚两个陌生人的衣着后没敢妄动,猜测对方是不是兵马司的军爷,火光下他注意到守在夫人身边的“军爷”似乎是个女子,手中握着长0枪,脑子里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见过军爷。”管家上前见礼,他明智的没有去质疑这两个人在大门落锁的情况下怎么进来的,客气的说道,“这里是鲁家,小人是府上的管家,那位大人身边的是我家夫人,军爷,可是出什么事了?我家夫人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吓晕了,先把人带下去吧,丫鬟留下问话,稍后会有官府的人过来,你让人到门口等着。” 管家说“好”,连忙招来两个仆妇把鲁夫人抬下去,又吩咐家丁到外头接官府的人,心里头惴惴不安,老爷前脚出门后脚家中就出事,兵马司和官府两方都给惊动了,这麻烦只怕不小,府上唯一能做主的夫人又人事不省,这可如何是好? 他无意中瞥向二楼,发现上面有亮光,再一看台阶上呆呆傻傻坐着的丫鬟,心中起疑: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熟睡,夫人和她的心腹丫鬟为何出现在废园? “你过来。”管家低声对身边的家丁道,“你去请表舅老爷过来,就说府里出了事,夫人昏迷不醒,请他来拿个章程。” 家丁领命而去,过了好半天慌慌张张的回来,在管家耳边低语几句,管家听了脸色难看起来,摆摆手让家丁下去。 卓文静摸摸耳朵,心说这顺风耳真是越来越好使了,家丁声音不大,她运足耳力刻意去听,“房间里没人”几个字清清楚楚的被她捕捉到。 家中有事不去找正经的主人,反而去找什么表舅老爷,只有两个可能,府上根本没男主人,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太大,所以应该是男主人外出没在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而鲁夫人和丫鬟在后半夜跑来这座荒芜僻静的院落只能是约见什么人,再加上那位表舅老爷没在屋子里头,二层人皮的主人是不言而喻。 卓文静脑子里闪过大大的“偷情”两个字。 带人过来的依然是曹先,和卓文静见了礼然后问她情况,卓文静带他上楼看案发现场,把自己发现的内容告诉他。有熟悉的人在旁边陪着卓文静安心多了,她在临街的门边摸到一根细线,细线连着支撑人皮的木桩,系在外面的大树上,当枝叶随风而动时人皮也会跟着摇摆,摆在人皮脚下的油灯光线自下而上,配合背后的铜镜营造出一种相当恐怖的氛围。 “就是故意吓人啊。”卓文静牵着细线得出这个结论,想到自个儿刚进来被吓出一身冷汗,少见的臭了一张脸嘀咕,“让我知道是谁揍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王八羔子。” 曹先听了一愣,实诚的说道:“有时候看着卓姑娘总能想到大小姐,大小姐也是这么聪明爱骂人。” 卓文静一脸麻木的表情:聪明两个字之前我承认老曹你说的很对,爱骂人是几个意思?人前夸我跟你闺女一样可爱背后就是这么议论我的啊? 她呵呵笑了一声:“我和静儿是堂姐妹,当然像了,要不然怎么是一家人。” 曹先诚实的摇摇头:“那也不是,大小姐和大人也是一家人,他们父女长的一点都不像。” 卓文静:“……” 她内心一群羊驼奔腾而过,风中凌乱的想老曹这么尊敬她爹肯定不会想什么“绿帽子”之类的东西吧呵呵。这个话题太危险,卓文静不敢继续下去,连忙心虚的强行转移话题:“曹大人,这几个月很少看见时大人,他很忙啊?” 曹先顺从的跟着她的话题走,含笑望着她:“忙过这一阵就好了,卓姑娘不用着急。” 喂你什么眼神什么语气,本姑娘的正牌夫人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唐小非啊! 卓文静有点崩溃:“要不然我还是走吧,再巡会儿街天就亮了。” “回家吃早饭吗?”曹先热心的为她提供免费情报,“时大人爱吃王婆婆包子铺的蟹黄包和吴大婶家的豆花,你早点回去肯定能碰到他。” 卓文静:“……”对方不想说话并向你扔了一根长矛。 天亮之后卓文静和陪着她的军官告别,对方回兵马司补眠,她骑着马晃悠悠的回京兆府,路过王婆婆包子铺时鬼使神差的买了整整两大笼屉的包子,因为买的多店家索性把笼屉也一并给她拿着,笑着说:“大人吃完了让人送回来就成了。” 于是卓文静骑着马,一只手拿长0枪,一只手托着两只冒着白气的大笼屉,在早市小贩以及路人不带恶意的笑容里囧着一张脸到了家。 她只盼李大娘的早点还没开始做,或者大家伙的胃口够大,否则这两笼屉的包子就算是分给路人她也没胆子冒着得罪李大娘的危险给众人吃啊。 曹先提供的不愧是良心情报,卓文静还真在大门口碰到了刚刚过来的时彦。 两个人平时见面极少,除了点头打招呼几乎没任何交流,对时彦来说卓文静至多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点,因此时时刻刻端着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范儿,和她保持一个恰当的不会让人误会的距离。 卓文静很多天没见过他,发现他眼睛下面的青黑又重了一些,纳闷儿他到底忙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碍着现在的身份不好关心,只得把疑惑咽下。 入秋后的清晨总是带着一股寒凉之意,空气清清冷冷让人精神振奋,时彦睡眠严重不足,即使在清秋的早晨脑子也昏昏沉沉的,看到卓文静的造型后表情显得有些呆滞,卓文静难得看到他脸上这种不灵光的表情,一下子逗乐了,长0枪随手递给站岗的小伙子,小伙子手忙脚乱的扶稳,有点郁闷。 卓文静掀开笼屉,热情的说:“王婆婆包子铺的,时大人来两个?” 朦胧的雾气柔化了年轻人漂亮却时时刻刻透着冰冷的面容,他的眼睛一点点的亮起来,眉宇间流露出孩子般的稚气和干净,眸子里带着一点不确定的期待,透过蒸汽观察着卓文静的表情。 只有满满的真诚和温暖。 他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下薄薄的嘴唇,两根秀气的手指矜持的夹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轻声道:“谢谢,一个就够了。” 这可能是他起床后说的第一句话,嗓子有些微微的沙哑,十分柔和,和平时听起来很不一样。 卓文静心里爆粗口,老曹刺激我也就罢了,时大人你是不是没睡醒画风突变很惊悚的好吧!!!行行行,其实是有点可爱啦,不过我不会喜欢你的,本姑娘的正牌夫人是可爱到爆的唐小非啦! “再拿一个!”卓文静热情洋溢的把整个笼屉送到他面前,“这么多也吃不完,喏,这个是蟹黄的。”她挑了一个塞到时彦手里,就像碰到惹人怜爱的小孩子忍不住想要对他好一点。 “哦。”时彦懵着脸被动的接住,一手一个包子,对卓文静突然爆发的热情有点无措,大概是怕卓文静还要给自己,退了半步有点怕了她的说,“够了,两个够了。卓姑娘,我……时某先进去了。” “去吧去吧。”卓文静随便的挥挥手,回头就把包子给站岗的衙差们一人一个分了,帮她扶枪的得了两个,立时眉开眼笑,“谢谢卓姑娘。” 他对面的老兄咬的满嘴是油,含含糊糊的说:“卓姑娘,您下次还有什么事叫我呗,也分给我两个包子呀。”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我我我,还有我!” 卓文静翻了个大白眼:“自己掏钱买去,当本官是冤大头啊。” 某个胆大包天的笑嘻嘻的说:“对啊。” 被卓文静一杆枪压着好一通虐,泪流满面的表示不敢嘴贱了。 她一路走一路分包子,分了还特意叮嘱不要告诉李大娘,大家伙儿笑嘻嘻的点头保证不泄密,搞的李大娘纳闷儿不已: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个吃的都比往常少好多啊?莫非她厨艺下降了?不能吧? 只有不明吃的比往常更多。 唐非还没起床,卓文静怕包子凉了吃了拉肚子,挑第二层还烫的装碗里,剩下的都交给寇平的小跟班张继请他帮忙分了笼屉送还王婆婆包子铺,然后端着包子偷偷摸摸的跑唐非院子里去找他。 卓文静敲门,狼外婆似得掐着嗓子问:“小非非起了吗?” 里头传出一声短促的哨子声。 卓文静一脸遗憾,居然起床了呀,太可惜了! 她推门而入,唐非刷完牙正在漱口,脖子伸到窗外吐在泥土中,扭头看着卓文静眼睛弯弯的笑,卓文静跑过去用力亲一口,鼻翼间都是少年晨起洗漱后的清新和干净的气息。 唐非改不了害羞的毛病,无论被亲了多少次都会脸红,腼腆的低着头手指不老实的抠她的腰带。 这就是还想要的意思。 卓文静正直脸,严肃道:“小色胚。” 唐非鼓着腮帮子用力瞪她一眼:我不是,你才是! 卓文静捧着他又光滑又有弹性皮肤好的让女孩子都羡慕的包子脸,稍稍侧了下脸,调整好角度又一次吻住他柔软的唇瓣,少年的呼吸立刻乱了,无意识的吞咽令他的喉结上下动着,双手紧抓着对方冰冷的护甲,着迷又温顺的承受着来自他深深喜欢着永远放在心上最重要的那个人给予的纵容和宠爱,心里有种酸酸涨涨却又格外温暖的东西满的要溢出来。 好幸福。 你是我的全部。 “是不是很舒服?”卓文静和他分开,有点好笑,“你上瘾还是皮肤饥渴症。买了王婆婆包子铺的包子给你吃,最后四个不知道什么馅儿的,要不要碰碰运气,说不定有鸡蛋韭菜馅儿啊。” 唐非一脸嫌恶。 卓文静转身走了一步,唐非身体失去平衡,在即将摔倒时跌入一个又冷又硬的怀抱,他有些抱怨的在银白的护甲上抠了一下,一点都不舒服。 “脚怎么了?”卓文静扶着他坐下,蹲下检查他的左脚,脱了鞋袜在脚底板上发现一道口子,已经处理过了,不过手法很粗糙,一看就知道在应付,根本没用心。 唐非一脸倒霉相:晚上起床尿尿没穿鞋子,不小心踩到铁片了。 “哪来的铁片?” 唐非心虚,眼神游移片刻,发现卓文静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好说实话:我做机关剩下的没收拾干净。 卓文静皱眉不说话,唐非刚开始做东西的时候经常弄伤自己,她特意弄了医药箱放在他房间里,房间乱是乱,找起来也容易,她重新帮忙处理了伤口,催唐非快把包子吃了,唐非怕她生气,乖乖的把四个包子全吃光,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瞧着纤瘦饭量却大的很,四个包子并不算多。 吃完了,并没有没韭菜鸡蛋馅儿,唐非很开心。 “今天还去官署吗?” 唐非摇摇头:不是官署,是另外一个地方,和大家说好了,要去的。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卓文静,就怕卓文静一句话禁他的足。 好在卓文静并没有这样做,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我送你,回来的时候我再去接你,能不走路就别走路。” 唐非很威风的骑在夜巡人的专属坐骑上,所有坏蛋都避之不及的夜巡人只能老老实实的给他牵马,唐小公子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惊讶视线,尤其是刚刚过去的那一队兵马司的军爷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好吗?唐小公子虚荣心简直爆棚,拉拉缰绳引起夜巡人的注意,然后高傲脸的指着路边买糖人的:买! 卓文静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还玩上瘾了,当初姐姐我化身东方教主的时候一脸嫌弃的究竟是谁啊。 仍是任劳任怨的问糖人师父要了一个凤凰花样的,唐非高兴的拿在手中观赏,根本不舍得吃,连继续扮演他“被娇惯坏的小公子”的无聊游戏都给忘记了。 路旁的一家茶楼内,一双布满血丝满是疲惫的眼睛始终跟随着他们,直到他们转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过头对身边的随从说道:“查清楚怎么回事。” “是。” 46.第 46 章 唐非指的路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转的卓文静都有些弄不清楚到哪儿了,怀疑唐非这小子瞎胡闹故意捣蛋,回头瞪他:“你确定是这么走的?我怎么觉得绕远路了?” 唐非拿着糖画专心的舔,闻言从百忙中抽出空来左右瞅了瞅,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好像是在说“咦,怎么走到这儿了”,然后低下头无辜的看着卓文静,一脸“静静你带错路啦”的表情,指着右手边连着另外一条街的巷子示意她穿过去,一边指路一边舔糖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卓文静出手迅速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唐非完全没防备的被这股力道拉着深深地弯下腰,担心摔下马背的惊吓中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唇,几乎是同一时刻有个湿热的东西在他上下两片嘴唇上狠狠地舔了一下,又立刻分开,然后把他推回了马背。 “指路的时候专心点。”卓文静一脸无谓的说道,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淡然。 唐非拿着糖画呆呆的坐了片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脸上带着惊吓心虚又紧张的表情往四周看了看,幸而除了巷子那一头的街道上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附近并没有其他人。他绷紧的神经缓缓的松弛下来,感觉到心脏剧烈的跳动,看着卓文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倒真是老实了许多,不敢再只顾着手里的糖画敷衍卓文静了。 卓文静转身,勾着嘴角,牵着马穿过巷子。 一刻钟后,他们站在一座冷冷清清的宅院外。 卓文静不可置信:“皇上就让你在这种地方做事?” 唐非路上缓过神后嘎嘣嘎嘣几下把糖画吃完,此刻两手空空,单脚跳动至门前扣响大门,门内立刻就有脚步声传来,打开门的老头笑道:“小唐大人来了。” 唐非对他点头,转身眼巴巴的望着卓文静。 “我能进去?” 唐非脸上带笑,把手递给她,卓文静不避嫌,握住他的手,在开门老头惊讶疑惑的目光中搀扶着唐非走进门。一绕过影壁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东西杂乱无章的庭院,满院子都是做木工的材料和工具,还有看不出是什么的半成品和零件,有几个穿着简单干练的匠人拿着图纸聚在一起商量什么,回头看到唐非被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搀扶着走进来都惊诧的看着。 卓文静对他们友好的笑了笑:“你们好,我是他家里人,他脚受了伤不方便走路,我送他过来。” 唐非板着脸竭力做出威严的模样,一副“就是这么回事”的表情。 看得出工匠们对的他态度很尊重,并没有因此质疑什么,和卓文静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成功的证明了自己一样,这三个月唐非同样用自己的真本事和不藏私的指点赢得了工匠们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重,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年龄,在意他从前的“名气”大小和资历是不是够老。 大家早就习惯了这位小唐大人故作老成的样子,谁也没拆穿他,知道他的脚没大碍,工匠们便立刻进入工作模式,拿着图纸问了唐非几个他们拿不了主意的难题,并递上空白的纸和笔。白纸下居然还垫着一张平整的木板方便唐非落笔,而唐非则十分自然的接过来,稍稍一考虑,便落笔刷刷刷的写了几行字,又在图纸上指指点点,再写几个字。而工匠们就在旁边不住点头,间或问上一句,就这样反复几次后唐非把纸和笔还给工匠,双方交流愉快顺畅,工匠们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该干嘛干嘛,只有卓文静一脸不在状态的痴傻,完全不明白这群技术宅在搞什么。 她觉得有点无聊。 “要不然我先走吧,这边人挺多的,大家也可以照顾到你,下午我再来接你。” 唐非连忙抓住她,往后面的一座院子指了指:先别走,给你看个东西。 卓文静只能任劳任怨的搀扶着单脚跳的唐非往后面去,穿过第二道院门,沿着小路走,经过一道月亮门后卓文静听到一阵叮叮当当好似打铁的声音,不由得诧异道:“你们这儿还有铁匠啊?我听到声响了,这是在打铁吗?” 唐非神色惊讶,盯着卓文静的耳朵看了半晌,一脸佩服:静静你是狗耳朵,锻造铁器的地方离这里很远都能听得到,真厉害。 “说谁狗耳朵,嗯?”卓文静挑着眼角,目光轻飘飘的打他脸上扫过,屈指在他脑门儿上一弹,“能耐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恃宠而骄,说的就是你臭小子。” 唐非挺挺胸,还嘚瑟起来:你亲我呀! 卓文静:“……小混蛋,你害不害臊。” 当然会害羞,一边害羞一边小动作不断,表面含蓄内心全是“求亲亲你求抱抱随便撩撩撩”,你看,现在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偏偏还要做出一副羞涩的小模样,就好像是卓文静特别不要脸的想把他怎么着似的。 永远都这么表里不一。 然而在卓文静眼中有这样的唐小非才真的可爱到爆,让人忍不住想要蹂0躏一番。[.超多好看小说] 卓文静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满足你的愿望。” 她在一个不会产生任何单纯美好感情的年龄宠上了一个小鬼头,以他们现在的年龄差和所处的时代勉强能归为禁忌,不平等的关系地位,不正常的相处模式,处于弱势和被动的是这个男孩子,严格来说,这是种扭曲的关系和感情。 卓文静不在意,矛盾也好负罪感也好都成了过去式,越是亲近这个孩子越是不能放手,她隐隐察觉到内心某些念头正冷酷的、不容抗拒的朝着“偏执”稳步靠拢,终有一日会发展到无可挽回却绝不会失去控制的地步。 唐非懒洋洋的趴在卓文静背上,脸上潮红未消,两只手臂抱住她的脖子伸到她眼前比划:等我长高了,力气变大了,也背你。 卓文静:“哦。” 唐非想了想:还要抱你。 卓文静:“……”她知道他表达的是很纯洁的抱,污的是她不行吗? 唐非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前方的一座小房子,示意这就是目的地,然后单脚落地,有点迫不及待的跳着去开门。 有什么啊? 卓文静被勾起了好奇心,跟着唐非进门。 房间内部的空间很大,没有多余的家具摆设,布置的很有胡白杂货铺那件密室的风格,一看到那些精巧的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就知道这是唐非平时做机关的地方。 卓文静目光在房间里微微一转,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这匣子单独摆放在一张桌子上,它花哨的造型还有鲜艳明亮的颜色使得它在所有东西都是原色整体风格普通低调的房间里格外显眼。 唐非想给卓文静看的就是这东西,他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彩,表情很奇怪,有些小孩子对人炫耀宝贝的兴奋和期待,还有一种不太明显的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感觉让卓文静不由自主警惕起来。 唐非:打开看看。 卓文静眯着眼睛,颇为警觉的问道:“不会是什么恶作剧的机关吧?” 唐非使劲儿摇头,眼神催促她:快点呀。 卓文静无奈,心说使坏就使坏了,他开心就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慢慢走过去。 匣子有一扇小门,门开了一条缝,卓文静透过缝隙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摆放着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看得不甚分明,她心中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拨开了这扇虚掩的门。 一双多情而温柔的眼睛,水波潋滟,含着缱绻的笑意静静的注视着她。 卓文静一动不动的和这双眼睛对视片刻,提着的一口气轻轻吐出,随之而来的却是内心掀起的狂风巨浪般的震撼和难以置信。 唐非伸手从匣中抱出那个东西,竟是一颗栩栩如生等比例的机关美人头,这张脸高鼻深目,猫眼似的绿眼睛,正是和卓文静有过一面之缘的阿依慕的脸。让人汗毛倒竖的是,这颗机关美人头从盒子里抱出来后嘴巴竟然缓缓张开,发出一声婉转悦耳的鸟鸣声,那流光溢彩的眼珠子也跟活了过来似的随着唐非的动作往不同的方向转动。 “你你你你你怎么做出来的!”卓文静不淡定了,满脸惊悚,哆哆嗦嗦的戳了戳机关美人头的脸,软的,一瞬间声音变了个调的叫道,“人皮?!” 唐非赶紧摇摇头,他没想到卓文静反应这么大,连忙把机关头放回匣子里向她解释。 这是胡白的提议,他就是想拿这个去参加鉴宝大会,机关上每一个能够以假乱真的材料都是胡白找来的,唐非只负责做了个形似人头的框架,无论是那一声鸟叫还是会动的眼珠子都不是多惊世骇俗的机关术,反倒是胡白的门人这手仿造人头的绝活才真是神鬼莫测。 胡白还说,阿依慕看到这个肯定高兴。 卓文静:“高兴个屁,怎么会有这种蠢货!他敢拿出来看人家不灭了他!” 唐非:“?” “总之你别跟着他胡闹!”卓文静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让他自己作去!”看着唐非秀气的脸上稀里糊涂的表情,她更是抓狂,“这个王八蛋,我他妈的就是个蠢货居然放心他带着你!”她抱起匣子便走,唐非连忙抓住她的衣袖,卓文静揉了揉眉心,耐着性子说道,“我拿过去还给他,你不会不舍得吧?乖啊,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出去给人看到会被当成邪术的。” 唐非有点委屈的摇摇头,抬起自己的脚给卓文静看,瘪嘴,意思是你就这么把我丢在这里啊? “哎呀不好意思,我都气糊涂了。”卓文静绷不住乐了,捏捏他的小脸,转身蹲下,“来吧,背你到前面去。” 把唐非交给工匠们照顾后,卓文静抱着匣子黑着张脸去找胡白算账。抱着这么个花里胡哨的大匣子,再加上她未曾换下的衣服和身下的骏马,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卓文静无奈的看着怀里的盒子,人家估计当里面是什么好东西,谁能想到藏着个(假)人头呢。 这一瞬间,头脑中仿佛有灵光闪过,卓文静毫无理由的想到鲁家那座发生命案的破旧小楼,意识仿佛脱离了肉身,重新回到了那一片漆黑静谧的荒废庭院中。 丫鬟在楼下望风,鲁夫人提着裙子于黑暗中摸索着上楼,光亮的出现让她的心落回了实处,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到铜镜之前油灯昏黄的光亮中微微晃动的“人影”,垂下的头诡异歪着,黑洞洞的眼睛无声无息的看向她。 时光回溯,鲁夫人和丫鬟分开的前一刻,一墙之隔的深巷中,马蹄声远远地传来,若有若无,一双不见丝毫困倦的眼睛漫不经心的巡视着周围的情况,高挂的白色灯笼,楼下门开的吱呀声中,一豆微光悄然亮起。 意识回笼,卓文静瞳孔微缩,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可怕。 凶手一直都在房间里! 鲁夫人! 卓文静叫了声不好,连忙策马飞快的赶到鲁家,两个京兆府的官差刚刚离开鲁家没几步远,看到卓文静连忙让到路边:“卓姑娘,您怎么又回来了?” “正好,你们先别走。”她跳下马几步来到门外,用力敲响大门,开门的是管家,他满脸惊讶,“几位大人,这是?” 卓文静:“你家夫人在哪里?我想到一些事情想问清楚。” 管家为难:“夫人她受了极大的惊吓,好不容易才歇下了,大人,您看能不能缓一缓?” 卓文静:“恐怕不能,麻烦管家带路,我问完就走。” 管家脸色难看,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兵马司什么时候连京兆府的案子都能插手了?您是夜巡人没错,可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不是我不讲道理。”卓文静无奈的缓和了语气,“我是怕你家夫人出事,我看一眼就走,不打扰她休息。” 管家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不过仍然没有请他们进去的打算,不以为然道:“您想多了吧,我家夫人好好地能有什么事……” 卓文静简直暴躁,砰的一下踢了门槛一脚,踢的木头做的门槛木屑乱飞,厉声喝道:“让你带路就带路,废什么话,你官大还是我官大!” 吓的管家登时噤若寒蝉,战战兢兢的把人往里面迎。 后面两名官差面面相觑,一脑门冷汗的跟上去。 管家把人领到一座垂花门外:“就是这里了,那个,两位差爷还请留步。” 两个官差识趣的在门外等,管家领着卓文静进了内院,扬声喊:“小翠!小翠?!人都死哪儿去了!” 卓文静皱眉,刚想说嚷嚷什么,脸色忽然一变,抱着匣子飞快的冲向一个房间,踢门而入的瞬间到了一个人跳出窗户逃了,房间里一个女人双手高举赤身裸0体的被白绫吊在屋梁上扭动着身体,卓文静喊了一声:“先别进来!”跟着跳出窗户紧追而上,窗外是一座幽静的花园,林木成荫,山石林立,修建的宛若一个小型的迷宫,卓文静不熟悉地形最终还是把人给跟丢了,想到仍然悬挂的鲁夫人,只得掉头回去。 管家倒是听话没进来,一个劲儿的在屋外喊:“大人?怎么了?夫人,您还好吗?哎呀怎么没人说话呀!” 卓文静正火大着呢,不想搭理他,放下匣子正要帮鲁夫人解开白绫,无意中看到鲁夫人正脸,打了个冷颤。 鲁夫人一双眼睛竟然被人缝上,白色的棉线被血染成红色,新鲜的血滴不住的从被针线穿透的皮肉上渗出来,顺着眼睑缓缓的淌下,不只是眼睛,她的嘴唇也被粗暴的缝住,所以她才叫不了救命,只能从鼻子里发出痛苦至极的呻吟声。 真是残忍。 她放下鲁夫人,把情况告诉管家,又叫等在外面的官差去报案。 管家吓的魂飞魄散,凶手就在家中行凶他们居然谁也没有发现,再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这会儿他也不嫌卓文静多事,除了让下人去叫大夫安排人过来给鲁夫人穿衣服,其他时候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卓文静,一副恨不得她能在鲁家住下来的模样。 卓文静烦不胜烦:“你只管放心,我会跟他们讲,让他们留下几个官差日夜守着,凶手既然被我撞破短期之内不敢再回来害人,你们很安全。” 管家一点都没被安慰到,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怀疑,不过看卓文静脸色不好不敢再烦她,惴惴不安的自说自话,什么“信送带到了没有”、“老爷什么时候回来”、“老爷回来怎么跟他交代”云云,卓文静问他:“你家老爷干什么去了?” 管家忙道:“是老爷一个朋友送信过来,说是病重,请老爷去见最后一面。” 卓文静了然,那位表舅老爷算是客人吧,没弄错的话就是鲁夫人的表兄,正常人没谁会把自己的妻子和妻子的表兄单独丢在府里就出门的,朋友病重急着赶路仓促之下来不及安置,这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不过还是不合适。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卓文静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没多久曹先就来了,看到卓文静第一句话便是:“卓姑娘,怎么每次出事你都在啊。” 什么叫每次,总共才两次。 卓文静懒得废话。 和曹先一道过来的还有孟穆清。可能是因为看过的奇怪东西比旁人多,孟穆清和其他人比起来也更加的敏锐,每次卓文静见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所以一般情况下她能避开孟穆清就避开孟穆清,尽量少和他接触。 孟穆清并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察觉到这位“卓姑娘”的回避态度便识趣的和她保持距离,这次也一样,淡淡的打过招呼后便径自去看鲁夫人的伤。 曹先则和卓文静一起去发现人皮的小楼,后来她走了以后曹先找管家确认过,人皮的主人便是那位府上做客的表舅老爷,也就是鲁夫人的表兄田友光。 这田友光原先是给人家当幕僚的,因为犯了错处人家不再用他,就来想着来京城谋个出路,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求到了做生意的表妹夫头上。 他能说会道,擅长讨好人,再加上鲁夫人个帮着说好话,就把鲁老爷给哄住了,让这田友光在鲁家白吃白喝了好几个月,跟自己家似的越来越不客气,对人颐指气使,弄的家里的下人对他的意见都很大,不过也没大到要杀人的地步。 至于田友光除了鲁家人还有没有得罪过其他人,曹先已经让人着手去查,不过听了卓文静对凶手的形容后,曹先认为有必要把鲁家上下每一个人重新调查一遍。 “这盒子是什么东西?”曹先一早就注意道卓文静不离手的匣子,憋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了,“不会是人头吧?” 卓文静:“……” 她镇定的说:“胡老板的,没打开不知道是什么,曹大人我们先上楼吧。” “那一定是好东西。”曹先的注意力并没有被转移,他推开门让卓文静先走,眼睛盯着匣子满脸好奇,“不能打开看看吗?” 卓文静冒冷汗:“这个不太好吧,胡老板会生气的。”她抱着匣子被狗追似的蹭蹭蹭几步冲上二楼,曹先在后面喊,“卓姑娘,你小心别摔了!” 卓文静装作没听见,用脚拨开虚掩着的门,一股比晚上更大的血腥气立刻扑面而来。白天充足的光线中房间的布局一目了然,一张被褥齐全的床,一个落满灰尘挂着蛛网的破旧立柜就是全部,卓文静看到的铜镜就挂在立柜上,柜门打开,柜子里血多的惊人,柜外的地面上也是随处可见的血迹,用来支撑人皮的十字形架子和早已熄灭的油灯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放着。 曹先说:“田友光的肉身就在这柜子里藏着。” 肉身的意思就是,被剥了皮剩下的那部分。 “房间就这么大,如果凶手当时就房间里,能躲到哪里?又是怎么跑掉的?”曹先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能藏人的除了柜子就是床底,凶手总不至于重口到抱着血糊糊的尸体一起窝在柜子里吧? 卓文静不说话,她绕着唯一的一张床转了一圈,在床和墙之间的空隙中发现了一些血迹,她放下匣子,踩着床沿爬到高处,盯着架子床木制的顶棚:“在这里,床顶。” 她落地,抱起匣子推门走出去,指着楼外院墙之间的大树说道:“从这里爬到树上很容易,他一直在这里躲着,等我们走了便悄悄的找到鲁夫人对她下手,冷静,残酷,耐心,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一定不是第一次见血。曹大人,鲁家的每个人都问过了吗?鲁夫人发现田友光人皮的那段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都有谁?” 曹先皱眉:“没有,每个人都能找到为他们作证的人。” 卓文静沉吟片刻,不确定的说:“认真说起来,其实还有个人……” “你说鲁夫人的贴身丫鬟吗?”曹先道,“卓姑娘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房间里了,没人能证明她是听到鲁夫人尖叫从楼下跑上来的。” “不不,不是她,我有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她当时的确在楼下。”卓文静神色怪异,“其实我说的是鲁老爷。” 曹先惊讶:“呃,卓姑娘,鲁老爷早在几天之前就出门了啊。” 卓文静脸上犯着愁,颇为烦恼的说:“这我也知道,要是鲁夫人没被人害还能考虑一下鲁夫人是凶手的可能性,你看熟悉鲁家宅院的地形,知道鲁夫人住在哪里,分明就是鲁家某个人干的呀,结果您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案子还怎么查下去?” 曹先好笑:“要不然卓姑娘别在兵马司干了,我看你来京兆府就挺合适的,还能天天见着时大人。” 卓文静:“……”够了。 47.第 47 章 曹先一句话提醒了卓文静,她挂职的是兵马司,又不是京兆府,操这么大的心实在没必要,把掌握的线索告诉曹先让他们去查就好了呀。(.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于是多了句嘴后曹大人眼睁睁的看着卓姑娘想通了什么似的眉头舒展开,干脆利落的向他告辞抱着匣子走人了。 曹先哭笑不得,认命的招来下属重新搜集证据调查鲁家上上下下的背景来历。 家丁找到曹先,告诉他鲁夫人醒了。 孟穆清道:“鲁夫人眼睛废了,说话无碍,缝上她眼睛和嘴唇的与剥皮的凶手习惯用左手。” “田友光的尸体孟先生已经看了?”曹先惊讶。 “看了。”孟穆清淡淡道,“我昨晚住在府衙,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听到了。” 所以天色一亮就跑去验尸了。 曹先对他很是佩服:“那孟先生可有发现什么?” 孟穆清想到田友光的尸体,忍不住皱眉:“死者后脑有钝器敲打的痕迹,脊椎断裂,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后被活剥,死亡的时辰在丑时到寅时之间,凶手定然是老手,剥皮的手段很熟练。” 卓文静也说过类似的话,种种迹象都断定凶手是个极其冷酷狠毒的人,然而他杀人手段的残忍程度仍然令曹先感到心惊,这要冷血到什么地步才能毫不手软的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皮给剥了,还在杀人之后布置那种场景来吓人,简直不是人。 鲁夫人的眼睛上缠着绷带,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右手紧紧抓着丫鬟的手,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害怕的发抖,一个劲儿的恐慌的问丫鬟:“是谁?是谁来了?” 丫鬟忙道:“夫人,是来查案的官爷。” 曹先:“鲁夫人,你别怕,凶手落网之前本官都会派人日夜保护夫人,现在本官有几个问题要问清楚,还请夫人如实相告。” 鲁夫人听到他这句话才不那么害怕了,仍旧牢牢地抓住丫鬟的手,虚弱道:“您想问什么?” 曹先示意丫鬟:“你先下去。” 丫鬟刚要起身,鲁夫人立刻情绪激动的双手抓住她:“不,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丫鬟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曹先无奈:“鲁夫人,你想好了,本官问的问题和你有关,你不介意让旁人听了去本官也没意见。” 这句话提醒了鲁夫人,不管曹先的这句警告使她想到了什么,那个念头带来的恐惧情绪不亚于有人要杀她,她居然立刻改变了主意,连忙松开手,催促道:“你下去!快点!” 门是开着的,他的下属以及孟穆清都在外面,曹先和鲁夫人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疑惑的问道:“鲁夫人,你在怕什么?” “我我没有。”鲁夫人慌忙摇头,过了片刻,再次用力的摇头,“不不不,大人你们都知道了对不对?别告诉我家老爷好吗,他若是知道我与表哥偷情一定会杀了我的!”她声音里的惊恐完全不似作伪,也就是说对于鲁老爷发现她偷情后会杀了她这件事她深信不疑。 曹先听她承认与田友光偷情,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鲁夫人,你想多了,杀人偿命,鲁老爷不至于这么做。”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你们不知道他,他一定会杀了我的!”鲁夫人声音尖利,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竟然想要从床上下来,曹先怕她摔了,连忙道,“鲁夫人你冷静些,我们会保密,不告诉鲁老爷你和田友光的事情!” 鲁夫人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倒在床上崩溃的哭起来:“不,还有管家,管家一定会告诉老爷的,我活不成了,我活不成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怕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和田友光牵扯不清?而且从头到尾她没提过田友光一个字,想的都是自己,对田友光被杀没表现出任何伤心之类的情绪,好像死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曹先对她实在同情不起来,看她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交流,无可奈何的叫来丫鬟照顾她,出去对孟穆清道:“今天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孟先生,我们回去罢。” 另外一边。 卓文静离开鲁家后径自去了杂货铺,胡白果然在,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阴沉模样,看到卓文静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张口便道:“阿依慕要和你拼酒。” 啥? 卓文静放匣子的动作一顿,想想自己和那位阿依慕没交情,便直接忽略了胡白的这句话,打开匣子对胡白兴师问罪:“胡老板,你这么做可太不地道了,我――堂妹那么放心的把唐非交给你,你就把他往沟里啊?” 胡白盯着匣子中的机关美人头眼睛都直了,一脸痴迷的喃喃自语:“一定能拔头筹的……好想自己留着怎么办?放在床头每天早上起床都能看到阿依慕多幸福呀,唉,好为难。” 卓文静:“……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啪的关上匣子,郑重道,“唐非退出,你自己参加吧,名气全都归你,钱分唐非一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胡白皱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说:“你和那个谁一样讨厌。” 那个谁指的就是卓文静。 “那是自然啊。”卓文静没好气道,“谁叫我们是姐妹呢,你答应不答应?别婆妈了,给个准话!” “唐非答应就行了。”胡白忽然盯着她的胸说,“那个谁比你矮,没你胸大,你们不是一个人。”话音刚落被卓文静一巴掌扇到墙上,胡白脸贴着墙眼泪瞬间就出来了,等他捂着鼻子惨兮兮的转过头,卓文静已经丢下匣子走了。 他慢吞吞的打开匣子,和匣中美人对视片刻,没精打采的抱怨:“好疼。” 美人目光含情,静静地注视着他。 卓文静回家睡了一觉,起床后把唐非接了回来,待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又快到巡街的时候了。 文弗在餐桌上提到了一件事,平南侯世子钟陆离马上就要和宣平侯家的三小姐定亲了,她会提到钟陆离也是知道钟陆离有一阵子总是上门来找时彦,两人似乎是好友。文弗还顺口感叹了一下,说时彦这样年轻有为长的又好看的年轻人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姑娘,本来卓文静还想吐槽不该是人家姑娘嫁给他他得了便宜嘛,想想时彦的家世地位,想想时彦那张脸,还真说不准是谁占便宜。 这就是个小插曲,卓文静没放在心上,她更关注的是剥皮案的进展,碰到曹先的时候总是要问上两句。曹先没把她当外人,去鲁家的时候便叫上她一起。 路上曹先告诉卓文静,当时隔天他又去找鲁夫人问话,结果鲁夫人竟然得了伤风之症,夜里发起高烧,喉咙疼的根本说不出话来,他想着孟穆清医术高,本来要请孟穆清过来给鲁夫人瞧瞧的,却被管家婉拒。 曹先皱眉:“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管家好像并不想鲁夫人痊愈。” 卓文静也想到一事:“那天也是,我担心鲁夫人出事特意到鲁家提醒他们,管家百般阻挠,到了鲁夫人的院子大声叫人,结果惊动了凶手。”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 管家有问题的话,鲁夫人可能就危险了! 端着一盘点心的丫鬟低着头往房间里走,门口的衙差喊了声:“站住!” 丫鬟的身体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问道:“差爷有何吩咐?” “今天怎么换人了,你是府上的丫鬟吗?怎么以前没见过?把头抬起来。”左边的衙差警觉的打量丫鬟,丫鬟有些害怕的把头抬起来,怯怯的望着衙差,“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翠。” 右边的衙差看清楚她的脸,对同伴笑道:“我见过这丫头,是叫小翠的,让她进去吧。” 左边的那位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的疑神疑鬼了,想着这位鲁夫人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实在没必要如此紧张,便放小翠进去。 门是开着的,这是曹先的要求,以便里面有任何动静外面值守的人都能听到,小翠进去后的一举一动都在两个衙差的眼皮子底下,不过一到内室他们就看不到了。 鲁夫人脸色通红,嘴唇干裂,呼吸粗重,仍然睡着没有醒来。 小翠悄悄的掀开裙子,把绑在大腿内侧的刀拔出,走到床边,对着熟睡的鲁夫人高高举起,试了几次都下不去手,两眼全是泪水。 管家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你想想田友光的下场,若是你不做,或者失败了,你爹娘还有你才五岁的弟弟都会和田友光一样,等他们一个个都死了就轮到你了,你想被一刀从背后划开,身上的皮像蝴蝶翅膀一样慢慢的被剥掉吗?那可比一头撞死痛苦多了呀。” 那天看到的画面不停的在她眼前出现,小翠眼中浮现出极其深刻的恐惧,她拼命的摇头,满脸泪水:“不……对不起夫人。” 尖刀狠狠地落下,“噗”的一声深深地没入鲁夫人的胸口,小翠咬着牙闭着眼睛疯了一样不断捅下去,听到外面有人问:“鲁夫人呢?!”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胸口被捅的稀巴烂的鲁夫人,浑身哆嗦着。 “在里面。”门口的衙差说道。 “还有谁在?快进去看看!” 小翠闭上眼睛,对着墙一头撞上去。 衙差看到这样的情形面色大变:“这、这……怎么会这样……” 卓文静急忙检查鲁夫人和小翠的情况,摇了摇头:“死了。” 曹先面色铁青。 两名衙差自知失职,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曹先压抑着愤怒,冷声道:“把管家给本官抓回去审问!” 管家直到被抓进大牢还一个劲儿的嚷嚷他又没犯法凭什么抓他。 曹先亲自过去审问他:“照顾鲁夫人的丫鬟都是你安排的,之前一直都是另外一个丫鬟,为什么突然换了小翠?” 管家苦着脸道:“回禀大人,这小翠原先就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她前几天受了惊吓卧床休息,休息好了自然要回去照顾夫人的呀,我哪儿知道这丫头包藏祸心竟然弑主呢。” “你还狡辩!本官叫大夫给鲁夫人诊治你却一再推脱,还有之前卓校尉探望鲁夫人也是你故意大声喊人惊跑了凶手,既然小翠卧床休息,你为何还要叫她的名字?”曹先严厉的说道,“就连你的名字也是假的,说,你到底是谁,为何包庇凶手,凶手又是何人?!” 管家直呼冤枉:“大人,有道是一时不烦二主,给夫人看病的大夫与我们家老爷交好,若是让人家知道我又叫了别的大夫给夫人看病那不是看不起人家的医术吗?再者伤风又不是大病,实在没必要劳烦孟大夫,合着我等小民不想得罪人也有错啊?至于惊扰凶手就更没这回事了,我哪儿知道凶手就在夫人房间里,叫小翠不过是叫顺嘴了,这不能怨我呀!还有名字是老爷给起的,我本姓是鲁,老爷不喜欢就让我改了,不能因为这个就定我的罪吧?” 怎么说他都有道理,有用的信息一点都问不出来,总不能真扣着他不放人吧?再者那位鲁老爷回城了,听说自己的管家被官府给扣了便立刻过来要人。这位鲁老爷长的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凶恶模样,说话做事却极有章程,客客气气的问曹先管家究竟是什么罪名,如果真犯了事绝不包庇,又说如果是误会还请大人放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实在离不开人。 说的曹先只能放人。 卓文静一直在一边悄悄观察这位鲁老爷,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位鲁老爷既擅长用右手,又擅长用左手,而且他两只手都生有老茧,手掌宽大粗糙,这样一双手不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人会有的。 管家对鲁老爷的态度很亲近,两人相处的模式根本不像主仆,再加上之前孟穆清提过凶手可能是个左撇子,卓文静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凶手会不会是鲁老爷?说他去探望朋友不过是管家的一面之词,他可能根本就没离开过京城。如果是他的话,那么杀田友光和鲁夫人的动机就有了,鲁夫人不是特别畏惧鲁老爷,认为他知道自己和表哥偷情一定会杀了她吗?查一查鲁老爷在鲁夫人之前有没有别的妻妾,还有更早的时候他是做什么营生的。” “杀猪的。”曹先说道,“他以前是个屠夫,后来才开始做生意,鲁夫人之前他还娶过两房妻子,相继病逝了,有没有妾室不清楚。这么看来他的嫌疑的确很大。”曹先无可奈何,“这位鲁老爷比他的管家还难对付,只能先让人盯着他了。” 卓文静没说话,她在想鲁夫人对鲁老爷的畏惧以及和田友光偷情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还有,管家为什么一定要灭鲁夫人的口,他想阻止鲁夫人把什么事情说出来? 不行啊,线索太少了。 卓文静一脸烦恼,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案子,连夜巡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了鲁家墙外的那座小巷里。 “我就看一眼。”她这么对自己说,然后翻墙潜入鲁家。 到了后半夜所有人基本都睡下了,鲁家很安静,卓文静并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只管往有亮光的地方走,第一个到的是鲁夫人的灵堂。 灵堂空荡荡的无人守夜,白幡在灯笼冷冷的幽光中轻轻飘动,一口漆黑的棺木停放在灵堂正中央,在寂静的夜晚棺木中细微的气流声放大数倍被卓文静耳朵接收,她抵抗着那种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的诡异感觉,硬着头皮走过去,隔着棺木轻轻的敲了两下。 棺材很薄,里面是空的。 鲁夫人的尸体呢? 眼角的余光中隐约有一抹黑影快速的掠过,卓文静警觉地转头望去,发现对面有个人影从屋顶上跳到了另外一个院子的墙上,在窄窄的墙头如履平地没有声息的飞快的跑。 梁上君子还是什么? 卓文静精神一震,跟在人影后面追,没一会儿她就发觉这个人是故意引着自己跑,带着她绕回田友光被杀的旧楼外,指了指一楼,做了个朝下的姿势,然后便迅速的翻出墙外跑了。 这座破楼曹先搜查过两遍,难道还有地方被忽略了?向下是什么意思?地下室? 疑心一起,她凝聚耳力对着一楼地下认真倾听片刻,这是什么?磨刀的声音,还有刀划破肉体的声音……果然有地下室,可入口在哪里?一楼房间里?不,不对,是在院外,这座楼的后面,所以当时凶手逃走并躲藏起来时楼下的他们才没有注意到。 卓文静绕到楼后方,后面的杂草有半人多高,她通过草丛中被踩过后留下的痕迹找到了一个接着地面的拉环,她稍稍用力,一个沉重的挡板被她从地面提了起来,灯光从缝隙中溢出,同时被她捕捉到的还有一股血腥气。 她把挡板搬到一边去,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入口,她沿着通往地下的石阶下去几个台阶,矮下身子朝里面看了一眼,表情瞬时变了。 整个地下室犹如一个血腥的屠宰场,从屋顶上垂下一个个黑色的钩子,有七八个铁钩上都挂着被扒了皮早已风干了的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还有一个钩子上悬挂的人体肉身仍然滴着血,像是刚刚被剥了皮的身体。 除了这些,有一面墙壁上从左到右全是完整的年轻女性人皮,最左边的一个血迹未干,额头的位置有些破损,竟然是刚刚撞死不久的小翠。 卓文静遍体生寒,脑袋僵硬的转动,看到了地下室左边靠里的位置背对着她正在给一具女尸剥皮的男人。她牙齿咬的咯咯响,头猛然一偏躲过了从身后砍来的一刀,枪杆横扫,偷袭她的人被扫到了双腿惨叫着从台阶上滚下来,卓文静几步走下台阶,抬脚踹的地上正要爬起来的管家横飞出去。 屠夫丢下剥了一半皮的女尸,操起一把血淋淋的杀猪刀,被迎面飞来的管家砸的仰面跌倒,刀尖登时刺穿管家的肩膀,疼的管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屠夫大吼:“哥哥!”猛然抬起头目光狠毒看着卓文静,爬起来提着一把斧头嘶吼着冲过来,卓文静手中长0枪重重的砸下,生生打折了他举着斧头的右手关节,接着用同一招废了他的左臂,他两只手臂从内向外折断,染血的白骨裸露在外,可见卓文静下手有多狠了。 当官兵赶到时,屠夫也好,管家也好,都被虐的只剩下一口气,全身骨头尽碎,彻彻底底的成为了废人。 众人看到地窖的里东西,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卓文静下手太过狠辣。 案子真相大白,却因为太过耸人听闻细节上没有对外公布。 姓鲁的屠夫和管家本来就是兄弟,从十年前鲁屠夫误杀了第一个妻子剥皮之后,死在他手中的无辜女子就有二十多人,这二十多个女子全都是和他有着亲密关系的妻妾或者家中的丫鬟,他兄弟假扮他的管家就是为了遮掩弟弟犯下的罪行。 鲁夫人是鲁屠夫身边唯一一个发现他恶行的女人,她在恐惧中选择隐瞒,甚至和管家一样帮他遮掩,让那些小妾和丫鬟的家人相信他们的女儿是自己得病死的。她和田友光偷情不止是为了满足情0欲,也是在密谋如何杀了鲁屠夫和管家独占鲁屠夫的家产,结果被鲁屠夫察觉,反而被他和管家将计就计密谋杀害。 令人心寒的是,鲁屠夫和管家的行为并不是毫无破绽的,在鲁家做事的下人尤其是被重用的一部分人,在后来的供词中承认他们知道一些事情,有的受害者还向他们求助过,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明哲保身,就和鲁夫人一样,越是知道鲁屠夫的罪行,就是越是畏惧他,主动的替他隐瞒、遮掩。 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部分知情不报的家丁被罚了一笔银子后便被遣散,后来也不知是谁把他们的姓名以及相应的年龄和身份列在纸上发给全城富贵人家还有商行商家,搞得根本没人聘用他们,连带着家里人都受人白眼和鄙夷,还总有受害者的家属找到他们大闹,搞的家宅不宁,在京城无法立足,只好灰溜溜的举家搬迁。 鲁屠夫的家产由官府发卖,所有银钱赔给了受害者的家人,而一少部分根本找不到家人的死者,依然是官府做主收敛安葬。 京兆府死囚牢房内,两个形容凄惨的死囚并排躺在一间牢房里。 锁链声响,牢头打开牢门。 听到声音后莫说管家,就连杀人不眨眼的鲁屠夫眼中都露出一丝恐惧,看着走进来的一对极其普通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中年夫妻,这对夫妻和这些日子来过的其他人一样,看着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哪怕平时再畏缩懦弱的老实人对着他们两个的时候也一副恨不得扒皮吃肉的痛恨模样。 牢头问:“你们想用鞭子还是用棍棒?不能打死,还有人没来过呢。” 那妇人听到牢头的话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脑子里全是在官衙的停尸房看到的东西,那竟然是他们的女儿,几年前就“病死”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的女儿,她不是病死的,而是受了多了大的折磨后被眼前这畜生给杀死的! “我的闺女啊――!”妇人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夺过牢头手中的棍棒劈头盖脸的朝着鲁屠夫和管家打下去,“你们把闺女还给我!还给我!畜生啊!我闺女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么害她!我就不该让她当什么丫鬟,我这个当娘的一手把亲闺女推到了火坑里啊……”她扔了棍棒,转身趴在牢门上嚎啕大哭,把心里积累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牢头叹了口气:“皇上下旨了,要把他们凌迟处死,你闺女受的苦会十倍百倍的报应在他们身上,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他们要一直担惊受怕到死,也算恶有恶报,你闺女也能瞑目了。” 送走这夫妻后,牢头招来狱卒给鲁屠夫和管家上药,一边上药还要一边告诉他们:“你们不能死了,现在死了让其他人的气往哪儿出?想问什么时候被凌迟是不是?等死者的家人什么时候说你们能死了,才能行刑知道吧?好好养着,省的到时候没割伤两刀就扛不住了。” 鲁屠夫和管家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可他们现在连自尽都做不到,只能不停的受着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直到被他们害死的那些女孩的家人心里的仇恨都有了发泄的地方,允许他们去死。 相信那些枉死的女孩看到仇人遭受的报应后也能够安心的投胎转世去。 48.第 48 章 “别说了,真是太可怕了。[.超多好看小说]”宁三娘搓了搓手臂,一脸后悔的说,“早知道就不问了,听了这些今晚我还怎么睡得着。” 卓文静撇撇嘴:“我还经常见呢。” 宁三娘白她一眼:“我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能跟你比吗?” 中秋之夜,两个姑娘难得都有空闲,便一起到街上游玩,互相讲述这段日子的经历,没有案子的时候卓文静每天的生活基本都是重复的,想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把鲁屠夫剥皮案讲给宁三娘听。 宁三娘一直知道卓文静的生活肯定不能和一般的女孩子比,却没想到会惊心动魄到这等地步,尤其是在鲁家地窖被管家偷袭的那一段,明明卓文静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宁三娘还是为那时候的她担心的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帮你指路的人到底是谁?” “查不到。”卓文静摇头,“托唐非问了胡老板,飞贼大盗啊都没这一号人物,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宁三娘有些出神:“要不是他帮忙你也找不到地窖,应该不是坏人吧?” “谁知道呢。”卓文静摇摇头,“要看他是怎么知道地窖的位置,什么时候知道的,那天我潜入鲁家也是心血来潮,要是我没去的话难道他还会特意跑到官府把这件事告诉我们吗?他帮忙是顺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说这些了,你看那边有卖灯笼的,走走走,过去买一只。” 宁三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忍俊不禁:“那都是小孩子玩的……哎哎哎,别拉我呀!” 卓文静拉着宁三娘奋力的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河的那边传来余音悠长的铜锣声响,有人欢呼道:“来了来了!是随园食府的船!” 人们呼啦啦的往河边挤,卓文静和宁三娘的手一点一点的分开,很快被人0流冲散。 卓文静几乎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到了路边,视线中人头攒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哪里还有宁三娘的影子。 “开始了!” 随着这声大喊,一阵鼓乐声在空气中缓慢的荡开,盖过了嘈杂的人声,卓文静不由的顺着人们的视线往河面望去。 在宽阔的河面上,停着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大船上承载着一座四五层高的船楼,船楼的每一层都有舞女踏着鼓点起舞,舞姿热烈奔放,柔美与力量并蓄,令观者闻者体内的血液也随着舞姿越发的热烈、乐声鼓声越发的密集紧凑而沸腾起来。 一曲终了,屋顶上出现两名赤着上身的精壮大汉,抬着一面巨大的铜锣,用力敲响。 铜锣的声音顺着河面一圈一圈的震荡开来,岸上看热闹的人群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的盯着大船看,就好像接下来有什么十分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高高的楼顶上,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每一个的视线中,高空中秋风猎猎,彩练狂舞,在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中,这遗世独立的女子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一般。 这只是错觉。 下一刻,舞起。 曾经卓文静以为文字描述的那种来自九天之上,要么就是倾城倾国名动天下的舞姿是不存在的,就算有,也是经过文人过分的渲染被夸大了说法,至少她见过的那些被人捧上神坛的绝世之舞赏心悦目是真的,也没到“惊艳”的地步,事实上活了这么大她压根不知道“惊艳”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一刻卓文静承认有那样想法的自己真是太浅薄了!怎么能因为自己没见过就断言它不存在呢?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肢体动作可以美到这种惊心动魄的地步,可以让人为之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宁愿永远沉醉在她的舞姿中不要醒来。 卓文静想到宁三娘说过的一句话: 这姑娘有点邪性。 当时她怎么回答来着?男女通杀的极品大美人。 不不不,这绝对是女神中的女神,全天下都到拜倒在她舞姿下的玛丽苏大神。 卓文静看完阿依慕的舞,站在原地回味半晌,看着眼前由凝滞重新开始流动的人群,猛地想起来还没找到宁三娘呢。她个子高,在人群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不过这样正好也方便她找人。眼看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仍然没有看到宁三娘的身影,卓文静想到两人分开之前是要准备买灯来着,于是掉头往之前的那个灯笼摊位走去。 隔着人群她一眼锁定了宁三娘,实在是那一片太空旷了,而被刻意清出来的空间除了宁三娘和她身边一个高个子的少年之外,都是衣着华丽金钗环佩富贵逼人的女子。 那群衣着光鲜的女子当中,以被簇拥在正中央的女子最为贵气,她脸上带着傲慢和矜持的神色,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少年露出隐忍愤怒的神色,而宁三娘俏丽的面容满是惊愕和不可置信,之后忽然变得愤怒起来,厉色对那女子大声说了几句话。 人声嘈杂,卓文静只听到一句“你会遭报应的”。. 那女子骤然变色,旁边一个年约三十的女人扬手便朝宁三娘脸上扇,那少年把宁三娘拉开,让女人的手落了空。 奇怪的是周围一圈围观百姓的表情也都满是愤怒不满。 卓文静:“……” 发生什么了? 宁三娘也是倒霉,这事说到底真怨不得她。 和卓文静分开后她被人群带着到了河岸边,等看了阿依慕惊世一舞,拥堵的人群缓缓开始流动,她便想着和卓文静汇合。 街上人多,有些摩擦是难免的,宁三娘身上也没带贵重物品,荷包里只有零散的几文钱,被挤到碰到了也不在意,直到一双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宁三娘大怒转身,扬手便在那盯着她脸的少年脸上打了一耳光,凶悍的骂道:“老娘的便宜都敢占,揍的你奶奶都不认得!” 少年左手摸着脸,右手抓着一个同样目瞪口呆的猥琐男人,神色惊愕中透着一丝委屈,看着疲惫又隐隐泛红的眼睛给人一种要哭出来的错觉。 宁三娘愣了一下,连忙道:“抱歉抱歉,实在对不住。”真真是满心愧疚和尴尬,一转头看到那面容猥琐的男人好像在窃笑,怒从心起,想到卓文静教她的“别用巴掌手多疼啊用拳头骨头硬打人疼对对对就这样”,一拳打在猥琐男鼻子上,又狠狠踹他一脚,火冒三丈的骂道,“害的姑奶奶打错人,你怎么不去死!!” 众人见状纷纷绕路,个个对这姑娘揍人的狠劲儿心有余悸。 宁三娘回头看着那少年捂着半边脸憔悴模样心里不落忍,一个劲儿的柔声道歉,脸上都是内疚:“都是我不好,你看你好心帮我,还挨了我一巴掌。” 少年缓过劲儿来,放下手,阑珊的灯火中他左边脸上的巴掌印看的很清楚:“不碍事,不疼的。”他语气沉稳,松开捂着鼻子表情惨不忍睹的猥琐男,冷声道,“滚吧!” 宁三娘心里感动,觉得这少年人挺好的,巴掌印那么明显怎么可能不疼,这么说只能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内疚,她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你啊。”她脸上扬起笑容,语气轻快的说道,“中秋佳节,月圆人圆事事圆满,祝你阖家欢乐,身体安康。”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笑容:“多谢姑娘,也祝你身体安康……”他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阖家欢乐。”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没入了人群当中。 宁三娘心中忐忑不安,她是不是说错话了?为什么说了祝福的话他看上去反而更加难受了?啊,对了!宁三娘忽然想到少年的眼睛,眼睛泛红并不是想哭,像是休息不好熬夜熬的,纵然是夜间也能感觉到他脸色很不好,像是常年被病痛困扰的模样。 那她祝人家身体安康岂不是戳到人家痛处了? 宁三娘懊恼不已,但少年已经离开了,她也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想道歉也办不到。 她情绪有些低落,没有继续游玩的兴致,想到卓文静本来要拉着她去的地方,便打算过去碰碰运气,到了地方还特意买了一盏小兔子模样的花灯打算等卓文静来了送给她。当她无聊的站在一排排小动物花灯旁边等卓文静的时候,人群被一队黑甲侍卫分开一条路,环佩叮咚作响,一群光鲜艳丽的贵族女子言笑晏晏旁若无人在被清空的道路缓缓前行。 “姨母,您瞧这边的花灯,还有小兔子,真可爱。”一个十四五岁,模样娇俏的少女指着宁三娘手里的花灯,歪着脑袋一脸天真烂漫的表情,眼神里是不加遮掩的势在必得,“我就是属兔子的呀,让她送给我吧姨母。” 宁三娘有点紧张的看着她们,心里拼命喊不要不要不要,我身上没钱啦不要和我抢花灯。 然而被少女唤作“姨母”的女子往宁三娘这边瞧了过来,头上步摇晃动,面上带着上等人对下等人特有的矜贵和乞怜神色,充满了不可言说的优越感,她面带微笑,只是下巴朝宁三娘点了点,便有黑甲侍卫分开人群把宁三娘包围起来,隔出一片真空地带。 宁三娘咽了口唾沫,心说这真是祸从天降了,犹豫了一下,把小兔子花灯举上前,轻声道:“小姐喜欢,便送给小姐好了。” 谁知那少女骤然变了脸色,胸口剧烈起伏:“你是什么东西,敢把不要的东西丢给本小姐。”她转头看向姨母,噘着嘴满脸委屈的说道,“姨母,碧瑶可怜啊,谁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而其她环绕着“姨母”的众女只是笑而不语,看向宁三娘的目光有事不关己的漠然,有没放在眼里的轻视,就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似的。 宁三娘捏紧灯杆,指节泛白,心中不忿,又碍着对方的身份不敢和她们起争执,只能低头忍耐着。 “别闹了,碧瑶。”英王妃轻轻笑着,“一介贱民罢了,也值得你动气,堂堂侯府小姐,让人笑话。” 沈碧瑶可爱的嘟着嘴巴哼了一声:“有姨母在,谁敢笑话本小姐。”她不依的轻轻摇了摇英王妃的手臂,“碧瑶就是讨厌她嘛,姨母,你给我出气啦。” 英王妃一脸无奈:“你这孩子,姨母要是不依你,你岂不是要吵的本王妃一个晚上都不得安宁?”众女闻言很给面子的掩口低笑,沈碧瑶大喜,知道英王妃这是准许她胡闹的意思,歪着头打量宁三娘,“怎么罚她呢……哎呀,想起来啦!”她拍手笑道,“姨母想不想看‘出水芙蓉’呀?” “这时节哪里有什么芙蓉。”英王妃纵容的看着沈碧瑶,眼睛里露出一点兴味,“你这小妮子又想到什么歪点子了?” 沈碧瑶指着宁三娘笑道:“让她跳河呀,等她从水里钻出来不就是‘出水芙蓉’嘛。” 一名圆脸微胖的女子“呀”了一声,笑着打趣道:“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得一个沈六小姐歪点子多,这种天气跳入水中冷死人了,哪里是什么出水芙蓉,我看呀,是落水狗还差不多。” 众女又是一阵笑。 倒是那英王妃露出百无聊赖的神色:“快些吧,老是呆在一个地方无趣的紧。”她轻嗤一声,懒懒的说道,“有什么好笑的,以后别让本王妃听到‘芙蓉’两个字,回去就把池子里的芙蓉全都清理了,好端端的花就让你们这么糟践了。” 众女被落了面子也不敢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只是脸上的笑容难免有些尴尬别扭,唯独那沈碧瑶丝毫不受影响,瞪着宁三娘道:“你怎么还不跳?” 宁三娘深深地低下头,惊惧、气愤、屈辱以及孤立无援的感觉让她泪意上涌,身体颤抖着。 沈碧瑶哼了一声,指挥两名黑甲侍卫:“你们两个,把她丢下去!” 黑甲侍卫领命上前,宁三娘急忙后退,撞在花灯的架子上,一只有力的手从斜后方伸出来,稳稳地扶着她的手臂,不久之前刚刚听到过的声音说道:“小心。” 宁三娘抬头,竟然是先前那位帮她抓住色鬼的少年,宁三娘心里一慌,急忙推了他一把,低声说道:“你快走,别管闲事!” 少年对她摇了摇头,望着英王妃:“王妃金安。” 英王妃勾着唇,并不说话。 少年低下头,没有波动的眼睛盯着沈碧瑶,面无表情的说道:“沈六小姐,请适可而止。” “病秧子,早死鬼,你管我!”沈碧瑶鼓着腮帮子,气哼哼的嘀咕。 少年面色不变,冷声道:“我就算是个病秧子,教训你一通看你爹敢不敢来找我算账!” 沈碧瑶明显是认得这少年的,而且还有些怕她,不过仗着英王妃在身边才会把平时绝不敢说出口的话当面骂出来,被少年明目张胆的威胁了一句,立刻吓的往英王妃身后躲。 英王妃哼了一声,怫然不悦:“秦世孙好大的派头,有没有把本王妃放在眼里?” 少年抬抬眼皮,不紧不慢的说:“还请王妃示下,要怎么才能把一个大活人放在眼睛里?本公子实在做不到。” 宁三娘呆了呆,秦世孙?哪个秦世孙? 英王妃眼睛里闪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她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面上带着讥讽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没有长辈教导,本王妃不与你计较。秦老夫人毕竟是一介女流之辈,难为她教出这么一个不敬长辈没有教养的东西。” 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侮辱祖母! 秦琅华被激怒了。 电光火石之间,宁三娘想到了秦琅华的身份,他是秦国公的后人!是为护琼州一方平安族中子侄后辈还有诸多女眷三百多人全都战死的秦国公! 她怎么敢! 宁三娘心中涌起巨大愤怒和痛恨,她大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秦老将军的后人,你享尽的荣华富贵都是秦老将军和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你这样欺辱他的后人,欺辱秦老夫人,你会遭报应的!” 大齐的百姓没有人不知道秦老将军,当年琼州一战的惨烈仿佛就在昨天,秦老将军和家族三百多人战死的消息是和捷报一同传回京城的,可以说,大齐数十年的繁荣平定完全是秦老将军一家和众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胜则胜,然而代价的惨烈却深深地烙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百姓对秦老将军都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一听到有人欺负秦老将军的后人,大家纷纷带着愤怒的情绪往这边看来。 英王妃勃然大怒,她身边伺候的心腹向来会看主人脸色,当下扬手便朝宁三娘脸上狠狠地掴下,秦琅华拉着宁三娘躲开了这一掌,双眼发红,喘气粗重,捏着拳头拼命的克制着自己。 “小贱0人,你还敢躲!”英王妃心腹一下落空,唯恐在主人面前丢了脸,恼羞成怒,竟然伸手想从秦琅华手中把宁三娘夺过来。 一个充满了不悦的声音大声喝道:“喂,干什么?中秋佳节聚众闹事想挨揍吗!”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个子极高一身行伍式样黑袍的俊美……女子艰难的从人群中挤出来,立刻站直后一脸冷肃的表情,有如实质的视线给人一种刀剑金戈染血战场的锐气和凶气,冷沉沉的从众女以及黑甲侍卫身上扫过。 这些养在深宅,娇生惯养,从未见过真刀真枪的女人如何能承受的住这样的目光,饶是英王妃内心也不由得颤了下。 众人只见这女子目光把在场的人扫了一遍,神色尤为严厉:“朝廷禁令,中秋佳节,除巡防军和办案公差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带兵器在城中行走!你们当朝廷禁令都是屎吗?!” 所有人:“……” 英王妃从未被人如此无视过,脸色有些发青,正要开口,那女子忽然大吼道:“还不快滚!你们这些刁民,要本官把你们全都抓起来吗?” 英王妃:“你……” 卓文静背对着她,指着其中一名脸色僵硬的黑甲卫:“我管你们是谁的亲兵,天大地大朝廷最大,朝廷就是皇上,尔等刁民,本官数三下你们速速离去!” 宁三娘看着一言一行一个眼神都是戏的卓文静,风中凌乱。 这样真的好吗? 那可是王妃啊!得罪了王妃就等于得罪了王爷,卓姑娘,会不会太嚣张了啊啊啊啊! 似乎有所察觉,卓文静转头对宁三娘笑了一下,满不在乎,眼神不羁,一副“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安慰表情。 对啊,我该相信她的。 宁三娘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卓文静看着岿然不动的黑甲侍卫,再看看脸色铁青目光冰冷的英王妃,嗤的笑了一声,语调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气出丹田,声音洪亮到足以让整条街的百姓听清楚:“夜巡官在此,各位父老乡亲听我口令,以这些带着武器的刁民为参照,后退十步给本官腾出空间!” 某些名词没听明白不妨碍民众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纷纷后退离这些黑甲卫士有多远算多远,知道这位夜巡人厉害的都目带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看着英王妃一众人,只是听说未曾亲眼见过的则抱着好奇和期待等着看这位大齐唯一的一位武职女官究竟哪里厉害了。 卓文静扫了一圈警惕的黑甲侍卫,脸上没什么表情,无端的给人一种唯我独尊的霸道和狂妄:“不想滚,就爬着走吧。” 秦琅华:“……” 宁三娘:“……”秦世孙你听我说其实她平时不这样的真的……我为什么要解释这个?宁三娘很想捂脸。 对卓文静越来越熟悉的宁三娘不忍直视,可黑甲卫却把这个当成了挑衅,是个男的都有血性,不能容忍被一个女人如此轻视。 他们内心的愤怒被挑起。 看是你这个传言中夜巡人厉害,还是我们七十二骑可灭一城的黑甲卫更胜一筹! 空气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氛,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 整条街不知从何时开始安静了下来,无论远的近的高处的低处的百姓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 谁也不知道这场战斗究竟是怎么开始的,没有过多的花样,灯火阑珊中弥漫的杀气来自黑甲卫,而那个黑衣女子并不见得多么狠辣拼命,她用的手段直接而有效,她说过的话变成了事实,当尘埃落定,十名黑甲卫,连同英王二十名亲兵护卫全都趴在了地上,完美阐释了“不想滚,就爬着走”的含义。 不知多少看到这一架的热血年轻人内心都被羊驼刷屏了。 尼玛早听说夜巡人厉害,可没想到她这么帅啊! 夜巡官大人你还缺小弟吗?!会做饭洗衣包暖床的那种啊! 小伙子们春心荡漾,众人也给这位夜巡人的一言不合就揍的你爹妈都不认识的作风跪了,有人兴奋,有人却又惊又怒又怕的快要晕过去了。 放肆!放肆!简直放肆! 英王妃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和委屈,全身都不住的发抖,关键时刻簇拥着她的一群贵女更是靠不住,架打起来的到处都是她们的尖叫声,终于打完了看着遍地半死不活的侍卫她们只有吓的流眼泪的份,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卓文静自认算是个怜香惜玉的,她对众女安抚一笑:“各位夫人小姐莫怕,本官这就找人送你们回家,今日叫各位受惊了,改日定当亲自上门赔罪道歉。” 看到她笑,众女却哆嗦的更厉害了,还要上门赔罪?!她们内心尖叫:不不不千万不要来!然而卓文静的样子不像是玩笑话,好像她真的会上门赔罪似的。吓得众女连忙摇头口称不用。 卓文静只是笑,真的拜托周围的百姓找来了轿子,好言好语态度温柔的请她们上轿,众女心里当然是迫不及待希望能够马上离开的,可顾忌着英王妃,犹豫不定。 还是其中一名女子鼓起勇气向英王妃告辞,顾不得英王妃有什么反应,匆匆上轿。其她人有样学样,最后在场的便只剩下英王妃和几个侍女婆子,以及无论如何都不敢走的沈六小姐。 49.第 49 章 把想走的都送走了之后,兵马司昭武营值守的军士也到了现场,卓文静直接吩咐:“把他们的兵器都收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英王妃嘴唇哆嗦着,厉声道:“我看谁敢!你到底知不知道――” “快点动手啊!一个个慢吞吞有气无力没吃饭还是怎么着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效率,训练你们的教头是谁让他过来本官一定要跟他好好聊一聊!”卓文静状似大怒喝骂完全盖过了英王妃的声音,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蹦出来,半点停顿都没有,让人没法插话。 卓文静开始夜巡后白天去兵马司就没那么勤快了,不过只要一去就会顺手把这些年轻力盛的汉子们可劲儿的一通折腾,大家跟她也熟,知道她是什么脾气,被一通“喝骂”好似被吓到了一般个个手脚极其麻利收了兵器便一溜烟的跑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器被夺走的侍卫们瞪着眼睛都要吐血了。 卓文静这才回过头笑着对英王妃说:“这位夫人,您住哪里?本官叫人送您回府可好?” 英王妃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卓文静,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 卓文静纳闷儿的看着她,回头目瞪口呆的秦琅华和宁三娘很嫌弃的挥手:“喂,你们两个小孩子看什么看,去去去,一边玩儿去!该回家回家,瞎凑什么热闹,各位朋友也都散了吧,中秋佳节,别让这点小事扰了大伙的兴致!” 宁三娘回过神,连忙拉着一脸懵逼的秦琅华,飞快的没入人群中不见了,其他百姓见好就收,也怕继续呆着有麻烦,都很给面子的散了。 英王妃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身边的婆子侍女惊呼着扶住了她,连声叫着“王妃”,还有人喊:“快去叫王爷!”先前并不清楚英王妃身份的人听到“王妃”“王爷”更是唯恐避之不及,能绕路就绕路,是以虽然没了侍卫们开路,这一路段上的游人反而比别的地方都要稀少。 被揍翻的侍卫们没那么快缓过来,有心无力,那些婆子侍女只能自己跑去叫人,这么一来英王妃身边伺候的人就没剩几个了。 到底皇家媳妇儿,这么昏倒在大街上没人管也不好看,卓文静走上前,无视惊恐的叫“你要做什么”的侍女,弯腰把英王妃打横抱起,和善的对她们笑了笑:“要把夫人送到哪里,烦请带路吧。” 就好像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她只是个热心肠乐于助人的好人似的。 英王妃的陪嫁李氏,也就是之前伸手打宁三娘的女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满地起不来的侍卫,只能咬了牙,把卓文静往车驾停留的地方带,心说到了地方若是王爷还没来,就想办法把此女哄去王府,王府有重兵把守,只要她一进去就算再厉害也插翅难逃,等王爷回来就是她的死期! 可怜了英王妃,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信任的陪嫁和侍女们竟然由着给她气受让她丢尽脸面的女人抱她一路,只怕还得再气晕过去一次。 英王府的车驾在河边的一处空地上停放着。 码头停靠着一艘灯火通明极尽华美的画舫,画舫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隐约能够看到弹奏起舞助兴的舞姬伶人的身影,旖旎艳丽的歌声伴着乐声飘荡在河面上,船上绣衣朱履,觥筹交错,空气中充斥着纸醉金迷的颓靡奢华。 画舫外有着护甲佩刀的兵士把守,风格与卓文静之前交手的那些人相同,想来应该是英王府的亲兵了。 找英王报信去的侍女垂头丧气的回来,竟然是连英王的面也没见着。 气的李氏大骂:“没用的东西!” 卓文静微哂,满目同情的看着怀里的英王妃,心说既然你家王爷只顾享乐不管你,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也不废话,抱着英王妃放到了最华丽的那座大马车中,拍拍手:“好了,你们有车有马,应该不用我送了吧?” 李氏哪能让她这么容易走了,硬是挤出一个笑容:“这位姑娘……” 卓文静严肃:“大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李氏表情扭曲一下:“大人,您看,我们王妃的侍卫都被您……都不在,能否麻烦您护送王妃回府?” 卓文静笑:“不能。” 李氏:“……” “今夜兵马司巡逻加倍,很安全,你们尽管放心的回吧,我告辞了。”卓文静挥一挥衣袖,快步离开,李氏挽留的话堵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脸上的表情简直像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以形容。 沈六小姐憋了半天,盯着卓文静隐没在河岸杨柳间小路上的背影,忍不住问道:“这女人到底是谁啊,好嚣张!一点女子的模样都没有,真粗俗,哼。” 李氏眼中也露出鄙夷愤恨的神色,赞同道:“可不是嘛,女子当以柔顺安静为美,天底下的女人哪有她这般去跟男人抢官做的,成日跟一群莽汉混在一处,深更半夜还要在城中瞎晃荡,跟那些无赖流氓打架,连杀人案都能让她碰上,真是晦气!怪不得没爹没娘一把年纪也没人要呢,哼。” 沈六小姐听的目瞪口呆,迷糊道:“李姑姑,你还没说她是谁呢,干什么叫她大人?”沈六小姐成日里一门心思的和姐姐妹妹们一起玩乐,聊的都是女孩儿家喜欢的东西,什么花花草草什么首饰裙子,家里的大人们压根不会把外面发生的大事讲给她听,是以并不知道什么兵马司昭武校尉什么夜巡人,看到卓文静一介女子自称本官,兵马司的军爷也都乖乖听她调令,尽管嘴上说卓文静粗鲁,心中对她其实是充满了好奇的。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李氏道,“六小姐,先把王妃送回府,路上奴婢再讲给您听好吧?” “那好吧。”沈碧瑶才想到车驾中躺着的英王妃,想到自己这位出身尊贵的姨母变成这样都是拜卓文静所赐,以后姨母和那女子之间肯定是不共戴天的,她可不能在姨母面前过多的表现出对那个女子的好奇,还是趁着姨母没醒赶紧让李氏先对她说清楚了才好。 沈碧瑶完全忘记英王妃遭此劫难的起因说到底还是她非得教训宁三娘所致,如果英王妃因为这个和卓文静“不共戴天”,她就不会遭到迁怒了吗?无论如何以后都别想英王妃像以前那样宠她了。 岸边的垂杨柳随着夜风摇摆,投下重重叠叠的树影,清幽静谧,远处的街市上热闹的人声和漂亮的灯火遥远的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卓文静已经在这里来来回回的绕了几十个圈子,速度时快时慢,在树木间无规律的穿梭绕行,身影一时消失一时出现。跟在后面的人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人家是故意遛他们玩儿呢,只能放弃继续隐藏身形暗中观察,可令人气恼的是无论他们怎么加速追赶总是跟不上她的脚步,只能张口喊道:“姑娘,请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技不如人,只能靠喊的求人家停下来等等他们说出去实在是丢人,然而和主人交代的事情比起来脸面又算什么。 他们想着,喊都喊了,总该停下来听他们说上两句了吧? 谁知道前面那姑娘就像没听到似的,该跑继续跑,让他们全力以赴才能勉强不被落下,又不至于跟丢,等到他们累了个半死,两条腿都有些发软了,那姑娘才停下来回头问了一句:“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是你们吗?” 所谓的“刚刚”完全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了好么! 甲六虽然只是一名影卫,但他跟着英王出生入死,应对过各路暗杀阴谋诡计,也上过战场奋战杀敌,不管走到哪里只要亮出身份,大大小小的官员哪个不对他们毕恭毕敬,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耍过!最窝火的是光是这份耐力和速度他们就被人家给甩了一大截,这就很让他们这些对实力格外自负的感到十分的挫败了。 想到王爷的吩咐,甲六也没跟卓文静摆谱,客客气气的说:“卓姑娘,我家主人英王殿下有请,劳烦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我想问清楚,你家主人是以什么身份什么名义来请我的。”卓文静笑问,“如果是以当朝王爷的身份邀我赏月共度佳节的话那就不必了,谢谢英王殿下好意,我还得回去陪家里人,如果是以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命令本官前去拜见,那么本官自然不能违抗元帅的命令。” 甲六:“……”尼玛不就是请你过去聊聊天而已用的着这么为难老子吗?!他敢打赌要是他老老实实说是前者,这姑娘肯定转身走人,压根不会买他们元帅的面子。如果说是后者,人是“请”到了,给他们元帅听到了指不定怎么心塞啊! 同甲六一起来的甲十一忽然说了句:“若是以兵马大元帅的身份请卓大人喝酒赏月呢?” 甲六:“……”有什么区别吗?!你以为换个说法这姑娘就会乖乖跟你了吗?怎么可能! 卓文静欣然:“恭敬不如从命。” 甲六:“……”一定是看十一长的好! 英王和卓文静想象中的不一样。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英王妃那种“我是王妃我尊贵,你等贱民都要匍匐跪舔”的样子,英王也不会是性格多好的人,后来英王妃被气晕侍女找英王报信,结果人英王压根不搭理该继续享乐就继续享乐的冷漠行为更加证实了卓文静的猜测。 就算是兵马大元帅也不妨碍他是个人品不怎么样的渣渣对吧,卓文静对他没期待,自然也没有任何意见。 英王常驻边关,在秦老将军之后牢牢地守着琼州,他年少成名,据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虽然同是龙子,不过好像是因为生母出身低微的缘故一辈子与皇位无缘,好在他兄弟是个心胸格外宽广能够容人的仁明之君,最终让他做了大齐的兵马大元帅,英王也不负所托,兢兢业业,本本分分,从来没闹过任何幺蛾子给他皇兄添堵。 据卓君兰说皇帝和英王的关系还挺好的。 在亲眼看到英王本人之前卓文静对英王的一切传言都持保留态度,等卓文静亲眼看到英王,就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当不了皇帝了。 英王和皇帝长的毫无相似之处,五官轮廓较深,眼眸的颜色在灯光下看起来很浅,头发带着卷,这显然不是纯正的中原人的长相。 卓君兰可没说过英王的生母是外族女子。 她被请进门的时候英王盘腿坐在露台上正往嘴里抛花生吃,一接一个准,盘子里只剩下了了数粒,如果给唐非看了肯定会说好厉害,卓文静却觉得这种行为有点蠢。 “下官……”卓文静装模作样,正要见礼,英王头也不回的说道,“你等等,还有几粒。” 卓文静一头黑线的看着英王把剩下的几颗花生米全都用相同的方式抛入口中吃了,然后才站起来拍打两下衣服:“本帅看过你呈递给皇上的练兵之法,卓非是吧,你实力很强,人也不错,窝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太屈才了,跟本帅去琼州打仗吧。”他声音低沉醇厚,很有磁性,说话沉稳有力,毫不拖泥带水,是个心志坚定有决断的人。 这画风变得太快饶是卓文静也有点懵逼。 她注意英王自称“本帅”,称呼皇上的时候就是“皇上”而非“皇兄”,这是把自己放在臣子的位置上。 啊,对了,英王妃的事情他居然一句没提,所以找她过来就是特意撬墙角来了吗? 卓文静回过神来,她当然不可能因为英王一句话就打乱自己的安排跟他去边关,说句不客气的,现在边关无战事,小型的冲0突和战争可能有,英王完全可以应付的来,她去了难道就有用武之地了吗?再说了她当然不会看轻自己,可那些个文臣酸儒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她一个女人去军中的,这英王也太任性了点。 卓文静拒绝:“暂时不想去。” 英王:“本帅准你带家眷,那个男孩子,叫什么来着……机关做的很好的,皇上不是让他在研制农具吗?大材小用了,让他到本帅军中研制攻城守城的工具还有神兵利器。” 卓文静特别想知道这英王脑子是不是有坑,她脑门上垂下一排黑线:“元帅,您觉得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英王霸气的说道,“本帅跟皇上要人,皇上肯定会给的。” “大臣呢?” “那些细胳膊细腿的白斩鸡吗?”英王满不在乎,自信的说,“皇上会摆平的。” “……” 卓文静忽然觉得,皇帝之所以让英王做兵马大元帅,一定是被这脑子有坑的货给烦的,一个元帅打发他到边关去又能替他受江山社稷还能眼不见为净,多好。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英王没耐心的问。 你给我时间考虑了吗?! 卓文静隐忍着抓狂的情绪再次拒绝:“不,元帅,暂时没打算。” 英王沉默半晌,摆摆手:“那算了,你走吧。” “……” 卓文静表情凌乱的从房间里走出去,甲六和甲十一早在门外等着,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甲六立刻露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卓姑娘,我送你。” 卓文静怎么看都觉得他脸上的笑容碍眼,整了整脸色,语气平板无波的说道:“不必了,我认得路。” “没我们带路黑甲卫是不会放行的。”甲六笑的更灿烂了,“保护王妃的都是黑甲卫中最低等杂兵,这里的才是真正的黑甲卫,擅长利用阵法配合制敌,单打独斗再厉害陷入他们的阵法中也够呛。” “那请带路吧。”卓文静从善如流,下楼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些黑甲卫,同是黑甲,和英王妃身边的那些样式有着区别,目光炯炯有神,精光外露,的确不凡。 她提供的方法的确能提高军队的整体素质,但论排兵布阵她可就不怎么懂了,卓文静深知甲六的话说的很对,有时候凭借精妙默契的配合弱者也能困死强者。卓文静内心蠢蠢欲动,她从来没见过现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八卦阵法之流到底有多厉害的,眼前就有现成的倒是让她很想领教一下,看她到底能不能破解。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卓文静好颜悦色的问甲六。 甲六警惕:“姑娘太客气了,我不是什么大人,叫我甲六便是。” “贾?哪个jia” “甲乙丙丁的甲。” “那这位兄弟呢?”卓文静问甲十一。 甲六看着兄弟清秀可人的脸蛋,心说这姑娘不会真看上十一了吧? 甲十一没甲六想那么多,说:“我是甲十一。” 甲六等甲十一报上姓名,等着卓文静的下文,直到上了岸,卓文静告辞离开,甲六才不可置信的看着身边的甲十一问道:“就这样?” 甲十一莫名其妙:“要不然你还想怎么?”说完不理他,径自回了画舫。 卓文静也是心血来潮,想试一试黑甲卫的阵法,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不恰当的念头,因此才会问了甲六甲十一的名字后就没了下文。 “元帅,她已经走了。” 英王一脸烦恼的样子:“甲六,你说怎么才能把她变成本帅的人?” 甲六不怕死的说:“这简单呀,您娶了她不就行了。” 英王一脚踹过去:“滚滚滚,什么馊主意,娶回家等着她哪天晚上一刀割了本帅的头吗?” 甲六咋舌,小声嘀咕:“乖乖的,这姑娘有这么辣手吗?”他纳闷儿的看着英王,“元帅,您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她变成我们的人啊?” 甲十一同样眼带好奇的看着英王。 英王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那是种焦躁、困惑、忧心还有迷茫和怀疑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显得万分纠结和郁闷,他来回走了几步,不知不觉在露台上停下,抬眼瞧着天上的圆盘似的月亮,不知道被触动了什么,那张棱角分明充满男子汉的阳刚气的脸庞上竟然流露出一种可以称得上悲伤的情绪,他转过脸望着生死相伴的两名影卫,低声说了一句让甲六和甲十一不寒而栗的话: “麟儿是被王妃害死的。” “元帅,慎言!”甲六头皮炸起,眼神透着惊惧和莫名的悲色,声音都有些发颤,“小世子为王妃所出,王妃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亲生……” 孩子。 甲六的话在英王的冰冷的视线中消失了,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心口发冷,遍体生寒。 50.第 50 章 那天晚上卓文静从画舫离开后先去确认宁三娘已经平安到家,没继续游玩,拎着小兔子花灯直接回家去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唐非和不明跟着寇平几个疯玩到了很晚才回去,卓文静没等到他,便把小兔子花灯挂在唐非门口,想着他看到小兔子时脸上可能有的开心表情,也不由得会心而笑。 文弗和卓君兰尚未歇下,卓文静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讲给他们听,又请文弗送赔礼给那几家女子。文弗应了,虽然不是一路人,也没必要与人交恶,赔礼是什么不重要,只是一个让她们安心的态度罢了。至于英王妃哪怕没英王的态度也不必担心,卓文静行事虽然促狭蔫坏,仔细一想其实师出有名理直气壮的,相比之下英王妃在街市上的行径言语可就不怎么妥当了,哪怕告到宫里去被责骂的也只会是她。 提到如今的英王妃,文弗有些感伤:“她从前是个很好的人。”她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是低声感叹,“造化弄人。” 卓文静一脸惊诧,能让她娘说好的那一定是真的好,英王妃那德行,可能吗? “难道她受过什么刺激所以性情大变?”卓文静起了好奇心,“娘,你讲讲呗。” 这种事情不是秘密,文弗没什么好瞒的,便实话告诉了她。 要说还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英王人在琼州,两地分离对他们夫妻而言已是常态。英王妃性情豁达,兼之有儿子相伴,哪怕丈夫常年不在家对她的生活似乎也造不成任何影响。天气好的时候常常能看到她带着年仅四岁的小世子出门游玩,要么就是宴请娇客到府上作伴玩耍,文弗也常在受邀之列。 卓文静一头黑线,这不是豁达,这是压根没把英王放在心上吧,丈夫不在日子过的反而这么滋润。 文弗还说,英王妃待人宽和,出手大方,还特别喜欢喝酒。 卓文静无语:“不会千杯不醉吧?” 文弗想到那时候的英王妃忍俊不禁:“不,一杯就醉,只是喝再多都不会醉倒,也不知酒量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脸上笑容淡了,“最后还是这酒害了她。” 五年前也是中秋这一阵,英王妃独自饮酒,不慎落水,王府下人听到呼救声后把她救起,之后她昏迷了七八日之久,待她神志清醒过来却说她是为了救儿子才跳下水去的。此时其他人才知道从王妃落水后就失踪的小世子在哪里,等他们把小世子打捞上来,那个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尸体被水泡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英王妃得此噩耗当场就崩溃了,缠绵病榻几月有余,期间英王得了皇帝的特许日夜不停的从琼州赶回来,在京城呆了几日,和英王妃两个大闹了一场又离开回了琼州。. 并不是英王怨恨妻子,不体谅她,而是英王妃莫名迁怒英王,只要英王一出现就杯盘茶盏甚至是剪刀全往他身上招呼,状若疯癫,差点戳瞎了英王一只眼睛。闹成这样,哪怕事情都发生在王府也免不了会往外传,何况卓君兰还亲眼见到过那时候的英王,印象中开朗爱笑性情爽直的男人,脸上都是淤伤和血痕,眼底发青,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平静,却让人觉得悲伤。 那个时候的英王已经成名几年,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躲不过一个病弱女子投掷的东西,除非他根本没躲。 皇帝对他这个兄弟又心疼又生气又无奈,作为夭折了几个孩子的过来人而言他能够体会英王的心情,又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与英王谈过一场之后打发他回琼州。至于英王妃整个人性情大变,平时闭门谢客,英王一回来就发疯,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年英王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一直到这次中秋皇帝语气强硬的写信叫他滚回来,他才回京。 卓文静想到英王那个人,实在是没办法和“开朗爱笑”这四个字联系到一块,他压根就没笑过,连冷笑都没有,当然也完全看不出为情所伤之类的忧郁和悲伤,往嘴里扔着花生吃的样子简直又二又蠢,一点都不像大元帅。 还有文弗讲的五年前发生的悲剧,在卓文静看来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不过她深知以讹传讹的道理,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又是别人家的事情,真相如何谁又能说清楚呢?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卓文静故意打了个哈欠表示困了,把空间留给父母便回房睡了。 她一夜不睡也不困,脑袋挨了枕头也能马上睡着,而秦国公府,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秦琅华一到家中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喊道:“奶奶!奶奶!” “乖孙,出什么事了?”一个拄着拐杖满头银发的老夫人疾步从房内走出,护院家仆们看到她走得急,还被绊了一下,都吓得不轻,这个说“小心”,那个说“老夫人您慢些”,离近的侍女们赶紧上前去扶,不过都没一个身材高大的姑娘动作快。 “奶奶,您小心点。”这姑娘的身量极高,竟和卓文静不相上下。 不过卓文静那叫高挑,女性特征明显,或许有时候身高气质上会令人一时迷惑,但她长的真不像男人。 而眼前这姑娘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她的体型过于强健了一些,宽肩窄腰,眉峰凌厉,眼睛狭长,鼻梁高挺,五官虽然不丑然而生在女性的脸上就很尴尬了,正所谓女生男相,若不是那傲人的胸脯,说她是男人谁也不会怀疑。 “小弟,你有话不能慢慢说啊,害的奶奶着急!”她身后还有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站着,和先前的姑娘都是一个模式,个头虽然没那么高,还是会给人一种男性一样“人高马大”的感觉,五官同样生的过分英气,除了声音和胸之外连脸上的神态也很难找到女孩儿家的感觉。 她们正是秦琅华的三个姐姐,秦宝城,秦宝关,以及秦宝州。 秦琅华连忙道歉:“怪我不好,奶奶,大姐二姐三姐,我们进去说吧。”一到房间里,等只剩下亲人在场,秦琅华再也按捺不住兴奋的说道,“我,我今晚打瞌睡了,走在路上差点睡着!” 这话要是给旁人听到了一定会觉得秦琅华有病,打瞌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人要是困极了走着走着睡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谁会这么兴奋激动的跟中状元了一样,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奇怪的是秦老夫人还有秦家三姐妹都一副很是惊喜的模样,秦老夫人居然还问:“那你睡着了吗?” 他大姐二姐都也着急的问:“对啊,小弟,你睡着了没有啊?” 只有一个秦宝州智商还在线,无语道:“他要是睡着了今晚还能回来吗?大街上就过夜去了。奶奶您别急,听小弟说说是怎么回事。” 不怪一家人这么激动,实在是秦琅华被怪病折磨了一年多,彻夜失眠,哪怕困极了累极了也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有一点点声音都能把他惊醒,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头疼的毛病,头疼起来秦琅华都恨不得拿刀把自个儿的脑袋砍下来一了百了,连邓九如都没法治,还说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秦琅华恐怕撑不了多久。 秦琅华做了最坏的打算,瞒着秦老夫人和三个姐姐开始安排他的身后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找他自小就失散的五弟。 五弟丢的时候还是个婴儿,而且是在从琼州回京城的路上丢失的,这么多年了虽然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寻找五弟的下落,可内心其实已经不抱希望,茫茫人海,五弟身上又没有任何胎记证明,怕是遇到了也相逢不相识。 秦琅华用了以前他绝对不会用的方法,他综合自己和姐姐们的五官特征画了一张画像,颇费周折才找到地下黑市,重金悬赏,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企图用这种方式等待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奇迹降临。在地下黑市财富露白是很冒险的行为,而秦琅华的运气似乎从这之后开始转好,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奇迹真的降临了,所以他才会在麻烦缠上来之前及时抽身。 亲眼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秦琅华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他随手画的一幅画,画上的人竟然真的存在。秦琅华立刻让亲随去查,在结果出来之前他只能按捺着内心的焦灼和不安等待着,他甚至不敢离那名少年太近,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前去和他相认吓坏他,更怕希望落空。 秦琅华心中烦闷,加上被失眠症折磨更是痛苦,便趁着中秋独自出门散心。 他完全没想到那女孩儿会是那样的反应,打了他一巴掌,虽然打错人了,可秦琅华心里却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一直以为除了自家姐姐和那位神奇的昭武女校尉,其她女孩子都是他见过的那种花一样娇柔需要人用心保护的类型……还是说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勇猛了吗?打人不用巴掌用拳头的啊。 秦琅华看着被打的血泪满面又被狠踢一脚的登徒子瞬间觉得这姑娘打自己一巴掌真是手下留情了。 与她分开之后秦琅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见过那个女孩子的,她和那位姓卓的昭武校尉似乎关系很好。秦琅华没想到一个晚上他会碰到宁三娘两次,后面发生的事情真是出乎意料,秦琅华着实被那位卓校尉给惊的傻掉了,后来被宁三娘机灵的拉着跑了好远才回过神。 行人稀少,阑珊的灯火仿佛离的很远,四周安静的可以只能听到夜风拂过树叶的哗哗声。 秦琅华听着宁三娘的带着喘息和说话声,脑子忽然变得有些迟钝,然后他打了个第一个哈欠。 当时宁三娘的手拉着他的手,开始谁也没察觉到这一点,直到秦琅华迷迷糊糊中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因为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摔倒而惊醒,宁三娘连忙扶住他,受了惊吓的说道:“你怎么困成这样?” 然后意识到他们的手拉在一起,而她还亲密的扶着他的胳膊,连忙分开。 随后那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的睡意又缓缓的褪去,他仍然困倦疲惫,却和之前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一样,纵使立刻舒舒服服的躺下,纵使在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中,也根本没办法彻底的睡着。 “然后呢?你就放那姑娘走了啊?!”秦宝州不淡定的大叫。 秦琅华道:“三姐你小点声,给人听到了对人家姑娘不好。我我我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秦宝州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得,明天上门提亲吧。”虽然嘴上嫌弃,脸上却满是喜色。 秦老夫人也道:“对对对,上门提亲。” 秦宝关无奈:“奶奶,小妹,你们急什么啊,万一人家姑娘许了人家怎么办?” “这个没有。”秦琅华小声说。 一家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秦琅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却死活不肯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咳嗽一声:“不管怎么说,要人家姑娘答应了才行,万一人家看不上我呢。” 一家人看着他的样子都无语了。 51.第 51 章 秦老夫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孙儿是百里挑一的好男儿,哪个姑娘会看不上你?你且放心,明日奶奶就叫人上门提亲,只要能让我孙儿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出身不好也不打紧,进门她就是正房夫人。(.棉、花‘糖’小‘说’)” 秦老夫人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求那姑娘救他孙子一命,不行她就亲自出马,不信还有人能拒绝的了她。 中秋第二日宁三娘不用去随园食府,因为和卓文静约好了今天仍然一起游玩,所以一大早就起床先把早饭家务都做了,刚刚和奶奶吃了早饭,正等着卓文静过来,就听到有人在外头喊:“有人在家吗?” 宁三娘听着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纳闷儿道:“谁啊,一大早的。”正要去开门,被宁婆婆拦住,“你去屋里带着,奶奶看看去。” 宁婆婆也不管宁三娘听进去了没,抢先一步走过去开门,门一开就看到外头一个体态发福满脸笑容的中年妇人,对方见了宁婆婆热情的问道:“这是宁家吧?那您就是宁老夫人了。” 宁婆婆生平头一次被人叫做“老夫人”,连忙摆摆手:“不敢不敢,老婆子哪里是什么老夫人,您有什么事啊?” “好事啊,天大的好事!”这中年女人眉开眼笑,看到宁婆婆脸上困扰的表情,连忙道,“哎呦,您看我这记性,还没告诉您我是谁呢,我姓王,是这一片的官媒,有人来托我给你家孙女说亲呢!您看我们是不是到里面再说?” 宁婆婆满头雾水,琢磨着对方是不是找错人了,想着上门即是客,这种话题也不好在门口说,便把王婆子往里面请,同时问出心中的疑惑。 王婆子摆手:“您且放心吧,人家说的清清楚楚,就是你家,大婶子你先坐好了,等我说出来是哪家保管你比那些中状元的书生还要高兴!” 宁三娘一听到说媒,就连忙躲到房间里去了,隔着帘子偷偷的听王婆子和她奶奶的对话,皱着眉头,脸上没半点高兴或是羞涩的神态。 听王婆子语气里的意思提亲的那家恐怕也不是小门小户的普通人家,对方既然来提亲那一定是事先打听清楚了,她自己的名声心里清楚的很,如果真是富贵人家多半是想她做妾……不过娶个妾室也要特意请官媒来说吗? 宁三娘凝神倾听。 王婆子语气极其夸张的说道:“是国公府啊!秦国公府您知道吧?不知道也没关系,您肯定知道秦老将军是谁,对啊,没错就是那位一家子殉国只剩下请老妇人和几个孙子孙女还活下来的秦老将军!” 秦老将军的名号如雷贯耳,宁婆婆当然知道,当下唬的不轻,连忙道:“大妹子,那你肯定找错人了,国公府怎么能看上我们家的三娘!”宁婆婆坐不住了,“您可别乱说,弄错了,弄错了。” 宁三娘也惊呆了,只是她和奶奶想的不一样,昨晚上她才刚刚和秦琅华见过面,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所以她觉得秦国公府弄错的可能不太大,也没自恋到以为秦琅华突然就喜欢上她了。 她思来想去不明白是什么缘故,认真的回忆她和秦琅华相识之后的种种细节,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要说秦琅华前后态度变化,是从她扶他一把开始的,秦琅华怔怔的盯着她看了有一会儿,宁三娘还在心底埋怨他孟浪,此刻回忆起来秦琅华那副神态不可思议和惊讶多一些,后来非要一路送她回家,态度也不似先前那么自然。 宁三娘想不通,待她回过神宁婆婆正要把王婆子送出门去,后头说了什么话她全没听到,等看到奶奶眉开眼笑的回来,宁三娘心说坏了,忙问:“奶奶,您答应了?” 宁婆婆赶紧摇头:“没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不待宁三娘松口气,只听宁婆婆乐呵呵的说道:“哪有第一次说媒女方家里就立刻答应的道理,奶奶告诉她好好考虑考虑,明天再给她答复。”宁婆婆是真的高兴,“三娘啊,一定是你爹娘在天上保佑你,奶奶问清楚了,秦家娶你过门是当正头夫人的,秦老将军的后人奶奶放心,你以后能享福了……” “哎呀,奶奶!”宁三娘跺脚,来不及说什么提着裙子飞快的追出去,宁婆婆在身后喊她也不理。 幸好王婆子走的不算快,宁三娘终于在街口追上了她,气喘吁吁道:“王婶子,您等等。” 王婆子一回头便看到一个脸蛋红扑扑的漂亮姑娘,疑惑了一下,忽然笑道:“不说我说姑娘,找我王婆子准没错的,保管给你说一个如意郎君!” 宁三娘涨红了脸,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宁家的姑娘,麻烦您给国公府带个话,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 王婆子“哎呦”一声:“宁姑娘你别说笑了,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说的话哪能算数。”她乐道,“你知道秦国公府吧?我告诉你……” “婶子。”宁三娘平复了气息,打断她滔滔不绝的陈述,“您别说了,我没爹没娘,和奶奶相依为命,绝不会丢下奶奶嫁人的。麻烦您告诉秦老夫人,宁三娘无德无才,配不上秦小公子。”她施了一礼,不听王婆子张口欲言,转身便走,态度坚决的毫无回转的余地。 王婆子瞠目结舌,心说这可是甜香掉馅儿饼的大好事,答应了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况且秦家又不是其他表面光鲜内里一团乱的豪门巨富,家风严谨,就是秦家的三个姑奶奶虽然模样实在不能看,可在她看性子也是好的,嫁过去只要听话些也不会受欺负,这姑娘居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是不是傻? 还是说她知道秦小公子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 不该呀!秦小公子生病的事情她也是赶巧了才无意中窥得,却从来不敢多嘴乱传,这宁家姑娘就是普通老百姓,消息哪里能比得上她这个媒婆灵通,她以前都不知道的事情这宁姑娘怎么可能知道? 王婆子稀里糊涂,转念想自己就是媒人,无论事成不成反正她都尽力了,操那么多的心干什么?于是也不多想,赶去国公府给秦老夫人回复去了。 她走的风风火火,险些和一匹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撞上,骑马之人勒住缰绳匆忙避开,堪堪从她身边擦过去,饶是如此也把王婆子给吓了一跳,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抬起头来想看一看是什么人。 那人也正好调转马头,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啊大婶,吓着您了。” 骑在马上的是名英姿飒爽的黑衣女子,她黑而直的长发扎成一束马尾,随意的搭在胸前,一双含笑的眼睛又明又亮,盛着秋日的阳光,闪着水润清澈的光泽,正应了明眸善睐四个字。 王婆子做了十几年的官媒,为京城达官贵人说过的亲事不计其数,见过的各色女子多不胜数,可都没有眼前的这个让人觉得舒服,脸上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就连那一双与当下流行的柳叶细眉完全不同的一字眉也瞧着分外的顺眼合适,五官组合在一起既俊且美,风流天成。 王婆子忍不住在心里赞了声好相貌,更觉她声音入耳也舒服的很,心中被马惊到的不快烟消云散,一张脸笑的像花儿似的:“不妨事,不妨事,婆子姓王,敢问姑娘贵姓啊?” 那女子神色诧异,随即道:“大婶您有什么事吗?” 王婆子一次没打听出来也不妥协,笑眯眯的说道:“姑娘你看啊,这京城这么大,百万来人,那么多人好端端的走着路,也不是说碰上就能碰上的,咱俩这可不就是缘分吗?” 女子看她的眼神登时诡异起来,有些想走的意思。 王婆子连忙道:“唉姑娘你等等,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京城里排名前十的官媒,不是我夸,但凡经过我手的男男女女成了亲之后哪对不是和和美美的,姑娘婆子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定没定亲?没定亲的话找我王婆子啊,保管给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女子满头黑线,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自夸和推销:“大婶我还有急事,先走了拜拜!”说完赶紧调头催马快走,她一转身坐在后面衣着鲜艳的小姑娘就暴露在王婆子的视线中,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面无表情,王婆子又被吓了一跳,看到那黑衣女子伸手往后摸那小女孩的动作才松口气。 哎哟,原来是活人呀……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 王婆子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自信的,半天没想到在哪里见过那小姑娘,嘀嘀咕咕的走了。 卓文静到了宁三娘家门外仍然心有余悸,不管是哪个年代,关心大龄未婚青年男女终身大事的大妈大婶都一样可怕,可这种连路上碰到的陌生人都不放过的也太丧心病狂了! 她下马,然后张开手臂对上马背上的小姑娘说:“来吧,妹妹。” 小姑娘满脸郁闷的瞧着她,卓文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来呀,宝贝儿。”小姑娘脸刷的红了,闭着眼睛从马上载下来,一头扎入她怀中。 卓文静哈哈笑,抱着“她”转了半圈,然后才把人放在地上,比了比对方还不到自己下巴的个头,怜悯的说:“半年没长个了吧,小矮子。” 唐非炸了,面红耳赤,眼睛异常明亮,怒气冲冲的瞪着她:长了!半寸! 卓文静摸摸他的头,敷衍道:“哦。” 唐非特别想学一学女孩子狠狠地跺跺脚什么的来表达一下他内心的愤懑,然而低下头看到身上的裙子,一下子就泄气了。 昨晚虽然和寇师父还有不明他们玩的很开心,不过他老想着卓文静,所以玩的不大尽兴。本来他是想今天总能卓文静一起出去玩了吧,谁知道卓文静又要去找宁三娘,还说带着他也可以,不过他到底是个男孩子不方便,让他扮成女孩。 唐非各种纠结,最后还是苦着脸妥协了。 卓文静高高兴兴的把自己穿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穿过的极具少女风的漂亮裙子找出来,给唐非梳两个包子头,扎着飘带,插了簪花,并且给他化了个淡妆,用口脂涂抹出桃花唇的效果,然后看着新出炉的“唐小妹”捂着肚子笑了个半死。 唐非简直出离的愤怒了,还以为卓文静把自己画成了个小妖怪,一照镜子,先呆了呆,而后更加愤怒:一点都不丑,笑p呀笑! 他真心觉得静静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莫名其妙,而且蔫坏蔫坏的。 老实被捉弄,唐非简直身心疲惫,以至于宁三娘看到他都忍不住笑起来:“这一脸不高兴的小妹妹是哪位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卓文静一本正经:“我的童养媳啊,你别打他主意。” 唐非:“!” 宁三娘:“……” 宁婆婆是认得卓文静的,哪怕自家孙女已经和她很熟了,面对着卓文静宁婆婆始终带着几分敬畏和不自在,是以打过招呼之后,宁婆婆就很自觉地回自个儿房里呆着了。 卓文静问宁三娘想先去哪个地方玩,宁三娘叹口气:“实在对不住,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今日我不便出门。”她怕秦家还会来人。 宁三娘也不瞒着卓文静,把一大早媒人上门如何提亲的事情说了一遍,她不会去怀疑秦家有任何坏心思,却知道整件事必然另有隐情。 真是怪了。 卓文静心中纳闷儿,因为她用的长0枪原本是属于秦老将军的,所以那之后她有特意去国公府拜会过秦老夫人,后来又从文弗那儿知道了一些秦家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秦琅华的失眠症。秦琅华到了定亲的年纪,就是因为这个病症不想拖累人家姑娘才迟迟没有议亲,昨天晚上看到的秦琅华也不像痊愈的样子,怎么会向三娘提亲呢? “昨天晚上我让你们离开后,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别管是什么,你都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看能不能找出原因。” 宁三娘对秦琅华有好感没错,却没有旖旎的心思,自然不会觉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便事无巨细的对卓文静讲了一遍。 卓文静听到宁三娘说秦琅华困的站着都差点睡着,一脸惊讶,仔细想了想宁三娘描述的情形,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卓文静皱着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好直接告诉你,我猜国公府还要来人,你等着吧,到时候直接问清楚就是了,他们会说实话的,那时候你再做决定不迟。” 宁三娘松了口气:“我就说秦小公子怎么可能看上我呢,若是因为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跟我提亲,这样未免太委屈他了。” 卓文静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明白秦家就算是实话实说了,宁三娘也绝对会毫无芥蒂的伸出援助之手不要任何回报的帮助人家,哪怕于她名声有损,也根本不带任何犹豫的。 这种事情上就能看得出宁三娘在某些观念上和卓文静的差距有多大。 换了卓文静,只要秦家人实话实说,以她对秦老将军的敬重以及秦家的好感,二话不说就帮了。可他们要是把主意打到她的终身大事上,想用这种一劳永逸的好办法来解决秦家公子的麻烦,别管有没有恶意卓文静多多少少都会被隔应那么一下,不至于翻脸,但以后也别想她再有什么好感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第二个像唐非一样和她三观如此接近的人,所以说除了唐非她也不可能和任何另外一个人共度余生。 卓文静收回思绪,只能告诉宁三娘:“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如果有麻烦尽管找我,我会帮你。” 宁三娘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暖意,她没有道谢,只是用力的点点头:“我记得了。” 卓文静先上马,然后才把唐非拉上来,自然坐在她身后。 唐非无比乖巧,不用提醒就抱着卓文静的腰稳稳的坐好。 宁三娘目送他们离去,恍惚忆起秦琅华的模样,似乎和刚刚的“女孩子”哪里有点相似。 52.第 52 章 卓文静辞别宁三娘,重新开始考虑要怎么打发这一天的时间。 原先的计划是游览京城比较著名的景点以及小吃街,都是她和唐非去过的,主要是照顾从未好好逛过京城的宁三娘多一点,现在当然用不着了,卓文静就问唐非是什么意思。 唐非想了想:划船行不行? 卓文静自然是没意见的,她怎么都行。 可惜天公不作美,等他们到了湖边,竟然起了风,天也跟着阴了下来,那些专门租船给游人的船家赶着召回湖面上的小船,哪里会租给他们,于是划船游湖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要下雨了吧?没带伞啊。”卓文静看了看天色,无奈道,“要不然回去吧。” 唐非闷闷不乐的点点头。 不曾想到秋天的雨也能来的这样急,两人连北城区都没走到,雨丝便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细细密密,在广阔的天地间交织成无边的雨幕,带着秋季特有的冰冷萧瑟。 雨虽然不大,可还有这样远的距离,到家里衣服只怕也要从外层湿到内层。 这时节淋了雨是要生病的,反正也不着急回家,卓文静索性领着唐非到边上的茶楼避雨,把马交给小二安置后直接到二楼寻了凭栏的雅座,叫了茶和小食,一边喝茶一边观察楼外绵绵秋雨中的屋舍街巷,缱绻平静,倒也别有一番惬意安然的滋味。 到楼内避雨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多数都呆在一楼的大堂,喜欢清静又不吝啬雅座多付的这几个差钱的才会在茶博士的引领下上二楼来。人多的地方总是免不了嘈杂,幸而楼内的客人只是用正常的音量说话,声音不大,楼上楼下的距离又一定程度的减弱了传上来的音量,不去刻意关注的话,也不会觉得吵。 过了一会儿,楼下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大,唐非拽了拽卓文静的袖子,往一边指了指。 卓文静往楼下看去,茶楼的伙计在大堂的东南角搭了个简易的台子,放了一张长桌,桌上一抚尺,一壶清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她隐约听到“说书”二字,随即侧耳倾听片刻,对唐非道:“待会儿有先生说书,他们在准备东西呢。” 唐非摇摇头,他指的不是楼下,而是二楼靠边的一张桌子,卓文静这一次才找准目标,看到那桌坐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女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那年轻女人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布衣布裙,面朝着楼下,只能看到一部分侧脸,那小孩儿坐在她旁边,两条小腿儿悬空,眼睛刚刚超过桌子的高度,一会儿左边看看,一会儿右边看看,怀里搂着个油纸包,手里抓着一个大栗子啃。 卓文静不认识那小孩儿,却认出了有过一面之缘又错过两次的年轻女人。 在人贩子一案中她自称贝夫人,卷宗中记录的名字是贝明舒,九华芙蓉城人。 九华不是国家,而是东海九大势力的统称,芙蓉城就是其中一大势力,任何一个国家的地图上都没有芙蓉城的具体位置,对于陆地上的人而言,九华是极其神秘的所在,而九华的居民也极少涉足陆地,卓文静还是头一次见到从九华而来的海上居民。(.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她本想走过去打声招呼,唐非会提醒她贝明舒在这里也是一个意思,结果她才站起来,楼下“啪”的一声类似惊堂木的声响,不管做什么的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东南角的说书人,卓文静也不好这时候过去跟人打招呼,默默地坐了回去。 说书人照例先说了开场白,然后慢悠悠的说道:“今日要讲的是一对双生姐妹花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开头在卓文静听来很老套,不过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就是了。 故事的开头,双胞胎姐妹才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很快她们就有了继母,继母理所当然的不喜欢这对姐妹,勉勉强强把她们养到六岁,接着怀孕生下了一个儿子。有了儿子后继母看这对姐妹就更加碍眼了,于是趁着丈夫不在家把姐妹俩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先扔掉了姐姐,再扔掉了妹妹。 姐姐运气不好,被人捡到后几经转手,最后卖到了一个戏班子里,而妹妹就幸运多了,被回乡探亲的一位大户人家的夫人捡到。这位夫人和丈夫成婚多年始终无子,妹妹相貌可爱性格乖巧讨人喜欢,那位夫人又始终找不到妹妹的爹娘,就认了她做养女,后来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仍然待妹妹视如己出。 十四年后妹妹长大成人,嫁做人妇,还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富足无忧,丈夫温柔体贴,而姐姐依然跟着戏班颠沛流离,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还因为年纪渐大唱戏也不如从前开始被班主嫌弃,因为她长的漂亮,班主暗地里计划把她卖给大户人家做妾。 就是在这时候这对姐妹相遇了。 两姐妹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一个是身不由己的戏子,一个是端庄优雅的贵夫人,妹妹不认识姐姐,姐姐却知道自己有个失散的姐妹,看到妹妹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下了台之后姐姐想办法避开其他人悄悄地和妹妹相认,妹妹虽然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和亲人,却知道自己是养母捡来的,看到了姐姐妆容下的脸便毫不犹豫的把姐姐从班主手上买了过来。 从那天之后姐姐便在妹妹的家里住了下来,仆人只知道自家夫人买了一个戏子,在姐姐有心的隐瞒下没有人知道这个戏子和他们夫人是双胞胎姐妹,妹妹纵然心中疑惑,哪里想到她的同胞姐妹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生出了恶念,在与她相认之后计划成型,打定主意要取而代之! 正赶上妹妹的丈夫出远门,更加方便了姐姐行事。 姐姐计划周全,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毒死了妹妹,尸体扔到井中,假扮成妹妹的样子,找借口让仆人把这口井封死。 姐姐本来就是戏子,最擅长模仿人,家中的仆人根本没有察觉女主人已经不是原来的女主人了,而姐姐知道自己就算学的再像,也瞒不过妹妹的丈夫和儿子。所以她制造了一个意外把这个可能揭穿她的孩子害死,等到妹妹的丈夫回来,她便装疯卖傻,让人以为她是被“儿子”的死给刺激到了,成功的瞒过了所有人。 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说书人再拍抚尺,无视众人的不满情绪,丢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麻溜的跑了。 台下听众一片哗然,纷纷责怪说书先生不地道,这故事还没讲多少呢怎么能断在这里就跑了呢?然而说书先生好像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此刻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他们也只能抱怨两句,随后讨论起故事里的人物情节。说最多的自然是姐姐,虽然不知后文,但众人都坚定的认为这个姐姐一定没有好下场。 卓文静特别能理解茶客们的心情,因为她也很想知道后续是什么,这就跟强迫症一样,哪怕故事再烂大街,哪怕你听了一半儿就猜到了结局,可还是想听到人家亲口说出来来一句“全剧终”才能在心里把这个故事画上句号。 卓文静本来觉得双生姐妹的故事到这里就可以直接上结局,可说书先生一跑她又不确定了,若是真的只差一个尾巴实在没必要分成两次讲,除非后面的故事还长着,指不定怎么撒狗血呢……所以说还是趁早忘了这个故事,尽早出坑为妙。 “走吧,我们过去和贝夫人打声招呼。” 她说着站了起来,唐非隔着桌子手忙脚乱的拽住她的衣袖,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费力的抬起头拿眼睛瞪她。 卓文静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怎么了?” 唐非示意她看自己,裙子,还有包子头,陌生人也就罢了,他死也不要见熟人……特别是他已经领教过贝夫人的记性有多好了,要是不好他早被人贩子拐走了,所以更加不能让贝夫人看到他这幅模样! 唐非发誓以后无论卓文静如何威逼利诱哄他绝不会再扮女孩子了。 卓文静终于懂了,然后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十分无良的说道:“这有什么呀,就说你是‘唐非’的妹妹唐小花,乖,跟姐姐去见恩人。”她弯下腰,双手穿过“唐小花”的腋下,轻轻往上提,在其他茶客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身材纤瘦却相当有分量的少年从桌子的另一头举起来,在半空抡了个半圆,完美落地,放在自己身边。 众人:“……”姑娘好臂力!!! 唐非羞耻度爆表,脸红成了猴屁股,差点没哭出来:我都是大人了你还这么对我让本官情何以堪……私底下不行吗,太讨厌了,嘤。 于是这下子贝明舒想不注意他们两个都难,不用卓文静过去,人家就拉着儿子主动往这边走。 唐非在面子和里子之间纠结了一秒,果断把脸埋到卓文静怀里,用力搂着她的腰以防卓文静使坏推开他给贝明舒瞧见了。 卓文静憋笑,怕他炸毛,没继续逗下去,配合的为他遮掩,笑道:“贝夫人,好久不见。” 贝明舒怔了怔,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们见过吗?” 卓文静心里叫糟,想起来贝明舒两次见到的都是13岁的自己,现在她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以前从未见过才对。 “唉?”她一副意外的样子,“以前和小非一块出门在街上见过贝夫人,还以为贝夫人也看到我们了呢,真是抱歉,是我弄错了。贝夫人大概不认得我……” 贝明舒春水一般带着碧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我当然知道,卓校尉打擂的那天我就在台下看着,昨天晚上你帮那两个孩子解围的时候我正好也看到了。”她态度自然,就好像没看到卓文静怀里的唐非,没有流露出半点好奇的神色,甚至没有多看唐非一眼。 卓文静干巴巴的笑两声:“这样啊。”她清了清嗓子,“堂妹和小非一直想当面对贝夫人道谢呢,上次多谢夫人出手相救,不然就真让拐子得逞了。” 小孩子是耐不住寂寞的,两个大人互相客气的你来我往的时候,抓着贝明舒裙子的小男孩好奇的盯着唐非的后脑勺,歪着脑袋使劲儿的盯着他,因为看不到脸,小孩儿自觉地挪动脚步,绕到旁边,和卓文静肩窝里露出一只眼睛的唐非看了个对眼。 小孩儿抱着栗子,嘴巴上还沾着食物残渣,腮帮子鼓囊囊的,好像喊着什么东西,和唐非大眼对小眼片刻,冷不防喊了声:“锅锅。” 唐非:“!!!”他怎么认出来的?!不、不不可能,一定是瞎叫的! 这时候他应该把露出来的脸藏起来的,可他就是忍不住要看这五短身材的小孩儿,结果小孩儿居然松开他娘的裙子,从油纸包中拿了一个啃过的栗子高高举起手递给唐非:“锅锅,呲。” 唐非:“……” 这下小孩儿也瞧见手里的栗子被自己啃过了,于是塞回纸包里,迈着头嘟嘟囔囔的从里面翻找半天,拿了一个完好无损的,一边控制不住的流口水,一边热情的和上次的哥哥分享好吃的:“锅锅,嗷!” 唐非听到脑袋上面卓文静没有停下来的说话声,以为她和贝明舒都没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于是赶紧冲小孩儿摆摆手。 小孩儿:“?” 他看了半天,没懂,看唐非不接他的栗子还有点失望,唐非快速的从小孩儿手里把栗子拿过来,心说这回总该走了吧? 小孩儿见他终于收了,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随手从纸包里掏了颗栗子,一边和唐非对视一边啃着磨牙,过了一会儿还挺疑惑的,好像是在说:这个锅锅干嘛不吃呀? 唐非泪流满面,拿着栗子嗅了嗅,气味香甜,注意力一下子被栗子吸引了。 要不然,尝尝? 他瞅准栗子开的口子咬下去,壳剥裂的声响突兀的插入卓文静贝明舒二人和谐的交流中,两个人顿了顿,默契的装作没听到。 一个时辰后,雨已经停了。 卓文静走出茶楼,听着身边咔嚓咔嚓剥壳的声音,默默地转过头,看着唐小非专注认真啃栗子的模样,简直不忍直视。 一个栗子就把自个儿给卖了,敢不敢有点出息啊,这傻小子到底知不知道已经被人家给认出来了? 专注于吃的小唐大人已经完全忘了不久之前发誓死也不要给认识的人看到自己穿女装这回事了。 53.第 53 章 那天回去的路上小麦给的栗子就吃光了,在唐非的强烈要求下,卓文静绕路到干果店又买了两斤糖炒栗子。(.无弹窗广告) 作为“食君之禄”中的一员,唐小非坚持自己付钱,并很大款的示意卓文静“想吃什么随便挑我请客啦”。 卓文静意思意思的称了一些零食带回去给众人分了,没忘告诉大家是谁付的钱,众人特别给面子的满是热情诚挚的对小唐大人表示了感谢,顺便告诉小唐大人他们都喜欢吃什么,衷心的希望小唐大人能把此等“有啥好吃的都想着大家的”的优良作风保持下去,发扬光大云云。 吓的唐非捂着荷包忙不迭的跑了。 夜里入睡之前,唐非从枕头底下拿出他的小本子,认认真真的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写完了又想了一会儿,在最后补充两句: 糖炒栗子好吃。 要快点长大长高。 待墨迹晾干,他合上本子塞回枕头下面,然后掀开被子床单露出床板,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在床头床尾鼓捣一阵后,床板正中间的木板“刷”的一下自动打开,露出个一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里摆放着一个小匣子,唐非随手把床单的一头打了个结,然后丢下去,床单轻轻砸在匣子上的那一刻,暗格四面“咻咻咻”的露出十几个方方正正的小黑洞,小黑洞里嗖嗖嗖飞出一个个色彩斑斓的机关小王八,触及床单的同时也咔咔咔的咬住了床单,没有一个落空的,每一个都死死地勾在床单上。 仔细看,这些小王八口中居然还有“牙齿”,正是这些牙齿才让它们牢牢地挂在床单上避免掉下去。 可想而知,这伸进去的要是一只手,虽然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被十几只带倒勾的小机关咬住皮肉也够呛。 唐非把挂满小王八的床单放一边,抱出小匣子,从脖子上取下两个哨子同时插在锁眼中,“咔哒”一声响后双手灵活的操作几下,这才把盖子给成功打开。 里面摆放着五根金条,还有码的整整齐齐的数十个大元宝,一本破旧的书,再然后便是一个羊皮纸材质的卷轴。 唐非郑重的拿出卷轴,打开,卷轴自下而上一寸一寸的暴露在视线中,上面一行又一行,用端正的小楷记录的都是诸如“六月初七,存俸禄二十两整”、“七月廿八,与杂货铺胡白结清款项三十金”这样格式的内容,当卷轴终于完全展开,页首赫然用粗重的笔墨写着六个大字:唐非之老婆本。(.) “……” 少年仔仔细细的把他的小金库清点了一遍,表情越来越愉快。 很久之后,他才依依不舍的把东西归位,小王八一个个的塞回洞洞里,机关复原,然后关闭暗格铺好床铺。 他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特意摸了摸暗格所在的位置,咧开嘴傻笑了好久,打了两个滚儿,兀自兴奋了半天才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睡觉。 睡着之前唐非还在想,等到下次沐休可以带静静去随园食府吃神厨做的菜,胡老板说再过一阵子要给他随园食府的牌子来着,拿着牌子好像不用给银子就能进去……他迷迷糊糊的想,能省一大笔老婆本呢。 一夜无话。 中秋过后无论是唐非还是卓文静都再度忙碌起来。 唐非忙是要赶在秋收之前把皇帝想要的工具大批量的制作出来,用于农事当中,这事办成了利国利民,或许对于大齐而言是一个极为关键的转折。皇帝看过唐非改了无数次之后的设计图,在实物做出来并且亲自试验过后,皇帝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些工具到底能不能发挥实效的疑虑,他只懊恼遗憾为什么没有早几年发现唐非这么个天才,为什么唐非没早再出生几年呢。 皇帝哪里知道唐非的许多超前的机关设计的灵感都是来自卓文静,而卓文静也是在见识到唐非不可思议的天分后,才有意识的把半年乃至千年后才会出现的先进工具以合适的方式透露给唐非,她也想知道唐非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到底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说,唐非会出现在皇帝的视线内,只是时机到了而已。 至于卓文静的忙碌,则是因为中秋过后想要加入昭武营的年轻人数量突然暴增。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昭武营是唯一一支她能够完全掌控的兵马队伍,哪怕他们的权力职责也仅限于京城地界的防火缉盗等治安事宜,卓文静还是希望昭武营的人能多一点,特别是皇帝把她营中优秀的军官调走派遣到军中充当教头后,本来就没多少人的昭武营就更加冷清了。现在增加人手的机会找上门来,她怎么会拒绝? 昭武营实际人数远远达不到编制,不管是谁都没理由阻拦卓文静。收人的前几天卓文静自然要亲自把关,等下属了解了她筛选人员的方式和标准,从她手里把工作接过来,卓文静才能稍稍松口气。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在自己专心致志的忙着挑人的时候,八月十六那天在茶楼听到的双生姐妹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莫名其妙的就火了。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故事依然没有讲到结局的部分,以至于卓文静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人家谈论最后故事里的“姐姐”到底有没有被揭穿,是不是恶有恶报没有好下场,还有结局什么时候出。 卓文静啼笑皆非,总觉得双双姐妹的故事就是个万年大坑。 寂静的秋夜,一弯残月挂在东边的天空上。 小巷内,巡逻至此的两名兵马司的军官低声交谈着,试图驱赶在漫漫长夜中等待天亮的无聊和困倦。 自从卓文静上任,三班倒的巡逻制度开始实施之后这已经成为兵马司内所有军士的常态,他们不像以前那样只巡查大街主干道,僻静的小巷和偏僻的角落也成为他们着重查看的地点,而巡防人手也逐渐增加,不光是靠近皇城的地区以及官衙所在的北城区被认真对待,一直被疏忽的其它区域的治安巡防也在这几个月内被一一抓起。 现在百姓看到兵马司的军爷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见到了就躲不敢靠近,“有麻烦就找兵马司的军爷”在百姓中间流传甚广,当然百姓对官府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大家最多敢再碰到了问声“军爷好”,哪里真敢麻烦他们,也只有一少部分要么是粗神经要么是缺根筋或者打着胆子抱着试一试心态的才敢找上前去。 要知道卓文静制定的规矩和纪律不光昭武营,整个兵马司都开始执行,以前那些仗着自己“军爷”的身份牛气冲天撒威风的现在老实的不得了,真真把“军不扰民”“为民分忧就是为君分忧”一系列古怪仔细想想却好有道理的口号运用到实际中去…… 卓文静狡猾的地方就在这里,大帽子一扣谁也不敢反驳她的话,卓君兰有时候都挺为她不好意思的,你看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就算是脸皮再厚的也没谁跟她闺女似的那么大大咧咧的冠冕堂皇的拿着天子来扯大旗瞎忽悠人,简直跟英王“皇上是万能的本帅有啥麻烦皇上都能解决”的自信有的一拼。 还好皇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对卓文静这个做派也是无语,不过亲眼看到她努力的成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两名军官提着唐非设计巡街专用的风灯,一边说话一边和往常一样尽职尽责的检查灯光照不到的角角落落,东拉西扯,说到双生姐妹的故事,其中一人语气中都是无奈和抱怨道: “这些说书的一个个都是好功力,故事越讲越精彩,每次听内容都有不一样的地方,偏偏不放结局,故意吊人胃口,本来说好了大前天讲后面的故事,你猜怎么着?” 同伴没怎么关注这个,还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好奇的问:“怎么了?” “人根本就没出现啊!”第一个军官发牢骚的同时也有些纳闷儿,“说来也怪,不止我去的茶楼说书人没出现,后来我到别的地方打听,那些酒楼食肆还有市井走的野路子的说书的全都没出现,有些认识他们的还特意跑到几个说书的家里看了,人去屋空,竟然卷铺盖跑路了!” 另外一个军官惊讶道:“这不至于吧,不过是个故事而已,就算他们讲不出结局最多被人骂一通,跑什么跑?” “谁知道啊,这事儿太奇怪了,满大街都在议论,昨天咱们大人上朝回来不是还特意找人问了这件事吗?你道是何故?圣上他在大殿上问了啊!” “皇上也爱听这种民间故事?” “嘿,兄弟,皇上哪里会喜欢听这种粗鄙的故事,皇上他问的是说书人跑路的事情。”先前的军官压低声音,“只怕这事不简单,大人怀疑是有人故意让全城的说书人讲这个故事……” “莫非这故事另有玄机?不是故事,而是真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近几十年都没听说京城谁家有双生子……谁在那里?!”他猛地提高声音,严厉的冲一家院落中露出墙头微微颤动的人影喝道。 他身旁的军官握着刀柄戒备着,待风灯高高举起,灯光照亮了那半截影子的面容,二人悚然而惊,握刀的军官当下拔刀横甩而出,残月惨淡的光辉下,白光一闪,从那人影头顶飞掠而过,“咄”的一声插入他身后的树干中。 人影从空中直直落下,墙那头发出一声肉体落地的闷响,接着便是疾速靠近的脚步声。 二人叫了声“不好”,一人下蹲,另一人踩着他肩头翻墙而入,兵器碰撞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墙外的这名军官从两座民居的夹缝中勉励挤过去,找到正门,破门而入。 院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趴着,趴着的那个还在动,声音嘶哑的咳嗽。 他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救下来了。 不管这家伙是谁,命都够大的。 “中了我一刀,跑了。”院内的军官说道,“他跑不了,先把这人送到京兆府吧。” 他同伴收了刀,把那人搀扶起来,没忍住吐槽一句:“怎么不带回兵马司,我们也是官啊……等等,这人有点眼熟啊。”他举着风灯照了照对方惨白的脸,语气严肃起来,沉声道,“说书人。” 被他扶着的说书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54.第 54 章 兵马司用来传讯的哨子很特殊,声音轻细不尖锐,却能传得很远。[.超多好看小说] 黑夜里,“抓捕”的讯息像是接力一般由一个点传达给另外几个点,很快传达给了每一个人,兵马司所有巡夜的人马闻讯而动,迅速进入戒严状态。若是把所有人行动的轨迹连接起来,就是一张细细密密笼罩了整个京城的天罗地网。 他捂着受伤的腹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短短一刻钟内连续几次遇到巡逻的官兵,虽然都躲了过去,可确实惊险万分。 这简直就像捉迷藏,固定的一片区域内,躲藏的只有他一个,剩下的全都是找他的人,无论他躲在哪里总是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脚步声,神经越绷越紧,杀人被发现甚至是中了一刀都不曾有过的慌张和恐惧出现在他的脸上。 躲避越来越勉强,紧迫感也越来越强烈,终于,被发现了。 卓文静刚一走进房间,卓君兰就问道:“人抓到了吗?” 卓文静脸上少见的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她压根没有掩饰这种得意的心情:“抓到了,没有人能逃得过我们……的天罗地网。” 而且这次的夜巡队伍当中还有不少的新兵,第一次把平时训练的内容运用到实际当中,就彼此的配合以及默契程度而言,特意爬上高塔观察他们的卓文静表示还可以。 她会想到这种抓捕方式还是想到上辈子玩过的一款抓刺客的游戏,游戏中的地图可以被分成无数棋盘一样的小格子,每一片辖区分别安置一定数量的警卫,当刺客出现在地图上时,每一组的警卫都会按照玩家编写的规律快速的移动,这样一来无论刺客在地图的哪一个位置最终都会被困到一个固定的区域内,无论刺客选择哪条路最终都会和警卫狭路相逢。 当然,这是一款很考验智商的游戏,一般人都是瞎玩,在刺客杀掉保护对象之前多吃金币多攒积分升级才是正道,总之在一位玩家研究出“天罗地网”之前其他人根本不相信刺客能被抓到……这个高智商玩家肯定不是卓文静,只不过后来成了她的教官而已。 卓文静曾经无比的痛恨她手段残酷的教官,教官是她这辈子唯一惧怕也是唯一心服口服的人,如果不是教官后来牺牲,恐怕将军也不会把最后的任务交给她。 只能说,幸不辱命,她应该没有让教官失望。 卓文静走神了,卓君兰叫她第二遍她才听到。 “怎么了?” “人呢?” “哦。”卓文静才想起来似的,“想自尽来着,没让他得逞,伤口包扎过,已经让人看管起来了。” 卓君兰皱眉:“居然是死士吗?” 卓文静忍不住笑了,嘲笑的笑,语气很随意的说:“那算什么死士,被逼的退无可退一时冲动吧,现在就算给他一把刀子他也不敢抹脖子,您就安心的回去睡觉吧……还有孟大夫,您也辛苦了。” 正在收拾药箱的孟穆清抬头看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情。(.无弹窗广告) 说书人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拿着笔的手仍然不住的颤抖,写出来的字横不平竖不直,一笔一划都跟蚯蚓似的。 他实在是吓破胆了,先是差点被吊死,虽然被救了可摔的够呛,没缓过来要吊死他的人也不逼供了直接来灭口,幸好那位军爷明智的从墙那头跳过来第二次救了他,否则他这会儿真的可能已经一命归西了。 说书人后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作死回来拿东西,他要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带着银子远走高飞等过几个月再回来不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同时他心里对救了他的军爷感激的不得了,但更感激的还是卓文静这个夜巡人,要不是她下达的命令巡逻的军爷哪里会从他墙外的巷子经过啊,这要是放在三个月之前他肯定死定了。 天还没亮,卓君兰和孟穆清的确可以再睡一个时辰,不过说书人特别怕自己以往讲过的故事里配角话没说完就被灭口的桥段发生在自个儿身上,哪怕杀他的人已经被抓了,他还是坚持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写下来,好像这么一来他就彻底安全了一样。 “那这样吧。”卓文静无奈,“大人,孟先生,你们回去休息,我留下来等他写完。” 卓君兰还没说什么呢,说书人连忙摆手,在纸上写什么“男女有别”、“对大人清名有碍望大人三思”云云,卓文静瞅了一眼,没表情把这张纸团成一团随手丢到一边。 “那就这么决定了。”她捞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来,以眼神示意卓君兰和孟穆清二人,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了。 卓君兰拿她没办法,当面虽然没神色如常,然而一到门外却满面愁容,显得心事重重。 孟穆清和他沿着游廊并肩而行,忽然问道:“大人是在担心卓校尉还是卓姑娘?” 卓君兰不动声色:“静儿的身子已无大碍,静养便可,本府担心的是我那侄女。” “卓校尉和卓姑娘很像。” “是啊。”卓君兰摇头,无奈道,“两个人都是一个脾气,表面看着多好说话的样子,谁也改变不了她们的想法,尤其是卓非,总是这般万事不以为意,人家说她好的坏的全都一笑而过,不放在心上……”卓君兰目光中带着忧色,“这性子若她是男儿身也罢了,可她偏偏是女子,不肯被拘束,又绝不会妥协,我怕终有一天这世道再也容不了她……” 孟穆清听了这些话,眼眸中露出了然的神色:“大人是听到外面的流言了?” 卓君兰沉默不语,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 坊间说三道四的一直都有,却也不乏受到庇护真心感激坚定的维护她的百姓。 卓文静在昭武营的声望很高,昭武营中的将士出身民间的大有人在,他们的家人自然也是卓文静最坚定的拥护者,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根本不会对卓文静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这部分人也只敢在背后编排两句,不足为虑。 让卓君兰在意的是那些文人士大夫再度提起的“牝鸡司晨”之说。 一切都趋于稳定,有的人就认为他们不再需要卓文静,无需继续忍耐下去。 既然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既然他们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的男人取代她,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个男人专属的地盘上?她已经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昭武校尉,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容忍她丢掉作为女人的矜持和谦卑柔顺的德行,给了她任何女人都没有过的荣耀和待遇,宽容大度自此,也到了她感恩戴德安安分分的回归本位的时候,否则天下的女子都被她教坏一个个不安分起来,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还能理直气壮的用这个霸占着官位的女人当榜样做借口,岂不是要乱套吗? 这样堪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无耻行径自然惹的卓君兰大怒,第一次在大殿上不顾形象的和人吵了起来――你们说她牝鸡司晨,你们有骨气你们清高,当初她拿出那套练兵治军的办法时你们怎么没有站出来说“皇上别用她的臣有更好的办法”呢? 你们抱着温香软玉做着美梦的时候,她巡逻守卫京城到天亮,抓捕盗贼恶徒,惩治地痞无赖,守护万家灯火,不惧孤独,风雨无阻。如今百姓夜不闭户不怕贼寇,女儿家出门游玩不惧骚扰,高呼则有兵马司的军官甲士来助,百姓但凡有难无论大小皆不会遭到拒绝,自开国自今,试问大齐何曾有过这样的景象? 诸位号称国之栋梁,又做过多少件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实事?谁又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不可取代的?你们学的君子之道圣人之道,就叫你们用这样可鄙的手段对付一个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于国家军队的强大有重大功劳的人,就因为她是个女子? 卓君兰当时想到和卓文静闲聊时听她吐槽过的一句话,就直接拿来用了: 你们这样轻贱女人,那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们又算什么? 这大概是卓君兰一辈子说过的最糙的大实话了,直把那些个酸儒文人给臊的脸涨成猪肝色,羞愤欲死。 之后卓君兰主动对皇帝请罪,只道在大殿之上失态,有失体统请皇上责罚云云,皇帝也是被这些只会说空话的酸儒烦的狠了,卓君兰痛痛快快的骂了一场正中他下怀,他表面严肃实则暗爽不已,意思意思的罚了卓君兰一月俸禄闭门思过三日,当然啦为了表示他的一视同仁,无论那些站在卓君兰这边的还是对立面的大臣皇帝通通罚了。 这算是小胜一场,可卓君兰只要想到那些人对卓文静的评论就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心里清楚皇帝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并不是坚定的站在卓文静这边,他看出了皇帝因为不胜其烦而产生的动摇,不得不站出来说出那些会得罪人的话。 孟穆清没有子女,而家族的教育方式又让他和长辈的相处尊敬有余亲近不足,他从未在自己的父母身上体会过这种单纯的对儿女的忧心和牵挂,所以并不是很理解卓君兰此刻的心情,他只是觉得无论是身上藏着许多秘密的“卓大小姐”,还是少有交集却对他表现的很熟稔的“卓校尉”,都不是会让世俗困住乃至陷入绝境的人。 卓文静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说书人的目光又一次看过来时,她终于忍不住:“你有话想说?” 说书人面带尴尬的摆摆手,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写他的。 “对了,你怎么称呼?” 说书人拿出一张白纸写了名字递给卓文静,卓文静接过来瞅了眼,嘀咕:“冯生?绝处逢生啊。” 冯生自嘲一笑,可不是绝处逢生吗? 卓文静拿过冯生写好的几页纸,开头字迹扭曲墨迹不匀难以辨认,往后面字迹便端正了,语句表达也较之前更为通顺准确,看得出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冯生在纸上写道,某天说书结束后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一个客人找了过来,是个面貌衣着都很普通的年轻人,很会攀谈,先和冯生东拉西扯的熟悉了之后,问他有一笔无本的买卖做不做。 冯生问他是什么买卖,这个年轻人就告诉他,有一个双生姐妹的小故事让他润色后在平时说书的地方讲给众人听,一百两银子讲十天,没有别的附加要求,只要他重复讲这个故事讲完就跑,多余的话一句不要提就行。冯生当然动心啊,又怕这故事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于是先问年轻人是什么故事,听了之后觉得挺正常的,没哪里不对,稍稍考虑一下就答应了。 答应之后年轻人立刻付了他五十两银子,另外一半说是十天之后再给,把冯生高兴的不得了,修改润色做的自然也十分的用心。等他改好了这个年轻人把稿子拿走,当天就还回来,说就按稿子上的讲,八月十六下雨的那天就是他第一次在茶楼讲这个故事,过了一两天他才发现城里还有很多的说书人在说和他一样的故事,开始还挺担心年轻不高兴,然而对方并没有找上门来,冯生就慢慢的放下心。 十天期限一到,他还在怀疑到底能不能拿到另外一半的银子,一回家就看到压在窗台上的一封信和一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信上说的很严重,让他立刻离开京城到乡下躲三个月再回来,否则有性命之忧。冯生看了信之后心里七上八下的,琢磨着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这钱也不是那么容易赚的,当下就按照信上的要求把信给烧掉,然后收拾东西赶紧跑了。 他是在乡下呆了两天没听到京城里有什么风声出来,就以为没事,趁天黑偷偷的跑回来拿落下的东西。谁知道家里竟然有人啊,他一进门就被从后面勒住了脖子,勒他脖子的那个人张口就问他是怎么知道双生姐妹的故事的,让他老实回答,否则就杀了他。 冯生被吓的魂不附体,自然是老老实实的说了,那人又问给他讲这个故事的年轻人时什么来路,冯生说不知道那人就认为他在扯谎,直接把他给吊起来了。 后来就是巡逻的军爷救下他,带他来了京兆府。 卓文静看完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是文弗前段时间讲过的英王妃的故事,再往前就是英王邀请她从军的古怪行径,还有那天晚上英王表现出来的对英王妃的漠视和疏远的态度…… 巧合太多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古怪。 英王那天晚上找上她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 55.第 55 章 “冯生,你还记得找上你的年轻人长什么样子吗?”卓文静问道,“再看到他还能认出来吗?” 冯生点点头,毕竟讲几天故事就能拿到一百两银子呢,他印象肯定深刻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卓文静本来想说等天亮了让不明按照冯生的描述给那个年轻人画像,转念一想,万一冯生真倒霉催的在这段时间内出事了怎么办?尽管从鸣鸿夜闯京兆府之后守备就加强了,那也没到铁桶的地步,毕竟这只是官衙,不是什么军事重地…… 卓文静:“……” 年少无知那会儿真不该看那么多没有智商的电视剧的。 虽然对自己这种从电视剧小说中得来的经验有点无语,卓文静还是没办法做到什么都不去想直接安安心心的回去睡觉,一脑门儿黑线的领着冯生去敲不明的门。 说起来快到卯时了,军队里这会儿汉子们都该起床集合锻炼了才对。 卓文静这么一想,心安理得的把哭唧唧的小胖子从被窝里提溜出来,笑着说:“你再胖下去没有姑娘会愿意搭理你的,早睡早起勤锻炼才是王道。” 不明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号的卓姑娘就是他家大小姐,因为卓文静从出现开始就处于忙碌的状态,所以和他相处比较少,对这个据说是大人亲侄女大小姐亲堂姐的姐姐不明敬畏多过亲近,他敢对着寇平干嚎,潜意识里却不敢在卓文静面前造次,因此只是小姑娘似得嘤嘤的继续哭着撒娇示弱加告饶: “姐姐让我再睡会儿吧求你姐姐了,我不要姑娘搭理嘤嘤……” 我以后是要娶大小姐的啊! 一边哭一边说想睡一边把外衣穿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据理力争”这个词要看对象的,等穿戴整齐的走出门,瞬间被清冷的空气包围,不明哆嗦一下,彻底清醒了,看着漫天的繁星欲哭无泪。 他从来没起过这么早!卓大姐姐太可怕了!师父,大小姐,小非哥,快来救救我嘤嘤…… 昏黑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完全看不清楚五官的脸正对着这边,不明“嗷”的一嗓子蹦起来,叫着“鬼鬼鬼鬼”往卓文静身后躲,卓文静全身僵直正气凌然的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冯生呆滞:不就是个人吗?这俩反应怎么这么大? “鬼”:“……” 卓文静定睛一看,砰砰砰乱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抽着嘴角有气无力的说道:“小非,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无弹窗广告)” “是小非哥吗?”不明从卓文静身后探出脑袋,睁大了眼睛使劲儿看,小声道,“我怎么看不清楚啊。” 人影缓缓走近,步入灯笼可以照亮的范围,穿着单薄的小衣,唐非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们两个:我起来尿尿,大老远就听到不明叫……怎么啦? 卓文静把灯笼拿的离唐非的脸远一些,不然那个画面老是让她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她担心唐非着凉:“你快回去把衣服穿上,不是大事,只是请不明帮忙画张像。” 唐非打了个喷嚏,觉得是有点凉,比划道:那我回去穿衣服,待会儿再来找你们。 “不困吗?再睡会儿吧,还早呢……唉,算了,你不想睡起来也行,快去吧。” 不明泪流满面:为什么大小姐也好,卓姐姐也好,都对小非哥那么好啊……因为我胖吗? 他捏了捏肚子上的软肉,内心忧伤。 大小姐不是说肉多了还保暖吗?难道大小姐在骗人,其实她喜欢瘦子? 不明深深地迷惑了,到底要不要减肥呢?减肥的话就要天天早起锻炼吃的少……还是不减了,反正大小姐都看习惯了,肯定不会嫌弃他的。 书房内,不明根据冯生写在纸上的描述把年轻人的样子画了出来。 从卓文静把不明叫出来帮忙开始冯生心里就犯嘀咕,这么大点的少年能有什么本事啊,从来没听说过只听人家描述就能把人的样子给画出来的作画方式。 他说不了话,又不敢违逆卓文静的意思,只能老老实实的一边回忆一边把年轻人的特征详细的写出来,等不明笔下的人物图成型,冯生慢慢的惊讶起来,虽然不完全一样,可已经有那天他见到的年轻人的影子了。这回冯生真是心服口服,又指着画像让不明改了几个地方,不明另外拿张纸另画了一副。 冯生拍手,一脸“就是他”的笃定表情。 唐非瞅了一眼,拽卓文静的袖子,脸上的表情很认真:我见过这个人,他是四海镖局的镖师。 卓文静诧异的打量唐非一眼,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唐非和她重叠的交际圈子已经变成了两个重叠部分越来越少的的圆,未知的部分越来越多,这就意味着像现在这种意外、新鲜的感觉以后还会有。 这是未免不是一种乐趣,卓文静有些玩味的笑着,眼神看的唐非发毛。 唐非:你老看着我干啥! 卓文静:你可爱呀,么么哒~ 不明撑着下巴打瞌睡,冯生看不懂俩两只手比划什么就继续盯着不明的画研究,唐非耳根子发热的瞄了眼他俩,收回视线抬起头飞快的瞥了卓文静一眼,漆黑透亮的眼睛熠熠生辉,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卓文静还没有仔细看清楚,唐非已经默默地把头扭到另外一边,紧紧抿着嘴唇不让嘴角勾起来,侧脸上流露出一点害羞和开心的样子。 卓文静莞尔,摸了摸他的头。 这次唐非没有炸毛的一定要摸回去,只是跟着感觉伸出手在卓文静脊梁上顺毛似的来回摸一摸,又拍一拍。 卓文静:“……” 天亮后,卓文静把冯生的记录以及年轻人的画像交给卓君兰,晚上没来的曹先和时彦这会儿都到齐了,因为没有看到孟穆清,她顺口问了句,卓君兰有些意外:“你总在城内巡逻,难道从来没路过孟先生开的医馆吗?府衙内无事,他自然要去坐诊的。” 卓文静看看曹先,再看看时彦,两人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们对这件事是知情的,卓文静这回是真的惊讶了:“那他以后就做大夫了啊?孟家不是很看重他,因为他做验尸官的事情还找了二叔你好几次,难道孟家已经妥协了?” 卓君兰摇头,不欲多说,示意卓文静别问了:“曹先,让寇平到四海镖局走一趟吧。” “是,大人。” 走出房间后,卓文静拉着曹先小声问:“孟先生没事吧?” 曹先惊诧,看看后面的时彦,也小声道:“你大胆的去问时大人,他肯定告诉你。时大人最近心情不好,卓姑娘可以多关心关心。”说完一副“大叔我都懂”的表情,善解人意的快步一溜烟走个没影。 卓文静:“……”尼玛! 她回头瞥了时彦一眼,上次和时彦说话还是在大门口把王婆婆家的包子给他吃那回,比起那个时候,时彦的脸色虽然没那么差了,整个人好像清瘦不少。 以前时彦鲜少与人正常来往是性情冷傲严肃,人家对他自然敬而远之。卓文静和他熟悉之后才知道他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不近人情,脱下一身官服的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大男孩儿,心里对人几乎不设防,人情世事上单纯又简单,和他成为朋友并不难,只要另一方主动一点,他就不会拒绝。 然而现在的时彦却是真正的沉默寡言,那双眼睛望着人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丝寂寥,他看起来稳重了很多,在短时间内迅速的成长和成熟起来。 时彦对她点点头,从她身边走过。 “时大人,重阳节出去玩吧。”卓文静叫住他,“叫上唐非、不明,还有寇师父,和他们一起,唐非好像做了一个好玩的东西,重阳节登高的时候会带过去,那地方很清静,普通百姓不会去的,所以用不着担心人太多的问题。”她说话的语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睛里透着细碎的笑意,舒展的姿态惬意又慵懒,她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要是肯去的话,唐非一定会开心的。” 她话语中的诚挚和认真几乎让时彦信了“唐非一定会开心”这句鬼话。 明知道她在瞎扯,时彦踌躇半晌,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迎上卓文静的目光,迟疑道:“卓姑娘也同去吗?” “对啊,不过和你们男孩子不一道,我这边还有几个姑娘呢。”卓文静乐道,“不过你要是坚持,我们大家一块去也没问题的,你不怕生就好啦。” 出乎意料的是,时彦竟然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人多热闹。” 去四海镖局的路上卓文静一脸诡异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寇平:“他居然说‘人多热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时大人说的话。” 寇平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说了一句他早就想说因为之前和“卓非”不熟所以没好意思说的话: “卓姑娘,我发现你就是大小姐说过的那种自来熟。” 卓文静:“……” 寇平说:“你刚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嘴上叫的客气,相处起来一副好像跟我们谁都熟的架势,那时候就觉得卓姑娘你真是……与众不同。” 卓文静面无表情:“那是因为堂妹写给我的信里经常提到你们。” 寇平“呵呵”两句没接话,反正他是不信的,自来熟就自来熟呗,为什么嘴硬不承认?女人啊。 “说起来,这四海镖局以前怎么没听过?”卓文静生硬的转移话题。 寇平道:“哎,四海镖局名气很大的,卓姑娘来京城没多长时间可能不知道。” 卓文静中了一箭,反思自己是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太过孤陋寡闻了,她听寇平继续说道:“老百姓顶多知道四海镖局背后的靠山是朝廷,很少有人知道四海镖局是大齐和九华芙蓉城联合开设的,主要保的就是陆地与东海之间的镖,无论是生意往来还是别的,由四海镖局押镖就不会出问题。” “那位贝夫人,也是芙蓉城的。”卓文静想起来一件事,“冯生是第一个讲双生姐妹故事的说书人,他开讲第一天贝夫人也在。”卓文静努力回忆,贝夫人和小麦母子身上干爽,毫无湿气,应该是下雨之前就在茶楼了。她那天的穿着和卓文静第一次见她的衣着风格大相径庭,朴素简单,毫不起眼,听书的神态波澜不惊,后来看到她却又恢复了让人心生亲近的和善与温暖。 现在想起来贝夫人前后态度变化是有点奇怪的。 卓文静:“寇校尉,你知道贝夫人的住址吧?” 寇平不假思索道:“在随园食府,那个销金窟。” 卧槽! 卓文静目瞪口呆:“她少说住了四个月,土豪啊!” 寇平早就震惊过了,这会儿很淡定的看着她,陈述事实:“进去还要找小厮通报,比老子进宫还难。” 卓文静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喃喃自语:“这位贝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56.第 56 章 四海镖局之行卓文静和寇平无功而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总镖头看了画像,承认画像上的年轻人在他们镖局干过,姓陈名力,不过半个月之前陈力就离开镖局说是回老家楚州去了,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陈力的消息。 陈力就是镖局里最普通的护卫,十四岁就跟着走镖,干了七八年,不赌不嫖不好事,听起来就是无功无过的那种,怎么看都没问题。 寇平打算回去复命,卓文静却想去找贝夫人。 想进随园食府头一件就是要有钱,卓文静没钱,只能回去求文弗帮忙。 两个人刚到府上寇平手下的张继就跑过来告诉卓文静:“英王殿下来了,卓姑娘找你的,人在花厅喝茶。” 卓文静到了花厅外,先看到甲六和甲十一,双方互相见了礼,甲六绷着和上次送卓文静下船嬉皮笑脸完全不同的严肃表情,郑重道:“元帅在里头等着,卓校尉请进。” 卓文静眉毛上扬,慢吞吞的瞥了甲六一眼,勾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长,也不急着进去,歪着头打趣甲六:“你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比上次见我的时候还客气,你们元帅该不是有求于我吧?” 甲六表情紧绷,慌忙斜了旁边的甲十一一眼,意思是:兄弟,救场! “我们元帅从不求人。”甲十一一板一眼的说道,“我们元帅是有事请您帮忙,至于帮不帮就是您自己的事情了,请吧。” 卓文静抬脚,红色的军袍下踢出一只白底黑面的官靴,慢悠悠的落在第一个台阶上,停下来看着甲六紧张中发虚的表情,以及甲十一板着的僵硬过头的脸,轻声笑了笑,没再管他们两个直接进去了。 甲六满脸郁闷的小声对甲十一说:“你看她这个样子谁能治得了她,哪个男人敢娶。” 甲十一皱眉看他一会儿:“关你屁事。” 甲六瞪眼:“你说什么?!你刚是不是对老子说粗话了?” 甲十一目视前方,语气冷冷淡淡的说道:“不敢娶那是他们没本事,我就敢!” 甲六脸色大变,好像受了莫大的刺激受不了的捂着胸口,惊悚的指着甲十一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你来真的?!”他怕给人听到,连忙把音量降下来,“你、你才见过她几次……” 甲十一哼了一声,往前走几步给了甲六一个岿然不动安稳如山的背影。 甲六捶胸顿足:“不是啊,你还真是认真的……” 甲十一只当听不到他的聒噪。 英王两腿分开,双手放在膝盖上,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因为等的久了,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耐烦。(.)抬头看到走进来的卓文静,他猛地起身,带着几乎可以用腾腾杀气来形容的气势大步走过来。 卓文静瞬间戒备,双手握拳,以最方便发起攻击的姿势站立,双目锐利的直视逼近的英王。 英王:“你考虑的怎么样?跟不跟本帅走?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卓文静:“……” 她不无可惜的想,竟然不是来打架的,接着立刻唾弃自己这种不利于社会稳定和谐发展的念头。 “实在抱歉我暂时没有从军的打算。”卓文静其实挺喜欢英王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于是不绕弯子,坦然道,“边关无战事,没我用武之地,这边还用得着我。” “边关无战事?”英王脸上浮现出金戈铁马决战沙场的戾气和杀气,嘴角的笑容透着说不出的冷意,沉声说道,“很快就有了。本帅最迟要在九月初三那天启程回琼州,你有五天的时间可以考虑,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如果你的练兵之法再早几年拿出来,大齐的军队不敢说是无敌之师,也不惧外族来犯,可惜它来的实在是有些晚了。” “当年秦老将军在琼州一战拼尽全力,所有精锐之师几乎都折了进去,至今也只恢复到原先的六成,反倒是夷狄久居苦寒之地,民风彪悍,兵强马壮,远非大齐之民可比。夷狄近年来虽无大动作,可小面积的侵扰和试探越来越频繁,本帅还得到情报,周边大大小小三十多个蛮族已与夷狄结盟,若是大齐稍有示弱,给夷狄看到可乘之机,十几年的安定繁华被打破不过在朝夕之间。”英王看着卓文静,“你们在京城安享繁华,大概是感受不到本帅的紧迫和焦虑,皇上太过自信,太过信任你的练兵之法,可他是皇上不是将军,怎么懂战场上的事情?他和那些大臣一样,都以为本帅杞人忧天,忧思过重。” 卓文静怔住,她的确感受不到英王的紧迫感,京城离边关太远了,她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皇帝不懂军事,她就懂吗? 她是个战士,不是将军。 英王目光诚恳:“再好好的考虑一下吧,本帅身边可用可信之人实在太少。” 卓文静:“我会的。” 说完两个人就沉默下来,英王也没有告辞的意思,脸上有些迟疑,欲言又止,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似的,卓文静有些无奈:“元帅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我能帮就帮。” “没事了。”英王矢口否认,面容冷肃,“本帅这就走,你不用送了。” 他大步从卓文静身边走过去,带起的风撩的她额前的碎发都飞了起来,卓文静“哎”了一声,想着这怎么跟她预料的不一样啊?刚跟着转身,“元帅”两个字到了舌尖上,就瞧见已经走到门口的英王忽然去而复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皱着眉对卓文静道:“还真有一件事。” 卓文静:“……” 唐非一回府就把每个院子跑了个遍,在东边的花园里找到了正对着池塘思考人生的卓文静,他停下来理了理头发和衣裳,迈着沉稳的方步做出不苟言笑的样子走过去。 卓文静回过头纳闷儿的看着他:“你干嘛呢?” 唐非的一本正经立刻破功,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的蹦过去,拿着一个古朴精致的小木牌在卓文静眼前晃了晃。 卓文静看不清楚小木牌是个什么东西,然而瞧见唐非没有任何阴霾的脸上不知忧愁的开心笑容,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问:“什么东西?” 唐非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大人,成熟稳重的那种,不过没坚持两秒又破功了,嘿嘿嘿无声的笑,眼睛闪闪发亮:带你去吃大餐,不要钱的! 他像个献宝的小孩子,把小木牌给卓文静让她看,然后满脸期待的等着她夸自己。 到底是什么啊?卓文静拿在手上仔细打量。 木牌小小的一块,手心那么点大,其中一面雕刻着微缩的楼阁亭台图,第一眼看上去十分精致,花草树木栩栩如生,细看的时候以卓文静的眼力甚至能够数清一朵花的花瓣数。不说别的,光是这样的微雕手艺拿出去卖说不定就能卖一大笔钱,再说这块木牌的材质,卓文静不是很懂这个,直觉不是一般的东西。 她翻转木牌,另外一面是刻字,四个大字,还有米粒那么大的小字,好像是用古文字书写的,卓文静看了半天也没猜出来是什么字,无奈:“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唐非露出一口大白牙:随园食府。 不等卓文静问牌子有什么用,唐非就紧跟着解释起来:有了这个牌子,就可以自由进出随园食府白吃白喝啦! 为什么要用白吃白喝这个词来形容? 卓文静:“你怎么会有这个牌子?” 唐非说:胡老板给的。 卓文静想了想:“是上次你给胡老板做的那个,”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拿去参加那什么鉴宝大会赢了吗?” 唐非摇头。 胡白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讨阿依慕欢心,并不是真的想去参加鉴宝大会,后来那颗机关美人头给随园食府的丁大老板瞧见了,又告诉了阿依慕,阿依慕就找过来重金把头从胡白手上买走了。 丁老板之所以会把这小木牌给他们,是因为胡白接了随园食府的几个单子,胡白跟唐非合作帮丁老板做了一些机关,这是丁老板给的酬金之外的谢礼,据说总共才五个,连着唐非和胡白的两个总共送出去三个。 卓文静又问唐非这次总共挣了多了。 唐非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说,那是他的老婆本来着,现在说了以后就没惊喜了,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坦白了。 卓文静再三确定唐非表达无误,有些傻眼,喃喃自语:“我八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这时候卓文静深深地体会到了战斗人员和技术人员之间巨大的差距,论武力值她甩唐非几座城,论谁赚钱多赚钱快唐非超她几辈子,这还真没法儿比。 正好卓文静也想去找贝夫人确认点事情,换了身常服和唐非一起去了随园食府。 随园食府临湖而建,三面环水,单独的一座大庄园坐立湖畔,庄内屋宇高大,有参天古木,远远看着就十分的豪华气派。 卓文静第一次来,听唐非说只要拿着牌子在庄内吃喝就不用花钱,其实是有点怕唐非会错意。 据说随园食府会聚天下名厨,其主厨彭微更是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神厨查一刀的关门弟子,有着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厨艺,唐非就是冲着彭微的手艺去的。 两人到了大门前,唐非亮出小木牌,迎客的使者叫杂役过来牵马,恭恭敬敬的请他们进门。 卓文静看到杂役牵着马往旁边走,并不进庄内,想来是旁边有专门安置客人车马用的地方,她收回目光,抬脚刚要进去,后面有个公鸭嗓说道:“王爷,是卓校尉和小唐大人。” 这声音挺大的,卓文静也不好假装没听到,无奈的转过身来。 宫廷制式的华丽车辇上,一个脸看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的男人在内侍的搀扶下走了下来,他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贵气,神色疏离且倨傲,目光冷淡的从卓文静与唐非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以及不放在眼里的轻视。 这才是卓文静见过的大多数皇室会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相比之下,皇帝和英王这对兄弟就“平易近人”的多了。 卓文静隔得远远地对他行礼,规规矩矩的武官礼,唐非不用提醒就老老实实的跟着她一起,标准的文官行礼的姿态。 卓文静:“见过荣王殿下。”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卓文静都想笑了。 头一次看到唐非像个真正的官员一样认认真真行礼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 荣王颔首,然后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对于他而言卓文静和唐非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哪怕这两个都是他那皇帝侄儿破格亲封的,那也不值得他对他们多一些关注,内侍多事提醒他的行为已经让他心中不悦了。 “哎呀,王爷。”一个声音气喘吁吁的喊,“您倒是等等我呀。” 57.第 57 章 卓文静这才注意边上还有一辆车,一个胖子正在仆人的搀扶下笨拙的从上面下来,下个车而已竟然累的喘个不停,费力的迈着步子跟上压根没停下等他的荣王,一身肥肉乱颤。 二人一前一后从卓文静和唐非身边走过,那胖子抽空打量卓文静和唐非一眼,看到卓文静时没太大反应,看到唐非时顿时眉开眼笑:“哎呦,还真是小唐大人呀。”又吩咐使者,“好好招待着听到了没?” 使者恭恭敬敬道:“小的明白。” 眼看荣王又走远了,胖子急忙道:“不说了,老丁我这儿还忙着,两位小友随意啊!王爷,您慢点,慢点走啊……”他催两边搀扶他的仆人,“快快快,追上!” 扶着他的男仆体格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架着胖子脚不沾地的追上荣王。 这画面简直喜感的不得了,卓文静忍着笑:“这位不会就是丁大老板吧?” 唐非乐呵呵的点点头,使者也笑道:“正是我们家老爷,两位大人,里边儿请。”他方才听到内侍对卓唐二人的称呼,十分机灵的跟着改口,卓文静摇头,“你之前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不用叫大人。” 使者立刻道:“是是是,卓小姐,唐公子,您二位请。” 庄园内的地面全都铺着平整的砖石,打扫的纤尘不染。 进了大门便是一个宽敞开阔的场地,没有多余的花草树木,抬眼就能看到正面一座重檐歇山式的殿宇,古朴庄重,恢宏大气。 去过几次皇宫的卓文静看着眼前高大宏伟的建筑内心惊诧,这真的不是违章建筑吗?除了皇宫和皇家寺院之外她从没在第三个地方见过这种格局的建筑。 僭侈逾制之类的具体内容卓文静说不清楚,不过在建筑方面她知道大齐的规定有一条是任何建筑不能超过皇宫的高度,也不能仿照宫殿,除非官方批准了。 虽然实际操作过程中并没有那么严格,逾制的建筑绝对不少,有些地方天高皇帝远就更加不在意这个东西了。可这是天子脚下,随园食府如此高调的存在,卓文静能看到的其他人也看得到,而且作为皇室成员荣王对眼前的一切一点反映都没有,卓文静只能认为随园食府的所有房屋殿宇亭台楼阁都是得到官方认可的合法建筑。 ……这后台得有多大。 现在就是告诉她丁老板背后的靠山是皇帝卓文静也信。 使者带着他们从正面的殿宇绕过去,穿过一座月亮门来到右侧的一座院落。 这座院子依然是殿宇式的房屋建筑,庭院中有一棵枝干虬结的参天古枫,叶子红了大半,冠盖繁盛茂密像把撑开的大伞,一直延伸到一个水质干净透明的清池上。 晚风拂来,枫树轻轻摇曳,一池清水悠悠的荡起涟漪。 卓文静打量着周围,有些意外:“这地方好清静。” 一路上除了他们,竟然没看到一个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来这里之前卓文静以为被称为“销金窟”的随园食府,或许处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纷乱,是极度的奢靡与享受的地方,唯独不该是展现在她面前的年轻却不失韵味、细腻又不缺大气,沉稳静穆中自有鲜活的生机焕发。 卓文静想一想就明白了外界对它的误解是从何而来的,无非是以讹传讹,还有贫富以及阶级的问题罢了――能进来的毕竟是少数,而有身份和财富来享受这些的人士出去根本不会对外人炫耀八卦,这样就越显得随园食府神秘,有关它一星半点的内容传出去都会在无数次的议论猜测中被夸大扭曲,然后就有了“销金窟”之名。 想通这一节,卓文静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样的地方怎么也跟销金窟三个字挂不上边的,反正她第一印象真是好极了,空地这么多,正适合每天早上出操练武嘛。 话说,一个牌子能带多少人进来?一个营的会不会太多了? 卓文静开始思考做出来十有八/九会被列入拒绝往来户的内容,此刻的她不会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领教到“定论别下的太早否则脸会很疼的”这个道理的深层含义。 使者带路,他们拾阶而上,来到一座建在高台上的塔楼内,塔楼共三层,飞檐盔顶,檐下悬挂着铜铃。卓文静眼尖的看到二楼的回廊拐角处,一个脑袋刚刚高过栏杆的男孩儿正拿着根杆子拨弄铜铃玩。不过这孩子人小力微,准头不够,偶尔能蹭到铜铃一点,铜铃微微晃动,却是响也不响。 卓文静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铜钱,夹在两指之间,趁着使者不注意运力发出铜钱,“叮”的一声脆响,铜铃大幅度的摇摆起来,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男孩儿“唔”了一声,小脑袋转过头费力的扒着栏杆往楼下看,栏杆对这孩子来说足够高,不用担心他掉下来,使者抬头看了一眼对卓文静和唐非笑道:“这是哪位客人的小公子吧,两位里边请。” 卓文静和唐非在使者转过身后默契的抬头对那孩子笑了笑,男孩儿腮帮子鼓囊囊的,有规律的一下一下的动着,张开嘴掉了一地的点心渣渣,冲着唐非含糊不清的喊了句:“锅锅!” 唐非本来已经走进去了,又退出来笑嘻嘻的对他摆摆手,然后才走进去。 卓文静感叹着这一趟的顺利,她发愁怎么进随园食府,唐非就把小木牌送来了,又想着去哪里找贝夫人的时候,居然看见小麦,小麦在贝夫人肯定也在,唐小非同学肯定自带幸运光环! 唐非正在打量楼内的布局,忽然感觉卓文静挤了过来,他往旁边挪了挪,卓文静立刻跟着贴过来,唐非有些无语:你干啥? 卓文静回了个理所当然的认真眼神:蹭运气啊。 唐非:“……” 进门左侧竖着屏风,透过朦朦胧胧的碧纱隐约能看到另一侧空间的人影,使者带着他们绕过屏风,看到的是长约四五丈宽约三四丈深有两尺的场地。 台阶下两侧各摆放三张年代更早之前的那种低矮长桌,六张桌子都有了主人,无一不是锦衣华服,贵气逼人,或跪坐或盘腿而坐,身后各有男女两名侍从静静地跪立着听从吩咐。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的餐具要么是鎏金的筷子,要么是白玉做成的精致调羹,总之珠光宝气亮闪闪的,一眼望过去差点没闪瞎卓文静的眼睛。 不过是吃个饭而已,这也太奢侈了。 卓文静表情麻木的看着他们,而这六位客人好像完全没注意有人进来,每一个人都无比认真且投入的用餐,礼仪漂亮到位,动作优雅却迅速,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享受和幸福。 “……” 到底有多好吃? 卓文静忽然觉得有点饿。 再看台阶正对面,竟然直接就是烹饪的地方,它没有厨房应该有的那种热火朝天的场景,唯一的一名厨师正全神贯注的处理食材,动作极其熟练并且从容,在视觉上给人一种行云流水一般的美妙体验,再加上那些已经成型的好看又精致的食物,原本就被六位食客的吃相勾的有些意动的卓文静突然非常非常的想尝一尝这位大厨做的菜肴。 唐非亦是一脸“好想吃”的表情,两只眼睛微微放着亮光,活脱脱的一只馋猫。 卓文静自己都是这个德行,哪里好意思笑话唐小非,两个人紧跟着使者走下台阶,在使者的指引下方才注意塔楼的这半边一层和二层竟然是上下打通的,从楼上也可以看到楼下的厨师做菜的整个过程。 使者请他们上楼入座,二楼的位置比起楼下又是另外一个档次,只有三个位置还被唐非和卓文静各占了一个,剩下的一个有用过的痕迹,但用餐的客人却不知去向。 或许是贝夫人,她和小麦难道上了三楼了吗? 卓文静暂且收回心思,把注意力放在当下。 “怎么点餐?”她问使者,一丁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直接跟对方确认,“不用另外收钱吧?”她指着楼下客人身后的侍从,每个人身边都摆放着一只小托盘,托盘上是类似后世赌场的充当钱用的筹码,有多有少,再看一看料理台旁边那金灿灿的镶着宝石的“聚宝盆”里堆积的一模一样的东西,一猜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使者笑道:“一般的客人点餐,待彭大爷做好了,可直接令仆人拿着金码去换,按着标价将金码投入聚宝盆。比方说包子出笼了,仆人会在聚宝盆旁边立起两个‘壹’,意思是一个金码一个包子的意思,客人想吃几个就让仆人就给几个金码。不过您二位不用如此,有唐公子手上的这块牌子,便可在随园食府畅通无阻,无论做什么都是免费的。” 卓文静多嘴问了句:“一个金码价值多少银子?” 使者微笑着比了一根手指:“一两黄金。” 卓文静:“!!!” 她完全傻眼了。 现在她相信这地方真是销金窟了! 卧槽脸好疼。 …… 和唐非吃了一顿可能比她十几年来吃的饭加起来还要贵的晚餐后,天也黑了。 卓文静得承认一两黄金一个的包子果然超级无敌美味,天下第一神厨的关门弟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但还是决定以后都不要再吃彭大厨做的东西了,她怕自己的舌头一旦记住这些美味就再也吃不下别的东西。 虽然唐非有小木牌,可以随便吃,万一彭微突然不干了怎么办?! 卓文静提出上三楼看一看,使者自然无不应允。 三楼是观景台,可以俯瞰整个随园食府以及湖光山色的景观。使者一边引路,一边为他们介绍从哪边可以看到什么,以及这个景观那个景观的来历故事,然后他们的路被人堵上了。 小麦肉呼呼的小手捧着下巴,无聊的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没有让开的意思。 卓文静制止了正欲开口的使者,侧耳倾听。 因为她的神情太过冷峻,唐非和使者都有些莫名和紧张,却大气不敢出。 卓文静示意他们站着别动,袖子在两人眼前挥舞,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两指宽成人手掌长度的黑色东西,两头分别拉开,变成一个一尺来长戒尺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唐非眨眨眼,这是他用磁石做来玩的,折叠起来可以当镇纸,拉伸可以做戒尺,静静什么时候顺走啦? 他盯着卓文静的侧脸,卓文静像是感觉到,转过头迅速的对他露齿一笑,狡黠又调皮,然后长腿迈过小小一团的小麦,脚下踩着风一般轻飘飘的落在第三层纯木的地板上,接着身影便消失在了唐非的视线里。 小麦睁大眼睛,脖子被卓文静的动作带的向后仰,身体也慢慢的往后倒,带着一脸惊讶和困惑的表情像只小乌龟一样摔了个四脚朝天。 唐非乐呵呵的抱他起来,伸着脑袋看楼上的情况。 卓文静和一个人打了起来,对方用剑,是女子,小麦说:“我娘。” 唐非点点头。 他看过卓文静打架,大开大合,力道千钧,以快和气力取胜居多,不像现在好像突然变得斯文起来,戒尺在她手中根本无法让她本身具有的力量发挥出来,唐非是个外行也看得出在贝夫人游刃有余的剑下卓文静完全奈何不了对方分毫,应对起来甚至有些捉襟见肘的吃力。 卓文静倒不是吃力,捉襟见肘是真的,想闪也闪不开,贝夫人的剑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论单打独斗只有一个人让卓文静吃过这种亏,就是她好像天下无敌的教官。当初教官训练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双拳头挥的密不透风,让她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最后被揍的超级惨。 现在卓文静又一次遇到了这种情况,只能靠硬拼才能突围,也就是说拼蛮力,不过这样一来势必会让贝夫人受重伤,这又不是生死相搏,所以卓文静果断喊停了。 这时候她基本可以确定一件事,贝夫人是个剑术高手,要达到这种程度绝对不是短短五年的时间就能做到的,所以哪怕王府里的那个真是冒牌货,贝夫人也不可能是真正的英王妃。 58.第 58 章 卓文静咳嗽一声,讪讪的笑了下,带着点干了坏事却被当场揭穿的尴尬和窘迫,毕竟打扰人家练剑的是她,技不如人的也是她。[] “贝夫人,我……” “你的招式很特别,只是少了些章法。”贝夫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那双细看之下透着一抹碧色的眼眸含着光泽温润的笑意,没有丝毫的不悦和不满,她好奇的问,“卓姑娘以前没有用过剑吗?” 卓文静摇头:“没有,不懂这个,反正什么兵器在我手里都是一样的。”要么当棍棒用,要么当刀砍,战场上杀人哪来的章法,她现在用长0枪越来越顺手有个用枪的样子,那也是熟能生巧,慢慢的摸索锻炼出来的。 卓文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贝夫人用剑很厉害,我敢打赌论剑术这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超过你。” “天外有天。”贝夫人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说道,“人活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接触到的人能有多少?怎么敢跟天下人比。我学剑至今未遇敌手,那也只是剑道一项,论实力我远不是你的对手。” 卓文静发现她们两个有点互相追捧的意思,干笑两声:“夫人太客气了。”她扯开话题,“听说夫人来自东海芙蓉城,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大海,不知道远在东海的芙蓉城是什么模样,只知道芙蓉城有很多木芙蓉,是真的吗?” 贝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温柔怀念的笑容:“是真的,芙蓉城是木芙蓉的天下。” 芙蓉□□字一直都存在,但木芙蓉却是近几年开始大面积种植培育的。 芙蓉城的百姓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城主喜欢木芙蓉,于是各家各户,大街小巷道路两旁开始随处可见木芙蓉。 待到晚秋,芙蓉花开似锦,光辉灿烂,霜侵露凌却丰姿艳丽,占尽深秋风情。 “冰明玉润天然色”,“正似美人初醉着”,“秋风万里芙蓉国”。 这就是芙蓉城,一个浪漫而美丽的地方。 卓文静听的心驰神往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位贝夫人不光剑术精妙绝伦,文采也相当好,而且见多识广,眼界极宽,言谈不失风趣和幽默,又懂得照顾聊天对象的感受,最重要的是贝夫人不经意中展现出的那种大格局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她没有,卓君兰没有,英王也没有……再往前是她的教官和将军,和将军有些像,但仍然有区别。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贝夫人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在某个灵光闪现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个可能接近真相的重要念头,她拼命的回忆着前世今生出现在生命里的某些人,拥有不同身份地位的身影飞快的从她脑子里闪现又消失……终于,回忆的画面定格在一副不算熟悉也并不陌生的脸上。 卓文静终于想到了那个可能,忽然傻眼了:“那个,贝夫人难道你是――” 想到站在旁边的使者,她及时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困惑的表情呆呆地看着贝夫人。(.无弹窗广告) 贝夫人挑起一边眉毛,眼神平和带笑,坦坦荡荡,神色中却又带着某种深意和趣味,不做声的看着卓文静,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我怎么?说下去啊。 □□裸的“逗你玩”。 卓文静:“……” 她忽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宿命感,忍不住看了眼正和小麦趴在栏杆上看风景的唐小非。 卓文静嘴角抽了抽,然而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的,她低声道:“夫人,您真是……”她做了个口型,认真的望着对方。 贝夫人无可奈何道:“我自认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卓文静内心震惊表面麻木,有点颤抖的说道:“其实我是灵光一闪瞎蒙的,您也知道这是什么世道。芙蓉城以城为名,实际上和独立的国家没区别,而且我听人说起过东海九大势力芙蓉城居于前三,我听过很多……事情,您也知道我呃,二叔是京兆府尹,所以能接触到的东西还挺多的……虽然我自己是这个样子,可我却从来没想过……”卓文静脸上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像是高兴,好像又有别的什么,她很少这么激动,哪怕是被皇帝召见的时候都没有过现在这样的心情,她笑的像个毫无城府的大孩子,“我以后能去芙蓉城玩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你的话,当然可以。”贝夫人也笑了。 卓文静想大笑三声,总之她心情很不错来着,此刻她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对贝夫人的态度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她轻声问道:“夫人,鲁屠夫一案,我发现地窖的那条晚上遇到的人是你吗?” 贝夫人道:“是个很久之前认识的朋友。” “什么朋友?”卓文静挺想知道那晚的黑衣人是怎么发现地窖什么时候发现的,“大半夜的他在那里干什么?” 贝夫人有点无奈:“当然是做贼了。”她看了眼唐非小麦他们,带他们上来的使者听到她们两个说话就自发的走远了,贝夫人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收敛,低声道,“你跟我来,我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她们走到另外一边,靠着栏杆坐下。 贝夫人道:“小麦是三年前被他送到芙蓉城的,他是个贼,还是个男人,根本不会照顾孩子,只能把小麦给我。” 卓文静:“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贝夫人奇怪的看着她。 卓文静:“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贝夫人面色不改,微笑道:“佳人嘛,他的确当得起。” 卓文静秒懂:“还请夫人转告您这位朋友,以后上街遇到好颜色的男子我会格外注意些,若是哪天夜巡碰到了他,也一定会客客气气的请他到京兆府喝杯茶再走。” 贝夫人郑重道:“我一定会如实转达。”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啦,卓文静肯定是认真的,哪天再遇到这位“佳人”飞贼,不好意思了,她一定会公事公办的。 关于小麦的身份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佳人飞贼某天晚上偷到了英王府,路过一口被石板封住的井时隐约听到里面有微弱的声音传出。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就没不好奇的,更何况飞贼兄还是个好奇心格外旺盛的,所以他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掀开石板,就着云层中偶尔倾泻而下的月光,看到了井中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他是个胆大的,大晚上看到这样的画面竟然没被吓到,弄清楚是个活人后他用随身携带的绳子把泡在水中快要坚持不住的女人拉了上来。 女人已经神志不清,十根手指在井壁上磨的露出白骨,口中所言除了“救命”就只有“孩子”,她竟然有孕在身,或者正是怀有身孕,为母则强,才让她在那种情况下撑了下来,坚持到有人来救她。 她衣不蔽体,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飞贼兄弄不清楚她和英王府有什么关系,只能暂且带着她离开,一边为她救治,一边悄悄打探英王府的消息。 头三天除了英王妃醉酒落水昏迷不醒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情况,再过几日就传出小世子暴毙的消息,而飞贼兄救回的女人偶尔醒来也意识不清,问什么都不知道。 飞贼兄打探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担心和这个女人继续呆在京城会惹麻烦上身,于是等她身体好转,便带她出城,把她托付给可靠的朋友照顾。后来女子虽然伤情痊愈了,神志上却仍然浑浑噩噩,无法和人正常交流,这样过了七八个月,生下一个男婴,也就是现在的小麦。 而她自己因为难产,生下孩子没几个时辰就过世了。 她临终前有过极短暂的清醒时刻,她只说了一句话,没有告知旁人她的姓名,她的身份,能听清楚的只有断断续续的“麟儿”和“我的孩子”这几个字。 飞贼和他朋友夫妻两个都当她是放不下自己刚刚诞下的孩子,为了让她能够走的安心,承诺会好好照顾她的孩子,可女子仍然死不瞑目。 这件事一直让飞贼兄耿耿于怀,后来把小麦送到芙蓉城后,他开始重新调查整件事情。 “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他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作为梁上君子你更不能指望他多有正义感,所以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坚持三年都没放弃过,就为了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他已经仁至义尽的,不是吗?” 的确,他完全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卓文静问:“冯生,还有城里的说书人讲的双生姐妹的故事就是他查到的结果吗?” “不,大部分是他杜撰的。” 卓文静:“……” 贝夫人失笑:“我的确说过他为了这件事坚持了三年,但这三年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调查的,莫要忘了,他是个贼啊,而且还是个没什么朋友的贼,万事只能靠自己,所以他并没有查到实质性的证据。” 卓文静感觉此刻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一点,语气淡定的问:“那他都查到什么了?英王妃是假的吗?小麦的母亲是真正的英王妃吗?” “不知道,没有证据能证明小麦的亲生母亲就是真正的英王妃,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英王府中的英王妃是假的。小麦生母临终所念的‘麟儿’的确和英王世子的乳名发音相同,但证明不了什么,是英王妃的行径和前后判若两人的变化使得他起了疑心,光是五年来英王妃从未祭奠过小世子这一点就很不合常理。” “因为她被小世子的死刺激到了。”卓文静转述从文弗那儿听来的内容,“假如当天被人从水里救上来的时候她没有昏迷,那么小世子可能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她才会被心中的后悔和愧疚折磨的疯掉,精神失常。这件事知道的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秘密,英王妃看着与常人无异,却至今不能听到任何和小世子或者小孩子有关的字眼,否则就会发疯。” “是这样。”贝夫人点头,“就是因为没证据,所以他才编了个故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果英王妃心中有鬼,一定会露出破绽。”她注视着卓文静,“我猜猜看,你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情对吗?” 卓文静听贝夫人意思好像已经知道自己是冲着她的,亏自己还当这一次货真价实的巧遇毫无破绽呢,只能干笑两声:“是啊。”她把冯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至少能够确定被抓的这名杀手背后的主人,十有八、九是当年杀害小麦生母的人,我来这里也是想确认夫人在整件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贝夫人好整以暇,露出一种逗趣的表情,慢吞吞的问道:“你已经知道了,打算怎么对人家解释呢?” 卓文静:“……” 卓文静一本正经:“夫人,冒昧的问一句,您今年多大了?” 贝夫人眨了下眼睛,那张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一种年轻人的狡黠神态,春风一般染着暖融融碧色的眼眸鲜活又年轻,而嘴角一丝细微的笑纹却令她的笑容看上去有种岁月沉淀的平和宁静,以及成熟而强大的女人所独有的奇特魅力和神秘的吸引力。 贝夫人:“十八岁。” 卓文静:“……” 59.第 59 章 卓文静临走前和贝夫人确认最后一件事:“找冯生说书的年轻人是四海镖局的一个镖师,据总镖头说这位镖师已经不干回老家去了,其实是和其他说书人一样都藏起来了吧?” 贝夫人没有否认。[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卓文静捏了捏耳垂,表情有点郁闷:“我一直觉得总镖头在打马虎眼,城里那么多说书人只靠那位镖师一人找上一个月也未必找的全,如果有四海镖局的帮忙就不一样了。” 贝夫人笑而不语。 卓文静无奈的笑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向贝夫人告辞,和唐非一起下了楼。 天黑下来。 夜色中的随园食府灯火通明,建筑的轮廓清晰可见,在星星点点灯光映衬下显得美轮美奂。 对于卓文静和唐非二人此刻就要离开,使者显得万分遗憾,对于随园食府而言,入夜之后才是一切精彩的开始,现在走会错过许多让人大开眼界的好戏。 见识到一两黄金一个的包子之后,卓文静对使者的话没有半点怀疑,但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挥金如土来满足这个“销金窟”无底洞一样的胃口的。 大门外,仆人早已牵着马在空地上等着,卓文静和唐非走出很远,回头时仍然能够看到门口目送他们的使者和仆人,穿过写着“随园食府”四个大字的门楼使者和仆人才转身回去。 唐非问她:好吃吗? “超级好吃。”卓文静这句称赞是真心实意的,“来吧,骑上去,回家了。”她本想和以前一样帮唐非上马,刚做了个“抱抱”的动作,唐非腼腼腆腆的笑一笑,扑到她怀里用力抱一下,迅速的分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一本正经的“说”:我自己来。 他严肃的抿着唇示意卓文静离远点儿。 天上没有月亮,星辰稀疏寂寥,朦胧的夜色中少年躲闪的目光很快安定下来,脸上带着种迫切的想要展示什么的跃跃欲试,在卓文静的注视下挺直了纤瘦却柔韧结实的腰身,以一种帅气又熟练的姿态翻身上马。 端坐片刻,他绷紧的表情倏然一松,歪着头对着马下的卓文静得意又骄傲的一笑。 他一定练了很久,就为了在卓文静面前表现的这一刻,动作完美无可挑剔。 卓文静毫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夸赞:“好帅!” 唐非笑嘻嘻的把马镫的位置让出来,卓文静坐在他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一副粉红泡泡直冒的语气:“唐公子,听说你骑术一流哦,更深露重,麻烦您送小女回家吧~” 唐非被压的弯了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脸黑线的接过她硬塞到手里的缰绳,无语的催动马儿,沿着湖边清静无人的道路不疾不徐的前行,嘴角慢慢的翘起。(.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卓文静正闭目养神,忽然福至心灵,张口道:“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有一个母亲晚上哄儿子睡觉的时候,儿子忽然一脸诡异的说,娘亲,你儿子在床下哦~” 她学着小孩子教教嫩嫩诡异森森的腔调,转过头对着唐非耳朵吹了口冷气。 唐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卓文静压低声音,继续道:“母亲弯腰往床下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张和儿子一模一样的脸。”她忽然打了个哆嗦,声音发紧,敷衍的迅速说道,“然后这个当娘的把这对双生子揍了一顿,这样,唐非,我们换一下位置,你坐后面。” 唐非:“……” 他有点想笑,不过还是好心的和她换了位置,换他从后面抱着卓文静的腰。 背后有个暖呼呼的东西贴着,卓文静一下子安心了。 唐非嗅到她秀发的香味,脸颊蹭了蹭,心满意足,喜滋滋的冒着幸福的小泡泡。 卓文静纳闷儿道:“英王很确定他妻子是独女,不是捡来的养女,更没有任何的同胞姐妹,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毫无血缘关系却长的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吗?” 唐非脑门儿在她衣服上左右蹭了蹭。 卓文静道:“就当你说的是没有了。” 唐非突发奇想,嘴巴贴着卓文静的后背,隔着衣服使劲儿哈了一口热气,看着卓文静猛地坐直的样子乐呵呵的无声笑起来。 “……” 她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英王也怀疑英王妃是假的。据英王说,现在的英王妃虽然‘性情大变’,与从前判若两人,可对他妻子的过往却了如指掌,连他岳家都没起疑。所以英王才觉得他‘真正’的妻子只是被囚禁起来,很可能还活着。” 真的是这样吗? 不得不说,在见过贝夫人之前卓文静对英王的话半信半疑,可见过了贝夫人之后她却觉得如果英王妃是假的,那么真正的英王妃还活着的可能很小。 她不敢太早下结论,毕竟之前她还猜测过贝夫人会不会是“真正”的英王妃,结果错的离谱。小麦生母也有这个可能,临终前的念叨的“麟儿”还有脸被划花这两点放在现在的英王妃是冒牌货的大前提下完全说得通。 还有一个问题,卓文静前阵子才近距离接触过英王妃,确定对方的脸是真的。 卓文静被绕晕了,简直头大:“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小麦的亲生母亲又是谁?” 唐非听她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转过头面朝着湖的一面。他盯着湖边看了片刻,有些疑惑的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眨了眨,忽然紧张的抓着卓文静的胳膊使劲儿晃了晃,右手指着湖边让她看。 卓文静表情扭曲:“疼疼疼!” 唐非连忙松开左手,他也知道自己左手手劲儿大,也不知道有没有弄伤卓文静,慌的一时忘了打手语,想问她有没有事嗓子里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一脸着急和无措。 “没事没事,怎么啦?”她往湖边看,不清楚唐非指的是哪儿。 唐非脑袋直接从她胳膊下钻到前面去拿缰绳,牵着马儿掉头,脚后跟在马肚子上踢了一下,身下骏马立刻撒蹄子小跑着奔向湖边。等走得近了卓文静才看到有个人一半的身体沉在水里,正哭哭啼啼的往湖水里走去。 是个女人。 这回不用唐非指引,卓文静催马飞快的跑过去,到了湖边立刻跳下马,对唐非说了声:“你等着。”然后脱了官靴直接跳下水,费力的淌了几水,直接游过去一把抓住失足踩空的女人,把她提了回来。 女人呛了几口水,惊魂未定中感觉有个人拉着自己的手臂,在这样的偏僻的地方除了特意的寻死的还会有什么人?她吓的挣扎着大叫起来:“仙君饶命,放过妾身吧,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一开口卓文静就给跪了,实在是这女子声音太过粗犷,嗓门和她手底下那些汉子比都不遑多让,挣扎起来力气大的完全不像个女人,要不是卓文静有看到她被扯开的衣襟内沟壑明显的雪白胸脯,都要怀疑自己救上来的是个异装癖的大老爷们儿了。 然而马上她又纳闷儿起来:一个自杀的人喊什么“饶命”?还有“仙君”是什么鬼? “别喊了!”卓文静受不了的吼了一声,“没人要你的命,我是个活人,救你的!” 她一连喊了几遍女人才慢慢的冷静下来,颤颤巍巍的转过头小心翼翼的瞧了眼卓文静,那张胖的抵着卓文静两个的大脸上满是怯懦和畏惧,就着反光的水面盯着卓文静的脸看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个柔弱女子一般娇娇怯怯的表情,吧嗒吧嗒掉着眼泪说:“小郎君,你就让妾身去死吧。” 卓文静内心卧槽,面无表情:“我是个女的,不好意思了夫人,此处严禁投水自尽,麻烦你跟我上岸吧。”她拉着这女人往岸上走,女人虽然一直哭哭啼啼的却也没反对,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就上了岸。 唐非在她跳下水之前已经吹过了联络兵马司巡逻队的哨子,离的最近的两人匆忙赶来,正看到卓文静牵着一个膀大腰粗哭的声音像个爷们儿的女人上岸,女人衣服是开的,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即使在晚上看的也很清楚,两名汉子赶紧把头扭开。 卓文静先上了岸,把女人从水里拖出来,顺手替她理好衣服,对那两人道:“昭武营的?” “回大人,属下是昭武营的。” 卓文静看了眼上岸后便一直在发抖的女人,只能先把别的事情放到一边去,问了这女人家在哪里,让其中一个下属去通知其家人,然后带她到最近的一户人家求助。 那户的男主人看到有兵马司的军爷在,没多问就把放他们进了家门,叫来媳妇儿带着卓文静以及冻的打起喷嚏的女人到里面换衣服。 不过女人实在太胖了,这家女主人的衣服她都穿不了,只能脱了湿衣服裹着被子在床上呆着。 卓文静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个子高手长腿长,穿人家的衣服无论是袖子还是裙摆都短了一大截,看着就滑稽,不过她自己不在意,陪着一起来的下属也不敢笑她,只有唐非乐的不行。 她出来只是看一眼唐非,叮嘱下属到外面等着女人的家人,转身到屋里找跳水自尽的女人问话。 最后只问出她夫家姓“陈”,为什么想不开自杀却怎么都问不出来,一口一个妾身,就好像这具五大三粗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个弱柳扶风胆小恭顺的弱女子似的……违和感突破天际。 陈夫人家离这边不远,她家里很快带着一帮下人过来接她。 她丈夫也来了,说起来也有意思,这位陈夫人尊容虽然不敢恭维,声音又粗又高像个男人,还总是一副让人全身不得劲的小女儿姿态,她丈夫却是个相貌堂堂的读书人。陈生知道陈夫人寻短见真是又急又气,虽然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却是很关心陈夫人的样子,而陈夫人被丈夫责怪也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着认错,半点也不为自己辩解,保证了不会再想不开之后,夫妻二人便谢过卓文静和两个军爷,又给了这户人家一些银钱作为感谢,便抬着陈夫人回家去了。 卓文静觉得以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忘记这对与众不同的夫妻,尤其是陈夫人,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中间耽搁了一段时间,卓文静没继续和唐非遛弯,赶回家换了身衣服便悄悄的出门,避开巡逻从英王府后门的院墙翻了进去。 甲六等候多时,差点以为卓文静不来了,一脸“谢天谢地您可算来了”的表情,压低声音对卓文静道:“卓校尉请随我来。”他急匆匆的在前面带路,卓文静跟着他,“你们元帅呢?” 甲六嘴角抽了一下,有些抱怨的说道:“在王妃那儿,让十一来问了好几次,您要是再不来我们元帅都要砍人了。” 卓文静想到英王那个漏洞百出却简单有效的计划,嘴角微微一抽,嘀咕:“那还真是辛苦他了。” 60.第 60 章 英王妃的院落。(.无弹窗广告) 卓文静隐蔽在大树上,看到甲六在门外连续喊了两声“元帅”,一副有急事的语气,英王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王妃的院子鬼吼什么,给本帅滚!” 甲六做戏做全套,欲言又止:“可是,元帅……” “让你滚听不懂吗?”英王瞬间从不耐烦变成了愤怒,甲六一声不吭,转身离开,路过卓文静藏身的大树时比了个手势。 过了片刻,房间里忽然传来英王妃尖利又疯狂的声音:“谁说他死了,我的孩子还活着!你滚!滚――!”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英王低吼一声,接着他从房间里退出来,带着一身克制不住的狂躁在慌忙退避的下人们畏惧的目光中杀气腾腾的离开。 良久之后,英王妃在里面传唤热水准备沐浴,她的语气矜持又傲慢,声音带着种慵懒和冷漠,完全没有英王离开之前情绪失控的样子。 卓文静琢磨着,这不是精神失常就是真的有问题。 下人们忙着准备热水的时候卓文静换了藏身的地方,她根据甲六的提示从窗户潜入浴池所在的房间,刚刚藏好,英王妃就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的心腹李氏把倒热水的小太监都打发走,亲自过来服侍英王妃宽衣。 等剩下里衣的部分,李氏和一众丫鬟也退了下去,房间里便只剩下英王妃和暗处的卓文静两个人。 卓文静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盯着脱掉最后一件衣物的英王妃,在对方转身一步一步走入热水中时看到了她左边大腿根部花瓣状的烫伤。 英王说,英王妃幼时调皮,听人家讲的故事谁家流落在外的孩子身上都有胎记印记之类的东西,就悄悄把簪子烧红了在大腿不起眼的地方烫了一下,然后疼的死去活来。因为是幼时做过的蠢事,英王妃既嫌丢人又怕挨骂,所以连母亲都瞒着,自己悄悄地把伤养好,除了她自己之外就只有英王知道这个疤的存在。 英王妃不与英王同房,而英王自从起了疑心之后自然不肯对她有任何亲热的举动,又不方便让自己的心腹去看对方的大腿,就找上了卓文静。 卓文静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英王妃竟然是真的吗?这样一来,她在贝夫人透露的线索上得出的结论又要被推翻,英王猜测的小世子是被“冒牌货”所杀的结论也令人无法相信,还有京兆府大牢里关押的杀手,难道真的不是英王妃派去的人? 她感觉整个事件又变成了一团乱麻,简直毫无头绪。 这时候,泡在热水中的英王妃忽然狠狠的拍了一下水面,氤氲的热气中她透着愤怒和阴冷的面容显得僵硬而怪异。 “到底是谁?!”她恶狠狠的低声自语。 卓文静目光闪动,本来已经抬起的脚又悄悄的放下,透过屏风间的空隙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英王妃接下来的言行举动。 对方僵硬的脸露出一种疑神疑鬼的神色,她转动眼珠子,一会儿皱眉沉思,一会儿焦躁愤恨,喃喃自语:“到底是谁?英王?”她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是,烦躁的拍打了一下水面,忽然之间脑子里某个念头一闪,冷声道,“姓卓的!那个女人!” 卓文静心想,说的不是自己吧?越想越觉得可能,简直莫名其妙,关她什么事? 英王妃喃喃自语:“只有她是变数,一定是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卓文静听到英王妃的这句话心里有种很古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就是哪里不对劲。[.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接下来一直到英王妃洗完叫人进来之前,她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卓文静知道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找到机会从原路返回,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英王妃的院子离开,到了王府东边花园的一座暖阁内。 英王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两条腿交叠着踩在另外一张凳子上,甲六站在门口,甲十一在英王身后。 卓文静一进去,三双眼睛立刻齐刷刷的看向她,英王注意力一分散,脚下倾斜的凳子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他没在意,问卓文静:“怎么样?有吗?” “有啊,我看的很清楚,是旧伤,和元帅你形容的位置模样都是一样的。”卓文静一脸没办法的表情,“可能真的是王妃。” “不可能!”英王态度坚决的否认,“她绝不是婧蓉。” 英王妃名字是秦婧蓉。 “不管是不是,她都有问题。”卓文静也不卖关子,把英王妃自言自语的内容一字不漏的复述给他们听,她思维发散,脑子动的快,路上就想明白了英王妃这些话的意思,“她说的只能是双生姐妹的故事,杀手多半也是她派去的人,她想从说书人口中问出编写了这个故事的人究竟是谁。可惜对方快她一步,提前把所说的说书人都打发出城,如果不是冯生大意去而复返,也不会差点被人杀了。” 英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满脸毛躁:“所以本帅才说她不可能是婧蓉,不然为什么会在意这种故事?”可疤痕是怎么回事?脸一样,疤痕一样,婧蓉的亲生母亲都没发现任何异样,如果是假冒的,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如果是真的,放过性情大变这一点,他亲耳听到她在梦中呓语“不是故意”“杀你”以及“孩子”这样的词句,第二日他特意找了个四岁的小孩子穿着麟儿落水当日一样的衣服试探她,她发疯不出意外,可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恐和慌乱却没有逃过英王的眼睛。 她为什么惊慌?为什么害怕和麟儿相似的孩子? 后来种种试探和调查令英王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些线索指向的某种可能让英王的心都凉了。 亲生母亲怎么可能对自己疼爱的孩子下此毒手? 英王绝不肯承认以英王妃自居的女人就是他温良和善的妻子。 “元帅。”卓文静忽然说道,“我来之前去调查了一些东西,五年前王府曾闯入一个飞贼,他在一口井里救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她是被人砸中后脑并毁容后丢在井中用石板压住,过了七八个月左右她产下一子,没过多久就死了。也就是说,她被从井中救起时已经有两到三个月的身孕,隔了两三日王妃和小世子分别落水,那时候您离开京城多久?” 电光火石之间,英王想到了一件事情,他的脸色变得极为可怕,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怒火和憎恨,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不到三个月。”他平复着情绪,继续说道,“出事前半个月本帅收到王妃让人送来的红豆和莲子,她一向孩子气,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本帅都不意外,只是没猜出她是什么意思,后来听人讲才知红豆意味着相思,如今想来那莲子是想告诉本帅她怀有身孕一事。”英王神色怔怔的,出神的望着虚空中的一点,片刻后问道,“卓校尉,那个孩子在哪里?” “不一定是王妃……” “有一丝希望本帅就不会放过,孩子在哪里?” 卓文静只能告诉他:“随园食府,一位从芙蓉城来的夫人收养了他,他很好,小名是小麦,麦子的麦。” “小麦。”他脸上露出一个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忽然对愣在一旁的甲六和甲十一道,“拿本帅的刀来。” 甲六和甲十一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问英王:“元帅,你要刀做什么?” 英王平静的说道:“杀了她给王妃和麟儿报仇。” 卓文静:“!”这么简单粗暴真的好么! 甲十一:“元帅……” 甲六慌忙道:“元帅,我们是知道真相,可其他人不知道啊,您这样在外人眼中就是杀妻,如何给皇上给秦家还有天下的百姓交代?” 甲十一点头:“要有证据才行。” “什么证据!下月初三本王就得离开,去哪儿找证据?!”英王一脚踹翻凳子,吼道,“老子给妻儿报仇凭什么要给别人交代!我在边关出生入死保家卫国,我媳妇儿孩子被人害死,谁给过我交代?谁给过他们交代!” 甲六和甲十一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难受,也不敢再劝他。 英王胸口剧烈起伏,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想到婧蓉心里有多恨,麟儿有多怕,本帅一刻都不能忍。我说她是假的,她就是假的,谁要证据,谁要本帅给他交代尽管来找我!” 丢下这句话他不言不语的走了出去,脸上的表情十分骇人,说他会不管不顾的杀了英王妃谁都不会怀疑。 甲六和甲十一连忙追着出去。 卓文静脸上的表情完全是懵的,木然的跟着他们。 英王一路不停的走到英王妃的院落,无视慌张的说“王妃已经歇下”的下人,踹开门闯进去,在李氏慌张的叫声中把满脸惊惧愤怒的英王妃从床上扯了下来,拎个小孩子一样毫不费力的把她拎出门外,扔在地上。 “来人,把这个冒充王妃的女人关起来,从现在开始王府戒严,没本帅的吩咐不准任何人出入!” 英王妃被丢在地上,疼的眼泪都冒了出来,她气的浑身发抖,声嘶力竭的对正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王府侍卫喊道:“谁敢动本王妃!”李氏被这变故吓的呆住,英王妃尖利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哭喊着“王妃”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扶对方,英王妃却“啪”的甩了李氏一巴掌。 李氏被打懵了,捂着脸两眼含泪的看着英王妃发怔。 旁人看的都是英王和英王妃,只有卓文静注意到了李氏看英王妃的眼神,心里有种很古怪的违和感。 英王妃却看也不看李氏,眼睛通红神色狰狞的盯着英王,狠狠地说道,“我是你的王妃,也是秦家的女儿,你竟然如此待我!你竟敢如此待我!” 英王克制着杀意,冷喝道:“黑甲卫何在!” 一队黑甲卫步调整齐的出现,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肃杀之气无声的蔓延来开,院子里的丫鬟太监和侍卫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着黑甲卫和他们亮出来的寒意森森的刀锋大气不敢出。 英王指着英王妃:“抓起来!” 李氏反应过来,拼命的阻拦:“住手!住手!你们都住手!” 黑甲卫只听从英王的命令,真正能做到令行禁止,哪怕他们的元帅让他们抓的是英王妃也没有半点犹豫的照做,李氏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挣得过他们,英王妃养尊处优比李氏更不如,直到真的被丢到阴冷的王府地牢里关上她仍然不敢相信英王真的那么做了。 把她关起来后英王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审问英王妃院子里每一个伺候过她的人,尤其是秦婧蓉的陪嫁李氏,五年之前发生的事情再一次被提起,却是与五年前简单的审问和处置截然不同的腥风血雨。 英王不懂后宅内斗,不知道官府是如何刑讯犯人,他用的是军中的铁血手段,哪怕牵扯到的人再多他也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 卓文静和甲十一呆在院子里,黑甲卫如同幽灵一般守卫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她听着由不同的人发出的惨叫声从一个又一个的屋子里传出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英王失控了。 他在泄愤。 卓文静站起来,走向刑讯李氏的房间,甲十一看出她的意向,紧张的喊:“卓校尉,别过去!”卓文静听不到一样继续走,直到被黑甲卫拦下。 李氏哭喊求饶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别打了别打了……” 英王语调冷漠残忍:“继续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鞭子持续的在肉体上抽打着,李氏只剩下惨叫,过了一会儿连惨叫声都小了下去,卓文静推开黑甲卫闯进去,英王正待发怒,只听卓文静喊了一句:“元帅,王妃自尽了。” 英王和甲六都是一愣,还没说什么,本来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李氏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股力量,赤红着双眼嘶哑着声音冲卓文静大喊:“你说什么!王妃怎么了?!” 卓文静冷冷的看着她,残忍的说道:“死了!自尽了,一刀割破喉咙,死的很痛苦。” “不不不――”李氏一下子崩溃了,嚎啕大哭,仿佛伤心痛苦到了极点,肝肠寸断,生无可恋亦不为过。 英王和甲六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卓文静等她哭声小了,才说道:“你想看看她吗?” “我要见她。”李氏双手被绳子吊在屋梁上,后背被鞭子抽的血肉模糊,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自身的痛苦,语气里带着哀求,“让我看看她。” 卓文静轻声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李氏满脸泪水,哽咽道:“我、我爱她。” 英王忽然想到他闯进去的时候房间里除了英王妃就只有李氏,李氏和英王妃挨的很近,当时他没有多想,现在听了李氏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上露出一副厌恶的神色,却忍耐着没有打断卓文静。 卓文静虽然有点怀疑,可真的亲耳听到冲击性还是有的,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她呢?” 李氏抬头看着眼前这名女子,对方脸上没有厌恶和鄙夷,只有怜悯以及说不上来的歉意,那双眼睛那样的清亮透彻,从容安然,对什么都了然于心,却又从不为外物所动。 李氏忽然有些无地自容,卓文静或许已经忘记她了,或许根本没把半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李氏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和沈碧瑶的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浅薄世俗的议论。 卓文静见她不想说,就跳过这个问题,直接进入正题:“她到底是谁?不是王妃,对吗?” 人已经死了,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李氏终于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61.第 61 章 李氏被放了下来,双手仍然绑着,坐在地上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当年的真相。[.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冒牌的英王妃本名冯袖,也是英王妃陪嫁丫鬟中的一个,原先是那种老老实实做事极少说话的类型,李氏也从来没有注意过她。 变化是从冯袖生病李氏去探望她那次开始发生的。 李氏天生不爱男人却喜欢同性的女子,她不知道冯袖是怎么发现的,可无法拒绝冯袖主动的示好和靠近,乃至越陷越深,即使冯袖提出了那个可怕的计划,她也不想反对,只想想尽一切办法如冯袖所愿。 冯袖以回老家探亲为借口消失半年,再出现时就已经变成了英王妃的模样,甚至连嗓音都发生了改变。 李氏再三追问冯袖也不肯透露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只得作罢。 她们密谋了半年,终于等到一个机会让英王妃落单,合伙杀了她让冯袖取而代之,又把年幼的小世子困住关起来,淹死另外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孩子抛尸湖中,合伙演了一出醉酒落水的戏码,等冯袖“清醒”,说出“小世子”也落水的真相,那个当了替死鬼的孩子早就被水泡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冯袖趁机装疯拒绝所有熟悉的人靠近,性格变化的合情合理,谁都没怀疑。 等到尘埃落定,她们想要把井中英王妃的尸体处理了,却发现井里什么也没有。 这件事始终都是冯袖和李氏心中的一个隐忧,时不时的想起总是提心吊胆,生怕英王妃哪天就冒了出来,哪怕到后来始终没有任何变故发生,她们还是不得安稳。 当双生姐妹的故事开始在京城大热,李氏首先慌了,她们越是慌张越是想知道后面的结局究竟是什么,讲这个故事的人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可说好的公布结局的当日所有的说书人都失去了踪迹。这时候冯袖也坐不住了,安排人手去找寻那些说书人的下落,在他们家中蹲守……可其中一个人却失手被抓。 这些人的家人都掌握在冯袖手中,所以她不担心被出卖,然而事态一再失去控制让冯袖异常愤怒又毫无办法,李氏提过要和她远走高飞,却被冯袖断然拒绝,冯袖告诉她不用担心,哪怕真正的英王妃出现也没办法揭穿她的身份。 李氏不知道冯袖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她只是有种不详的预感,现在预感成真…… 卓文静打断她:“淹死的不是小世子?” 李氏颓然道:“阿袖说留着有用,我们就找了一个和小世子年纪一样大有六七分相似的孩子替代。(.无弹窗广告)” “死的孩子是谁?” “不记得了,是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李氏哽咽道,“她要是早听我的,跟我走……” “一样不会有好下场。”卓文静语气冰冷,“你这顿鞭子挨的不亏,我该再晚点进来的。” 李氏低着头不敢看她。 卓文静:“小世子呢?” 英王:“麟儿呢?!”他大步走过来,愤怒的把李氏踩在脚下,李氏被他踩着肩膀压到后背的伤口,顿时惨叫一声,疼的满头冷汗。 卓文静把位置让开,一想到被这两个自私冷酷的女人杀害的小孩子心中就十分愤怒,李氏如今的眼泪和后悔也都是冯袖没有听她的话一起远走高飞,根本没有半点悔过之心。 这种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的感情实在让人齿冷,卓文静不觉得美好,只有厌恶和反感。 李氏断断续续的说道:“原来在乡下养着……前几日阿袖换了地方,只有她才知道……” 英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吩咐甲六:“把她关起来!其他人也先关着,十一,跟我去地牢!” 李氏听到地牢二字,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卓文静:“你骗我!阿袖没死!” 卓文静看也不看她,跟上英王的脚步,来到关押着冯袖的地牢。 地牢门口有黑甲卫看守,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入骨的寒意,甲十一提醒卓文静小心脚下的台阶,等卓文静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很小声的说了句:“多谢。” 卓文静不知道他具体谢的是什么,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英王已经走了下去,语气不善:“冯袖!” 牢房内的冯袖抬起头,此时此刻她脸上居然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倨傲表情,不甘示弱的看着英王,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秦婧蓉!” “你还敢用她的名字!”英王盛怒,几步上前隔着牢门掐住了冯袖的脖子,把她抓了过来,“你把麟儿藏到了何处?说!” 卓文静:“元帅,你要掐死她了!” 英王甩开冯袖,冯袖踉跄一下,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 冯袖仇恨的看着英王:“他会活生生的渴死,饿死,你们父子到地下团聚去吧!” 英王额头青筋鼓起,双目含煞:“那本帅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尽管来吧!”冯袖嘴角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她眼神里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快意和残忍的神色,仿佛预言一般冷酷的说道,“你也会死,要不了多久整个大齐都会给我陪葬。就像我永远不会说出那个孩子的下落,我同样不会告诉你们大齐为什么会亡国。” “疯子!”英王道,“十一,给本帅毁了她的脸。” 甲十一袖中划出一把匕首,看守的黑甲卫打开牢门,冯袖嘴上说的厉害,事到临头不可能不怕,望着走进来的十一恐惧的后退。 卓文静对英王一言不合老子就让你生不如死的作风简直无奈,这种简单粗暴的逼供手段京兆府很少用,审讯明明是个技术活啊。 “等一下,元帅。”卓文静不得不出声阻止,有些无力,“让我和她谈一谈吧。” 英王深吸一口气,一脸忍耐:“一刻钟!”说完暴躁的离开地牢,到外面去了。 甲十一悄悄地松口气,不用在卓文静面前展现自己的血腥手段最好不过,他连忙收起匕首,对卓文静点点头,带着其余黑甲卫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卓文静。 冯袖讥诮:“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卓文静走到地牢内唯一的一张桌子旁,也不嫌脏,随便用袖子拂了一下便靠坐在上面,两条长腿随意的交叠着,还抱着手臂,上上下下的打量冯袖。 这姿态随意极了,有一种没把别人当回事的轻慢。 冯袖眼神一冷,面上顿起阴云。 卓文静:“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冯袖面色微变,兀自强硬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本王妃就算落魄了也轮不到你个贱蹄子来审问我。” “那要谁来审?黑白无常先勾魂,到了地府再由阎君审判吗?十八层地狱哪一层是给你准备的?”卓文静慢条斯理的说,“你一个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别说陪葬了,给你烧的纸钱能收到吗?” 冯袖怒道:“我是秦婧蓉,英王妃!” “秦婧蓉只有一个,英王妃也只有一个,就是五年前被你们扔到井里的那个人,你嘛,”卓文静摇了摇头,“冒牌货而已,谁会承认?连那位姓李的大姐心底也只认你是冯袖,如果你连这个身份都不认,那就只能当孤魂野鬼了。所以说,你机关算尽,得到了什么?区区五年的荣华富贵,一朝原形毕露,日后被人提起也是一个恶心的有磨镜之好的卑贱丫鬟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的残害主人和无辜孩子的故事。人们连你的名字都不会记得,给你陪葬?脸真大,就算元帅死了,哪天大齐亡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当你绝色美人,哪个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替你报仇吗?醒醒吧,你就算死也只能以一个小丫鬟的身份默默无闻的死去。” “你闭嘴闭嘴闭嘴!”冯袖激动的抓着牢门,把锁链晃的咣当响,“我是秦婧蓉,她才是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我的身体,占了我的身份,这一切本来应该属于我,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她该死!她该死!谁敢杀我,我爹娘会为我报仇的!我不是孤魂野鬼,我不是丫鬟,我是秦家小姐,我是英王妃!” 她浑身发抖,脸涨的通红,眼睛里迸射出一种强烈而奇异的光彩,显得狂乱而又热切,她死死地盯着卓文静, “你到底是谁?你和卓家小姐都不该存在的,卓君兰根本没有子侄,他应该已经遇刺身亡的,卓夫人也该被做成人彘……” 卓文静虽然没有被激怒,可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漫不经心,她终于正眼看了冯袖,冰冷的眼神里有种危险的东西,冯袖心脏收缩,表情僵硬了片刻,不由自主的闭了嘴。 英王给的一刻钟无限延长,期间往里面送了一次东西,黑布,桶,刀,还有水以及其他的一些很常见很普通的东西,不知道她要这些有什么用。 英王觉得她是要刑讯,甲十一觉得她不是那种人,然而看到送进去的东西也有些没底。 破晓时分,卓文静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衣着整齐,神色如常,即使在阴冷的地牢里呆了一夜脸上也不见丝毫的疲惫和不适。 甲十一没在她身上闻到血腥味,放了一半的心。 卓文静:“王府是不是有一个废弃的菜窖?” 甲六连忙道:“这个我知道!” 英王意识到什么:“甲六,快带路!” 甲十一犹豫了一下,没跟着他们三个走。 他走到地牢里,冯袖睁着眼睛躺在地上,脖子上套着一圈黑布,旁边是翻到在地的椅子和松开的绳子,还有半桶水,卓文静特意要准备的有漏洞的木盆正透过盆架滴滴答答的往木桶里滴水。 甲十一走过去确认冯袖的情况,人是活的,衣服完好无损,没有受刑的迹象,可脸色却跟死人一样透着青白,眼神涣散,嘴唇嗫嚅着,听不见说什么,一副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模样。 甲十一:“……” 他视线从放着刀子的桌子上扫过,有一块地方灰尘有擦过的痕迹,而且布满了密集的用刀子扎出来的坑洞,他看着小坑洞分布的规律,心里一动,右手放上去,五指张开,刚好把有坑洞的地方分成四块区域。 细思极恐。 甲十一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62.第 62 章 那天甲六带着他们在位置偏僻隐秘的菜窖找到了那个被冯袖囚禁五年的孩子,哪怕和记忆中的身影完全不同,英王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他和英王妃秦婧蓉的第一个孩子,朱麒。[] 朱麒已经九岁了,身量却和六七岁的孩子差不多,长的像颗豆芽菜,四肢纤细,身体瘦小,脑袋却很大。 四岁之前的记忆不知道他还保留了多少,可他显然认不出他的父亲,即使被英王抱在怀里他的神色中也只有惊恐和畏惧,身体僵硬,不停的发抖。 对英王来说,这样的景象和拿着刀子剜他的心没有区别,尤其是,当他看到孩子身体上受凌虐留下的痕迹。 这次英王没有说要杀了冯袖的话,他只是把孩子按在怀里,只给卓文静和甲六看到他脸上可怖的神情。 良久之后他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像个任何一个普通的父亲不停的安抚他的孩子。或许是父子天性,或许是他提到的父亲和母亲的字眼,小朱麟慢慢的平静下来,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抱住英王的脖子,英王的眼中霎时间蓄满了泪水,却不敢惊动好不容易才主动走出第一步的小朱麟。 卓文静和甲六退下,把空间留给这对父子。 太阳从东方升起,晨雾消散,阳光的温度慢慢的驱散了空气的冰冷。 英王抱着小朱麟从菜窖出来,他陪着孩子吃东西,然后洗澡,换衣服,寸步不离,走到哪里都把小朱麟抱在怀中,而小朱麟也像只小小的无尾熊一般黏在父亲的身上,一有人来就把小脸埋在他怀中,英王宝贝似的护着他,为了不惊扰到孩子,对谁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平缓,即使是处决所有冯袖的手下这样血腥的内容。 “把她从地牢里提出来,本帅要进宫。卓校尉,你一起。” 卓文静无所谓的点点头,她已经掺和进来,想要抽身是不可能的,而她也不能这么抽身离去,从冯袖口中问出来的一些话让她很在意,无论是告诉英王还是皇帝,她都一定要说出来不可。 卓文静本来都想好了怎么应对冯袖揭露自己这个“变故”的对策,谁料到冯袖竟然在宫门突然发难,朝着禁军的刀口撞去。 这么多人看着要还是让她死了,那所有人的脸面就真没地方搁了,冯袖没死,但那禁军不明情况把冯袖当乱贼对待,虽然被拦下了,还是在冯袖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人没死,却伤到了嗓子,以后都别想再说话了。 英王没管冯袖有没有受伤,让人拖着带入了宫廷内。 皇帝和太后都被惊动了,英王可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能不能听明白,指着冯袖道:“婧蓉五年前就被她害死,她不是我的王妃,这孩子是麟儿,被她囚禁五年,皇上,太后,我只要一个交代。” 他要的交代当然不可能是杀了冯袖那么简单,而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让真正的英王妃沉冤得雪,为他两个孩子正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这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任何事情一旦牵扯到皇家就复杂起来了,当初太后和公主被沈风抓走关押在陵墓中,最后让人知道的也不过是路上遇袭,说到底就是皇家脸面的问题。 如果让世人知道他们所有人竟然让一个丫鬟做了五年的王妃,而且谁都没发觉,皇帝也好,太后也好,甚至是秦婧蓉的父母家人都让一个冒牌货骗的团团转,说出去就不是丢人不丢人的问题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帝犹豫,太后为难,后来赶到宫中的荣王却是激烈的反对。 幸好卓文静在偏殿等着,否则她一个外人看着这一家子皇室成员吵架简直不要太尴尬……虽然她竖着耳朵认真听都能听得到。 吵架的声音一大,就把小朱麟给吓着了,英王安抚的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说话的语气从表面看比谁都心平气和:“臣弟连妻儿都保护不了,更遑论保家卫国,这元帅我干不了,皇上找别人吧。” 荣王冷声道:“老七,你这是在威胁谁?你为一个女人说出这么没骨气的话来,祖宗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 英王看都不看他,语气平平缓缓的说:“我这么没骨气,又丢祖宗的脸,还感情用事,身体里还流着外族的血,先皇在世最讨厌的也是我,当初皇上封我做大元帅的时候也是九皇叔反对的最厉害,我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才是众望所归,九皇叔怎么又想不开了?”他眼睛一转,没表情的看着皇帝,“一句话,老子不干了。” 卓文静:“……” 皇帝看着英王一副“爱怎么滴怎么滴”的破罐子破摔的赖皮模样,又想发怒又想笑,然而想到英王那段冷冷淡淡的话语,看着他怀里小心翼翼护着的瘦弱孩子,心里又难受起来。 他这个弟弟虽然是皇子,可因为出身以及被先皇嫌弃的缘故,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皇帝也是偶然看到他把掉在地上的糕点捡起来吃,震惊之下觉得这弟弟怪可怜的,才对他好了一些。 英王投桃报李,从来没叫他失望过。 说到底,众多兄弟还有叔伯中,皇帝心里最亲近的还是英王。 皇帝看着这对一个比一个可怜的父子也是心酸,皇家成员里就没哪个跟他这弟弟一样总是遇到不幸,一点都不受老天眷顾,好不容易有个疼他的媳妇儿,结果给人害了,被一个装疯卖傻的假货折腾了这么些年,自己这个做兄长的要是都不向着他,他还能指望谁? “就依七弟的意思来办吧。”皇帝抬手打断想要说什么的荣王,沉声道,“这也是朕的意思,九叔不必多言。” 荣王心有不甘也不能反驳皇帝的意思,哪怕皇帝还得叫他一声九叔,他们也是君和臣的关系。 太后更不会有意见了,皇帝做出任何决定她都没反对过。 家事解决了,也轮到卓文静出场了。 英王很光棍的丢下一句:“你们谈,臣告退了。”就抱着小朱麟走人,荣王的脸色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卓文静把从冯袖口中问出来,整理过的内容说给他们听。 冯袖说自己一直都是秦婧蓉,只不过没等到嫁人就死了,后来魂魄在世间飘荡多年,亲眼看着京城被夷狄和其盟国攻破,大齐国亡。 她再睁眼却变成了英王妃身边一个普通的丫鬟,发现英王妃居然就是“自己”,便认定是孤魂野鬼抢占了自己的身体,想把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来。她之所以会从李氏身上下手,就是因为“上一世”她做姑娘的时候就和李氏是那种关系,而这一世的李氏虽然和英王妃没有任何异常,却仍然喜欢女人,这才给了冯袖可乘之机。 冯袖所描述的“前世”和当下的情况,在大事件上都是一致的,然而一些小事件上却有着很大的区别,好多都对不上,可卓文静心里是相信冯袖的确是重生的,只是不确定这些变化是因为自己出现造成的蝴蝶效应,还是冯袖所在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根本毫无交集的平行世界。 皇帝和荣王听了自然也觉得荒唐,连卓文静都不确定的事情,正常人就更加不会相信了。 他们认为这些都是冯袖的妄想。 卓文静没有坚持改变他们的想法,而是顺着他们的说法解释道:“鬼神之说的确是无稽之谈,不过冯袖未必全是杜撰妄想,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情难以用常理解释,尤其是人的梦镜。有的人做梦会梦到一些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人和事,有些在别的地方真实发生过,有些在未来的某一天被验证,臣以为冯袖做的就是这种预知的梦,所以才会知道以她的身份地位本不该知道的内容,比如英王妃的个人私事,还有夷狄和周边蛮族结盟的机密……她还说了一件事,重阳节过后第二天京城会发生小地动,如果这件事应验了,那么夷狄在明年年初对大齐宣战可能真的会发生。” 卓文静言尽于此,皇帝的想法和决定就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甲十一在宫门外等着。 “元帅先回去了,让我向您道声谢,我们元帅欠您一份大情。”甲十一说道,“除此之外,元帅还说,他先前承诺过的永远作数,您什么时候想通了都能去找他。” 对此卓文静没说什么,她只是问:“你们元帅把冯袖带走了?” 甲十一:“是,九月初三辎重先行,元帅会留下处理了王妃的葬礼再走,刚刚已经派甲六先去随园食府知会贝夫人,待处置了冯袖元帅会亲自过去拜访。” 无论是小麦,还是英王妃的埋骨地都要拜托贝夫人帮忙。 卓文静“嗯”了一声:“还有什么吗?” 甲十一:“我本姓闻,名星海。” 卓文静:“?” 卓文静心里茫然,脸上带了点笑:“星辰大海吗?好名字。” 甲十一嘴角露出一点笑容:“我自己起的。” 卓文静认识他也不算久,不过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和惊悚,直觉告诉她最好赶紧走,于是她立刻说道:“我――” “我刚过二十一岁,尚未娶妻,在京城有一座宅邸,两家商铺,城外有庄子和良田,这些年攒的钱一个铜板都没花,上万两是有的……都是我自己挣的,还有元帅帮忙求来的赏赐,保证干净。”甲十一不慌不忙的说道,“我父母早就去了,旁支的亲戚管不到我,家里清清白白以后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既然选择跟着元帅,就没想过传宗接代的事情,所以娶妻之后只打算守着妻子一个过日子,不会在外面拈花惹草,也不会拘着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买,不管旁人怎么说,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卓文静内心一个天大的卧槽,整张脸都是僵的,她惊悚的认为甲十一接下来就要放大招了,谁知道这个一向淡定冷静的年轻人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后,居然只是对她点点头,客气的说了句:“卓姑娘,我先告辞了。” 然后就不拖泥带水的走了。 卓文静机械的转过头,一脸懵逼的看着甲十一骑在马上远去的潇洒身影。 所以说……这到底几个意思? 她很快就知道这是几个意思了。 第二天,当真假王妃的案件大白于天下,此前双生姐妹的故事再次掀起热潮,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些的时候,只有京兆府上下完全笼罩在另外一层不同的气氛中。 媒婆上门提亲了。 不是向他们大小姐提亲,而是向那位兵马司昭武校尉兼夜巡人的卓大姑娘求亲! 众人惊呆了,确定真的有人来向打遍京城无敌手的“夜巡人”求亲后激动不已,个个好奇心爆棚。 媒人光是进门走到花厅的这段路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出了一身热汗加冷汗,坐下来喝茶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想着不管这亲事成不成以后肯定还得再来这地方就有些怕。 唐非下午回来才知道这件事,不用他打听不明就迫不及待的找过来巴拉巴拉的都说了,等他说完唐非也差不多变成了个冒着烟儿的小螃蟹。 他想找卓文静说一说这件事,结果等到天黑也没见她回来,到门外看了几次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回房间里越想越气闷,越想越委屈,心说那个姓闻的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啊,个子很高吗?模样英俊吗?特别能打吗?家里有钱吗? 总之没一会儿就脑补了个器宇轩昂英俊潇洒有钱还武功高强的假想敌出来,跑到镜子跟前看了看自己,个子不够高,皮肤太白,模样没男子汉气概,掀开衣服才能看到那么一点可怜巴巴的肌肉。 他扁扁嘴,看到镜子里少年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又赶紧使劲儿甩了甩脑袋恢复一脸的严肃稳重,眼神却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好想快点长大。 63.第 63 章 陈氏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无弹窗广告) 然后是锁链拖在地上哗啦啦的声响。 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阴森凶恶,还有阴风阵阵,吹的她遍体生寒,可她的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心慌气短浑身无力,根本使不上劲儿来。 陈氏心中惊惧不已,她知道一个月之前就开始缠着自己的噩梦又来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围鬼影重重,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围绕在她身边,前方摆着一张桌案,桌案后坐着的是面目狰狞的阎罗王。 陈氏看到高堂之上的阎罗王黑色的嘴巴一开一合,飘飘忽忽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善妒成性,阴狠恶毒,欺压仆婢,不敬公婆,鬼神难容……上刑! 听到最后两个字,陈氏颤栗不止,她想说阎君饶命妾身再也不敢了,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由着小鬼把她翻了个身,后背和臀部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陈氏猛地睁开眼睛,力气一点一点的回到了身体里,可仍然酸软无力,胸口残留着噩梦过后的惊悸和恐惧,她转过头,看到丈夫好端端的躺在身边,于是颤巍巍的伸手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天还没亮。 可这一动,梦里受过刑的地方一阵阵的疼了起来,她反手在后背摸了摸,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伤痕。 这不是梦,她的魂真的被拘到地府去了! 阎王说过的话还在耳边,陈氏又慌又怕,又不敢叫醒丈夫,没主意的呆坐着想了一会儿,眼里噙着泪水悄悄地从床上下来,外衣和鞋子都没有穿,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家门外,想到上次到河边自尽被人给救了,她转了个方向走到几户人家共用的一口井边,伸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井很深,泛着微光的水面倒映出一个晃动的黑影,多看一眼都瘆得慌。 陈氏心里有些抗拒,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嘤嘤的哭出了声,最后把心一横,眼睛一闭跳了进去。 …… 英王妃终于下葬,小麦也被证实的确是英王的孩子,由贝夫人送回了英王身边。 这孩子和贝夫人在私底下谈过后,便红着眼圈乖乖的跟着英王走了,贝夫人从来没有刻意的隐瞒过他的身世,一早就让这孩子明白未来某一天他可能会回到家人身边,用卓文静的话说已经打过预防针,所以哭过闹过接受了事实,和英王父子团聚就顺理成章了。 英王决定把小朱麟和小麦兄弟两个带去琼州,谁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卓文静在英王启程之前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之后甲十一送她出府,卓文静预感这小子会对自己说点什么。 果不其然,卓文静正要上马的时候甲十一开口了:“我是真心求娶你,和元帅无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怕卓文静误会,以为他是为了帮助英王拉拢她才上门提亲。 “不,不是这样的。”卓文静有那么一点点尴尬,“我还没有成婚的打算。” 甲十一不理解的看着她:“我们可以先定亲。” 卓文静:“……” 甲十一了然:“你有心上人了?” 卓文静无奈:“算是吧。” 甲十一本想问那个人是谁,忽然想到元帅第一次见卓文静之前让他调查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着卓文静因为想到了什么人变得温和宁静的恬淡笑容,努力将那种强烈的想要质问她的冲动压了下去,他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些不甘,沉声说道:“我和元帅一样,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 他对卓文静一抱拳,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径自转身回去了。 卓文静一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这都什么事儿啊,这多桃花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她到底没忍住,愁眉苦脸,大大的叹了口气。 不远处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卓文静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抱着一摞书的青年匆匆的跑进了一条巷子里,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被他撞翻在地。 卓文静看着那个少年的身影和衣服有些眼熟,牵着马满脸狐疑走过去,脸色变了:“小非!” 她冲过去扶他起来:“摔哪儿了?” 唐非挣开她,吸着鼻子转身就跑。 卓文静目瞪口呆一脸狗血,脚步一迈踩着个东西,是本书,应该是方才的青年落下的,她顾不得多想,先捡起来骑上马追唐非去了。 唐非拿出赛跑的劲头,两条被寇平强迫着时常锻炼的腿跑的飞快,背影看上去朝气蓬勃充满了青春活力,还赚挑小街小巷马儿难走的地方乱窜。 卓文静看着看着就乐了,也不着急追,保持着不跟丢的距离,等到了一处民居的后巷,唐非终于跑不动扶着两条腿大口喘气的时候,才从马上跳下来,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卓文静手还没挨着他肩膀呢,唐小非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往前走了一大步,继续呼呼的喘气,卓文静紧走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唐小非一下子就炸了,转过头推她,卓文静见招拆招,忍不住故意使坏逗着他玩儿,这孩子闹努力半天连卓文静的衣角都摸不着,那股委屈劲儿就猛地爆发了,气冲冲扭头就走。 “哎,生气啦?”卓文静拉他的胳膊,唐非板着脸呼啦一下甩开,停下来转过头瞪着她,卓文静一脸乐哈哈的表情拉他的手,唐非看着她笑更生气,怒气冲冲的躲开,人却赌气似的站在原地不动,两个人幼稚的把“我要摸你小手”“我就是不给你摸”玩儿了几个来回,卓文静双手张开给唐小非来个热情的熊抱,闷闷的笑起来。 唐非双脚离地,小孩儿似的紧紧抱着她的脖子,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反正这地方也没人,卓文静干脆靠着墙根坐下,让唐非坐在自己怀里发泄个痛快。 卓文静一脸忧愁:少年心事什么的,真是太复杂了。 当他们年龄相仿的时候,唐非只是心理上对她依赖更多一点,当外在的年龄差距拉大,卓文静照顾起唐非慢慢变得自然又顺手,唐非在身体和心理两方面对她的依赖性比从前更甚。他一部分继续成长着,另外一部分却像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人面前他任性无赖撒娇的权利永远都不会被取消,这是他独有一份的特权。 这时候少年又挺纠结的,因为他觉得不长大也挺好的。 唐非默默地从她怀里退出来,难为情的坐在旁边。 卓文静打趣他:“以后我跟除了我爹以外的所有男性都保持距离,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行吧?” 唐非闷闷的看着她一眼,知道她在逗自己还是摇了摇头,拍拍衣服站起来,走了两步又气势汹汹的转过头,恶狠狠地比划:你是我的! “哎呀。”卓文静吃惊,“真霸气。” 唐非眼睛里燃烧着两团小火苗,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对着一面墙咔嚓一拧,一个核桃似的东西飞出来在半空爆开,上百枚小铁片天女散花一般扎在墙壁里,阳光下密密麻麻的一层闪着寒光,让人看了背后发凉。 这是他改进过的暗器,去掉了火药,然而威力仍然不容小觑。 他一直带着防身用,卓君兰特许的。 卓文静拍拍手:“真帅。”她微微一笑,淡淡的说,“走之前先把嵌在人家墙壁里的铁片回收了吧。” 唐非:“……”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苦逼的唐小哥只好用匕首把铁片一片一片的从墙壁里抠出来,卓文静在旁边替他加油。 唐非泪流满面,这种时候又觉得静静不疼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非终于把所有的铁片都回收,打包装好,转过头看着卓文静大大的松口气:弄好啦。 卓文静身体前倾,歪着脑袋,嘴巴噘成一个可笑的=3= 热血上涌,脸蛋红扑扑眼眸亮晶晶的唐小非矜持的捧着卓文静送上门的脸,小心的香了一口,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他的心情却好的不得了。 唐非笑嘻嘻的摸了摸她的头:乖~ 卓文静睁开的眼睛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清透的光线中,她半垂着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眸子里有细碎的光芒闪动,静静凝视唐非片刻,这才缓缓的直起了腰身:“走吧。” 唐非的耳朵酥酥麻麻的,好像有一股电流通过大脑皮层,在整个脊梁上过了一遍。 然后是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心脏无序且剧烈的跳动。 当卓文静疑惑的问他“怎么了”,唐非才惊觉自己一直在盯着她的脸发呆,做贼心虚一般慌忙收回视线,用力摇头摆手,踉踉跄跄的跑过去骑马,结果手软的连缰绳都抓不紧。 两只手从后面固定在他腰侧,轻而易举的把举了起来送上马背,拿起从他手里落下来的缰绳,牵着马从后巷走了出去。 唐非看着她的背影,又开始发呆。 明明天天都能见到,明明关系再亲密不过,为什么还是看不够?为什么还是会紧张?为什么还是会因为她的触碰和注释兴奋、慌乱? 唐非:我果然最喜欢静静了! 他咧咧嘴,无声的乐呵起来。 卓文静用一种关爱傻狍子的眼神满是怜惜的看他一眼,说不定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春期综合症……她面无表情的转过头专心给唐小公子牵马。 卓文静没注意自己走的是哪个方向,不知不觉就到了城东的一片民居,大老远就听到一个方向有人声传来,有两个兵马司的抬着一只桶匆匆的往南边的街道跑。 这是出什么事了? 唐非也好奇,和卓文静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一个意思:过去看看! 街角一块靠近大树的空地被围的水泄不通,每个人都使劲儿伸着脖子往同一个方向瞅,唐非个子矮,站在人群后面一蹦一跳的看里面的情况,忽然被人举了起来,抱住双腿坐在对方肩膀上。 唐非:“!!!” 卓文静嘻嘻笑,压低声音说:“快看快看,没人看我们。” 唐非只好满脸纠结的继续坐高高,一抬头,和圈内七八个兵马司的军爷打了个照面。 军爷们==:“……” 唐非:“……” 不坐高高也鹤立鸡群的卓文静:“……” 片刻后,卓文静和唐非被请了进去,卓文静表情严肃,语气淡然的问:“怎么回事?”她目光在场内一扫,七八尺外有一口小井,为什么说它是小井,因为它的井口要比寻常水井的尺寸小,现在这口小井中伸出一根时而紧时而松不断晃动的绳子,吊在井外搭建的一个滑轮机械上,而京中还有个哭哭唧唧的粗犷声音断断续续的飘出来。 卓文静眼角一抽,总觉得这调调有些熟悉,在哪里听过似的。 军爷们的表情很古怪,一个说道:“头,有名妇人卡在里面,弄不出来,我们正打算用油润滑试试。” 卓文静:“……” 64.第 64 章 发现陈氏被卡在井里的是一个汉子,他早上来给媳妇儿打水煮饭,一开始听到井里有人在哭还以为是听错了,后来发现哭声是真的把他吓的不轻,幸好是青天白日的他才敢过去查看,然后就看到窄小的井道中被一个庞大的身体堵的严严实实。(.无弹窗广告) 后来这汉子就赶紧叫人去了,弄不出来只好麻烦兵马司的军爷。 开始只来了两个人,发现情况有点复杂,又叫了五六个人过来帮忙,滑轮搭建起来,绳子垂下,好不容易把陈氏绑上,结果一拉井里的陈氏就嗷嗷叫。 疼啊。 要是疼一疼能把人拉上来也就罢了,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连滑轮的架子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陈氏还是纹丝不动。 没办法,只能让陈氏的家人弄一桶油过来试试,要是还不行,就只能挖井了。 卓文静嘴角微微抽搐:“她怎么掉下去的?” 那个军官无语道:“问了,她说是自己跳下去的……也问过她丈夫,说是早上起床就没看到人,衣服鞋子都在,后来听到仆人说了这边的动静赶过来才知道他婆娘在井里,说是前阵子这陈氏已经自尽过一次,不过没成。” 这件事没人比卓文静更清楚,她挺纳闷儿的,陈氏的样子也不像一心求死生无可恋,怎么没几天有寻短见? 卓文静目光随意在周围扫了一圈,看到井台附近的一个近一人高的围栏,围栏用扁平的木头做成,每一根栏杆之间的空隙只有一根手指的宽度,围栏四角分别有个石头做成的底座,看上去分量不轻。围栏有一个门,门上铁将军把门,卓文静指着它问:“这是怎么回事?” 军官迟疑道:“我们过来它就在这里放着了。” 卓文静皱眉:“户长呢?” 军官听她语气不对,连忙把户长叫过来,户长是个中年男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客气的说:“我就是这一片的户长,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围栏是围在井台周围的?” 户长看了眼,点点头:“是啊,这口井没有井沿,怕小孩子不注意掉下去,所以就用围栏围着,白天取水的人多,锁只是虚扣上,到了晚上才会锁上,开锁的钥匙好几家都有。” “那是谁把它搬开的?” “呃。”户长茫然的看着卓文静身边的军官,“不是这几位军爷搬到一边的吗?” “我们没人动。”那军官一挑眉,显然也发现问题了,吩咐户长,“你把第一个发现陈氏的汉子叫过来问话。[.超多好看小说]” 其他人正顺着井沿往下浇油,有人惊喜的说:“哎,动了!快快快,再多点油!” 唐非好奇,忍不住凑到跟前去看,卓文静没管他,等第一个发现陈氏的汉子过来一问,那围栏果然一开始就被搬到了一边去。 围栏加上底座少说有两百斤重,或许有人能举起两百斤重的东西,可围栏是方方正正中空的一个框架,般的起这头搬不起那头,若是直接掀翻在地肯定会留下痕迹,可地面干干净净无划痕,这围栏分明是被人举着四角离地后挪到旁边去的。 户长:“谁这么缺德啊!” 如果前一阵子卓文静没有碰到陈氏投湖自尽,可能也不会多想,现在啊……她转头看着井边满脸着急的冲着井里不停的安抚陈氏的斯文男人,挑了挑眉,说这里头没问题,鬼才信。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把陈氏从井里拔了上来。 陈家的丫鬟婆子连忙把披风给陈氏盖上遮住头脸,几个人合力勉勉强强的扶着陈氏回家里去了,陈生留下来向众人道谢,然后也急匆匆的回家去了。 陈家人一走,其他人议论起来就更加没有顾忌了,卓文静不用刻意偷听一句句的八卦就不停的往她耳朵里钻。 有意思的是,大多数人对陈氏寻短见所持的都是不可思议的态度,哪怕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些人的态度也都是一个:陈氏绝对没可能自杀,说她在作妖还有人信。 第二类议论却是对陈生的同情,同情他一表人才却要给人家当倒插门,说这陈氏是母夜叉,丑人多作怪,铁公鸡一毛不拔,欺压丈夫,苛待公婆下人,自己不下蛋还不让陈生纳妾之类的。 反正就没一句好话。 卓文静把趁她不注意撩拨唐非玩的下属撵走,马让他们牵回兵马司,让户长带路,打算到陈家去看一看。 卓文静特意放慢了脚步,跟户长打听:“这陈家两口子是怎么凑一块的?” 唐非也满脸好奇的看着户长。 户长见他们感兴趣,也不隐瞒,说道:“您可别听那些长舌妇胡扯,陈氏人长的不好,可真没她们说的那般不堪。她原本姓刘,陈生的爹以前是陈刘氏家的长工,陈生的娘是她家里洗衣扫地的婆子,陈刘氏还是个姑娘那会儿不知怎么就看中陈生,央着刘老爷出钱供陈生读书,这陈生就和他爹娘一块在刘家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六七年,和陈刘氏也算青梅竹马了吧。” 唐非撇嘴,脸皮真厚,要是他的话才不好意思拖家带口的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还让人家供自己读书。 下一刻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情况,呆了下,脸纠结的皱起来,捏了捏手指有些不乐意的想:我和他不一样吧?嗯,不一样的,我才不是白吃白住,也没有拖家带口,我有孝顺大人和夫人也有努力攒钱娶静静啊。 他嘿嘿乐起来。 户长眼尖的看到他笑,摸不清头脑:“这位小公子笑什么?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卓文静低头看他,唐非连忙摆摆手,不好意思的冲户长笑笑,卓文静失笑:“你别管他,小孩子家家对这些不感兴趣,走神了吧。” 唐非心里嘀咕:你才小孩子家家。 卓文静问:“他爹娘都在怎么会让他做人家的上门女婿?难道有人逼他?” 户长赶紧否认:“不不不,刘老爷的为人我清楚,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的,这陈生一家都是自由身,他们要是不乐意自家儿子给人做上门女婿刘老爷也不能拿刀子逼他们呀。”户长直摇头,笑容古怪的说道,“谁知道这陈生的爹娘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穷怕了吧。” 他说的委婉含蓄,脸上的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这亲都结了四五年,除了一直没孩子,陈家倒是一直风平浪静,夫妻俩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和睦。” 既然没不和睦那些流言都是怎么来的?卓文静想到陈生对陈氏的态度,还真没看出有任何不妥的,陈氏呢,长的五大三粗,声音也不好听,可在人前对陈生的态度也柔顺无比,一口一个夫君说的是,一口一个都是妾身的错,家里的仆婢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连看热闹的左邻右舍脸上都没惊异之色,说明他们平时见到的陈家夫妻一直都是用这个模式相处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说陈刘氏是母夜叉?就因为她长的不好看吗?那也不见她有多凶恶呀? 卓文静越来越奇怪,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陈生不是上门女婿吗?不应该叫‘刘家’吗?‘陈家’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呀。”户长解释道,“刘老爷一年前过世后陈生就恢复了本姓,陈刘氏已经答应,大家也都跟着改了口。”卓文静还要问,户长突然道,“大人,到了,这就是陈家。”说着上前用力敲门,冲里面大声喊,“陈生,快开门,兵马司的大人来看你媳妇儿了!” 陈生那张带着惊悚表情的脸很快出现在门后,看到所谓的“兵马司大人”是卓文静后明显松了口气:“大人请进,户长请。” 卓文静==:“……” 户长你下次再这样兵马司大人可是要揍人的。 陈生显然还记得卓文静,对她为什么而来显得疑惑不安。 卓文静让他别紧张,说上次的事情过后自己也一直惦记着陈夫人,这次正好在附近所以就冒昧的过来,想要探望一番希望陈老爷别介意云云。 陈生只能请户长和唐非在客厅喝茶,把卓文静引到内室,进去之前说了声:“夫人,上次救了你的那位卓大人看你来了。”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卓文静一进去就看到陈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床上下来给她行礼:“妾身见过大人。”她站也站不稳,全靠人扶着,一边一个丫鬟一边一个婆子,全都憋的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卓文静一阵无言,反应过来后内心抽搐着连忙说道:“夫人不必多礼,快躺着吧。” 陈氏这才躺了回去,婆子丫鬟两个完全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脱力模样,陈生摆摆手:“你们下去,换两个人过来伺候。” 二仆颤巍巍的告退。 卓文静内心始终是一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省略号。 陈生客气的说道:“大人,夫人,你们聊,我到外面招待贵客。”他指的是唐非和户长,陈氏脸色苍白的点点头,整个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陈生刚走,又来了两个婆子和丫鬟的组合,卓文静客气的对她们说道:“我和你们夫人说会儿话,有事再叫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福身退到了外间。 卓文静搬了张凳子在陈氏床边坐下:“陈夫人,您还记得我吗?” 这问的纯属废话,不过陈氏却认认真真的点点头,用她粗沉的声音缓慢的说道:“妾身记得。” 卓文静看她眼睛仍是红的,人特别没精神气,一副饱受打击的恹恹神色,却并没有一般轻生的那类人绝望消沉的情绪,就纳闷儿的问她:“上次不是保证不会再做傻事了吗?我看你也是认真的,这才几天就又寻短见,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丈夫欺负你了吗?” “没有!”陈氏嗓门巨大,“夫君他很好!” 卓文静近距离受冲击,一脸凌乱。 “说”完之后陈氏又躺了回去,她横躺在床上身躯壮如小山一样,脸上仍是那副“我现在很虚弱无力”“弱柳扶风”似的架势――她身体是真的难受虚弱,毕竟深秋的季节在井里卡了几个时辰,又冷又疼又难受还要一直担惊受怕。 卓文静抹了把脸:“那――” “是妾身不好!”陈氏的眼泪说来就来,从旁边拿了块帕子擤了把鼻涕,哭唧唧半天才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句话。 65.第 65 章 “妾身命硬,会把夫君给克死的。(.无弹窗广告)” 卓文静怔了半天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满脸不可思议:“这就是你自杀的原因?” 陈氏点点头,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道:“妾身死了夫君就不会有事了。” 卓文静目瞪口呆,这什么鬼逻辑?! 她无语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谁说你命硬?谁告诉你你死了你夫君就不会有事的?不管是谁说的,他肯定没安好心,这种东西怎么能信?” “别说别说。”陈氏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眼珠子神经质的往两旁看了看,“会被听到的。” 卓文静面无表情:“你不想让我继续说下去给‘谁’听到就告诉我,为什么要寻短见?” 陈氏态度坚决:“不能说!妾身就是命硬,刘家上上下下全都是被妾身给克死的!”她眼睛亮的吓人,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决然的神色,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着魔了一样喃喃的说道,“对,没错,我必须死。” 这跟被洗脑了有什么区别? 卓文静摸摸她的额头,很烫,发烧了。 “来人!”她站起来,对进来的丫鬟婆子说道,“你们家夫人看过大夫了吗?” 两人茫然的对视一眼,那婆子说:“好像是……还没请。” 卓文静道:“马上叫个大夫过来,你家夫人发烧了。” 两人连忙应下,全都跑出去。 卓文静回到床边看了眼陈氏,掀开被子,发现她身上穿着的仍然是被从井里救出来的那身衣服,被磨的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油污。 陈氏也就精神了那么一会儿,一时的狂热过后又蔫了,有气无力的问卓文静:“大人,你看、看什么?”她神情忸怩,慌张的想把被子压回去,结结巴巴的说,“都、都是肉,没什么好看的,妾身太胖了。” == 原来你也知道。 卓文静看着憨乎乎什么都没察觉的陈氏,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可怜还是无奈更多一点,你说她运气不好吧,两次自尽没成功,说不定这两次之外还有很多次都被小概率的巧合给化解了,不管是谁想让她死恐怕都郁闷的要吐血了吧? 卓文静放下被子,陈氏还没松口气,卓文静猛地又把被子掀开,这回还撩起了她的衣服,陈氏慌了:“哎呀,大人你干啥!” “别动!”卓文静严厉的喝了一声,陈氏吓的登时不敢动弹了。 卓文静放下她的衣服,声音冷了八度:“你老实跟我说,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夫君抓起来关到犯人最凶残最阴森最肮脏的死牢里你信不信?” 陈氏不知道她整的是哪一出,她本来就没多聪明,否则也不会轻易的相信克夫之说自尽两次了,尤其是被卓文静拿她夫君一吓更是慌了神,房间里也没个帮她拿主意的人,没办法了,只能不甘不愿的把她昨天晚上做梦梦到的内容都告诉卓文静。[.超多好看小说] 陈氏委委屈屈的说道:“这样的梦已经做了好几次了,每次醒来身上都是痛的,可一点伤痕都没有,夫君也说妾身整晚都在床上,真的是阎君把妾身的魂魄给勾去的。” 卓文静听了这个说法,冷笑一声:“你几天洗一次澡?” 陈氏莫名,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妾身每日都会沐浴,不然会有味道,给夫君闻到了不好。” “自己洗吗?” 陈氏一脸羞惭:“妾身这个样子哪里能自己洗,都是丫鬟婆子帮忙才行。” 卓文静走近几步,低声说道:“为什么你肯为了陈生去死?他值得吗?” 陈氏被她搞得都糊涂了,可还是有问必答:“夫君他待妾身好呀,除了爹爹,只有他不嫌弃妾身,这么多年一直待我很好。” 卓文静突然来了句:“我也没嫌弃你啊。” 陈氏愣了下:“啊?”然后点点头,“妾身知道,大人是好人,还有那个孩子……可,这和我夫君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和那个男孩子为什么不嫌弃你吗?”卓文静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下去,“说好听点是我们不以貌取人,直接点的说我们不认识你,你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们的事情,我们有什么资格嫌弃你?你夫君是受你家资助才能读书的吧?” 陈氏点点头。 “那之后你公公婆婆还是继续做你家的下人吗?” 陈氏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让二老做了。” 卓文静:“那你夫君读了几年书才入赘你家?” 陈氏一脸糊涂:“六、六年?还是七年?” “合着他们一家三口在你家吃了六七年的白食,你们父女在他们身上花了不少银子吧?”卓文静笑道,“陈夫人,他们一家吃你的,喝你的,什么活都不干净享清福,受了你和你爹这么大的恩惠,凭什么嫌弃你,你说是不是?” 陈氏迟疑的点点头。 卓文静拍手:“这就对了嘛,所以你丈夫不嫌弃你,对你好,那都是应该的,等他入赘你们家,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还是你的钱,照样光享受不干活我说的对不对?” 陈氏很纠结,觉得卓文静这说法有点不妥当,可内容又完全正确,挣扎的点点头。 “这么一来他们一家欠你的越来越多,不是对你好就能还的清的,该他们感激你才对,你不应该感激他们,是不是这个理?” 陈氏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她又发着热,脑子有些不清楚,想也想不明白,只得万分纠结的点头。 “可实际上呢……你公婆我不清楚,你丈夫对你可不能算得上好啊。”卓文静说道,“你身上的衣服我就不说了,你在井里呆了大半夜,身上都是擦伤,他竟然都没第一时间帮你请大夫,你都肯为他死了,可他连这点小事都没留心,还是我这个外人第一个发现,这说得过去吗?” “这……” “陈夫人,你身上有任何异样,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也该知道的。”卓文静在床边坐下,“你说你不止一次做过那种梦,每次醒来背后都会疼,你知道你背上有什么吗?”她靠近,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针孔。” 陈氏愣住了。 “我刚刚看了,全都是针扎出来的痕迹,你根本不是在做梦,也不是被勾魂,而是有人先对你用了迷/药之类的东西――心慌气短四肢无力说不出话来就是中迷/药的症状,确保你不会清醒过来再营造出地狱的假象,用针扎你,然后把你放回床上,再给你服用解药,所以你才会觉得梦很真实,所以你才会觉得疼。知道吗?那口井本来是有栅栏的,但昨晚有人悄悄把栅栏挪开,否则别说跳井了,你看都看不见它。”卓文静轻声道,“你丈夫告诉你的都是谎言,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在一起帮他欺瞒,如果你还不信的话,我的人就在附近,我叫他们过来搜查整个宅子,一定能找到你梦里见到的‘地狱’,陈夫人,你怎么选?” 卓文静还没那么闲去离间陈氏和她丈夫一家的感情,她一步一步的分析,就是为了说出这个真相时陈氏不至于脑子转不过弯来,效果怎么样她就不知道了。 无论陈氏怎么选,最后她都会以谋杀的名义抓陈生归案。 “夫人,娘来了。”陈生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这个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安静,也惊醒了陈氏。 陈生和一个满脸不乐意的瘦小老太婆走了进来,卓文静问:“大夫呢?” 陈生一脸歉意:“大夫出诊去了,我先叫娘来照顾夫人。” 卓文静笑道:“那这样吧,我懂一点医术,既然大夫没来,由我来给陈夫人看一看外伤如何?” 陈生有些紧张,慌忙道:“这可使不得,内子福薄,可当不得大人如此,况且内子她这样……”陈生尴尬的笑了笑,“她恐怕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身子的。” “是吗?”卓文静挑了挑眉,转头望着脸色越发苍白的陈氏,做出一副要过去帮她看伤的样子,“没关系,陈夫人与我一见如故,肯定不会介意的,我来看一看陈夫人背上有没有受伤吧。” 陈生一下子挡在床前,脸色有些难看:“大人!你不要强人所难,内子现在的情况不合适再聊下去了,还请您离开吧。” 卓文静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目光跃过陈生的肩膀看着陈氏,轻声问:“陈夫人,您的意思呢?” 陈生慌忙转过头:“夫人,你病了,要好好休息,我……” 陈氏盯着他的脸,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一把抓住陈生:“阎君说妾身善妒成性,阴狠恶毒,欺压仆婢,不敬公婆……妾身是不答应公公婆婆给夫君纳妾,夫君该知道是为了什么,若是夫君想纳妾,我们就和离,契书上写的一清二楚,当初夫君也答应了的,除了这一条,认祖归宗也好,把刘家改为陈家也好,府中上上下下的仆人都换了遍也好,妾身哪件事没有依你?成婚四年没有身孕难道只是妾身一人的错吗?夫君说自己身患隐疾不能女子同房妾身如何怀孕?妾身感念夫君的‘情义’,帮夫君遮掩,忍受公婆和外人的指责,心里想着你待妾身这样好,妾身就算为夫君死了也可以的……也是妾身糊涂,你从前吃不饱穿不暖,爹娘都是我家的下人,若非我求了爹爹供你读书,供你一家享清福,你们哪里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要感激,也该你们感激妾身才是呀。” 陈氏浑身发抖,抓着陈生的衣领猛地掼到了床上,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陈氏嚎啕大哭起来。 “爹呀,女儿好苦啊!”她蒲扇大的左手高高扬起,啪的在陈生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夫君,你怎么可以如此待妾身啊,妾身心好痛啊!” 陈生脸色青白,嘴巴里磕出血,脑袋被陈氏扇了一巴掌鼻孔里瞬时流出两条红色的液体。 卓文静有点懵。 陈生的亲娘也懵了,接着跳起来指着陈氏破口大骂冲过去救她儿子,陈氏尤在病重,瞧着总是“虚弱无力”的做派,然而提溜着陈生往老太婆身上一扔,母子俩撞在一块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陈氏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她是真伤心。 可她伤心的方式也太惊悚了。 卓文静完全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唐非探着脑袋往里面瞅了一眼,吓的立刻缩回脖子,没管一个劲儿问“呀里面这是怎么了”的户长,冲出去猛吹哨子。 卓文静:“……”省的她出去叫人了。 66.第 66 章 赶来的依然是兵马司的军爷,他们在陈生爹娘的住处找到了布置成“阎罗殿”的房间,还发现阎君和判官无常的戏服,扎陈氏的针,还有迷/药,铁链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无弹窗广告) 陈生和他爹娘都被抓了起来,家里的仆人也大都如卓文静猜测的那样,许多人都是知情的,可令人心寒的是这些人当中一部分的确是被收买的,另外一部分知情不报的原因竟然是觉得陈氏自己没孩子还不让陈生纳妾的行为很过分,而且他们觉得陈氏又胖又丑,很为陈生抱不平,觉得天底下像陈氏这样的“妒妇”就该借助这样的手段来整治她们才对,陈氏又没死,况且两次都是她自尽,凭什么要抓陈生? 卓文静回去就把大齐律中的条例摘抄出来给交给寇平,寇平一头冷汗的把陈家的这些仆人给召集起来,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挨个念谁谁谁什么样的行为触犯了大齐律的哪一条,按律牢狱几日罚金几许板子几个,总之一个不落的全罚了。 围观的众人简直目瞪口呆,心说这可算长知识了,没想到这么做都算犯法呀? 那些自以为正义的仆人也傻眼了,这还不算完呢,他们这也算是犯到了官府手上,有了污点,陈氏头上敷着冷毛巾降温,哭唧唧的一句话把这些人全都辞退了,谁也不能说她做的不对,而这些被辞退的以后也再难在谁家找到事情做了。 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至于陈生,陈氏病好了一些便找到了刘老爷以前的旧仆来家里帮忙,顺便把陈生给“休”了。 陈生是赘婿,哪怕他在陈氏……现在是刘氏的应允之下改回了本来的名字,可契书上白纸黑字官方红印都做不得假,刘氏是有资格像休妻一样把他休掉,让他和陈老太婆以及陈老头一文钱不带的从刘家滚出去。 刘氏呢,别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情说不定以后就消沉了,整日以泪洗面什么的,卓文静也不好说刘氏到底有没有消沉这玩意儿,反正她几次从刘家过去都能听到里面刘氏那十分具有辨识度的大哭声……可见她是真的伤心。 卓文静:“……” 不过总能走出来的――哪怕她老是自称“妾身”并以庞大如山的身躯做出一副“柔柔弱弱”的姿态,然而卓文静可忘不了她一边哭一边扯着陈生往床上掼然后扔到陈老太婆身上的那股狠劲儿。 过了多少年卓文静都搞不懂刘氏和陈生之间复杂的恩爱情仇,总觉得刘氏的内心世界十分奇特。 这都是后话。 陈生和他爹娘如今还在大牢里关着,现在的牢狱和以前那种纯粹的限制自由吃喝不少的模式已经完全不同,所有牢狱半个月以上的犯人都要被拉出去干苦力的。陈家一家三口都享惯了福,哪里还有力气做去苦力,偷懒虽然不会吃鞭子,然而牢狱的天数却会不断的增加,谁也不想一辈子关在牢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一家三口简直苦不堪言,一开始还有力气咒骂刘氏,后来开始互相埋怨,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每天麻木的重复做同样的事情,只盼刑罚赶紧结束,早早的离开这鬼地方。 陈生这个案子也算典型了,后来不知道被谁整理成书,由说书人在民间讲述。[]从前说书人讲这类故事基本不会涉及详细的律法条例,对官府判决的结果所做的评价主观的多客观的少,然而这一次那编纂故事的人竟然把寇平当日和那些仆人的行为对比的律法条例都写了进去,还有陈家三口每一个人什么行为触犯的是大齐律中的哪一条也都准确的指了出来。 这时代黎民百姓有机会读书识字的少之又少,没主见不知对错就容易人云亦云,可面对权威,无论是什么阶层的潜意识里所想的都是遵从和服从,极少会有人去质疑。 因此当皇帝知道这件事,又找不出编书人,嘉奖了所有讲这个故事的说书人后,民间慢慢的就没了质疑故事里律法真实性的声音,也没人敢大咧咧的说陈生做的对就应该给刘氏这样的妒妇教训之类的话。 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天,英王启程回琼州。 送行的人不多,卓文静是其中一个。 别离之前,英王回望着京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英王妃的坟冢只是个衣冠冢,她的骨灰被英王带在身边,小朱麟和小麦兄弟两个这些天都是和英王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已经亲密的像是生来就在一起一般,卓文静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看着英王远远凝视京城的眼神,有种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回到这地方的预感。 送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卓文静却不大想这么快回去,她一个人骑在马上慢悠悠的晃荡,望着秋风卷落叶的苍凉景色,心里有些摸不清楚前路的困扰和矛盾。 她对大齐始终缺乏一份归属感,可这里有她的家人,有她珍爱的一切,如何选择已经有了决断。 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偶尔会有些低落罢了。 这时候就需要……唐小非牌大型抱枕! 卓文静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她想着难得出城一趟,要不然给唐小非带点什么回去,不过荒郊野外有什么呀?花花草草吗?这玩意儿唐非喜欢活的,连根带回去太麻烦,那还有什么?动物?她忽然想到池塘里那条被她遗忘了很久的大红鱼,讪笑一下,自言自语道:“男孩子都喜欢威风凛凛的动物,要是能弄到一条小狼就好了。” 因为存了要给唐非找点什么带回去的念头,她偏离官道,沿着小路进了深山。然而找了一圈,鸟兽虫蛇倒是遇到不少,但没一个适合带回去驯养的,卓文静无奈,觉得自己之前弄条狼回去的想法也挺傻的。后来她抓到一条短尾巴灰毛皮像鼹鼠一样肥肥的动物,也不知道是不是猎户说的“瞎瞎”,反正据说肉挺好吃的。 她拎着瞎瞎出山,出去和来时走的路不同,惊扰了几只啃食腐尸的鬣狗。 那几只鬣狗正饿着,见卓文静孤身一人,手上还提着一只美味的瞎瞎,便冲了上来,卓文静出门给人送行,当然没带枪,不过伸缩戒尺却从没离过身,出手便打死了当头的一只,另外几只也被波及,见势不妙赶紧跑了。 卓文静刚走没多远,忽然觉得不对劲,掉头回去,拨开草丛,赫然看到一具面目全非开膛破肚的人类尸体。 如果这是男尸,或许是运气不好的猎户丧命于此,可这具尸体身上仍然能看到穿在身上的裙子,盘起的妇人发髻,以及袒露在外的胸脯。 这是一具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尸。 从腐烂程度来看,死后被丢在这里至少有数十天。 卓文静一路上做了标记,一出山便马不停蹄的回城,将此事告知卓君兰。 卓君兰如何派人运回尸体展开调查暂且不提,就说卓文静,把瞎瞎丢给李大娘看着,又分别往宁三娘家和国公府跑了一趟和两家姑娘确定了第二日出行事宜。 宁三娘的亲事八/九不离十就落秦家了。 卓文静因着秦老将军的玄铁枪上门拜会过秦老夫人,中秋之后又因为宁三娘和秦琅华的事情与秦家其他人熟悉起来,几个女孩儿虽然年龄性格不同,却都是大方爽快人,相处起来倒也投缘,互相之间因为不同的缘故有意亲近,因此宁三娘一提重阳节一块出去玩,卓文静和秦家三个姑娘就答应了下来。 卓文静这边有她、唐非、不明以及时彦,另外还有新加入的小姑娘曹璎,她是曹先的女儿,卓文静还是卓大小姐的时候也认识这小姑娘,她会跟着一块来也算是巧合,大家并不介意带着这么个小姑娘,卓文静让她一块过来了。 寇平、张继纯粹就是苦力兼保镖和跑腿的了。 加上秦家四姐弟和宁三娘,不算秦家的亲兵护卫,他们这一行共十二人,女孩子两辆马车,男人和少年们则同护卫一样骑马,浩浩荡荡的前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京郊西山。 路上和他们一样出游的不在少数,而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香车宝马,前呼后拥,奢华且张扬,和人家一比,卓文静他们的车队可一点都不起眼。 到了西山人就没那么多了,众人弃车步行,沿着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向上攀爬。 开始众人还有说有笑,后来彼此之间的距离就慢慢的拉开。 秦家三姐妹自小习武,这点运动量自然是难不住她们的,秦琅华就不行了,他才睡了几天安稳觉,身体哪里有那么快养回来,和宁三娘在中间位置慢悠悠的走,只当散步。 体力最废的是不明和曹璎,两个小孩子苦兮兮的坠在队伍最末尾,由秦家几个亲兵帮忙看着,曹璎看看一脸“我快要死了”的不明,叫了声“寇叔叔”,寇平掉头回来把小姑娘背起来,不明“哇”的一声扑上去抱住寇平的小腿,也不嫌脏,赖皮的趴在台阶上:“师父师父还有我!” 寇平很嫌弃:“你自己走。” 曹璎趴在寇平肩膀上看着地上一张摊开的饼子似的不明抿着嘴直乐,不明怒了:“我们这多年的师徒情分,竟然还比不过这豁牙的小丫头片子吗?!” 曹璎这年纪了还在掉牙,上边掉了一颗尖牙,一笑就露出一个黑洞洞,因为这个她有点小自卑,特别怕人家嘲笑她,听到不明的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不吭声的躲在寇平肩膀上掉金豆豆。 看到把人小姑娘欺负哭,不明一下子傻眼了。 寇平整个人都不好了,咬牙切齿的把小胖子给拎起来,压低声音说:“你个小混球,给老子哄好了。” 不明双脚悬空,一脸懵逼,突然蹦出一句:“啊对,师父你就这么拎着我走。” 寇平:“……” 曹璎露出一只眼睛,看到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哭。 不明心里很愧疚,不等他师父教训就对曹璎说:“妹妹,你别哭啦,我逗师父玩的,没在说你,我也豁牙呢,你看。”他“啊”的使劲儿张大嘴,胖手指点点被虫蛀掉的大牙给曹璎看。 众人:“……” 寇平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长出一只手好把脸给遮住,他现在分分钟有种把这小子扔出去的冲动。 卓文静回头看到这一幕笑的直不起腰。 时彦疲惫的面容上也不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张继回过头问他:“时大人,要不然给您叫一个抬椅吧?这上山的路还远着。” 时彦:“不必。” 张继想着他好面子,人几个姑娘都没喊累他要是做抬椅不是被比下去了吗?就没再劝他,反正等他累的走不动路的时候自然会妥协。 等张继走了,时彦抬头看了眼依然没有尽头的台阶,脸色发苦,或许应该留在家里看书的。 有人拍了拍他的手臂,递过来一根拐杖。 唐非站在他斜后方的台阶下,脸色红润,额头微湿,两条清秀又不失英气的眉毛下,明亮有神的眼睛满是善意和真诚的望着他,一和他目光对上,立刻咧了下嘴,露出一排整齐漂亮的牙齿,仿佛在说:拿着呀。 时彦接了过来,有拐杖支撑,好像真的轻松了一点。 唐非走的热了,忍不住扯了下领口,转过头看着依然穿的整整齐齐捂的严严实实的时彦,想到他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是这么穿的,哪怕已经热的一头汗水了,衣着发型也丝毫不乱,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总之记忆中好像从未见过他失态的模样。 唐非有点不好意思的理了理被扯歪的衣领,模仿时彦自持端肃的姿态,目视前方,满脸正经,认真走路。 时彦:“……” 爬到高处,风渐渐大了起来,时彦留心他们走的路,有些不确定的说:“这条路好像是往青云阁去的。” 青云阁位于西山最高峰,据说有三百多年的历史,造得是画栋飞云,珠帘卷欲,十分壮丽,在此阁中往东面俯瞰京城,万家人户,江河湖泊,尽收眼底。 所以重阳登高,不可不登西山青云阁。 只是青云阁实在太高太远,即使修了登山台阶有些地段地势仍然稍显陡峭,再加上青云阁并非一个对所有人开放的免费去处,布衣白丁平头百姓不会去,安于享乐的懒人俗人也极少去,所以这地方就显得十分冷清。 “那地方不是清静嘛。”卓文静笑的有几分意味深长,“而且还有个好地方,你到了就知道了。” 时彦并没有露出期待或者好奇的神色,别人都在问卓文静什么好地方的时候,只有唐非注意到时彦脸上那种恨不得掉头就走的后悔和不安。 67.第 67 章 唐非纳闷时彦慌什么,难道时彦知道卓文静说的“好地方”是什么? 然而面对众人的询问,卓文静始终守口如瓶,愣是一个字都不透露,这样大家的好奇心反而更加强烈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抵达青云阁。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他们,青云阁竟然还有其他人比他们更先到一步。 一个是孤身一人的年轻公子,听侍者说这位公子姓方,不是京城人士,一是慕名前来游历一番,二是为了悼念故人,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休息。 除了这位方公子,来的还有荣王世子尚熔,梨园名角小月楼,最后一个却是时彦的熟人――自从订了亲之后就鲜少出现的平南侯世子钟陆离。 听到钟陆离在,时彦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虽然他本来就不笑,可唐非对人的情绪变化分外敏感,就是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卓文静也没料到今年来青云阁的会有这么多人,不过也无所谓了,除了钟陆离之外彼此之间要么是陌生人要么没交情,大家就各玩的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大家男女分开各自安置下去,卓文静和几个女孩子收拾好,到青云阁后的观景台去找其他人,时彦寇平他们早到一步,在唐非身边围了一圈看他组装东西。 青云阁和观景台之间有很大一片空地,周围没有任何花草树木遮挡,山顶的风景一览无遗。 唐非的速度很快,卓文静她们到了没一会儿就把一个奇形怪状长着大鸟一样翅膀的东西给弄好了,秦琅华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不太确定的问唐非:“这是能在天上飞的机关鸟吗?” 他说话的语气温和亲切,唐非本来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少年,所以就算看出来他对唐非比别人好感要多的多,也没人觉得奇怪。 唐非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秦琅华笑了笑,注视着他的眼睛,温言道:“外祖一家世世代代都是机关师,母亲也是,家里还有母亲留下的机关图谱,上面有很多闻所未闻的机关图谱,原本以为根本没人能做出来……”他顿了顿,“可惜我和姐姐们都没这个天赋,唐小公子如果感兴趣的话,回头我把那几本书找出来给你瞧一瞧怎么样?” 唐非连连点头,高兴的对秦琅华比划一阵。 秦琅华一脸茫然,有些无措:“这个……我、我看不懂……” 卓文静好心帮他翻译:“他是说你在书上看到的机关鸟只能自己在天上飞,他这个能把人带上天,你想不想看一看?” 众人吃惊,第一个反应是不信:“怎么可能!” 不明是除了卓文静以外第二个了解唐非本事的人,唐非还没说什么呢,他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飞不起来我师父的名字就倒着写!” 寇平斜眼看他一眼,刚想讥讽他两句,忽然一想不对啊,怒道:“你个混小子,扯老子干什么!” 不明理直气壮:“我年纪小说话没分量啊,你不是我师父吗?当然要扯上你啦!哇――”不明惨叫着往张继身后躲,张继连忙躲开:“臭小子,拿谁当挡箭牌啊!”他一躲开寇平就把不明给抓住拎起来,扬手正要揍,不明四肢拼命的划着叫嚷,“师父你给我点面子啦!我以后娶不着媳妇儿赖你一辈子!” 寇平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简直无语问苍天,憋了半天才吼出一句:“你也知道要脸啊!” 不明脑袋一转,瞅到曹璎那小姑娘正捂着嘴乐,没管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傻兮兮的冲人家乐呵。[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卓文静忍下笑:“能不能飞起来试一试就知道了。”她拿起机关飞鸟,指着青云阁最高的屋顶,对众人道,“你们等会儿,我到那上面去。” 宁三娘惊得连忙抓住她:“姑奶奶呀,你还真要从上面跳下去啊,那么高摔下来保准没命!” “那好。”卓文静退而求其次,指着矮了一些的屋顶说道,“这个屋顶就没问题了,哪怕飞不起来这双翅膀也能起到缓冲的作用,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卓文静怕待会儿不止宁三娘,其他人也过来阻拦,不待宁三娘反应过来便挣脱她笑着跑了。 唐非做的这个不能算是飞行器,也不能算是纯粹的滑翔器,这东西不难做,可要使用它限制条件却很多,比如说首先要有一个平坦的大面积场地,然后要有风,必须从高处跳下,太矮的话还没滑翔几米远两只脚就落地了……说到底这就是个玩具,并没有那么惊世骇俗,真正的飞行器卓文静也不会让唐非做出来大咧咧的在人前展示。 卓文静两只脚套在踏板上,握着操纵杆,在一阵惊呼声中从屋顶上跳下,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平缓的俯冲而下,在距离地面半人多高的位置保持了这个高度平稳的向前方继续滑翔,然后转弯,滑行两圈后离地面越来越近,然后双脚蹬地,身体拔高,向前跑了一段距离后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她笑道:“谁想玩?” 这玩意儿就算完全不去操作它,顶多会被带着沿直线滑翔一段距离“五体投地”,场地足够大,正前方边缘地带有观景台挡着,四周也有护栏,何况秦家的亲兵都在各个方位看着,有意外也能及时做出应对。 开始只有几个胆大点的男人敢于尝试,大家玩儿了一阵发现真和卓文静说的一样简单又安全,秦家三姐妹也挨个试了一遍,曹璎年纪小,是卓文静带着玩的,不明太调皮,寇平让张继带着这小胖子玩了几回,只有时彦说什么也不肯尝试,每次看到别人从屋顶上跳下来都一脸惊悚。 唐非看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就叫他上观景台看风景。 观景台外围拦着一圈石头栏杆,另一边直接就是陡峭的悬崖,时彦站在离栏杆一丈多远的地方再也不肯多走一步,唐非看着他带着惊惧的脸色,恍然大悟:这就是静静说的……恐高啊! 其他人要么在来来回回的玩滑翔游戏,要么完全被眼前震撼的风景吸引,除了唐非还真没谁注意到时彦的异样,就算看到了也因为时彦一路上惜字如金的“高冷”表现对他敬而远之,不好意思贸贸然上前表达关心。 唐非摸摸头,对时彦说:我回房间拿个东西,时大人你去不去? 时彦天资聪颖才情卓绝并非夸大其词,阖府上下就没谁跟他一样只靠观察就把唐非和卓文静日常交流的手语完全掌握的,只是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旁人并不知道他会,唐非也是凭直觉猜到的,这么一试,时彦果然点了点头,说道:“好。” 唐非扭过头表情就垮了下来,一边不好意思一边懊恼,疑神疑鬼的想,他和静静说的悄悄话时大人到底看到多少啊? 时彦精神不济,没注意唐非变来变去的纠结表情,感觉前面有个人走过来,凭本能让到一边去,然而来人却停下了脚步,石榴色的罗裙在时彦的视线中轻轻的晃动。时彦正疑惑,忽然“咚”的一声响,一个镯子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时彦脚边,撞到他鞋子后便倒下去不动了。 时彦没多想,弯腰把镯子捡起来递给对方:“你的――”一抬头,直直的对上一双满是冷漠和厌恶的眼睛。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名姿态优雅神态矜持的女子,她容貌极美,有着牡丹一样国色天香的姿容,也有着牡丹一样的雍容华贵,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在秋阳斜斜淌下的清澈光线中好似一个玉人。 就算是唐非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女子比不上卓文静,心里是真的认为她很美,不过唐非还是更喜欢卓文静天然去雕饰不带攻击性的相貌,这姑娘眼神太让人讨厌了。 他想叫时彦走,却发现时彦脸色很不对,面部表情有种奇怪的僵硬感,眼睛一瞬间变得空洞起来。 唐非听到时彦用一种游魂一般的声音唤道:“沈小姐。” 沈云瑶面容冰冷,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眼睛慢慢的流露出说不出是讥讽鄙夷还是憎恶的神情,那两片红唇缓缓的张开,一字一句的说道:“真是巧,时公子。”她眼睛盯着时彦,微微测了测脸,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从时彦手里把镯子拿过来。 沈云瑶轻柔的迈开步子,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与时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用极地的声音说了四个字: “你真恶心。” 一刹那,时彦脸上血色尽消,拳头紧紧地握着,连呼吸都在微微的发颤,显然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沈云瑶优雅的身影忽然一顿,然后趔趄了一下,狼狈向前跑了几步才扶着柱子站稳,仍是一脸的惊魂未定,侍女们惊呼着忙上前扶她,沈云瑶白着脸,胸口剧烈起伏,满含着怒火和不可置信的看着时彦身边一声不吭的少年。 唐非连忙把脚缩回来,心脏因为第一次做这样的坏事而剧烈跳动,怀揣着罪恶感,害怕却又兴奋,想到刚刚耳朵捕捉到的话语,又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时彦愕然,看到沈云瑶满脸怒容的失态模样,心底竟然有一丝痛快,他不欲在这里多呆,叫上唐非:“我们走――” “云瑶!”不远处,钟陆离丢开随从匆匆的赶来,看也不看旁人,眼睛里全都是沈云瑶,满脸关切和担忧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等沈云瑶开口,她忠心的侍女便愤怒又委屈的冲他告状:“小姐是被他们故意绊倒的!” 钟陆离剑眉倒竖,满脸怒气的顺着侍女所指的方向看去,迎上时彦漠然的视线后到了嘴边的骂声猛地卡住了,吃惊道:“老九,你怎么也来了?” 时彦还没说什么,沈云瑶拂开钟陆离搀扶她的手,语气冷淡中透着一丝委屈:“世子聊,我先回房了。” 钟陆离这才想起来沈云瑶,连忙拦住她,看到沈云瑶赌气一般把头扭到一边的样子有些无措,小心的说道:“云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沈云瑶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侍女气不过:“世子,地面这般平坦,我家小姐走路是什么样子您还不知道吗?要不是他们使坏我们小姐怎么可能差点摔了?我家小姐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唐非跺脚,站出来拍了拍胸,意思是说我干的,钟陆离还没看呢唐非就被时彦猛地给拉到了身后。 钟陆离皱眉看着时彦:“老九,怎么回事?” 时彦冷声道:“没看到。” 钟陆离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小爷招你惹你了凭什么回回见面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跟我甩脸色看!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别人又没得罪你,别老这么一脸全天下都欠你的行不行?” 时彦声音有些哆嗦:“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本官自小就是这个脾气,跟谁都没好脸色,被人嫌弃也是活该,真是辛苦世子忍本官这么多年了。” 钟陆离咬牙切齿:“你非要跟我吵是不是?我好好问你一句,有说是你干的吗?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我……” 时彦拉着一脸着急想站出来“说”话的唐非,转身便走。 沈云瑶也红着眼睛冷着脸,往相反的方向走。 钟陆离左右看了看,简直头大,追着未婚妻而去:“云瑶!” 68.第 68 章 钟陆离追上沈云瑶,把侍女都打发走,好说歹说费尽口舌才把她给哄好,钟陆离就纳闷儿了,云瑶和老九好像没什么交集吧?为什么云瑶那么排斥老九呢? 他又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沈云瑶对时彦的不喜,每次他提起时彦的时候沈云瑶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超多好看小说] 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边是喜爱非常的未婚妻子,钟陆离不想一直这么为难下去,打定主意就算再惹沈云瑶不高兴也一定要弄清楚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误会。 钟陆离做足心理准备,语气温柔又委婉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沈云瑶果然色变,可碍着钟陆离对她小心翼翼的态度,实在不好发作,再者这是她未来的夫君,她理所当然的不希望两人之间有任何隔阂,沉默半晌,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怎样看待分桃断袖之事?” 钟陆离一瞬间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反感的神色:“提这个做什么――”他忽然打住,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纠结为难的神色,十分勉强干巴巴的说道,“反正跟我们没关系,管它作甚?” 沈云瑶看到他神色转变,心里咯噔一下:“你是不是知道?” 钟陆离脸色也变了,慌忙道:“你千万别说出去,老九他也是可怜人,若是被他祖父知道了非得打死他不可!”钟陆离无奈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勉强你,可我不能一而再因为这个和老九绝交,他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你还说他没对不起你?”沈云瑶不可置信,脸色冷了下来,愤怒的看着钟陆离,“你置我于何地?” 钟陆离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和她解释:“老九是断袖没错,可他跟那些狎玩男人的下作东西不一样,他向来洁身自好,不近女……男色!除了断袖这一点他哪里不好?圣上赞誉他,长辈喜欢他,年纪轻轻他就已经是京兆府少尹,随卓大人破获多少奇案悬案,我跟他是兄弟和置你于何地有什么关系?” 沈云瑶忽然愣住:“你不知道?” 钟陆离无奈:“知道什么啊?云瑶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低声说道,“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清楚吗?” 就是清楚所以才更加忍受不了! 沈云瑶目光直视着钟陆离:“看来你那位兄弟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他对你是什么心思了。” 钟陆离无力:“云瑶,你真的想太多了,时彦怎么也不会看上我的,我们真的……” 沈云瑶打断他:“两年前侯府设宴,我在花园中闲逛,亲眼看到他趁你熟睡对你――”她脸色微红,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我本来不知道他……的那人是你,后来听到你说起那天醉酒在亭子里睡着,结果生了一场大病的事情才知道那是你。”沈云瑶咬着唇,“现在想到那一幕,仍然觉得恶心!如此卑劣无耻之人你还拿他当兄弟,他分明就是觊觎你!” 钟陆离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这些话沈云瑶憋了许久,索性一次说个痛快:“前一阵子我碰到他,便拿此事来试探他,他大概没想到我的记性会这样好,一下子就慌了,求我别告诉你,我凭什么答应他?!”她眼睛红了,一脸委屈的说道,“他不要脸,我还要呢,还骗我已经放下你了,再也不会打扰你,结果转头就追到了这里,我如何能忍?!” 钟陆离仍然不敢相信,听了沈云瑶的话简直五味杂陈,想了想第一次决裂前后时彦和自己相处的模式,还有他对自己的言语神态,似乎真的……有点不一样。. 为什么…… 钟陆离心中忽然有种遭受欺骗的失望以及些微的反感,当初他和时彦决裂就是因为发现时彦喜欢男人,他劝时彦迷途知返无果,无法接受之下整整一年都不曾与对方来往,可到底放不下这段兄弟情义,找到机会便于时彦和好……这不代表他从此就对断袖龙阳毫无芥蒂了,他的想法从来没变过。 彼时能忍,是因为他看重和时彦的情谊,可他绝不能忍受视如亲兄弟的人对自己有那样的心思,这是他的禁忌,钟陆离的心胸还没有宽到可以坦然接受的地步。 钟陆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睛里仿佛有某些东西悄悄地变了,他轻轻握住沈云瑶的手:“相信我,云瑶,我不会辜负你的。” 他会找时彦问清楚,但不是今天。 如果真的像他想的那样,恐怕他们真的要一刀两断了。 另一边。 和钟陆离分开后。 时彦走的极快,唐非被他拉着走走跑跑才能跟得上,他也看不清楚时彦的表情,有些发愣的从侧后方看着时彦,心里很不安。 他们偏离路径,绕到青云阁不会有人经过的侧面,时彦松了唐非的手,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别对人说。” 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唐非还是郑重的点点头,想到时彦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便绕他面前点了一次头。 时彦脸色疲惫:“你回去吧,他们若是问起就说我在休息。” 唐非担心的看着他,迟疑着点点头。 看着时彦离开的背影,唐非少年老成的叹口气,他觉得时彦现在很难过,可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他,两条眉毛皱在一起想了一会儿,仍然毫无办法,更不知道找谁,因为除了钟陆离时彦好像没有朋友。 他胡思乱想一会儿,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更多肯定的想:我以后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伤心事。 然后他想到搬到京兆府之前发生的事情,尽管那时他尚且年幼,可那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还有他当时的感受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他发了一会儿怔,然后发觉自己已经不会有任何伤心或者难受的感觉。 唐非眨了眨眼睛,没有回去找卓文静,漫无目的的在青云阁四处走动。 青云阁有一间茶室,茶室有一部分藏书可供人阅览,所有的门都是敞开的,侍者正在煮茶,书架前有一名年轻公子背对着唐非看书,投入的连有人走到他身后也没有被惊动。 唐非没刻意打扰他,仰着脸看书架上都有什么书,没发现和机关术有关的便无趣的收回目光,走到这位年轻公子一侧悄悄偏头看了眼他手中书册的封面。 山河赋。 当世大儒司徒献的成名作,卓君兰给孩子们授课时重点讲解过的内容,当然,背下来是基本要求。 要知道这册山河赋很长很长的。 唐非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年轻公子察觉身边有人,转过头时唐非脸上那种咬牙切齿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公子,你可是对这本书有什么不满?” 唐非被人家抓包万分不好意思,连忙尴尬的摆摆手,一抬头看到对方的脸,惊讶的睁大眼睛匆忙比划了一下。 对方虽然不懂他的手语,不过他脸上“是你呀”的表情实在是太生动,毫不费力的就能猜出他的意思,年轻公子仔细打量他,带着歉意摇了摇头:“恕在下眼拙,实在没认出小公子是哪位。” 唐非转了一圈,找到纸笔,眼神询问煮茶的侍者能不能用,侍者看懂他的意思,笑道:“公子请随意。” 唐非低下头刚写了个开头,门边来个侍卫打扮的人,冷声说道:“你们几个,速速离开,我们世子要用这间茶室。” 唐非心想,谁啊?钟陆离吗?应该不是,钟陆离没这么霸道的。 那年轻公子皱着眉,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侍卫见他们没动,大步走进来,厉喝道:“和你们说话听到没有?马上出去!”他径自走到年轻公子身边,伸手推攘,却给对方灵巧的躲开了。 侍卫一愣。 侍者连忙道:“方公子,这书虽然不能带走,却可以拿到楼上看的。” 方公子忍着怒气点了点头,侍卫却抱着手臂阴沉沉的说道:“楼上也不行,再不走人,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茶室又不是你家的,我先来的为何不可以用?好,你说你们世子要用,我退一步到楼上看书又碍着你们什么了?”方公子火冒三丈,“还讲不讲道理!” “敬酒不吃吃罚酒。”侍卫冷笑一声,手伸向方公子的手臂,看来是想来硬的。 唐非在身上找半天没摸到令牌,一个疏离冷淡的声音先他一步说道:“住手。” 侍卫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世子。” 那是一个长的十分漂亮秀气的少年。 山顶虽冷,不过也不至于像冬日里那么冷,这少年却披着一件毛茸茸的皮毛大氅,孱弱苍白,神态阴柔,如果不是他方才的声音的的确确属于男人,唐非都要怀疑这他是个女孩子了。 这应该就是荣王世子尚熔了。 尚熔谁也没看,手臂懒洋洋的抬起,准确的指向唐非:“丢出门外。”又指着方公子,“刺客,丢下山,摔死。” 众侍卫领命。 唐非也没觉得丢人不丢人的,听尚熔这么说,主动从另外一扇门跑了出去,惊魂未定的站在门外回过头往里面瞅。 王府侍卫:“……” 尚熔掀起眼皮,随后有懒懒的收回视线,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管他。 方公子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被侍卫在肚子上打了两拳,莫说挣扎,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看就要被抬走,唐非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笑意盈盈的说道:“方公子,妾来晚了。”唐非只瞧见颜色鲜艳的裙摆衣带飘过,带着一阵浓郁的香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女人的声音惊讶又慌张:“这、这是怎么回事?” 唐非的视线被女人的身影挡住,只能看到尚熔身体一侧的肩膀,直到女人福身行礼低下头为方公子求情时,他才看到尚熔恍惚又古怪的脸色,仿佛见鬼了一般,竟然后退了半只脚的距离,匆忙道:“暂且绕过他一回……走。”说完这句,转身离开了。 王府侍卫们虽然莫名其妙,也只得放了方公子急急忙忙的跟上主人。 女人这才回过头来看了唐非一眼,她面容姣好,妆容精致,脸上虽然挂着和善亲切的笑容,眼睛里却半点笑意都看不到,看得唐非浑身不舒坦,顿时没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赶紧跑了。 唐非本来是要去找卓文静他们的,转弯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拦腰抱起来,他吓得条件反射照着后面对方的脸来了一手肘,打出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卓文静,硬生生停下来,还是在她鼻子上碰了一下。 卓文静泪崩,放下唐非满心苦逼的捂着鼻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作自受。 唐非转过身,慌的拉开她的手给她吹吹,把手当扇子给她扇风,一脸“不疼不疼了”的心疼表情。 卓文静吸吸鼻子泪眼朦胧的问:“怎么离开这么久?时大人呢?” 唐非认真的看着她:你不是很疼? 卓文静故意斜眼看他,鼻子红红的说:“我打你一下试试看?” 唐非脸上忽然露出一种羞涩的、躲闪的、跃跃欲试的表情,犹犹豫豫的捏捏手指,“说”:你要不要我…… 后面的手势太抽象,卓文静一眼没看明白,诡异的看着唐非:“你想说什么?” 唐非的脸几乎埋到胸口,两只手再次比划了一遍:你要不要我亲亲抱抱? 卓文静:“……” 唐非低着头:那好吧,就这一次。 卓文静几乎笑喷:唐小非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啥都没说啊! 然而唐小非已经欢欢喜喜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张开手臂抱着她安慰似的在她背上拍了拍,接着抬起头,眼睛居然是闭上的,长长的黑睫毛衬的他脸上的皮肤愈发白皙水嫩,被牙齿咬过的嘴唇色泽愈发红润饱满,微微撅着,压根不看亲的是哪儿,反正没头没脑的就凑了上来,重重的磕在卓文静的下巴上。 卓文静倒不觉得怎么疼,这点疼和脆弱的鼻子被打到可真不算什么,只是唐非用力过猛,磕破了嘴皮,转过头呸了一声,然后满脸沮丧和羞赧的抬头看着卓文静,特别敷衍了事的在她下巴上吹了下,眼神可怜巴巴的,这就算是给她道歉了。 69.第 69 章 卓文静啼笑皆非,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皮薄还是皮厚,看他窘迫的样子也没打趣他,待他站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你去干什么了?时大人怎么没和你一起?” 唐非老老实实的把时彦身上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卓文静因为他的描述陷入沉思,等唐非“说完”,卓文静道:“荣王世子,以后我没在的时候你见着他就绕着走。(.无弹窗广告)” 唐非脑袋上下晃了晃。 “后来到的女人应该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小月楼。”卓文静像是自言自语,“照你这么说,荣王世子好像在刻意躲着这小月楼。”她摇摇头,“不管他们,先找机会把书还给那位方公子,碰到了我来跟他讲。” 唐非继续点头。 那天他到英王府找卓文静,被人撞倒,撞他的就是方公子,唐非是想告诉对方那天落下的书在他这里来着,结果被荣王世子的出现给打断了。 卓文静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顺手搂着他,低声笑道:“小公子,时大人不是说不要告诉别人吗?你还答应了,怎么能毁约呢?” 唐非居然给了她一个小白眼,理所当然:你不是别人,只告诉你一个。 那就是说这个世上其他人都可以划到别人这个范畴里,只有她一人是特殊的。 卓文静熨帖极了,浑身暖洋洋、软乎乎、舒舒服服,那种被坦诚相对毫无保留信任着的感觉让她内心充斥着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感动。 唐非一定不知道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假思索的行为,对卓文静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她斜靠在墙上,单手搂着他的脖子,侧着脸微微低下头和他额头相贴,好像发生了什么好事,表情完全舒展开来,眼睛里流光溢彩,兀自不停的无声笑着。 唐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打情骂俏似的毫无威慑力的推了她一把,瞪她:你干嘛? 卓文静松开他,微笑注视着他:“没什么。” 唐非从未被卓文静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那双眼睛里含着温和的柔光,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东西,让唐非全身都开始发烫。 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什么对他而言是好事的东西降临了。 不知道是什么,可心里却觉得甜甜的。 卓文静在他耳边低声说:“下午去泡温泉哦。” 智商已经和脑子搅成一团浆糊的唐小非直观感受就是:静静要和我一起泡温泉?! 他浑身发软,脸烧成了一片红霞,低着头不敢看卓文静,心慌意乱的挣扎纠结了片刻,带着大无畏的勇气做了决定,心里哆哆嗦嗦刺激过头的想着,静静想要什么都给她好了。 卓文静表情==:“唐小非……你在想什么不纯洁的东西吗?” 唐非吓的拼命摇头:没有没有! 然而整个人却显得更加慌张了,眼神躲闪,分明是被说中心事的表现。(.$>>>棉、花‘糖’小‘說’) 卓文静“噗嗤”一声乐了,低下头在他耳边恶魔一样语气恶劣的说道:“小公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竟然满脑子都是邪恶的东西,其实你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纯洁的样子都是骗人的吧,嗯?” 唐非羞耻的捂着脸蹲下,露在外面的部位全都变成了红色。 卓文静也在他旁边蹲下,戳了戳他的肩膀,表情邪恶:“少年,出卖你的灵魂,和本座签订契约吧,在你的目标达成之前本座可以做你的贴身仆人,任你为所欲为哦~” 唐非终于恼羞成怒,愤怒的打开她作乱的手,破罐子破摔一般什么都不管了,扑上去挠她……的痒痒。 卓文静哈哈笑着跳起来:“喂,别闹!” 事实证明唐非真的想多了,有温泉的地方设施齐全,侍女小厮齐备,不止一个热汤池,男女是分开的。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卓文静说的好地方是这里。 青云阁到温泉这边隔着一条铁索吊桥,时彦过了桥之后整个人软的根本站不稳,只能先在待客的前厅休息。因为有丫鬟和小厮照看,其他人确定他没有大碍后就放心的泡温泉去了。 待人都走了,时彦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拿着小厮送来的书心不在焉的翻看。 过了没多久,他眉毛忽然皱起,手按着腹部,放松了坐姿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他身边的小厮察言观色,连忙问:“公子,您不舒服?要不要送您回青云阁,那里有大夫。” 时彦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必。” 小厮不勉强,随时注意着他的情况。 时彦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他放下书,似乎想站起来,小厮连忙过去扶他,时彦道:“你让人和卓姑娘说一声,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小的明白。”小厮叫一旁的丫鬟道,“你进去告诉卓姑娘一声。” 丫鬟领命而去。 时彦:“你扶不动我,去叫与我们同来的护卫帮忙。” “您先坐下,小的立刻叫人。” 时彦腹中剧痛难忍,无力应答,虚弱的点了点头。 小厮前脚刚走,有两人相携而来,时彦没抬头,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讶的唤道:“老九?” 时彦缓缓抬起头来。 钟陆离和沈云瑶都来了,他想避开他们才跟着卓文静一块来,最终也没能躲过去。 越是不想见到的人就越是容易碰到。 时彦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做声。 沈云瑶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时彦的一瞬间就凝固了,听到钟陆离对时彦的称呼神情更冷,把钟陆离的手握的更紧。 钟陆离完全没有被手上加重的力道干扰,他盯着时彦的样子,挣扎片刻,到底是多年的情谊盖过了内心一系列的复杂难言,对沈云瑶道:“云瑶,你等等,我看他怎么了。”然后拿开沈云瑶的手走到时彦身边。 沈云瑶没能留住他,慌乱和不可置信过后便是难以遏制的愤怒和失望,她死死咬着嘴唇,满是厌恶和仇恨的看着时彦那张因为痛苦而显出几分让人怜惜的柔弱来的俊容,看着钟陆离和他站的那样近,看着钟陆离脸上真心实意的关切,一种名为妒忌的火焰在心头烧起。 钟陆离全然不觉,他皱眉看着时彦:“你怎么了?肚子疼?” 时彦睁开眼睛看着他,钟陆离不自在的避开,想到什么一样拉开和他距离,偶尔瞥向他的眼神透着从未有过的怪异,语气生硬的说道:“你呆着别动,我叫人送你下山。” 时彦何等的敏锐,两年前他就在钟陆离脸上看到过一样的神色,他转过头看了眼沈云瑶,沈云瑶不闪不避,对他的态度已经不止是厌恶,还有敌意和恨意,这一切钟陆离都看不到,或者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关心昔日的“兄弟”,然而态度微妙,掺杂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异样念头,看着时彦的眼神和红尘俗世芸芸众生中的任何一个“正常人”并无任何不同。 时彦嘴唇哆嗦着,他想问钟陆离你当我时彦是什么?你究竟想置我于何地? 可他一个字都没说。 一种深沉的悲哀和疲惫从心底升起,他低下头,突然觉得心灰意冷。 侍女忽然惊叫道:“小姐!世子,小姐晕倒了!” “什么?!”钟陆离脸色大变,当即丢下时彦跑过去,抱着沈云瑶掐她的人中,沈云瑶缓缓睁开眼睛,钟陆离着急的问道,“云瑶,你怎么样?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别怕,我这就带你下山!” 沈云瑶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胸膛上,泪湿睫羽,微微点了点头。 钟陆离讲她打横抱起,一只脚迈出门槛,忽然想到时彦,吩咐手下侍卫:“你们两个过去背上时大人。” “不必了!”卓文静大步走来,衣着倒是整齐,只是头发匆忙间只扎了个马尾,带着一身湿气走过来,低下头看时彦的情况,低声安慰他,“别怕,没事的,寇平和唐非马上过来,我们送你回家。” 时彦没睁眼,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轻轻颔首。 钟陆离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有股怒气,冷声道:“卓校尉,不劳你费心,老九交给我就行了。你们两个还不快去。” 他怀里的沈云瑶咬破了嘴唇,气的浑身哆嗦,却无计可施。 那两个侍卫领命而去,看也不看卓文静,竟然直接把手伸向时彦,打算带走他。 卓文静大怒,厉声喝道:“放肆!”她双手一左一右拍在这两人肩膀上,打的他们倒飞着摔在地上,尤不解气,拿着茶杯“啪”的一声狠狠地扔在地上,碎瓷飞溅,“想对谁动手?!堂堂京兆府少尹你们也敢欺辱,混账东西,简直该死!世子,这是你的人,麻烦给个交代吧!” 钟陆离脸色发青:“你什么意思!” 卓文眼神锋利,冷声道:“世子是什么意思?我乃昭武校尉,时大人是京兆府少尹,世子问都不问就让这两名侍卫强行带走时大人,当我是死的,还是当时大人是你家的家奴?世子无礼在先,我要求世子给个交代合情合理,如果世子不服,那么下山之后本官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亲自向侯爷请教了!” 寇平和唐非也急匆匆的出来。 小厮请来的秦家那些亲兵正好赶到,上山之前秦家姐弟就一再叮嘱过这些亲兵重点照顾唐非,眼看大厅内气氛不对,很有眼见力的去问唐非和卓文静:“二位大人可有吩咐?” 寇平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为啥一向和他们关系还不错的钟陆离这会儿和卓文静站在对立面,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站在自家人这边的,当下也摆出一副不好惹的姿态,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站在卓文静身后。 钟陆离感觉到沈云瑶发抖的身体,看到她抓着胸口一脸痛苦,心里气再大也不敢继续耽搁,说了声“走”就想离开。 卓文静对秦家亲兵说:“劳烦抓住这两人,带回京兆府处置。” 秦家亲兵道了声好,动作干净利落的把两名侍卫给扣下。 钟陆离黑着脸走了。 卓文静:“寇校尉,麻烦你背着时大人,我们即刻下山。”又对秦家亲兵说道,“几位姑娘那边我已经解释过了,还请各位再帮忙解释一下。” 众人应好。 于是秦家的亲兵分成两部分,分出几个压着钟陆离的侍卫去京兆府,其他人仍然守在山上等主人一块下山。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秦家亲兵押着侍卫走在后面,卓文静唐非加上背着时彦的寇平速度更快,和钟陆离碰面是在所难免的,双方只当相互不认识,谁也不搭理谁,没一会儿卓文静他们就把钟陆离和沈云瑶远远的甩到了身后。 卓文静不知道钟陆离和时彦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她邀请时彦出门本意是让他散心,发生这么不愉快的事情非她所愿,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他。 时彦大概是卓文静见过的性格最别扭最矛盾的人,她无意探究别人的秘密,但结合唐非的讲述和她自己的观察,终究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她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测,可又无法肯定,觉得那个猜测有很多地方根本说不通,细想下去便怀疑是自己脑洞开太大……总之简直一片混乱。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卓文静也不例外,但好奇心敌不过她的原则和底线,也敌不过她对时彦的尊重和朋友情义。 卓文静纷乱的心思平定下来。 唐非快要累死了,下山虽然有台阶那也不容易啊。 卓文静干脆背着他,吓得唐非急忙去看寇平和时彦,寇平走在前面完全没有察觉身后的情况,时彦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更不会想到回头看一看情况什么的。 唐非这才稍稍放了心,一边紧张一边欢喜,试探着搂着卓文静的脖子,看到她微微转头似乎在笑,也跟着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趴在她肩膀上,呼吸间皆是她的气息,心里都是甜的。 70.第 70 章 几人到了山脚下,驾着马车把时彦送回城中。[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时彦腹痛的症状有所好转,到时府大门外时已经不痛了,可时彦的样子却像去了半条命,是被人抬回家去的。 卓文静几人被请了进去,她送时彦回来,当然要确认时彦真的安然无事才能放心离开。 让卓文静没想到的是时府请来竟然是武明――邓九如的师弟。 一声“明叔”到嘴边她才猛地想起来武明是不认得现在的自己的,差点说漏了嘴,她纳闷儿武明这会儿还在京城呆着,而且还被叫来给时彦看病。 武明是居无定所的游医,据卓文静所知他从来没在城里活动过,在这边也没到哪家医馆坐诊或者和人交流,所以虽然他是邓九如的师弟京城应该没什么人知道他的。 卓文静纳闷儿的时候武明已经到了时彦的房间。 这个房间除了大夫病人之外还有三个人。 一名不苟言笑的严肃老者,他是时彦的祖父,曾任两朝丞相,是时家地位最高的大家长,还有两名妇人,在武明身后紧张的看着他为时彦把脉的贵妇人是时彦的亲生母亲,搀扶着时夫人的是时彦的乳母梁氏。 三个人谁都没说话,安静的等着武明的诊断结果。 “那药不能再吃了。”武明叹口气,“再吃下去要人命的。” 时老丞相语气冷硬:“不能停,麻烦武大夫想个办法。” 时夫人听了这话当即背过脸去,捂着嘴流泪,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梁氏也红了眼睛,哀求似的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时老丞相,又看了眼自家夫人,最后束手无策的望着床上神色平静的时彦。 武明脸色难看,生硬的说道:“没办法,只能停药,否则时彦最多只有一年可活。” 时老丞相年纪有六七十,却半点没有老人的孱弱姿态,他双手背在身后,站着活像一段枯而不死的老树,那双阅尽世情的浑浊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慈祥和悲悯之色,有的只有铁石心肠的冷酷和顽固。 “一年就一年。”他漠然的说道,“既然生为时家的子弟,命该如此。”他盯着武明,“别忘了,这也是你欠老夫的债,一日还不完,一日别想解脱。” 武明冷冷的看着他:“不用阁下提醒,武明都记得。” 时老丞相拂袖而去,时夫人跪在床边,握着时彦的手压抑的哽咽着:“都怪我,我害苦了你。” 时彦望着帐顶,眼神空洞,轻声说道:“我自己选的。” 时夫人只是摇头。 武明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以后定然会不得好死。 他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脚步沉重,并没有发觉有人挡在前面,直到对方叫了一声:“唉,大夫,你快撞到我了。” 武明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身量极高的年轻女子,脸是陌生的,可五官仿佛有着某个熟人的影子。[.超多好看小说] “抱歉。”武明让开路,以为她要过去。 对方并没有离开,而是关心的问道:“大夫,时大人怎么样了?” 武明疑惑的看着她,忽然想到他之前被叫来时好像在花厅见过她,她并不是时家的人,好像就是她和另外两人把时彦给送回来的。 只要不是时家的人就好,武明沉默一下,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一些:“没有大碍,姑娘不必担心。” “是吗?”对方的语气相当疑惑,“可我怎么听到谁在说药不停就活不过一年呢。”说到最后,声音陡然转冷,语气森然,“而且还是你开的药,武明。” 他们站在游廊上,前后左右都不见人影。 百花落尽,树叶枯黄,平地秋风起,天地间充斥着这个季节特有的肃杀和凄凉。 武明骇然的望着对方。 卓文静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就悄悄地跟了过来,恢复原身后她的耳朵也越来越好用,运足耳力时甚至能听到几丈之外的窃窃私语,更何况他们对话的声音并不算小。 “有个女孩儿告诉我明叔是个很好的长辈,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她虽然从没说过,可的确很喜欢他。”卓文静身上散发着一种逼人的强硬气势,在她通透锋利的目光下一切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仿佛无所遁形,“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卓,正六品昭武校尉,任职兵马司,你认识的那个女儿是我侄女。” 武明居然不敢和她对视,神色狼狈。 他当然猜到了对方口中的“那个女孩儿”是谁,所以才更加的无地自容。 但他不能承认,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姑娘慎言,小心惹祸上身。” 卓文静瞥他一眼:“什么祸?谁给我的祸?时老丞相吗?祸从何来?时大人还是时姑娘?”她完全没把武明再次剧变几近惊惧的表情放在心上,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委婉,就这么直白粗暴的把某些人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揭露出来,随手抛出两个选项丢到对方脸上,“武先生是想让本官请你回府衙喝茶,还是另找个地方坐下来和和气气的谈一谈?” 遇到这么蛮横不讲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武明还能怎么样? 他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无论是在时老丞相手中还是面对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卓校尉,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卓文静走之前看了一眼时彦,她没有惊动对方,这时候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她依然无法肯定心中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对的,卓文静回想着和时彦相处的点点滴滴,想不到他究竟有没有喉结,可他的声音的确偏向男性,胸也是平的――不是那种裹胸布裹出来的平坦,而是真正的一马平川。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寇平背着他不可能感觉不到。还有他走路的姿态,平时的小动作和小习惯,不见丝毫女气。 原本以为时彦肚子痛是来了癸水痛经,谁知道竟然是服用药物的缘故。 个中原因,只有等她和武明聊过才能知道。 十里亭,四野空旷无人,不用惧怕隔墙有耳。 唐非在不远处遛马,卓文静和武明坐在亭中。 武明不知该如何开口,有些话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卓文静不管他纠结什么,看了看天色,催促道:“武先生,您最好快点说,天马上就要黑了。你给时彦吃的是什么药?” 武明难以启齿,低声说:“是抑制……发育的药物,十二岁开始服用,不会来癸水,不会有任何女子的外在特征,越来越偏向男子。” 卓文静怔了片刻,哪怕已经猜到了,可亲耳听到武明承认时彦是个女孩子仍然觉得不真实。 理智上相信,感情上却没那么容易接受。 武明的话在卓文静脑子里转了一圈,她眉头皱起来:“谁的主意?” 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不可能如时彦所说是他自己的选择,光时彦一个人做不到这样的地步,时老丞相吗? 果然,武明说道:“是时老丞相。”他一脸颓然,“一步错,步步错,我一开始就不该帮她们隐瞒的,否则也不会受人挟制,身不由己。” 卓文静没接他的话:“你从头说起,怎么一步错?” “时彦……她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武明低着头,不与卓文静对视,“时彦是她大哥的名字,她本名是什么我并不清楚。十二年前,她父亲任期满,一家人返京的途中遇到强盗,时夫人,梁氏,她,都活了下来。时夫人惧怕将来无丈夫儿子依靠,被时家嫌弃,度日艰难,便想带着女儿自杀殉夫,叫我和梁氏给拦了下来。” 卓文静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惧怕将来没丈夫儿子依靠度日艰难所以带着女儿自杀殉夫?时夫人亲口说的?” 武明抬头看她一眼,迟疑着点点头:“我后来问她为何寻短见,她亲口所说。” 卓文静这次沉默了很久,她紧紧抿着嘴唇,脸色很冷,过了半天才慢慢的挤出一句:“你继续说。” 武明收回目光,有些没精打采:“后来时夫人想到了一个办法……没有人见过他们兄妹,小孩子很难分清是男是女,所以她让女儿假扮成男孩儿,和梁氏带着丈夫儿子的骨殖回到了京城。时夫人求我帮忙隐瞒,我左右为难,最后她以死相求,我只得答应,但心里清楚早晚有一天事情会败露的。” “小孩子长大了,男女之别也就越来越明显,她是个女孩儿的事情终于被时老丞相发现。那时候时彦在京中已小有名气,时常出入宫廷,极受皇上喜爱,若是这个秘密被人知道了,时家不但会蒙受极大的耻辱,恐怕还会被皇上降罪……时老丞相以此逼迫我,选择将错就错,把这个秘密继续保守下去……” 卓文静:“所以你们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灌下了对她身体有极大损害的药物,我猜你们一定询问过这个孩子的意思,问她愿不愿意为了家族的前途和其他人的命运牺牲自己,她答应了。从七岁到十二岁,从十二岁到十九岁,她谨记着自己是个男孩儿,一言一行甚至连身体都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男孩子,你说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畸形的身体会不会疑惑自己到底是男是女?或者两者都不是?” 武明满脸羞惭和愧疚的低着头。 卓文静的胸口缓慢而明显的起伏,脸色发红,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垂下睫毛,眼睛看着地面上的某一处:“武先生,时相用你的身家性命来威胁你了吗?” 武明怔了一下:“没有。” “谁又以死相逼了?” 武明涩然:“没有……” “所以他只是说了句,这是你欠我们时家的――你是个有担当的有责任的男人,你肯定觉得事态发展到那一步有你的责任,时相说的真是太对了――所以你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痛苦的做出了选择……真是不容易。”卓文静抬起头,看着脸色发白的武明,缓缓的站了起来,望着十里亭外苍凉的暮色,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全都身不由己,好像人人都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时彦呢?我听到她说:我自己选的。”她转过头看着武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你是不是良心稍安?” 武明脸更白了。 他身体微微倾斜,紧紧抓着一旁的栏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卓文静没看他,目光追随着远处拔草喂马的唐非:“停止服药会怎么样?” “身体不会恶化,可寿命不会长久,像今日腹痛的情况会频繁发生。” “救她。” 武明摇头:“我没办法。” 卓文静:“那就请邓九如先生帮忙。” 武明神色有些慌张:“这……师兄他若是知道我――” “怎样?”卓文静转过头来,眼神冷然,“武先生,你没选择,要么你自己找邓九如先生坦白,要么后天一早我亲自到药庐拜访,所以你最好在明天日落之前来京兆府找我,日落之后我要巡街,没有时间接待你。” 她不管武明是什么反应,走出十里亭。 唐非无聊的蹲在地上拔草,卓文静弯下腰一掌按在他脑袋上:“少年,回家吃饭了。” 唐非撅着屁股,一脑袋栽到了草丛里。 卓文静:“……” 她嘴角露出微笑,把少年从草丛里捞起来,整个抱在怀里,下巴压着他的脑袋,眼神仍然沉郁冷寂。 唐非不动了,被她压着弯下腰,姿势虽然有些不舒服,却没有挣脱她。 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静静心情好差的样子,发生什么了? 随后唐非感觉到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他头上,然后有东西在他脑袋上碰了碰,卓文静的声音离的很近,在凄冷的深秋暮色中温柔缱绻,如同喷洒在他头顶的呼吸,散发着令人颤栗的暖意: “有你真好。” 听着有史以来卓文静头一句正儿八经的……情话,唐非的脸悄悄地红了。 71.第 71 章 卓文静并没有把时彦的事告诉唐非,她不说,唐非也就没问。. 两人在外面吃了饭,回去天就黑了。 卓文静照旧巡街,一夜无事。 第二天下午武明上门拜访,但他没进去,卓文静走出门找了一圈才看到孤零零的站在街角吹冷风的男人。 卓文静抬头看了看天色,心说这重阳才刚过天马上就阴了,一旦下起雨来温度只会下降的更快。 可以准备冬衣了。 她走向武明,喊了他一声。 武明转过身来,此刻的他比昨天下午狼狈的多,额头是青的,还沾着灰土,头发微微凌乱,下摆有些污迹,脸色很不好,哑着声音对卓文静说道:“师兄要诊过脉才知道要怎么救人。” “时彦请假两日。”卓文静说,“劳你转告邓老先生,后天人来了我想办法带她去药庐。” 武明应了,稍作停顿,静默的告辞离去。 卓文静很快收回视线。 白天不用值守,衙门里没大事,卓文静本想回去睡觉来着,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个迟疑的声音在后面问:“这位可是卓校尉?” 卓文静回头。 几尺之外停着一顶轿子,轿子外站着一个儒生打扮的白净男人,深秋时节拿着把画着墨菊的扇子在胸前轻轻摇着,拿眼睛上下一打量卓文静,有些评估以及审视的意思,表情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卓文静言简意赅的问:“有事?” 这儒生眉毛立刻蹙起,神色有些不悦,收回目光,语气矜持又冷淡的说道:“本官是来拜访卓大人的,麻烦卓校尉给引个路。” 卓文静扭头就走,她当然不介意带个路,不过对方要是把她当成仆人来用那就算了。 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岂有此理”的喊声丢到脑后,卓文静径自回房,脱了衣服鞋子蒙头就睡,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敲门也没搭理,等着对方多敲几下再起床,结果门只响了三声便没动静了,接着就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卓文静断定不是重要的事情,翻了个身安心睡大觉。 这种阴沉沉的天气最适合躺床上,哪怕睡不着眯着也行,卓文静就是觉得没劲儿,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去考虑,难得颓废了一回。 她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听到不明在外面敲门,喊:“卓姐姐,小非哥回来啦,你还没睡醒吗?” 像是配合他的声音,窗户外有哨子短促的响了一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唐非都回来了?竟然睡了一整天吗? 卓文静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窗户旁足音转移到了门外,不明唱独角戏一般自问自答了一阵,说了声:“那好吧,小非哥我走了啊。”跑了。 卓文静头发垂在身后,转头看着门口,微微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一种猫一样慵懒又带着点兴味的神情,看着门缝里伸进来一片薄薄的刀身,来回动了动,把虚扣的门闩给挑开。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走进来,鬼鬼祟祟的探着脑袋往里面看,和卓文静对视两秒,飞快的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再次现身,一脸不好意思笑嘻嘻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卓文静。 “你能耐了呀。”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懒懒的,语调听起来也和平时很不一样,一个字一个字从她那两瓣红润的嘴唇中慢慢的说出来,钻到唐非的耳朵里,带着电一样让他身上一阵酥麻。 他目光不受控制的被卓文静领口露出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吸引,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开。 卓文静:“……” 她把领子合上:“我是不是该喊一声色狼?” 唐非捂着脸跑出去,没忘给她关上门。 卓文静轻轻笑了一声,两条光溜溜的长腿从被子里伸出来,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有些遗憾的想着刚刚应该装睡的,正好看看唐小非意欲何为……总不至于想学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把她给吻醒吧?说起来,那些她瞎掰乱扯改的面目全非的故事唐非还记得吗? 唐非正装模作样的盯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研究,听到开门的声音才慢慢的转过头来,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说”道:今天有大人问我定亲了没有,想给我做媒。 卓文静:“……” 这注意力转移的好,她给满分。 卓文静笃定:“你肯定回答已经定亲了。” 唐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她一会儿,竟然露出一个“你是不是傻哟”的无辜表情,认认真真的跟她解释道:我的身世又不是秘密,他们早就摸透啦,那么问只是想顺势引出接下来的话,给我保媒。 卓文静顿了一下,也盯着他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你想表达什么?” 唐非犹豫了一下:我马上就十五了,过了十五岁生辰就是十六岁,按南方的算法就是虚岁十七。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卓文静表示无法接受这种奇葩的年龄计算方式。 十七岁,开什么玩笑。 卓文静==:“然后呢?” 唐非好像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直面卓文静,他眼睛里有忐忑不安也有期待和渴望:我想向你提亲。 卓文静虽然恢复了成人的身体,可也许是这一世衣食无忧生活优渥的缘故,她的皮肤状态可比上辈子白皙水嫩多了,年龄看上去自然也更小一些,如果不是身高和那种成熟的气质骗不了人,说她二八年华的少女别人都信。 因为要符合卓君兰侄女这个身份,卓文静报上去的年龄是二十,在这个普遍早婚的时代二十岁的女人顺利的话两三个孩子都生了,最大的孩子都能启蒙了。 和性别一样,年龄也是卓文静被那些酸儒诟病指责的“问题”之一。 唐非和她不一样,哪怕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哪怕他不能说话,但只要不是蠢到家的人,经过这几个月也该从唐非的所作所为和皇帝的重视当中看到他潜在的巨大价值和不可限量的前途。况且在外人看来唐非也是卓君兰学生乃至半子一样的存在,身份地位高的或许不会对唐非起什么心思,可处在中下游以及低阶的官员们想让唐非做他们的女婿也不难理解。 放在这时代,唐非还真不愁娶媳妇儿。 卓文静在唐非紧张的目光中上前两步,走到他身前,两人一个低着头,一个抬着头,在唐非脸上渐渐露出沮丧的神色时,卓文静手掌放在他头顶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揉了揉,说了两个字:“提吧。” 唐非眼睛一热,鼻子发酸,虽然已经很努力的克制自己了,但最后还是失败了,一头扑卓文静怀里,两条手臂用力的抱紧她。 太好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卓文静有点嫌弃:“你是不是流鼻涕了?快点擤一下,衣服脏了。” 唐非僵了一下。 卓文静大感不妙,叫道:“不是吧!你真把鼻涕沾我身上了?!” 唐非羞恼的辩解:不是鼻涕,是口水! “都是黏糊糊的,没区别啦。”卓文静安慰小狗似的给他摸头顺毛,表情淡定下来,语气敷衍,“没关系,我不介意,等我回房换身干净的衣服。” 唐非欲哭无泪,明白卓文静又在故意逗他玩,眼神控诉——你欺负人。 卓文静假装看不懂,回屋换衣服。 她在想唐非要向她提亲的事情,“五岁”并不是很大的差距,夫妻双方妻子比丈夫年龄大的情况不是没有,她和唐非情况比较特殊一点,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事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二人用了晚饭,卓文静穿上军袍护甲,正待出门巡夜,府中一个小厮跑来说卓君兰找,有位客人想见她。 太阳才刚刚落山,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还不到她巡夜的时候,去见一见这位客人也无妨。 唐非本要送她出门,见状也跟着一块过去。 书房。 卓君兰气定神闲的煮着茶,悠然闲适的从容和另外一位坐立不安时而到门边翘首以待的客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位儒生打扮的客人瞧着一副心浮气躁的样子,脸上露出些不耐,又勉强压了下去:“她还在睡吗?她要睡到什么时候?我一天来了三次都没见到她的面,卓大人,不能叫醒她吗?” “梁大人稍安勿躁。”卓君兰也不看他,浑不在意的说道,“她晚上巡城十分辛苦,白天又睡不安稳,本府怎么忍心叫醒她,若是还等不到,梁大人明日早些来罢。” “不行不行,不能等到明日。”梁大人走来走去,满脸的焦虑不安,“信上说了今夜会取贱内的性命,何况今日家里的猫狗一个接一个的死了,本官如何安心?” 卓君兰沉声道:“所以本府才叫梁大人报官,本府好派人到府上保护贵夫人。” 梁大人想也不想的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本府家中的安全自然有家丁护院来保护,贱内乃是一介女流,不好叫外男接触,让卓校尉贴身保护就行了。” 卓文静听了这些话真是老大不爽,踏马的你当本官是你的私人保镖吗?还“让卓校尉贴身保护就行了”,你又不是我直属上司,你让我贴身保护我就保护啊? 她已经认出了这位梁大人就是上午在门外看到的那个人,那时候这位梁大人应该就是来叫她贴身保护他老婆的,而且问都不问她的意思,竟然直接去找卓君兰要人。 怪不得卓君兰对这位梁大人的态度不怎么和善有点爱理不理的,卓文静也想扭头就走了。 但卓君兰让她过来,就说明这梁大人遇到的麻烦恐怕有点棘手,如果放着不管可能真的会出事。 “叔父。”她规规矩矩的行礼,“您找我?” 72.第 72 章 卓君兰说:“不是我找你,是梁大人找你。[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转过头对梁大人道,“人就在这里,梁大人有话请讲。” 梁大人早就将情况给卓君兰说过了,还以为卓君兰会直接向卓文静说明情况,吩咐她去自己家中保护,结果卓君兰却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说完这句话便没了下文。 梁大人心里再别扭,也不会当着卓君兰的面表达任何不满的情绪,只能自个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卓文静。 原来从七天之前起,每天他夫人都能受到一封匿名的恐吓信,一开始信被钉子订在大门上,第二天信竟然出现在家中正厅外的路上,一直到昨天,信被一把生锈的匕首插在卧房外的窗户上。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血书。内容从前几日单纯的恐吓变成了详细的日期和时辰,说会在初十子夜取梁夫人的性命。 梁大人严格审问府中的下人,可谁也不知道这些恐吓信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出现的,如果那个人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真的能杀了梁夫人。 昨夜梁大人令府内的家丁护院加强守备,彻夜巡查,一夜无事。结果到今天早上起来梁夫人说她养的白猫不见了,丫鬟们四处寻找,发现猫被吊死在屋外的横梁上。 虽然梁夫人断定自己从来没跟谁结仇以至于招来这样的杀身之祸,可听梁大人言语中的意思,怀疑梁夫人在故意隐瞒什么。 梁大人哼了一声:“虽然她不肯说实话,可到底夫是妻一场,本官焉能看着她有事?还请卓校尉今晚在贱内身边守一夜,若是那贼人敢来,就叫他血溅当场!” 卓文静懒得说他什么:“梁大人,我还要夜巡,你要是真担心尊夫人,可以把她送来京兆府过一夜,保管她安然无恙。” “不行。”梁大人脸色难看,“这件事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恐怕会惹来闲言碎语,越少人知道越好。” 卓文静心里翻了个白眼:“那就叫寇校尉带人到你府上保护,有他们在,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他敢现身就叫他有去无回。” “不可不可。”梁大人直摇头,“这样更加不隐秘,况且后宅内院岂能让外男进去?还是卓校尉到本官府上近身保护贱内为好。” “这样的话,”卓文静有几分轻慢的掀起眼皮瞟他一眼,垂下眼睛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的官是圣上封的,巡夜也是圣上安排的,玩忽职守倒大霉的可是我,所以还请梁大人找圣上帮忙请个假,若圣上准许了我自然没二话。(.无弹窗广告)” 梁大人语塞,满肚子话被卓文静一句“圣上”给堵了回去,他还能说什么?他敢说“哦你一个晚上不巡逻也不会有什么”吗?那不是和皇上对着干嘛。 卓文静看了看天色,笑道:“叔父,天色不早了,我得上街巡逻去了,梁大人,你考虑一下我说的两个提议吧,不管哪个都可保尊夫人安全过了今天晚上。” 她说完该说的,没管梁大人欲言又止的表情,转身便走。 躲在门外偷听的唐非脚步轻快的跟上她,一直把她送到府外还跟着,卓文静纳闷儿:“你怎么不回去?” 唐非眼睛弯弯,牙齿洁白,乖巧讨好的笑:今天晚上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巡街? 卓文静考虑一秒:“行啊,到时候你别觉得无聊哭着闹着想回家睡觉就好。” 唐非撇嘴,很不屑:才不会,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的唐小哥打了今天晚上第十八个哈欠,擦了擦眼角渗出的生理泪水,昏昏欲睡的望着卓文静不知疲倦的背影,心里想着:好无聊啊。 “回家吗?”卓文静回过头轻声问。 唐非又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再等一会儿。 他眼睛半睁半闭,走过去拉住卓文静的手,和她肩并肩一起走,抬起头安静的注视着她,脸上有着淡淡的疲倦,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光,有种朦朦胧胧的温柔感觉。 卓文静回望着他,她透过这双眼睛,似乎看到了他沉淀于他心灵深处某种亘古不变的东西。 爱恋,陪伴。 她感受到了。 不再是孤身一人。 卓文静轻轻回握着唐非的手,无言的默契和温馨在二人之间缓缓的流淌,他们彼此陪伴,在冷寂的长夜中安然行进。 子夜将近,卓文静走到了梁府外。 暗处藏着人。 有人叫了一声:“卓校尉。” 今晚无月无星,夜色浓如墨,只靠卓文静手中的一盏风灯仅能照亮一方见地,她虽然认出了朝自己走来的是寇平,还是等人到了灯光可见的范围才轻声问:“寇校尉,你怎么在这里?” 寇平看到抱着她手臂站着睡着的唐非,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但回避尴尬的本能让他没有刨根究底,而是配合卓文静降低了声音,解释道:“大人怕出事,让我来看看,不过梁大人不肯让我们进去,只好在府外守着。” 卓文静皱眉:“他到底是紧张梁夫人还是压根不在意梁夫人的死活?”傍晚在卓君兰书房给的建议这位梁大人竟然一个都没采用。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寇平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懒洋洋的说道,“文官心,海底针。” 卓文静失笑:“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寇平无奈:“好歹也要过了午夜,再等半个时辰吧。” “真是辛苦你们了。”卓文静同情道,“夜深露重,最近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寇平点点头:“往年这时候天气还暖和,今年有些反常,不是什么好兆头,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他扫了一眼唐非,想到这里距离京兆府不算远,了然,“卓校尉是送唐非回去吗?” “嗯。”卓文静也没避讳,“非要跟着我巡夜,一早就撑不住了,我顺路送他回去。” 寇平忍的有点辛苦,半天才“哦”了一声,干巴巴的说:“不耽搁卓校尉,你们请。” 卓文静点点头,拖着挂在手臂上的唐非,单手打着灯笼同时还拿着她的枪,和唐非两个慢悠悠的走远了。 他们一走,张继颇为八卦的凑上来,神秘兮兮的问寇平:“头,唐非那小子怎么和卓校尉在一起?他们两个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 寇平眉心跳了跳,低声自言自语:“不能吧。”他想到“病了”之后几个月没露面的大小姐,再想想唐非可能和卓校尉有点什么,感觉接受不了,可实在没办法说服卓文静只是把唐非当弟弟之类的……他又不瞎! 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越想越不是滋味,寇平烦了,干脆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丢开,专心的关注着梁府的动静。 子夜过后,梁府一切正常,保险起见寇平领着手下又等了一段时间才离开。 第二日寇平刚对卓君兰复命,说梁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衙役匆忙来报,说梁府的管家来报案,梁大人死了。 梁大人全名梁佟之,是国子监的博士,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性情为人不敢恭维,不过因为和当世大儒司徒献(唐非背过的《山河赋》的作者)为同窗好友,也有许多著作问世,在儒生里算是比较有名气的一个。 昨日他为梁夫人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找上门来,哪里料到隔了一个晚上,他夫人没事,反倒是他一命呜呼了。 死的是朝廷命官,卓君兰不得不慎重对待。 卓文静一早回来听说此事,也要求跟着一起过去帮忙。 看梁佟之的样子就知道他夫人多半也是那种传统保守的女人,问话的话还是她去比较方便。 卓君兰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她带上。 结果到了卓君兰就后悔了。 实在是梁佟之死状太过丑陋,他是死在小妾的床上,管家在发现自家主人死了之后就第一时间就把现场给封锁了,没让闲杂人等靠近,所以梁佟之的尸体仍然是赤-裸的……哪怕身上用被子盖着一些,那也改变不了他光着身体的事实。 卓文静刚进去啥都没看清楚呢就被卓君兰给撵出去了,她无奈,只能在院子里等着。 孟穆清拎着箱子进去验尸。 梁佟之死状难看,死的也很惨,从脸上扭曲的表情和瞪得脱框的眼睛就能看得出来他死前必然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尸体胸口一个大血洞,心脏被挖了出来,摆在桌子上,用墨汁浇成了黑色,血混着墨水淌的满桌子满地都是。 墙上四个杀气腾腾的血字: 血债血偿! 卓文静在院子里也没闲着,旁听寇平他们审问梁府的下人,总算弄明白梁佟之怎么会死在这地方。 原来昨天回来之后梁佟之就调动阖府的护院家丁甚至是小厮丫鬟不停的巡逻戒备,重点关注的自然是他和梁夫人的院落。 梁佟之并没有和梁夫人呆在一起,他安排好一切后就去了离的最远的小妾的院子里。他认为寄恐吓信的人目标是梁夫人,跟他没关系,所以只要远离梁夫人他就是安全的。这小妾好不容易等到梁佟之过来,为了玩的尽兴,软磨硬泡让梁佟之把仅有的几个护院都打发的远远的,院子里熄了灯以后连丫鬟都不准留,梁佟之死的时候这小妾被迷晕,所以一直等到第二日才有人发现梁佟之已经死了。 卓文静摇了摇头,心中对梁佟之此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寄恐吓信的人目标一开始就是他,他但凡对自己的妻子有点真心的关心和紧张,无论是让寇平进来保护,还是和他夫人呆在一起,让人严加保护,也不会死的这么容易。 73.第 73 章 卓文静奇怪的是,凶手怎么知道梁佟之晚上会睡在哪个院子里?而且凶手对梁府是不是太熟悉了点? 寇平正在盘问管家:“你在梁府做了多久的管家?” 管家回道:“有七八年了吧,夫人还没过门的时候我就在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寇平奇怪道:“梁大人年近不惑,你们夫人怎么才过门不到七八年?” 管家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尴尬的说道:“夫人她是老爷娶的第三任妻子,前面还有两位因为多年无出被老爷休回家了。” 卓文静:“你家老爷可有子女?” 管家看她一眼,对于她的身份似乎心里有数,因此并没有露出疑惑之色,客气的回道:“回大人的话,我家老爷没有子女。” 卓文静嘴角微微一扯,连续娶了三任妻子,后院的小妾还有五六个,这样都没能生下一个孩子,问题出在谁身上还用说吗? 寇平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睨了眼神色愈发不自在的管家,了然,看来梁佟之有毛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梁佟之一个要么真是自以为是到家了,不认为是自个儿的问题,要么就是欲盖弥彰,用休妻来掩盖傻子都知道的事实。 寇平继续审问:“你家老爷有没有招惹什么仇家?” “这……”管家犹豫着想了好半天才为难的说道,“我来之后没见过老爷与什么人结仇,”顿了顿,他补充道,“可能有些人和我家老爷不大对付,那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再往前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这得问老爷的朋友。” 寇平问:“什么朋友?” 管家说道:“和我们老爷时常有来往的,这几年从未断过交情的,据我所知一共有两位,一位是白鹿书院的山长,一位是翰林院的徐庆泽徐大人。” 卓文静立刻想起来,白鹿书院不正是被段花所杀的魏贲念书的地方吗?徐庆泽就没听说过了。 卓文静忽然想起一件事:“司徒献呢?你家老爷不是和司徒献是同窗好友吗?你怎么没提他。” “对啊。(.$>>>棉、花‘糖’小‘說’)”司徒献的大名寇平也听过,《山河赋》嘛,他虽然没看过,但《山河赋》问世那一年满京城的文人儒生争相传抄谈论的情形寇平至今记忆深刻。作为声名极大的大儒,有关司徒献的话题从不绝耳,那个圈子中心的人物自然而然的会被顺带提起,梁佟之的名字就是经常和司徒献的名字一起出现的一个,梁佟之本人也总是拿他和司徒献的交情说是,司徒献从来没有反驳,“梁大人和司徒献都在白鹿书院读过书,你家老爷的事情司徒献理当也清楚才是,你怎么提都没提?” 两双眼睛齐齐盯着管家,管家被他们盯的压力巨大,支支吾吾,难以启齿一般,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卓文静明白了什么,嗤笑:“你家老爷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怕坏他清名吗?” 这“清名”两个有种讥讽的味道,管家也知道他家老爷死的有的不好看,脸色讪讪的仍然一言不发。 寇平眼神严厉,沉声道:“劝你有话最好说出来,若是因为你刻意隐瞒耽误查案,有你好果子吃的,看谁能保你!” 管家有些慌,连忙道:“大人啊,不是我故意不说,只是我家老爷和司徒老爷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司徒老爷好像不大喜欢我家老爷,有一次听到老爷和徐大人说话,隐约提到司徒老爷……忘恩负义什么的,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忘恩负义?” 卓文静想到匆忙一瞥看到的案发现场,从梁佟之的死状来看,凶手不是有虐杀嗜好的变态就是和梁佟之有深仇大恨,问了半天也不知道梁佟之到底和什么人结过仇,就问出一个和他有龃龉的司徒献。 寇平软硬兼施,管家还是摇头说不知道。 卓文静想了想,对管家道:“你好好想想看,除了恐吓信之外,府上最近还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不用怕说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管家想了一会儿,满脸纠结的说:“除了这一件,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呀,老爷早上到国子监,下午回府,因为恐吓信的事情晚上也不去应酬了,倒是有几个读书人几乎每天都来拜访我们老爷,我们老爷喜欢提携有上进心的年轻后生,只要在家中,都不会拒绝。” 卓文静敏感的问:“这么说府上收到恐吓信的七天每天有外人到这里来?” 管家想也不想的点头:“是啊,虽然想得到我家老爷指点的人很多,不过像前阵子那样天天都有人来的情况还是极少见的。哦,我想起来了!”管家一拍手,“有一位公子每日都来,我家老爷似乎十分欣赏那位公子,还单独留他吃饭,还有一次那位公子直接在府中过了一夜的,不过过夜的都是七日之前的事情了。” 寇平连忙问:“那位公子是谁?” “哦,那位公子呀,叫——”管家想了想,“老爷叫他辛夷!府里的下人都叫他公子,也不清楚姓什么。”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记得记得,这个记得。” 卓文静和寇平对视一眼。 寇平亮嗓子冲不远处的张继喊:“张继,你过来!” 张继听他召唤,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跑过来,狗腿的问:“头,您找我?” 寇平用下巴指了指管家:“你带他去找不明,把那位辛夷公子的画像画出来。” “好嘞!”张继也不问“辛夷”是谁,转头对一头雾水的管家道,“走吧,跟我回京兆府。” 管家犹豫不定:“大人,不是我不配合,只是府上如今实在离不开人,我……” 张继打断他:“又不是让你在我们京兆府过夜,画个像很快的,别啰嗦了,快走。” 管家无可奈何的说道:“差爷别急,让我先交代一番。” 管家磨磨唧唧的交代完了才跟着张继一块离开,衙役们都在远处,这一片就只剩下卓文静和寇平两个,谁也没说话,一下子安静下来。 寇平有些不大自在的瞄了眼卓文静,发现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越来越微妙的气氛,低头沉思中,便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又想到昨晚看到的画面,忍不住再次把视线转到卓文静脸上。 她的五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这样不声不响低着头的样子还有些二八少女的青葱水嫩,可一旦她抬起头来,要么神色平淡,要么面上带着笑容,漫不经心中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仿佛一切都掌握之中,总是这么波澜不惊,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动容的。 这样的气质和气场让她和唐非之间那种年龄上的差距一下子拉开,一个已是成人,一个仍然充满了孩子气,两个人站在一起很和谐,然而一旦往男欢女爱上去想就充满了强烈的违和感。 寇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不担心“卓校尉”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他担心唐非不知道事情的轻重,考虑不到事情的后果。 唐非还不成熟,无论是年龄上还是心理上,这点她清楚吗? 简单来说,寇平不相信只认识没几个月的“卓校尉”,论亲疏,他当然是站唐非和大小姐这边的——潜意识里寇平一直认为青梅竹马的大小姐和他徒弟才是一对来着,他一直以为唐非对大小姐有点意思的,难道会错意了? 寇平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 卓文静正在想那位“辛夷”公子,一开始感觉到寇平的视线也没放在心上,然而寇平总是盯着她又始终不说话,卓文静奇怪,一抬头就和皱着眉毛表情流露出不满的寇平打了个照面。 卓文静:“……” 寇平:“……” 这就尴尬了。 正好卓君兰和孟穆清从房间里出来,寇平连忙迎上去,把自己调查到的内容详细说了一遍,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一直等他说完了话才消失。 寇平尽量避免和她对视。 卓文静收回目光,问孟穆清:“孟先生,验尸结果如何?” 孟穆清的神情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死者在昨晚子时到丑时之间遇害,有捆绑痕迹,舌头被割,活活被剜出心脏而死。” 卓君兰面色沉肃:“梁大人的心脏被凶手放在桌子上,用墨汁浇灌,墙上写着‘血债血偿’四个血字。” 卓文静:“这么说,基本可以断定是仇杀了。” 卓君兰点头:“静……”他生硬的改口,“既然是仇杀,梁夫人或许知道些什么,小卓,你和梁夫人谈一谈吧。” 卓文静不动声色的观察寇平和孟穆清,前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卓君兰的口误,孟穆清却在卓君兰说了“静”字之后抬眼扫了她一眼。 这个人知道的本来就多,说不定猜到了什么。 卓文静淡定的收回目光,说:“好,我问问梁夫人吧。” 74.第 74 章 梁夫人和管家说话都是隔着屏风的,至于其他男人连院子都不准踏入一步,听说卓文静是个女的才同意见她一面。(.无弹窗广告) 梁夫人比卓文静想的要年轻很多,二十三四的模样,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色衣裙,头上没有任何首饰,身上一丁点鲜艳的颜色都看不到。 她身形纤弱娇小,腰肢盈盈一握,两个十七八的大丫鬟一左一右的扶着她摇摇晃晃的给卓文静行礼,卓文静目光下移,瞧见她长裙下露出的两只尖尖的绣花鞋。 卓文静还是上辈子念书的时候在教科书上见到过类似的鞋子,专门给裹了小脚的女人穿的。 怪不得梁夫人走路是这样的姿势,还要人扶着,原来是裹了小脚。 二人落座。 卓文静先说了声:“梁夫人,请节哀。” 谁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梁夫人眼圈霎时红了,一脸悲戚之色,眼泪扑扑簌簌的落下,低眉垂首,无限哀愁的捏着帕子在眼角轻轻地拭泪。 卓文静:“……梁夫人,你知道梁大人有没有什么仇家吗?” 梁夫人带着哭腔轻轻说道:“妾身不知。” “梁夫人,凶手在墙上写了血债血偿四个字,所以梁大人很可能是被他的某个仇家杀死的,你好好想想梁大人平时有没有提到某些事情的时候避而不谈,或者情绪不对的?” “妾身真的不知道,老爷他从来不与妾身说那些东西。”梁夫人低头垂泪,很有点自怜自哀的说道,“妾身的命怎么这么苦,没了老爷,妾身以后该怎么办才好。”说完,又嘤嘤的哭起来。 问话中断,卓文静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梁夫人就像菟丝花一样,弱小,可怜,是标准三从四德的古式女人,出嫁从夫这一类观念根深蒂固,没丁点儿主见,丈夫就是她的天,天一塌她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伤心也是为自己伤心更多一点,这或许可以说是自私凉薄,然而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从心底把自己当成男人的附属品,对她来说不管嫁的是梁大人还是米大人都没有区别,况且从梁大人的行为态度上就知道他们夫妻平时的相处到底是怎样一种扭曲的方式……当然,卓文静觉得扭曲,这个时代大部分都觉得是正常的。 无论如何,这样的夫妻关系能指望它诞生多深厚真挚的感情? 卓文静看这位梁夫人是怎么都哭不够的,只能打断她:“梁夫人,难道梁大人从来没有跟你提过任何事情吗?你们夫妻总不至于连家常话都不说吧?” 梁夫人有些嗔怨似的看了卓文静一眼,弱弱的说道:“夫妻私房话如何能讲给外人听?” 卓文静被她这个柔弱乞怜和女子的妩媚浑然天成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恶寒的换了个坐姿,心里有些不耐烦,加重语气说道:“有人死了,梁夫人,死的人还是你丈夫,被人活活剜心而死,这时候你跟我说什么私房话不能对外人讲?” 她目光严厉的看过去,梁夫人瑟缩一下,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委屈道:“妾身说就是了。[]老爷有一次和妾身小酌,微醺之际说过一句话,道‘司徒献能有今日都是我们的功劳’,妾身好奇心起,就问老爷此话怎讲,‘我们’是谁,老爷悄悄告诉我,十年前他们为了司徒献杀过一个人,别的无论妾身怎么问都不肯再提。” 卓文静皱眉:“刚刚问你怎么不说?!” 梁夫人抖了一下,不抬头也不说话,拿着手帕抹眼泪。 卓文静对这种女人也是无语了,她现在懒得考虑梁夫人是个什么心情,沉声问:“还有什么没说的?” 梁夫人可怜兮兮的摇摇头,十分委屈的模样。 卓文静心说我又不是男人你对我露出这种我见犹怜的表情有什么用?她面无表情:“前阵子有个‘辛夷公子’每日都来拜访梁大人,还在府上过夜,对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梁夫人立刻说道:“妾身向来安分守己,恪守妇道,怎会随便打听旁的男人,那是荡0妇才做的事。” 尼玛! 卓文静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义正词严的梁夫人,后来突然想到这个时代的大环境,又觉得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神经病,嘴角微微抽搐,瞬间觉得没意思极了,站起来道:“我要问的就这些,梁夫人若是想起什么就让人去告诉官府,告辞。” 梁夫人颤巍巍的站起来,卓文静看着她一步一晃的小碎步就难受的很:“不用多礼,梁夫人留步。” 她转身大步走出去的瞬间还听到梁夫人在身后很惊讶的“哎呀”一声,卓文静还当她想到什么,转头瞧了一眼,正对上梁夫人看外星人似的眼神――如果梁夫人知道什么是外星人。 为什么觉得被嫌弃了? 卓文静:“……” 这次她一点都没再犹豫,脚步迅疾如风的消失在梁夫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张继本来以为不明应该还在睡懒觉,每次寇平有案子要办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是不明放飞自我的好时机,所以在房间门口看到左手一个葱油饼右手还是一个葱油饼用力啃的不明,张继是惊讶的。 “哟,你竟然没睡懒觉?” 不明眼底带着微微的青黑,满含幽怨和委屈的看了眼张继,默默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化悲愤为力量,继续大口的吃饼用力的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像是在和谁生闷气。 张继笑嘻嘻的走过去,试着推了推窗户,果然没关,从窗户缝里看到卧室的床上鼓囊囊的一团,虽然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眼睛以上的部位,可凭借张继对京兆府诸人的熟悉,他断定床上躺的是唐非。 张继想了想,乐了,摇摇晃晃的走过来问:“你小非哥不是半夜走错房间了吧?” 不明“哇”的一声哭了,他委屈啊,谁半夜床上突然多了个人都得吓死好么!他吓的光着脚从床上蹦下来,跑的老远,黑灯瞎火的把凳子都给绊倒了,那个抢他床的人丁点儿不在意,闷头就钻被子里睡了。 好容易他觉得身影像是唐非,过去确认的确是唐非,叫又叫不醒,还被当蚊子拍了几下,后来他干脆不管了,一起睡就一起睡呗! 谁!知!道! 小非哥他把被子卷的死死的,压根就扯不动啊! 想到这儿不明就委屈的不能行,后来还是从小非哥脚那头下手才有被子盖,天还没亮就被从床上挤下来,咚的摔在了地上。 这样怎么可能继续睡嘛! 不明心里苦呀,他干打雷不下雨,满嘴都是嚼碎的葱油饼,回身欲抱张继的小腿求安慰,吓的张继赶紧跳开:“去去去,别碰小爷,看你满手油脏死了!恶――你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不明两口把口中的食物咽了,左右两手的葱油饼往嘴巴里一塞,叼着,两只油光发亮的手故意往张继身上抓去。 两个人你追我赶,唐非被吵醒,穿着里衣披着头发把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满脸迷糊的看着他们俩,一脸“大早上这俩在我房门口干嘛呢”的困扰表情。 张继看到他,故意逗不明:“好你个李不明,竟然在房间里藏姑娘!你个混小子不老实啊,我要告诉李大娘!” 唐非==“……” 不明正要反驳,就听一个声音吼道:“李不明,你给老娘过来!那姑娘是谁?!” 被这嗓子大吼冷不防吓了一跳,张继一时不察,咚的撞在柱子上。 不明刹车不及,也一脑袋撞在了张继后腰上,疼的张继“嗷”的叫了一嗓子。 唐非(⊙_⊙)b…… 李大娘定睛一瞧:“咦,这不是小非吗?”警报解除,李大娘在围裙上擦擦手,淡定的回去继续洗衣服去了。 张继不知道该捂脸还是扶腰,痛不欲生,满脸苦逼。 刚刚睡醒的唐非一脸乖乖的表情,对着张继比划了一下。 不明两只手拿着撞变形的葱油饼,激动的翻译:“这个我懂!说你活该!” 唐非点头。 张继:“……”大爷的。 睡也睡不着了,唐非穿衣服起床看不明照着管家的描述给那位“辛夷”公子画像,画像画出来后唐非眨了眨眼睛,不明第一个看到他的表情,也学着他眨眨眼,可爱的歪着头满脸天真的问道:“小非哥――,你不会又知道他是谁了吧?” 张继:“噗嗤,小胖子学人家装什么可爱,你又不是女的,叫再甜你小非哥也不会娶你当媳妇儿的。” 不明理直气壮的说:“我跟小非哥好,我乐意你管不着!你才是再听话师父也不会娶你回家当媳妇儿的。”他握着笔的小胖手在张继胸前拍了一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甩了张继一脸墨水,只听不明说,“平的。” 张继现在的心情大概就跟日了汪差不多,眯着眼睛故意冷笑着看不明,从后牙槽里挤出一句:“你给我等着,小胖子。” 不明笑嘻嘻:“等着就等着,狗腿子。” 张继:“……” 现在就想把这可恶的小胖子给揍一顿怎么办? 管家咳嗽一声:“那个,二位,这位少爷不是见过这位‘辛夷公子’吗?” 唐非满脸无语的看着他们两个,一脸“幼稚不幼稚”“真拿你们没办法”的表情,从不明手里拿过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个字。 张继:“方?” 唐非点点头,继续写。 张继:“青云阁?”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天端午他们去青云阁,侍者的确说过有一位外地来的方公子,不过他并没有和这位方公子见过面,唐非居然见过。 唐非拉了拉张继的衣袖,又写了三个字: 小月楼。 小月楼和方公子相识,如果想找方公子,可以从小月楼身上着手。 张继拍桌子:“走,带你去找卓姑娘!小月楼那儿也得她出面。” 为啥要带他去见静静? 唐非被张继拉着走到街上仍然满头雾水,没弄明白张继的逻辑在哪儿。 他摸了摸肚子,瘪嘴,好饿呀。 唐小非决定一见到卓文静就告诉她自己没吃饭。 他脑子里同步浮现出的卓文静心疼他安慰他么么哒的画面,忍不住咧开嘴傻笑起来。 75.第 75 章 卓文静刚离开梁夫人的院子,忽然听到一个刻意压着嗓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姑娘!您等等!” 她转身,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是梁府的下人,不过瞧着眼生,卓文静没见过:“是你叫我?” 小厮没回答的卓文静的话,心虚似的先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带着点紧张的说道:“是小的,小的孙福,有件事要告诉您。(.$>>>棉、花‘糖’小‘說’)” 卓文静:“和案子有关?” 孙福脸上露出不确定的神色,迟疑道:“是的。” 卓文静:“你说。” 孙福再次朝周围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做了很多遍,似乎生怕有人过来见到他似的,可见他下决心要告诉卓文静的内容让他很不安。 “说吧,这里除了你我没别的人。” 孙福一狠心,说道:“小的知道管家没说实话!”一旦开了头,后面的就容易多了,他脸上那种紧张不安的神色中多了些兴奋之色,他的表述变得流畅起来,语气中带着某种憎恶和痛恨,“我看到他收了那位辛夷公子的银子,他们背着老爷在密谋坏事,老爷一死,除了夫人就属管家最大,他肯定想霸占老爷的家产,说不定就是他和那位辛夷公子合伙把老爷给害了!他们两个是同伙,一个做内应,另外一个动手杀人,管家转脸就把同伙给卖了,就是想借官府之手杀人灭口,那个辛夷公子一死,这世上就没人知道管家的真面目了!真是歹毒!” 讲到激动之处,他捏还着拳头用力挥了几下。 卓文静:“……” 孙福还想说下去,卓文静打断他:“够了,先前官差挨个盘问府里的仆人,有人问到你吗?” “问了啊。”孙福连忙回答,一脸想继续把话说完的欲言又止,“姑娘,我还没说完——” 卓文静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的说道:“先前官差问话你怎么不把这些说出来?” 孙福迎上卓文静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才发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他脸白了白,慌乱的说道:“小、小的怕被管家知道报复,所以才、才想私底下告诉官爷们。” “是吗?”卓文静的表情看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语气平淡,“既然如此,我带你去找卓大人,你亲口把方才告诉我的话再给卓大人讲一遍吧。[.超多好看小说]” 她抓着孙福的胳膊,好像真的要带他去找卓君兰。 孙福只觉得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力气异常大,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不但丝毫挣脱不得,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迫往前走。 他彻底慌神了,忙道:“姑娘,姑娘,你饶了小的吧,若是给人看到小的就完了!” 卓文静充耳不闻,只管扯着这家伙往前走。 孙福害怕的叫道:“我、我没说谎啊姑娘,管家真的收了那个辛夷公子的东西,老爷不在的时候管家还带着那个辛夷公子在府里到处走,连老爷最喜欢在哪个姨娘的院子里睡都说了——” “你既然这么清楚管家和辛夷公子的事情,怎么没告诉你家老爷。”卓文静回头睨他一眼,“你说了,你们老爷可能就不会死了。” 孙福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卓文静哼了一声,做出要继续走的样子。 “我说我说!”孙福眼见是真的没办法糊弄下去,连忙说道,“小的记恨管家拆散我跟荷香,害荷香被老爷——所以明知道管家和那个辛夷公子不对劲也没声张,小的是恨不得管家倒大霉,坐大牢,可小的也没胆子栽赃陷害他啊!姑娘你别让我去见大人,若是给人知道是我告密,就算管家被抓进去收拾不了我,府里头和管家交好的也不会放过我的!姑娘饶命啊,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卓文静喝道:“起来!”她手上用力,把小厮从地上拎起来,没有半点心软的意思,看着他一脸的衰样直皱眉,“你求我有屁用,管家拆散你跟荷香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怂?你恨这个怨那个怎么不去怪你自己?走吧,不叫你露面,不过也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管家那边自然会有人去审问,如果和你说的相差太大少不得还要你们当面对质一番。” 她不再废话,拎着孙福往前院走。 孙福觉得自己完蛋了,幸好卓文静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避开了梁府的下人,没叫人注意到孙福,孙福这才松了口气。 待见了卓君兰,卓文静让孙福把之前的话复述一遍,这回孙福老实了许多,没敢胡乱猜测,只说了自己亲眼看到以及听到的内容。 卓君兰听完让人暂时把孙福带下去,问卓文静:“梁夫人那边又如何?” 想到这女人那句“荡0妇才做的事”和其他贤惠啊安分守己之类的言论,卓文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先不冷不热的吐槽一句:“基本上都是废话,梁大人把她调-教的很好嘛。”被卓君兰瞪了一眼后摆出正经的表情,“她提到有次和梁佟之喝酒时,听梁佟之说司徒献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他的功劳,还说‘他们’曾经在十年前为了司徒献杀过一个人。” “十年前?”卓君兰蹙眉想了片刻,“十年前司徒献、梁佟之、徐庆泽,还有洪振山仍在国子监共事……” 一旁默不作声的孟穆清忽然说道:“十年前司徒献因为一部《山河赋》成名,同年洪振山离开国子监,成了白鹿书院学士,梁佟之和徐庆泽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写出几篇比较优秀的著作,渐渐开始出名的。” “就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十年前开始的。”卓文静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思维发散很快,立刻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他们杀的人才是《山河赋》的原作者?” 卓君兰微微睁大了眼睛,立刻否认道:“这不可能,司徒献才学造诣之高当世少有,若没有真才实学如何能在短短十年内达到今日的成就?”好像为了让自己更加信服,说完卓君兰还点了点头,“对,这不可能!司徒献不会剽窃。” 卓文静无语的看着他,她算是看出来了,当初让她和唐非背《山河赋》的时候卓君兰就一遍又一遍花样百变的夸赞《山河赋》如何好如何妙,感情是司徒献的拥趸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脑残级别的。 搁哪儿脑残粉都是种不可理喻的可怕生物。 卓文静义正词严道:“卓大人,此话差异,要知道人品和文品是分开的,殊不知文过可以饰非,斯文中败类一大堆么,有名气不代表他品行无瑕疵啊,千万别让感情蒙蔽了您那双明察秋毫的真相之眼!” 孟穆清:“……” 卓君兰颇为烦恼,揉了揉眉心:“唉,但愿是你猜错了,希望司徒献和此事无关。”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清楚司徒献必然和这些事情脱不开干系,真相大白之前他不愿妄自揣测,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查明真相…… 卓文静看到他这个反应放心了,她就说卓君兰不可能是无原则无三观的脑残粉么。 寇平来报:“大人,张继把画像送来了。” “递过来。”卓君兰道。 寇平递上画像,说道:“唐非认出画中之人便是重阳我们在青云阁碰到的方公子,不知道是哪里人士,但梨园一个叫小月楼的伶人似乎认得他。” 卓君兰沉吟道:“管家何在?” 寇平把管家叫了过来,管家行了礼,问:“大人叫我?” 卓君兰语气严厉:“本府问你,方才为何不说实话?你明明和方辛夷在私底下有过来往,为何假装不熟悉欺骗本官?!” 管家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被这样严厉的质问,只见卓君兰目光如电,不怒自威,一旁卓文静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他身上,气氛严肃冷峻,手脚就有些软,心里发虚,脸上也流露出一些端倪。 卓君兰哪里会给他思考的时间,见他眼珠子乱转,当下怒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管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大人,我冤枉啊,早知道那个方辛夷心怀鬼胎,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他进门的……” 他的确收了方辛夷的贿赂,带着他在府里参观,并且把梁佟之的一些事情告诉了方辛夷,那是因为方辛夷告诉他想要多了解一点梁佟之,投其所好,好方便他拜师。 管家看到梁佟之也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说不定还真能收他做学生,卖他个人情也无妨。等发现梁佟之被杀,官府问起梁府最近发生的事情,他突然想到方辛夷,越琢磨越不对劲,越琢磨越害怕,怕说出来让官府的人知道了怀疑他是帮凶,所以才闭口不提他和方辛夷的这段来往。 听完管家一番陈述,再结合其他人的供词,方辛夷的嫌疑似乎更大了。 卓君兰沉吟片刻:“寇平,你把梁佟之的尸首运回京兆府。”又对卓文静道,“你去找小月楼打探方辛夷的下落,把唐非也带过去,省的那小月楼不认账。孟先生,麻烦你随本府往国子监走一趟。” 孟穆清不问让他去国子监干什么,只是平静的点点头,道了声:“好。” 众人分头行事。 卓文静本来想着要先回京兆府一趟接下唐非,谁知道一走出院子就看到无聊的蹲在路边拨弄杂草的唐非,她惊讶:“小非,你怎么来了?” 唐非一看到她,那张百无聊赖的脸立马舒展开来,眼睛蹭的亮了,仰着脸傻兮兮的对她笑,完全忘记了来之前心里打的小九九——扮可怜,求安慰。 76.第 76 章 “正要去找你。”卓文静拉唐非起来,“走,先跟我去城南一趟。” 唐非一边满头雾水的被她拉着走,同时向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干啥? “去一个地方。”卓文静没有看他,而是神色淡淡的望着远处的天空,眼神悠远,嗓音低柔并且有种奇异的神秘感,“一个……” 唐非:?? 卓文静一边眉毛挑起,脸上那种过于夸张的表情被突然想起什么的不确定取代,她转过头微妙的打量唐非一眼,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卓大人似乎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唐非纳闷儿:什么呀? 卓文静:“先回家一趟,叫不明一起去。” 等卓文静和唐非已经离开很久,卓君兰和孟穆清也到了司徒献家门外,卓君兰忽然“哎呦”一声:“坏了!” 孟穆清:“大人?” 卓君兰着急道:“不该让……小卓去的。”他刚要有动作,进去报信的门房回来,恭敬道,“我家老爷请二位进去。” 卓君兰只得硬生生的止住动作,十分无奈的同孟穆清走进门。 南城西三街其实是京城恶名在外的下九流之地,优伶、娼妓、乞丐、恶棍、盗贼汇聚,被划分到“低贱”一类的从业者和家境贫寒穷苦的普通百姓混居,这地方治安相对其他地方来说显得混乱无序,除了寻欢作乐的那类人,一般人都不会靠近这边。 西三街又分东半街和西半街,东半街富,西半街穷贱,两者的区别是前者比后者更加“体面”一些。 香兰坊就位于东半街。 香兰坊是一家教坊的名字,楼内伶人舞姬无数,不乏艳绝四方的名伶花魁,是京都最为著名的风月场所。 原先卓文静自然是不知道“香兰坊”这个地方的,卓君兰知道,可哪个当爹会在自家闺女跟前提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场所?直到卓文静成了昭武校尉,手底下管着一整个昭武营的汉子,就算她不去听,有些话还是会往她耳朵里钻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香兰坊做主的是个女人,杜云娘杜老板。 据说杜云娘年过三十,在美人如云的香兰坊她的相貌并不算出挑,况且她年纪在十六七岁的少女居多的香兰坊都算是老的了,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眼角和嘴角的纹路,不过她能成为香兰坊的老板……明面上的靠的可不是脸,别的不说,首先眼睛一定要毒辣,会看人。 就拿刚刚走进来的三个人说吧,这行人一进来趴在二楼栏杆上的杜云娘就马上注意到了。 为首的是位身材高挑的公子,身上穿着一件立领的披风,把整个身子都罩了进去,走路的姿态斯文秀气,可往上一看那张脸可就不敢恭维了。 不是说他长的丑,以杜云娘老辣的眼光来看,这位公子两道剑眉英气逼人,双目狭长,轮廓分明,鼻梁又挺又直,嘴唇饱满红润,只要脸上没长痘痘斑点没有油腻腻毛孔粗大等一系列皮肤问题,八成是个美男子不错了。 为什么说“只要……八成是”呢,因为这位可能是个美男子的公子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白粉,虽说京城的富家公子少爷小白脸们是有出门敷面的习惯,可这也太夸张了,还没说话呢脸上的粉就簌簌的往下落,简直惨不忍睹。 也就杜云娘这样有经验的才能忍着眼睛被荼毒的痛苦去观察对方,然后得出此人五官生的好的结论。 她身边的两个小厮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极端了,主人白,俩小厮就是两个黑蛋,不止黑,还丑,一个眼睛大小不一样,一个长了一个古古怪怪的圆鼻子,个子矮点的那个还作妖的拿了把折扇故作风流的扇,个子高点的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的寒碜就低着头不看人,发觉旁人都盯着这边还难为情的用袖子遮住脸…… 生手。 杜云娘在心中判断,他们一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杜云娘见过各类奇奇怪怪的客人,放在平时,就算这主仆三人有点好奇,也不会分出太多的注意力去关注他们,恰巧她今日事情比较少,香兰坊的客人也不多,杜云娘才多看了他们几眼,心中猜测他们的来意。 是单纯的图新鲜来开眼的,还是想学其他客人试着用男人的方式来寻欢作乐? 她有几分无聊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直到那矮个子小厮撑开扇子遮住半张脸,用一个粗哑的男人的声音说了句:“我家爷是小月楼的相好,让小月楼出来伺候~” 大堂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朝他们三个望去,有些人脸色古怪,眼神流露出几分惊惧不安的神色。 杜云娘眼睛眯起来:找事的。 她趴在栏杆上没动,悠然道:“客人贵姓?” 听到她的声音,那白脸公子和其他人都抬起头来,矮个子小厮依然遮住半张脸:“我家爷姓陆,耳朵旁的那个!” 杜云娘翻遍记忆中仅有的几个不能得罪的,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白脸公子对上的,她慢悠悠的说道:“陆公子想要小月楼作陪,何不自己下去找她?” 白脸公子依然不做声,他那多嘴的小厮好奇的问:“下哪儿去呀?” 杜云娘脸上露出一个深秋的清晨般冷冷的笑容,眼神清幽:“当然是……阴曹地府。” 白脸公子皱眉。 他那声音和身量严重不符的小厮睁着一双宛若孩童般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睛,困惑的问:“为什么是阴曹地府呀,你在骂人吗?” 卓文静低下头,轻声道:“她的意思是,小月楼死了。不明,你问问怎么回事。” 不明惊讶,大声说:“老板娘,重阳节我们还碰到她来着,这才两天她怎么就死啦?” 他说完这句话,周围很多人眼神都变得惊恐起来,离的近的赶忙和他们拉开距离。 杜云娘脸上笑容不见了,警告道:“陆公子,莫要再拿逝者开这样的玩笑,请离开,否则别怪我杜云娘对你们不客气。” 不明还要说,卓文静拦住他:“道歉吧,我们先走。” 不明听话:“老板娘你别生气,是我们冒犯了,我们这就走。” 看到他们离开,杜云娘也没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心情,从楼上下去,径自去了后院,叫小丫鬟温了壶酒,自斟自饮。 她喝到第三杯,后院的小门被人敲响,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隔着门唤道:“请问有人吗?” 为了独处,人都被杜云娘打发走了,她只能自己起身去开门:“是谁?” 当门打开,出现在杜云娘眼前的竟然是不久之前才见过的主仆三人,那白面公子露出一个笑容,一边掉粉一边用女人的声音说:“老板娘,我可以解释的。” 杜云娘:“……” 杜云娘脸色虽然不好,总算没直接把他们关在门外,而是请他们三个进来。 卓文静先表明身份,解释了一番自己乔装改扮的原因,毕竟她要是大咧咧的走在西三街上恐怕会有不少麻烦,更别提进香兰坊这样完全属于男人的地方了。 之后她说明来意:“我是为了一桩命案而来,小月楼可能认得凶手,可是老板娘为什么说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毕竟重阳节那日我们还在青云阁碰到了她。” 杜云娘皱眉:“这不可能,小月楼三年前就死了,你们看到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小月楼。” 卓文静也纳闷儿,难道搞错了?还是有人故意冒充小月楼? “这样吧,杜老板,我们可以把那天见到的姑娘画出来,你确认一下行吧?” 杜云娘道:“好,我倒要看一看是什么人冒充小月楼。” 见过小月楼的只有唐非一人,不明通过他的“描述”准确的还原唐非记忆中的“小月楼”很是费了一番工夫,待唐非确认画像没错之后,不明把画像递给杜云娘。 杜云娘神色冰冷,接过画像看了一眼,脸色陡然变了,脸上露出一种震惊和不可置信以及惊恐的神色,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卓文静看她神色不对,喊了她一声,而杜云娘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没有听到卓文静的声音,唐非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杜云娘“啊”的一声站起来,脸色发白的看着唐非,把唐非也吓了一大跳,无措的看着她。 杜云娘打了个哆嗦,魂不守舍的坐下来,随手端起杯子喝完剩下的酒,手指紧紧地捏着空杯子,良久才艰难的说道:“这就是小月楼的样子。” 三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她亲手为其收敛尸身,看着棺木下葬,为什么还会活着出现在人世? 杜云娘脸上露出深深地迷茫:“是她吗?她回来了吗?” 卓文静猜得出她在想什么,说道:“杜老板,死人不可能复生――”她顿了一下,想到自己的情况,莫名心虚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许只是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陌生人。” 杜云娘抬起头,有些虚弱的反问:“连名字也一模一样吗?” 卓文静哑然。 唐非拽了拽卓文静的袖子:英王妃。 卓文静一想,是啊,前面不是有个英王妃的例子吗?她语气肯定的说道:“无论怎样都不会是死人复生,杜老板知道真假英王妃一案吗?此人定然是冒充的,她真实身份暂且不论,冒名顶替一个已死之人,肯定是有某种特殊的目的。冒昧的问一句,小月楼是怎么死的?” 77.第 77 章 卓文静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杜云娘的脸色再次发生了变化,她站了起来,语气冷硬的说道:“逝者已去,追究再多也没有任何益处,我累了,卓校尉请回吧。[.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言不合就下逐客令,杜云娘这样的反应是卓文静始料未及的。 卓文静看到杜云娘的眼神,清楚现在就是说再多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便平静的起身告辞:“打扰了。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到京兆府来找我。” 杜云娘一言不发的等他们离开,关上门便交代香兰楼上上下下:“以后再有人来问小月楼的事情,一律说不知道,若是官府的人找来,实在推脱不了的再带他们来见我。” 卓文静上了马车,把披风解下,玲珑有致的身材立刻展露无遗。 充当车夫的张继在外面问:“卓校尉,回去吗?” “不回。”卓文静接过唐非递来的湿手帕,擦着脸,“去杂货铺!” “哪个杂货铺?” “我知道我知道!”不明钻出去,热心的说,“师弟,师兄给你指路。” 张继白了这个占便宜的小混蛋一眼,没好气道:“那就辛苦师兄了啊!” 不明:“不辛苦不辛苦,给我捶捶背揉揉肩就行啦,师弟,先直走,然后左拐……” 唐非把黏在鼻子上的假鼻子揪下来,“阿嚏”了一声,抬起头看到卓文静的脸还没擦干净,把帕子拿过来伸手给她擦。 卓文静看他探着身体虚坐的姿势实在辛苦,身体前倾,脸凑过去,对他笑了一下。 唐非被这个近距离的笑容闪了下眼睛,还以为她要干什么,下意识的把脸撇开身体往后仰,半途及时止住,慢慢的抬起睫毛欲语还休的瞧着她,不着痕迹的把拉开的距离重新拉近,一动不动的等着对方动作。 “……”卓文静清了清嗓子,表情有一丢丢不自在,“擦干净了吗?” 唐非一呆,忽然缩到角落里拿袖子死死地遮住脸。 很显然唐小哥明白自己会错意了。 卓文静:“……”我他玛怎么了,这时候不应该亲下去么! 两个人之间诡异的静默一直持续到不明欢快的说声:“到杂货铺了卓姐姐。(.无弹窗广告)”他脑袋钻进来,瞅见仍然捂着脸的唐非,“咦”了一声,“小非哥你怎么了?” 唐非推开他跳下车,对着胡老板不起眼的杂货铺泪流满面,不知道该哭会错意的尴尬还是哭静静居然没像以前那样亲亲抱抱。 静静在捉弄我吗? 唐非:qaq 卓文静捏了捏耳垂,若无其事的下车:“张继,不明,你们在这里等,小非我们进去。” 唐非背对着她点点头,跑在她前面进了杂货铺。 杂货铺里是个陌生的瘦小男人,胡白不在,那人看到唐非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客人想要什么?” 唐非疑惑的看着他,往密室的位置瞥了一眼。 门帘被掀开,铃铛叮的一声脆响,卓文静也跟着走了进来,抬眼看到男人,问:“胡老板呢?” 那人打量卓文静一眼,又看了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的唐非,试探着问:“两位是卓校尉和唐非少爷吗?” 卓文静:“你是胡白的人?” “我是胡十八。”这个瘦小的男人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我们老板交代过,如果是唐少爷来了,想要什么只管自己拿就是了。” 唐非嘴角翘起,表情有点小开心。 卓文静低头看了眼唐非,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对胡十八说道:“我们不是来拿东西的,而是想找胡老板打听点事情。” 胡十八略有几分戏谑的笑着说道:“我们老板连着半个月都没回过杂货铺,他可是在忙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两位只怕等到天荒地老也等不到他的。” 什么意思啊? 唐非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咧咧嘴,乐了。 不就是说胡老板就努力到天荒地老也搞不定终身大事的意思吗? 卓文静失笑:“是为了随园食府的阿依慕姑娘吗?” 胡十八满脸同情的点点头:“老板认为有劲敌出现,怕晚一步阿依慕姑娘就给人家拐跑了,坐不住了呗。”他露出一个老实人式的温厚笑容,诚实的说道,“我们老板就爱多想。” “多想”的意思不是所谓的“劲敌”不存在,而是有没有劲敌对胡老板而言都没区别。 唐非没完全想明白,不过有之前的那句玩笑话做基础,不难猜出胡十八话里的含义是什么,于是继续傻乐。 卓文静特别想问问胡十八,你背地里这么埋汰自己的衣食父母你老板知道吗? 既然胡白不在,卓文静只能想其他办法,她向胡十八告辞:“我们改日再来拜访胡老板,胡先生,告辞。” 胡十八连忙道:“您叫我十八就行了。你们想打听什么,老板不在问我也是一样的。” “那好,十八。”胡白的手下卓文静没见过,可听胡白形容也知道大概都是什么性情的人物,所以卓文静没跟他客套,直接问道,“你知道西三街香兰坊的小月楼吗?” “自然听说过的!”胡十八眼睛亮了亮,反问卓文静,“卓校尉可知这小月楼以什么闻名?” 如果小月楼本人和唐非在青云阁看到的女子相貌是一样的,那么就不会是“美貌”,既然不是“美貌”那就是才艺了。 阿依慕有惊世之舞,她不信有人能比过阿依慕她却听都没听说过的,所以也不会是舞。 卓文静思考片刻:“是某种乐器还是她的嗓子?” 胡十八摇头:“都不是,是棋。” 卓文静:“围棋?” 胡十八点点头,笑了下:“您来京城没多久,肯定不知道小月楼曾经打败过一个人,您或许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君原道。” “听过。”卓文静惊讶,“叔父说这个人是国手,原本在荣王门下,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离开京城,再也没有回来过。你说小月楼下棋下赢了他?” “是啊,赢了,举凡棋手没不知道这一场对弈的。”胡十八叹息,“自古红颜多薄命,小月楼也是惨啊,她夜里出门被歹人捉去剁了十根手指,扒光衣服塞到装满水的瓮里,搁在冰天雪地里头活活冻死的。据说第一个发现她尸首的便是君原道。后来荣王出面找出凶手,背后的主谋也是西三街的一个女子,做皮肉生意的,因为嫉恨小月楼抢了她的客人所以买凶杀人。结案后君原道就离开京城,这三年来再也没有人听过和他有关的消息,您要是不问,我都快忘了这回事。” 小月楼的案子一定不是京兆府办的,否则卓文静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卓文静坐在车里发呆,本来是想通过“小月楼”找到方辛夷的下落,却得到这么一个意外的结果。 青云阁的“小月楼”究竟是假冒的,还是真正的小月楼“死而复生”? 卓文静:“小非,你有留意在青云阁碰到的‘小月楼’有没有手指吗?” 唐非仰脸想了想,点点头:有的。 卓文静自言自语:“那就不会是‘死而复生’……冒充谁不好,为什么要冒充一个已死之人?” 唐非帮她一起想,过了一会儿扯了下卓文静的袖子,一脸严肃:吓唬人。 卓文静怜爱的摸摸他的脸,用关爱傻狍子的眼神注视着他:“傻……”她的声音忽然消失了,眼睛里露出思索的神色,低声道,“也不是没可能。” 她正沉浸在思索中,仍抚着唐非面庞的手掌被一个湿漉漉的东西迅速的舔了一下,卓文静回神,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好像从来没动过的唐非。 两人对视片刻,唐非忽然往后一缩,用他最近养成的小习惯那袖子蒙着脸,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掩饰般的露出一种“我就是故意的嘿嘿嘿”的表情,然后在卓文静不动声色的凝视中迅速的破功,真的不好意思起来,连眼睛也一起蒙上不看她。 卓文静握住他的手,没怎么用力,只是耐心的稍稍等了一会儿,唐非便配合着把双手拿开,慢慢的抬起头,嘴角微微翘着,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告饶一般央求的看着她。 卓文静拉着他靠近自己,唐非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近,表情期待纠结皆有,然而卓文静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她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唐非怔了下,有些困惑的歪了下头。 卓文静又说了第二句话。 唐非不动了,他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脸上的茫然困惑变成了一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事实上他的眼睛的确慢慢的湿润了。 唐非点点头,闭上眼睛,头抵在卓文静的右肩上,手臂环上她的肩膀。 这是种充满依恋和亲近的姿态。 他露出的半张脸有一道明显的水痕,透明的液体在他下巴上汇聚成一颗小小的水珠,吧嗒一下掉在卓文静的衣袖上,立刻消失不见了。 卓文静松开他的手,他两条胳膊同时环绕着她的肩膀,衣服上勒出的褶皱以及绷紧的布料足以说明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78.第 78 章 马车在京兆府外停下,不明的唠叨声终结于张继忙不迭的“到了”的提醒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唐非松开卓文静,这会儿他情绪已经缓了过来,开始担心自己哭红的眼睛没办法见人。 卓文静把披风扔到他脑袋上,笑着小声说道:“你可以用它遮住脸,一鼓作气冲回家里,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唐非撇嘴,不情不愿的把披风罩在脑袋上,故意躲开张继和不明从另外一边下了车,一溜烟的往府里冲。 不明“哎”了一声:“小非哥你跑什么呀!” 卓文静忍着笑,从车上跳下来:“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啊。” 卓君兰和孟穆清比卓文静他们回来的更早,相较于虽然没有达成目的却有意外收获的卓文静,他们这边情况可不算好。 司徒献把卓君兰和孟穆清请进门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他们的目的,以他的身份无论什么人上门拜访都不奇怪,司徒献是听了卓君兰和孟穆清的名字才见他们的。 司徒献年过四十,看上去就是个气质儒雅并且有风度的中年男人,他名气虽大,然而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种有才学的人惯有的高傲神态。 他笑容可亲,态度温和,招待客人时礼数周到,毫无怠慢。 刚开始无论是之前和司徒献有过交集的卓君兰,还是第一次和司徒献有过私底下来往的孟穆清,对这样的司徒献无疑是非常有好感的,卓君兰内心也更加坚定了司徒献是清白的想法。 直到话题慢慢的铺开,卓君兰提到梁佟之的死,说道:“梁大人生前似乎说过,十年前曾经杀过一个人。” 司徒献的神色终于有一丝变化。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就恢复了常态,可卓君兰一直注意着他,怎么可能没发觉。 司徒献定然知道些什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卓君兰问道:“十年前司徒先生和梁大人同在国子监为官,不知能否想到什么?” 司徒献喝了杯茶,没有看卓君兰的眼睛,淡淡的说道:“十年前的事情老夫大多都记不得了,况且十年前老夫和梁大人关系一般,少有来往,也并不熟悉,没亲近到让梁大人连自己杀过什么人都告诉老夫,卓大人只怕问错人了。” 卓君兰略一停顿,平静的说道:“据本府所知,更早之前司徒先生和梁大人同为白鹿书院的学生,除了你二位,同在白鹿书院念过书并且后来到了国子监的还有徐庆泽大人和白鹿书院的山长洪振山。梁大人在世也时常提起您几位的非同一般的同窗之谊,司徒先生似乎从未否认过,为何现在矢口否认?” 司徒献语气冷淡的说道:“老夫还有事,二位请回吧。来人,送客!” 这时候卓君兰又说了一句话:“梁佟之生前说过,他们杀人是为了司徒先生,司徒先生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他们的功劳,司徒先生就没有任何想解释的吗?” 卓文静==:“……不用说我也知道您二位有什么下场。” 卓君兰有些尴尬,还有些沮丧,捧着茶水默默地望着窗外。 孟穆清倒是毫不在意被连累,接着卓文静的猜测淡然的说下去:“司徒献勃然大怒,将我们扫地出门。” 卓君兰看上去更尴尬了,满脸歉意的对孟穆清道:“是本府连累了孟先生。”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孟穆清摇了摇头,表示没放在心上。 “所以说,司徒献可能并不像您坚持的那样是清白的。”卓文静同情的看着卓君兰,“大人,您节哀。” “……” 卓君兰没接她的话:“得查一查十年前的卷宗,看和国子监有关的都有什么内容。叫时彦……”卓君兰打住,无奈道,“罢了,还是本府自己去查罢。至于方辛夷――”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卓君兰的话,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门口,卓君兰道了一声:“进。”门轻轻打开,唐非的脑袋钻进来,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露出一排牙齿傻笑一下,然后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卓文静。 “是什么?”卓文静拿过来,这是本纸张泛黄的书册,封面没有题字,书页边缘因为经常翻看的缘故破损严重,卓文静忽然想起来了,“这是方辛夷掉的书?” 唐非用力点头。 “怎么回事?” 卓文静把书册递给卓君兰,解释道:“唐非第一次碰到方辛夷其实是在英王府外,方辛夷撞倒了他,把这本书落了下来,那时候我们也不认识他,所以这本书一直留着。” 卓君兰打开书页翻看,顺口问:“里面写的是什么?” 卓文静摊手:“只看了扉页,并没有看里面的内容。” 唐非积极的补充:君子非礼勿视! 卓文静挥挥手:“你可以出去了少年。” 唐非和她目光触碰,瞧见她嘴角一丝浅淡的笑意,意味不明,想到在马车上发生的事情,当着长辈的面总觉得臊得慌,不等卓文静说第二遍就转身跑了。 卓文静关好门,一本正经的转过身来端端正正的站着。 孟穆清望着她,在卓文静察觉到看过来的时候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而卓君兰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外界的动静,他一页一页的翻看书册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这是……山河赋的草稿?” 卓文静:“司徒献的?” 卓君兰沉着脸:“不,不是司徒献的字迹。” “这可有意思了。”卓文静挑眉,慢吞吞的说,“山河赋是司徒献所著,草稿的笔迹却是另外一个人,难道他创作的时候是自己口述让别人代笔的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孟穆清:“大人,请给我看一看。” 卓君兰把书册给他。 孟穆清快速的翻看,的确如卓君兰说的那样,这很明显是山河赋的草稿,上面有多出修改的痕迹,不知是第几稿,修改过的内容已经很接近大众熟知的一版山河赋。 他看到了后半部分,忽然又从前面翻了一遍,拿着书给卓君兰看:“大人,你看,这里有第二个人的批注……还有这里有落款,被划掉了。” 卓君兰细细辨认,道:“是辛夷!这字迹――” 梁佟之昨天来的时候带了一封恐吓信,卓君兰找出来和“辛夷”的批注比对,两者的字迹完全契合。 这下子也不用找方辛夷问话,卓君兰立刻发布缉捕令,在城内张贴方辛夷的画像进行搜捕,卓文静也叮嘱昭武营的军士在巡逻时帮忙留意。 两天很快过去,搜捕个方辛夷的行动依然没有任何进展,时彦先回来了。 卓文静在脑子里设想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带时彦去见邓九如,唐非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带时彦去药庐,不过也很热心的叫来不明一起帮忙想主意,尽管大多都是馊主意。 不过倒是让她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卓君兰体谅时彦才病愈,没让他处理费神的公务,无论是梁佟之的案子,还是小月楼以及卓文静在京郊发现的无名女尸都有其他人去办,因而时彦来上班第一天还是比较清闲的。 卓文静敲开时彦的门时他正在翻看以前的卷宗,查看那些悬而未决的疑案。 时彦疑惑的看着她:“卓姑娘,你找我?” 卓文静见到时彦之前还在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和时彦身世有关的内容,以免眼神泄露心事,让时彦不舒服,可当她看到时彦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多虑了。 眼前的年轻人和记忆中很久之前的“时大人”似乎并无区别,他笔直的坐在桌案之后,抬起头望着人的目光依然清亮而冷静,冰雪一样的面容,身上那种骨子里流露出的冷傲气质并未减少半分。 可他的确和从前不同了。 有些东西往往是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的,在苦苦压抑隐忍了数月之后,他似乎一夕之间完成了人生当中最艰难最重要,却意义重大的蜕变。 卓文静双手重重的按在桌子上,凑过去,语气轻柔的问道:“时大人,散步吗?” 时彦:“……唐非。” 卓文静:“小非非上班去啦~” 时彦==:“他就在你身后。” 卓文静愣了一下,一脸“卧槽”的慢慢转过身,唐非怒目而视,气呼呼的来回看着她和时彦,一脸“让我抓了个正着吧”“你这么解释”“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太过分啦”的表情。 卓文静:md 79.第 79 章 唐非暂时放过了卓文静,气哼哼的表示:我也要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卓文静望天,转过头问时彦:“时大人,能不能陪我们一起去趟药庐?我猜你肯定没见过邓老先生吧?” 时彦疑惑:“为什么叫我一起去?” 卓文静道:“受人所托啊。其实我刚好认识给时大人看病的大夫,他告诉我你的病情邓九如先生或许有办法,那天他突然找过来,让我一定要请时大人往药庐去一趟。虽然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不过这种事情他没必要说谎,既然找来了,必然是得到了邓老先生的同意。时大人,去吗?” 时彦看上去很困惑,喃喃自语:“怎么会,他怎么会……” 卓文静假装没听见:“时大人,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时彦回神,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前倾,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微弱的光芒,带着一丝期冀和忐忑不确定的问:“是真的吗?邓老先生已经退隐了,他真的肯为我诊治?” 卓文静半是玩笑的说道:“做大夫的哪里有退隐一说,碰到感兴趣的病人还能真的忍着不去管啊……说起来,时大人的病难道很严重吗?” 她关心的看着时彦,在心里给自己的演技点赞。 唐非同样露出了关心的表情,问时彦:时大人,你还没好吗?肚子还疼吗? 他的眼睛往时彦的腹部看去,不过被桌子挡住了。 时彦稍稍有些不大自在:“不,已经好了,没有大碍的。” “那就好。”卓文静也赶紧揭开这个话题,清清嗓子,“时大人是想骑马还是乘车?” 时彦:“骑马……”他突然想到祖父的人可能会看到,于是改口,“乘车吧。” 卓文静观察入微,看到时彦神色的转变,心里觉得安慰――他并没有接受他的命运,也不会温顺卑微的等着生命被耗光,如时相所说的那样为家族牺牲自我。 只要有机会,时彦会为了自己而试着去争取,去抗争。 这是卓文静肯尽全力帮助时彦的其中一个原因。 时彦值得。 卓文静亲自准备车辆,载着唐非和时彦悄悄地从偏门离开京兆府,一路顺利的出了城。 刚出城没多久唐非就从马车里钻出来,一脸严肃的坐在卓文静旁边,摆出“我们谈谈”的架势。[.超多好看小说] 这叫什么来着?秋后算账? 卓文静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番,然而没等她开口,唐非就很郑重的告诉她:你得和时大人保持距离,万一他喜欢上你了,多可怜。 卓文静:== 喂,少年你什么意思! 唐非很认真的解释:时大人没朋友,很孤单,你对他太好他会感动,他一感动就容易喜欢你。 “……” 卓文静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当然啦,前提是时彦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或者是个货真价实的蕾丝边,否则唐非的这种假想是没可能发生的。 卓文静在他耳边悄悄问:“喜欢我为什么可怜?” 唐小非揉了揉被热气吹的痒痒的耳朵,努力绷着严肃的表情,理所当然的盯着卓文静的眼睛表示:因为你只喜欢我啊! 不知道为什么卓文静特别想笑,她清清嗓子,仍然贴着他的耳朵说:“你哪来的自信,你看你离长成男人还有好多年,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小胳膊小腿儿小身板,哪里都吸引不了我,所以未来我变心的可能还挺大的呢。” 唐非快气炸了,脸色爆红的怒瞪卓文静。 说谁没胸没屁股,他是男子汉!男子汉!要什么胸要什么屁股……不对他有屁股的!人人都有屁股! 啊啊啊不是不是。 唐非抓狂:我才不是小胳膊小腿儿小身板!我有肌肉的! 卓文静憋着笑:“嗯嗯,肌肉。关注点是这个吗?我说我会变心啊。” 唐非生气的抱着手臂不看她,被卓文静戳不倒翁一样戳了几下烦了,瞪着她:你才不会!你最喜欢我……他们都配不上你! “你就能了啊。” 唐非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卓文静无语,说真的,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自恋啊? 唐非皱眉:我认真的,你别和时大人走太近。 “嗯。”卓文静微笑,“知道了,时大人的好朋友,我不会伤害她的。” 唐非撇了下嘴,低着头不看卓文静:我才不是那个意思……你要对我一心一意,不能随随便便调戏别人。 卓文静低声问:“哦,那可以随随便便调戏你吗?” 唐非被她热气哈到的那只耳朵红了,半晌过后,才捏着手指头一边玩一边轻轻的点了下头。 卓文静头皮一麻,不知为何竟有种被反撩到的诡异感觉。 她捏了捏耳朵,远远地瞧见了那一片光秃秃的梅林,说了声:“快到了。” 时彦端坐于车内,他看似冷静,手心里却净是汗水,他在紧张,在害怕,这样的情绪随着离药庐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不平静。 当马车慢悠悠的停下来,听到武明熟悉的声音的那一刻,他动身打算下车,才发觉自己的双腿竟然也有些发软。 冷静点,最差也不过如此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反复平静情绪,深呼吸,才稍稍好转。 看到武明时彦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武明脸上被打出来的伤还没好,他一对上时彦的眼睛就立刻避开,时彦意识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去思考武明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因为他看到了邓九如。 邓九如年纪已经很大了,须发皆白,然而精神矍铄,身体硬朗,气色甚至比很多年轻人还要好,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已经六十七岁的老人。 邓九如站在院中等武明介绍:“这是我师兄,邓九如。”而时彦也行了晚辈礼,才一脸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说道,“你跟我来,其他人在这儿等。” 没人敢不听邓九如的话。 时彦下意识的看向卓文静,卓文静安抚一笑,点了点头,时彦心中稍安,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跟着邓九如进去。 时彦过了很久才出来,他眼睛虽然是红的,表情比起之前却轻松了许多。 卓文静等不及问道:“怎么样?” 时彦望着她和唐非,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明眸善睐,红唇皓齿,笑容绽放的瞬间冰雪消融,千万道清澈的阳光从天而降,在这一片明媚的背景中仿佛有千万朵色彩缤纷的花朵竞相绽放。 卓文静:“……” 从来不笑性情严肃高冷又长的好看的人一旦笑起来杀伤力简直巨大。 如果放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定是一场灾难。 时彦的病邓九如可以治,但他得每三天都来药庐一次,而且每日早晚服药,武明先前给他开的药也必须停下,着听起来没有什么难的,可想药瞒过时相的眼睛就不那么容易了。 所以时彦过几天会再次做出腹痛的假象,武明去时府为他看病的同时会告诉时相给时彦换一副药,时相最怕的就是时彦的事情暴露,而且他认为武明无论情愿不情愿都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根本不会怀疑武明会耍什么花样,因此即使药方变了他也不会冒险找别的大夫却确认。 而邓九如给时彦开的药在京兆府煎就行了,有京兆府作掩护,卓文静和唐非帮忙,时彦三天来药庐一次也不会被时相发现。 当然了,卓文静全程很配合假装没发现时彦“在家里煎药不方便”“病情好转之前不想让家里担心”等等这些说辞的漏洞,反正时彦提什么要求她都爽快的应承下来。 时彦的笑容昙花一现,然而他心情变好了是真的,回程也不像来的时候一路上一个字都没说,在卓文静和唐非“聊天”的时候也会旁听,偶尔插上一句。 一行人气氛和谐,其乐融融,直到他们听到一个女人的呼救声。 呼救声是从路边的树林里传出来的,卓文静带着两个没有战斗力的人员,不敢撇下他们单独过去查看情况,摸出身上的“戒尺”说道:“你们下车,跟我一块过去。” 虽然前面也会有危险,不过带在身边她才方便保护他们,离的远了,真出点什么事她跑的再快恐怕也赶不及。 唐非捡了跟棍子,把马鞭给时彦,两个人跟在卓文静身后循着声音往树林里走去。 走了没多远,看到一棵大树上有个女人,树下围着五个佩带着兵器一身粗布短打的男人,其中一个拿着弓用箭射她,她死死地抱着树干,一边躲避飞来的箭,一边大声呼救。 好在她爬的够高,箭飞上去就没了力量,她躲避起来并不难。 树下其中一个男人不耐烦的说道:“把树砍了!再让她叫下去保不齐引人过来。” 卓文静做了个隐蔽的手势,唐非和时彦会意的分别躲了起来,卓文静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铜板,对准唯一有弓箭的男人用力发射出去,男人“啊”的一声痛呼,松开了被打中手背的那只手,弓立刻从他手里落了下去。 五个人拿着兵器戒备的往这边看来,卓文静握着戒尺,还没说话呢,那五个人面色忽然变了,一人急声说道:“是那个女人,快撤!”五个人压根没有任何犹豫,呼啦啦的迅速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着跑掉了。 卓文静:“……” 80.第 80 章 卓文静没去追,她对树上的女人喊道:“姑娘,已经没事了,你下来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那女人应了一声,身手灵活的顺着树干下来,时彦和唐非从藏身之处走出来,看到女人从树上下来的样子都很吃惊。 女人转过身来,看到三个人惊诧的神色,解释道:“我幼时调皮,爬树的本事还是那时候练出来的,也幸好他们不知道我有这一招,不然我现在就是死人一个了。” 卓文静的关注点并不在这女人怎么学会的爬树上,她迟疑的说道:“小月楼?” “小月楼”刚刚遭遇那样的经历,又被人道破身份,仍然一点慌乱的神色都没有,意外道:“姑娘认得我?” 卓文静来回打量着她,质问:“你是谁?小月楼早在三年前就死了,香兰坊的杜云娘告诉我们她亲手为小月楼收敛,看着棺木下葬,小月楼绝不可能还活着。而且……小月楼的十根手指都被人砍了。” “小月楼”一怔:“我也没想到我还能睁开眼睛……有人救了我,一醒来我就托人送信给云娘,她一直没有回过我的信,难道信没送到她手上吗?至于我的手,”她伸出双手给卓文静看,每一根手指的根部都有一圈缝针的痕迹,就好像这十根手指是拼接上去的一般。 唐非看的头皮发麻,看了两眼就不敢再看下去。 时彦蹙眉,想到林茂英的一双断腿,也是用同样的手法被人接上去的。 卓文静也想到了一样的问题,可有这样本事的沈风已经被处决,还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 对了,沈风提过一个人,他用那个人的血为让段小花在换了心脏之后仍然不死,让林茂英接上别人的腿能够行走,还制造出一个个类似鸣鸿那样不惧刀枪伤痛的怪物。 他们至今也没有找到沈风提到的这个人。 卓文静问小月楼:“救你的是什么人?” “是一位老前辈,他戴着面具,从没说过自己的名字。”这个和小月楼相貌一样的女人显得很困惑,“我养了三年的伤老前辈才准许我回来,他答应会找人帮忙给云娘报平安的……” “你这三年都在什么地方?” 小月楼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是一座山谷,谷口有很多大石头,我一个人走不出去,后来睡了一觉不知怎么的就已经在京城附近了。” 山谷?石头迷宫吗?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卓文静暂时放过她到底是不是小月楼的问题,暂时就当她是小月楼,问:“刚刚要杀你的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小月楼摇头,“我这些日子都在西山脚下的一户农家里暂住,本来今日要进城去找云娘的,结果被他们抓住,说要带我去见王爷。我跑不过他们,便借口方便爬到了树上,后来你们来了我才得救。” 和小月楼有关的王爷卓文静只听过一位,她这么讲卓文静立刻就想到了荣王。 刚才的真的是荣王派来的人? 越说疑问越多,卓文静略一思量,决定先把这个小月楼带回京兆府。 小月楼没有异议。 把人送回去后,剩下的事情交给时彦去办,卓文静马不停蹄的感到了香兰坊。 后门是锁着的,卓文静敲响门,里面有人问了句是谁,卓文静报上自己的姓氏,说找杜云娘,然后里面就没声了。 卓文静迟迟得不到回应,明白大概是上次他们离开之后杜云娘吩咐了什么,她隔着门大声道:“杜老板,我不介意站在门外说,只要你不怕被人听到。” 片刻后门内传出一阵很大动静的开锁声,杜云娘哗啦一下拉开门,对卓文静怒目而视,低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卓文静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好脾气的说道:“不想怎样,只是想问一句,你确定小月楼的尸体还在她的棺木里吗?” 杜云娘悚然变色,被卓文静一句话说的不安着急起来,她顾不得卓文静,连忙叫人备车。 卓文静骑马跟在后面,随她到了小月楼的坟前。 杜云娘匆匆下车,检查过发现坟墓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松了口气。 卓文静拴好马,走到小月楼的坟前:“杜老板,你可能误会了,我并没有说现在有人挖小月楼的坟,而是三年前她的棺材可能就已经空了。” “你胡说什么!”杜云娘厉声说道,“小月楼已经死了,我亲手给她入殓,亲眼看着她入馆,亲眼看着棺材被顶死然后下葬,棺材怎么可能是空的?” “我今天遇到那个自称小月楼的女人。”卓文静说,“她说三年前有人救了她,她认得你,还说让你给你送过信,只是没有送到你手上。我遇到她的时候有人正要杀她,我问她对方是什么人,她提到‘王爷’两个字。” 杜云娘忽然哆嗦一下,脸色煞白,眼神惊惧的望着卓文静。 “我能想到来找杜老板,别人也能想到。”卓文静和杜云娘对视,语气严肃,“杜老板,你真的什么也不打算告诉我?” 杜云娘犹豫了,可她还是下不了决心,摇了摇头:“卓姑娘,你别问了,我不能说……对我而言小月楼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无论你遇到的女人是是谁,我都不认识她。别再来找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完,再也不看小月楼的坟茔一眼,匆忙转身离开,钻进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里。 卓文静头疼:“她口风怎么这么紧。” 卓文静这一趟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杜云娘拒绝配合,她不能逼着对方开口,只能先回去。 然而刚回到府中就听人说出了事——孟穆清被人打伤了。 时彦把小月楼带到卓君兰面前,孟穆清姗姗来迟,听到小月楼自述的经历后想给她诊脉,小月楼突然发难打了孟穆清一掌,然后逃了。 她当然没跑成,一跑出门就被守卫抓住,可孟穆清却因为她那一推跌倒,伤到了手腕。 小月楼对此的解释是被孟穆清吓到了,她从三年前差点被人杀死开始就特别畏惧男人的接触,唯一可以信任的男人只有救了她的老前辈,所以才会反应那么激烈。 这拙劣的谎言根本没人相信。 小月楼被暂时关起来。 卓文静回来后卓君兰再次提审小月楼,小月楼毕竟是个女人,一群男人对上她不好下手,有卓文静在就方便了很多。 这一次孟穆清顺利的摸到了小月楼的脉搏,神色却越来越古怪。 孟穆清:“卓校尉,麻烦你解开她的衣领。” 卓君兰愕然,连忙道:“孟先生,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孟穆清和小月楼对视一眼,被卓文静制住的小月楼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不必了。”孟穆清说着,竟然直接伸手扯开了小月楼的衣领。 卓君兰、曹先、寇平以及时彦连忙撇开头,卓文静看着完全是下意识反应的时彦,面无表情的想:你回避个屁啊。 她的目光落在小月楼的脖子上,发现她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好像喉咙的部位曾经被刀割过。 孟穆清的手指在小月楼脖子上摸了摸,小月楼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异常的平静,从被卓文静制住无法反抗的那一刻,小月楼就是这种放弃了挣扎漠然等着真相被揭开的状态。 孟穆清把手收了回去,后退半步,语气平静的说道:“大人,他是个男人。” 所有人:“……” 卓文静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小月楼虽然不算波涛汹涌却足够傲人的胸脯,又看了眼时彦一马平川的胸部。 卓文静:== 说好的男扮女装女扮男装一眼就能识破呢? 卓君兰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冒充小月楼?” 这个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女人的男人抬起头漠然的看着卓君兰,依然是女人的声音:“三年前我曾向你求助,求你查明真相,还她一个公道,已经不记得了吗?” 卓君兰脑子里浮现出一张清瘦憔悴的面孔,他满脸愕然:“君原道!” 君原道? 卓文静记得胡十八提过这个名字,荣王门下的一名围棋国手,败在小月楼手中,小月楼死后便不知所踪。 君原道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难为大人还记得我,大人要把我交给荣王吗?” 卓君兰皱眉:“三年前本府就告诉过你,不能只凭你一句话就把荣王当成杀人凶手,你一再坚持,本府也查过荣王,甚至为此和荣王闹的不愉快,可根本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那是你无能!”君原道陡然提高了声音,“你怕得罪他!你根本就没有用心的查!卓君兰,你是个懦夫!伪君子!” 他激动的想要冲向卓君兰,被卓文静一把按在椅子上,怒喝道:“闭嘴!”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君原道眼神疯狂的吼道,“你们不杀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他!无论用什么办法!你们拦不住我,你们拦不住他——” “他是谁?”卓文静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冷声说道,“三年前三年后你都只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旦没有达到你的期望,就像此刻一样对旁人破口大骂,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别人身上,谁是懦夫?谁无能?这就是所谓的国手吗?小月楼如果看到你此刻的样子,一定对你失望透顶!” “你……你胡说!”君原道浑身发抖,双目赤红的看着卓文静,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她不会的,你们不懂,我绝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她受到那样的对待……那个庸俗肮脏的男人,必须去死!”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杀气腾腾,眼睛里尤带泪光,可眼神却充满了凶煞之气。 这样疯狂不理智的症状和段小花、林茂英还有鸣鸿不是一样吗? 81.第 81 章 卓文静看着君原道手指拼接的痕迹,他把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打交道的是什么人? 或许他以为这是他肯不惜牺牲一切为小月楼报仇的证明,可卓文静只觉得这种行为愚蠢极了。(.) “你找到了别人去刺杀荣王?”卓文静逼问他,“那个人是谁?方辛夷吗?” 君原道喘着粗气,眼神仇恨,一句话不说。 卓君兰语气严厉:“君原道,你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荣王杀了小月楼吗?如果没有你就叫人去刺杀荣王,和当初害死小月楼的凶徒又有什么区别?” “别把他和我相提并论!”君原道抬起头说道,“我如果能拿到证据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今天那些来杀我的就是荣王的人,我亲耳听到他们提到王府难道还会有错?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管的,我拿出证据又能怎样?他是皇族,只不过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风尘女子,谁又能让他偿命!”君原道眼神阴冷,盯着卓君兰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我决定直接杀了他。” 这个人根本不可能打消复仇的念头,也更加不会被说服。 卓君兰沉声道:“把他关起来!” 君原道被带了下去,脱掉了那身裙装,换上男人的衣服后除了那张脸和声音仍然是女人,胸却平了下来。 卓文静看到后也松了一口气,如果连这个也能弄出一个真的来那也太可怕了点,幸好是假的。 卓君兰派人去提醒荣王可能会有刺客去刺杀他,卓文静问他:“荣王真的没杀人嫌疑?” “不是他。”卓君兰有些疲惫的说道,“我仔细调查过,当晚小月楼的确是被人以荣王的名义叫出去的,可那晚荣王同我一起在宫中赴宴,况且君原道是他得力助手,他就算喜欢小月楼,只要君原道一句话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人让给他。我了解荣王,”他看了眼卓文静,“说了你别生气,他这个人把女人当玩物,哪里会绕那么大的弯子去杀一个风尘女子,他想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要用这种对自己名声有碍的?” 卓文静撇嘴:“领教过了,反正我也不喜欢他。” 卓君兰点点头:“我和他也说不到一块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所以说,荣王查出来的结果您是不信的对吧?” 卓君兰点头:“小月楼的死疑点重重,两名人犯最后都在牢狱中中毒身亡,这件事后来被压了下来,我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的。荣王虽然没杀人嫌疑,可他在这个案子上并不清白,当年我和荣王发生争执就是因为我发现他有所隐瞒,似乎在包庇什么人,可惜所有证据都被销毁,可能的知情人全都不知所踪,根本查不到任何东西。(.棉、花‘糖’小‘说’)” “您认为他在包庇真正害死小月楼的凶手?” “是。”卓君兰神色严肃,“你还记得前几天你发现的那具女尸吗?” 卓文静想了一下:“我在城外的树林里发现的那具吧,查到她身份了?” “她是百鸟布庄东家的遗孀张王氏,半个月前在虎山园游园时失踪,失踪之前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虎山园某个水阁中弹琴,而且她还有一位很忠实的听众,你不妨猜猜看曹先查到了这名听众是谁。” 卓文静:“荣王?” 卓君兰:“正是。” 卓文静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真没看出来……”荣王竟然是那么个风流的男人,连寡妇都去招惹。 卓君兰不用问也知道她在腹诽什么,清了清嗓子:“张王氏是被人掐死的,重点是,她的十根手指都被砍了下来。是不是觉得很耳熟?” “我不相信是巧合。”卓文静眼睛里闪过一道冷光,“两次都是和荣王有关的女人被杀,而且都是被砍了手指。荣王多半知道谁是凶手。” “他不会说的。”卓君兰摇了摇头,“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君原道没有听错,今日杀他的人的确和王府有关联,那么凶手应该是王府中的某一个人。还有一件事,荣王最近每天都会随园食府找一位叫阿依慕的姑娘,不过那地方不好进去,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 “这个好办。”卓文静说,“今天晚上我找三娘问问,看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谁都不会惊动的。” 因为要找宁三娘问话,卓文静提早吃完晚饭换了衣服便出门了。 宁三娘看到卓文静来很高兴,没等卓文静开口,先拉着她说了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她满脸开心,还有些不好意思,卓文静看到她的表情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两个人到宁三娘的卧室坐下说话,宁三娘说了些有的没的,才有几分忸怩的说道:“丁夫人要收我做义女。” 卓文静瞪大眼睛,意外:“唉?” 宁三娘咬着唇,很不好意思:“你会不会觉得我高攀了?我和丁夫人很投缘,丁夫人也很好,我、我……” 卓文静松了口气,笑道:“什么高攀不高攀啊,这是好事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你尽管说。” 卓文静暗笑自己真是想多了,她还当宁三娘要告诉她跟秦琅华有关的内容。 “没有。”宁三娘拉着卓文静的手,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快乐,不过脸上那种羞涩的神色仍然没有消失,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她咬着下唇,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认了义母之后,秦家就会……提亲。” 卓文静:“……” 她觉得突然,然而想想重阳那天宁三娘和秦琅华两个的小互动,又不觉得意外。 不管丁夫人是因为什么收宁三娘做义女,是有人求到她头上,还是她真的和宁三娘投缘,对宁三娘来说都不是坏事。 秦家人口简单,秦老夫人和秦家三姐妹都是好相处的人,宁三娘和秦家三姐妹的关系已经很亲密,和秦老夫人也见了很多次面,这样一来宁三娘嫁过去也不会觉得不适应。 “那么,我先在这里对你说声恭喜了。”卓文静微笑,“以后疼你的人可就更多了。” 宁三娘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秦老夫人说,等和琅华成亲了,把奶奶也接过去一起住。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卓文静差点忘了:“是有件事情,你和阿依慕熟吗?” 宁三娘脸上露出一种敬谢不敏的表情:“我看到她只想绕着走,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告诉她我认识你,她一看到我就让我带她找你。” “找我干嘛?”卓文静莫名其妙,“我和她只见过一面吧?” 宁三娘摇摇头:“谁知道,她也没告诉我,只一个劲儿的要我带她找你,我见她都躲着走呢,她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你想知道什么?我明天帮你打听打听。” 卓文静怕宁三娘贸然打听会惹祸上身,便拒绝了:“不用这么麻烦,明天我直接找她。”她笑了下,“正好问问她找我什么事。”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卓文静看天已经黑透了,告别宁三娘,开始了每天的巡夜。 想进随园食府还得靠唐非的小木牌。 唐非也想一起去,卓文静本来没想带他的,不过唐非赖皮的表示,如果不带他一起去那么就不借小木牌,卓文静没辙,只能带他一起去。 阿依慕比想象中的还好见,她一报上身份,侍者就立刻把她带到了阿依慕面前。 阿依慕打着赤足单脚站立在一个直径碗口那么大的石柱上,姿势有些像最常见的瑜伽动作,优美自然,如同一个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阿依慕姑娘,我想问你――” 阿依慕目光平视前方,身上的轻纱在瑟瑟秋风中轻轻舞动,她打断卓文静的话,咬着奇怪的音节,吐字生涩却清晰的说道:“无论你想问什么,答应和我拼酒,什么都告诉你,否则,你走。” 卓文静诧异的打量着她,阿依慕缓缓的低下头,那双猫眼一样漂亮的翡翠色眼睛慵懒的回望着卓文静,两人对视片刻,卓文静脸上的表情缓缓的舒展开来,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表情,点点头:“好啊,怎么个拼法?” 阿依慕缓慢的说:“谁先醉倒,谁就输。” 阿依慕把拼酒的地点定在随园食府后临湖的那一片空地上,这里有随园食府自己码头,水中停泊着一只小船,很安静的地方,客人不会来这里,所以也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她们。 唐非做裁判,哨声吹响的瞬间阿依慕直接抱起坛子豪饮,卓文静冲目瞪口呆状的唐非眨了眨眼,也学着阿依慕抱起酒坛子就着喝,只是相较于阿依慕那种一边喝一边顺着下巴流下来的“汉子”般的架势,慢悠悠节奏始终保持不变的卓文静就斯文多了。 两人几乎同时喝完一坛子酒,阿依慕目光灼灼的看她一眼,拍开第二坛的封泥拎起来继续喝。 卓文静面色微红,摸着鼓起来的胃部自言自语:“有点撑啊。”看着动作已经有些迟缓的阿依慕,卓文静不慌不忙的拎起坛子继续喝。 她当然不会什么六脉神剑可以把酒逼出体外,只是这年代的酒度数都不大,何况卓文静体质特殊,高度数的白酒她喝了也很难醉,因此完全不怕阿依慕的。 果然,勉勉强强喝干了两坛子的酒,阿依慕站都站不稳,抓了几次都没摸到酒坛子,身体晃来晃去,盯着卓文静十分不甘心的噗通一下栽倒在地上。 卓文静放下酒坛子,把阿依慕交给她的侍女,扶着额头自言自语:“我真蠢,把她喝倒了还怎么问话?”然而不喝阿依慕又拒不配合。 只能等明天了。 这时候,卓文静忽然听到一声身体倒在地上的闷响,她连忙回头,哭笑不得的看着唐非一脸晕乎乎的躺在地上,两只眼睛都转成了对眼,显然是醉了。 她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唐非就算偷喝也喝不了多少,所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体质? 卓文静扶起唐非,唐非一站起来立刻抓住她的袖子,一副“我要摔了要摔了快点抓紧我”的恐慌表情,尤其是他两个眼珠子总是失去控制一般在眼眶里转圈圈,好几次都变成了斗眼,卓文静忍笑忍的很辛苦,她完全没想到原来唐非喝醉了会有这么有趣的表现。 她扶着唐非没走几步,耳朵忽然动了动,疑惑的回过头往远处的湖面上看了一眼。 是不是有人在叫救命? 82.第 82 章 卓文静放下酒坛子,把阿依慕交给她的侍女,扶着额头自言自语:“我真蠢,把她喝倒了还怎么问话?”然而不喝阿依慕又拒不配合。(.无弹窗广告) 只能等明天了。 这时候,卓文静忽然听到一声身体倒在地上的闷响,她连忙回头,哭笑不得的看着唐非一脸晕乎乎的躺在地上,两只眼睛都转成了对眼,显然是醉了。 她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唐非就算偷喝也喝不了多少,所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体质? 卓文静扶起唐非,唐非一站起来立刻抓住她的袖子,一副“我要摔了要摔了快点抓紧我”的恐慌表情,尤其是他两个眼珠子总是失去控制一般在眼眶里转圈圈,好几次都变成了斗眼,卓文静忍笑忍的很辛苦,她完全没想到原来唐非喝醉了会有这么有趣的表现。 她扶着唐非没走几步,耳朵忽然动了动,疑惑的回过头往远处的湖面上看了一眼。 是不是有人在叫救命? 第八十二章 在离岸边很远的地方有一艘船,卓文静聚精会神的侧耳倾听时的确听到有人在大声呼救,好像说船要沉了什么的。 卓文静招来侍者,指着那边说道:“我听到那艘船上有个人在呼救,说船要沉了,你快点找人划船过去看一看。” 侍者应了一声,连忙去叫人。 一会儿的功夫卓文静便看到远处那只船的船身倾斜了一些,侍者叫来的帮手不敢懈怠,加快速度划过去,赶在船彻底沉没之前把人救上来。 被救的人卓文静认识,白鹿书院的山长洪振山。 洪振山刚从船上下来还显得十分惊慌和害怕,神经质的四处张望,口中喃喃自语,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卓文静喊了洪振山几声他才看过来。 卓文静扶稳唐非,问洪振山:“山长,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那艘船上?” 洪振山看着她,好像才回过神来,勉勉强强露出一个笑容,摆着手说道:“没事没事,我是来游湖的,没想到船漏水,幸好你们听到我呼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神色不安,目光闪烁,表情极不自然,声音都还在颤抖,显而易见是在说谎。洪振山匆匆说道,“老夫有些事情要办,告辞了。” 他说完也不等卓文静有什么反应,低着头急急忙忙的从后门走进去,很快又折回来,和卓文静视线对上又迅速的移开,满脸尴尬的对侍者说:“这个,劳烦带一下路。” 侍者迟疑的看着卓文静,卓文静对他点点头:“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卓文静回到京兆府,先把唐非送回房,然后去找卓君兰,说了自己碰到洪振山的事情。 卓君兰听了直皱眉,梁佟之死后,司徒献、徐庆泽还有洪振山三人对于和“十年前”有关的话题每一个都是回避闪躲的态度。 司徒献直接闭门谢客,而徐庆泽和洪振山哪怕得知凶手或许会继续害人,下一个可能是他们中的任意一个也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因此卓君兰只能从方辛夷落下的手稿和十年前与国子监有关的事件着手调查,还真查出来一件事。 当年国子监发生过一起偷窃伤人的案子,犯案者是名叫白奕之的助教,卷宗上记录了他偷盗时被同僚发现,便打伤其中一名后逃跑,后来一直没被抓到。 被打伤的那个人便是司徒献,而目击者正好是已经被杀的梁佟之、徐庆泽以及洪振山三人。 卓君兰本想弄来白奕之的笔记和方辛夷的《山河赋》手抄本比对,却无功而返――白奕之伤人逃跑后不久,国子监起了一场小火,烧毁了一些档案文件,其中就包括所有白奕之批注过的学生的文章试卷以及他的书册笔记。 巧合一件件出现的时候,就不是巧合了。 卓君兰找来梁佟之、徐庆泽以及洪振山早期和现在的文章做比对,同时也拿出司徒献山河赋之外的其他作品和山河赋交叉比较,让孟穆清和时彦帮忙判定,发现他们早期的一部分作品风格极为相似,文风文笔遣词造句的习惯上也能看出相似的影子,有很大的可能是出自一人之手。 孟穆清和时彦都是才学极高并且相当有天赋的人物,聪慧敏锐的程度远非常人能比,卓君兰自然是相信他们的判定的。 而山河赋的卓绝程度又远非这些文章能比,它是呕心沥血之作,据司徒献所言这部山河赋是他花了十年的时间写出来的,司徒献后来的作品再也没有一部能够超越山河赋。 正是因为它的精雕细琢,反复推敲,那些本来应该在作品中体现带着个人标志的一些东西反而被淡化了,很难通过和其他作品比对来判断它到底是谁写出来的。 但方辛夷那本山河赋的草稿确实是一个可以证明司徒献剽窃的证据――在查到了这么多内容之后谁也不会傻到还相信司徒献是清白的。 卓君兰怀疑方辛夷已经找上了洪振山。 “就怕又是声东击西之计。” 当晚,卓君兰让人分别看着洪振山、徐庆泽以及司徒献三人,卓文静也领兵马司的军士加强了这一带的巡查。 前半夜一切正常,天快要亮的时候国子监烧起了火,因为抢救及时,并没有人员伤亡,只有徐庆泽住的那间房子被烧没了。 徐庆泽那晚住在家中,所以躲过一劫。 可火熄灭后工匠们清理被火烧毁的那座房子的废墟时挖出了一具男性白骨,白骨右脚缺了一根小脚趾,白奕之正好也少了一根右脚的小脚趾,除此之外,白骨的其他特征也都能和白奕之对的上。 挖出白骨的地方十年前便是徐庆泽等人的住所,他们各人即使有了自己的府邸也依然想办法把房间留了下来,偶尔碰到事情多的时候梁佟之和徐庆泽就会在国子监过夜。 关于十年前那场盗窃伤人案,徐庆泽等人的证词分明是白奕之伤人之后夺门而逃,然而十年后却在徐庆泽的住所找到了白奕之的尸骨。 他们几个人全都说谎了。 卓君兰得到皇帝的准许,重审当年白奕之一案,涉案人员除了已死的梁佟之,司徒献、徐庆泽、洪振山全都到场。 因为嫌犯和受害者都是朝廷命官,更有当世名气极盛的大儒司徒献,因此旁听的除了大理寺和刑部以及其他有资格的官员之外,皇帝也来了。 卓君兰最终还是找到了白奕之的笔墨和山河赋的草稿比对,是白奕之的字迹没错。 有皇帝支持,搜集证据的过程就容易多了,当年与白奕之共事过的博士助教以及学生愿意站出来作证,这场审判的结果几乎毫无悬念。 物证人证具有,压力之下,离开官场多年的山长最先承受不住压力,招供了当年他们是如何撞破白奕之和司徒献的争执,听到白奕之质问司徒献为何毁了他的书稿,以及后来他们在帮司徒献时又是怎样误伤白奕之,梁佟之怎么一不做二不休用烛台砸死白奕之,和他们几个把尸体就地掩埋,然后一起商量说辞…… 大势已去,由不得另外两人不招。 亲自动手杀人的梁佟之已经被杀了,司徒献和另外两个帮凶在案件真相大白后被送入监牢,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 他们算是彻彻底底的身败名裂,尤其是司徒献,一夕之间从云端跌下,落入污泥中,从前有多少人敬仰他,这之后就有多少人对他失望透顶,乃至憎恶唾弃。 没过多久司徒献就受不了外界的舆论和批判,在牢狱中自尽。 司徒献一死倒是一了百了,他那些脑子不清楚,昧着良心为他开脱贬低白奕之的“拥趸”也没什么好下场,有一伙书生就是因为公开用署名司徒献的山河赋悼念他,说的一些混账话给人听到了,然后被痛打了一顿,后来这事刚好被路过的某位大人遇到了,这伙书生的前途可算是彻底断了。 卓文静听说这件事后也挺感慨的,司徒献这样的要是搁她原来生活的世界,哪里会有现在的下场,最可能的是跟某某和某某某一样,哪怕被告了也压根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该赚的钱照样赚,该有的人气丁点儿不少,粉丝不离不弃让人感动。而被抄袭的作者绝大部分依然苦逼着,在越来越猖獗无耻无下限大行其道的某种风气中没有任何出头之日,于是其中一部分丢弃了内心的某种坚持,与之同流合污,另一部分心灰意冷改行换业,剩下的还在坚持的一小撮儿……卓文静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没放弃,傻白甜么? 她一直记得某位作家在数次败诉后噙着眼泪说如果还得不到公正的对待再也不要做好人的话。 不是人人都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人心那么脆弱,卓文静真的希望这世上因为这样那样的仇恨和不甘黑化的人少一点,再少一点。 83.第 83 章 唐非躲在被窝里把裤子脱掉,哭丧着脸拿出来瞧了一眼,一脸的惨不忍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然而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像尿床,正待仔细研究的时候,“咚咚咚”是三声响,卓文静的声音在外面喊:“小非,起了吗?我带了早饭回来,王婆婆家的包子和吴大婶家的甜豆花~还是热的哟。” 哨子哨子。 唐非在枕边摸到哨子,手忙脚乱的拿起来,慌张之中两根手指没捏好,哨子biu的一下从他手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吱呀――” 令人惊悚的声音偏偏在这时响起,唐非猛地抬起头,看到被推开一条缝的门。 “哎,门又忘了锁啊?”卓文静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然后提高声音,“我进来咯。” 唐非“嗖”的从床上跳下来,光着两条腿冲到门边,伸手嘭的把门重新关上,差点没碰到卓文静的鼻子。 “干嘛呢?”卓文静吓了一跳,关门的一瞬间她有从门缝里看到唐非,不敢相信唐非竟然那么粗暴的把自己关在了门外,就算不方便进去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卓文静狐疑,该不会是在干什么坏事吧? 卓文静伸手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唐非还在门后抵着。 她眯着眼睛,悄悄把碗放在地上,先假模假样的说了声:“小非怎么了?”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伸手一推,窗户果然也是开的。 唐非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冲过来关窗,卓文静的上半身已经伸了进来,身后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半空荡啊荡的,卓文静歪着脑袋笑嘻嘻的看过来,唐非和她视线相触,整个人都石化了。 清澈的光亮随着打开的窗户充满了整个室内,几步之外的地板上,身材纤瘦的少年仿佛被时光凝固了一般,长久的保持着一种像是正要往窗边走的姿态。 他的头发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修剪过,丝绸般柔顺的垂下,长至臀部,有一缕从他耳旁滑下,自然的垂在脸侧,在身前随着早晨清冷的微风轻轻地飘动。 卓文静趴在窗户上,侧着脑袋,视线降低,旋转六十度,脸上尤带着促狭的笑容,像个正要使坏恶作剧的小孩子,视线自下而上望着对方。 画面静止。 无论是卓文静还是唐非脸上的表情都是凝固的。 几秒过去。 卓文静迅速的拉上窗户,隔着窗户声音镇定的说:“我在外面等,你先穿……裤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而事实上,卓文静正扶着柱子用指甲挠个不停。 尼玛让你手贱!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画面,无论是和平时截然不同几乎可以称得上风情二字的模样和神态,还是那衣摆之下伸出的两条修长匀称线条漂亮的腿以及不可描述的那什么,虽是惊鸿一瞥,却给她留下一个及其鲜明的印象,并且这种印象完全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越来越浓重,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的清晰深刻,反反复复的在脑海中描绘,深刻到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的地步。 卓文静从奔溃到安静,默默地抵着柱子站了一会儿,沉寂下来的脑子里忽的浮出一个念头: 还挺漂亮的。 “……” “咳。”她咳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站在廊下背对着房间用手往脸上扇风,试图把升上来的温度给扇下去。 过了好长时间唐非才磨磨蹭蹭的出来,头发梳上去了,衣服也整整齐齐的穿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先就是立刻把房门关好。 卓文静心里有鬼,因此并没有察觉唐非的神态行为有什么不妥,故作镇定的问:“不在房间里吃吗?” 唐非摇了摇头,把放在门口的两只碗端起来,卓文静为了避免尴尬立刻配合的说道:“那行吧,到前面饭厅吃。不明应该还在吃。” 唐非对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想的都是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的裤子还有不久之前那尴尬的一幕,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不管卓文静说什么都点头。 幸好不明话多,正觉得一个人吃早饭闷呢卓文静和唐非就来了,压根不管食不言那套,一边吃一边热情高涨的和他们两个说话,说他昨晚做了什么梦,早上起来洗脸被水冰到,李大娘又骂了他,包子好好吃,豆花应该多放点糖……等等。 唐非有时候也会被不明说的话逗乐,卓文静偶尔也会应和几句,没多久卓文静和唐非之间的气氛就缓和下来,一切如常,好像早上在唐非卧房发生的事情都被他们给遗忘了似的。 等唐非吃了早饭,卓文静和他说好下午去见阿依慕,便回房补眠去了。 唐非拒绝不明一起玩的提议,也没去工部报到,他偷偷摸摸的把弄脏的亵裤团成一团扔了,心中仍然难以安定,依然被这件事困扰着,想找个人说一说。他鼓起勇气去找卓君兰,可今日是大朝会,卓君兰入宫离回来还早着,曹先似乎也跟着一块去了,时彦下落不明,寇平一大早就出了府,孟穆清……好吧,孟先生人很好,可是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说这种话题的地步,事实上除了卓君兰就算是寇平唐非也不想告诉他,总觉得会被笑话。 唐非满心郁闷,想了想,决定到杂货铺碰碰运气。 大人不在家,找胡老板也是一样的吧? 唐非心目中胡白显然是和好哥们儿划等号的。 唐非本来是想走着去的,刚出门又折了回来,跑到马棚把卓文静的马给牵走,在守卫们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高高兴兴的骑上去,趴在马背上用脸蹭了蹭马儿油光滑亮的鬃毛,也不看路,就这么由着马儿驮着他慢悠悠的往前走。 唐非猫儿似的眯着眼,荡漾脸:有静静的味道。 众人:“……” 卓文静的马既聪明又听话,唐非懒洋洋的趴在马背上,不用拿缰绳,只需要偶尔抬头看一看走到哪儿了,需要往哪边转弯就拍拍马儿哪边的脖子就行了。 唐非几乎要在马背上睡着了。 到杂货铺外,唐非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正要跳下去,不经意见看到远处的大街上拐到巷子里的两个人,觉得其中一个好像是胡白。 唐非跳到地面上,先把马拴好,飞快的跑到杂货铺看了一眼,看着铺子的依然是胡十八,胡十八一看到他就笑着说:“唐小少爷啊,你来的可真不巧,我们家老板前脚刚走,说不定你现在出去还能在大街上看到他呢。” 可不是看了么! 唐非连忙跑到看见胡白和人一起进去的巷子,巷子笔直幽深,有好多交叉道,唐非一个挨着一个的看,以为要把胡白追丢的时候在巷子另外一头的街道上再次看到了胡白。 这次唐非看清楚了,和胡白走在一起的应该是个年轻人,亲密的搂着胡白的肩膀,好像跟他关系很好的样子。胡白脖子僵直,脑袋和他旁边的年轻人拉开距离,总觉得对于这样亲密的姿势不怎么情愿,却不知因为何故没有挣脱对方。 唐非不知道这会儿过去会不会打扰到胡白。 他略一犹豫,觉得弄清楚自己早上“尿床”的事情还是比较重要的,昨天晚上做的梦他有点印象,那个也让他十分别扭,如果不弄清楚的话他今天晚上可能睡不着觉了。 唐非摸摸头,迈开腿跑着追上去,手伸向胡白的胳膊,而搂着胡白的年轻人猛地回过头来,冷冷的扫了唐非一眼。 唐非僵住,盯着那个人的脸下意识的后退。 那人眼神冷酷,低声道:“你再退一步,我就把刀子扎进他肚子里去。” 他微微侧身,让唐非看到抵在胡白腰间的刀子。 胡白脸色铁青,哆哆嗦嗦的回头,苦逼兮兮的看了唐非一眼,脸上充满了抱歉的神色:“你别怕,他不劫色。” 唐非:“……” 方辛夷完全不受胡白这句话的影响,也没有在青云阁和唐非正面对上时的彬彬有礼,他眼神是冷的,身上有一种从内里散发出来的极度阴鸷的东西,和唐非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哪怕是当初在陵墓中遇到的那些杀手也没有给他这种危险的感觉。 唐非还没胡白那么神经大条,他不知道方辛夷会不会杀胡白,可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听话方辛夷一定会把刀子戳进胡白的肉里。 方辛夷挟持着胡白和唐非,越走越偏僻,来到一座房屋破败的民居外。 他的刀尖始终抵着胡白的腰,对唐非抬抬下巴:“敲门。” 唐非照做。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先在里面问了声是谁,听到方辛夷的声音才把门打开。 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方辛夷刚刚叫他世叔,世叔意外的看了唐非一眼,等他们进了门才问方辛夷:“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方辛夷道:“自己撞上来的傻小子。绳子呢,把他绑起来。”他把胡白丢给世叔,抓住唐非的胳膊从他脖子开始摸,把两个哨子、随园食府的小木牌,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玩意儿全都搜了出来。 唐非满脸沮丧。 原本他还想找机会吹哑哨呼救呢,哑哨没声音,可哑哨之间可以相互感应,这样一来就不怕给人听到动静,谁知道方辛夷这么警惕。 被五花大绑的胡白安慰他:“好歹你没被绑着。” 他话音方落就被世叔粗鲁的堵住了嘴,同时方辛夷找来一根绳子把唐非两只手牢牢地绑在身后,双腿也绑住,和胡白一起丢到屋子里关着。 方辛夷知道他不能说话,就没多此一举的用东西塞他的嘴。 过了一会儿方辛夷和世叔在外面把事情商量完了,进来对唐非说:“你老实点就不会动你,最迟三天之后就会有人来救你。” 唐非连忙看了一眼胡白,意思是:他呢? 胡白感动的泪眼汪汪:好兄弟! 方辛夷冷冷道:“死不了。”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从外面把门锁上。 84.第 84 章 唐非想把绳子挣开,然而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房间里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工具。[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的确有一只手力气特别大,可也只有一只啊,想把绳子挣断得往两边使力才行。 方辛夷和世叔在外面低声交谈,过了一会儿听到院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院子里剩下一个人的脚步声,不知道是世叔还是方辛夷出门去了。 唐非双脚踩着地面,身体前倾,向前一用力站了起来,看了胡白一眼,慢吞吞的往窗户边挪动。 胡白整个上半身都被绑住,像个粽子,双腿也被绑着使不上力来,躺在地上连坐都坐不起来,看着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的唐非忍不住“唔唔”的叫唤。 唐非忽然慌慌张张的矮下身子往地上一躺,接连不停的咕噜噜滚到胡白身边蜷缩着身体侧躺着,他刚躺好不动,世叔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向身上灰扑扑的唐非。 胡白虫子似的扭动身体,双腿抬起来压到唐非身上,一副母鸡护崽的样子,嘴巴虽然被堵着却堵不住他用力想要表达什么的“唔唔”声。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两条腿抬起来的时候使劲儿在地上蹭了一下,这屋子的地面没有铺砖,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打扫过了,厚厚的一层灰土,被他这么一蹭一带,满地的灰土都飞了起来。 世叔连忙用袖子遮住口鼻,一边用手挥动一边后退,皱眉看了胡白一眼,盯着背对着他的唐非看了一会儿,说道:“你们也不用害怕,最多三日,事情一办完自然会平平安安的放你们回去……对不住了。” 这次世叔在门上落了锁,没一会儿再次传来院门打开以及关上的声音。 过了很久院子里都听不到任何动静。 唐非脑袋撞了撞胡白的胸口,示意他把腿拿下去。 胡白也和唐非一样整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满是希望的看着唐非,一脸“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到好办法逃跑是不是呀”的期待表情。 唐非并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疑惑的瞥他一样,双腿高高抬起,用力放下,借助这股力量坐起身子,然后屈膝身体前倾站起来。 胡白目不转睛的看着。 只见唐非两只被捆在身后的手臂也不知怎么做的,套过屁股环住了膝盖,然后坐在地上缩着双腿让两条手臂绕到了身前。 方辛夷和他世叔一定想不到唐非身体的柔韧度好到这种程度,否则一定会用绑胡白的方式来把他整个上身都绑住。[.超多好看小说] 胡白瞪大眼,冲唐非叫:“唔唔唔――” 唐非没理他,先快速的解开绑着两条腿的绳子,然后给胡白松了绑,胡白一得到自由立刻把嘴巴里的堵塞物拽出来扔掉,呸呸呸的吐了几口,笨手笨脚的把唐非的绳子解开。 门从外面锁上,窗户也从封死了,胡白用力的拉了拉门,只听到锁头碰在门上咔哒咔哒的响,他回头问唐非: “现在怎么办?” 胡白一副什么都听唐非的样子,完全不觉得自己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叔”这么没出息的向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咨询怎么办有什么不对,反正他不觉得丢人,这种事情上他觉得唐非比自己更有经验些,听唐非能怎么样。 唐非认真的考虑一下,示意胡白站开一点。 胡白听话的跑到屋子的一角。 唐非左手穿过门缝抓住左半边的门板,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拉门,只听咔嚓一声,铜锁因为这巨大的拉力竟然从门上脱落。 唐非松手,门嘎吱嘎吱歪到了一边,另外半扇也晃悠悠的自动打开。 胡白盯着被唐非捏过的地方,已经完全变了形,稍稍一碰就有木块碎屑落下,他嘴角瞅了瞅,不可置信的看着唐非:“你练内功了?” 唐非摸了摸有些发疼的屁股,假装没看到胡白惊讶疑惑的表情,挥挥手:走。 胡白也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赶忙跟着唐非走,看唐非用相同的办法毁了院门更加坚定的认为唐非一定和什么传说中的高手学了大本事,跑路的途中还不忘跟唐非商量: “能、能不能……也……也教教我呀?” 唐非:== 方辛夷的世叔只是离开一会儿,回来便看到院门大开,他正要冲进去,无意中瞧见正向街北跑的两个人,他愣了一下,又惊又怒,着急的大声喊道:“别跑!站住!” 逃跑的二人回过头,同时露出“==”的表情,跑的更快了。 方辛夷的世叔:“……” 这地方很偏僻,周围没人居住,方辛夷的世叔反应过来便立刻追上去。他虽然比胡白和唐非都要年长,可体格却意外的强壮,大步跑起来颇有种气势汹汹的架势,脸色阴沉,眼睛里似乎带着杀气。 胡白抽空回头瞅了一眼,吓得魂都飞没了:“追追追……追……上来……了!” 唐非看了一眼,也被方辛夷世叔跑起来的样子给吓到了,眼看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慌忙四处张望寻找可以逃跑的路线,路没看到,看到了路旁一些破瓦片,他脑袋上仿佛有个小灯泡叮的一声亮了。 唐非冲过去左手捡起半块瓦片,回头冲着方辛夷的世叔就扔了出去。 方辛夷的世叔:“……” 他本来没想躲的,距离那么远一般来说不可能扔到他这里,可是眼睁睁看着瓦片在空中划过一道长的不可思议的抛物线,对着他砸过来,慌忙往旁边躲开。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什么土坷垃破瓦片都接二连三的飞过来,唐非有准头又有力气,方辛夷的世叔仓皇闪躲,听着耳边“嗖嗖嗖”的破空声以及瓦片打在墙壁树木地面上的声音,感觉简直惊险万分。 唐非对胡白做了个口型。 胡白领悟:“你你坚持住,我找人来救你!” 他转身撒腿狂奔,到下一个路口转过弯便不见人影。 而唐非手边可用的“暗器”正一点一点的减少,方辛夷的世叔却在慢慢的靠近他。 唐非估摸着胡白跑远了,连着扔出两片碎瓦,转过身撒丫子狂奔而去,可他已经没力气了,两条腿奔跑的速度不受控制的慢下来,糟糕的是追他的人仍然毫无疲态,速度依然那么快。 “抓到了你了!”方辛夷的世叔伸出的手已经碰到了唐非飘起的头发,他心里一喜,猛地加快速度,一把抓住唐非的右手臂。 唐非挣扎中挥舞的左臂重重的打在方辛夷世叔的胸口。 他左臂的力量能一拳打裂一块石头,方辛夷的世叔被砸到了肩膀和胸口,当场倒着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不动了。 唐非一感到禁锢自己右臂的力道消失,想也不想的继续跑,迟迟没听到有人追上来的动静,便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 他眼力很好,室外光线充足,因此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男人嘴巴里吐出来沾满了半边脸的血。 好像是……他做的。 唐非僵了一下,有些茫然的停了下来。 男人的手指动了动,睁开眼,迟缓的转过头,盯着远处的唐非,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想说什么。 他要死了吗? 唐非强忍着害怕,慢慢的走过去。 男人脸色苍白如纸,口中吐出混合着血沫的鲜血,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 唐非内心产生强烈的后悔和愧疚,还有一种深切的恐惧,整个人都在发抖,无措又无助的蹲在男人旁边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唐非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维迟缓,想把他扶起来,想带他去京兆府。 孟先生一定可以救他。 唐非低下头,对上一双毫无生机的眼睛,瞳孔扩散,神采散尽。 …… 卓文静躺在床上眯着,没睡熟,总是处在半梦半醒,睡得极不安稳。 她坚持躺了一个多时辰,实在睡不好干脆起床。 卓文静穿戴整齐,在床沿坐着发呆,总觉得有些心慌,眼皮也一个劲儿的跳。所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一起跳那是没休息好。为了证明一定是自己没休息好所以神经过敏,卓文静决定去找唐非。 府里到处都找不到他,问不明,不明说: “小非哥早就出去了。” 卓文静听了心里更不踏实:“他去哪儿了?” 不明:“不知道啊。” 卓文静无奈:“算了,我去找他。” 卓文静没走出门,碰到神色严肃的张继,她随口问了句:“张继,怎么了?” 张继停下:“卓校尉,有方辛夷的消息了,哦,对了,胡老板把唐非送回来了,出了点事情,你去看看吧,人在花厅呢。” 卓文静看他说到唐非时神色如常,并不如提到方辛夷那么严肃,猜想唐非应该没有大问题,便对他点点头,调转方向往花厅走。 他还没进去,先听到胡十八的声音:“……我赶到的时候正碰到那人在追杀他们两个,打斗的过程中不小心把他给拍死了。大人,我不会坐牢吧?” 曹先的声音说道:“既然是出于自卫的缘故,迫不得已误杀对方,就不会坐牢。” 胡白说:“他都要杀了我和唐非了!胡十八不出手现在死的就是我们两个了,你看把唐非吓的!” 胡十八也道:“对的对的,大人你看老板和小唐少爷身上还有绳子的勒痕呢。” 曹先无奈:“本官知道了,没人要你们坐牢,哎!别别别,不用脱衣服!……卓校尉,你来了。”曹先一脸得救的表情,“方辛夷拿走了胡老板的进出随园食府的身份木牌,我让张继召集人手,准备去随园食府抓人,胡老板这里还劳烦卓校尉招待一二,我先走一步。” 胡十八给胡白脱衣服的动作一顿,改成了替他整理衣服,神态自然的收回手,冲卓文静一笑:“卓校尉。” 曹先赶紧走了。 卓文静的视线越过胡十八和撇开脸不看她的胡白,落在他们后面的唐非身上。 唐非低头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放在腿上,身上都是尘土,头发散了,垂下的发丝落在脸侧,让他本来就异样沉默的表情更显得晦涩不明。 卓文静皱了皱眉。 “小非?” 胡白咳嗽一声:“那个,我担心阿依慕,十八我们也去随园食府。” 胡十八连连点头:“应该的。卓校尉那我们先告辞了啊。” 两人也不等卓文静应声,生怕被卓文静叫住似的匆匆忙忙的跑了。 卓文静没理他们,她在唐非正面蹲下,可唐非把头埋的更低,头发全垂了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有意躲着卓文静的目光。 卓文静轻声说:“那我们先回房换身衣服,好吧?” 过了一会儿,唐非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府外。 胡十八脸上已没了笑容,低声问胡白:“他会把真相告诉她吗?” 胡白慢吞吞道:“难说……” 85.第 85 章 “无论说不说,都不是皆大欢喜的局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胡白恢复了他一向温吞沉郁的说话语调,“不说,良心受煎熬,说了,还是良心难安。” 胡十八斜眼看着他:“为何让人以为是我杀了那人?” 胡白抬头看他一眼:“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是能杀人的人吗?” 胡十八冷哼一声:“像个屁,你就是弱鸡一个。” 胡白丝毫不以为忤,还点点头:“要不是受我连累,他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处境,如果给人知道是他误杀了那人,有牢狱之灾或许可以避免,就怕方辛夷或者谁将来找他报仇,麻烦不断,我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的好兄弟身上。” “所以你干脆把锅让你另外一个兄弟背。”胡十八磨牙,“胡白,老子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掐死你这个惹祸精。” 胡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 胡十八在他屁股上踢一脚:“废话多,走了!” 胡白捂着屁股,有些恼:“君子动口不动——” 胡十八:“老子动的是脚,闭嘴!再说一个字还揍你。” 胡白:qaq 唐非泡在热水里,愣愣的盯着左手,那个人临死前的画面反复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唐非记得他最后的眼神,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对活下来强烈的渴求和挣扎,最后全在熄灭的眸光中烟消云散。 唐非眼睛发热,他深吸一口气沉入了水中,耳边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外界的一切都听不到也感受不到,窒息感似乎抵消了胸口那种仿佛压着一块巨石的沉重。 一开始很难受,难受的想要立刻从水里出来,可一旦忍过了那个阶段,好像也没那么煎熬了。 力量慢慢的流失,意识渐渐地模糊。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从水里提了出来,唐非大口大口的呼吸,水进到眼睛里,模糊的视线中他看不清楚卓文静的脸,却能感受到她静默中严肃以及审视的目光。 唐非不自在的把身体沉入水中,下意识的躲避卓文静看过来的视线,不停的用手擦眼睛。 卓文静递过去一只手帕:“洗好了吗?” 唐非擦干净脸上的水,点点头。 卓文静绕到屏风的另一侧,在凳子上坐下,声音听不出情绪:“穿衣服。” 房间里静了片刻,水声响起,唐非擦干身上水,穿好衣服,安静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抬脚走出去。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很快脚边的地板上就汇聚出一个小小的水洼。 卓文静伸出手,吩咐:“过来。” 她的手臂就悬在半空,唐非不动,她也不动,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唐非脸上渐渐露出挣扎的神色,他的眼神泄露出内心深处真实的渴望,卓文静的手近在咫尺,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且强势,对于此刻的唐非而言这既是诱惑又是鼓励,怎么能够抗拒? 他迟疑着把手递了过去,卓文静一把抓住,用力握紧他的手把人拉到了身边。 “头发没擦干。”卓文静平淡的阐述事实,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坐在自己先前坐过的凳子上,然后拿来一条干的棉布巾帕认认真真的给他擦头发。 卓文静把唐非湿漉漉的头发拢成一束握在手中,擦干他脖子后的水。 唐非任由对方摆布,整个人陷入说与不说的内心斗争中不可自拔,完全没发觉亵衣的领口被卓文静扯歪,露出右半边的锁骨和肩膀,等他回过神,卓文静已经替他擦干了身体把他的衣服理的整整齐齐,不该露的一点没露。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后转到自己面前的卓文静,唐非茫然了片刻,然后他想到让自己备受煎熬的事情。 任何事情唐非都不愿瞒着卓文静,他害怕她知道了真相的反应,可更怕她因为自己的欺骗和隐瞒对他失望。 唐非望着卓文静,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脸色慢慢的变得苍白,他的动作看上去缓慢又困难,给人一种虚弱无助的感觉: 人是我杀的。 唐非觉得这时候自己没资格在她面前软弱,他告诉自己你是个男子汉,早就不是可以任性撒娇的小孩子了,不能哭。 他狠了狠心,一股脑把事情的经过毫无隐瞒的告诉卓文静,然后低下头不敢看她脸上的表情。 卓文静错愕,误杀? 唐非和胡白以及胡十八的描述完全不同,在胡白和胡十八的阐述中,被方辛夷成为世叔的那个人是在追杀胡白和唐非,胡十八为了保护他们跟对方打起来,结果把对方打死。 可在唐非的形容中,那个男人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攻击他,是想抓他回去,结果唐非在挣扎中不小心打到了对方的胸口,没一会儿人就断气了。 唐非的左臂因为上一次在马场的意外,用了她的血之后发生异变,力大无比,卓文静亲眼见识过,自然明白唐非这条左臂的威力有多大,失控之下把人打死是完全有可能的。 卓文静思绪纷乱,和唐非各自沉默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从思绪中回到现实,她叹口气:“让我想想。”她来回走了两步,对唐非道,“你哪儿都别去,等我回来。” 唐非仓皇的抬起头,神色慌乱。 卓文静刚刚张开手臂,唐非立刻用力撞到她怀中,死死的抱紧她的腰。 卓文静的脸是扭曲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断了!” 唐非连忙松开手臂,双手抓着卓文静的衣服恳求的看着她,明明告诫自己不能哭,这会儿还是红了眼圈。 卓文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认真的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做了什么,我永远不会嫌弃你,不会放弃你,不会丢下你不管。”她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哪怕失去全世界,你也不会失去我。” 唐非头放在她的肩膀上,不让她看到自己掉下的眼泪。 没有什么比卓文静一句话更能让他安心,无论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他再也不会感到畏惧。 唐非放卓文静离开。 他独自坐在房间里,还是一样的安静,只是眼底多了一丝忧郁,总是带着孩子般温软天真的神态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下了决心的冷静和坚毅。 停尸房。 孟穆清用白布盖上尸首的面容,和寇平走到了太阳底下。 卓文静迎面走来。 寇平有些意外:“卓校尉,你没出去?”他一想,唐非才刚刚脱险,她留下来似乎也可以理解。想到卓校尉和唐非可能有的那一层关系,寇平本来随意的态度多了几分不自在。 卓文静没在意,往停尸房中看了一眼:“能查到身份吗?” 寇平表情严肃:“不用查,我认得他。他叫韩勋,是国子监的,着火那天晚上便是他在当值。看来他一早就与方辛夷相互勾结起来。” 又是国子监。 卓文静问:“他和白奕之是什么关系?” 寇平摇头:“这个还没来得及查,不过有查到白奕之有个儿子,当年白奕之被诬陷偷窃伤人,他妻子和儿子就被族人赶出家门,不知所踪。我拿着方辛夷的画像问过和白奕之熟识的人,都说方辛夷和白奕之很像,多半就是他儿子了。方辛夷既然叫韩勋世叔,那么韩勋或许和白奕之是极好的朋友,否则也不会在多年之后帮着方辛夷复仇,甚至刺杀荣王。” 卓文静:“韩勋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那一房就他妻子和一个儿子,儿子和唐非差不多大,别的不大清楚。” 卓文静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对孟穆清道:“孟先生,我想看一看韩勋的尸首。” 她想看自己进去看就成了,不会有人拦着她,特意告诉孟穆清是有话想对他说。孟穆清颔首,不多言,转身再次进到停尸房内。 寇平站在门外想了一会儿,没跟着一块进去,交代看守的衙役两声就走了。 他不放心张继他们,想过去看看情况。 韩勋胸口塌陷,内脏破损,谁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活不了。 孟穆清道:“没有其他外伤,一击致命。”所以胡十八所谓的打斗中不得已杀了韩勋的话就很有问题了,既然有这样压倒性的实力,谈何“不得已”?如果两人有过一番搏命,为什么韩勋的尸首上没有任何其它痕迹? “是唐非。”卓文静盯着韩勋的尸首,“他的左臂……和常人不同,力量极大,他不会控制,韩勋更不知道危险。” 孟穆清惊讶看着她,仿佛想到什么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几次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卓文静面容沉静,慢慢的说道:“我想请孟先生帮一个忙。” …… 86.第 86 章 孟穆清没说话,他不动声色的等着卓文静主动说出来。(.无弹窗广告) 卓文静说:“在唐非之前我和韩勋交过手,他受我一掌后跑了。”她指着韩勋塌陷的胸口,“这是我打的,当时他应该已经受了重伤,只是不清楚为什么看上去像没任何事,我还以为自己失手了,刚刚看到他的尸体才知道我并没有失手。他追唐非和胡老板那会儿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才会被一个半大少年撞一下就死。” 孟穆清打量着她,卓文静说这些话的表情说不上是认真还是不认真,可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别人知道不知道都无关紧要的事实。 孟穆清不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所以他选择说实话:“死者只受过一次重击,他只是个普通人,你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 卓文静没有被揭穿的窘迫或者恼怒,她神态如常,像个虚心的乖学生一样问道:“所以致命一击一定是唐非造成的?” 孟穆清颔首:“是。” 卓文静眼皮垂下,视线落在韩勋的尸体上,他整个胸膛都已经软趴趴的塌了下去,看上去就像骨头没了一样。卓文静揉了揉太阳穴,抬头问道:“孟先生,您是大夫,您能告诉我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不借助任何工具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孟穆清:“不能……”顿了一下,他改口,“正常人不能,被沈风制造出的怪物能。你可以,现在看来唐非也可以。”孟穆清微微蹙着眉,似乎背上什么困扰,“唐非的变化是因为――” “她的血。”卓文静替他说了出来,“能否为唐非保密?” 孟穆清为难:“你想让我说谎?” 卓文静无力又无奈的回答:“是。我能杀韩勋很正常,可这件事放在唐非身上就非常让人怀疑了。我不怕他担上杀人的罪名,他是误杀,不管怎么样都有挽救的余地,可如果被人当成怪物……就算是我多想了,但我不敢冒险,皇帝爱惜唐非的才能,是基于唐非的安分,以及对我f――叔父的信任。沈风的下场您看到了,皇帝对这个人所作所为的忌讳和警惕直到现在都没有减弱半分,不找到沈风口中的那个人皇帝不会罢休,这时候任何一个人让他联想到沈风和他创造的怪物,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皇帝是个好皇帝又怎么样?他首先是个君王,然后才是一个人,他的出身注定了他有血有肉的那一面会被牢牢地压制住,一个好人,一个君子是做不了好皇帝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把韩勋受伤的时辰提前,那么令韩勋致死的人就变成了两个……不,严格来说,“真正”导致韩勋死亡的是根本不存在的第一个重伤韩勋的人。 卓文静请孟穆清帮的忙和他最初想到的虽有不同,可仍然让他为难。 孟穆清很想说自己做不到,可他知道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远比旁人要多,卓文静这些话其他人听了可能觉得她思虑过重,然而孟穆清明白事情只会更加麻烦。 卓文静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忽然放弃了,摇着头说道:“不,我不该这么做的。我还是会告诉别人韩勋的伤是我造成的,孟先生,您只管如实记录验尸结果,只要您忘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别当面揭穿我,可以吗?” 孟穆清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不会说的。” 卓文静脸上露出笑容:“谢谢你,孟先生。” “我有一个问题。”孟穆清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卓文静神情狡黠,慢条斯理的说道:“孟先生心里没答案吗?我就是我,卓家的女儿,兵马司昭武校尉,京都的夜巡人,还能是谁?” 孟穆清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神情依然困惑。 卓文静失笑:“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孟先生而言这么重要吗?” 孟穆清怔了怔,神色带着几分思量,慢慢道:“也不是,只是……好奇。”他摇了摇头,“卓校尉还有事吗?” 这是要赶人了啊? 卓文静有点惊讶,她还当孟穆清会继续追问下去,可现在看来更像是打消了追根究底的念头……还真够干净利落的。 “没事了。”卓文静告辞离去。 和孟穆清分开后,她又找到了卓君兰。 卓文静没有隐瞒唐非的事情。 她了解大齐律,当然知道按照这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的律法,唐非情况其实不算严重,如果利用手上的权势运作一番,他甚至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这当然不合理。 卓文静心里很清楚。 她不会让唐非担上杀人的罪名,可也不能给唐非一种做错事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错觉,哪怕唐非并不是这样的人,也不能开这个先例。 卓文静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然而实在不清楚该怎么做,只是在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念头,并不清楚它有没有效果,是好还是坏。 卓文静说道:“如果有人问起,我会告诉他们在韩勋抓到唐非之前我已经和他交过手,韩勋受了内伤,只是没有当场发作,所以才会被唐非手臂击中猝死。” 卓君兰皱眉,眼神有些严厉的看着她,声音沉下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卓文静没有表情的说道,“我能怎么办?韩勋不是普通人,他和方辛夷做的事情更不普通,刺杀荣王,无论成不成他和方辛夷的祖宗十八代都会被查个遍,韩勋的死因当然也会被查到,到时候要怎么解释一个才十几岁连架都不会打的少年将韩勋一击必杀,胸骨肋骨全碎,内脏破裂?沈风一案才过去多久,如果有人起了疑心追着蛛丝马迹查到几个月前马场发生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一旦唐非被人盯上,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把他和沈风联系到一起,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当然不惧怕他们,可我不是神,没办法保证一切都按照我希望的发展,只怕百密一疏……”只怕身边的人被牵连,后悔莫及。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卓君兰的眼睛语气固执的说道:“不管您配不配合,我重伤韩勋在先就是事实。” 卓君兰气急:“你可想过担上这个罪名,旁人会怎么看你?韩勋若是十恶不赦之徒也就罢了,他虽然帮助方辛夷做了一些错事,可在国子监任职期间人缘口碑都是极好的,哪怕他帮助方辛夷刺杀荣王是事实,可人死无对证,即便捉到方辛夷,你觉得他在知道韩勋的死讯后再承认韩勋帮他做事的可能有多大?任何偏向韩勋的人都不会接受韩勋有罪的真相!他们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你之前所做的努力什么都不是!” 卓文静:“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卓君兰来回踱着步子,焦躁的说道:“我来想,你别轻举妄动。” 卓文静:“嗯。” 卓君兰没好气:“嗯什么嗯!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是谁养大你的!” 卓文静低眉顺眼:“我娘亲。” 卓君兰:“……” 卓文静态度平和:“您担心的那些东西,无非是名利之类的身外之物,不会有性命之忧,不会有牢狱之灾。” 卓君兰冷眼看着她,凉飕飕的说:“当本府在乎名利似的,别把名利和清誉清白混为一谈。” 卓文静:“都一样,我问心无愧,他们容不了我我就去琼州找英王,那里没人认得我。” 卓君兰没忍住,生闷气似的叱道:“你早晚有理!” 卓文静态度恭顺,语气温和的说道:“我做的任何一个选择都不是为了别人感激,也不在意他们领情不领情,会不会恩将仇报,他们不能左右我的喜怒,你和我娘……还有唐非,其他亲朋好友才能。不用担心我,爹亲。” 爹亲什么鬼! 卓君兰兀自纠结着,父女俩半天相顾无言,卓君兰是真的无奈:“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卓文静:“您别生我的气就好。” 卓大人:“哪儿敢啊。” 卓文静:“您是不是特别怀念十三岁的我?” 卓大人:“哼。” 卓文静:“不碍您的眼了,我找唐非去。” 卓君兰气冒烟。 目送卓文静离开,卓君兰站在窗前一直注视着她身影消失的地方,忧心忡忡,让她留在京城到底是不是好事?卓君兰想到英王对卓文静的承诺,又想到京城和边关的形势,第一次为此产生了动摇。 或许离开会更好。 马上要到唐非的房间,卓文静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打着腹稿,考虑要怎么和唐非说,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语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当妈的。 卓文静扶额,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直接推门进去。 唐非立刻抬起头看着她。 87.第 87 章 卓文静把韩勋的情况如实说了。(.无弹窗广告) 唐非长久的沉默,卓文静看得出他的愧疚和悔意,也察觉到他身上另外一种变化――从前是喜是怒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单纯易懂的少年,也学会了压抑和隐忍自己的情感。 至少卓文静不能像以前那样一眼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可她注意到唐非的眼神,知道他心里一定有自己的决断。 沉默并没有持续更久,唐非抬起头看着她,第一次没有流露出那种总是对她十分依恋和喜欢的神情,他看上去很难受,可还是告诉卓文静: 我想一个人呆着。 卓文静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道:“好。” 她走出去,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心里其实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宽容豁达,对于唐非的变化,她心情要复杂的多。 下午,曹先他们从京兆府回来,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方辛夷的刺杀行动没有成功,可也没有完全失败。他运气不错,混进随园食府内就碰到了去找阿依慕的荣王,荣王肩膀被刺了一刀,没有性命之忧。曹先他们赶到的时候方辛夷已经划船跑了,出去搜捕到官兵在东郊的湖岸边找到了方辛夷逃跑用的小船,他们连续搜捕几个时辰,确定方辛夷成功逃脱。 如卓文静所料的那样,皇帝对于荣王被刺杀一事果然大动肝火,调动兵马司和禁军人马到处搜捕,同时严查和方辛夷有关的人和事,与小月楼有关的香兰坊也不能幸免。 韩勋的死被算到了卓文静头上,谁也不信唐非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年仅仅靠一双手就被韩勋伤成那副模样。因为韩勋的好人缘,旁人虽然不敢对皇帝的决定有任何不满,可对卓文静却颇有微词,认为她下手太狠,就连兵马司本来已经开始对她印象转好的那些人也突然和她生疏起来。 原先卓文静被排斥是在暗地里,此时却是被其他人明目张胆的孤立。 唐非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方辛夷刺杀荣王,不管韩勋人缘怎么样好都被冠上与刺客勾结的罪名,说他死有余辜,家人皆被牵连,有功名的被取消,贬为庶民,凡韩氏子弟三代之内不得科举……误杀了韩勋的唐非不但没有罪,反而有功,竟然受到了皇帝的赏赐。 仇恨值虽然大多被卓文静拉走,但有一个人对唐非的仇恨却比对卓文静的恨意更深。 这个人就是韩勋十六岁的儿子,韩雅。 唐非对于自己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惩罚反而“有功”的结果并不觉得放松,他感到匪夷所思,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尤其是在知道韩勋的妻子和儿子被愤怒的族人赶出家门,只能在外城的城隍庙和乞丐住在一起,他的内疚和负罪感达到了顶峰。 卓文静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唐非灌输什么“韩勋做了这样的选择就该想到自己的家人会被连累”“他们会落到这种下场不是你的错”这样的观念,哪怕卓文静认为它们是对的,可对于一个心地善良而柔软的少年人而言,对于同样无辜的韩夫人和韩雅来说,却过于冷漠不近人情。[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所以当唐非拿出他这段时间积累的钱财,给韩夫人送去时,卓文静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陪着他一起。 他们特意避开韩雅,在韩雅外出的时候来找韩夫人,可有人给韩雅报信,韩雅提前回来了。 韩夫人是个没有任何主见的后宅妇人,她对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做的事情一无所知,朝廷说韩勋死有余辜,她就认为韩勋做的错事,面对导致自己丈夫死亡的人也没有任何的底气,别人给她银子,她就收。 韩雅不一样。 韩雅心目中的父亲是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男人,他崇拜自己的父亲,他不相信父亲如旁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是坏人,也不相信韩勋会去伤害任何人,所以对于导致他永远的失去父亲的唐非,以及“重伤”父亲的卓文静,他心里是恨的。 这种恨并非与人结仇的那种会想报仇雪恨的感情,而是另外一种受良知和理智压制,不会犯下错误,却永远也不会原谅的深深地憎恨和厌恶。 韩雅把唐非递给韩夫人的盒子夺走,扔到地上,指着城隍庙外,涨红了脸满目冰冷和怨恨的厉声说道:“你们两个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需要仇人的施舍!”他指着卓文静,“我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让你对他下那样的狠手,哪怕你真的是失手误伤,可父亲因你而死是事实,别再来打扰我们母子,再有下次我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舍了这条命和你同归于尽。我恨你,还有你!”韩雅眼睛充血的死盯着唐非,“你因我父亲之死得到赏赐,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他家人面前?滚!” 唐非咬紧牙关,没让内心的情绪流于表面,他缓缓的抬起双手。 卓文静站在一旁,神色麻木:“他说对不起,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唐非捡起盒子,把掉出来的金子装回去,抱着盒子离开。 卓文静目送着唐非走远,回头看了韩雅片刻,韩雅毫不示弱,神色冷酷的与她对视。 韩夫人无措的站在一旁,满脸茫然。 卓文静收回目光,安静的转身离开。 韩夫人看着卓文静走远,抹眼泪:“你这是做什么,你父亲这一走倒痛快,就剩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你有骨气,以后我们还得忍饥挨饿,风吹雨淋,和乞丐为伍,朝不保夕,能坚持多久?” 韩雅听了母亲的抱怨心里更气,可韩夫人是他的母亲,他不能像对待卓文静唐非那样不假辞色,可又不愿留下来听母亲抱怨,只怕听下去听到更多不想听的内容,便借口去找父亲的朋友借钱又出去了。 韩雅走了不久,一个胡子拉碴的落拓男人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走到城隍庙内,拎起凑到韩夫人跟前占便宜的乞丐踹飞出去,凌乱的头发后冷酷的目光在庙内巡视一圈,剩下的几个乞丐缩缩脖子,觉得这人不好惹,怕有麻烦便跑了出去。 城隍庙内只剩下哭丧着脸的韩夫人和这名男人。 男人走到韩夫人身边,从怀里拿了封信递给她,低声道:“拿着这封信去四海镖局找一个姓黄的镖师,他会送你们母子离开京城。” 韩夫人惊疑不定:“你是何人?” 男人低喝:“拿着!” 韩夫人胆子不大,被他一吓赶忙听话的把信封接过来,男人又递过去一个灰扑扑的荷包:“你儿子问起,就说是他父亲生前的朋友给的,别的就说不知道。” 韩夫人记住,鼓起勇气问他:“你、你到底是谁?” 男人不回话,沉默的转身离开,在城隍庙外望着头顶阴沉沉的天空,缓缓的吐出一口郁气,眸子里仍是冷光闪烁,低声自语: “该死之人。” 韩夫人当然不可能听到,即便听到她也想不明白。 …… 唐非知道有人跟着自己,是三个混混,在城隍庙外就盯上他了。 混混们发现自己暴露后,更加的明目张胆,跟随的脚步越来越快,合力把唐非逼到了墙角。 遮地方并不是很偏僻,偶尔也有路人经过,可没谁有胆子上前帮忙,只能装作没看到快步走过去。 “喂,小子,识相的就把钱交出来!”三个混混不怀好意的看着唐非,目光落在装着金子的盒子上时满是贪婪。 唐非看到他们身后的卓文静,抱紧了盒子,冷冷的看着这三个人。 混混们有些恼怒,彼此对视一眼打算直接上去抢,唐非靠着墙看向卓文静,卓文静站着不动,似乎并没有过来帮他解围的打算。 唐非抿着嘴唇,藏在身后的左手紧紧地捏着拳头,看着逼近的三个混混,眼睛里露出一丝愤怒的神色。 “臭小子,把钱交出来!” 一个人抓住了盒子,可唐非抱的很紧,他下意识的用上左手,无论这个人用上多大的力气盒子始终稳稳地呆在唐非的怀里,另外两个人试图把他的手臂掰开,他们能掰开唐非的右手却动不了唐非的左手,越来越急躁,也越来越恼火。 卓文静还是没有过来的打算。 唐非咬着牙,固执的不肯动用左手的力量,死死撑着,也不向卓文静求救。 “娘的!”混混们终是不耐烦了,“揍他!” 喊话的那个率先动手,扬起的拳头照着唐非的脸打下去。 他还没碰到唐非的脸就感觉脖子后面一个巨大的拉力把他甩的飞了出去,另外两个也是同样的下场。 卓文静深吸一口气,看着唐非耐心的问道:“为什么不动手?哪怕把他们推开也好,我要是不在你就等着被他们揍吗?” 唐非不理她,转身就走。 卓文静:“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唐小非――”卓文静追上他继续教训,“你态度很不对知道吗?我在和你说话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现在认错我就原谅你,快点。” 唐非面无表情,迈开大步往前走,竟想甩掉卓文静。 卓文静深呼吸,告诉自己不生气……屁! 她拎着唐非拐到另外一条小路,然后又钻进一条小巷子,在房子的背面停下,把唐非推到墙上,手按在他脑袋旁边凑过去语气的危险的低声说道:“告诉我你想怎么样。”她捏着唐非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唐非的表情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呼啦一下丢掉抱在怀里的盒子。 唐非:不想怎么样!我不想再杀人了! 卓文静表情扭曲,嘴唇颤抖,半天才用痛苦的声音微弱的说了声:“你砸到我脚了。” 唐非愣了一下,低头看到掉在卓文静脚边的盒子和她不自然抬起的脚,眼泪瞬间就出来了,连忙蹲下去脱了她的靴子,在卓文静阻止之前连她的袜子都脱掉,看到她脚背上居然起了乌青的一大块,满眼都是心疼和懊悔,捧着她的脚凑过去吹了一口。 卓文静被他这个动作招的心一阵一阵的发酸发疼,连忙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傻不傻啊你,忘了我是谁吗?待会儿就好了……以后别这么做。” 唐非嘴唇动了动,无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伸手轻轻抱了她一下,让卓文静的衣服吸干脸上的泪水。 唐非对她说:回家吧。 卓文静摸了摸他的脸:“嗯。”顿了一下,“先让我穿上鞋袜。” 唐非:我来。 他根本不在意这个,无视卓文静的抗拒,抓住她的脚抱在怀里,仔细的替她穿好袜子和鞋子。 卓文静笑着说:“我现在有点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喜欢不分时间地点场合虐狗的无良人士了。” 唐非:? 卓文静:“我是说,被人伺候的感觉还挺好的,再接再厉,少年。”她用力拍了拍唐非的肩膀。 唐非没什么反应,抱着盒子站起来,慢吞吞的扫了她一眼。 卓文静:== 这个眼神什么意思?想造反么? 两个人刚回到家里,不明慌慌张张的跑来,刚要说什么,忽然疑神疑鬼的往两边看看,然后神神秘秘的凑到他们跟前压低声音说:“卓姐姐小非哥,家里来个妖精,找你们的。” 卓文静:“啥?” 88.第 88 章 卓文静从未在京兆府见过这样的情形,丫鬟小厮还有衙差们全都围在花厅外面朝里张望,还有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惊呼,而围观的众人短暂安静下来后又能听到鸟儿清脆的鸣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卓文静站在台阶下,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路也被大伙给堵死了,拍拍外围一个小厮的肩膀。 小厮头也不回,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哎呀别闹!” 卓文静一脸无语:“你们在看什么?” 一听是个姑娘的声音,小厮忙中抽空回头看她一眼:“当然是阿依慕姑娘――”他猛地瞪大眼睛,手忙脚乱道,“哎呀,卓校尉!” 其他人听到“卓校尉”三个字,你戳我我拽拽你,连忙相互提醒,很快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把路让开,该散的都散了。 人一散开,卓文静就看到了花厅内的情形。 果然是阿依慕。 她翘着二郎腿,手肘放在扶手上撑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懒散模样,眼睛半睁半闭,长而浓密的睫毛下,目光如同打盹儿的猫一样透着迷离和神秘,视线漫不经心的追随着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方的翠绿鹅黄相间的小鸟,这只小鸟扑棱着翅膀忽高忽低的飞着,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无法离开阿依慕的手太远。 卓文静发现那婉转悦耳的鸟鸣并非这只黄绿相间的小鸟发出的,而是从阿依慕的口中发出的。 不明躲在唐非身后,低声冲卓文静说:“她肯定是鸟大王。” 卓文静:== 据说这世上有各种各样可以与动物交流的奇人,比如能和猫交流的猫语者,能和鸟雀交流的耳鸟语者,阿依慕可能是后者中的一类。 所以说她是“鸟大王”貌似也没错。 鸟鸣停止,小鸟绕着阿依慕飞了一圈,毫不留恋的从花厅飞了出去,飞到了天上,很快消失不见。 阿依慕的目光从小鸟身上收回,落在门口的几个人身上,看到卓文静,她按着扶手缓慢地起身,转身面对着他们。 她眼睛的线条依然勾勒的如此清晰且妖娆,显得她双眼更加大而有神,那双翡翠一样的眼睛流动的也是宝石一样的光,目光一扫一瞥,仿佛带着钩子似的让人要么心血潮涌,要么浑身不自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阿依慕脸上鲜有表情,如同冰雕一般完美至极又冷傲入骨,好似高高在上,偏偏又风情无限,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魅力和诱惑,所以宁三娘第一次看到她才会说“邪门儿”,连不明这个还不开窍的小胖子也在潜意识中认为她是“妖精”。 卓文静露出一个克制的笑容:“阿依慕姑娘,听说你找我?” “是的。”阿依慕咬着口音奇特的字句,盯着卓文静的眼睛慢慢的说,“你不找我,我来找你,履行诺言。你想问什么?” 原来她还记得。 唐非还抱着一盒子的钱财,听到阿依慕是为了这件事来找卓文静,单手打了个手势,表示他要回房。 卓文静打量他脸上的表情,没看出他心情怎么样,只好说:“那行,你回去吧。我过会儿再去找你。” 唐非点点头,没多看阿依慕一眼,抱着盒子就走。 不明一下子暴露在阿依慕的视线中,他本来想叫唐非来着,然而被阿依慕视线一扫,立刻闭了嘴,慢吞吞的挪到门口,蹭的一下跑了。 “小非哥,别丢下我啊啊啊啊!” 卓文静低头抚额。 阿依慕浑不在意,偏头看向卓文静,一副等着她问话的耐心模样。 卓文静:“坐吧。” 两人各自落座。 卓文静想了想应该从哪里问起,阿依慕的性格不是那种喜欢绕弯子的,有话直说的方式会更适合她们这次谈话,卓文静索性开门见山: “你和荣王是什么关系?” 阿依慕手指放在额角,做出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无谓的回答:“我和他没关系,他想让我做他的……”她似乎在想用什么词形容才更准确,卓文静同样耐心的等着,好一会儿才听到阿依慕不确定的说,“红颜知己,红袖添香?” 真是耿直的回答。 想要佳人“红袖添香”的荣王听到大美人的真实想法又会作何感想? 卓文静拉平嘴角:“你答应了吗?” 阿依慕脸上完全是不感兴趣的表情,漠然道:“我喜欢年轻些,没娶亲的。” 就是嫌荣王是个有家有室的老男人的意思是吧? 卓文静咳了一声,尽量保持严肃的表情:“荣王来找你的这段时期,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情?无论是发生在荣王身上还是你身上,只要和荣王有关的都算。” 阿依慕立刻说道:“有,他妻子,荣王妃邀请我到王府去过。”她露出一个厌烦又费解的表情,“她让我做她丈夫的小老婆。我讨厌她。” 看出来了,不要太明显好么。 卓文静心说这荣王妃到底哪里有问题,哪有当人妻子的赶着给自己丈夫找小老婆?还找上门去了。如果是放在普通老百姓家里,妻子可能会为了表示贤惠给丈夫纳妾开枝散叶,但以荣王妃的身份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卓文静奇怪极了:“她有说为什么吗?” 阿依慕的眼神里有一丝郁闷:“她认为,那是我的愿望,我拒绝,可她以为我想要更高的地位。奇怪又讨厌的女人。” 卓文静:“后来呢?” 阿依慕:“我要走,荣王妃不准,要她的儿子来见我。” 卓文静蒙圈:“她不是想要你给荣王做小老婆吗?为什么又叫他儿子过来见你?” 阿依慕摇头,回忆着荣王妃的言行举止,说道:“我感觉到她是厌恶我的,正如我厌恶她一样,她吃斋念佛,可根本不虔诚,佛祖不会庇佑她。还有她的儿子,眼神很不舒服。” 卓文静琢磨她话里的意思耳:“你是说荣王世子看你的眼神让你觉得很不舒服?是哪种不舒服?被冒犯还是被盯上的不舒服?” 阿依慕想也不想的说:“被盯上,他的恶意更大。” “我知道了,多谢你。”卓文静真诚的道谢,“你说的这些话很有用。你怎么来的?要不要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阿依慕摇头:“不必,我不回去,要找胡白。” 卓文静:“!” 胡老板春天到了么? 她假装一点都不惊讶的说:“哦,这样啊,那我送你到门外吧。” 这次阿依慕没拒绝。 卓文静挺好奇的问阿依慕:“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你……”她手指动了动,“这样,小鸟很听你的话。”她笑,“很厉害。” 阿依慕嘴角溢出一丝满意和自得的笑容,卓文静的夸赞很对她口味,就连始终高傲疏远的眼神似乎都亲切了许多,她正眼打量卓文静:“那个很难,得从小开始学,要有天分,你年纪大了。” 卓文静:“……我并没有想学,谢谢。” 阿依慕淡淡的说:“是吗?” 卓文静想着还是闭嘴比较好。 “还有一件事。”阿依慕突然想起来,“被困在王府的那天,我听到一件事,荣王的一个宠姬,曾经的宠姬,那天死了。他们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提了几句就不再谈,我听到得不多。” 不管怎么样也是个线索。 卓文静安慰她:“没关系,已经足――” 阿依慕像是没听到她说话,继续说下去:“所以荣王送我回去的路上,我问了他,他第一次对我生气,把我丢给仆人,自己走了。” 卓文静:“……” 你可真是勇士。 阿依慕漫不经心的说道:“后来我又问他几次,每次他都会生气的离开,被刺杀受伤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卓文静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表情盯着阿依慕看了一会儿,阿依慕也转过头看着她,解释:“我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他不说。” 卓文静诚恳的提议:“如果他以后还来找你,你还是不要问了。” 会出事的,真的。 阿依慕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两人说着就到了门外,车夫赶来阿依慕那辆独居异域风情的马车,阿依慕上车之前问卓文静:“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卓文静失笑:“随你喜欢。” 阿依慕大概觉得两个人这样就算是初步成为朋友了,本来已经上了车,又掀开纱幔探出身子对她说道:“胡白卖给我的机关头,是你身边那位少年做的,对吗?” 卓文静脸上笑容没了:“胡白告诉你的?” 阿依慕摇头:“不记得从哪儿听来的,它丢了。我找胡白就是为了这件事。” …… 89.第 89 章 阿依慕嘴角溢出一丝满意和自得的笑容,卓文静的夸赞很对她口味,就连始终高傲疏远的眼神似乎都亲切了许多,她正眼打量卓文静:“那个很难,得从小开始学,要有天分,你年纪大了。[.超多好看小说]” 卓文静:“……我并没有想学,谢谢。” 阿依慕淡淡的说:“是吗?” 卓文静想着还是闭嘴比较好。 “还有一件事。”阿依慕突然想起来,“被困在王府的那天,我听到一件事,荣王的一个宠姬,曾经的宠姬,那天死了。他们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提了几句就不再谈,我听到得不多。” 不管怎么样也是个线索。 卓文静安慰她:“没关系,已经足――” 阿依慕像是没听到她说话,继续说下去:“所以荣王送我回去的路上,我问了他,他第一次对我生气,把我丢给仆人,自己走了。” 卓文静:“……” 你可真是勇士。 阿依慕漫不经心的说道:“后来我又问他几次,每次他都会生气的离开,被刺杀受伤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卓文静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表情盯着阿依慕看了一会儿,阿依慕也转过头看着她,解释:“我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他不说。” 卓文静诚恳的提议:“如果他以后还来找你,你还是不要问了。” 会出事的,真的。 阿依慕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两人说着就到了门外,车夫赶来阿依慕那辆独居异域阿依慕大概觉得两个人这样就算是初步成为朋友了,本来已经上了车,又掀开纱幔探出身子对她说道:“胡白卖给我的机关头,是你身边那位少年做的,对吗?” 卓文静脸上笑容没了:“胡白告诉你的?” 阿依慕摇头:“不记得从哪儿听来的,它丢了。我找胡白就是为了这件事。” 第八十九章 阿依慕走了很久,可她临走前说的那些话让卓文静耿耿于怀。 如果连阿依慕都想不起来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么到底有多少人已经知道那个精致的机关美人首最关键的部分是出自唐非? 还有,谁能从随园食府,从阿依慕手中悄无声息的偷走它?为什么? 那个东西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如果是为了钱财只要一出手消息就会走漏,做的再隐秘迟早也会被挖出来抓住,那样一来赚到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如果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 美人头最关键的机关术吗? 能提供的线索阿依慕都告诉了卓文静,目前并没有有用的消息,卓文静觉得一个人胡思乱想着不是办法,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决定等手头上几件事情了结后再好好的查一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卓文静回到家中,看到唐非在对着盒中的金银发呆,过去把盒子盖上:“我还没问你什么时候攒下这么一大笔钱。” 唐非满脸低落的看她一眼,迟疑半晌,有气无力的回答她:原本是给你准备的聘礼。 卓文静:“……” 唐非伤感的望着她:这些钱我还是想给他们,我本来想下个月就提亲的,现在又要等好久了。 卓文静望天。 按照她的意思,这种事情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好等到唐非长成大男人了再说,那时候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应该就没那么大的违和感了。 好吧,其实是忽然知道唐非真的有在正儿八经的考虑提亲这种事情,并且都决定下个月就付诸实践,她有点慌,产生了点想要躲避的心态,不知道是不是压根没影的“婚前”恐惧症。 她跳过结婚这个话题,严肃道:“钱的事情,交给我来办,一定送到他们手上。” 卓文静仍然找到胡白,把金条现银都兑换成方便携带的银票,然后请他帮忙安排手下假借韩勋生前好友的名义把银票送到了韩夫人手上。 这一次成功的避开了韩雅,同时也得知一个意外的消息。 韩夫人和韩雅要离开京城回韩夫人的老家投奔娘家人,护送他们的是四海镖局的镖师。 不管怎么样,既然有四海镖局出马,韩夫人和韩雅一定能够安然到达目的地的。 卓文静把这件事告诉唐非,好让唐非觉得安心一些。 这件事过后唐非沉稳了很多,在工作和机关术的研究上比从前用心也努力很多,并且和胡白的走动也再次多了起来。 卓文静知道他这么努力的一个原因是想赚钱,也就是所谓的“老婆本”,对尽早攒够聘礼向卓文静提亲这件事唐非还是很上心的。 另一边方辛夷依然下落不明。 荣王这边本来是想从他宠姬之死身上来入手调查,可到底是人家后院的事情,不好打听。到最后也只知道这位宠姬是四五年前被荣王带回府的,据说是个卖唱女,弹的一手好琵琶,荣王似乎非常喜爱她,还起过封她为侧妃的念头。 当年王妃好像还狠狠地闹过一场,告到了宫里,最后荣王的打算虽然没变成现实,可荣王妃似乎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那之后荣王光招惹过知道的人也比较多的还有死去的小月楼、寡妇张王氏,再然后就是阿依慕。 这四个女人,一个擅长弹琵琶,一个下棋一绝,一个弹琴极好,还有阿依慕舞姿令人惊为天人,除了阿依慕还活着之外,另外三个都死了,而且已知的其中两个都被剁去了手指。 越分析越觉得是妒忌杀人。 卓文静怀疑凶手是荣王后院里的某个女人,而荣王很可能是知情的,并且在帮着凶手做掩饰。 这么一来,可能根本不会有任何证据留下。 卓文静倒是觉得杜云娘可能知道点什么,后来又找了她一次对方仍然闭口不提小月楼死的那两天发生的事情,对此讳莫如深,而被关在牢里的君原道那天发过疯之后便恢复了冷静的模样,可他对卓君兰的偏见和误解有增无减,拒不配合问话,逼急了也只说相信方辛夷一定不会食言,会杀了荣王为小月楼报仇。 此后一个月,果然又发生好几次荣王、荣王世子,还有荣王妃被刺杀的事情,虽然刺客一次都没有成功,然而却搅得整个荣王府都不得安宁。 荣王被惹怒了,京城再一次戒严,禁军到处搜捕方辛夷,却仍然叫他一箭射在王府的大门上,送了封信给荣王。 卓文静也是从卓君兰那里听说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方辛夷说他虽然杀不了荣王,可只要他一日活着,就一日不会放弃刺杀。 人手一波又一波的派出去,可都无功而返,根本查不到方辛夷的下落,荣王怒火滔天,让人到京兆府要走君原道,想要用他诱方辛夷上钩,对其进行捕杀。 来要人的是刚刚被从金吾卫调任禁军不久的甄炳,他为人刚愎自用,眼高于顶,谁都看不起,因此得罪过很多人,所以在金吾卫被人排斥,干不下去了,他那做妃子的姐姐就想办法央求皇上把弟弟调到了禁军中。 皇帝也知道手下的金吾卫对甄炳多有怨言,就答应了甄妃,把甄炳调到禁军中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头头,比起甄炳在金吾卫时的地位可差远了。 甄炳去了禁军之后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意出入宫廷,他自己又是假清高的性格,嘴上说不想让人觉得他依靠姐姐,所以纵然心里憋屈,也没告诉甄妃。甄妃身边伺候的宫人虽然知道一点消息,可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都没发话谁敢不长眼的跑到甄妃面前说三道四,到时候甄妃知道了找皇上去闹,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小宫人,因此甄妃就这么一直被瞒在鼓里,还以为弟弟在禁军过的很好。 甄炳也是碰巧了在荣王面前露了面,荣王便顺手把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交给他去做。 荣王可不知道甄炳是什么德行,在他看来到京兆府提个人犯而已,根本不存在任何难度,他贵为王爷,他的面子谁敢不给? 卓君兰就不给。 他解释的很清楚。 第一,这君原道严格上来讲不算人犯,只是暂时关押在京兆府,等抓到方辛夷才能判断他到底是不是有罪。 第二,不管谁来京兆府提人都要有官方的文书凭据,否则你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把人犯带走,也不知道带到哪里去,带走干嘛去,那还有规矩吗? 甄炳可不听他解释,他觉得自己是代表荣王来的,荣王是受害人,还是王爷,他想把一个和刺客勾结的逆贼带走当饵那不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么,你立刻把人交出来才是正经道理,你还敢拒绝!有没有把荣王放在眼里? 甄炳牛气哄哄的一挥手,下令强闯大牢,竟然想来硬的。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双方立刻打了起来。 90.第 90 章 荣王府。[] 荣王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管家恭立一旁,屏气凝神,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敞开的门外,王府侍卫正从远处匆匆走来,管家看到,悄无声息的走到屋外,与那侍卫耳语一阵,面色有些变化,挥手让那侍卫离开,回到屋内对着荣王小心的唤了一声: “王爷。” 荣王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带着凉意的视线落在管家脸上。 管家不敢与他对视,轻声说道:“王妃和世子捉来了一个人,是随园食府的那位姑娘。” 荣王眉头蹙起,眼神阴沉无比,身上散发着一股阴鸷的怒意,沉声道:“她当真以为本王不会对她怎么样?”他本来要站起来,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 管家:“王爷?” 荣王收敛了怒意,表情再度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你去查一查,他们做的干净不干净,别留下任何威胁到王府的把柄。” 管家低头:“是。” 这时候又一个侍卫匆匆走进来,在荣王面前跪下:“启禀王爷,京兆府尹求见。” 管家眉心一跳,有些不妙的预感,连忙抬起头去看荣王的反应,荣王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略一沉吟,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慢和矜贵,说道:“让他候着。”他对管家挥挥手,“把本王交代你的事办好。” 这是让他别去管卓君兰,赶快消灭证据。 管家会意,连忙下去了。 通报的人来了三波,荣王才慢条斯理的站起来。 而此时,王府的地牢外。 荣王世子看着昏迷的阿依慕,有些忧心的对一旁面无表情的中年贵妇人说道:“母亲,我们直接把她绑来王府,怎么能瞒得住父王呢?” 荣王妃慢慢的说道:“我儿,你当前几个小贱人是怎么死的,你父王不知道吗?他心里清楚着呢。” “父王知道?”荣王世子面色大变,眼神里露出惊惧的神色,紧张的问道,“那父王会不会怪罪于我?若是父王因此厌弃儿子那可怎么办?” 荣王妃叹口气,拍了拍荣王世子的脸蛋,慈爱的说道:“傻儿子,这些贱/人岂能和你相提并论,若是你父王真的怪你,你第一次对勾引他的小妖精出手时他就不会装聋作哑,连骂都不曾骂你一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你杀了那些女人,他不但不会怪你,还会想方设法的替你遮掩,否则你以为杀小月楼的‘凶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荣王世子脸上露出笑容,有些得意,有些欣喜:“若早知道父王不会怪我,那时候就该杀了絮姬,白让她多活这么多年。” 荣王妃笑道:“有什么不好,你瞧她死的时候又老又丑的哪里有半点当年好看的样子,你父王更是厌恶她连提都不愿提她的名字,我们叫她做牛做马,既让母亲出了一口恶气,又警告了那些想爬你父王床的小妖精,不比杀了她更痛快吗?” 荣王世子想了想,点头道:“母亲说的是,让她活着受苦儿子的确更开心点。”他身材瘦削,脸上缺乏血色,有些病怏怏的模样,当眼睛里露出那种阴狠恶毒的神色,整个人愈发的病态扭曲,面目可怖,“勾/引父王的女人都该死,让母亲不快活的女人都该死。” 荣王妃满意的摸了摸荣王世子的脸:“好儿子,没辜负母亲对你的悉心教导。” 荣王世子皱眉:“可是母亲,小月楼的坟是空的,莫非她真的没死?” 荣王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可能没死,我叫人在她头顶插了一根钉子进去,别说活命,我叫她永世不得超生!”顿了顿,荣王妃收去脸上阴毒的神色,神态矜持又冷漠,“是什么人偷偷把她的尸身运走了,或许就是假扮她的那个姓君的。” 荣王世子脸上露出冷色:“还想刺杀父王,不自量力。”他看向阿依慕,叫来心腹,“把这个女人用水泼醒。” “用不着。”带着外族人奇特口音的大齐官话流利的说道,“被你们恶心醒了。” 趴在地上的阿依慕缓缓的坐起身子,明明满身尘土,不慌不忙的优雅姿态却让人觉得她身下不是地牢脏污潮湿的地面,而是华丽又舒适的大床,她慵懒起身,姿容冷艳妩媚,猫一样高傲挑剔的眼神轻蔑的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子,半点阶下囚的自觉都没有。 荣王妃简直要把指甲给掰断,她几步上前,扬起手狠狠地往阿依慕脸上掴去。 “贱人!” 然而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阿依慕的脸,这妖娆风情的大美人出其不意的抓住荣王妃的手腕,反手一拧,把荣王妃背对着她拉到怀中,反手掐住对方的脖子。 “都别动!” 这可真是谁也想不到的变故。 荣王世子大惊失色:“母亲!你这个贱人!” 阿依慕掐着荣王妃的脖子,缓慢的站起来,和荣王世子以及侍卫们形成对峙的局面,她眼睛微微眯着,显得狭长又危险,听到荣王世子的话她宝石一样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光,赞同的说道:“没错。” 众人愣了,没错什么? 然而他们仔细一想方才荣王世子的话――母亲,你这个贱人。 “……” 阿依慕下手一点都不留情,荣王妃被她掐住脖子根本讲不出话,很快把脸也给涨红了,她狼狈又慌张,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惊惧。 荣王世子一时判断不出母亲眼中的愤怒是针对谁,是责怪自己没用保护不了母亲吗? 他咬着牙,冷声说道:“放开王妃,本世子还可以给你一个全尸!” “我也可以给王妃一个全尸。” 阿依慕说话的语速平稳缓慢,她一向如此,因为说话快了会吐字不清,她官话虽然流畅,可到底比不上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觉得她从容沉着……然而这种情况下只会让荣王世子觉得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荣王世子年纪不大,定力不够,被阿依慕气的脸色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阿依慕:“把路让开。” 卓文静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这叫什么,私闯民宅? 她从墙上跳下,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也不是没干过,上一回还去过屠夫家。” 胡十八压低的声音从墙上传下来:“卓校尉,你倒是让开呀,我没脚落地了。” 卓文静让开地方,等胡十八跳下来,两人按照先前商议的分头找人。 卓文静的武力值让她遇到任何危险情况都不会陷入困境,而胡十八和胡白作为一家人,这次来救阿依慕,胡白给了不少好东西,遇到紧急情况不管是保命还是逃命都足够了。 卓文静不打算靠自己慢慢找,她抓了个小丫鬟,让对方背对着自己贴在墙上,捂着她的嘴压低声音说道:“你别叫,叫来人我就说你跟我是一伙的,不管别人信不信你肯定要被抓起来审问一番。” 小丫鬟:“……” 卓文静:“懂了吗?” 小丫鬟点点头。 卓文静松开手,没让她回头:“王妃和世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小丫鬟点点头,说了个地方,卓文静问她怎么走,小丫鬟给她指了个方向老老实实的说了。 卓文静问清楚路线,警告对方:“刚刚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谁也不说,不管是你家里人还是你好姐妹小情郎……” 小丫鬟弱弱的反驳:“奴婢没有小情郎。” 卓文静笑道:“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小丫鬟:qaq 真的没有啊。 卓文静严肃起来,故意把话往严重的地方讲,吓唬她:“记住我的话,说了会给你惹祸的,还会连累你家人,懂了吗?” 小丫鬟连连点头。 卓文静叮嘱道:“别回头,在心里默数到二十再走,人家问你为什么脸色不好你就说看到一只大老鼠。”等等,“大老鼠”怎么听着像是在说她自己?卓文静嘴角微微抽了下。 小丫鬟:“……” 为什么连“脸色”不好这种事都考虑到了。 她乖乖的点点头,开始在心里数:一、二、三、四……十…… 啊,对了,十后面是几来着? “小翠,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疑惑的问道。 小翠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回过头来:“王、王管事。” 王管事狐疑的看着她。 小翠指着廊下的花丛结结巴巴的说:“刚刚有老鼠。” 王管事大惊:“什么!竟然有老鼠?” 小翠连忙点头,脸色发白,手心里都是汗,生怕被王管事识破她是在说谎。 然而王管事看到她这个反应反而打消了疑虑,只当她是被老鼠给吓的,他没心思安慰这小丫头,烦躁的冲她摆摆手:“下去吧。”自言自语的说,“不行,得找人把老鼠抓到才是。” 小翠看他像是完全忘记自己的存在自顾自的走了,大大的松一口气,感觉手脚都是软的,哆哆嗦嗦的回屋了,路上碰到几个认识的人她都说看到了大老鼠,竟然也没人怀疑。 91.第 91 章 话分两头,卓文静按照小翠指的方向避开侍卫和王府的下人一路过去,忽然听到一个奇特的鸟鸣声,周围的鸟雀仿佛感应到什么,纷纷朝着某个院子聚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阿依慕。” 卓文静跟着鸟雀们赶过去,荣王妃尖叫着躲避扑棱着翅膀飞来啄她的鸟雀,荣王世子气急败坏的大吼着让人去救她,侍卫们手忙脚乱,鉴于男女有别而荣王妃身份尊贵,都不敢碰到她。 阿依慕的手臂在流血,脸色苍白的靠墙而站,一开始神色还有些慌乱,随着应她召唤而来的鸟儿越来越多,她渐渐地镇定下来。 一名侍卫举刀对准阿依慕,正要投掷,一股极大的力量落在刀身上,震的他整个手臂发麻,刀控制不住的飞到了另外一边。 卓文静从这名侍卫身边掠过,一鼓作气夺了所有人的兵器,丢废铁一般堆到一起。 她站在阿依慕身前,正要说话,阿依慕口中的鸣声消失,注视着卓文静的眼睛严肃的说了句:“你来晚了。” 卓文静:“……”说的好像你早知道我会来救你似的。 她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拿着阿依慕受伤的胳膊看了一眼,刀伤,伤口很浅,流的血多了一点,看着吓人其实没大碍。 卓文静放心了,没表情的转过身来,冷声道:“王妃,世子,您二位涉嫌谋杀小月楼、张王氏,绑架并且意图谋害随园食府阿依慕姑娘,罪证确凿,请随本官往京兆府走一趟吧。” 随后赶来藏在暗处的胡十八:“……” 根本就没有“罪证确凿”好吗?还有私闯王府的是你啊卓校尉到底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质问人家主人的?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反客为主先发制人以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别说胡十八,原本要出声质问的荣王世子都是一愣。 他根本就没有自己做的事情是触犯律法的概念,当然也没有自己也会被拉去审问的意识,所以突然听到这个正气凛然的女人义正词严的要他和母亲跟她走,去的还是京兆府,荣王世子有点蒙圈,连原本要说的话都给忘了。 荣王妃的头发被啄乱了,脸上又红又肿,没有一处皮肉不是疼的,她连碰都不敢碰自己的脸,在鸟儿的攻击停止后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结果看荣王世子被这个女人一句话就给说愣了,气的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厉声说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杀了这两个刺客!杀了她们!贱/人!” 胡十八:“……”看吧,人反应过来了。 卓文静挺不可思议的,在侍卫们空手围攻上来还顺嘴吐槽了一句:“王妃就这素质啊,怎么跟泼妇一样,一点都不优雅高贵……身材也像大妈,啧。” 阿依慕配合的说:“对的,外表不好看,内心也是脏的。” 胡十八:“……”你俩够了,没看人王妃都快疯了么。 “都住手!”只听一声厉喝,荣王领头,身后是卓君兰以及一个胡十八没有见过的男子,五官和荣王有点像,但比荣王要更加年轻,胡十八以为是荣王的兄弟,也是哪个王爷,想到潜入王府之前卓文静的确有说过卓君兰会去搬救兵,就没太过在意。(.) 卓文静看到那个人默默地把头扭开。 千万别跪。 好在没有人道破那个男人的身份――皇帝。 荣王大概没想到卓君兰居然把皇帝也请来了,他晾了卓君兰多久,就晾了皇帝多久,皇帝心情是好是坏可想而知。 所有相关的人员齐聚一堂,除了胡十八,胡十八看到卓文静打的手势已经悄悄的撤了。 皇帝坐在上首,卓文静、阿依慕,荣王妃以及荣王世子站在下方,皇帝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面沉如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王世子想说话,被荣王妃抢在前头,这个女人虽然一脸狼狈,可神色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语气冷硬的说道:“回皇上,妾身在教训这勾引妾身丈夫的贱婢,卓校尉忽然带着兵器闯入,若不是侍卫们拼死保护,我们母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站在这里!请皇上明察,为妾身做主!” 这意思是说卓文静是来刺杀他们来着? 卓文静和阿依慕齐齐看向她,动作一致,表情一致,情绪毫无波动,两秒后默不作声的收回目光,一脸没事人的样子。 卓文静忽然觉得不对,瞅了一旁的阿依慕一眼,心说我淡定是因为我有底气不怕荣王妃这漏洞百出的诬告,你这么淡定干啥? 再看皇帝,皇帝正眯着眼睛盯着卓文静看,显然是抓到了她开小差,卓文静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不和他对视,耳朵里听到皇帝一声轻哼。 “卓非,你有什么话要说?” 卓文静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卓非”叫的是自己,假装正在斟酌语句,慢悠悠的为自己辩解道: “下官在巡街,忽然看到王府有异常,并且听到有人尖叫,以为刺客又来刺杀王爷,情急之下才会闯入王府。当时情形十分混乱,下官看到王府侍卫并没有和谁拼杀,反而拿着刀剑围绕着尖叫不止的王妃,甚至准备伤害下官身边这位耳手无寸铁的姑娘,无奈之下只得先把在场所有人的兵器夺走。” “之后下官正待询问王妃,王妃却大叫刺客,让侍卫对下官动手,再往后就是皇上的看到的那一幕了。”卓文静转过头看了眼王妃,表情特诚恳的说,“如果下官是刺客,再来一百个侍卫下官也能在皇上赶来之前杀了王妃和世子,所以下官真的不是来刺杀王妃的,再说了您有什么好值得下官刺杀的……” 卓君兰咳嗽一声。 卓文静立刻闭上了嘴。 王妃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卓文静道:“狡辩!你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卓文静气定神闲:“王妃,下官没有的。” “皇上――” 皇帝拍案怒道:“够了!” “皇上息怒,这恐怕都是误会。”荣王说道,“大概是臣之前的一些行为让王妃误会了,这女子是随园食府的舞姬,臣只是单纯的欣赏她的才艺个,和她并没有什么。至于方才的事情,卓校尉也说了是误会,臣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我有话想说。”阿依慕忽然开口。 皇帝带着怒容的表情在对上阿依慕一双眼睛时微微凝滞了一下,神奇的收敛了怒气,竟然没怪罪阿依慕的自称不对,沉声说道:“你说。” 阿依慕完全没有那种普通老百姓面对权贵时的惶恐或者紧张,她神态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说话也随意的很,指着王妃和世子说道:“我听到他们说,絮姬,小月楼,都是他们害死的。这个世子还说:‘勾/引父王的女人都该死,让母亲不快活的女人都该死。’王妃说:‘好儿子,没辜负母亲对你的悉心教导’……” 她惟妙惟肖的模仿世子和王妃的语气,把他们两个对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一遍。 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荣王看着阿依慕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冷色,等到阿依慕说完,脸色显出几分慌乱的王妃正要辩解,荣王率先不慌不忙的说道: “是臣管家无方,王妃和世子任凭皇上做主处置。” 王妃瞪大眼睛:“王爷!” 世子也满脸不敢相信:“父王,你说什么!只不过是几个贱人,你就要皇上处置我和母亲?!” 卓文静也蒙了,这荣王怎么不按剧本来啊?这时候不应该说什么都得给他媳妇儿儿子开脱么,这么痛快就把人交出去,不是还有后手吧? 荣王神色淡漠,看也不看他们母子,对皇帝说道:“臣无意包庇妻子,只是此事传出去实在有损皇家颜面,再则此事也算是臣的家事,所以恳请皇上在没有外人之后再对王妃和世子进行处置,并且对此事保密处理。” 这不就是变相的私了么,而且私了的结果还只能自家人知道,卓君兰、卓文静,阿依慕都算是外人,他们一走,最后王妃和世子到底有没有受到惩罚谁又知道呢? 原本以王妃和荣王世子的身份,让他们杀人偿命是绝无可能的,可卓文静仍然期待皇帝能给个让人稍稍满意一些的结果,给被荣王妃和荣王世子害死的小月楼等人一个交代,不要荣王妃和荣王世子好过。 她抬起头,安静的看着皇帝。 皇帝皱着眉,似乎听进了荣王的话,对皇室而言荣王妃和荣王世子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光彩,可他不能不顾荣王的想法,过于强硬以及绝对正直的态度对他而言完全没好处。 他看了眼卓君兰,卓君兰同样安静的等着他发话,没有期待,也没有怀疑,目光坦荡而清明。 皇帝又看了眼荣王,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五官眉眼无一不透着凉薄和淡漠,这些年他这位皇叔对待荣王妃的态度从来没变过,哪怕他第一个儿子出生时这个男人脸上也不曾有过半点喜悦之色,皇帝原先还以为他是情绪内敛,后来才知道是天性凉薄。 明知道荣王妃在教唆世子杀害那些妄图接近他或者他接近的女子,却从来不阻止,明知道自己表露出欣赏或“喜爱”的女人会有危险,却从来不提醒对方,不远离,不保护,等人死了反而会替凶手扫尾遮掩,下一次继续接近另外一个女人。 皇帝沉吟片刻,眼神比荣王更加淡漠,不看自己这位皇叔,冷静沉着的说道:“此事的确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卓卿,卓校尉。” “臣在。” “下官在。” “还有这位姑娘。”皇帝看着阿依慕。 阿依慕仰起头看回去。 “今日之事,绝不可以泄露出去分毫。”皇帝冷声道,“至于对荣王妃覃氏和荣王世子尚熔的处置,既然卓卿已经在查,朕自然要给卓卿一个交代。覃氏与尚熔贬为庶民,终生囚禁于荣王府,三年之后王叔可另娶继王妃,继王妃所出之子即新的荣王世子。王叔可有异议?” 荣王:“臣无异议。” 卓文静离开荣王府,荣王妃不甘心的叫声和荣王世子失魂落魄的模样都被远远地抛到了身后,走得远了,卓文静才回头往荣王府看了一眼。 荣王站在大门前正目送着皇帝的车驾远去,哪怕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对他好像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他很自然的就接受了皇帝对荣王妃以及荣王世子的判决。 剥夺他们的身份,却仍然令他们一庶民的身份呆在王府中,一辈子被囚禁,结果好一点,荣王哪怕顾着一点点的情面让他们吃穿不愁,可身份地位上的落差也足以让他们发疯。 刚回到京兆府没多久,卓文静就听到君原道在被押送至大理寺的途中被人劫走了。 那之后方辛夷没有继续刺杀荣王,搜捕一直持续到年关仍然毫无结果,所有人都认为方辛夷和君原道永远的离开了京城,再也抓不到了。 雪夜。 荣王府。 一双柔软白皙的小手轻轻的为荣王揉捏肩膀,荣王抓住了对方一只手,把身后的美人拉到了怀中。 美人嘤咛一声,害羞似的低下头,轻轻的把脸靠在荣王的胸膛上。 荣王捏着她的下巴,手指探入她的口中,按压搅动,美人呼吸急促起来,荣王面上仍然没有半点变化,目光始终落在另外一只手拿着的书册上。 这时候门被敲响,管家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覃氏那边出事了。” 荣王的视线这才从书上移开,停顿了片刻,把怀里的美人推到一边,起身开门:“说。” 尚熔在睡梦中被人斩十根手指和子孙根,覃氏离他不远,听到动静冲过去看情况,被来人砍了发髻,头顶秃了一块,鼻子被削了一半。 等侍卫赶过去时只看到昏死过去的覃氏以及哀嚎打滚的尚熔,地面上用血写了四个字: 天道轮回。 大年初一的晚上,方辛夷最后在荣王府放了一把火,烧秃了荣王半边眉毛,真正的远走高飞去了。 卓文静追到城外,手里拿着一支箭,箭上绑着一片绢帛,映着白雪可以看到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她把这片写在绢帛上的书信藏在怀里,哈出一口热气,转身慢悠悠的打道回府。 92.第 92 章 离京城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谷,名为奇石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奇石谷,顾名思义,是一个有很多奇形怪状石头的地方,这些大大小小的怪石多聚集在谷口,分布密集,而多数石头都比成人还要高大,容易遮挡视线,一进去非常容易迷路。 穿过谷口的乱石群便是幽深的密林,野兽出没,人迹罕至,连最出色的猎户都不会选择到这边来打猎。 天色已暗,冷风阵阵,面前的乱石群被白雪覆盖,骑在马上也无法透过这片石林看到另外一边的情形。 唐非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有些不解的看着身边的卓文静: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卓文静伸手把毛茸茸的围脖帮他向上拉了拉,遮住他红红的脸颊和鼻子,唐非的眼睛因为她这个动作弯起来,清澈如水的眼波里闪烁着细碎温暖的笑意。 卓文静面带笑容: “君原道假扮小月楼时说过他醒来在一个山谷中,谷口有石林迷阵,这句话可能是真的。后来方辛夷火烧王府,我追出城外,只拿到他用箭射来的一封书信,信上说他遇到君原道时,君原道就躺在一辆没有车夫的马车上,他确定马车是从奇石谷的方向离开的,可君原道醒来却坚持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大齐和夷狄边界的神医谷呆着,认为是方辛夷弄错了。” “另外君原道告诉方辛夷,他的脸他的身体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是神医谷的神医所为,神医是个老头,一年到头都戴着面具,京城口音。方辛夷认为这老头从没离开过京城,除了君原道之外假英王妃也是这老头造就的。方辛夷听说过沈风的案子,觉得沈风和这老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藏头露尾,用的都是‘邪术’,不知道图谋什么,叫我小心。所以前阵子我特意来奇石谷查看一番,发现谷内一个湖泊边上有一座房屋,还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不过东西收拾的很干净,对方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提早一步撤了……不过没关系,狐狸尾巴已经露了出来,查到他是早晚的事情。” 唐非仍然茫然的看着她,还是没说为什么来这里啊。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卓文静笑盈盈的说道:“我上次来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为了弥补重阳没能痛快玩一场的遗憾,也为了带你出来散散心。”卓文静故作淡然的说,“只有我们两个,不开心吗?” 唐非低下头,脸藏在围脖里,垂下长长的睫毛,轻轻地点了点头。 卓文静眼尖的看到他手忽然攥紧披风的动作,最重要的是,他露出的一点耳尖明显又红了几个色度。 现在的唐非就连害羞起来也带着几分可以称之为娇羞的安静内敛,哪里还有从前那种用腼腆和害羞打掩护的孩子气的雀跃和调皮劲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卓文静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复杂感受。 真是一言难尽。 她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说:“走吧,我们进去,我知道路怎么走。” 二人策马走进乱石林内,穿过乱石林,在幽暗的森林里走了半个多时辰,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个明镜一般的湖泊出现在二人面前。 让唐非惊奇的是这湖泊非但没结冰,湖面上还冒着水蒸气似的白雾,衬着湖泊周围的一圈白雪,好似人间仙境一般梦幻缥缈。 湖边有一座房屋,卓文静带着唐非把马匹关在其中一间空屋子里,在另外两个房间提了两个大篮子出来,唐非纳闷儿又好奇的看着,卓文静却什么都不解释,只是神秘的冲他笑。 “走吧,好地方不在这里。” 唐非只能跟着她继续走。 这一次没有马匹代步,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直走的唐非全身发热,又临近饭点,唐非的肚子也开始叫起来。 卓文静看他越走越慢,似是体力不支,有些奇怪,没吃饭所以体能变差了吗? 她在唐非身前屈膝半蹲着:“来,背你。” 唐非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乐了,随即他又收敛了笑容,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她身边,从侧面拥着她的肩膀,温柔的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 卓文静急忙板着脸严肃的说:“喂,干嘛,快点上来背你走。” 唐非不理会,抱了她很久,然后才松开,提着最大的一只篮子转过身子继续朝前走。 卓文静莫名其妙对着他背影说:“你青春期还没过吗?还是生理期到了?” 唐非:-_-# 敢不敢把气氛破坏的更彻底一点? 卓文静突发奇想:“小非你等等,这只篮子你也拎着。”她一把将篮子塞给唐非,唐非下意识的接住,就看到卓文静贴身过来,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一只手从他背后绕过去,然后弯腰。 唐非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他预感成真。 他被卓文静打横抱了起来——标准的公主抱姿势。 唐非内心是崩溃的。 卓文静笑哈哈的说:“反正没人看到,再说又不是没抱过,别害羞啦非非爱你呦~” 唐非没表情的把脸转开不看她,内心已是泪流满面,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真正的男子汉啊混蛋! 他脑子里闪过同僚说过的一个词: 夫纲不振。 他不要振什么夫纲,他就像成为肌肉发达的男子汉抱静静不是老被静静抱啊。 唐非:qaq 我都长大了好么…… 唐非保持着这种生无可恋的表情被卓文静一路抱着走到了目的地。 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下,竟然有一眼冒着热气的温泉。 卓文静指着伸出地面的宽大树根,满脸正直的说:“你看,这是天然屏风,你在这边,我在那边,我相信你的人品。” 唐非虽然眼神透着鄙视,不过那完全是虚张声势,和卓文静一样,俩人心都虚着呢。 唐非不明白卓文静忽然拉着他那个啥,卓文静是有些事情想压一压再告诉唐非,免得提前说破没惊……惊喜。 应该是惊喜吧? 卓文静偷瞄了眼唐小非,不确定的想。 她把篮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居然有小火炉,还有酒壶,以及腊肉、花生米等等这些下酒菜,主食是包子,包子竟然还是软的,唐非确定今天卓文静肯定往这里跑了不止一趟。 他第一次在这种露天的环境下喝酒吃菜,感觉还蛮新奇的,和卓文静一起准备东西,把火升起来,那些让人不好意思的杂念不知不觉得被遗忘。 卓文静兴致勃勃的说:“包子冷了,不过可以放在火上烤一烤,我本来想带锅铲来的,只是炉子太小火力不够,下次再说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唐非连连点头,对卓文静的“下次”亦是十分期待。 两人先温了酒暖身子,几杯酒下肚二人之间的氛围越发的亲密温馨,一边把包子放在炉子上烤,一边说起两个人小时候的事情,多半是卓文静在讲,唐非在听。 很多事情唐非没印象了,可卓文静还记得清清楚楚。 唐非感觉很稀奇,他七八岁的时候卓文静才六七岁的样子,为什么连他用尿和黄泥丢夫子裤裆里的事情也知道?他都不记得事情的经过了,只知道当时做的时候应该没人发现的。 他在私塾读书,前后一共还过三个夫子,被他用黄泥丢在裤裆里的是第二个夫子,唐非很讨厌他,不光是因为这夫子背地里骂过他是小野种,还因为这夫子极喜欢重罚孩子,曾用戒尺差点打瞎了他一个小伙伴的眼睛。 长大了唐非才明白那个夫子为什么在对小伙伴下手教训时那么没分寸,因为他那个小伙伴有撞破夫子和一个有夫之妇的好事,当时探望小伙伴时对方有当神秘好玩的事情偷偷的和唐非讲过,可那时候两个人都是屁都不懂的小孩子,哪里明白夫子和一个已嫁人的女人混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夫子后来灰溜溜的离开,出了黄泥巴掉进裤裆这种说不清楚的原因,应该还有和人偷情的缘故。 卓文静喝酒很难醉,然而在这样的气氛和环境的烘托下却有种微醺的错觉,她懒洋洋的靠在树上,端着酒杯,微眯着眼睛说道:“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你那位和人偷情的夫子一出城就被他姘头的丈夫套在麻袋里海扁了一通,断了一条腿,回老家去了。哎,你知道什么是姘头吗?” 卓文静忽然凑过去,笑嘻嘻的问。 唐非正经脸:这绝对是在调戏他。 他假装老道的点点头:当然知道!和人偷情的就叫姘头。 解释完他自己也觉得别扭,摸了摸脸,假装去看包子烤的怎么样了。 卓文静歪着头再次凑到他脸前,笑的意味深长:“你还知道什么是偷情啊,背地里是不是有在看小黄书呀?” 唐非有些恼羞成怒的瞪着她,往她嘴里塞了个包子。 卓文静连忙用手接住:“喂,烫啊!” 唐非想也没想“呼”的用力吹了一口,卓文静让他给逗乐了:“抱抱亲亲才有用嘛。” 唐非不理她了。 两人和谐的喝喝酒聊聊天,又泡了温泉,待到黄昏才带着一身的惬意和放松,暖融融的回家了。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人也进去,在湖边的房子里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空着手离开。这人偷偷摸摸的去了一个地方,敲开一扇门,闪身进去,看到房间里的人后用生硬古怪的腔调低声说道: “她果然去了乱石谷,虽然我们什么都没留下,可难保不被她发现什么,提前行动吧。” 屋子里的人默不作声。 这人有些恼火:“你在大齐呆久了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别忘了你的身份,不要背弃你的国家!” 那人长叹一声:“我知道该怎么做,你走吧,别让师弟看到了。” 对方冷哼一声,和来时一样悄悄的走了。 93.第 93 章 唐非回到府中的时候,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他正想找个人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从远处的花厅传来一阵陌生女人惊悚的大笑声,在笑声中,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朝唐非跑来,道:“小唐大人,大人和夫人在见客,请您过去。” 小厮是在唐非做了官之后才来的,所以一直叫他小唐大人。 唐非点点头,带着满心的好奇和纳闷儿走到花厅,看到了那位让卓君兰和文弗同时出面接待的客人。 一个擦脂抹粉的胖妇人。 唐非觉得她有点眼熟,不过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卓君兰和文弗虽然在笑,可夫妻俩的笑容都有些古怪,就连那胖妇人也有点说不清的别扭和尴尬。 一看到唐非进来,三人同时转头瞧着他,胖妇人更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连忙站起来笑容满面的挥着手帕走过来,道:“哟,这位就是小唐大人吧,果然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唐非被扑面而来的脂粉气呛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有些惊恐的看着胖妇人扭着腰越走越近的庞大身躯,幸好对方并没有如唐非担心的那样扑到他身上之类的,而是在他身前站住,帕子一甩,遮住嘴咯咯笑: “小唐大人肯定不认得我,我姓王,是这一代的官媒,我呀,有天大的好事要说给小唐大人听呢!” 唐非就听她一个人在哪儿热情洋溢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先把他夸了一通,又说什么年少有为前途大好,但凡男子到了这个年纪也是时候成家,说这世道男子娶妻多不容易,娶个贤惠美貌又温柔的娘子更是难上加难……接着话锋一转,说她这儿有个上好的人选,把那姑娘的品貌好好的夸上了一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简直把她嘴里的姑娘夸的堪比九天的神女。 “虽然年纪大了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王婆子咳嗽一声,笑道,“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小唐大人满十五了吧?满了十五就是十六,按南方的算法就是虚岁十七……” 唐非:“……”这算法怎么就那么耳熟呢? “那姑娘二十,这么算只比小唐大人年长三岁,年长些更会疼人啊,何况这姑娘还被当今圣上亲口夸赞过呢!你道她是谁……” 王婆子一开始侃侃而谈,舌灿莲花,这时候脸上却渐渐露出唐非初见她时那种微妙的别扭和古怪,只见她一拍大腿,大声道: “正是那兵马司昭武校尉,圣上亲封的京都巡夜人,卓非卓校尉是也!” 唐非:+_+ ……谁? 王婆子干笑:“也是卓大人的侄女,呵呵,小唐大人也是认得的吧?” 难怪进门的时候三个人之间的气氛那么奇怪。 唐非整个人都蒙圈了,连忙看向卓君兰和文弗,卓君兰的脸有些黑,文弗不停的喝茶,脸上看不出什么,目光偶然间和唐非对上也透着“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茫然和无奈。 好不容易把媒人送走,唐非单独面对两位长辈,手足无措,脸上发烫,不敢抬头。 他真没想到卓文静竟然跑到自己前头,先找了媒人……提亲。 他攒的老婆本都给了韩夫人和韩雅,最近才开始攒的钱才那么一点,他现在一无所有,怎么娶卓文静? 静静她到底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卓文静回来面对或气闷或茫然或无措的三个人,态度很平和淡定,“媒人不是说了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非的年龄正合适,既然双方都有意,趁早定下来有什么?”她抬起眼分别看了眼文弗和卓君兰,笑着对一脸不爽快的卓君兰说道,“再说了,爹亲,这个问题不是早就讨论过了么?您那时候可没意见啊。” 卓君兰噎了一下,想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有点无话可说。 文弗:“爹亲是什么?” 卓文静认真:“有娘亲当然也有爹亲。” 文弗假装喝茶掩饰唇边的笑意,卓君兰有点不自在的换了个坐姿,严肃的扫了眼卓文静和唐非,哼了一声,道:“虽然我先前答应过,可这么大的事总得跟我们说一声吧?” 卓文静干脆的认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去找媒婆来说亲,请爹亲娘亲原谅我这一回。” 卓君兰没好气道:“先斩后奏有什么用!” 卓文静无奈了:“那您说怎么办呀,亲都提了,虽然是一家人这个步骤不能省的呀,难道等媒人明天上门的时候您告诉她‘麻烦王大婶您回去告诉卓校尉一声,我们家唐非不嫁她’,嗯,是‘娶’,口误。” 唐非连忙举手表示有话说。 三个人全都看着他。 唐非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鼓起勇气:我娶!给我十天……三天的时间,我一定让你们满意!不会让静静受委屈的! 卓文静眼里都是笑意,温柔的望着他。 唐非心跳很快,心口滚烫的热血涌向全身,不光身子暖洋洋的,眼睛也有一股热意上涌,他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这一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和卓文静在一起!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钱没攒够也没关系,他不想等了,也不想让卓文静继续等他。 他竖着三根手指,眼神固执的看着卓君兰,脸上坚定的神色显露出他的不动摇的决心。 文弗轻轻咳嗽一声。 卓君兰长叹一声:“罢了罢了,答应你了。” 唐非喜不自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续磕了三个响头,跳起来欢欢喜喜的转身跑了。 卓文静被他吓了一条,随后看到他激动的远去的背影又忍不住笑起来。 这就定下来了? 她完全不觉得恐慌或者紧张,只有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喜悦和安心。 唐非做什么去了? 他找胡白借钱了。 胡白最近的日子过的不要太滋润。上次阿依慕被荣王妃和荣王世子绑架,若不是胡白即时发现求助卓文静,她就危险了。 虽然救阿依慕的是卓文静,但胡白的这个情阿依慕承了,对于胡白再来随园食府找她也不像从前那样理都不理,哪怕阿依慕仍然没有和他有太多的交流,还是把胡白高兴的不得了。 看唐非比划半天,着急了就在纸上写,胡白连蒙带猜总算搞明白了唐非的意思。 胡白惊呆了,唐非居然比他还要更要成亲?!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他一直以为唐非会和那个谁(13岁的卓文静)在一起来着,结果却在那个谁生病期间和她堂姐在一起了。 胡白仔细一想,感觉有点狗血。 不过他接触过那个卓校尉,不讨厌就是了,唐非喜欢就好。 胡白很痛快的借了钱,反正他以后和唐非合作的地方多着,唐非机关术那么厉害,随随便便做几件东西钱就赚回来了,不怕唐非还不了他钱。 再说以他和唐非的关系,就是白送唐非它都乐意。 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胡白还召集门人发动各种可利用的资源帮助唐非置办聘礼以及……家业。 没错,就是家业。 唐非最终还是买了一座宅子。 94.第 94 章 唐非虽然不通人情世故,却也知道不能让卓文静坐着轿子从京兆府出去转一圈又回到京兆府里,会给人笑话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和胡白在这边开开心心的准备聘礼置办东西,动静不小,有心人自然会注意到,等明白他们是在做什么,有的人就坐不住了。 于是唐非承诺的“三天”中的第三天,当他从外面回到家中,看到十分眼熟的一幕。 卓君兰和文弗在客厅里坐着,还是和王婆子上门那天一模一样的位置,表情也都透着说不出的微妙,而原先王婆子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唐非并不陌生的人。 秦琅华。 有意思的是,秦琅华脸上的表情也和当日的王媒婆有点相似,带着一种意料之外的窘迫和不自在,笑的有些勉强,只好用喝茶来掩饰这种情绪。 客厅内凝滞的气氛因为唐非的到来被打破了。 秦琅华一看到唐非连忙站起来,口中道:“贤弟。” 从青云阁回来,秦琅华让人送了几本和机关术相关的书给唐非,平时唐非到衙门里去也总能碰到秦琅华,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也不知道秦琅华是什么时候改口叫他贤弟的,唐非某天突然意识到,奇怪了一下,倒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他对秦琅华的感觉也挺亲切的。 他对秦琅华露出一个笑容。 秦琅华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自然起来。他似乎有话讲,说之前还往卓君兰和文弗的方向看了一眼。 卓君兰接到他投过来的视线,也收敛了复杂又感慨的表情,会意的对唐非说道:“小非,秦世孙有话对你说,你带他到你房间里坐一坐,说完了想找我到了书房来便是。” 唐非点点头,带着一肚子的疑惑领秦琅华离开。 他这几天没收拾房间,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不好带秦琅华过去,搁外面说话又太冷了,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眉开眼笑,带着秦琅华去了一个他觉得是个好去处的地方。 秦琅华一路上只顾着考虑怎么组织语言怎么开口,并没有注意脚下的路通往什么地方,待他随着唐非停下脚步,无意中抬起头来一看,有点傻眼。 呃,厨房? 可不是厨房么,一推开门空气里就飘来一阵让人难以抗拒的香味,炉灶中的火苗因为从门口吹进来的风呼啦啦跳动的更加厉害,不明拿着根棍子在炉灶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被窜起的火苗吓了一跳,连忙转头说道:“关门关门!风太大!咦,小非哥,秦世孙,你们怎么来啦?” 唐非露出个笑容:取暖。[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他请秦琅华进去,秦琅华还是头一次离厨房这么近过,看到厨房里除了不明之外没有一个大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唐非一块进去了。 不明连忙给他们让开位置。 唐非关好门,从角落里拎了两个绑着棉垫的小木墩放在炉火旁边,示意秦琅华做。 秦琅华觉得挺有趣的,理了理衣服,颇为憋屈的缩着两条腿坐下,不过他自己并不觉得难受就是了。 唐非也差不多,他大咧咧的岔开两条腿好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秦琅华看了眼,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两条腿分开,果然不那么憋屈了。 唐非打手势问他:秦四哥,你想说什么? 秦琅华看了下睁大眼睛光明正大聚精会神的准备他们两个谈话的不明,头上滑下一排黑线,他想了想,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到了最后总归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因此就算给不明听到也没什么。 他望着唐非,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我有一个弟弟,一岁的时候在琼州走丢了,半年之前,我遇到了一个可能是我弟弟的少年,于是我立刻叫人调查。前些时日我派去琼州查证的人终于回来,带来一个好消息。”秦琅华极力保持平静,注视着唐非的眼睛,“我没弄错,那个少年的确是我的亲弟弟。我的弟弟就是你,唐非,你不姓唐,姓秦。” 唐非愣住,下意识的摇头否认,怎么可能,一定弄错了,他是他爹娘的亲生儿子啊,怎么可能是领养的。 “你听我说,或许你很难接受,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反反复复查证的。”秦琅华认真的说道,“你父亲不是京城人士,而是从琼州搬过来的对吧?” 唐非迟疑的点点头,他们一家的确是从外地搬到京城里来的,可从哪里搬过来他爹从没跟他提起过。 “我在琼州找到了你父亲留在琼州的亲戚,你父亲捡到你的地方正是我弟弟走丢的地方,你父亲以为他捡回家的是个女孩子,后来才发现是个男孩儿,他之所以会弄错因为那天你完全是女孩子的衣着打扮。你父亲有钱从琼州搬来京城,也是当了你戴在身上的项圈和金锁的缘故,项圈和金锁上刻有你的名字,票据上也是你父亲的名字,东西我想办法找了回来,给奶奶看过,不会有错的。唐非,你是我亲弟弟。” 不明一脸懵逼。 一开始唐非是挺难接受的,等秦琅华拿出一个一个的证据给他看,又给他时间去消化,唐非也分别找卓君兰和卓文静谈过,他才认可了秦琅华的说法。 秦国公府把这件事上报朝廷后,唐非正式认祖归宗。 对于唐非要和卓文静接亲这件事,秦家人倒没有觉得哪里不好,如果卓文静是那种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秦家反而才会担心,至于年龄问题,秦老夫人的想法和媒人一样:大点的会疼人。 反正从她见到唐非开始就一直认为这孩子是个需要人疼的,配卓文静正好。 听说唐非下聘的银子都是借人家的,秦老夫人大手一挥,从账上支了银钱还给胡白,另外还帮唐非添了聘礼,着人抬着大大方方的送到了京兆府。 这下子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刚刚和国公府相认的那位小公子,也就是工部年纪最小的那位小唐大人和大齐唯一的女官兵马司昭武校尉之间的婚事了。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热议这件事。 本来就瞒不住的事情,两家没有刻意避人耳目,卓文静所处的位置注定了落在她身上的关注不会少,而唐非刚刚认祖归宗关注他的人更多,两个都是有话题度的人,凑到一块被人热议是预料之中的。 卓文静处世淡然,不为外界议论所动,唐非虽然涉世不深,可他天性乐观心胸开阔,向来有自己的主张,也不容易被旁人的想法左右,性格里自有他坚如磐石一般固执的一面,因此听到什么好话坏话也都没放在心上。反正别人只是动动嘴巴,不痛不痒的,他有了亲人,而且很快就可以和卓文静正大光明永远的在一起,亲近的朋友都真心祝福他,自家人谁也没说让人不痛快的话,他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怎么会去为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气愤伤心。 唐非这边有胡白和秦家帮忙,聘礼那是极其丰厚,卓君兰自然也要给卓文静相称的嫁妆才更有底气,然而他实在没多少家业,只能一狠心把他这些年珍藏的古玩字画绝版典籍卖了,卖主是随园食府的丁大老板,看在自家夫人和文弗交好的份上给了个好价钱。 不过更让卓君兰意外的是皇帝竟然给卓文静添了嫁妆,不管皇帝添置的东西本身价值如何,光是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就够让人对卓文静艳羡的。 这下子那些说话不好听的刻薄人也都闭了嘴,皇帝都认可的婚事,谁再说三道四的那不是跟皇帝对着干么? 等到婚礼当天,东海芙蓉城城主和“城主夫人”特意给“卓校尉”送来贺礼的时候,宾客们的脸色那才叫精彩。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皇帝的赏赐和关注固然让人艳羡,却不算什么稀罕事。可芙蓉城不一样啊,人们只听说过芙蓉城,可谁也没去过,只是在各种各样的传言中对世外仙境一样芙蓉城充满了向往和各种美好的幻想,冷不丁听到以芙蓉城城主以及城主夫人的名义送来的贺礼,人们第一个反应是震惊,第二个念头是不相信。 可亲自送来贺礼的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谁知道四海镖局的来历,也就是说,这些贺礼真的是芙蓉城主和城主夫人特意给卓文静送过来的。 不管人们如何震惊,如何兴奋,如何好奇,都阻止不了婚礼顺利的进行下去,即便有些小插曲也都被卓秦两府维护秩序的亲兵好手等给解决了,更何况唐非这边有拜托胡白,卓文静这边则事先跟下属交代过,这么多人在暗地里“虎视眈眈”的看着,宾客中某些想动歪心思的哪里还敢造次,整场婚礼倒是顺顺当当的完成,连最后闹洞房的环节也没有不长眼的敢来捣乱,只有相熟的亲朋好友特意过来看稀罕……毕竟大家挺好奇卓文静打扮成新娘子是个什么模样,那种新娘子含羞带怯的坐在床上等着新郎来揭盖头的画面安在卓文静身上,想想就让他们鸡皮疙瘩冒出来。 幸好胡白够意思,想办法阻拦一番,等这些人赶到的时候卓文静的盖头早就揭了。 唐非傻兮兮的笑得停不下来,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坐在床沿上听卓文静说话。 而卓文静面上带着笑容,穿着美轮美奂的华丽嫁衣,妆容精致,或许是因为这身繁复漂亮的嫁衣的缘故,卓文静的姿态比平时优雅许多,依然落落大方,颇为从容自在,神色欢愉目光柔和的对唐非说些什么。 听到门开的声音,卓文静转过头来,她脸上仍然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显得很放松,黑曜石一般的熠熠生辉的眸子释放出柔和温暖的笑意。 卓文静天生丽质,容貌俊美,即使素面朝天五官也精致而美好,可她一向是极简的穿衣风格和打扮,性格随和不拘小节,相处时间长了反而会忽视她容貌上的优点。 可这一次,她的样子让所有人都觉得惊艳,怔然无言。 先走进去的已经失去了言语,后面没进来的还在问“怎么了”,走进来才知道前面那些人为什么沉默。 卓文静缓缓的站起来,她好像完全没有一个新娘子的自觉,害羞啊,不好意思啊这些情绪在她脸上根本没有,她微微眯了下眼睛,视线挨个从来人脸上扫过,都是熟人,于是她意味深长的问:“闹洞房啊?” 尾音上扬,声音温和,态度友善,却令闻者菊花一紧,顿感不详。 卓文静大袖下指关节清脆作响,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脸色大变,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可怕的战斗力。 “不不不不,不是不是,你们继续,我们就是来看看,来看看。”众人强颜欢笑,前面的拼命往后退,退出房间门一关,互相看了看,讪讪的笑一笑,这个说回去喝酒,那个说好好好,不醉不归,一会儿新房外的人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唐非倒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被床上的花生桂圆莲子硌的一下子跳起来,苦哈哈的表情在对上卓文静含笑的目光后又变成了不好意思的傻笑。 95.第 95 章 卓文静:“傻样。[]” 唐非:(*^3^*) 卓文静努力绷着脸:“快点到前面陪客人去吧。” 唐非立刻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一脸不情愿,小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卓文静,意思很明显:不想去……哼唧。 卓文静双手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瞧着他:“那你想怎样啊?要我哄你吗?” 唐非坐在床上仰着脸羞涩的笑,眼神像只要使坏的小萌猫,忽然跳起来一把扑住卓文静,搂着她满脸幸福的在她肩膀上蹭,蹭的双夹通红粉面含春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卓文静推开他的脸,憋着笑:“喂,够了。” 唐非的心情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概就是“高兴到爆”,不管卓文静怎么嫌弃他,一点都没平时的害羞腼腆内敛没脸没皮的强行腻歪了好半天,才带着一脸傻笑走出新房。 唐非喝酒一杯就醉,所以他酒杯里的酒水全都被换成了糖水,不是相熟的人也不敢为难他,倒是让他顺顺利利的撑到宾客们离开的时辰。 这下子他终于没有任何顾虑,脚步轻快的往房间里走。 有人在他身后连声喊:“秦公子,秦公子!” 直到衣袖被轻轻地拽了一下他才意识到“秦公子”叫的是自己。 来者是个陌生的年轻人,脸很生,看打扮应该是哪位宾客带来的仆人,对方自报家门,说了个唐非没印象的名字,然后举着一个香包问唐非:“秦公子,这是您落下的香包吗?” 他拿香包的动作过猛,香包一下子甩到唐非嘴上,唐非感觉到有粉末状的东西被自己鼻子吸了进去,嘴巴里也进了一些,味道怪怪的,他连忙“呸呸”的吐了两口,还是觉得口腔里有股奇怪的味道。[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唐非有点生气的瞪着他,想问这个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人为什么会从前院跑到这里来,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可他又不能说话,打手语对方也看不懂,只好忍着,不高兴的摆摆手,指着来路示意他离开。 对方被唐非推了两次才把香包从唐非脸前收回去,赔笑道:“您瞧小的笨手笨脚的……好好好,小的这就走。”他点头哈腰,转过身急急忙忙的跑了,路上碰到寇平等人甚至还停下来笑着打招呼,这个爷那个爷的叫着,却在遇到孟穆清时一声不吭低着头飞快的走过去。 孟穆清多喝了几杯酒,府中收拾残局的下人来来往往,从他旁边经过的那人穿着和京兆府下人相近的衣服,天黑,光凭灯笼的光照根本分辨不出,所以虽然孟穆清有一瞬间觉得对方眼熟,也只当是京兆府的,更何况对方没有任何异常的行为,自然无法引起孟穆清的注意。 就这样,这名自称是今天参加婚宴的某位宾客仆人的男人混在最后一批客人中顺利的离开。 唐非口腔里的异味很快就消失了,可他还是用清水漱了几次口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唐非告诉自己,不能被这个小插曲影响心情。 他稍作调整,把这件不愉快的小事抛到脑后,卓文静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唐非脸上仍然是那副傻兮兮的高兴笑容。 虽说唐非自己没喝酒,可身上还是在沾了许多酒气。 卓文静在得知酒宴结束宾客陆续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唐非一回来就被卓文静扒光丢进了澡盆里。 唐非挺遗憾的发现卓文静脸上的妆容已经卸干净,钗环佩饰也都摘了,唯一叫他欣慰的只有卓文静依然穿的整整齐齐的嫁衣。 他被丢进水里的时候甚至顾不得不好意,打着手势认真的告诉卓文静:衣服先别脱啊! 卓文静:== 她有点好奇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管怎么说,唐非年纪还小,卓文静没打算碰他。 嗯,这句话说出来有点奇怪,性别似乎弄反了。 这都不是重点。 卓文静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等唐非提出不纯洁但正当的要求时给他上一堂严肃的生理卫生课。 唐非泡了个澡,脸蛋红扑扑的站在卓文静面前,忸怩了半晌,询问的看着卓文静:我来帮你脱衣服? 卓文静:“……” 不好意思根本没办法抗拒啊! 她果断道:“嗯。”然后一脸严肃的张开手臂,十分正经的眼神示意唐非可以行动了。 唐非雀跃的走过来,把卓文静张开的手臂放下去,示意她站着别动,表情严肃的盯着她的腰,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抓住她腰带的一头,郑重的解开。 整套嫁衣几乎全靠腰带固定,老实说,卓文静穿了一整天只有在被送到新房坐下时才真正松了口气,看来她系的还是够结实的。 腰带和腰封一旦被解下,唐非双手轻轻一拨,卓文静身上的嫁衣便宛如花瓣盛开一般从她身上层层落下,最后只剩下里面单薄的白色里衣和衬裙。 唐非绷不住了,笑嘻嘻的抬起头:好玩吧? 卓文静:“……”感情你不让我自己脱就是了为了好玩? 卓文静没好气道:“闹什么,睡了。” 唐非一点都被她打击到,卓文静话音还没落下,他蹭的窜上床,躲在被窝里看着卓文静,还把身边的位置让开,在红彤彤的床帐内也分辨不出他的脸是不是红的,只有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耀眼。 卓文静露出笑容,慢吞吞的掀开被子坐进去,把床帐放了下来。 卓文静:“放心睡吧,明天可以睡懒觉的。” 唐非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解过“洞房”的真正含义,卓文静说睡他就乖乖的躺了下来,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腹部,过了一会儿转头看卓文静,卓文静感觉到他的视线,也把脸转到这边来。 唐非磨磨蹭蹭的挪过来一点,感觉到卓文静身上的温度,心跳的速度忽然砰砰砰的越来越快,不过片刻整个人几乎都要软成了一滩水,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卓文静严肃道:“我听到了,你心跳好快。” 唐非默默地用被子蒙着脸,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卓文静,好像在说“你讨厌别欺负我啦”……卓文静被自己脑补中唐非娇滴滴的样子刺激的一阵恶寒,伸手扯下他脸上的被子,翻过身抱着他:“困吗?” 唐非也伸手抱着她,略一犹豫,抬起一只腿压在她身上,摇摇头表示不困。 卓文静:“……” 这睡姿有得磨合了。 她在心里叹口气,颇为无奈,这不就是个大孩子吗? 唐非闭着眼睛:好舒服。 卓文静:老娘不舒服啊,把你的腿拿下去。 然而到底没舍得,最后仍然由着唐非把她当抱枕了。 趴在卓文静怀里快要睡着的时候,唐非忽然就明白了人们为什么会说“夫妻一体”,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他也好,卓文静也好,再也不是单独的个体,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比父母和子女更加亲密,不分彼此。 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幸福,唐非放松的沉入了这辈子最深沉、最长久的睡梦。 他没有醒来。 96.第 96 章 卓文静第三次去看唐非,唐非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呼吸轻缓,对外界毫无反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原先卓文静以为唐非只是睡的死,可现在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晃了晃唐非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小非,小非?起床了。” 唐非的头因为他的动作歪到了一边,眼皮下的眼球甚至都没动一下。 以卓文静用上的力道就算睡得再沉也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卓文静加大力道,提高声音喊:“唐非!唐非!”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穿上衣服连头发也来不及梳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外。 府中的下人被她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卓文静顺手抓住一人快速的说道:“找孟先生过来,马上!” “是、是!” 等孟穆清和其他人闻讯赶来时卓文静已经穿戴整齐,她坐在床边,神色沉静的盯着床上的唐非,只有抬起头说话时才能从她眼神里观察到勉励压下去的焦躁和忧虑。 “早上醒来他就这样了,怎么叫都不醒,昨晚他睡着之前还是好好的。我看过,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卓文静把位置给孟穆清让开,三言两语描述清楚唐非的状况,然后便安静下来看着孟穆清给唐非诊断。 原本孟穆清进来的时候还有些迟疑,毕竟第二天一早就到人新婚夫妻的卧房不太合适,他是考虑到某些已经成家的人才懂的尴尬,等在床边坐下,掀开被子从里面拿出唐非的手腕时,孟穆清就知道昨晚他们两个什么也没发生过,真的是纯盖棉被睡觉……否则一定会有味道。 孟穆清没多想,专心的给唐非诊脉。 原以为很快就会有结果,可孟穆清这次诊脉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大家虽然着急,谁也不敢打扰他,只能耐心的等着。 孟穆清掀开唐非的眼皮,又查看他的口腔,问了唐非昨晚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寇平他们几个一直看着唐非,记得比较清楚,一一回答了。 卓文静察言观色,觉得孟穆清脸色不对,心往下沉了沉:“孟先生,唐非到底怎么样?” 孟穆清眉头蹙起:“他中毒了。” 寇平说:“难道是千日醉?!” 卓文静:“他什么时候中得毒?” “不会很久,就是昨晚。”孟穆清道,“这毒我没见过,不是千日醉,和千日醉很像,我可试着去解,就怕唐非等不了。” 寇平脸色阴沉:“他昨晚吃的东西和我们一样,糖水是我亲自为他准备的,中途绝对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怎么中毒?” 卓君兰:“除非不是在席间中的毒,昨晚宾客众多,有人混在人群接近小非很容易,小非有几次落单,那个时候也容易下手。.现在不是考虑小非怎么中毒谁要害他的时候,救人要紧,孟先生,你说怕小非等不了是什么意思?” 孟穆清神色严肃:“他的脉象正在减弱,我怕这样下去他连两个时辰都撑不了。” 众人大惊失色,怎么会如此严重? “孟先生,请让一下。”一直没说话的卓文静上前把唐非连被子带人一起抱起来。 卓君兰慌忙道:“你做什么?” 卓文静一边大步走,一边解释:“找邓老先生。” 孟穆清也想到了:“对,师父他老人家或许有办法!” 他还有一句没有说,如果连邓九如也解不了唐非的毒,那就真的没希望了。 卓文静带着唐非快马加鞭往药庐赶,一到地方来不及从马上下来就大声喊:“邓老!邓老!” 邓九如闻声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疑惑的看着卓文静,卓文静抱着唐非下马:“邓老,他中毒了,孟穆清让我来的,他解不了。” 邓九如看着裹在被子里的唐非,皱眉道:“进来吧。” 这就是救的意思。 卓文静连忙把人抱进去放在床上,邓九如的手指放在唐非的手腕上,片刻后他用针刺破唐非的手指,把血滴在清水里,然后又取了一只瓷瓶往滴了血的清水里到了一些,搅拌均匀,清水竟然变成了黑色。 邓九如皱着眉:“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毒,可以试着一解,但我这里还缺了几味药……” “是什么?我去买。” 邓九如说了几味药的名字,不常见,也不难找,只是他特意要求:“要新鲜的。” 卓文静以前经常采药卖给邓九如,这几味药材她都认得,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得到,于是道:“我进山采。” “还有一样药引。”邓九如道,“要他至亲的血。” 至亲的血? 卓文静想了下,邓九如是没有血型观念的,这么说的意思应该是要相同血型的血,她的血很特殊,无论邓九如想拿来做什么都可以给唐非用。 她当机立断:“我的就行,要多少?” 邓九如皱眉:“胡闹什么,一定要他至亲的血才行,没有血缘关系的用了会出人命的。” 卓文静语气坚决:“您的意思我懂,尽管放心的用吧,可以的,况且找他血脉至亲过来也来不及了。” 邓九如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迟疑了一下:“我怕你受不住,要两大碗才够。” 一大碗保守估计也有五百毫升,两大碗血就是一千毫升,这搁普通人身上还真受不住,一不小心就要闹出人命,卓文静倒是可以,只是她放了血之后还要去山里给唐非采药,可能会很勉强。 然而她没有任何犹豫,拿着刀直接在胳膊上划了一道极深极长的口子,接了满满两大碗的血。 她面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够了吗?” 邓九如面露不忍:“你都不问我要这么多的血怎么救他?你可能会死。” 卓文静摇头:“我不会死,您是神医,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听您的,不管您怎么用,这血用在他身上都不会有坏处。”她简单迅速的给自己包扎好伤口,背着药篓拿上药锄,神色平淡,“最多三刻钟我就能回来。” 还没等邓九如说什么,卓文静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转眼就不见踪影。 邓九如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两大碗血,神色复杂。 他让卓文静放血当然不是要给唐非用,主要目的是为了削弱卓文静的实力,原本以为卓文静很难上当,谁知她没有犹豫就这么做了,整个计划都无比的顺利,谁也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邓九如本想把血倒了,然而想到卓文静临走前那句血用在唐非身上不会有坏处,略一迟疑,转了个弯,把两大碗的血都给唐非灌下去。 “就当给你补一补。”他喃喃自语,“你可不能死了。” 有人从院子外走进来,催促:“她走远了,动作快点。” 邓九如面无表情:“知道了。” 他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搬了一个人出来,看身形这是个少年,和唐非的身体摆在一处时,除了衣服之外体型竟然一模一样,最可怕的是连相貌都有五六分相似。 邓九如手脚麻利的剥掉唐非的衣服和少年调换,门口催促邓九如的男人也过来帮忙,等衣服换好,邓九如咬着牙,一刀割了少年的喉咙。 一个声音不可置信的说道:“师兄,你在做什么!” 邓九如一僵,缓缓的回过头来。 武明。 他明明把他远远地支开了,为什么要回来? …… 卓文静感觉到危险,闪身到一旁。 她原本的位置插着五六支箭。 卓文静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脸上露出一种恐惧的神色,整个人都在颤抖。 为什么她没想到?京城符合神医和老头这两个特点的人眼前不久有一个吗?对方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有所行动是迟早的事情,她一直注意京城里的情况,却忽略了危险正是来自身边。 对唐非下手就是他们行动的开始,这么明显的一个“异常情况”她却因为关心则乱给忽视了。 当局者迷。 她犯了一个大错。 卓文静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看向暗杀者藏身的地方,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而恐怖的杀意,她握着药锄已一种人类绝对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在暗杀者尚未来得及做出应对之前挨个解决了他们。 她此刻的状态不该发挥出这样的实力,越过了极限就是透支,后果是什么卓文静无暇考虑,她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后悔,除了一件。 把唐非单独留下。 千万别出事。 卓文静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药庐,门是开着的,有个人胸前插着一把刀躺在血泊里,是武明。 他死了,死不瞑目,脸上尤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杀他的人是他根本没想过的人。 屋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卓文静从武明的尸体旁走过去,看着室内唯一的一张床,床帐放了下来,帐子上溅了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躺着的一个人影。 不。 不会的。 卓文静机械的走过去,她缓缓的掀开帐子,没发现自己的手抖的有多厉害。 掀开的缝隙中露出的是熟悉的身形,那件红色的亵衣也是如此的眼熟,再往上,胸膛毫无起伏,领口的位置浸染了一大片鲜血。 卓文静看到一个被割开的喉咙。 这是个死人。 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脸皮被剥掉,虚扣在一片模糊的血肉上。 即使只是一张脸皮,卓文静也不会认错。 邓九如早已从一条隐秘的小道离开,接应他的是夷狄皇室培养的高手,哪怕还带着一个意识不清的人也没有被拖慢速度。 邓九如的表情是麻木的,眼看着武明被人杀死之后他就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啊啊啊啊――!!” 身后药庐的方向传出一声凄厉的大叫,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听的一清二楚,更清楚的是后面的一句话: “邓九如!我杀了你!我发誓!我发誓!我要杀光你们!啊啊啊啊啊――!!!” 邓九如也好,夷狄皇室培养的高手也好,还有附近的猎户,以及正往药庐赶来的寇平等人,听到这个声音,都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第97章 尸体不是唐非的,被剥下来的脸是。[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樂文小說|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好消息,无论是什么消息他们都没办法告诉卓文静。 那天寇平等人赶过去的时候药庐除了武明和无名少年的尸体外什么都没有,卓文静也不知所踪。 三个月之后,卓文静再次出现,带回了一坛骨灰。 她穿着白衣,袖子上戴了黑纱,眼睛里没有感情,表情冷的像冰,她把坛子递给秦琅华时甚至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平静的说道: “唐非的,葬了吧。” 秦琅华紧紧地抱着这坛骨灰,心知最后的希望已经破灭,谁都可能弄错,只有卓文静不会。 他眼睛泛红的盯着怀里的骨灰坛:“小弟。”他抬头看着卓文静,“他是怎么死的?” 卓文静沉默很久,没有答话,不管秦琅华如何喊她,只是一言不发的调转马头径自离开。 京兆府的每一个见到她都很惊讶,同时也带着一股小心翼翼和畏惧,没有人敢上前和她搭话。 寇平正和张继交代什么,看到卓文静还愣了一会儿:“卓校尉?……你回来了。” 卓文静:“大人呢?” “在夫人那儿。” 她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没再多说,转个方向往文弗的院子去。 卓文静和寇平说话的时候孟穆清就在前面的走廊上看着,当卓文静走到跟前,孟穆清正要开口是,卓文静不看他,冷淡的说道:“唐非死的惨,孟先生,我没办法不迁怒,以后见着我当是陌生人罢。” 她直接走过去。 孟穆清愣了半天,神色带着些微的茫然。 唐非真的……死了吗? “已经确定了吗?”卓君兰怔怔的问。 “嗯。”卓文静应了一声,平静无波的眼睛盯着窗外,没有任何详细说明的意思,自然的切换了下一个话题,“我在琼州碰到了英王,他邀我过去,我答应了,回来给你们说一声,过几天就走。” 卓君兰愣了好一会儿:“也好……我明日就递折子入宫……” 卓文静:“我还会回来的。” 卓君兰摇了摇头,卓文静的这句话让他心中安定不少,他缓慢的说道:“不用担心我和你娘,再看吧,或许未来皇上也会派我到琼州去。” 官场上的事情卓文静也不了解,她没多问,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卓君兰道,“时彦被下狱了。” 卓文静错愕:“怎么会?” 卓君兰复杂的看她一眼:“你当真不知道?” 卓文静略一沉吟便猜到了卓君兰指代的是什么,皱眉:“他的身份暴露了?” “你果然知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卓君兰无奈,又不好责怪她,显得忧心忡忡的,“侯府举办的春日宴上,沈三小姐的侍女画屏在后花园被人奸污,画屏指正奸污她的就是时彦,沈三小姐也说时彦曾对画屏无礼被她呵斥过……” 卓文静冷笑:“沈云瑶。” 钟陆离的未婚妻。 “沈三小姐当场命人把时彦捉起来送官,推攘中时彦落水昏迷,钟陆离赶来制止了沈三小姐,把时彦送去就医,结果时彦身份暴露。”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只是身份暴露就被关到牢里吗?” “不。”卓君兰道,“画屏死在了时彦休息的医馆中,大夫进去的时候,杀了画屏的刀就在时彦手中拿着,而他……她根本想不起来刀子是怎么到自己手中的。画屏被杀的时候医馆中每个人都有证人证明自己当时不在场,只有时彦没有。” 卓文静冷声道:“这案子很难破吗?” “不难。”卓君兰紧锁眉头,“当时在场的除了医馆的大夫和学徒,还有沈三小姐和她表哥梁允安,案发后他们没有来京兆府报案,而是直接找上了刑部。当时曹先就在附近,他看到了画屏的尸体,画屏脖子上既有刀伤又有掐痕,平南侯不知何故从中阻挠,涉案的证人要么不敢作证,要么不愿意作证,案子根本没办法查下去。” 卓文静:“沈云瑶和她表哥查过吗?” “查了,一开始就想查他们两个,沈云瑶的不在场证明有医馆的大夫作证,而梁允安的不在场证明只有沈云瑶的证词。梁允安生性好色,风评很差,沈云瑶原本很厌恶他,可画屏死了之后却和梁允安走近不少,我一直叫人盯着他们两个,发现沈云瑶私底下给过梁允安几次财物……” 卓文静懂了:“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才是凶手,另外一个要么是帮凶,要么是目击者,都不会清白。平南侯从中阻挠或许是想到了这一点,不管他是主动的还是沈云瑶要求的,多半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时彦不是凶手,这案子不难查。” 卓君兰愁眉不展:“到了这时候案情的真相已经不是重点了,官员全都在拿时彦女扮男装‘欺君’的‘罪名’做文章,连时相都声称自己是受了时彦母亲的欺瞒,对此毫不知情。时夫人已投缳自尽,她的自尽也被怪罪到时彦头上,说她欺君罔上,不仁不义不孝,逼死生母,无论画屏被杀一案能不能真相大白,时彦都不能全身而退,时相放弃了她,平南侯又不肯放过她,皇上对于时彦的欺骗也十分愤怒,不准任何人为她求情,我也不行,谁也救不了她。” 卓文静面容更冷,眼神中寒意森森,语气却出奇的冷静:“时彦被关在哪里?” “天牢。”卓君兰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皱眉道,“皇上禁止任何人探望,你见不到她的,不要乱来。” 卓文静:“我要进宫面圣,现在。” “你可以试一试,皇上不会想到你是为时彦的缘故入宫,或许会见你。”卓君兰不放心她,一再提醒,“别乱来。” 卓文静当然没有正面回答,她回去换了身衣服,出门之前带上了她那根玄铁长0枪。 她骑在马上,红衣银甲,脚踩黑面白底的军靴,还是三个月之前英姿飒爽的模样,不同的是她的嘴角再也看不到那若有若无令人感到亲近和放松的笑容,只有令人敬而远之的冷肃和淡漠。 甫一出门,就看到迎面走来的张继,张继没来得及表示对卓文静归来的吃惊和欢迎,就听到对方开门见山的问道: “张继,谁负责监视梁允安。” 张继条件反射站直,答道:“我!”而后纳闷儿,我紧张个屁啊。 “人在哪里?” “额……”张继吞吞吐吐,“这个,卓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卓文静低头扫他一眼,又问了一遍:“人在哪里?” 张继对上那双黑是黑,白是白,反射着刀尖利刃一般幽幽冷光的眼睛,背上升起一股寒意,收敛了神色,认真的回答道:“南城西三街,娇花楼。” 妓0院。 卓文静下马走进去,楼外的姑娘不敢阻拦,她一走到楼内就吸引了全部嫖0客姑娘的目光。 在这种地方讨生活的女人最会看人行事,无论内心如何惊诧愕然,表面上却不会对她指点议论,而来这地方的男人表面再体面本质上都是荤素不忌的衣冠禽0兽, 她在京城内消失了三个月,认识她的不认识她都在各种各样的传言中听过她和唐非的事情,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认为她死了,长时间的沉寂让她这个人淡出人们视线的同时,也令她才开始建立起来的威势和震慑力迅速的弱化。 于是,在通过她一身标致性的装备认出她是谁后,那些早已忘记了她的厉害,或者只是听说却从未领教过的自大偏见的男人们便开始污言秽语,肆无忌惮的戏弄折辱她。 长0枪在卓文静手中抡了个圈儿,压上她右侧叫嚣的最厉害的一个男人的肩膀,卓文静不紧不慢的斜他一眼,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猛然使力将他掼到地上。 男人乌龟一样五体投地,门牙磕破嘴皮,大大的哀嚎一声。 卓文静盯着负责伺候这名男人的姑娘,抬起脚尖很随意的把挡住她去路的男人挑开,脚平平稳稳的踩在地面上,往前走了一步。 还在起哄的人多少有些底气不足,至少卓文静耳朵里听不到先前放肆的言语,她不看那些人,一把抓住害怕的不住后退的姑娘,微微低下头,问:“梁允安在哪里?” 她声调略低,眼睛狭长,目光深邃,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神色淡然,却不怒自威,加上身高和她的武器,带给人很大的压迫力。 被卓文静捉住手腕的女子结结巴巴的说:“奴、奴家不认得他。” 卓文静松开她,目光在楼内巡视,满堂的嫖0客中并没有符合张继形容像是梁允安的人。 梁允安额角有一颗大痣,特征明显,并不难认。 卓文静直接上了二楼。 在她身后,楼内的女子慌忙吩咐龟公:“快去叫妈妈!” 来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可不会管现在天是不是还亮着,卓文静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查,自然会打扰到不少人的好事,惹得女人惊叫连连男人慌张大吼,但凡这些卓文静一概无视。 老鸨急匆匆的赶来时卓文静正把她的客人从房间里扔出来。 “哎呦!”老鸨一拍大腿,“我的爷啊,您这是干什么呀,咱有话好好说——”她的话音在看清楚卓文静的样子后戛然而止,张大嘴愣了半天,回头甩了龟公一个巴掌,压低声音骂道,“你怎么没说来的是个女人?这不会就是那谁吧?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龟公捂着被拍疼的肩膀:“这能怪我吗?我没说完妈妈你就急匆匆的跑了……那谁是谁啊?那个女夜巡官?好像是吧。” 老鸨看到卓文静单手拎着一个嗷嗷叫的大男人下楼的画面后表情更是便秘似的难以形容,卓文静拎着梁允安径自走出去,老鸨本来想说的话被卓文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人我带走了,三天之内来找你们清算逼良为娼买卖幼女的帐,谁也跑不了。” 老鸨脸色大变,冲到某个房间里一看,被封的死死的窗户破了个大洞,被她关在里面等着调0教后接客的少女和小女孩一个都没了,而原本看守这些女孩子的两名大汉一个面条似的软趴趴挂在横梁上,一个以倒栽葱的姿势被塞到了马桶里。 “完了!”老鸨面无人色,一屁股坐在地上。 卓文静把躲在妓0院后面的女孩子们交给张继,让他去找胡白。 张继万万没想到卓文静会直接把梁允安从妓0院里拎出来,还顺手救了一群小姑娘,他不解:“为什么找胡老板?带回京兆府不行吗?” “行。”卓文静淡淡道,“走官方程序以后她们还做不做人。” 张继咧咧嘴:“都听您的。” “你尽管放心,胡白会妥善安置她们的,顺便告诉他一声,等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去找他。回府之后马上带人来查封这座妓0院。” 张继:“……” 他就在门外等,卓文静那句“三天之内”他听的一清二楚,这还是真是,三天之内啊。 张继擦了擦冷汗:“卓姑娘,您呢?您要做什么?” 卓文静眯眼看着远处往这边探头探脑的人,对方一和她视线对上就慌慌张张的跑了。 “进宫。”卓文静说道。 她用绳子绑住梁允安的双手,拖着他跟着马跑,虽然已经尽量加快了速度,半道上还是遇到了平南侯府的人,对方让她留下梁允安,卓文静自然毫不犹豫的拒绝。 双方一言不合就开打。 刀剑无眼,竟然全冲着梁允安去,梁允安开始还嚣张的冲卓文静叫嚷,让她识相的快放了自己,等打起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平南侯根本就不是想救自己,而是想趁乱灭口吧! 卓文静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以她的实力自然可以速战速决,可她故意吊着平南侯府的人,让梁允安吃了些苦头,等这个怂包快吓的尿裤子卓文静才结束战斗,问梁允安:“你现在是招还是不招?” 梁允安还想打什么歪主意,被卓文静一句“把你送给平南侯”吓得连声说道:“招招招,我招,我还不想死啊!” 卓文静带他回京兆府录口供,梁允安坦白的真相和卓君兰的推测有出入,动手杀了画屏的竟然不是梁允安。 “我只是掐晕了画屏,没想杀她啊,可表妹一心要陷害那个时、时大人,一刀杀了画屏,叫我把尸体搬到时大人床边,刀子放在时大人手里。不信你们验尸啊,表妹是左撇子!这个能验出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尸骨灰是唐非的,卓静静没弄错………………………………等我复活他!!!! 第98章 卓文静带着梁允安的口供在皇宫外站了两个时辰才等到皇帝的召见。(.无弹窗广告) 平南侯也在。 卓文静把梁允安的口供递给皇帝,仿佛看不到平南侯阴沉的脸色,没有任何废话的直接说道:“梁允安已经招了,时彦不是凶手,平南侯府三小姐沈云瑶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平南侯动怒:“荒唐!梁允安是什么人,一个风流好色下三滥的小人,你只凭他的一面之词竟然到圣上面前诬告我儿是杀人凶手,坏她名声!我女儿何等娇贵,清誉完好对她而言何等的重要,你这样心肠歹毒是非不分的女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皇上――”平南侯一撩衣摆,悲愤的跪下,“我沈家世代忠良,若是落得这样任人可欺的地步,天理何在?” 皇帝连忙道:“沈侯,你快起来!”皇帝忍着怒火,对卓文静说道,“卓校尉,你消失三个月朕也没怪罪过你,依然让你官复原职,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马上对沈侯爷道歉!” 卓文静面无表情道:“皇上说的是,下官并没有想到据说‘世代忠良’的平南侯这样内心脆弱不堪一击,旁人不过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就和五六岁的小孩子受了委屈似的要死要活痛哭流涕的跪下向皇上您告状求助,真真可怜。倒叫下官无意中违背了不欺负弱小的原则,实在惭愧。”她“好言好语”的哄道,“侯爷,下官不是欺负你,只是想和您讲道理讲律法,您快起来,待我拿出令千金杀人的证据给皇上和侯爷你看。” 皇帝:“……” 平南侯:“……” 尼玛! 平南侯被卓文静一番话说的脸上挂不住,怒也不是骂也不是,就连继续跪着对比站姿笔直精神的卓文静也让他臊得慌。 皇帝:“……”感觉怎么安慰平南侯都不对。 皇帝简直要被卓文静给气笑了,但那种无语又想要发笑的感觉一瞬间就过去了,他怒道:“你闭嘴!老老实实的给侯爷道歉!” 卓文静面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平南侯,吐出一个字:“歉!” 片刻的沉默后。 平南侯:-_-# 皇帝:== 还真是道“歉”。 皇帝也想爆粗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卓文静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正面跟他们对上,同时也绝对不会乖乖配合,他要么就来硬的,要么只能退一步。 皇帝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卓文静一眼:“你先下去,时彦的事情不用你管,朕心里有数!” 卓文静:“我想见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皇帝:“不行!” 卓文静:“下官想见时大人一面。” 皇帝:“朕说了不行!” 卓文静:“下官想到天牢中探望时大人,恳请皇上恩准。” 你够了! 皇帝要被气死了,他心里埋怨起卓君兰,怪他看不好自己的侄女,尽给他添麻烦。 然而想到卓文静的遭遇,看着她平静无波的漠然样子,心里也有几分可怜她。 若有人将他至亲至爱之人的脸皮给剥下来给他设了个局,叫他看到后情绪崩溃,错过了救援时机,以至于随后苦苦追寻,仍然没能挽救重要之人的性命,他早就发狂了。 谁也不知道邓九如和他的人到底对唐非做了什么,这三个月只要想到最开始看到的那血淋淋的一幕,想到唐非可能遭受的痛苦,她恐怕都不能安心,始终因此备受折磨。 皇帝明白,所以在卓文静刚刚失踪的那些天,允了卓君兰对外“回祖籍探亲”的说法,并在明面上给了卓文静本来没有的探亲假。 原本他还在纠结卓文静还能不能继续做好她该做的事情――皇帝的心情是矛盾的,他既希望卓文静可以胜任,又隐约希望她来向他辞官。 等见到卓文静的那一刻皇帝就知道自己先前的纠结都是无意义的,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彻底的打到她,让她一蹶不振,至少他没有看错人。 可惜……为什么不是男人?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准了,下去吧。” 平南侯不可置信的看着卓文静告辞离去,着急:“皇上!” 待卓文静的身影完全退出御书房,皇帝方才意味深长的扫了平南侯一眼,淡淡的说道:“沈侯,回去吧,好好管教你的孩子。” 平南侯咬了咬牙,低下头:“臣告退。” 卓文静离开皇宫直接去了天牢,没费周折就见到了时彦。 再干净的牢房也不会是好地方,时彦被关了很多天,情况当然算不上好。 卓文静一眼看出看守天牢的狱卒恐怕有故意为难他。 即使如此,时彦也没有让自己太过狼狈。 时彦盘腿坐在牢房内,虽然身着囚服,但可以看得出他已经尽量让自己保持整齐干净,卓文静想象中时彦蓬头垢面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这才是时彦。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一次的脚步声和巡逻的狱卒们有所不同,时彦缓缓的抬起头来,他脸显得很白,没有血色的白,可脸上看不到丝毫的颓废和低落,他神清明,显得出奇的冷静,即使看到了卓文静,神色依然是淡然的。 “卓姑娘。”时彦声音略显嘶哑的唤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卓文静看着他,就像普通朋友之间的聊天一样,“唐非死了,脑壳被撬开,里面挖空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其他的部分,就把他的尸体和脸皮一起烧了。他不会喜欢自己死后的样子,生前也说过不希望死后尸体被埋在地底慢慢腐烂生虫,我遵照他的意愿把骨灰撒在了泰山之巅,给秦琅华的是唐非的遗物烧成的灰。” 时彦看着她,这时候脸上才露出了一点难过和不知所措的神色。 卓文静撩起衣摆,在牢房外的地上坐了下来,出了一会儿神,缓缓的吐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力气了一般艰难的说道:“我宁愿他们一刀杀了他,我宁愿所有的痛苦都由我来承受。” “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为什么要把他送到药庐,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在药庐,为什么要相信邓九如,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那不是他的尸体,为什么当时没有立刻追出去为他报仇……如果我的杀意真有那么浓烈,如果我的仇恨真有那么深,就该立刻追出去,追到天涯海角也杀光他们,那样我一定能救下他。他清醒的时候是不是每时每刻都期盼着我能出现,他是不是始终相信我一定能救他回家,可是一天天过去,我没有出现,他从满怀希望到绝望,是不是失望极了,对我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我被这些念头折磨的想要发疯,可这些和他受过的痛苦和磨难比起来算什么?我有什么资格去痛苦,我有什么资格去发疯,我连伤心都不敢在人前流露,我怕他们安慰我: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我有什么好同情的?我有什么好可怜的?我可怜,小非呢?” “时大人……”卓文静忽然止住了话题,望着时彦,“我该把你当成男人还是女人?” 时彦愣了一会儿才从她毫无征兆的话题跳跃中回过神,或许是知道卓文静和那些自从暴露身世秘密后就怀揣着各种各样或猎奇或探究态度的人不一样,时彦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卓姑娘随意。”时彦平静的说道,语气一如既往的矜持客气,没了那份生人勿进的冷傲,却有一种自我解脱的超然和淡然处之。 时彦和以前又不同了。 卓文静点点头:“既然随意,按你习惯的方式来吧。” 时彦:“嗯。” 卓文静:“你出去之后还想呆在时家,继续为家族奉献自己的剩余价值吗?” 时彦似乎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因此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不回了,想离开京城,到处走走。” “挺好的。”卓文静发自内心的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读够了是应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不想在京城呆了,到时候一起走吧。” 两人话家常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压根没考虑过“皇帝不放人”“时彦会被继续关着甚至处死”的可能,就好像时彦重新得到自由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而已…… 皇帝面无表情的听了一会儿,听到卓文静问时彦“你还有没有继续服药”“身体调理的怎么样”,而时彦回答“都停了,肚子没再疼过,还是活不久”的时候,转身离开。 所以皇帝并没有听到卓文静对时彦说的最后一句话: “谁再提议处死你,我叫他一家鸡犬不宁,你安心等着,最晚三天,皇帝不放你,我劫天牢,皇帝处死你,我劫法场。” “走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尘土,视线往牢房内扫了一圈,“我叫人送床干净的被子给你。” 时彦想说不用了,他是来坐牢的,不是来享福的,冻一冻没关系,太舒服了皇上会不高兴,还有你千万别来劫天牢,也别劫法场。 可卓文静已经离开,他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口。 时彦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热。 一刻钟后,满脸倒霉相的牢头抱着一床干净的棉被给时彦送了过来,挤出一个谄笑:“时大人,都是干净的,缺什么您尽管跟小的提哈。” 他说完也不敢多呆,急急忙忙的锁上牢门走了,生怕和时彦牵扯太多被牵连似的。 天牢外。 牢头硬着头皮给卓文静回复:“大人,已经送去了。” 卓文静声音很低,目光森冷,一字一句的说道:“别苛待他,皇上才有这个权力,其他任何人都没这个资格,再发生这种事情我会报复的……以平民百姓的身份。” 牢头擦了擦冷汗,连连点头,也不敢大声说话:“是是是。” 卓文静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拐角处的皇帝,假装刚刚知道他在这里似的吃惊道:“皇上?下官见过皇上!” 皇帝斜眼看着她,冷哼一声,没给她好脸色:“跟朕来。” 第99章 卓文静上了皇帝的御辇,一路慢行,在皇宫外下了车。[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旁人都以为皇帝一定和卓文静说了什么,只有卓文静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上了车之后皇帝就一直在闭目养神,一直到卓文静从才车上下来都没有说一个字。 卓文静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想去思考,第二日她照常到天牢中探视时彦,这样过了几天,画屏被杀一案才“水落石出”,时彦时冤枉的,真凶是梁允安,已经畏罪自尽,至于沈云瑶,官方公布的信息中只字未提。 梁允安最后还是成了替罪羔羊。 至此,时彦洗脱罪名,可欺君之罪却还在,一部分朝臣仍然坚持请皇帝定时彦的罪,皇帝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态度暧昧不明,却不像开始那样怒火滔天。 卓文静听说后挨个上门拜访这些坚持处死时彦的官员,奇怪的是这些被卓文静拜访过后的官员竟然全都默默地撤回了对时彦的参奏,之前有多义正词严,现在就有多老实安静。 被人拿捏住了把柄,哪里还敢继续蹦跶,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可公布出去也会令他们颜面受损,说不定还会被皇帝骂……比起保全颜面,攻击时彦落井下石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再者他们和时彦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致他于死地。 这样一来,没过多久时彦就被放了出来,只是原本的功名全被罢免,被贬为庶民,三日之内离京,终生不得再踏入京城一步。 这看上去是放逐,不过并没有清楚的指明放逐地,倒是有些变相的给时彦自由的意思。 如果他还留在京城,必然逃脱不了时家的控制,他不可能单方面的和时家断绝关系,而皇帝下令“放逐”他的圣旨就不一样了。 这个结果比时彦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他别无所求。 时彦出狱的当日接他的还是卓文静,时府也派了个下人过来,不过时彦直接上了卓文静赶来的车,并没有理会时相派来接他的人。(.) 卓文静等时彦上车,问道:“我明天就出发去琼州,你一起走吗?” 时彦点点头,轻声道:“多谢。” 卓文静“嗯”了一声,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淡淡的说道:“我亲自确认了他的尸首,亲手把他烧成灰,可有时候我仍然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会不会没死。我爹娘觉得我伤心过度。” 时彦抬头看着她的侧脸,语气稍显迟疑:“你爹娘?” 卓文静:“……” 假装没听到。 时彦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对旁人想要隐瞒的私事刨根究底,见卓文静沉默,他没继续问下去。 到了京兆府后时相又派人来要时彦回去,全都被卓文静挡回去,后来再来连京兆府的门都没进去过。 晚上文弗来给卓文静送衣物,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她和卓君兰暂时不会离开,所以明天出发的只有卓文静和时彦两个人。 卓文静叮嘱文弗:“你和我爹来之前给我写信,我回来接你们。” 文弗明白她是不放心他们路上的安全,虽然她觉得没必要,可这种时候不想拂了卓文静的好意,便应下了。 卓文静睡下之前到小池塘边对着那条大红鱼说了会儿话,路途遥远,她不可能带着这条鱼一起走,只能把它留下,拜托不明时常过来看一看。 卓文静来这边的次数还没唐非多,但时常听唐非夸这条鱼聪明,通人性,她知道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观察过一段时间发现除了个头大比较聪明之外这条鱼没有其他变异的迹象,就没再管它了。 大红鱼不经常看到卓文静,可对她的亲近程度却不亚于对唐非,听到卓文静说要离开京城,可能很多年之后才会回来,着急的绕着池塘游了好几圈,抗议似的在水中扑腾,卓文静好说歹说它才安静下来。 “你是条小鱼我还能试着找只鱼缸带你走,你太大了,我怕你死在半路。”卓文静手伸到水里,摸了摸大红鱼冰凉坚硬的鳞片,低声说道,“小非很喜欢你,你死了他会伤心的。” 大红鱼安静的沉在水中吐泡泡,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卓文静又呆了一会儿,正要回去,大红鱼的身体忽然侧翻,像是无知觉一样慢慢的沉到了水底,卓文静连忙蹲下去,半跪在水边努力的朝水底看。 幽幽的池水中泛起冰蓝的光芒,这阵光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消失了,卓文静皱眉看了一会儿,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忽然一圈圈的荡开涟漪,一条成人手指大小的小鱼从水中跳跃起来,又落回了水中,在靠近岸边的水域欢快的游了好几圈,摆动着身体浮出水面,嘴巴一张一合的对着卓文静。 卓文静:“大红鱼?” 小小一条的“大红鱼”一跃而起,噗通一声掉进水里,算是回答卓文静的问题了。 卓文静愣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半天,忍无可忍的吐出一个字:“槽。” 她万万没想到,那次重伤自我修复后的变化居然是短期的,大红鱼会变小,那么她迟早也会变成原来十三四岁的样子,而且这一天恐怕很快就会来临。 这真够坑爹的。 小红鱼在水里吐着泡泡,满是期待的等着卓文静说带自己一起走。 卓文静扶额:“行了,明天带你走。” 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顾不得已经很晚了,立刻起身去找卓君兰和文弗说这件事。卓君兰和文弗也料不到还会有这样的变故,但卓文静并不想推迟启程的日子,认为走越快越好,而且走的时候还要把“京兆府尹千金”给一并带走求医问药,这样一来日后她真的变回去也好解释。 “那时彦呢?你打算怎么给她解释?” 卓文静没有犹豫:“瞒不了,我有分寸,你们别担心。” 第二日出发时彦听说要把“大小姐”一起带走,有些不解,可卓君兰和文弗都没有反对,他自然不会去质疑这个临时做出的决定,只是纳闷儿为什么没看到他们是什么时候把“大小姐”挪到马车里的,而且为什么不带任何随从,也不带侍女照顾“大小姐”。 启程后走了大半日,停下来吃饭的时候时彦方才发现马车里空无一人。 他愕然:“大小姐呢?” 卓文静抬头瞥他一眼:“不是在这儿么,看不到?” 时彦更加迷惑。 卓文静难得生出一丝坏心眼,故作神秘,高深莫测的瞧他片刻,一言不发的低头啃自己的干粮。 没过多久时彦就明白当日卓文静那意味深长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了,走到半途的时候,卓文静等待的那一刻姗姗来迟,她当着时彦的面从一个成人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样子。 时彦一脸懵逼。 卓文静抬头看着他,一下子稚嫩好多的小脸上仍然是“卓非”式的冷静成熟的表情,淡定的说道:“到了琼州英王问起,就说‘卓校尉’突然有重要的事情离开,不知道去哪儿了。”交代完她也不管时彦能不能接受,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似的,身后的地上拖着长长的衣摆爬到马车里换了身合适的衣服,过了一会儿脑袋从车里钻出来,面无表情声音稚气的说,“时哥哥,你来驾车哦,静静要睡一会儿。” 时彦:== 他打了个哆嗦,表情僵硬且诡异的盯着已经放下的车帘,过了一会儿,满脸崩溃的赶车去了。 车厢内。 卓文静并没有睡,她出神的望着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景物,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羊皮卷轴,卷轴上用端正小楷书写的内容,还有页首几个笔墨浓重的六个大字都是唐非的笔迹,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每一笔支出和收入,背面有唐非的随笔画,画的全都是一个人,写的全都是一个人的名字,而卓文静的拇指轻轻抚摸的地方,有一行写的格外工整用心的小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此部分完结) 第1章 五淮镇是隶属兖州的一座小镇,地理位置偏僻,前后百里之地都没有村舍,是途经此地的旅人唯一能够修整过夜的地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从昨天晚上起五淮镇就下起了大雨,到了下午镇子上的旅店几乎每一家都住满了,只有位于镇子边缘与其他房屋单独分隔开的一家小旅店因为偏僻破旧还有空余的房间。 掌柜撑着下巴在柜台后打瞌睡,小二无聊的坐在门口看着雨幕,大堂内也坐着几个客人,或看书,或饮酒,或发呆,互不认识,互无干扰,也互相没有交流。所以整个客栈都显得十分安静。 “哎哟,客官,您里边请!”小二忽然响起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原来是有新的客人从雨幕中撑着伞匆匆走进来。 进来的似乎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待二人收起伞往大堂内张望时,在座的众人全都眼前一亮。 不为别的,实在是这对小夫妻相貌生的太好看。 那男子大约二十三四,面白无须,俊美绝伦,神色颇为冷傲,一只手拿着伞,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没有温度的目光在大堂内扫了一圈,开口问小二:“可还有空房间?” 就连声音也如同带着金石一般的冰冷质感。 而他身旁梳着妇人发誓的女孩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肌肤雪白,明眸善睐,两条修长的眉毛看来很有几分英气明朗的感觉,一如她从容自若的姿态。虽然衣服头发被大雨打湿,在一个破旧的小客栈里被一群陌生人盯着,也丝毫不露惬意,神态闲适,一边用手绢擦拭头发上的水滴,一边随意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听到她丈夫问小二有没有房间,便也跟着看向小二。 小二忽觉压力山大,在二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道:“有、有的,还有两间客房,一间上房,一间下房,通铺也有位置。” 那女子莞尔一笑:“麻烦给我们来一间上――” “我要了!”雨中传来一个清朗有力的男声盖过女子的声音,一个全身都笼罩在斗篷里的高大男子撑着伞从雨中缓缓的走进客栈内,兜帽下唯一能够看得清楚的红唇弯着,语气轻佻又懒洋洋的说道,“小二,上房我要了,给你双倍的价钱。” 众人精神一震,顿觉有好戏看。 掌柜的最怕客人在他店里起争执,瞌睡劲儿一下子没了,从柜台后走过来试图调解。 而这对先来的年轻夫妻看向兜帽黑袍男的表情也各不相同,那男子神色不变,好像有人来抢客房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表情依然冷冰冰的,却未动怒。 他妻子就不一样了,原本带笑的表情迅速冷淡下来,挑着眉毛斜了兜帽男一眼,语气不冷不热的慢慢说道:“凡是都有个先来后到,这位壮士,上房已经被我们定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兜帽男轻哼一声,微微侧头看着女子,声音带着疑惑,认真的问:“是吗?” 他的轻佻慵懒的声音总给人一种得意洋洋的感觉,由于兜帽很大,雨天光线暗,所以旁人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和下巴。他唇形好看色泽涂了胭脂一般红润漂亮,嘴角总勾着笑,牙齿整齐洁白,下巴的形状也十分漂亮优雅,不难想象他整张脸应该不会难看。 女子不理他,对掌柜道:“上房我们要了,麻烦登记一下。” 兜帽男宽大的袍袖下伸出手来,竖着三根手指,依旧不紧不慢,语气轻快的说:“三十倍的价钱。”他嘴角上翘的更厉害,双手扶着兜帽的边沿,缓缓的拉开,露出了全貌。 正面他的掌柜眼神瞬间直了。 如果说年轻夫妻中的丈夫容貌俊美的让人眼前一亮,赏心悦目的话,那么兜帽的男人容貌似乎让整个黯淡又破旧的客栈生出了熠熠光辉,他就像一个发光体,兜帽揭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似乎都散发出一层柔和又圣洁的光芒,美的让人无法直视。 便是古书中流传的美男子也比不上他一根小拇指。 兜帽男翘着嘴角,盯着掌柜的眼睛:“上房给我。” 掌柜一脸痴呆的连连点头,殷勤的说:“好好好,公子您请跟我来,我带您到客房去。” 小二也连忙跑到前面:“我我我来带路!” 其他客人也像被黏住眼珠子似的,兜帽男走到哪儿,他们的视线就跟到哪儿,一直到兜帽男的身影消失都没回过神来。 女子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咬牙切齿的挤出三个字:“大爷的!” 幸好大堂里剩下的人都没回神,没人听到她爆粗口,否则还不得惊掉下巴:谁能想到看上去如此貌美气质特别的“夫人”居然会说这样的粗话。 她身边的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下房就下房吧,反正住一个晚上就走了,叫店家换床新被子,和上房没太大区别。” 女子郁闷的抱着手臂:“真想揍那个小白脸一顿。” 男子道:“坐吧,店家一时半会儿大概不会回来。”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蓝色的手绢擦干净椅子,让女子坐下来,自己也在她旁边坐着。 女子并没有继续为房间被抢耿耿于怀,她眉头很快舒展开来,小声和身边的男子说着话。 “不知道明天雨会不会停,前面有一段山路,雨天不能走,如果明天还是这么大的雨,只能等后天再走了。”她转过头问他,“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男子摇了摇头:“还好,没有着凉。” 女子摸了摸他的手,蹙眉道:“手这么凉,怕晚上肚子又疼,待会儿到客房我给你扎两针。” “嗯。” 两个人关系虽然亲密,女子也只是摸了一下男子的手就放开了,这放在夫妻身上并没有什么,结果这就碍了某些人的眼了。 “不知廉耻,哼。” 一个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书在看的年轻人很看不惯他们两个亲密神态,嘀咕了一句。 大堂内本就安静,何况书生压根没刻意压低声音,外面的雨声根本掩盖不了他的声音,这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入了每一个的耳朵里。 男子闻言蹙眉,冷冷的看向书生,严厉的质问道:“你说谁不知廉耻?!” 书生背对着他们没有转回去,因为男子的严厉表情略显心虚,这时候不闭嘴还死撑着又嘀咕一句:“谁不检点说的就是谁,我又没说错,哪个贤惠识礼的女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丈夫动手动脚――” 他话没说完,耳边传来一声破空之声,一个东西紧擦着他的帽子飞过,“咄”的一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书生身边的楼梯栏杆上有一根筷子正颤巍巍的晃动着。 那女子缓缓的收回手,撑着下巴往门外看去,漫不经心的说道:“手滑了,抱歉。” 不光是出言不逊的书生,旁人看到她露的这一手,没有不吓的一身冷汗的。 男子转过头去背对着人,微微一笑。 女子斜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嘴角也带着笑容。 过了很长时间掌柜的才回来,一脸尴尬的给夫妻俩道歉,说是已经让小二好好收拾那间客房了,被褥都会换上新的,不用加钱,免费提供热水云云…… 二人没有和他计较,掌柜的这才松了口气,对夫妻二人道:“请二位稍等片刻,待房间打扫干净了就带二位过去。额,您二位要不要喝茶吗?” 女子道:“不用茶,两杯热水即可。” “好的好的。” “掌柜的!还有空房间吗?”店外走进来一个仆从打扮的壮汉,在他身后有一对带着孩子的中年夫妇,男子器宇轩昂,脸上留着胡子,模样粗犷阳刚,而他夫人端庄秀美,只是神色过于冷漠,牵着孩子的手与她丈夫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另外还有一个丫鬟是给这对母子撑伞的。 掌柜的转身瞧见那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秦二爷,有的有的,您和尊夫人的房间一直都有给你们留着呢,没想到你们这时候过来了,幸好没把房间租出去……请跟我来。” “掌柜的。”先前来的年轻女子忽然好奇的发问,“你们这儿的房间还可以预定啊?不是说没上房了吗?” 掌柜的脸上再次露出那种不自然和尴尬的神色,呵呵笑着并没有正面回答。 倒是那秦二爷看到这对年轻夫妻俩,没忍住多看了片刻,眼睛里露出欣赏的神色,问掌柜:“钱掌柜给我预留了几间房?” 钱掌柜不自在的小声说道:“额,秦二爷,是三间上房。” 秦二爷笑道:“分给这位公子和他夫人一间,我们要两间便足够了。” 钱掌柜忙道:“哎,好。” 虽然这位秦二爷给他们夫妻换了上房,可两个人谁都没站起身来,那年轻男子只是微微颔首,矜持的说了声:“多谢。”态度并不热忱,非常有距离感。 秦夫人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她的小孩儿抱着她的手臂,露出一只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年轻男子。 秦二爷对他的态度浑然不在意,爽朗的笑了两声,走上前对二人行了个抱拳礼,道:“在下秦道杰,想和公子交个朋友,敢问公子贵姓?” 年轻男子看他一眼,这才缓缓的站起来:“免贵姓唐。”年轻男子转过身来,认真的介绍他的妻子,“这是在下的妻子。” 秦道杰眼神闪了闪,他注意到这位唐公子介绍自己的妻子时没用“贱内”之类的称呼,而且很郑重其事,似乎十分重视他这位夫人。 秦道杰笑道:“原来是唐兄和唐夫人。”他并没有介绍自己家人的打算,“秦某先带家人安置下去,稍后再来和唐兄说话,失陪。” 唐公子僵硬的点点头,待秦道杰一家人全都离开,微微蹙起了眉头。 唐夫人小声问他:“怎么了,不高兴?” 唐公子也小声道:“我不想待会儿和他说话。” 唐夫人一脸无语:“人家跟你客气的。” 唐公子皱眉:“可我觉得他是认真的。” 唐夫人想了下:“我也觉得他有点自来熟,你看他介绍自己连名带姓,问你却只问姓氏,先前还是公子,开口就变成了唐兄,对他家里人只字不提,而且夫妻关系似乎不怎么亲近,总觉得是比较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呢。”她皱眉,“等掌柜回来我们就回客房呆着,晚饭也在房间里吃罢。” 唐公子:“好。” 第2章 “这家客栈外面看着破旧,客房收拾的还挺干净的。[.超多好看小说]”唐夫人在客房里转了一圈,把窗户打开往外看了一眼。 窗户正对着庭院,对面还有一座房子,看上去像是伙房之类的地方。 唐公子在她观察环境的时候拿出手绢把桌子椅子都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把桌子上的茶具都收拾起来,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套精致的茶壶和茶杯,放了自己带来的茶叶,用小二送来的开水冲泡。 唐公子遗憾:“可惜条件简陋,不能给你好好的煮一壶茶,只能将就了。” 唐夫人回头瞄他一眼,托着腮帮子看窗外的雨:“你煮了我也品不来,我喝茶就是为了解渴。” 唐公子嘴角的笑意稍纵即逝:“文静,湿衣服换下来吧,当心着凉。” 卓文静拽了拽衣服:“没湿透,晚上洗了澡再换。对了,先给你扎两针。”她关上窗户,从包袱里翻出卷好的银针,对着“唐公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知道的,我最期待的就是这一刻了,时彦彦大美人,快点脱吧~” 时彦低着头慢吞吞的解衣服,一脸难为情的小声自言自语:“你不要每次都搞得跟什么似的。” “什么什么?”卓文静故意说,“君子坦荡荡,有话大声说,嘀嘀咕咕啥,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我都有,这五年你的身体我看了千百次了,害羞个屁……趴床上去!” 时彦羞恼:“你……你说什么!什么你有我没有……” 时彦本意是反驳两句,并不是真的问什么卓文静有自己没有,结果卓文静听都没听完就笑着打断他,说道:“胸啊。(.棉、花‘糖’小‘说’)” 时彦涨红了脸指着她“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最后干脆板着脸冷冷的说道:“你是个女孩子,说、说话不要这么直白!” 卓文静把银针在桌子上铺开,捏了一根在手上,学着时彦的语气说:“怎、怎么直白了?胸这个字不能说吗?那说什么?软绵绵吗?说的好像你性别不是女一样……哦,对了,你说话一向都又委婉又正经,的确有教育我的资格。来吧,时大美人,衣服脱光,趴着。” 时彦:“……” “抱歉抱歉。”卓文静特别没诚意的认错,“口误口误,你可以留一条红肚兜,对了,我前阵子送你的你穿了没?” 时彦咬牙切齿,忍无可忍的低吼:“卓文静!” 卓文静把他按到床上,一针扎下去:“别乱动,开始了哦。” 时彦纵然满肚子气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趴着不动。 卓文静:“其实我觉得你的胸最近有长大一点……” 时彦:“卓文静!!!”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卓文静咳嗽一声,聚精会神的给时彦下针。 她这一手是到琼州后跟着英王找来的大夫学的,她本身天赋异禀,又有医学基础,跟着大夫行医救人,边学习边实践,异常用心刻苦,不过一年就可以**给人看诊,五年过去,满琼州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继续教她的大夫。 她唯一比不上其他大夫的,也只有行医经验了。 这次她和时彦出门是到与琼州相邻的燕州去拜访卓君兰的一位姓方的故友,卓君兰从朋友的来信中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或许遇到什么难处,他自己脱不开身,又不放心朋友,就叫卓文静和时彦去看看怎么回事。 时彦隐姓埋名,在琼州重新开始人生,他很清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恢复女儿身,也无意与另外一个男人共度下半生,正好卓文静和他想法一样,于是当卓文静满十六,时彦满二十一那年两个人成亲了。 卓君兰压根反对不了。 幸好卓文静为安爹娘的心说她和时彦只是“假成亲”,以后碰到中意人双方还是会各自成家的,现在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免得人家说闲话。 这话鬼才信,可卓君兰不信有什么办法?上门给卓文静和时彦提亲的越来越多,气人的是有些媒人忒不靠谱,什么歪瓜裂枣都敢说给他们两个。 卓君兰脑子一热就答应了这荒唐的提议,等他想反悔的时候早就迟了。 所以卓文静和时彦可是拜过堂“入过洞房”的真夫~妻,名正言顺绝对合法。 因为给时彦针灸,等两个人有空坐下来吃晚饭天都黑投了,那位秦二爷并没有真的过来找时彦,倒是证实了卓文静对方只是和时彦客气两句的说法。 卓文静吃的快,吃饱了托着下巴想事情,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细嚼慢咽斯文用餐的时彦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跟我们抢房间的那个年轻人?” 时彦点点头,目光询问的看她一眼,因为口中有食物所以并不张嘴说话。 卓文静:“我突然想起来,他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时彦疑惑。 卓文静神色沉静,若有所思的说道:“有一种让我很不舒服的感觉,我先前以为是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对他产生排斥,现在想来并不是那样。” 时彦放下筷子,他知道卓文静直觉很准,尤其是对危险的预知和对人释放的恶意感觉最为准确,她既然说了兜帽男让她觉得不舒服,那么对方一定有问题。 “哪里不对?” 第3章 背对着她的少年身体很明显的抖了一抖,僵了片刻,慢慢的转过头,眉目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一个“你无聊不无聊”的生硬表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哈哈哈哈哈这绝对是被吓到的反应! 卓文静不动声色,一脸嫌弃的扫了眼小花圃:“弄这些有什么意思,个来吧,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她一把拉起少年,拿过他手里的小铲子随手扔进花圃,半拖半拽的把少年往门外拉。 少年名叫唐非,今年十四,比卓文静大一岁。 他父亲原本是京兆府一名普通的衙差,几年前因公殉职,继母把所有的财物搜刮一空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小唐非阻拦的过程中被这个女人用木槌打的头破血流,在他父亲的灵堂躺了一个晚上才被人发现,伤好后这孩子就不能开口说话了。 大夫查不出病因,卓文静认为很可能是心理创伤后遗症。 唐非亲生母亲早就过世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亲人,卓君兰让人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于是暂时收养了这孩子。 卓文静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前,唐非一脸茫然的跟在后面,两个人来到了停尸房。 衙差正坐在台阶上闲聊,见卓文静走来连忙站起来,神色有些不自然:“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新来的那个验尸官呢?” “小的也不清楚,验尸官今日没过来这边。” “哦。”卓文静随口一问罢了,并不关心那个草包验尸官去了哪儿,是不是渎职了,这些自然有专门的官员监察处理,她客气的说,“能把锁打开,让我进去看看吗?” 卓文静不是第一次来停尸房,以前的老验尸官还在的时候就时常把她带在身边,卓君兰从反对到默许,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衙差开了锁,把门打开,顿时一股阴凉的冷气从不见光的停尸房内扑面而来,唐非打了个冷颤,两眼迷茫的盯着卓文静的后脑勺。 这地方很好玩吗? 衙差看看唐非,委婉的提醒卓文静:“大小姐,死者的首级有些……那个,不是经常接触尸体的可能会受不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样啊。”卓文静取下簪花和手镯交给唐非,“那你在外面等我好了,帮我拿着,爹娘给的,怕弄脏了。” 唐非对尸体不感兴趣,不进去最好,他捧着簪花和手镯点点头,一脸“交给我你放心”的可靠神色。 于是唐非以及两名衙差,三个人排排站在门口,敬畏的目送着卓文静走进阴森森的停尸房。 停尸房只有一具尸体,不,应该说只有一颗头。 死者的身体至今没有找到。 卓文静穿上验尸用的罩衣,头发全部藏在帽子里,戴好手套,这才缓缓的掀开盖在头颅上的白布。当然,大齐的验尸官验尸虽然有防护,却不如后世那么严谨小心,戴帽子和手套的习惯也是卓文静向老验尸官建议后才慢慢形成一种习惯的。 盖尸布完全掀开,露出死者的首级。 饶是卓文静看过卷宗,早有心理准备,看清楚死者首级的惨状,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门外的两名衙差只模模糊糊的看了一眼,根本没看清楚,但在此前令他们印象深刻的糟糕记忆轻而易举的又被勾了出来,想象的闸门一被打开根本停不下来,二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到了极点一脸要吐的表情抛开了。 唐非也觉得发毛,默默地从台阶上退下,从阴影中走到了阳光下,这才觉得安心了不少。 看了看左右两边面有菜色的衙差,唐非内心深处的自豪和骄傲油然而生:静静永远都是那么厉害。 一刻钟之后,“永远都是那么厉害”的静静也一脸菜色的从停尸房内走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借助温暖的阳光驱散那股阴冷之气,有气无力的对衙差说:“去告诉大人,把范围缩小到二十五岁以下,家境优渥,说话大舌头,平时很少晒太阳的年轻男人。” 把一颗被煮的半熟面目全非的人头翻来覆去的研究一二十分钟,恶心的早饭都要吐出来,结果只能得到这么一点线索。 想到自己这么辛苦都是拜草包验尸官所赐卓文静就火大。 如果老验尸官还在肯定还能再把范围缩的更小,从尸体上查出更多的线索,她到底不是专业的。 唉,尸体常有,验尸官不常有啊。 别说在大齐了,周边各国但凡跟尸体挂边的职业哪怕是公}务员呢都是冷门中的冷门,肯入这一行的大多是混日子,像老验尸官那样有真才实学还肯专研的几乎没有。 卓文静郁闷。 李大娘的儿子不明端着一只碗从回廊上跑过,然后又气喘吁吁的折回来:“大小姐,小非哥。” 唐非盯着不明的碗。 不明双手伸直把碗里的东西给他们看:“黄豆炖猪脚,长毛了,我娘让我倒臭水沟里!” “哎哟我去!”卓文静连忙把碗推开,“拿走拿走,别让我看见,要吐了!” 不明没拿稳,手里的碗朝外翻了出去,酱色的汤汁和长毛的猪脚黄豆天女散花一般洒了出去,大半都落在某个走过来的白衣人身上。 三个人全傻眼了。 不明小胖子二话不说捡起空碗一溜烟的跑了,唐非少年面色一变,后退两步也一副要溜的姿态,被眼疾手快的卓文静给拉着衣领残忍的拖了回来。 有难同当啊亲! 白衣人俊美的面容变成了铁青色,咬牙切齿用看仇人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卓文静。 卓文静镇定道:“这次真不是故意的。”停了一下,她满眼真诚的改口,“不,我从来没故意过。” 唐非比卓文静矮一点,而白衣人的高度完全秒杀他们两个,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压迫性的俯视着他们两个,眼神凌厉又冰冷,语气冷漠的说: “大小姐,时某有事讨教,还请稍等片刻,在下回房……换件衣服!” 这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京兆府少尹,年轻有为的时彦时大人了。 卓文静连连点头:“好好好,没问题!” 随着时彦的远去,春天一般的温暖也终于再次降临。 唐非幽幽的盯着卓文静,默默地控诉她拖人下水的无耻行径。 卓文静假装没看懂,厚脸皮的说:“看我干什么,他随便哪件衣服都贵的要死,把我卖了都赔不起!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亲,前几次也是意外,我有那么无聊吗?他看我不顺眼懂吗?因为我爹喜欢我多过他,而且我比他聪明。” 唐非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 “还有,下次见到小胖子一定要揍他一顿,不仗义!” 唐非脸上无动于衷,认真的把簪花和镯子塞回她手中,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卓文静:“……”为什么觉得被抛弃了?心好痛。 她坐在回廊下的栏杆上,盯着地上的长毛的猪脚出神,思绪飞向停尸房的那颗脑袋。 凶手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后还要煮死者的头?而且只煮了个半熟就抛在杂草丛生的荒宅内,如果要毁尸灭迹的话,为什么不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一起处理了? 有规律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最后停在了她身后。 卓文静喃喃自语:“煮都煮了,为什么不煮熟呢?” “什么?” “我是说,凶手为什么只把头煮个半熟。” 那个声音似乎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回答:“因为凶手是个男人,不会煮饭。” 卓文静:“……”她很震惊,时彦居然还会说冷笑话! “衙差告诉时某,大小姐今天一早去了停尸房。”时彦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讲了一个多冷的笑话,兀自询问道,“大小姐会验尸?” 卓文静集中精神看着时彦,对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常服,料子依然高级昂贵,交叉的衣领严严实实的遮到了脖子的位置,还是那么的一丝不苟,生人勿进,以及……禁欲。 她心里想:肯定是个闷骚。 嘴上客气:“时大人真会开玩笑,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会验尸呢,呵呵。” 时彦依然冷冷的看着她,语气客气,带着他一贯让人无法亲近的生硬:“可大小姐告诉衙差,死者是名说话大舌头、二十五以下、可能很少见阳光,家境优渥的男子,既然不会验尸,这些结论莫非只是大小姐的胡言乱语?” 卓文静改主意了,时彦不是闷骚,是真的无趣,没幽默感,以及情商低。 第4章 卓文静干巴巴的说:“死者的舌头生来比常人短一截,根据头骨和牙齿判断性别和年龄是和前任验尸官学的,家境优渥是从他的发质和发带的布料上推测出的,很少见太阳,是我的直觉。.” 时彦听她这番话,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语气十分惊诧:“你怎么知道死者的舌头……”他忽然想到什么,惊诧转变成震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你真的验尸了?” 卓文静比他更惊讶,心说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不是知道我验过尸了才来找我的吗?然而难得见这位小时大人变脸,卓文静起了坏心,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当然看了呀。”她用双手做了个切的动作,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还开瓢看了,脑浆已经凝固,毕竟是煮过的,还生蛆……” 时彦脸色发青的打断她:“别说了!” 作为一个有点洁癖的人,脑补起来简直要人命。 “好吧。”卓文静从善如流的打住越来越恶心的形容,一脸真诚的歉意,目光同情的注视着时大人,“对不起,你有吃早饭吗?希望没影响你的食欲。” 时彦眼神愤怒的看着她,呼吸几次才勉强冷静下来,僵硬的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卓文静一本正经:“除了最后一项,其它的,十成。” 时彦低下头注视着卓文静,就像在评估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眼中的质疑远远多过相信。 而卓文静懒洋洋的收回和他对视的目光,站起来理理裙子,踩着栏杆跳到另外一边,编成一股的麻花长辫随着她的动作凌空跃起,又沉沉的落下。 “您自己判断吧,我毕竟是外行。”她语气漫不经心,回眸浅笑,慢慢道,“再说了,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对吧?”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阑珊的意味,时彦怔了怔。 卓文静却不再理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她走路的姿态一向端正笔挺,来去如风,阖府上下的官爷都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么精神的。 待到她那飞扬的裙摆消失在视线内,时彦才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朝反方向离开。他纵然在京兆府呆的时日还不够长,和其他人关系疏远,关于卓文静能帮助卓君兰办案的传闻也听过一些的。他一直认为这些说法就和外人对他“文曲星”下凡这类夸张的评论一样言过其实罢了,心中很是不以为意。然而大人只是听了衙差的转告,就决定按照卓文静给的线索查下去,对此他心中颇有微词,只是对卓君兰极为敬重,不肯在人前一再质疑自家大人做的决定,所以才想来找卓文静问个清楚。 时彦有些犹豫不定:她的话可靠吗? 或许他应该把她接触过的案子再拿出来仔细研读一遍。 后厨。 以卓文静为首的三个小的在小板凳上排成一排,一人手里端只青花大碗吃面。 李大娘做的西红柿打卤面,口味一绝,天下第一,卓文静的最爱。尽管李大娘和不明嘴硬的不肯承认,卓文静依然坚信李大娘一定用了某种祖传秘方。 她都懂,要保密嘛。[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不明!”李大娘的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看看水开了没!” 不明抓紧时间塞了一嘴面条,放下碗飞快的冲向厨房。 卓文静瞅他跑远了,转头问唐非:“让你做的东西怎么样了?” 唐非嘴里叼着面条,放下筷子,大拇指和食指连成一个圆圈,另外三根手指竖直,比了个与这个时空格格不入的手势,充满了只有卓文静才能“欣赏”的违和感。 卓文静相当脸大的忽悠唐非,这是她发明的哑语手势,天下独一无二。 唐非深信不疑,平时就用卓文静“研究”的哑语和她交流,也只能和卓文静交流,因为除了他们没人懂,毕竟大家不可能为了能和唐非交流特意去学哑语。 “你先收着,回头再找你拿。”小胖子回来的快,卓文静只能匆匆结束谈话,瞅了眼嘴角沾着酱汁的不明,故意提高声音说,“小非,后天去马场玩吧,不带不明。” 不明不干了,哇哇叫:“为什么不带我呀!带上我吧,带上我吧大小姐!” “不带。”卓文静残忍的拒绝了他,望着瞬间生无可恋的小胖子,忽而又笑起来,“除非你愿意听我的话,为我做一件事情。” 不明一脸单纯的说:“好啊。” 卓文静看着傻乎乎的小胖子,高深莫测的微笑。 唐非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呆滞。 当天晚上,卓文静终于对文弗松口,答应陪她赴候府办的赏花宴,借这个机会和孟家的二公子见上一面。文弗和孟夫人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深厚,正好两家的孩子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龄,哪里愿意便宜旁人?两个女人一拍即合,对撮合彼此的女儿/儿子有着极大的热情,说什么也要两家孩子见上一面,若是双方都满意,就立刻定亲。 卓君兰知道这个消息后坐立难安,生怕卓文静被哪个甜言蜜语的小白脸给骗了,正胡思乱想着,门“咚咚咚”的响了三下,然后被人推开,一颗脑袋钻了进来,往里面瞅了一圈,奇怪的问:“时大人没在吗?” 卓君兰呆了一呆:“静儿?” “嗯?”卓文静挠挠耳朵,自言自语,“他果然还是按照我给的线索去查了吧?爹,我有事要出趟门,下午就回来了。” “好。”卓君兰下意识的点头,想想不对,又摇头,“不对,你不是和你娘去侯府了吗?我亲自把你们母女送出门的。” 卓文静“呃”了一声,眼神飘忽不定,敷衍的冲她爹笑了下,心虚的说:“那个,小非还在等,我先走了啊爹。”果断溜之大吉。 卓君兰:“???” 另一边,侯府。 文弗看着死活不肯把帷帽摘了的女儿,心生疑窦。 出门的时候卓文静先一步上车等着她,车厢内光线不足,听声音也的确是卓文静,所以文弗并没有怀疑什么。等到了侯府,对方落后一步下车,始终乖巧又安静的跟在她身边,文弗忙着和人见礼,等到了侯府内抽出空来和女儿说话时才发觉不对。 身量不对,姿态不对,说话的语气也不对。 忽然记起卓文静曾经说过的一件事:不明能模仿听过的任何声音。文弗顿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她低声问:“不明?” 卓文静的声音说:“不不不,我不是!我是大小姐!” 文弗:“……” 不明:“……” 卓文静换了身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得意的问唐非:“帅不帅?” 她贴了假眉毛,鼻子的形状也变了,脸上涂了一层用一种花草汁液做的颜料,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整体上还是个精神奕奕的少年人的样子,但五官实在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违和。 唐非立刻点头,昧着良心表示:帅! 卓文静挺了挺刚刚开始发育的胸,虽然不太凸出,也没到男孩子似的一马平川的地步,她却无视了这一(有点)明显的特征,微笑道:“再有把扇子就完美了。” 唐非点头,这次表情不太敬业:嗯。 卓文静翘着兰花指,神态妖娆:“非弟,扶着本座。” 唐非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嫌弃,然而还是听话的上前把手递给了她,卓文静十分挑剔:“伞呢莲弟?本座不要晒黑。” 唐非敷衍的用袖子帮她挡太阳,神游天外:莲弟是谁? 卓文静变脸,阴测测的说:“限你十秒钟拿伞过来,不然我用绣花针扎你。” 唐非慢慢的转过头,一脸“你真事多”的表情,无奈的跑到房间里把那把几乎从来没用过的油布大伞找出来,在戏不嫌多的卓文静头顶撑开。 “干得好非弟。”卓文静偏着脑袋,小眼神可纯真了,“本座赏你《葵花宝典》。” 此时唐小非还不知道《葵花宝典》是个啥玩意儿,配合的点点头,接了。 卓文静这个神经病附体的,从头到尾居然完全没笑场。 半个时辰之后卓文静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她和唐非并肩站在西城居民区的某个小十字路口发呆,完全没有看到卷宗记录的发现死者首级的“荒宅”在哪里。 “我们再找找。”卓文静低头沉吟片刻,“实在不行就打道回府。” 唐非:“……” 问个路会死吗? “不知道不明怎么样了。”卓文静为了避免某种尴尬生硬的转移话题,“想到他很可能已经露馅了,我就有点不敢面对娘。”她真的有些无奈,“我才十三岁,不用那么早定亲吧?” 卓文静手指捏捏耳垂,一脸烦恼,心不在焉的想:就不能招个上门女婿吗? 她理想当中的对象应当是那种温柔的、安静的、笑容干净的文艺青年类型的。她自己是个战斗型的,一丁点儿文学细胞都没有,一直以来都特别佩服那种真正有文化修养的,用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这样词汇来形容的学者或者老师。 当然啦,理想只是理想,和现实有着鸿沟一样巨大的差距,如果卓文静真的要结婚,肯定会找个有共同爱好乐趣、要么性格互补的。问题是她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一个人自在惯了,根本接受不了身边突然冒出个对自己管这个管那个的男人,只是想想都觉得忍不了。 唐非撑着伞走在她身边,听到卓文静的话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茫然的盯着虚空出神。 卓文静突然抓着他的胳膊,喜出望外的喊:“小非快看,那是不是我们要找的荒宅?” 唐非懒懒的抬头看了一眼,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卓文静指的究竟是哪个方向,胡乱点了点头,没精打采的。 “累了么?”卓文静转过头凑到他面前来,终于找到目标的高兴被担忧取代,她平时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和唐非胡闹,然而实实在在的关心唐非。唐非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就认得他了,说是青梅竹马,卓文静却一直拿他当孩子看,纵容他,喜欢他,后来又因为他的遭遇,同情他,怜惜他。她对唐非更像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骨子里是温柔、耐心的,实际上却处于绝对的强势地位,唐非在心理上对她十分依恋,潜意识里也愿意服从她,两个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其他人更不可能发觉这种隐藏极深的心理羁绊。 所以当卓文静认真的对他表达关心,极少见的流露出那种成年人才有的可靠与温柔,他觉得自己依然是从前那个伤心了就抽抽噎噎哭鼻子的小孩子。她会耐心的等他哭完,毫无嫌弃的给惨不忍睹的他擦眼泪,擦鼻涕,每天晚上都偷偷跑过来陪着他入眠,在他以为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郑重的告诉他:不要怕,我陪着你。 那是唐非听过的最有力量的一句话,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比任何动人的话语、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让他心安的一句承诺。 那一刻开始,他相信自己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唐非胸腔里那股隐隐约约的难受忽然就消失了,他看看手上的伞,闷闷不乐的低下头,摇了摇头。 这副委屈的小表情戳的卓文静心里一软,看到他额头渗出的汗水,贴在脸上的发丝,不自觉的皱了下眉,语气温和的说着:“伞给我。”一边不容拒绝的从他手里把伞接了过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变了一把扇子出来,哗啦啦的给唐非扇着风。望着少年变得舒服的表情,卓文静轻轻地笑了一声,一抹柔色随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自眼角缓缓的舒展开来,“凉快了吧?” 唐非装不下去了,乐滋滋的点点头。 “等看过这边的情况,我们先不回家,去找胡老板。”卓文静并不觉得累,拿着扇子三百六十度的给他扇凉,说这话时语气很有些哄小孩儿“这道题写完了就带你去游乐场玩”的意思,奇怪的是唐非竟然很吃这套,一下子来了精神。 看他心情好了,无论之前有什么心事大概都忘掉了,卓文静这才算真的放下心来,笑嘻嘻的把伞塞回去,拍拍他的肩膀:“继续伺候着,非弟。” 唐非:“……” 敢不敢多疼我三秒?! 第5章 段花看到那两名形迹可疑的少年已经在荒宅外来来回回的转悠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走过去,隔得远远地喊了一声:“嗳,你们在做什么?” 个头稍矮一些的少年撑着把油布伞,替另外一个瘦高的少年挡着阳光,听到她的声音,两人齐刷刷的转过头。.两双精神的黑眼睛把段花盯的背后发毛,她下意识的后退小半步,手放在胸前,看到一户人家门口捡豆子的大婶,还有远处的街道上偶尔走过的一两个路人,又放松下来。 这地方虽然安静,却不偏僻,除了这座荒宅常年上锁,周围还分布着零零星星的几家住户,她的家也在附近。 身材高挑的少年对她笑了一下,那乍一看并不怎么起眼哪里不对劲的五官因为这个笑容一下子生动起来,段花这才发现他的牙齿整齐又洁白,十分好看。 这个冲段花笑的少年说:“没什么,随便看看。” 段花心里起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像女孩子,目光不由自主的滑过对方平滑的喉咙,以及不是那么平坦的胸部,内心疑惑更大……是女孩子吧? 她本来还有话要问,可对方丢下那句简短的解释后就把头转了回去,并没有与她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并肩走到了荒宅左侧的夹道里。 段花被忽略,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两名少年只有撑伞的那个相貌很是秀气,另外一个她觉的长的不大好看,仔细看还有点丑,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这么看来果然是个女扮男装的罢? 她咬了咬唇,想了想,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站在夹道外往里看。 那女扮男装的少女仰着脸盯着荒宅的围墙,眉头微蹙,沉默的神色显得冰冷而沉肃,与刚才笑容开朗的随和截然相反,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而另外一名少年仍然一言不发的站着,安静的不去打扰她,察觉到段花的目光,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便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段花脸上发热,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难堪,看着那越看越看越不顺眼的少女时心里有些轻微的厌恶。 唐非其实并不知道卓文静在看什么,他脸上的表情虽然特别认真,其实已经走神了。 为什么死者的首级有磕碰的痕迹就要来抛尸地点查看?查到了又怎么样?头在哪里磕到的很重要吗?这个算什么线索?对抓到凶手有帮助吗? ――可能并没有。[.超多好看小说] 一到这个时候唐非就一脸蒙逼:不是很懂你们这些人。 好无聊。 卓文静觉得还是爬上去看比较方便,于是她卷起袖子,把下摆塞腰带里,像螃蟹一样横着身体两条长腿蹬着夹道两侧的墙壁往上爬。 段花突然激动的尖叫:“你做什么!我要报官了!” 唐非被她陡然尖锐的声音惊的打了个哆嗦,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回到了现实,顺着段花不善的视线抬起头。卓文静简直莫名其妙,不经意的低头,和唐非透亮水润的眼睛对了正着,她怔了一下,才发现两个人的位置有点奇怪……不,是特别有趣。 卓文静:“喂,新来的?把钱交出来,不准告诉老师,不然我揍你。” 唐非:“?” “没钱吗?”卓文静唱着独角戏依然无比敬业,她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两条腿稳稳的撑着两边的墙,弯下腰身体对折,几乎和地面垂直,和唐非脸对着脸,表情异常邪恶。 唐非这回没有没能心有灵犀的配合她的玩笑,他有些呆呆的,眼神困惑,因为卓文静的姿势不得不把头再往后仰了仰,然后才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还有故意做出来的邪恶表情。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对她笑了一下。 卓文静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每一根睫毛,他眸子里如梦初醒的懵懂,还有眼底天真纯然的快乐。她恍惚有种感觉,这是一个对自己卸下了所有的防御和戒备的孩子,给予她掌控他一切的权力,如果她开口,他会以近乎神圣的虔诚姿态把心捧到她的面前,露出最纯洁最无辜,也是最甜美最诱惑的笑容。 卓文静悚然而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感觉和想法,她几乎是立刻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把正要说的“脱裤子,劫色”给咽了回去。 真是见鬼了。 她神情微妙,难道我本来就是这么变态的人?不不不,我是个三观正直的好人! 三观正直的好人内心充满了不可言说的罪恶和羞耻,使劲揉了揉眉心,强行把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驱逐,抬起头慢慢的认真打量着段花。 对方比她和唐非都要年长,荆钗布裙下的身段曲线玲珑,容貌不算出色,胜在脸上白白净净,足够年轻,青涩中兼有成熟女人的妩媚,也正是她身上因为这种特殊的矛盾,才让她更加具有吸引力。 此时此刻段花正带着一种戒备和敌意盯着她看,惊怒是她脸上最明显的情绪,然后就是紧张了。 卓文静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疑惑的问:“姑娘,这是你家的墙吗?” 段花却以为她在讽刺自己,涨红了脸,双手攥着拳头,咬了咬下唇,底气不足的说道:“不是我家……就算不是我家,你也不能、不能……爬人家的墙!”说到这儿她似乎又有了底气,仰着脸冷冷的看着卓文静,“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叫人了!” “哦。”卓文静慢吞吞的点点头,“你叫吧。” 之后不再理会段花,细微的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略显僵硬的关节,觉得可以了,两只脚踩着墙向上平移,几下爬到了墙头。 段花一再被无视,却毫无办法,她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望着神情越来越专注,越来越严肃的卓文静,眼神中恼恨不知不觉转变成了不安,她或许意识到什么,脸上隐隐露出后悔的神色,下嘴唇被她咬的充血,僵硬的呆站了片刻后,捏紧的拳头无意识的放在胸口,后退几步,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卓文静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姑娘言行举止都透着古怪,神色发虚,要么做了亏心事,要么是知情人。等回去告诉时彦,让他查一查。 唐非用伞柄在靠近卓文静的墙壁上敲了几下,卓文静低下头:“怎么了?” 唐非问她:找到什么了吗? 其实他更想问还要多久才能去杂货铺找胡老板,不过这会显得他特别没耐心,所以他只问了半句。 “找到了,线索。”卓文静弯下腰,指着一个地方说,“凶手抛尸……抛头的时候准头不够,磕到的就是这一块,喏,你看,还有头发丝挂在这儿呢……咦,这是什么?皮,头皮?风干的……肉。” 唐非情不自禁脑补了下,一脸菜色,郁闷的瞪着卓文静:坏死了,还要不难吃饭了? “吃啊,怎么不吃。”卓文静从墙上跳下来,笑嘻嘻的说,“走了,今天就到这里,反正也找不到别的线索了。”说着,她手贱的捏了下唐非的脸,捏完就跑,“皮肤越来越好了非妹,平时用什么护肤品告诉姐姐嘛~” 唐非捞起大伞在后面追她,大概觉得无声无息的没啥意思,从怀里一摸,摸出两只小哨子,拿着6字型的放在嘴边用力吹了几声,听着哨子清越的鸣声不由得眉开眼笑,顺手把伞往肩膀上一抗,和放慢了速度张开手臂迎风招展的卓文静一前一后的在阳光灿烂的民居街巷上疯跑,完全不在意路人惊诧、奇怪的眼光。 出了一身的汗,卓文静和唐非却觉得身心舒畅。 大街上人就比较多了,两个老老实实的并肩走,卓文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知道不明怎么样了。” 唐非想到不明天不亮就被残忍的叫醒,花了一个多时辰沐浴焚香穿裙子化妆,才吃了几口点心就被卓文静塞到了车上,饿着肚子就闯龙潭虎穴去了。 真可怜。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 卓文静生硬的转移话题:“去杂货铺吧,顺便把钱给胡老板。唉,我又要变成穷光蛋了。”她摸了摸荷包,真的有点忧伤了。 唐非用摸狗专用的动作摸了她的脑袋。 卓文静给他一拳。 唐非一个趔趄,扔了伞,朝卓文静扑过去。 路人:“唉唉唉小孩子别打架!” 两个小孩子红着脸,这个理理乱翘的呆毛,那个扶了扶被蹭歪的眉毛和鼻子,闷声不吭的走了。 路人:“……” 等等那小孩儿的眉毛和鼻子刚刚是不是掉了? 路人一脸懵逼。 第6章 杂货铺设在闹市,门面从外面看非常小,仅有的一扇门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门上连块牌匾都不挂,只在门边的墙壁上提了“杂货铺”三个字,风吹日晒墨迹模糊,整个市场都没有比它更寒酸更不起眼的店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卓文静掀开帘子,和唐非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鞋子踩在门内草藤编织的“台阶”上,发出一声铃铛的轻响。 光线昏暗的铺子里,四面贴着墙壁的货架上、还有毫无规律摆放的桌柜凳椅上,到处都塞满了、摆满了多不胜数的日常百货还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陈旧、杂乱,无论是待售的杂货还是铺子本身都给人一种年代久远的直观印象。 一个堆着书册卷轴还有竹简这类东西的箱子“咚”的响了一声,接着有个人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无动于衷的从卓文静身上扫过去,看到唐非后眼睛亮了。 “唐……非?你怎么来了。”属于成年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然而话语和神态中表露的欢迎是毋庸置疑的,“你好久不来了。”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可能是想对唐非笑一笑,不过表情做的不到位,在这张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凄惨的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的脸上,更像一个阴沉讥嘲的冷笑,效果明显是惊悚大过和善。 唐非却不介意,似乎习以为常,回了一个高兴的笑脸。 胡老板漫不经心的目光从卓文静身上扫过去,看向唐非身后,奇怪的问:“那个谁呢?” 唐非歪着头,瞅了瞅“那个谁”。 “那个谁”抽着嘴角说:“胡老板,我在这里。” 胡老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迟钝的脸上露出一个颇为费解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认出来,眼神略显迷蒙的点点头,“哦”了一声之后便漠不关心的收回目光继续和唐非说话:“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好玩的?” 胡老板眼神露出一点热切和期待。 唐非没让他失望,神情雀跃的点点头:有啊有啊! 把伞塞到卓文静手中,唐非从斜跨在身上的包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表面绿油油的小东西。胡老板瞪大眼睛仔细看:“青蛙?”唐非头也不抬的点点头,咔嚓咔嚓拧上发条,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小青蛙放在地上,上了发条的小青蛙“吧嗒”、“吧嗒”一下一下的跳跃。 胡老板两眼冒光。 卓文静:“!!!”她一把拉住唐非,“等等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不不不,不对,你怎么把这玩意儿做出来的?” 唐非指了指卓文静。 “我?” 唐非点点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胡老板踢开地上的杂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卓文静想起来,一个月前……两个月前、额,不知道几个月前她的确对唐非形容过这种后世的发条小玩具,但她只是说说,连图纸都没画出来给他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胡老板蹲下去,撸着袖子去拿小青蛙。 小青蛙好像卡住了,在地上抖个不停,发条咔嚓咔嚓的转不动,胡老板小心翼翼的把它捏起来。 唐非眨巴眨巴眼睛。 “啪――!” 小青蛙身体裂开,像老鼠夹子一样调皮的夹住了胡老板的手指。 胡老板飙泪:“疼疼疼疼!” 卓文静:“……” 唐非把胡老板的手指解救出来,打手语:有机关,不能碰的。 胡老板的手指和眼睛都红了。 卓文静怕胡老板发飙揍唐非,不动声色的隔开他们两个,胡老板一边流眼泪一边抽动嘴角,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简直惨不忍睹,探头探脑的对卓文静身后的唐非说:“卖不卖?卖给胡大哥吧,我要十个,价钱好商量!” 唐非用力摇头。 胡老板不死心:“那个谁,你让开,我和唐非聊聊。” 卓文静摇头:“胡老板,你忘了杂货铺的规矩吗?” 胡老板动作一僵。 卓文静不疾不徐的说道:“你情我愿,不讨价还价,不强买强卖,一次谈不成的生意绝不谈第二次。”她对胡老板笑了笑,“您克制点。” 胡老板整个人都阴郁了,犹豫半天,眼巴巴的看着唐非:“给我玩几天?” 唐非很大方的把小青蛙给了他。 胡老板热泪盈眶:“谢谢。” 搞的唐非很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一下。 卓文静有点不耐烦,对小孩子的不耐烦,她问:“我们能不能说正事?”她把荷包里叠的整整齐齐的几张银票拿出来递给胡老板,“一共五百两,齐了吧?胡老板这边怎么样?” 胡老板恢复了正常,他揉了揉额角,随手把银票往胸前一塞,小青蛙捧在手上,踢开地上七零八落的杂物,边走边说:“我现在真是后悔接了你的单子,为了找齐材料我门下一个好手差点赔了命。” 卓文静吃了一惊,脱口道:“不是说没危险吗?”又问,“人怎么样了?” “有惊无险,东西总算凑齐了。不过最主要的一种材料是从夷狄的六王子手上抢来的,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他见面,就算见了面也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软甲,否则他一定能认出自己被盗走的材料。” 卓文静沉默片刻,冷静的问:“为什么要抢?找不到吗?” “找得到啊。”胡老板随口说,“他媳妇儿快生了,等不及就抢了。夷狄不是总和大齐对着干吗?不抢他抢谁。” 你还有理了! 卓文静顿时就怒了:“你不是说你门下那个谁差点把命赔进去吗?!他媳妇儿快生了他还敢冒险,你是不是在诓我!” 胡老板一脸阴郁,闷闷的说:“你不要挑字眼。” 卓文静:“……” 唐非从她后腰上抽出扇子用力给她扇风:深呼吸,不生气! 卓文静深呼吸,抓着胡老板的衣领满脸狰狞的晃:“胡白你这个二货,把青蛙还给我!” 胡白:“唯女子与小人难……难养……也……”咔嚓咔嚓,啪嗒,胡白把偷偷上了发条的小青蛙拍到卓文静头上,小青蛙很给力的在她头发上猛咬一口。 然后胡白被拍到了墙上。 唐非抱着卓文静的手臂:不要打架! 他手忙脚乱的把小青蛙从她头发上取下来,然后递给捂着鼻子快要哭出来的胡白。 胡白默默垂泪,感激的低声说:“谢谢你,唐非。”他不敢再招惹卓文静,转过身在高大的架子上一阵摸索,打开了暗室的门。 这间暗室布置的像是工匠的工作间,有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原料,以及成品和半成品,有些东西很常见,有些东西听都没听说过,乱七八糟的满地都是,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到一个。 这些都是胡白和他所谓的“门人”做的。 按道理说杂货铺光线本来就够暗了,暗室岂不是更黑?然而打开的“暗室”却像有窗户的普通房间,尽管不够明亮,却比杂货铺的“采光”还要好上一些。 三个人进去,胡白封闭入口,走到一面镜子前微微调整角度,原本还显得有点昏暗的房间竟然慢慢的亮堂起来。接着他从角落里抱出一个小箱子,把一座石台上的杂物扫开,箱子放上去。 “这是蛛丝。”胡白打开箱子,箱子里是原形的陶瓷内胆,八分满的透明液体中有一半浸着的都是珍珠白的丝状物,胡白神色认真的解释,“这是大齐和夷狄交接处的密林中独有的山蜘蛛吐出的蛛丝,不怕火烧,一般的利器难以斩断,做护体软甲正合适。”顿了顿,他补充,“山蜘蛛的蛛丝有价无市,材料是绝佳的好材料,不过一般人都不会用,天底下只有我胡门的人才懂得如何正确的处理它,发挥它最大的功效。” 他斜眼看着卓文静,左脸“你占了大便宜造不造”,右脸写“还不快来膜拜吾辈鱼唇的凡人”,放在箱子边沿的大拇指无意识的抠木头。 唐非听的入迷,扯了扯胡白的袖子,指了指蛛丝,又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个腼腆害羞的笑容。 胡白小声说:“你放心,我一早就给你留着了。什么?不要钱的,我这间暗室的机关还是你帮忙做的。你以后常来玩儿就行啦,我们交流交流。……嗯,当然。”他把声音压的很低,“一个人过来知道吗?别带那个谁。” 两只脑袋凑在一起,一个嘀嘀咕咕,唧唧歪歪,一个表情眼神肢体都是戏,竟然交流的毫无障碍,还有点相谈甚欢停不下来的意思。 这两个搁在后世有一个专门的名字:技术宅……帝。 好吧,技术帝,也很宅。 就像唐非对卓文静查这个查那个一脑袋雾水,提不起兴趣,卓文静也不明白专长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哪来那么话要“说”,胡白不懂唐非复杂的机关术,唐非也学不会胡白精巧神奇的手艺,真的不是在各说各的,鸡同鸭讲吗? 卓文静不得不打断他们:“胡老板,成品什么时候能做好?” 胡白正说在兴头上,随口道:“最多两个月。”说完急忙接着刚才的话题,“我跟你说呀……” 卓文静:“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过阵子再来看进度。小非,走了。小非?”她清清嗓子,“唐非!” 唐非意犹未尽,胡白依依不舍,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胡白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小声说:“下次再来,来拿你的小青蛙,我请你吃饭。” 唐非欣然应允,磨磨蹭蹭,还是不想走。 卓文静感觉自己就像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她面无表情的拉着唐非小织女,在胡牛郎眼巴巴的注视下打开机关门飞快的离开了杂货铺。 胡白的声音穿透杂货铺的帘子飞了出来:“唐非,别忘了我啊!” 卓文静:“……” 第7章 唐非一脸乖巧的对着卓文静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卓文静推开他萌萌哒的小脸:“别卖萌。你想来就来,我又不会拦你,但别指望我会陪你,你们说话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无聊,无聊的要死的那种。” 唐非摸摸头,在包包里翻了翻,拿了支木簪递给卓文静。 木簪是原色的,比筷子粗一些,表面的花样竟然是个扎着辫子的女孩子,五官清晰可见,这样精致,没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是做不到的。 簪子入手触感光滑,尖端的部分也仔细打磨过了,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木头做成的。 “你做的?送给我的?”卓文静微笑着问道,“这女孩是我吗?” 唐非全都点了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清晰的映出卓文静的模样,他好像在思考什么,又从卓文静手上把簪子拿了过来,低头摆弄几下。他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干净又挺直的鼻梁下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他安静低头的样子像极了懵懂纯洁的小羊羔,温顺乖巧极了,又可爱,又无辜。卓文静能听到他轻轻地呼吸声,能看到他莹润的唇瓣随着呼吸细微的翕动…… “咔嚓――”温润无害的木簪前段刺出了一根银针。 他左右扭几下,银针收了回去,簪子完好如初,看上去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头簪子,精致,但无害。 卓文静:“……” 唐非对她笑了笑,神情有些小得意,木簪还给她。 卓文静把木簪插在头发里,一脸崩溃的从唐非身边走了过去,唐非自觉地撑开伞给她遮太阳,心情特别好的样子,拽拽卓文静的衣袖:肚子饿了。 卓文静看着唐非,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她居然对眼前这孩子有犯罪的冲动!!!那么意淫他,一天之内有两次,简直禽兽不如!!! 他才十四,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人。 卓文静想静静。 “嗯,你先回家吧,去找胡老板也行,他不是说要请你吃饭吗?”卓文静一脸正经和淡定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她深陷混乱与罪恶感的内心世界。 唐非知道卓文静是真的要他回去,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有点不高兴。 平时卓文静也就去哄他了,今天不知怎么了,越看唐非越觉得他的样子和以前不太一样,从前没在意过的细节现在只是随随便便的一眼扫过去就在她的感官中无限的放大,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身体任何一个细微的部位,都落下鲜明深刻数十倍的感受。 卓文静面带微笑,无动于衷。 唐非心里很是失落,把伞递给卓文静低着头走了。 卓文静皱着眉,难怪说近则生狎,就连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她和唐非这样亲近的,她有些后悔过去的几年在唐非身上投注了过多的关注和感情,却忽略了人与人相处应该保持的合适距离和尊重。[] 她漫无目的的行走,思考应该如何重新定位他们之间的关系。 “小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上方传来一个少年人恼火的声音,另外一个慌乱的声音喊道,“等等――!” 卓文静感觉撑在手里的伞猛地一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上面。 “刺啦”、“咣当”接连两声,热烈的阳光透过油布伞的大窟窿射在卓文静的脸上,她慢慢的抬起头,透过伞面的窟窿和酒楼二层窗户探身出来的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时彦:“……” “砸到人了?”时彦被挤开,一个脑袋钻了出来,东张西望,目光几次从卓文静的破伞上掠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透过伞上的窟窿盯着卓文静的脸,“喂,砸到你了吗?” 卓文静缓缓的把伞收了起来,捡起地上摔碎一角的砚台,一脸低气压的走进酒楼内,跑堂的笑脸相迎,正要招呼她,楼上一闪包间的门打开,时彦神色有些尴尬和不安:“卓……公子,在这边。” 卓文静踩着沉重的步子上楼,跟时彦进了包间,时彦在她身后关上门。 包间里还有一个人,正是方才问砸没砸到她那位。他年龄和时彦相仿,身形颀长,姿容比不上时彦的俊美,然而五官生的极硬朗英气,锦衣玉冠,一身贵气。他表情十分生硬冷淡,脸上残留着怒气,见到卓文静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看到她没事便转过头冷冷的对时彦说道:“你且放心,我加冠之礼一过母亲就会为我定下亲事,成亲之后小爷陪新婚妻子都嫌不够,哪里有那个闲工夫特意来给你时大人添乱,你当小爷稀罕你那破案子!” 他说完大袖一挥,把桌子上摆放整齐的几本册子给推到地上去,看着时彦瞬间铁青的脸色露出一个快意的表情。 他冷笑着从时彦身边走过。 然后就再也走不动了。 卓文静抓着他的手臂:“砚台是你扔的?” 男子皱眉看着她,用力甩了一下竟然没甩开,怒气浮现:“你想要什么赔偿,只管说,别碰我!” 卓文静:“打一架。” “笑话!”男子冷笑道,“小爷是什么身份,你说打就打?说吧,你要多少银子。” 卓文静扭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老子就想跟你打一架,怕了吗?怂!包!” 时彦说:“他就是怂包。” “老九!”男子气的跳脚,火冒三丈的指着他说,“你好得很!胳膊肘往外拐,和一个外人联合起来欺负我!我跟你兄弟这么多年为你出生入死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有没有良心!” 卓文静:“打不打,怂货?” 时彦面覆冰雪:“世子不是说要和时某一刀两断吗?” 男子忽然语塞,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纠结模样。 妈的,居然是个世子。 卓文静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然后若无其事的松开手,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友好一点,心平气和的说:“世子,您刚刚差点砸死人知道吗?” 世子恼羞成怒:“我说了陪你钱!” 卓文静刚松开的手立刻抓紧了他的衣领,脸色阴沉而冰冷,眼睛里流露出的冷光和深色让人心中发寒:“我刚刚说什么,你差点杀了一个人,没听懂吗?” 她语调低缓,声音平稳,语气称不上严厉,一句话十几个字,每一个字在钟陆离听来都如寂寂深夜为亡灵而鸣的钟声一样令人畏惧颤栗。 养尊处优蜜罐里泡大的世子又怎么见过,于满目疮痍的故土上、于惨烈残酷的战火和杀戮中成长起来战士,即使是拥有无穷力量的时光也洗不净的黑暗和戾气。 钟陆离仿佛被深渊凝视着。 “你不负责任的行为差点杀死一个无辜的路人,这个人可能有父有母,有妻有子,他们会因为你永远的失去儿子、丈夫、父亲,你拿钱来赔?” 钟陆离被她盯着,手脚都没力气了。 卓文静说:“知道错了吗?” 钟陆离惊恐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然后呢?” 钟陆离脑子基本是空白的,表情茫然。 时彦道:“对不起。” 钟陆离重复:“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 钟陆离说:“我知道错了。” 卓文静松开他的衣领,砚台塞给他,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钟陆离盯着被关上的门,渐渐地回过神来,他想到刚刚自己竟然被吓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在时彦面前那么丢人,不由得恼羞成怒,一瞬间杀人的心都有了。然而当他做好心理准备转过头看着时彦时,却发现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脸上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嘲笑、讽刺或者怜悯这些神色,他的朋友安静的注视着他,和以往任何时候没有不同,脸上依然是鲜少有表情的冰冷,然而那双眼睛里却有着真切的关怀和担心。 他忽然觉得很挫败,脸上火辣辣的烧着,为自己的行为和想法感到难堪,想到他和时彦不可调和的矛盾,心里说不出的疲惫和难过。 那些报复打击的念头烟消云散了,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钟陆离弯下腰轻轻地把砚台放在地上,忍住去看时彦表情的冲动,沉默的离开。 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时彦脸上的表情才像是要哭出来,他拼命忍住,目光艰难的从那方破碎的砚台上移开,眼睛里闪着水光,低声说道: “你自己选的路,不能后悔。” 他收拾好心情,把钟陆离扔到地上的书册捡起来,那方砚台他没去管,离开包间,缓缓的走下楼梯。 跑堂的恭恭敬敬送他出门,招来轿子抬他。 卓文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喊:“时大人。” 时彦回过头,有些意外:“大……”他没把那个称呼说出来,想到卓文静去而复返可能有的原因,了然,“你尽管放心,他不会找你麻烦,也不知道你是谁。” 卓文静心说他要是有脸回来找我麻烦,就不是抓着衣领不痛不痒的说他几句那么简单了。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解释了:“我是在等你,时大人。突然想起有件事忘说了。” 时彦神色冷淡:“请讲。” 他似乎比以前让人难以接近,眼神寂若古井,不起波澜。 卓文静突然问:“你带钱了没?” 时彦:“……有一些。” 卓文静笑嘻嘻的说:“那就好办了。” 一刻钟之后,这家酒楼的大堂。 卓文静慢条斯理的用筷子把凉面搅拌均匀,时大人不习惯换了个姿势,怀里仍然抱着书,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神态有些僵硬。 “你可以到包间里吃。”时彦总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没擦干净,他看到了桌子上一层油光,默默地收紧了手臂,以免衣服不小心沾上去,他低声说道,“不用你还。” 卓文静摇头:“我是有原则的人。”她低头,呼噜噜吸了一口均匀的沾着酱料和辣椒油的面条,时彦感觉有汤汁油点飞溅出来,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袖子和前襟,干净的。他听着卓文静吃面的声音全身都不舒服,又不好挪位置,只能努力分散注意力不去想(根本没有)到处飞溅的汤料。大堂人多,耳中是嘈杂的人声,时彦越来越热,忍不住轻轻扯了下发紧的领口。 一把扇子从斜旁递了过来,卓文静右手拿着筷子慢吞吞的吃面,头也不抬,左手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 时彦迟疑的接了,在胸前打开,半开半合的扇,动作十分文雅。 卓文静忍不住笑出声。 时彦在这种场合不如卓文静自在随意,哪里都不对劲,听到卓文静笑莫名的有些羞恼,拿着扇子不动了,冷着脸低声问她:“大小姐因何发笑?” 卓文静面不改色道:“我想到小非和我一样不喜欢读书,可一旦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就热情洋溢的像颗小太阳,眉飞色舞,充满了自信的模样,十分耀眼啊。”眼前浮现出唐非开怀的笑脸,即使被汗水打湿了也透着别样的诱人,那专注的望着自己的眼神,那鼻尖上细细的汗珠,还有潮红的脸蛋,微微上翘显露出充满活力的少年人俏皮又可爱的嘴唇……她会心而笑。 等等我在想什么? 卓文静痛心疾首:禽兽! 第8章 时彦看她只是提起唐非,眼眸中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由内而外的愉悦最容易感染旁人,他由衷的说道:“大小姐和唐非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令人羡慕。(.)” 卓文静默默地低头吃面,内心宽面条泪。 等吃完了面,食客们也走的差不多了。 卓文静并没有特意避人,言简意赅的把自己核实过的内容告诉时彦:“或许从那名女子身上能查到些什么。” 时彦赞同。 大齐京畿城内加周边人口有百万,除了本地居民,还有来自天南海北的走卒商贩。每年义庄都有长时间无人认领的尸体送来,没有身份,没有姓名,死因各不相同,都找不到凶手,最后只能都由官府做主从简安葬。这些尸首大多数尸身完整且面貌可以辨,而在京兆府的敛房停放的死者却只剩下一颗面目全非的头。哪怕已经确定了性别以及大致的年龄特征,大大缩小了排查的范围,可要查出死者的身份仍然相当困难,工作量巨大,不是短时期内就能有结果的。所以,如果能找到此案相关的知情人,或许查到死者身份之余,案情也会有意想不到的进展。 钟陆离回到侯府,赏花宴已经过半。 平南侯夫人得知儿子回来,吩咐下人几句,转过头又和各府的夫人谈笑。 侯府办赏花宴的目的主要是为钟陆离选世子妃。 钟陆离弱冠之年,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莫说没定亲的,就连没成亲的都没几个了。只是他年少时期曾经大病一场,十分凶险,如果不是高僧出手相救,多半要凶多吉少。后来高僧为钟陆离算了一卦,言明他及冠之前不可近女色,否则再来一次就算他出手也回天乏术。就这样,钟陆离一直单身到现在,眼看他再过一阵子就能行冠礼成年,等的十分焦心的平南侯夫人便趁着这个机会先为儿子物色人选,只待点头,冠礼一过就把亲事定下来。 谁想到钟陆离是不是一个人自在惯了,对成亲的事情完全不上心,侯夫人问得多了他还烦,本来说好了让他这天在家里呆着别乱跑,结果一大早还是不见人影,直到这时候才回来。 钟陆离兴致不高,未免母亲生气还是听话的换了身衣服出来见人。各家的公子除了孟家的那个异类孟幼清还在狩猎和郊游的时候见过几次,其他几个名字和脸根本对不上,尤其是林氏本家的幺子,是怎么大老远的从江南跑到京城,还混到了侯府? 钟陆离和这些压根不熟的聊了几句就待不下去了,大部分都是小毛头,和他根本就聊不到一块去,在这里他这个大龄未婚的反而也成了异类,钟陆离找了个借口就走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刚走没多远,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丫头片子冒冒失失的撞到了他身上,钟陆离低头瞧了一眼,脸上居然还蒙着面纱。他嗤笑,想引起他的注意非要用这么蠢的法子吗?蒙着脸也能看出她肥嘟嘟的小脸,一马平川的小矮冬瓜也学人家诱惑人? 钟陆离还真来了兴趣,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傻,勾了勾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丫头,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姑娘?” 就见这姑娘身体抖啊抖的,不知道有什么毛病,眼神透着焦虑,哆哆嗦嗦的说:“卓卓卓卓……” 钟陆离皱眉,今天抓着他衣领让他在时彦面前丢脸的小子也姓卓。 卓姑娘说:“卓文静。我我我能走了吗?”她好像很急,钟陆离疑惑的看着她,突然明白了,嘴角抽了抽,指着相反的方向说,“你往那边去,叫侯府的丫鬟帮你。” 这位卓姑娘抬起头感激的快哭了:“你真是好人,谢谢你。”然后转身就朝他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钟陆离呆怔片刻,“噗嗤”一声笑起来,心情居然好了一些。 不明尿了一泡整个人都轻松了,从恭房出来,带他过来的丫鬟打了水给他净手,然后领他原路返回。路上和两男一女擦肩而过,丫鬟称呼年长的为“林大公子”,少年为“林公子”,与他们同行的红衣少女则为“林小姐”。 不明和那林大公子靠的最近,从他身边走过去的一瞬间闻到了一股味道。以前和娘还在乡下住的时候,他就在一个掏粪的汉子身上闻过一模一样的臭味,娘说那是常年和屎啊粪啊打交道的沾在身上,多少年过去都洗不干净的。不明鼻子极灵敏,尤其是对闻过的气味更敏感,绝对不会弄错。他憋着气奇怪的想,掏粪汉身上的臭味怎么会出现在这公子哥身上?他原来也是掏粪的吗? 那林大公子望着不明远去的背影,就是这个女孩说了什么逗的世子大笑,他问身边的少年:“方才过去的是谁?” 林秀其实极不耐烦和这两位一块儿呆着,奈何一个是他族叔,红衣的少女也是本家的大小姐,作为林姓旁支,哪个他都不敢怠慢,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似乎是京兆府尹的千金。” 红衣少女撇撇嘴,她眼角上扬,神色骄纵,带着一种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傲慢,语气轻蔑的说道:“小叔,那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的,什么时候你口味变得这么奇怪了吗?先说好了,爷爷让我盯着你,京兆府尹的女儿不是你玩弄过的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孩子,你可别乱来,我听说那京兆府尹是个厉害人物,别动了不该动的人,又被打成残废……” 她刚说完最后一句,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林秀脸色变了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林茂英的脸阴冷扭曲,眼神仿佛要杀人一般,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这位族叔性格有多乖张变态他早就见识过了。 红衣少女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某些事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眼神露了怯,忽然就从趾高气昂的模样变成了战战兢兢的鹌鹑,外强中干的为自己辩解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她说着没了声。 林茂英看着她的眼神森冷无比,脸部的肌肉神经质的抽搐着,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某种冲动。 红衣少女吓坏了,怕这位小叔发起疯来对自己怎么样,连忙道:“我我错了。” 林茂英的面部表情僵硬而诡异,慢吞吞的把目光从红衣少女身上收回,口中吐出一句话:“都给我滚。” 林秀毫不犹豫的就跑了,红衣少女也顾不上丢人不丢人,急急忙忙追在林秀身后。 林茂英盯着他们的背影,呼吸粗重,五指成爪狠狠地掐着大腿,一双眼睛慢慢的充血,狰狞的如同渴望食人的罗刹鬼。 “就是这里吗?” “对。她应该就住在附近,找个人问问吧。” 卓文静往四周看,这片是住宅区,住户本来就不多,因为刚刚出了人命案,荒宅附近就更是鲜少有人出没,想找个人都找不到。 时彦左右看了看,朝着其中一户人家走过去。 卓文静连忙道:“我说时大人,你就打算直接敲开门问啊?” 时彦奇怪的看她一眼:“否则呢?” 卓文静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在他那张比女孩子都要漂亮的脸蛋上转了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群众强大的八卦力量,无论他表明身份还是隐藏身份的打听,到时候他们两个一走了之,那姑娘肯定会被不明真相的左邻右舍议论啊。 时彦看上去不是这么粗心的人,怎么会忽略这一点? 卓文静眨眨眼:“时大人,为什么选这家问?” 时彦耐心的答道:“这是户长,若那女子是附近的住户,户长一定知道是谁。” 卓文静受教的点点头,心说还好没把刚才的想法说出来,否则就要被时大人给鄙视了。 时彦表明身份,户长焉有隐瞒的道理,听了卓文静形容便肯定的回答:“肯定是段家的小花!官爷们来的那天小花也跟着一块来看了热闹,她哥张宝在外头做事,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她爹娘都过世了,家里就她和她养的那条大黑狗,身子骨又不好,本来就不怎么出门,前段时间张宝又把大黑给带走了,小花就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她那天一露面我就给记住了。” 时彦不解:“她哥哥怎么叫张宝?” 卓文静心想,多半是同母异父,要么就是异父异母。 户长果然说道:“他兄妹俩一个娘,当年张宝娘是带着他嫁给老段的,后来才有了小花。”户长大概难得有可以光明正大的八卦的机会,滔滔不绝的说道,“虽然是一个娘生的,小花和她哥关系可不怎么好,她娘还在的时候兄妹俩就总是吵架,张宝是没有亲爹给他撑腰,总是被这小花欺负。后来她娘过世了小花就更过分了,数九寒天的把张宝赶出门不让他回家是常有的事,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过眼。老段也不知道管管他闺女,他也不想想以后他要是没了还得张宝给他闺女撑腰,一家子糊涂人。”户长叹了一声,无可奈何的说道,“张宝那孩子也是个软骨头的,老段过世后还是被他这个妹妹拿捏的死死的,幸好小花也知道以后就只能靠张宝了,倒是收敛了不少。” 户长八卦完才想起来正事,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心的问:“大人,小花她……怎么了?” 时彦垂眸沉思,安静的容颜如同雪山之巅亘古不化的冰雪,一丝烟火气都没有,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就是那让人望而生畏的大海沟,让人连跳下去探探底的勇气都没有,因为知道怎么都是一个死,惨不忍睹的那种死。 户长借着因八卦而生的热情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应什么勇气都没了,也不敢再问,颇为敬畏的仰视着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大官,特别想把孙子拉过来蹭蹭仙气。 “户长啊,你说小花身体不好吗?”卓文静提高声音,把神游天外的户长神志拉回。 时彦被打扰了思路,淡淡的扫了卓文静一眼。 户长看看大官,又瞅了眼卓文静这个小跟班,大官没表示,于是户长便放心的解释道:“对啊,她打小身体就不好,有心病,动不动就晕,所以老段和他媳妇儿什么都顺着她,就怕她心气不顺有个三长两短的。” 卓文静开始怀疑上午见到的并不是小花。 那姑娘气色红润健康,说话中气十足,哪里像是有病?还是心疾这种娇弱无力弱柳扶风的病。 第9章 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户长带路领他们两个去老段家找段小花。 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一声:“谁呀?” 哟,没错了,这声音卓文静记得,是她见过的姑娘没错。时彦正眼带询问的看着她,卓文静点点头。 户长说:“小花,我,你老刘叔。” 段小花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刘叔,有什么事情?” 她好像不打算开门,户长好声好气的说:“你先把门打开,这里有为官老爷要问你几句话。” 里头没动静了,段小花静默片刻,脚步犹豫的走了过来给他们开门,她只开了一条缝,露了张被汗水濡湿的年轻脸庞,发丝贴在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气息有些不匀,好像他们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做事情,总之身上洋溢这一股青春活力的气息,哪里有半点“身体不好”、“心病”、“动不动就晕”的样子? 段小花第一眼先看到户长,借着目光落在旁边的时彦身上,两只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羞涩的瑟缩了一下身体,手脚慌乱的打开门,低着头小声说:“进、进来吧。”然而门开了一半,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两只手猛地把门合上,结结巴巴的说,“不……不行,家中就我一个人,你、你们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卓文静“噗嗤”一声笑了。 众人看她。 段小花后知后觉的发现还有第三个人在,而且还有些脸熟,仔细一看脸色微微变了变,显然是认出了卓文静。 卓文静先是很有深意的和时彦对视一眼,笑的那叫一个意味深长,眼神怎么都透着促狭,把时彦看的有些羞恼了,才一团和气的对段小花笑着说:“这位姐姐,别担心呀,你看我也是个女孩子呢,再说了户长就在这儿哪也不去,这位小大人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在门口站着像什么样子,你说是不是?” “小”大人时彦终于忍不住,警告的瞪了卓文静一眼。 卓文静马上正经起来,隐蔽的观察段小花。 户长意外小跟班竟然是个女孩子,仔细一看,怎么看都觉得哪里长的别别扭扭的,怪不得他没看出来是个女孩子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户长点点头,也跟着劝,心里想着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没见识,官老爷也敢挡在门外,傻不傻。他怕段小花犯糊涂把时彦给得罪了,说不得还要连累自己,说话的语气就有些重了,段小花要是再坚持下去就显得很奇怪了,只能不甘心的放他们三个进门。 时彦问段小花话的时候卓文静就在院子里随意走动。 庭院很干净,应该是才打扫过,地面的灰土上留下一道道扫帚扫过的细痕,有些地方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完整的脚印。门窗也被仔细擦洗过,灶屋的门槛水泼湿了还没晾干,左边的木棚下堆着劈好的木柴,还有一个木头矮墩,应该是劈柴用的,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段小花一边回答时彦的问题,眼神却忍不住往卓文静身上飘,时彦垂眸,看到她无意识紧攥着裙子的双手,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正探头探脑往厨房看的卓文静。 他轻咳一声,拉回段小花的注意力:“段姑娘。”时彦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有种冰冷的质感,在炎炎夏日听来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冷漠,反而透着一股子清爽怡人。段小花看着他的脸,心脏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耳根发烫,如飘在云端一样思绪恍惚了片刻。 时彦疑惑:“段姑娘?” 段小花心尖儿颤了颤,忙低下头,柔顺的小声回道:“大人。” 她心里想,他可真好,叫我段姑娘。 段姑娘。 段小花无声的念了一遍,一股甜蜜的味道从心里蔓延到了舌尖上。 “段姑娘在案发之前有注意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时彦语气循循善诱,段花和户长没有对比,自然不会知道比起绝大多数状态下公事公办的冷硬或者种种不近人情的冰冷疏离,时大人此刻的态度完全可以称得上耐心和善。 卓文静郁闷的从灶屋探头出来,心说我也是小姑娘,论年龄这位少爷也年长五六岁,怎么就不见对我尊老爱幼谦让友善什么的。 果然还是唐小非同学最软萌治愈。 她摸摸心口,想到唐非平日里在言语和行动上对自己的各种照顾关爱兼依赖撒娇,感觉不要太好,呵呵。 “……” 我tm怎么又想这些。 段小花摇摇头,蚊子一样小声说:“没有,我在家里不怎么出门。” “平时都是一个人吗?”卓文静好奇,“你哥哥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一个人在家里不怕吗?” 段小花咬了咬唇,发现时彦并没有因为卓文静的插嘴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意识到卓文静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她和时彦必然是早就认识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她心头撩起一股无名之火,盯着卓文静不冷不热的说道:“怕了又能怎么样?爹娘早死了,指望谁来疼我?” 哇这姑娘对我有敌意! 卓文静看了看只怕什么都没察觉的时彦,心里乐的打滚,居然被小姑娘当情敌了。她两辈子还是头一遭因为“争风吃醋”被人针锋相对,除了略感体验新奇,倒没产生不舒服的情绪,应付小孩一样对段小花笑了笑:“那你平时肯定都是自己做饭洗衣了,这么多柴禾是哥哥回来的时候帮你砍好的吧?” 段小花想不到这些问题有什么要紧的,只是固执的认为卓文静笑里藏刀不怀好意,心里其实不大愿意理会她,可时彦正盯着她看,若是和卓文静吵起架来他心里会怎么想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泼辣的女子?段小花越来越不喜欢卓文静,恨她为什么阴魂不散,总缠着自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垂着眼眸轻声回答:“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呢?” 户长不大乐意的看了眼卓文静,他不待见段小花是一回事,不过这女孩子的确可怜,你怎么这么没眼见力,老是问东问西戳人家痛处呢? “额,大人呀,这个,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问完了就快走吧,没看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么,又不是审问犯人。 时彦起身:“抱歉,打扰你了,段姑娘。” 段小花连忙摇头,站起来说:“不碍事。”她飞快的看了一眼时彦,咬着嘴唇喃喃的说道,“没能帮到大人。” 然而时彦已经转身离开,并没有听到最后一句。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得远了,段小花仍然站在门外痴痴地望着。 卓文静收回目光,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个看脸的世界,一见误终身,多少痴男怨女都是这么来的。” 时彦:“?” 卓文静摇头晃脑:“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时彦怔怔的听着:“这是什么?” “不太记得了,叫什么越人歌的。”卓文静努力回忆高中语文课老师讲的内容,“好像是一个国家的王子和一个划船的异族少年之间发生的唯美浪漫的故事。” 什么触动都烟消云散,时彦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卓文静扇着扇子,脸上一个大写的“愁”:“我娘这会儿肯定已经到家了。” 时大人表情混乱,有些跟不上卓文静的思路,他揉了揉眉心,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小姐,你在段小花家中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你觉得段小花有嫌疑吗?” 卓文静一脸严肃:“时大人,破案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只能把发现的线索的告诉你,我个人毫无证据的推论恐怕会把你的思路带偏的。” “那就说一说你看到的东西。” “第一,她今天打扫卫生了,重点是厨房。第二,户长不是说张宝几天前才回来过么,可家里的柴禾很少,支撑不到张宝下次回来。第三,斧头不见了。第四,厨房的灶台一大一小,小的灶台架着一口小铁锅,大的是空的,周围有铁锈残留,说明原本那里是有铁锅放着的。第五,我记得官府会定期在民间收购废铁回炉重造兵器等物,你可以查一查这阵子他们有没有来这边收购废铁。”卓文静扇子扇的呼啦响,语气轻快的说,“就这么多啦,我什么都不知道。” 时彦眉毛纠结的皱在一起,冥思苦想这些线索的关联,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两人分开之前时彦还看到卓文静破天荒的露出胆怯的神色,一副犹豫进去还是转身跑路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时彦竟然觉得有些暗爽,语气都轻快了:“大小姐,时某先告辞了。” 卓文静:“你笑什么?” 时彦板着脸:“告辞。”他嘴角翘着走了。 卓文静自言自语:“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第10章 卓文静没急着回后院,先到前衙找卓君兰探口风,不过扑了个空,曹先说皇帝宣召,大人进宫去了。(.无弹窗广告) 卓君兰很受皇帝待见,时不时就被宣进宫和皇帝交流感情,最近尤其频繁,卓文静敏锐的觉得皇帝可能要有大动作。虽然卓君兰什么都没说,表现的还和以前一个样,但从京兆府人事以及决策等方面细微的变动上仍能窥见一二。做的这样不易引人察觉,就连曹先和时彦这两个左右手似乎都被瞒在鼓里,卓文静再没政治敏感度也知道京城的天肯定要变了。 卓文静不敢随便打听,难免有些忧心,如果皇帝想做什么至少从几个月之前就开始布局策划了,她只庆幸自己出于对卓君兰的安危考虑提早委托胡白制定软甲给卓君兰护身,至少可以防一防“明面上”的刀枪……卓文静早就发现这年头的人真的挺喜欢搞刺杀的,哪个官员被刺杀受伤身死这样的事情众人早就见怪不怪。 她问曹先知不知道文弗有没有在家。 曹先没关注赏花宴的事情,只知道文弗又出门去了,想了下肯定的点点头:“回来了。” 卓文静一脸苦逼,她认真的思考着负荆请罪的可实施性:零。 不脱衣服算什么负荆请罪。 不管怎么说乖乖认错吧。 院子里有两个小丫鬟在树荫下翻花绳。 京兆府的后院结构简单,责任分工明确,整体上来说就像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公司,文弗就是最大的管理者,卓君兰顶多是名誉顾问,卓文静就是成天瞎晃荡不管事的“二世祖”。因为天气越来越热,事情也少,所以文弗吩咐下去,让众人各自做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可以回去休息,只需要出门之前进行报备就可以了。 卓文静看着两个年龄一样大穿的像双胞胎的小姑娘脑袋凑一起玩这个,不由得莞尔一笑。 也就文弗这里还能看到这份童趣,她就喜欢小姑娘活泼可爱一点。 嗯,不像自己,从小到大都散发着一种懒到深处自然宅的气质,对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都兴致缺缺,童心童趣这种东西她身上从来都没有过。 卓文静望天。 两个丫头看到她,也笑着和她打招呼,一个去通知文弗,另一个引她在没太阳的地方呆着,拿起蒲扇给她扇凉,彼此都很熟悉了,说话也不拘谨。 卓文静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文弗一定提前跟她们两个打过招呼了,放平时她直接就进门了,哪里还用人通报,自己还得在院子里等……这是见亲娘呢还是拜见老佛爷呢? 她内心哀叹,不知道自己这回会被晾多久。[.超多好看小说] 没一会儿进去通报的小丫鬟就出来了,见了她抿着嘴一个劲儿的笑,卓文静纳闷儿的问她:“我娘说什么了?有让我进去吗?” 小丫鬟笑嘻嘻的摇摇头:“夫人说,哦,不理她,看她有没有胆子进来。” 卓文静苦着脸,心说这什么意思啊?瞅瞅小丫鬟的笑脸,觉得文弗心情应该还好,犹豫片刻,磨磨蹭蹭的走了进去。 她打开帘子,往屋里瞅了一眼,文弗倚在雕花镂空的窗户边上,出神的看着窗外,拿着美人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黄昏的阳光和斑驳的树影透过窗户的格子落在她身上,光和影的作用下给人一种现世安稳岁月安好的美好感觉,好似美人入画,又好像画中的美人走了下来。 卓文静都有些不忍心打扰这份安宁。 好吧,她是不敢。 还是文弗先开口说话,她叹了口气,侧脸很忧伤:“都是娘的错。” 卓文静:“不不不,不是不是,我的错。” 文弗语气真诚:“你还小,我这么逼你做什么?” 卓文静点点头,又摇摇头,讪笑:“没有的事。” 文弗摇着扇子,做出一副思量的表情:“你父亲的意思是招上门女婿,我拿这个和你孟伯母说了,她不会让儿子入赘我们家的,所以,没戏了。” 卓文静:“……” “没就没了吧。”文弗微微笑着,“再可惜,也要顾及着儿女的想法,你说是不是?” 她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就是听出来了,卓文静才觉得愧疚:“娘,是我不对。” “我没怪你。”文弗挥挥扇子,慢悠悠的说,“开始是生气,后来就不气了,你好好谢谢不明吧。也多亏了你这一闹,我跟你孟伯母才能冷静下来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你孟二哥有别的打算,短期内是不可能定亲的,孟伯母劝不住他,正不知道怎么跟我说,好在有你这个台阶可以下。” 卓文静大吃一惊:“孟伯母知道、知道不明假扮的我啊?” “这倒没有,她没见着不明。”文弗到这里才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慌了?真是胡闹。” 警报解除! 她娘就这么轻轻放过她啦? 卓文静感激涕零,觉得娘亲真是太太太太好了,扑过去抱着文弗嘤嘤嘤:“我要是男的多好,找一个像娘一样的媳妇儿娶回家不要太幸福!好妒忌卓老头!!!” 文弗“噗嗤”一声笑了,扇子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忍俊不禁:“胡说什么,话还没说完呢,松手,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卓文静压根不在意:“您随便罚,罚我什么都认了。娘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最近是不是长肉啦?抱起来比以前舒服了。” 文弗:“……” 一张纸出现在她眼前,文弗冷漠无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本来不打算拿出来的……签字画押吧。” 卓文静:“?” 半个时辰之后,卓文静一脸菜色的从文弗房间里走出来。 “大小姐怎么啦?” “也没什么。”卓文静幽魂一样的声音说道,“不过是签下了一系列出卖主权和自由的不平等条约……罢了。” 丫鬟们:“?” 卓文静怏怏不乐,拒绝了母上等卓大人共进晚餐的邀请,跑到李大娘那儿看了眼不明,偷偷问他一整天都是怎么过的。 不明事无巨细的都说了,重点强调了侯府的点心有多精致水果种类多么丰富好吃,表示除了中途尿急找不到方便的地方以及那个有脚臭味的林公子之外,玩的很开心。 卓文静听了更内伤,摸了摸他脑袋,表示过几天就会出去玩,怀揣着一颗急需安慰的心孤零零的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 远远看到唐非房间的灯光卓文静是犹豫的,迟疑了片刻,打算过去悄悄看一眼,就看一眼唐非在干嘛然后就走。 唐非的房间乱七八糟的和胡白的杂货铺有的一拼,他坐在地上鼓捣他那些可爱的小玩意儿,并没有察觉到有个内心沧桑的少女透过窗户缝暗搓搓的偷窥他。 很正常,没有因为和她分开那么久(半天)表现出任何思念忧伤等情绪,投入的似乎完全忘了她。 这很好。 卓文静略感失落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她抬头看着天空的星星想着今天白天那两次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再次透过窗户往房间里看的时候,同一个位置上已经没了唐非的身影,门“吱呀”一声开了。 卓文静悚然一惊,做贼心虚一般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躲起来,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在一片野生的蝴蝶花后面蹲着了。 “……”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蠢,然而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等唐非回房间。 唐非的脚步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卓文静没抬头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听到水声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小心的抬头瞥了一眼。 静谧的夏夜,星辉之下,半裸的少年舒展着身体,拿着葫芦切成的水瓢往身上淋水。他仰着头,面朝着浩瀚无垠的星空,轻轻闭着眼睛,神态安静又享受,脖颈的曲线就这样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空气中,那朦胧的夜色中好像泛着微光的身体、瘦却紧实的四肢躯干、没有一丝赘肉的细腰还有凹陷的可爱腰窝一览无遗的映在了暗处的一双眼睛里。 卓文静:“……” 她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真的需要静静。 “哗啦――”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卓文静猝不及防被淋了一头。 唐非拎着脸盆凑过来看,瞪大眼,一脸“怎么是你”以及“你蹲这儿干啥”的惊讶和困扰。 卓文静:“……”少年你泼了我一身水能不能表现的有那么一点点愧疚抱歉好让我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活该啊。 卓文静抹了把脸,缓缓的起身:“我在找东西。”她目光游移,不敢去看他湿淋淋的身体,然而少年人年轻鲜活的身体,气息是这样的灼热,存在感强烈的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唐非本来也不觉得什么,但卓文静的态度奇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湿了水的身体被风吹的凉凉的,唐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不妥当,脸腾的一下子热了起来,举起脸盆挡在胸前,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目光躲躲闪闪的偷看卓文静。 这下尴尬了。 “天太黑,看来是找不到了,嗯,明天再说吧。”卓文静内心是崩溃的,语气是冷静的,当机立断道,“那我回去睡了,晚安。” 眼珠子一转,瞥到少年露出“好失望”的小表情。 你失望个什么鬼啊!总不会在期待什么吧?!呵呵,怎么可能!!! 卓文静木然的迈着僵硬的步子从他身边走过,离开唐非的视线后一路狂奔回了房间。 丫鬟来敲门:“大小姐,还要沐浴吗?”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才传来卓文静咬牙切齿的声音:“要!” 第11章 不明发现大小姐这几天有些不对劲,不太搭理人,时常发着呆就突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或者露出满脸崩溃,生无可恋之类大受打击的表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不明神秘兮兮的对唐非说:“我觉得大小姐中邪了。” 唐非没搭理他,不过真的有点担心卓文静,她这几天的确有些不对劲,问她只说没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话都对自己讲。 他有点迷惑,有点失落,然而更多的还是对卓文静这种状态的担忧,想着她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文弗找她谈话的内容卓文静都和他说了,虽然她半真半假的抱怨娘亲真是冷漠无情自己好可怜什么的,但情绪还好,所以应该不是因为这件事,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天他们俩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唐非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时彦问一问。 卓文静呼啦啦摇着蒲扇走过来,口齿不清的对他们两个说:“收拾一下,下午去马场。已经和我爹娘打过招呼了,我们可以住一晚上再回来。对了,寇师父一起去。” 寇师父叫寇平,京兆府校尉,三个小的都跟他学过一点拳术,虽然唐非和不明两个学的惨不忍睹,经常被没耐心的寇师父揍,不过还是很高兴把寇平当师父看待。到了年末有师父的好处就展现出来啦,“师父”给的压岁钱必须比别人多,而且寇师父万年单身汉,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几个小孩和他揍他们的时候一样大方不手软。 不明欢呼一声,高兴极了,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大小姐终于要兑现她的诺言,带他出城放风啦!他一刻也坐不住的跑回去收拾东西。 唐非没有什么要收拾的,看了眼卓文静,觉得她状态还算正常,便继续拿着刀雕刻木头。 一些精密的机关唐非一般是躲在房间里完成的,简单的他通常会随身携带,有空就动两刀,当打发时间的娱乐。卓文静见怪不怪,很随意的看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是个万花筒一样大小的圆柱体,表面的雕花才刚开始做,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卓文静舌头顶着口腔里的盐津梅子换了个位置,咽了下口水:“小非。” 唐非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水润,安静的仰望她的姿态柔顺又无辜,嘴角微微翘着,脸上写着“怎么啦”,乖乖的等着她说话。(.) 嗯,这种猝不及防被萌到的感觉。 “……不,没事,我回去收拾东西。”卓文静“咕咚”一声咽下带核的梅子,眼神迷蒙的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了。 唐非困惑脸。 本来预定下午太阳没那么大的时候再出发,小孩子没耐心,过一会儿不明就要来问卓文静一句“大小姐什么时候走”,卓文静被他烦的整个人都抓狂了,只能叫上兼职车夫保镖以及保姆的寇师父提早出发。 时彦穿着从头到脚都只有一个“贵”字可以形容的常服从大门内走出来,看到整装待发的一行人略诧异,目光在卓文静唐非不明身上转了一圈,和寇平打招呼:“寇校尉。” 寇平抬眼,看到这位年轻的上司,并没有多恭敬,还是一副双手抱胸眼睛半睁斜靠着车门的懒散模样:“时大人。”他上下打量时彦一番,“大人这是要回去?” 时彦原本已经迈开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是,正要回家。” 寇平点点头:“哦。” 两人面面相觑。 时彦和寇平就算在工作中也鲜少有交流,更何况是私底下,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冷场了也挺尴尬的,就这么走吧总觉得不好,于是他略一迟疑,客气的问:“寇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寇平午睡一半被孩子们闹腾起来,左眼困,右眼还是困,一脸无奈的说:“陪他们几个到马场玩啊。说起来明日沐休,时大人有安排吗?” 时彦大概有点意外寇平会问自己这个,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说:“早上应该会在家中读书,上午陪祖母说话,下午和晚上看卷宗。” 寇平:“……哦。” 卓文静说出了寇师父内心的真实想法:“听起来好无聊的样子。” 寇平:无聊到爆好么!相比之下一到沐休日就约三五损友打猎喝酒调戏漂亮姑娘偶尔兴起对月吼上那么两嗓子的他都不好意思说“没意思”这三个字。 寇师父表示完全不懂你们这些文人,果然还是做粗人莽汉自在,嗯。 时彦用冰雕般的冷脸来掩饰他的窘迫,假装没听到卓文静的话,生硬的说道:“如果没事,本官先告辞了。” 寇师父站直了身体:“大人慢走。” 时彦微微一怔,抿了下嘴唇,神色冷淡的点点头,转身离开时眼中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沮丧的神色。 “对了,时大人!”卓文静追上去,“我能问下案子的进展吗?段小花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 时彦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高兴,这些天他都没见过卓文静,还以为她已经把这件案子抛到脑后去不再管了。因为案情几次有进展都多亏了卓文静提供的线索,他对卓文静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另眼相待,假如卓文静对整个案子只有三分热度,说放弃就放弃,他失望的同时,也会为大人感到可惜。 他当然很乐意与卓文静分享案情,只不过实在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到工部问了,他们的确收上来一只斧头和一个完好的铁锅,不过已经融了,所以没办法证明到底是不是段小花家里的。”时彦有些苦恼,“段小花那边什么都查不到,死者的身份还在排查中,目前为止没有结果。” 也就是说,案子陷入了僵局。 虽然对段小花那边什么收获都没有有些意外,不过卓文静也没指望案子一下子就能破了,她理解的点点头,安慰时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着急也没用,时大人不用把自己逼的太紧了,趁沐休好好放松一下吧,谁知道会不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时彦听她最后念的两句诗仔细品来着实奥妙无穷,颇为惊讶,不知道卓文静是从哪里听来的,他竟然闻所未闻。经卓文静提醒,他也明白自己是有些急躁了,的确该静下心来好好地放松一下,迟钝的点了点头:“多谢大小姐。”他好奇的问,“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知这两句诗出自何处?” 卓文静有些无语:“忘记了在哪里看到的,好像是个叫陆游的诗人写的。”她怕时彦追问,连忙道,“我得走了,寇师父等的不耐烦了。” 寇师父双手抱胸懒洋洋的靠着马车站,好像是有点不耐烦。 时彦冷冰冰道:“抱歉,打扰了。” 寇平:“……” 卓文静他们要去的马场是朝廷的,只对官员及其家眷开放,不过平时过去骑马的人很少。卓文静也有很长时间没来了,连什么时候换了个马倌都不知道。 新来的马倌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瘦瘦的,皮肤微黑,脸还有些稚嫩,接人待物却显出几分成年人的圆滑和世故,又有着少年人的机灵,比以前的那个会来事。 马倌给他们几匹马,寇平的一看就威风凛凛,和他的体格十分相称,另外三个的马看上去更加温顺体型也小一些。唐非和不明骑上去慢慢的在草场上遛着,卓文静另外挑了一匹像样的,马倌一看吓了一跳:“小姐,这匹马性子烈一些,怕不好驾驭。” “没事。”卓文静冲他摆摆手,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催动身下的骏马猛地冲向了广阔的草场,别说马倌了,小淑女似的慢悠悠的遛马的两个男孩子都被她野性十足的跑马方式给吓了一跳,这一人一骑倒真是契合了“脱缰的野马”这个形容。 这是卓文静的发泄方式,从战场回归平常的生活是个极其漫长并且艰难的过程,小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做,压抑的很辛苦,所以她年幼时期的性格在卓君兰和文弗看来最古怪,可以说是喜怒无常。后来她长大一些,有了自己的房间,偶尔会在夜里溜出去把速度发挥到极致疯跑一个晚上,再然后就是靠卓君兰手头的各种案子来分散注意力,还有就是骑马了。 卓文静骑在马上的样子就像旷野的狂风一样肆无忌惮,旁人看来就是特别野不怕死的那种,看的人心惊肉跳,就怕她哪天从马上摔下来。好在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她自己有分寸,也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实力过硬,只是看着给人一种很惊险的感觉罢了。 她跑够了才把速度放慢,策马绕着草场小跑。远处寇平正在教不明怎么蹲在马背上,不明撅着屁股颤颤巍巍的尝试,样子很搞笑,唐非在一旁无声的笑着,肩膀一颤一颤的。 目光再往远处,马倌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卓文静看着眼熟,觉得有点像段小花,不过段小花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就算来了也进不了的吧?她觉得奇怪,走近了一看还真是段小花! 第12章 段小花本来正和马倌说着什么,见到有人过来立刻住了嘴,低着头害羞一般往马倌身后躲了躲。[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大小姐。”马倌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卓文静并没有说他什么,他却怕被误会什么一样连忙解释道,“这是小人的妹妹,特意过来探望我的,明天就走。” 卓文静心说真是巧了,这就是段小花的异父哥哥张宝啊?她点点头没出声,不在意的微微一笑便拉着缰绳往远处走。 张宝松了口气。 妹妹段小花对他从来不假辞色,对他不冷不热已经是好的了,这回竟然大老远的独自从城里跑过来给他送吃的,张宝简直受宠若惊,头脑一热就把妹妹放了进来,心想着反正最近都没人过来,妹妹呆一个晚上就走应该是没事的,谁知道卓文静一行人说来就来。 幸好这位大小姐没有追究的意思,否则告到管事的那里他这份得之不易的差事怕是保不住了。 张宝对自己冒冒失失的行为有些后悔,却不敢在段小花面前表现出来,怕她心里不痛快,小心翼翼的劝她回去,见段小花点点头答应了,本来要叮嘱的“不要乱跑”便没好意思说出来,主要是怕说多了她不耐烦。 玩儿了一下午,众人心满意足的回房休息,临近黄昏的时候马场的管事特意来告诉他们又有一拨人过来玩,晚上也要住下,其中一位也是女客,会安排在和卓文静相邻的房间。 因为第二天是沐休日,就和后世的周末一样,出来玩儿的人碰巧扎堆也不算奇怪,认识的见面打个招呼,不认识的就各玩各的,谁也碍不着谁。主要是后来的这群人也要住下来,住的地方就那几个,众人肯定会碰头,提前打声招呼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唐非他们那边的院子怎么样卓文静不清楚,听着挺热闹的,她这边迟迟没见到新来的“邻居”,也没放在心上。晚饭过后唐非一个人跑过来问卓文静要不要遛马,卓文静无情的拒绝了:“没看天都快黑了吗?遛什么马,洗洗睡啦。” 她笑嘻嘻的把他推出门外,然后关上了门。 大抵是在家里住和在外面过夜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陌生的环境下唐非对卓文静的依恋更多的表现在希望和她多相处一会儿的行为上,按他对卓文静的了解就算不遛马卓文静也会提议“溜溜弯消消食”什么的,而不是拒绝的这么果断,好像在刻意避免和他单独相处似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唐非对着紧闭的门怔了一会儿,抿了抿嘴,一脸不高兴的走了。 不明和唐非住一个屋,他刚刚洗了澡,穿着小衣在凉席上打滚,从头滚到尾,在从尾滚到头,一个人玩的也很开心,看到唐非回来他一咕噜爬起来:“小非哥,你不是去找大小姐了吗?怎么啦?不高兴啊?谁惹你了?” 唐非有些委屈:她不理我。 不明看不懂他瞎比划啥,却看明白了唐非脸上的表情,会意,他严肃的问:“你是不是惹大小姐生气啦?” 唐非想了想,不对劲的事情就是从那天离开杂货铺开始的,难道真的是他哪里做得不对让静静不高兴了?没有啊。他拧着眉毛,一脸想不通的郁闷表情。 “肯定是吧!”不明自以为真相了,积极地给唐非出主意,“那你负荆请罪,大小姐肯定能原谅你。” 唐非更郁闷了,他都没想起来到底是不是自己让卓文静不高兴了,负什么荆请什么罪啊,不明净出馊主意,瞎胡闹。 不明很在行,睁大了眼睛语气十足认真的说:“小非哥,你相信我,大小姐最疼你了,你负荆请罪她肯定心疼,一心疼别管你做错什么就都原谅你了。” 唐非听他一句“大小姐最疼你了”,还有卓文静会心疼他那句,不知道被触动到了哪一点,有些心慌意乱,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心中欢喜又有些不敢相信,潜意识却希望不明说的都是真的,总之脑子里晕乎乎的,完全不能正常思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很想找个人问问,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卓文静,可卓文静刚刚才拒绝了他,把他关在了门外。 那还能去找谁?没了呀。 除了她还有谁能听懂他的话呢?除了她还有谁会对自己那么好呢? 唐非心里憋的慌,想着卓文静捉摸不定的态度,突然就有了一股气性。 不明执着于“负荆请罪”,态度显得特别积极,没管唐非答没答应就兴致勃勃的讲解道:“首先,小非哥你要把衣服脱了,可以穿裤子,然后在背上绑几根荆条。对啊,去哪儿找荆条呢?用树枝吧……唉小非哥你去哪儿?” 不明光脚站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唐非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挠了挠头,正要把门关上,听到院子里好像有动静,一眼看过去差点没把他吓的尿裤子。 就在他几尺之外的地方,有一只差不多小牛犊那么大的黑狗正绕着树下嗅来嗅去,一抬头就看到了不明,面露凶相,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一只巴掌大的小狗汪汪的叫起来都能把不明吓的流眼泪,更何况是这么大块头而且样子一点也不友善的大黑狗。 不明小脸煞白,被这只狗盯着一动也不敢动,万分恐惧,想叫人救命又无人可叫。他正绝望呢,听到说话声,似乎是往这边来的,越来越近,不明盼到了救星一般又惊又喜满脸感激和感动,再瞅瞅大黑狗,好像顾忌有人来,不甘心的瞅了一眼不明,转过身从另外一边跑了个没影。 不明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看向来人。一共有三个,都是成年男子,两个走在前面,还有一个像是他们的随从落后半步的跟着。不明最先注意到的是中间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没办法对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除了时彦不明就没看过长得这么好的男人。 和时彦一脸生人勿进的冷傲不同,白衣男子身上有种文人温文尔雅的从容风度,一身谪仙一般的出尘气质令他与周围的人明显的区分开来。身边的人说说笑笑,他只波澜不惊的听着,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不明,目光冷冷清清,远不如时彦眼神冰冷锐利,却叫不明实实在在的打了个寒颤。 不明蹭蹭蹭后退,“砰”的把门给关上了。 “孟公子,你看什么?”他身边书生打扮的男人也朝这边看过来,刚好看到不明退回去关门的一幕,笑道,“是个孩子吗?” 孟公子收回目光,没有接他的话:“沈先生从医多久了?” 沈先生嘴角带着一丝自得的微笑:“沈某三岁开始学医,十一岁坐诊,从正式入行开始算至今已有二十年。” “今日听沈先生一席话,在下总算明白为何沈先生从医二十年,”孟公子适时地停顿片刻,转过头看着沈先生,眼神淡漠无情,不疾不徐的说道,“仍然籍籍无名。” 沈先生嘴角的笑容僵住。 “我有些累,失陪了。”孟公子对他点点头便不再理会,径自带着随从回房间。 沈先生眼珠子缓缓转动,盯着孟公子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变得说不出的僵硬怪异,眼神似愤怒又似失望,过了好半天才机械的转过头来,神色晦暗不明,嘴角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喃喃自语道:“你又懂什么!”他压着嗓子,语调显得尖刻怪异,透着一股神经质的愤怒,听在耳朵里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公子,他走了。”随从站在窗边,透过缝隙观察到庭院内的情况,回头告诉孟公子。 孟穆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语气有些冷:“以后此人的帖子,一概拒之门外。” 随从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健硕的身体包裹在一席黑衣之下,看着十分结实有力,让人有安全感。他是孟穆清的贴身护卫,跟着这位主人已经有五六年了,说话自然不像寻常主仆那般处处拘谨顾忌。他关上窗户,有些不解的问道:“我虽然不会医术,但跟在公子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一些好坏,沈大夫的医术虽然比不上邓老先生,和一般的大夫相比已经算是高明了,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公子不可能不清楚,却还要出言讥讽。沈大夫到底说了什么惹公子不快?” 孟穆清微微蹙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之意,沉吟片刻,只说了简单的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随从看出他不想说,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孟穆清从师邓九如,也是医者,他是邓九如一手交出来的,理念自然与师父相近,那个沈大夫虽然掩饰的很好,孟穆清却敏锐的察觉到对方不甘于寂寞的某种野心,这不是他不喜沈大夫的主要原因,真正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是沈大夫言谈之间透露出来的一些越界的想法,已经触碰到了行医之人坚守的原则和底线。 这是个没有敬畏之心的狂人。 孟穆清从心底感到排斥和不喜,自然要敬而远之。 第13章 卓文静人没在房间里,唐非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想到她之前拒绝自己应该是暂时离开一会儿就回来,便在站在门口一边发呆一边等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拉回了唐非的神志,一个穿着红衣的漂亮少女拿着一只九连环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的解,表情纠结,透着烦躁,显然被难住了。 不认识。 唐非看一眼便收回目光,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九连环的解法。他擅长的就是各种机关术,九连环这种小玩具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那少女由回廊那头走来的短短距离,唐非已经想出了三种不同的解法。 他站着没动静,少女走到近前才察觉侧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无意中一转头对上唐非又一次看过来的黑眼睛,吓的“哎呀”一声,手中的九连环随着她的动作被抛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少女捂着胸口又惊又怒,恼火的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一声不吭想吓死本小姐啊!” 唐非有些不好意思,把九连环捡起来还给她。 少女却好似被激发了天大的怒气,看到解了半天没一点进展的九连环更是双眼冒出火来,“啪”的一声打开唐非的手,这次九连环直接掉在了院子里的草地上。 少女脑子里想的都是送自己九连环的那个人,她记得上车之前那个人手里并没有拿任何东西,这九连环也有些旧了,想来是他随随便便拿来打发自己的东西,还说什么“林小姐那么聪明不会连九连环都解不开”来激她上当,明天还解不开出丑的就是说了大话的自己,这不是故意羞辱她是什么? 她脸上都是怒气,语气厌恶而冰冷:“谁准你碰的!脏了,本小姐不要了!” 唐非被打的愣了一下,手上的疼痛感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事情,他慢慢的皱起了眉毛,嘴角抿直,生气了,走到一边不再理她。 谁都敢给本小姐脸色看?! 她想不通自己在江南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跟着小叔来京城受气,侯府世子又怎样?若是在江南莫说一个侯爷,就算是王爷在她爷爷面前也要敬让三分! “你给我等着,我叫人过来,有你好看的!” 她非要出了这一口恶气不可。[.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唐非见她气势汹汹的走了,好像真的要去叫人,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惹麻烦的,干脆跑到卓文静房间里,门一关,一边喝茶一边等人。 过了没多久,那少女果然去而复返,除了她还有几个脚步声。 唐非就在房间里坐着不动,竖着耳朵听。 他们在走廊上站定,一个少年的声音问:“三妹妹,人呢?” 少女跺跺脚:“他一定是害怕,跑了!” 唐非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想说对了小一半,我才不怕你,我也没跑,我就在这里喝茶呢。他还拿了桌上的羽毛扇扇两下,心里把红衣少女和卓文静做比较,一边比一边摇头,觉得卓文静怎么都好,门外的少女年纪还大一些呢,又没礼貌脾气又坏,连教训个人还要去找人来,卓文静自己就动手揍了。 “那,还要怎么教训他?”少年语气透着几分嫌麻烦的推脱,“这也没办法,他都跑了,三妹妹你消消气,以后要是碰到他了再教训也不迟。” “不行!”少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强硬的命令,“你必须给本小姐找到他,他一定没跑远,还在马场里面,我今天一定要抓到他,要他好看!不然今天晚上谁也别想休息!”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颇为不情愿的吩咐:“你们几个听到了没有?去找!” 另外几个男人的声音说“是”,然后脚步声纷纷远去,门外似乎只剩下了少年和少女两个人,那少年忽然道:“咦,三妹妹,这不是世子送你的九连环吗?怎么扔地上了?” 少女“哼”了一声:“是那个小混蛋干的。别捡了,肯定坏掉了。”她拖着调调一副威胁的语气,“秀哥,钟陆离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那少年的声音透着一股子不乐意,“我虽然是林家旁支的,那也姓林,不帮着三妹妹你还能帮着一个外人不成?” 林三小姐沉默一下,换了一副语气:“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不是被气糊涂了吗?”她撒娇一样轻哼一声,“都怪那个钟陆离,世子又如何,他不乐意娶,我还不乐意嫁呢。” “好了好了,现在说什么都还早呢,娶不娶还不是侯夫人说了算?婶婶不是说了吗,侯夫人对三妹妹可是很满意呢。再说了三妹妹这么漂亮谁不喜欢?可能世子只是不好意思罢了,你也知道他以前从未有过女人,这方面就跟个孩子似的,喜欢谁就爱欺负她,逗着她玩,看她生气,也不是没可能的。” “是吗?”林三小姐疑惑,听语气好像有些被林秀这番不着调的言论给说动摇了,嘀咕一句,“你们男人真是奇怪。”她走到台阶下,“算啦,这九连环我再解解看。” “三妹妹慢慢解,那我先回去?” “回哪儿呀?”林三小姐语调又变了,提高了声音带着些怒气,“秀哥不会忘了要给我出气吧?你不想去做,我就找小叔!” “当然没忘。”林秀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憋着火呢,三番两次被林三小姐威胁他也不是没脾气,只是他着实怕了林茂英那个阴晴不定的性格,如果放任林三小姐去找林茂英帮忙,到时候说不定就难收场了,回家他父母还不把他皮给扒了!“三妹妹尽管放心。”林秀冷冰冰的说,“今晚我掘地三尺也把那个小畜生找出来给你出气,行了吧。” 唐非:“……” 后来两个人继续说了些有的没的,林三小姐回房,林秀也走了,答应一有消息就来通知林三小姐。 唐非在房间里静坐一会儿,放下羽毛扇,慢吞吞的起身打开门走了。 卓文静回来发现门开着,茶杯里还有半杯水,不见人影,有些纳闷儿,谁来过又走了?她一开始没想到会是唐非,毕竟她才把唐非给打发回去。听到隔壁的房间有动静,卓文静走过去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谁啊”,接着门被打开,卓文静就看到一个十六七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儿俏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卓文静未语先笑:“我是你隔壁房间的,我姓卓,姑娘贵姓?” 能来这里的都是官家子弟,林三小姐看卓文静穿的不起眼,不过衣服用料挺讲究,绣功针脚以她的眼光来看也是上乘的,和今天下午回廊上遇到的布衣小混蛋不一样,于是稍稍收了脾气,不过依然吊着眼角一副傲慢的样子,勉强客气的说道:“江南林家。” 卓文静:“……”这种问你姓什么你报家门的做派难道是最近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吗? 林三小姐到底学不会什么叫“客气”和“涵养”,上下打量着卓文静,目光在她白净无暇的脸蛋上转了几圈,视线掠过她似画笔描摹的眉眼,光洁白皙的鼻子,不点而红的嘴唇,有点被比下去的感觉,看卓文静就不是很顺眼了,态度也就没之前那么客气:“卓小姐有何指教?天快黑了。” 卓文静笑笑,不是很在意她的态度,直接就问了:“我是想问一下林小姐知不知道刚才有什么人来过我房间,我刚刚出去了。” 林三小姐本来想说“谁进你房间了本小姐怎么会知道”,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登时柳眉倒竖,道:“好哇!本小姐就说怎么才那么一会儿人就跑没影了,原来那小畜生就藏在你房间里!他好大的胆子!” 卓文静听到“小畜生”三个字觉得刺耳,忍不住皱了下眉:“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 “和你差不多大。”林三小姐斜她一眼,神色敏感,“谁关管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肯定是个丑八怪,说不定还是个哑巴……你是不是认识他?” 卓文静冷静的问:“他得罪你了?” 林三小姐冷笑一声:“那就是认识了,他弄坏了平南侯世子送给本小姐的九连环,还敢给本小姐气受。”她盯着卓文静,不知道骂谁,恶狠狠地吐出三个字,“小畜生!” 卓文静当下就沉了脸,冷森森道:“你再说一遍。”她盯着林三小姐的眼睛,冷意一寸寸的蔓延开来,目光冷冽的如同千里冰封的北国寒冬,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大夏天的林三小姐愣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遍布全身,满肚子的骄傲和底气都提不起来,本能的感到畏惧。 卓文静看她老实了,掀起眼皮,目光依然没有温度,慢条斯理的告诉她:“林小姐,你骂的是我家里人,骂他就是骂我全家,不让我好过,不让我好过的人我肯定也不会让她好过,懂吗?” 第14章 林三小姐怕她这副模样是没错,但骄傲惯了哪里说低头就能低头,虽然不敢在她面前乱说话,但这时候服软那不丢脸丢到家了,她面子上根本过不去,所以梗着脖子没动静,心底却觉得卓文静不敢把她怎么样的。[] 卓文静见她不说话,冷沉沉的眸子带了三分厉色,语气不善:“聋了吗?”她拳头“砰”的在林三小姐脑侧的门框上来了一下,把林三小姐吓的一个哆嗦,脸都白了,连忙道,“懂了!” 卓文静点点头,“心平气和”的说:“林小姐明白就好,你也别想着回去找父兄告状,小孩子家的矛盾闹到大人那里就没意思了,你记得我是京兆府尹卓,挑眉,“看来你家长提前跟你打过招呼了。行吧,那我们这就算冰释前嫌了。”她伸出手给林三小姐,林三小姐看她完全是看大魔王一样的眼神,她是真心怕卓文静会对她动手,尤其是知道她竟然是京兆府尹的千金之后,就更加不敢惹她了,尽管不懂是什么意思,还是战战兢兢的模仿卓文静把手伸了出去。 卓文静捏着她冰凉的小手友好的握了握,于是达成和解。 “睡个好觉。”卓文静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八颗牙微笑,林三小姐抖了抖,有点想哭,不过碍于大魔王的淫威她忍住了,等大魔王卓文静一走她还真想过立刻跑去找家长告状,想想还是没去。 第一个她在京城这边的家长只有她母亲和小叔,然而她母亲在京城,鞭长莫及,小叔也是个不正常的,旁支的堂哥林秀更加不会为了她得罪卓家,所以她只能自己憋着。 说真的,林三小姐该庆幸她不是个男孩子,不然就凭“小畜生”这三个字卓文静肯定揍的她亲娘都认不出来。 从林三小姐那儿离开卓文静直接杀到唐非和不明的房间,不明来开的门,语气特别激动:“小非哥你终于回来了——”一开门瞅到是卓文静急忙关门,被卓文静用脚挡住,她有些好笑,“你慌什么呀,我就是来问问你小非哥去哪儿了。” 不明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只露出一个脑袋,一脸羞涩的看着卓文静,扭扭捏捏的说:“大小姐,人家没穿衣服呀。” “……你是我弟弟,不用避讳这个。”卓文静满脸黑线,“再说我看到你穿着衣服呢。” 不明伸着脖子反驳:“小衣不算。”他想了下,忽然一脸呆滞的问,“大小姐,你刚刚说我是你弟弟呀?” “对啊。(.$>>>棉、花‘糖’小‘說’)”卓文静摸摸他脑袋,“小非呢?” 不明纠结:“大小姐,我不想当你弟弟呀,等我长大功成名就了,是要风风光光的来迎娶你的,我娘一直想要个大小姐这样的儿媳妇儿……” 最近她碰到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听不懂人话?卓文静有些想抓狂:“你先告诉我小非去哪了,我问你好几遍了。” 不明较真的纠正:“也没好几遍,就两遍,第一遍都不算正经的问题。” “……” 卓文静终于抓狂了:“李不明!是不是想挨揍?!”她“咚”的一声敲在门上,“唐非去哪了,说!!!” “不知道啊。”不明粗神经的对卓文静的暴躁视而不见,挠挠头,一脸“我也正纳闷儿”的表情,“小非哥去找大小姐了呀,一直没回来。” 卓文静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孟穆清放下书,眉头微蹙:“鸣鸿,外面在吵什么?” 鸣鸿关了窗户,笑着说:“两个挺有意思的孩子,没事了,不会吵了,公子安心读书吧。” 孟穆清放下书,淡淡道:“不看了,出去走走。” 鸣鸿惊讶:“现在么?天已经黑了。” 孟穆清没有说话,他做了决定就不容旁人质疑,鸣鸿知道他的脾气,只是顺口提了一句,打开门等孟穆清走出去,熄了蜡烛关好房门,跟在孟穆清身后。 他们刚走到庭院中,有个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不明从门内探出头来:“你们要出去散步吗?” 孟穆清和鸣鸿回过头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孩子,夜里看的不清楚,对方带着好奇和善意的声音清晰的传至他们耳畔:“我今天看到一条很凶的大黑狗,没拴绳子。”他似乎心有余悸,声音抖抖索索的强调,“特别凶,都差点冲上来咬我了,幸好你们来吓跑了它。” 孟穆清冷清的声音隔着夜色飘进不明的耳朵里:“多谢提醒,小公子。” 不明头一次被人叫“小公子”,乐滋滋的,连忙摆摆手:“不谢不谢,嘿嘿嘿。”或许正是因为晚上看不分明,不明感觉孟穆清并不像下午见到的有着遥远的距离感,超凡脱俗的令人心生敬畏,反而产生了感觉对方是个好人的念头。 关于大黑狗的消息并没有让孟穆清改变主意,不明看他们走了,其他房间也都黑乎乎的,心里有些害怕,连忙关上门回屋呆着,心里期盼着唐非快点回来陪他。 林秀茫然的张开双手,徒劳的在半空摸索,喊了半天没听到回应,他心里开始有些慌了。 他真是十分十分的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事情要倒退回两刻钟之前。 林秀从林三小姐那儿离开后在到处随便晃荡,他并没有尽心去找那个给林三小姐气受的小子,想着去找被他强拉过来的朋友那儿干点什么打发时间,要不是为了陪林茂英他说什么也不会来这种无聊的地方过夜。 他随便走着,离杂役们的住处就近了,他并不知道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只是觉得地方挺偏僻,想往回走的时候因为不熟悉周围建筑的布局绕了圈子,越走越偏僻,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草场外围靠近树林的地方。下午过来的时候他们几个有在这边遛过马,因此只要穿过这一大片草场接下来的路他就熟悉了。 就是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奇怪叫声,有些像唢呐前段的哨子发出的声响,一下一下的,很有规律。林秀奇怪的循着声音在地上看到了一个蚂蚱一样上下跳动的玩意儿,声音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他稀罕极了,越走越近,脑袋也越凑越近,看的越是清楚,他越是糊涂,因为跳动的玩意儿并不是活物,好像是那种工匠做出来的小玩具,只不过前者不会动,是死物,这个还会跳,还能发出声音。 林秀大为稀罕,双手扑上去逮住了这东西,想拿在手里仔细研究研究,结果他刚摸两下这蚂蚱大小材质不明的东西“噗”的一声爆开了,然后他眼睛就被迷住,一睁开眼睛就又痒又麻,吓的他不敢随便睁眼。 林秀叫破了嗓子也没人来帮他,心里怕的慌,听着一旁的林子里发出的“呜呜”的声音,脑子里都是杂书上看来的各种志怪恐怖故事,也不敢叫救命了,一声不吭的呆在原地不敢动,愣生生把自己给吓出一身冷汗。到底是个没多大的少年人,蜜罐里泡大的,被这么一吓心里根本承受不住,流着眼泪哭了起来,哭还不敢哭出声,就怕声音招来什么东西。 “呜,娘……”林秀闭着眼睛哭了一会儿,觉得眼睛好像没那么痒了,于是他再次尝试睁开眼睛,结果一睁开那种又痒又麻的感觉就又来了,他连忙闭上,心慌慌的想着自己该不会就这么瞎了吧?又是恐慌又是后悔,后悔当时就应该态度坚决的拒绝爹娘派的这份差事,要是不跟着林茂英和林三小姐他哪里会遭这种罪?不管是林茂英还是林三小姐他都不喜欢! 林秀正害怕着,感觉有人靠近。 这时候有人来了他本该惊喜的,不过很快他就觉察到不对,这人为什么不说话?他战战兢兢,难道是鬼?这么一想,更是恐惧到了极点,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一个,浑身冒冷汗的听着“来人”的动静。 对方在他身边停下,然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秀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相反的方向跑,跑了没几步就一头栽到了地上,他恐惧的挥舞着手臂大喊:“别过来!别过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都退散!……” “……” “别伤害我,我回去就给你烧纸钱,给你上香,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帮你做……真的,求你别伤害我……呜呜……娘我害怕……” “……” 林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正胡言乱语着,听到一个清脆的哨声,哨声连响三下,每一下音调都不同,好像一个人在说话。 林秀愣了。 哨子停了下,接着又被吹响。 林秀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人吗?” 哨子响了一声:是。 林秀:“……”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次感觉到对方的靠近,林秀没有反抗,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被糊到了他的脸上,林秀一个激灵,对方已经按着他的后脑勺简单粗暴的给他擦起了脸,林秀闻到味道意识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的浸了什么,愤怒的挣扎起来,推开对方的手臂吼:“你——”刚说了一个字,又被糊了一脸,他一把扯下脸上的破布,睁开眼睛气急败坏的吼道,“你竟然用尿给本少爷擦脸!!!” 第15章 借着远方微弱的火光,林秀看到一个比他小一些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瞪着自己,对于自己的责怪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愧疚之色,瞧那眼神还有点“我就是故意的”“你活该”的意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林秀愣了下,他关注点不在少年脸上的表情,而是自己的眼睛:“我能看到了?眼睛也不痒了!”他看着少年张张嘴,想骂又无从骂起,想到脸上的尿又忍不住露出恶心的表情,憋的内伤却不好再说对方一句重话,然而那声“谢谢”到了嘴边无论如何都不甘心说出口。 现在他满脸都是尿骚味儿,还是别人的尿,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谢谢?! 林秀都要吐血了,他怎么那么倒霉? 他用袖子使劲儿擦了擦脸,羞恼又尴尬的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旁边好像有东西,大晚上的,这个认知让他毛发都竖立起来,悚然转身,只见一双在黑夜里发着幽光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林秀惨叫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唐非全身僵硬,不敢乱动。 这双眼睛慢慢的从黑影中走出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唐非和林秀看的清楚,来的不是鬼怪也不是野兽,而是一只牛犊子大小的大黑狗! 大黑狗目露凶光,龇牙咧嘴,露出了嘴里的牙床和森白的牙齿,口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落在草地上,正对着两人,做出了一副随时都会发动攻击的姿态。 林秀声音发颤,看着大黑狗,小声说:“你你你蹲下。” 人蹲下的时候,狗会以为人要拿石头扔它,唐非记得卓文静对不明讲过这个方法,不明怕狗怕的要死,学会了这个方法用了两次发现管用之后还跟唐非炫耀过。 于是唐非慢慢的蹲了下来,做出要捡石头的样子。 大黑狗果然露出忌惮的神色,警惕的往后退了一些,似乎在犹豫跑还是不跑。 唐非露出凶狠的表情,作势要“扔”,旁边很应景的发出一声“啊呜”的咆哮声。 唐非:“……” 林秀:“啊!汪!啊啊啊!#¥&……” 大黑狗转身跑远了,可唐非还能看到它在黑暗里发着光的眼睛,它并没有离开,仍然对二人虎视眈眈。[] 唐非扶起林秀,两人慢慢的后退,大黑狗也谨慎的慢慢的逼了过来。 不知从哪里传来轻微的呼哨声,大黑狗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狂吠一声,四肢大张猛的扑向二人。 “啊啊啊啊跑啊!”林秀尖叫着拽着唐非转身没命的跑。 可他们两个人的速度怎么能比过这只凶猛的大狗,不过几息之间这畜生就已经追至二人身后,一个猛扑,前爪先按上了唐非的肩膀,把他扑倒在地。 唐非翻身挣扎,他甚至能闻到这畜生口中的腥臭热气,看着眼前的血盆大口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被恐惧和惊慌支配着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胳膊上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就在唐非快要抵挡不住的危急时刻,耳边传来细微的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从他头顶飞过,“噗”的一声闷响,发烫的液体溅了唐非一脸,那咬着他的黑狗也骤然松口,“嗷”的声音凄厉的惨叫起来。 “唐非!”卓文静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唐非听到她的声音心神一松,在剧痛中昏了过去。 黑狗眼睛上插着半截木簪,看到有人来了,也不知道伤了它的到底是哪个,知道害怕于是忍着痛跌跌撞撞的跑了。 林秀看到远处跑来的自家护卫,两腿一软,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内心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后怕,哭的满脸鼻涕眼泪都不自知。 卓文静谁也没管,她手忙脚乱的在唐非湿漉漉的脖子上摸了摸,又检查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只有右手的手臂被咬了一下,皮肉外翻,血流不止,她心脏抽痛,撕了衬裙一圈圈的裹住唐非的伤口,抬头对赶来的几个林家护卫说:“那畜生受伤了,跑不远,你们去抓它,别再让它伤人。” 这些护卫虽然不认识她,也知道轻重,当下分了两拨人,一拨去抓狗,剩下的留着照看被吓懵的林秀。 卓文静抱起唐非快步往回走。 留下的林家护卫目瞪口呆,心说这位小姐力气可真大!想到是她半路拔了头上的簪子隔空重伤黑狗,无视了距离和黑暗,又快又准又恨,心中更添敬畏:大概是哪家将门千金吧。 刚刚入夜,大部分人都没老实在房间里呆着,动静闹的不小,一群人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其他人想不注意也难。 钟陆离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他看到孟穆清便上前打招呼:“孟公子。前面发生什么了?” 孟穆清摇了摇头,他隐约听到犬吠之声,怕是出了什么乱子,转头吩咐道:“鸣鸿,你去找沈大夫――” 有个声音打断他:“谁是大夫?!”一个人快步走来,“我听到你们刚刚说什么‘大夫’,请问你们谁是大夫?” 众人就着灯光朝来人望去,看到说话的是个女孩儿,身量未足,最多也是十三四的样子,不过因为腿长看起来比较高挑,举步行走间气势很足,神态也透着超出她年纪的沉静和冷锐,仰头看着面前三个二十或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也不露半点气弱胆怯,让人难以因为年龄和身高上的差距不把她当回事,下意识的用同龄人的态度来对待她。 “我是大夫。”孟穆清低头看着她,也不废话,“谁受伤了?” “我家里人,被狗咬了,伤口有些不对劲。”这时候她语气才流露出几分忧心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焦灼,迫切的望着孟穆清,“大夫您帮忙看一看吧。” 孟穆清点点头:“请姑娘带路。”他吩咐鸣鸿,“你去车上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好。”鸣鸿应了一声,抬脚便跑着去拿东西了。 卓文静领着孟穆清去看唐非,钟陆离被彻彻底底的无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过去看一看,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院子里有不少人,灯火通明的,钟陆离来的还算晚了的,他粗略的扫了一眼发现今天下午来的差不多都到齐了,不过都和马场的管事被一个抱着刀的冷面男子挡在了门外。他们看不了热闹,就只能围着管事让给个说法,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被狗咬了,看起来还挺严重的,管事满头大汗的解释,说已经着人去处理了,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钟陆离听不出什么,径自走到门前,寇平拦住他:“世子留步。” “你认识我?”钟陆离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眼,还是不认识。 “世子来过京兆府找时大人,告诉世子时大人不在府中的就是卑职。” 钟陆离一听到“时大人”三个字脸色就冷了,老大不爽的说:“既然知道是本世子,你还敢拦我?” 寇平完全没把他的臭脸当回事,如果是平南侯亲自来了他肯定会仔细掂量掂量,平南侯世子他还真不怕,在他眼里也是咋咋呼呼没什么真本事的毛头小子。 “世子进去做什么?” 钟陆离知道他是京兆府的人之后怎么看他不顺眼,换个人他就理解的在外面等了,毕竟他是个没什么关系的外人,进去不是添乱是什么?不过一想到对方和时彦都是一伙的他就忍不住想找茬,瞪着寇平怒声道:“本世子进去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备不成?你家时大人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给我请进去!” 寇平无语的看着他跟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心说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他一样是个单身汉,这么幼稚哪家姑娘乐意嫁给他,人姑娘找的是丈夫,又不是儿子。 于是撇开脸不再理会他。 钟陆离:“……” 管事终于脱身出来,擦着汗想要进门,也被寇平拦住了,管事忙道:“这位大人,小人有话要对卓大小姐讲,您让我进去。” 寇平早对这些堵在门口叽叽歪歪没完的一群人不耐烦,沉下脸颇为火大的说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大夫看完伤再说,我家大小姐哪里有那个心情听你废话,先把狗抓住了再说!” “小人是想问问清楚当时的情况。”管事指着自己身后,苦着脸道,“大家等着讨一个说法,不然实在没办法安心回房休息,那只狗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咬人,除了那位唐小少爷也没别的人知道了啊。” 寇平恼怒:“人还昏迷着怎么给你说法?不是还有个林公子吗?!” 管事讪笑一下:“那个,林公子受了惊吓,已经歇下了……”他说着,眼珠子转转,偷偷往林茂英那边瞥了一眼。 林茂英和林三小姐站在一起,摇着把折扇,漫不经心的斜了管事一眼,管事一哆嗦,连忙收回视线。 寇平算是看明白,合着这是欺“软”怕硬,在姓林的那儿碰了硬钉子,就来找他们这个看着好说话的是不是?寇平抱着刀那叫一个火啊,老子都这个样子了这老滑头还能从自己脸上看出“好人”这俩字不成? 寇平冷哼一声,还没说话呢,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的钟陆离冷不防发难,一脚踹在管事身上。 第16章 钟陆离冷声骂道:“谁给你的胆子,京兆府的人你也敢欺负,以为人家是好人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了对不对?当小爷是死的吗?本世子话在这儿说明白了,京兆府是个讲理的地方的没错,卓大人驭下严厉,却管不到本世子头上,他府上的人做事顾虑三分,本世子一分顾虑也没有,谁要是不服气尽管告到平南侯府,看看我爹娘到底把谁当亲儿子!”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钟陆离这些话不光是说给管事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不明从房间里偷偷看着,认出钟陆离是谁,脸上写满感动和崇拜,他决定以后照着钟陆离的标准发展,太帅了! 卓文静走了出来,她面上罩着一层寒霜,看了眼被踹的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的管事,用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林公子在哪里?把他叫出来吧,正好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想听就到前面的大厅等着,不想听就回房休息。”她声音平直无波,面容模糊,唯有眼睛亮的渗人,“别担心那畜生再跑出来伤人,我废了它一只眼睛,木簪扎进去至少两寸,就算抓不到它也活不久了。” 她轻描淡写,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几句话甫一出口,现场的气氛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透着股冷意。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纤瘦无害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只用一只木簪就戳瞎了一条疯狗的眼睛,还能面不改色的把这些话说出来,在场的人无一不感受到了那种有如实质的目光注视,像是无声的警告和威慑。 谁都知道卓君兰是个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坦荡大度,虽然受皇帝信赖和重视,却从不拿身份压人,只要不犯事被他抓住,有些心里明白的“聪明人”是不怕得罪他的,因为他们知道卓君兰不会记仇。 卓文静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却展现出和她父亲截然不同的处事作风,有些人就不得不重新考量该拿什么态度对待她了。 这时候谁会乖乖的跑回房间休息,不管什么人地位的人都有一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更何况整件事和他们也不是毫无关联,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怎么也得第二天早上才能回京,事关个人的安全,不弄清楚他们的确没办法安心休息。 于是卓文静一开口,众人便借坡下驴,纷纷离开院子到前面的大厅等着去了。 管事也只能白着一张脸,在林茂英阴冷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去叫林秀。 林茂英看了眼卓文静,京兆府尹千金?和他那天在侯府见到的是一个人吗?他把疑惑放在心里,瞅了眼身边精神头明显蔫了吧唧的林三小姐,厌恶的皱了皱眉,低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别浪费你娘给你制造的机会,去平南世子身边呆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林三小姐轻哼一声,怏怏不乐的说:“我讨厌那个姓卓的丫头,小叔,她欺负我。” 林茂英自然也不喜欢卓文静,在他心里女人都是男人的玩物,卓文静小小年纪气势之强让他本能的厌恶,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比不过,让他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甚至是个比他小太多的丫头片子,比他双腿残废的那些年看到健康的兄弟们在他眼前晃荡还要让他嫉恨难受。 不过比起渴望兄弟们横死的阴暗想法,他想的更多的却不是弄死卓文静,而是狠狠地糟践她,让她再也不能像今晚这样猖狂的俯视他。 所以林三小姐这声“讨厌”难得说到了他心坎里,他眼珠子转动,睨了林三小姐一眼,邪念横生。 “想给她个教训吗?”林茂英凑到她耳边,语气蛊惑,“小叔教你。” 鸣鸿拎着箱子回来,与他二人擦肩而过,林茂英低下头与林三小姐说话,甚至没注意有人从旁边经过。 “公子,东西拿过来了。” 孟穆清在床边坐着,鸣鸿随手拎了张鼓凳把箱子放上去打开,孟穆清从里面挑了一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喂唐非服下,接着取出银针扎在唐非受伤的那条手臂上。 唐非左臂的袖子已经被全部撕掉,手肘以下被咬伤的地方皮肉外翻,已经变成了不正常的青黑色,而且还有向周围扩散的迹象。 孟穆清告诉卓文静很可能是那只黑狗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犬牙带毒,就算没被卓文静重创被毒死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唐非是间接被那只狗给感染了。毒素肯定已经对唐非造成了影响,否则他也不会昏迷,但被血液带走的毒素似乎只有极小的一部分,受影响最大的是他伤口周围的肌肉,一寸寸的感染腐坏,任由它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唐非这条胳膊都得废掉。 孟穆清很奇怪,他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症状,不合理。 “我没办法驱毒,或许我师父在还能试一试,但我怕他等不起,只能先割掉伤口周围的腐肉。”孟穆清抬起头看着卓文静,卓文静正出神的望着唐非的手臂,她表现的太过安静,神色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眼神中透着忧虑和疑惑,她必然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不明看看卓文静,又看了看唐非。 他小非哥整个小臂几乎都变了颜色,如果要割肉的话那得割多少,这么一来这只手和废了又有什么区别?但比起废了一只手,命不是更重要吗? “大小姐。”不明一开口就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咽着问,“小非哥的手是不是保不住了?” 卓文静被他的声音惊扰,眼神从唐非身上收了回来,她带着安慰的看了眼不明,语气笃定的说道:“保得住。寇师父,你和他们都出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有事和孟公子商量。” 寇平迟疑的应了。 不明磨磨蹭蹭的跟着他出去,鸣鸿本来站着没动,被卓文静瞥了一眼,莫名的对她笑了下才出去。 孟穆清询问的看着卓文静。 卓文静好像很为难,略抓狂的挠挠头:“孟公子,你师父是邓九如邓老先生吗?” 孟穆清微微讶异,倒不是因为听她一语道破师门,只是觉得她现在的这个样子和人前那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冷静很不一样,这时候看着才有了一点小女孩的感觉。他点点头,没问卓文静为什么会知道:“卓姑娘想说什么。” 卓文静好像下了决心,她皱着眉,低声道:“邓老先生的为人我是相信的,孟公子名声在外我也听过一些,既然和邓老先生是师徒那我就更加放心了,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你保密,不要对任何人透露。” 孟穆清不为所动,他神色冷淡:“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 “我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没关系。”卓文静看了眼唐非,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透着暴躁,“老实说我真希望自己想错了,如果是真的我他m……我都想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孟穆清:“……” 他眼角轻微的抽动一下,假装没发现她没说出来的那两个字,第一根卓文静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打交道时时刻刻都有种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的感觉,只能保持一贯的清冷和淡然,道:“孟穆清在此承诺,任何情况之下都不会把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泄露出去。” “这把刀借我用下。”卓文静指着他药箱里类似后世手术刀的那种小刀,就是这些刀让她怀疑孟穆清和邓九如的关系,她以前和邓九如提过后世的西医,过了一阵子就发现邓九如打了一套这种小刀,看来也传给他徒弟了。 孟穆清不知道她要刀做什么,心里只有些模模糊糊的不太好的预感,然而容不得他犹豫,卓文静自己就伸手挑了一把,又从洗脸架上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折叠后平放在凳子上,撸起袖子,照着光洁白皙的手臂一刀子捅了下去。 “你疯了!”孟穆清色变,无论何时都平稳的音调提高了不少,想也不想就站起来阻止她。 卓文静抬头严厉的瞪他一眼:“你别动,听我说!” “公子?”鸣鸿在外面敲门,寇平也着急的喊,“大小姐,怎么了?”好像卓文静应一声他就能马上冲进去似的。 卓文静提高声音,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冷静的回答:“没事!和孟公子有点小争执!” 孟穆清深吸一口气,眼神带着冷意,沉声道:“无事。” 外面这才安静了。 卓文静的手臂被划了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淌下,没一会儿毛巾就被血给湿透了,卓文静仿佛自言自语的唠唠叨叨:“现在提炼血清没那个条件,我也怕唐非扛不住,孟公子我没怀疑你的医术,不过这是病毒你不懂,只有我的血能救他,我身体比你都好,流这点血不会有事。”她看着慢慢的变成红色的毛巾,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大爷的……” 为什么被外星人用来对付过地球人的生化病毒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有et和她一起穿过来了? 她内心真是一个天大的卧槽。 病毒不可怕,是外星人的血液自带的,传播方式和丧尸电影里演的一样,被咬一口或者血液传播,被感染的不会异变,只会从伤口开始一点一点的腐烂到全身,然后死亡。 抗体早就被研制出来,每一个幸存者都种植了疫苗,这种来自外星的病毒已经构不成威胁,普通人的血液都能提炼血清,像她这种生化人直接用血效果也是一样的,只不过需要的血会多一点,见效也慢一些。 这些不能和孟穆清解释,解释了他也不懂,总之此时卓文静的内心是崩溃的。 就算有外星人跟着她一起穿过来情况十有八九跟她一样,个体+怪胎+语言不通+仇视人类,肯定会被这时代的人们当怪物,掀不起多大风浪。再说了外星人也适应不了地球的空气啊,除非它带着呼吸转化器一起过来,否则几分钟就完蛋了,所以说卓文静觉得这个世界有活et的可能很小,最有可能的是et的尸体躺在哪个山沟沟里被野生动物分食了,袭击唐非的狗也受了感染,奇怪的是竟然还能保持清醒攻击唐非……莫非et的尸体就在这附近? 这叫什么事儿啊,只能等抓到那条狗再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17章 血放够了,卓文静拿毛巾裹住唐非的小臂,又放了两茶杯血硬是给唐非灌了下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孟穆清看的直皱眉,即使卓文静神色笃定,看上去十分理智,他还是怀疑她脑子不清楚了。 “哎,孟大公子,麻烦给包扎一下。”卓文静脸皮抽抽,说,“疼死了。” 孟穆清脸上看不出情绪,神色似乎比方才冷了一些,作为一个医者看到有人那么伤害自己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肯定不会高兴。他帮着用绷带固定外敷的血毛巾,心里觉得荒唐,忍不住掀开毛巾一角看了看唐非的胳膊,第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血糊糊的一片,然而马上他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那些属于卓文静的鲜血一接触到腐化的部位,便如同被什么吸引一样主动的向伤口汇聚,并且一点点的渗入了血肉中去。尽管从表面来看唐非的伤势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脉象却骗不了人,卓文静看似荒诞无稽的做法并非毫无效用。 孟穆清惊讶又困惑,怎么可能,人的血液为什么会起到这样的效果?谁的血都可以还是只有卓文静的血可以?她怎么会知道这样有用? “孟大公子?”卓文静把手臂伸过去,“包一下。” 孟穆清看着她血淋淋的手臂,条件反射的皱眉:“要先缝住伤口。” 卓文静心不在焉的想:这办法还是我告诉邓老先生的。 孟穆清从药箱取出针线消毒。 “没有麻药,会很疼。”孟穆清提醒她,“你受不了就拿东西咬着。” 卓文静无所谓的挥挥手:“没关系,您快点,前面那群人该等不及了。” 孟穆清无语,对着卓文静的伤口就一针一针的缝下去,他本来还怕卓文静会乱动,毕竟一针一线的下去挺折磨人的,谁知道卓文静动也没动一下,手臂的肌肉甚至完全放松,只低头看着唐非的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孟穆清看着跟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似的,其实已经二十七八了,他儿女缘浅,除了师父之外就连他妻子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他身上,这辈子他可能都不会有孩子。 他性情冷淡,日子过的清心寡欲,除了对医术醉心之外对其他任何人事都没有兴趣去关注,但他心里其实很喜欢小孩子和少年人,不明是,唐非是,卓文静表现的和普通女孩虽有不同,但外表也是个嫩呼呼的女孩子,孟穆清再大几岁都能当她爹了,看着卓文静毫不犹豫的放血救人还有现在这副阴郁漠然的样子,想的却是她刚才皱着脸说“疼死了”的样子。 所以并不是不疼,只是忍着不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孟穆清停手,取了银针对着卓文静的几个穴位连扎几针,然后低下头继续缝。 卓文静忽然感觉不到疼痛,转头冲孟穆清笑笑:“谢谢您啊,孟先生。” 孟穆清“嗯”了一声,神色依然如绝情寡欲的神仙一般漠然冷淡。 缝了针,包扎好,放下袖子就完全看不出什么了。 卓文静面露迟疑,孟穆清头也不抬的说:“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他,鸣鸿会在外面看着,任何人都进不了这个房间。[]” 卓文静想到时彦,不由得笑了笑,虽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不过都是面冷心热的好人啊。 于是她放心的离开。 过了一会儿,收拾药箱的孟穆清发现自己的刀少了一把。 孟穆清:“……”他忽然有点担心。 众人都在大厅里等着了,卓文静只比林秀晚来一步。 她目光先在大厅内扫了一圈,平南世子钟陆离应该是在座最有话语权的,他一点都不客气的坐在主位上,身边多了一位其貌不扬的侍卫。再然后是林茂英、林三小姐二人,林秀没精打采的坐在他们对面,身边有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少年正低声安慰他。挨着他们坐的还有两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一个绿衣服,一个蓝衣,都是油头粉面,纨绔气十足,脸上的神色已经很不耐烦了。 最后是个相貌文雅的男人,穿着打扮像个斯文的读书人,见卓文静进来还冲她温和的笑了一下。 此人便是和孟穆清有过不愉快的那位沈大夫。 卓文静不认识他,凭直觉就不大喜欢这个人,他身上有股让她特别不舒服的气息,或许也能用气场天生不合来解释,反正他看着再怎么有亲和力卓文静也不感冒。 她也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卓大小姐,您可算来了。”管事连忙请她入座,眼睛瞄向钟陆离,见钟陆离没什么反映,其他人还是跟刚才一样冷眼旁观的姿态,只能硬着头皮问卓文静,“这林公子也请来了,您看……” “我看什么?”卓文静在大厅内扫了一圈,“大家不是想要一个交代吗?你和林公子都知道什么只管说出来就是了,狗是哪来的,为什么会伤人……林公子,要不然你先说?” 林秀想到当时的情形脸色发白,露出害怕的神色,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它突然冒出来攻击我们,那就是只疯狗。” 两个公子哥中的绿衣的那个不屑的嗤笑一声,怪声怪气的嘀咕:“你不惹它它怎么会攻击你?说不准就死在你手里的狗太多,它们同族报复你来了。” “刘彬你放屁!”林秀一下子就急了,怕被谁听到一样满脸怒色的指着叫刘彬的说道,“要报复也是报复你,我是斗狗斗的狠,但从来都是好吃好喝的养着,没虐待过它们,哪跟你似的输不起就拿狗撒气,动辄活活打死剥皮吃肉!” 刘彬满脸讥讽的看着林秀:“那狗怎么没来找我,你害怕什么?听说裤子都尿湿了――” “你再说一句!”林秀苍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恼羞成怒的样子看的众人疑惑,真吓尿了呀? 林秀刷的一下站起来:“你说谁尿裤子!刘彬我杀了你!”他旁边的少年急忙拦住他,“林少你冷静点!” 刘彬也站了起来,不甘示弱的回骂道:“我看你怎么跟我没完,当本少爷怕你!信不信我回去就告诉全京城你林大公子被一只畜牲吓尿了裤子,看你的脸往哪儿放!” 林秀头冒青筋:“你卑鄙无耻!” 卓文静左右看了看,其他人都冷眼看着,钟陆离也是一副皱着眉头不耐的表情,却没有开口制止的打算,刘彬身边的蓝衣服还时不时地挑拨两句,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至于看上去最成熟稳重的沈大夫则事不关己的喝着茶,好像感觉到了卓文静的视线,往这边看来,然后笑了笑。 卓文静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起身朝着势如水火的两人走去,像拉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拉着林秀躲过刘彬挥过来的拳头:“别打架,先说正事。” 林秀正冲动着,几乎使了全力挣扎,竟然没挣开卓文静的手,然后就有些愣住了。 “从你是为了什么到树林那边去开始吧。”卓文静仰脸看着林秀,没了平时的耐心,神色始终显得有几分阴沉,“早点弄清楚也好早点休息。” “呵。”刘彬讥笑一声,甩开假模假样拦架的蓝衣服,斜眼看着怔愣的林秀,满脸鄙夷的坐了下来。 林秀胸膛剧烈起伏,看了下卓文静,一副想怒又不敢的埋怨的表情,卓文静没搭理他,松手回去坐着。林秀理了理衣服,端起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压压火气,这才满脸郁闷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因为中间和刘彬这段争执,那些被袭击时恐惧的感觉反而没那么深刻了。他没提林三小姐,只说自己是去散步去了,被眯了眼睛以及唐非用尿湿的布给他擦脸的这段也瞒了下来。 听他讲完了,卓文静又问了几个问题,林秀能说的都说了。 “就这些了。”林秀又喝了一口茶水,情绪差不多完全平静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少年满脸困惑:“那只狗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攻击人?它是哪儿来的?”他看着管事。 管事连忙道:“可能是野狗,我们这里没看到有谁养狗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一直保持安静的林三小姐突然开口,抬着下巴指了指卓文静,撇嘴道,“肯定是跟着他们过来的,不然为什么不咬林秀,就咬那唐什么的,就算是野兽也从来不主动伤人呢,更何况是狗呢。卓大小姐干嘛不等他醒了再问清楚呢,反正你也说了,那只狗都被你戳瞎了一只眼睛,就算抓不到也活不久,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转过头,撒娇一样问林茂英,“小叔,我说的对不对?现在这么晚了,人家都要困死了。” 林茂英点点头:“我侄儿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狗的确是在唐小兄弟来了之后才出现的,当时赶过去的护卫也可以证明那只狗似乎是冲着唐小兄弟去的。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诸位想必都累了,卓大小姐还是等天亮了再好好问一问唐小兄弟吧。” “你们两位困了就去睡,没人拦着。”卓文静一脸低气压,挑着秀眉冷冷的睨了一眼一唱一和的林茂英林三俩,语气不耐烦的呛声回去,“说到底被咬的是我家人,我想搞清楚真相那是理所应当的,你们能给出有理有据的线索我谢谢你俩,在这儿跟我指手画脚瞎猜胡扯算什么?小到坑蒙拐骗大到凶杀灭门案件的侦破我都参与过,你们两位养尊处优连尸体都没见过的富家公子小姐还想指点我,凭什么?也别跟我说好心不好心,但凡有点眼见力的都不会在这时候乱说话找我不痛快,今天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换成是你们的家人,我卓文静敢乱说一句话让人打死了都是活该!” 钟陆离:“……”这个表情,他想起来卓文静为啥看着眼熟了,那天当着时彦的面让他丢脸的混小子!居然是个丫头片子!?嗯,这么一对比那天她其实已经很留情面了。 林茂英整张脸都扭曲了,掩饰都掩饰不住,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卓文静,一瞬间神色阴鸷狠毒的让人不寒而栗。 钟陆离的位置看的最清楚,忍不住皱眉,就算卓文静话说的狠了,这姓林的也没必要一脸和她不共戴天恨不得扒皮抽筋噬其血肉的样子吧?这心胸得狭窄到什么程度? 林三小姐的反应就正常多了,她被呛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脯剧烈起伏,指着卓文静说了声“你”就没下文了,红着眼眶跺了跺脚,转头带着哭腔喊:“小叔――”结果一看到林茂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没声了。 林茂英缓缓的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卓文静,一字一句充满了怨毒的说道:“你会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的。” 他话音方落,一道白光从他头顶飞过,没有人看清楚那是什么,只听到“咄”的一声响,林茂英侧后方的红色圆柱上多了一把薄而纤细的小刀,稳稳当当的插在木头里。 满室寂静无声。 卓文静微微侧着脸,明亮的眼睛泛着冷光,神色里有一种由内而外的镇定和自信,一张口就是挑衅:“你倒是来啊!” 一缕断发从林茂英额前滑落,垂在他脸侧。 林三小姐倒抽一口冷气:“小、小叔!” 林茂英在头上摸了摸,扯下一缕头发,他脸部的肌肉神经质的抽动着,什么话都没说,动作僵硬而怪异的离开了这里。 林三小姐有些害怕,顿时没了主意的看向也有些被吓到的林秀:“秀哥,你去看看小叔吧。” 林秀拼命的摇头:“我不去!” 林三小姐跺脚,恶狠狠地盯着林秀,凑过去压低嗓音快速说道:“若他在这里发疯给人看到了,你以为你会有好果子吃?你爹娘也会被你连累!” 林秀硬着头皮站起来,对众人道:“我先告辞了!”他看卓文静并没有阻拦的意思,连忙和林三小姐急匆匆的走了。 卓文静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心平气和的说:“谁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抓捕狗的人还没有回来,我要继续等下去,明天无论有没有结果都会告诉诸位。” 天边传来一声闷雷,平地风起,很快就要下雨了。 沈大夫笑了笑:“事情大概都弄清楚了,只是个意外罢了,这样一来我就安心了,世子,卓大小姐,诸位,沈某先告辞了。” 他一走,其他人也觉得再呆下去事情也不会有新的进展,时辰刚刚好,还不如回去睡觉,于是纷纷离开。 离开时那蓝衣服的公子哥儿还在抱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要下雨,这下子明天既骑不了马也打不得猎了,唉。” 刘彬怪笑一声,意有所指:“看了一出好戏,也不算白跑,哼,等回到京城本少爷一定要把林秀尿裤子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让他跟我过不去。” 蓝衣服的迎合的跟着嘲弄了几句。 林秀的朋友忍不住道:“刘彬,你不要太过分了!” “夏子如,你别多管闲事。”刘彬语气不耐,“这是我和林秀的恩怨,如果你插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几个人吵嚷着走远了。 第18章 大厅内只剩下卓文静,钟陆离和他的侍卫,还有管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钟陆离给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走到管事那儿:“去外面呆着,主子有话说。” 等人走了,卓文静一脸郁闷的问:“世子,你想说什么?” “哼。”钟陆离满脸不爽,侧着头,眼睛下垂斜斜的打量卓文静,讥讽道,“你够能耐的,师从何处啊?”他瞟了眼还插在圆柱上的刀,“京兆府尹的女儿不是个矮冬瓜小胖子么?什么时候变成飞刀女侠了?” 卓文静:“……” “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吧?”钟陆离气焰瞬间就张狂起来,语气里透着一股抓住别人小辫子的得意洋洋,“小丫头片子,还想跟本世子斗,你除了傻大胆和力气大还有什么?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跟本世子道歉,不然我就把你的把柄抖给你爹娘听!” 卓文静无语的抬起头看着他,这个人差不多二十了,一米八的大高个欺负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女生有什么好骄傲的?幼稚不幼稚,怪不得那天时彦和他吵呢,有这种兄弟也够心累的。 她垂下眼,敷衍道:“你随便。” 钟陆离:“……别嘴硬了,丫头,你帮本世子做一件事我就给你保密怎么样?” 卓文静哄小孩儿一样问:“什么事啊。” 钟陆离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我找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们时大人每天都干了什么就行。” 卓文静:“……”她反思自己,腐眼看人基是不对的。 “我们那么多年的兄弟哪是他说断就断的。”钟陆离一脸烦恼,“老九就是矫情。” 哦,果然是纯洁的兄弟情,是她思想太污了 卓文静忍不住说了实话:“我记得是你要跟他一刀两断的。” 钟陆离不高兴:“你记错了!别废话,同意不同意?” “我跟时大人不熟,你找别人吧。”卓文静胳膊有点痒,她撩开衣袖看了一眼,刀划开的伤口已经长到了一起,现在就算拆了线也不会裂开。 生化人的愈合能力很变态,不过自她从穿越缩水之后她身体各方面的素质就下降到不足原来的一成,恢复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不过还在正常水平范围内,这种的就有些向她前世靠拢了。 怎么回事? 钟陆离:“小爷可以给你很多钱,金银珠宝,你想要什么都有。” 卓文静头也不抬:“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都说了和时大人不熟呀。” 钟陆离气急:“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只需要告诉我老九每天心情是好还是坏,这总行了吧?” 卓文静:“我要金叶子,一次一片。” 钟陆离根本不当回事:“成交!”他脸色这才好转,双手负在背后,像个成年人的模样对卓文静说道,“你不用怕得罪林茂英,林家早就比不上从前了,就他们自家人还以为自己多厉害,谁都该跪舔他们似的,况且林茂英和这林三小姐在小辈里还是最不受待见的,你看看他们那个性情也知道了,无论他们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林家只有撇清关系的份,断然不会替他们出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你心里清楚就好。” “嗯,谢谢了。”这个情卓文静还是领的,她放下袖子,慢条斯理的说,“我是不想惹麻烦,事来了也不怕,我父亲与人为善,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代表我们家就好欺负。他家大业大,我爹地位难道就低了?论人脉人缘指不定谁更胜一筹呢,我和娘谁在外头受了委屈,看看我父亲能不能善罢甘休!” 钟陆离:“……”完全不能把卓文静的形容和他知道的卓君兰对上号,卓大人有这么强硬吗?虽然有点严肃,不过脾气很好的。当然,断案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想了想,很实诚的说:“你实在不像卓大人的女儿,那天的小胖子更像一点。” 卓文静:“……” 钟陆离走了之后,卓文静给管事的交代一声,让他等到找狗的人安全回来再离开,有事明天再说,便离开大厅往回走。 下雨了,不用管事让人去喊那些外出抓狗的也会自己回来,卓文静对他们能不能抓住受伤的黑狗不抱太大希望。 狂风和电闪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卓文静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坐在风雨亭中等了一会儿,黑暗中一个人影从回廊上疾步走来,闪电划过天空,照亮的是寇平那张坚毅冷硬的脸。 寇平一到卓文静跟前就笑了,刀重重的往桌上一立,双腿略分,完全是一副大刀阔斧的爷们儿站姿,那神态又透着一股痞气,他摸了摸下巴冒出来的硬胡碴,颇为玩味的说:“大小姐,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卓文静一脸“天啦又来”的毛躁,恨不得跳上桌子抓着寇平的衣领晃他: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能不能别每次都来故弄玄虚这套吊人胃口?! 卓文静一脸痛苦的看着他:“我让你去的还能猜不出来,那只狗肯定是他们兄妹的啊!” “别着急。”寇师父一脸“我不跟你计较”的宽容,“听我说完你就能去看小非了。那只狗的确是他们兄妹的,我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偷偷摸摸的商量呢,张宝满脸着急的问他妹妹怎么办,大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跑出去咬人,听他的意思大黑一直都挺温顺听话,而且比较怕人,这次实在反常。段小花呢,就责怪张宝没看好大黑,说狗才送来你这里几天就发生这种事情,还说她让狗来这里就是代替她陪伴张宝的意思,总之就在那儿埋怨张宝辜负了她的心意,还对她有成见,不想跟她和好,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寇平嘴角勾着笑,“这小姑娘也是有意思,说来说去都是她哥的错,张宝也没觉得不对,妹妹说什么他都一脸内疚自责,到最后已经决定明天就站出来认错,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还叮嘱他妹妹到时候呆在房间里别出去,如果被发现了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让把错处全部推给他呢。”寇师父总结,“这么好的哥哥上哪找?” 卓文静自动把“哥哥”换成“背锅的”。 “段小花想干嘛呢?”卓文静一时想不明白段小花的用意,其实看到那只黑狗,再联系在这边做事的张宝以及突然过来探望关系不好的兄弟的段小花,卓文静就有些怀疑狗是不是段小花家里“不知道跑哪去”的大黑狗,这才让寇平去一探虚实,结果不出所料,的确是他们兄妹的狗,“难道是她指使狗去咬人的?”卓文静脑子里有些乱,她得回去把整件事重新理一理,凭脑子空想很容易忽略某些线索,再者她伤口一直发痒让她集中不了注意力思考,只得暂时作罢。 两个人一同离开,又一起回来,留守的鸣鸿和不明当然不会多问。 雨势稍缓,没刚开始动静那么大,不明在门口蹲着打盹儿,见卓文静回来便揉揉眼睛站起来,强撑着睡意,特别没有安全感的凑到卓文静身边呆着。 “寇师父,你带不明回去睡吧,今晚不会有事了。” 寇平点点头,扫了鸣鸿一眼,似乎有些不放心。 鸣鸿只管看着雨幕出神,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几个的动静。 寇平在不明的脑袋上胡噜一把,声音低沉,带着丝柔和的笑意:“臭小子,走了,回屋睡觉。” 不明抱着他的胳膊,眼睛也不睁开,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卓文静噙着笑,推门进屋,随手又把门关上,隔绝了鸣鸿望过来的视线。 鸣鸿盯着紧闭的两扇门,心中起疑,雨天空气清新,所以门开的瞬间那丝逸散的血腥气闻在鼻子里就分外明显了。他被勾起了好奇心,没多久孟穆清就出来了,趁着门一开一关的功夫他飞快的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只能接过孟穆清递来的箱子跟着他离开,半路鸣鸿实在忍不住问:“公子,那个孩子伤情如何?手臂真的能保住吗?” 孟穆清“嗯”了一声,回答的心不在焉。 鸣鸿轻声试探道:“房间里有血腥气是不是太重了点?公子给那孩子放血了吗?” “别问了。”孟穆清的房间没多远,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他推门而入,半侧着头对身后的鸣鸿说道,“今晚就这里为止,回去休息吧。” 鸣鸿被关在门外,倒是没说什么,隔着雨幕遥望着另外一边灯光晕黄的屋子,手指在药箱上无意识的来回摩挲几下,眉头一挑,低头看着潮湿的大拇指,放在鼻尖嗅了嗅。 血? 谁的?那少年的吗? 他抬手把拇指压在唇边,伸出舌头慢慢的舔了一下。 黑暗的转角处忽然传出一个脚步声,鸣鸿保持着拇指在唇边悬空的姿势,循声转头望去,一个男人从阴影中款款走出。 他手上拿着一把伞,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走过的地方有水痕反着微光,想必他刚刚在风雨中走了一趟,下摆全被雨水打湿,走路的时候总是湿哒哒的往小腿上贴。 鸣鸿对他点点头,一言不发的拎着箱子回房间。 那人慢吞吞的往四周来来回回的扫了几眼,有几个房间都还亮着灯,这个时辰除了他也没谁还在外面晃荡,他轻轻的推开门,动作很小心,即使有一点细微的声响也被大雨和偶尔响起的雷声给掩盖了。 门彻底关死,除了瓢泼的大雨和咔嚓轰隆的闪电雷鸣之声,这个多事的夜晚终于完全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卓文静回来的时候,毛巾的血差不多被吸干了。 她把人都打发走,是因为不清楚唐非接下来会出现什么症状,那些已经被感染的患者注射疫苗后无一不会发热、抽搐,有些还会因为产生幻觉而狂躁,还有的会失禁,如果唐非身上也会出现这些症状,那么他一定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 一直到别的屋子的灯都熄灭,唐非仍然很平静。 卓文静趁着这段时间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带血的物件一块打包,等明天带回家里再烧掉。 唐非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双颊潮红,神情很不安稳,卓文静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偏高,不出所料的发烧了。 随即她掀开被子检查唐非手臂的伤口,腐坏的部位没有继续扩散,目前为止也没有好转,他皮肤下的血脉和筋络暴突,就像钻进皮层下的虫子一样快速的蠕动挣扎,唐非五指成爪,也是筋脉暴突,整只手显得格外僵硬,正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着。 唐非张开嘴无声的说了一个字,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在喊疼。 卓文静清楚这个过程对于感染者而言是艰难痛苦的,可唐非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似乎格外的疼痛,竟然从昏迷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初时他双眸茫然,紧跟着两条眉毛纠结的皱在一起,那平时看起来还有几分少年人英气的脸此时格外的脆弱无助,眼睛里迅速的蓄满了泪水,睫毛轻轻一动,泪珠便顺着眼角无声的滚落下来。 “小非。”卓文静叫了一声,摸摸他的脸,用温热的手指为他拭去泪水,“别怕,疼过了就好了。” 唐非认出是谁,红的不正常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扯出一个委屈的弧度,泪水更是肆无忌惮的滚滚滑落,无声的抽泣着。他哭的像个懵懂害怕的孩童,一见到依赖的家长诸多情绪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三分疼痛也能哭出十分的模样,更何况唐非这还不是一般的疼,刚醒过来还有点控制不了身体,只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卓文静,哭的一抽一抽的,可怜死了。 卓文静多少年都没见过唐非这么哭过了,有些被吓到:“疼的特别厉害啊?”她也发愁,如果可以的话让她替唐非疼都没问题,可这种事情只能他自己扛过去,别人想帮也帮不了,这时候打麻药止痛的都是添乱,靠扎针封闭穴道来隔绝疼痛的办法也根本没用。一般而言感染者神志都是不清醒的,再难过稀里糊涂的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唐非会醒啊,而且看样子意识都还很清楚,那感受肯定是格外鲜明的。 “你被狗咬了不记得了吗?疼是因为你的伤口正在愈合,疼过了你就健健康康的,以后再也不会疼了。”卓文静半跪着趴在床上,一边给唐非擦眼泪一边解释他为什么会疼,不然唐非稀里糊涂的不明白情况肯定会胡思乱想。卓文静的解释是有效果的,唐非依然看着她,眼泪流的却没那么凶了,惊惶恐惧的神色从脸上褪去,只剩下了“我好疼”的委屈和无助。 卓文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凑上去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特别自然的说:“乖,别老想着疼,越想越疼,想点别的事情啊,比如说杂货铺的胡老板,你不是还要去找他玩吗?对了,你最近又在做什么啊,我路过你房间好几次都看到你坐在地上鼓捣东西,哎呀,房间里乱七八糟的……” 她突然闭上了嘴,看着唐非委屈中透着疑惑疑惑中还带着羞涩的小眼神心里卧槽了一声。 暴露了暴露了暴露了!啊啊啊啊啊! 屮艸芔茻我刚刚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她内心抓狂着,表情极度僵硬,脑子里想:快快快!转移话题!我tm说什么才好?! 第19章 卓文静什么都没说成。(.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唐非的手臂猛然抽动一下,接着他整个人好像突然之间有了力气,反应剧烈的起身按住手臂,用力过猛直接从床上滚落下来,被卓文静一把抱住双双摔到了地板上,发出了好大一声闷响。 唐非的身体就像栈板上活鱼,一瞬间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四肢身体不停的用力扑腾,卓文静用了全力才勉强把他压住,至于他蹭着地面乱踢的双腿却顾不上了。 卓文静能够感觉到他身体一阵一阵的剧烈抽动,他仰着脖子,额头青筋暴露,面色赤红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在挣扎,表情狰狞的模样绝对称不上好看,挣不脱束缚便用后脑一下一下的撞地板,止不住的泪水从紧闭的眼睛里溢出。 “别这样!”卓文静松了一只手抱住他的脑袋,唐非完好的右手得了自由,从卓文静后背绕过抓着她的衣服死死地搂着,张口便咬住了她的肩膀。 卓文静顾不上疼,转头看向唐非血管一条条爆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变烂,并且一块一块的掉着腐肉的手臂,瞳孔收缩,一脸的焦急和愤怒: 用得着这么修复吗?! 她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这种情况只能是她的血造成的。正常感染者愈合的过程根本不会这样,通常是病毒被消灭后感染部位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只是生理机能方面多少会被影响到,难以维持正常水平。生化战士不一样,他们不止有超强的愈合能力,还有再生能力,类似的情况发生在生化战士身上,他们的身体通常会选择放弃受损严重的部位,也就是和唐非现在一个样,被感染的部位彻底腐烂后脱落,重新生出新的肌肉血液筋脉以及皮肤。 这个过程就像泼了硫酸生生的把皮肉一层一层的化掉,能不疼吗? 烂肉掉光了,唐非也不挣扎了,手和牙齿都松开,满嘴血腥味的把头偏到一边去,脸上透着厌弃和排斥。 卓文静实在不忍心看他露出了里面的血肉和白骨的手臂,也管不了两人灰头土脸一身汗的,想抱他到床上躺着。谁知道她的手臂才从唐非膝盖下绕过,唐非却翻了个身侧躺着,像虾米一样抻着一条胳膊缩成一团,令卓文静无从下手。 没人比卓文静更了解唐非。 少年人的自尊心原本就强,更何况唐非因为患有残疾远比同龄人更加敏感,他面上不露,却比谁都在意自己在人前的形象,总是把自己收拾的整齐又干净,会让他丢面子的事情都是坚决不干的,也只有捉弄林秀的时候不顾恶心的淘气了一回,不过那也是避着人,他压根没想让卓文静知道的。 可是现在呢?他不但像个得了癫痫的病人一样在地上抽搐打滚,还像个疯子一样做出用脑袋用力撞地板这样自残的行为,最让他没办法接受的是他竟然把卓文静给咬出血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全都看到了。 这个事实让唐非难受的要死,他知道卓文静不会怪他,可他怕卓文静看到自己这副丑陋的样子像怜悯街边的乞丐一样怜悯他,而且他也很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一回想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的想法卓文静都能猜出来,现在还想着和唐非保持一个正常的距离显然是不可能的,卓文静放弃了,她在意唐非的感受,远胜过种种隐秘古怪的感觉让她产生的顾虑和矛盾的心思。 她会伤害唐非吗?当然不会。 再大的艰难险阻都经历过了,让她让她死都没有迷惑动摇过,这点坚守底线的定力和意志都没有吗? 卓文静深吸一口气,不管唐非的姿势有多别扭,反正怎么她都抱得动的,就这么神色坚定的把非暴力不合作的少年给搬到了床上去。 唐非把脸埋在枕头里,鬓角的头发完全被打湿,脖子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完好的右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整个人僵硬紧绷的就像被撑到了极致的弓弦。 “小非,你看我一眼。”卓文静握住他的拳头,哄小孩儿一样轻抚着他的头发,耐心的在他耳边安慰,告诉他自己是如何救他的,告诉他自己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不是他的错,“你已经很坚强了,听说那个小林公子都吓尿裤子了,嗯,这个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他会急眼的。”卓文静把话题扯远了,绝对不再提唐非方才的表现,就像她安慰他的那样根本没什么,都是正常的,卓文静感觉得到唐非的态度在松动,她趁机说,“我的伤口快愈合了,你要不要看一眼?” 唐非安静了一会儿,红着眼睛转过头来,卓文静连忙撩起袖子给他看,唐非瘪瘪嘴,满眼心疼,连自己受的伤更重也更疼都暂时忽略了。 “我得把线拆了。”卓文静自言自语,“哎呀孟先生的刀还在柱子上插着没取下来。” 孟先生是谁? 卓文静想着办法转移唐非的注意力,一看他想知道,立刻把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解说了一遍。唐非开始还有心思听,不过他刚才折腾的一通耗费了太多精力,注意力难以集中,而疼痛又是如此的深刻真实难以忽视,又疼又痒,让他都想干脆把整条手臂砍下来一了百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卓文静,熟悉的面孔上是对他真切的关怀和担忧,彼此之间毫无隔阂,丝毫没有出事之前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忽冷忽热和距离感。 想离她更近一点。 这是此刻的唐非最强烈最真实的感受,好像是朦胧的轻纱被揭开,眼前一下子清晰起来的明悟,这个从来不懂“愁绪伤情”的少年在体验了从来没有过的复杂感受情绪大起大落之后的某一刻,突然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一些东西。 他勾住卓文静的脖子,满头大汗,神色显得恍惚又急躁,冒冒失失的撞上了她的嘴。 卓文静嘴唇发麻,一脸蒙圈的呆滞。 她很想问唐非你干嘛啊,然而看着用手背遮住眼睛,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也没有羞涩,看上去毫无缘由的难过着的少年,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有一股灼烧的热度失控了一般从心脏的位置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不可说的念头和感觉冲击着她的大脑,迫使它快向身体下达某种命令。 这时候,卓文静脑子里突然跳出一段对话。 “理论上来讲,正值发育期的孩子更容易改造,而且改造成功后未来会成长的比成年人更快更强大,不过青春期躁动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啥玩意?” “一撩就发…情,十三岁到十六岁的青少年专属,一年比一年强烈,一年比一年难以控制,很容易犯罪的哦,卓少尉。” 卓文静:“……” 听起来很操蛋,真的发生了卓文静才知道当年告诉她这些的人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忽然站起来,一只脚在地上站着,另外一只腿却上了床跪在唐非腰侧,同时手撑在他耳朵旁边,俯身侧头准确的吻上了他的唇瓣。 卓文静没跟人接过吻,有限的经验都是从二次元学来的,在唐非唇瓣上亲了一下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正要分开,唐非难得反应迅速的一把抱住她的脖子不让走,过了一会儿,舌头在她唇上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然后才主动分开,红着脸含羞带怯的凝视着她,既期待,又害怕,这时候倒是丝毫看不出难过或者痛苦难忍的样子。 卓文静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对唐非大胆同时又害羞腼腆的反应作何表示,对方的手臂还在她脖子上勾着,随手都能把拉过去再嘴对嘴的贴半天,卓文静拂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轻声问:“喜欢我?” 唐非眼眶迅速的湿润了,没让自己哭出来,用力的点点头。 “小哭包。”卓文静笑了,语气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果你满了十八岁还喜欢我,我们就结婚……成亲,你愿意吗?” 她说什么唐非都是愿意的,一边哭一边笑,比刚才更用力的点头。 做了决定之后,卓文静的心情倒是比她预想的更加平静,她意识到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就容易得多了。 “这之前,你要听我的话。” 唐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还是点头,目光中除了依恋,更多的便是喜悦和甜蜜。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能除了你和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爹娘也不行。”卓文静从上方与他对视,他笑她也笑。对这个要求唐非没太大感觉,他心里也不想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和任何人分享,所以没犹豫就答应了,然后睁大眼睛乖乖的看着她,一脸“还有什么都说了吧”的大方。 “还有就是。”卓文静低声道,“我没点头之前,不要开口向我爹娘求亲,也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两个……”她停顿,想了想,在唐非嘴上亲了下,“这种关系,懂吗?” 就是要偷偷摸摸的吗? 唐非认真考虑片刻,轻轻的点点头。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无父无母还是个哑巴,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是卓君兰和文弗给的,他们愿意对自己好,还考虑过要正式收养他,可一旦知道他和卓文静的关系,一定会生气,会对他失望,不再信任他。 现在他一无所有,可四年之后一切都会不同。 唐非由衷的感到庆幸,庆幸他开窍的还不算晚,庆幸卓文静给了他回应和承诺,庆幸他有四年的时间去努力。 卓文静低下头,呼吸喷洒在唐非脸上,低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有主意,小非,你不比任何人差,可能用不了四年你就能像个有担当的男人一样站在我父母面前,顶天立地,无所畏惧,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唐非红了脸,眼睛却十分明亮,熠熠生辉的回望着卓文静。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唐非左臂完全复原,新长出的肌肤水嫩细腻的像婴儿,明显比周围的皮肤白,唐非有点郁闷,卓文静安慰他:“多晒晒太阳就好了。”卓文静给他弄上绷带吊在脖子上,叮嘱他小心点别给人看出异常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和唐非关系的改变并不会给卓文静造成太大的影响,她对唐非的喜爱之心是毋庸置疑的,“一撩就发…情”的“青春期”躁动可能只是个意外,然而只在面对唐非的时候才被触动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显然她对唐非没自己想的那么纯洁。 卓文静懒得考虑这种关系是不是正常,无论如何她都乐意给唐非选择的自由,哪天唐非长大了,成熟了,想法变了,爱上了别人也没关系。至少现在她对这个寄托了太多感情的男孩有着无限的包容和耐心,仿佛他做错什么都能得到原谅,他有任何愿望她都愿意帮他实现。 为什么? 卓文静不知道,更不关心,目前她需要克服的是每次“一撩就发…情”后面对一无所知的纯洁少年产生的罪恶感。 所以说,唐非要是再大个几岁……多好。 第20章 第二十章 雨过天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卓文静在房间里喝了粥,拿着吃剩下的半个包子,慢悠悠的去找唐非。 隔壁房间没声响,门前的木制地板上有几个半干的泥脚印,卓文静门前也有,是一个来叫她们起床吃饭的婶子留下的。 昨夜一场大雨,连铺着石板的小路上都是泥啊水的,哪里都不能幸免。卓文静带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唯独没有带鞋子,凌晨从唐非那儿回来两只鞋子都脏的不成样子,和干干净净的裙摆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抬起脚满脸无奈的看着,清越的哨声短促鸣响一次,红光满面的唐非正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对着她笑。 睡眼朦胧被寇平从房间里拎着出来的不明尖叫一声:“小非哥你醒了啊!”他哇啊啊啊的冲过去,想给唐非来个熊抱,被卓文静揪着衣领及时的拦住了。 “看到了没?”卓文静指着唐非固定在胸前的手臂,“伤员懂不懂?不能碰,保持距离啊。” 唐非惊魂未定。 不明连连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唐非:“小非哥你还疼吗?” 唐非摇了摇头,对走过来的寇平也笑了一下,寇平大手按着他的脑袋揉了一把:“好小子,没事就好。” 几人到前面去吃饭,寇平说他早上起来看到其他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孟穆清还想给唐非看看伤情,寇平让他等唐非醒了卓文静也在场的时候再看,然后孟穆清就和他那个叫鸣鸿的护卫用餐去了,至于其他人,除了那位沈大夫,林秀还有刘彬他们几个年轻的好像都没起。 卓文静在大厅看到孟穆清,急忙回头去看柱子,上面空空如也,小刀不见了。 卓文静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是谁拿走了,后来管事过来也说没印象,等大家都吃好了他想起来什么迟疑的告诉卓文静:“昨夜您走了没多久,林公子回来找他落下的东西,让小人帮忙一起找,回来的时候那几个被派出去找狗的人就已经在这里了,会不会是他们中的哪个给拿走了?” 这些人中有几个是林家的护卫,管事记不清楚脸,因为怕了林茂英,不敢去问,卓文静只得作罢。 刀丢了是小事,卓文静表示等回去会重新打造一把赔给孟穆清,孟穆清摇头说不必了,拉着唐非给他诊脉,之后便为此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怎么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又因为答应了卓文静保密,没办法向人请教,只能把问题藏在心里,直到很多年后才能释然。 下了雨马场就没什么好玩的了,虽然天放晴了但脚下的泥地都是软烂的,谁也不想把自己搞的脏兮兮的,吃了早饭就都会回去。 睡了一夜之后大家好像对狗咬人的事情有些失去兴趣,毕竟事不关己,也知道狗被重伤活不久威胁不了自己,想起来才顺口问管事有没有抓到。(.) 听到没有,刘彬便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给林秀听,故意激怒他似的冷嘲热讽,林秀当时就摔了碗,冲上去揍了刘彬一拳,然后就打了起来,钟陆离命侍卫分开他们两个扔到门外,这才消停。 卓文静对那个叫刘彬的也是无语了,这是没脑子还是贱,非得被揍了才能老实吗? 唐非不认识刘彬,看到和他打架的林秀才想起来他昨晚想到的一件事情忘了告诉卓文静,两只手比划起来,被卓文静按住,看了下并没人注意这里,松口气。 唐非挠了下她的手心。 卓文静看他,他就一脸无辜的对她傻乐。 卓文静吓唬他:“老实点,不然回去收拾你!” 唐非一脸“来呀”的期待表情,还手贱的摸了摸卓文静藏在袖子里的一截皓腕,触感远比拉拉小手更美妙更刺激,本质是个纯情小男生的唐小非脸腾的红了,嗖的缩回手,慌慌张张的把头转到另一边,给了卓文静一个后脑勺。 卓文静:“……”耍流氓的到底是谁? 好半天唐非才低着头忸怩的转过身来,不敢看卓文静,一只手比划半天,另外一只手小幅度的配合着把他想到的东西告诉了卓文静。 开始卓文静还好笑的看着,看明白唐非表达的意思脸色一下子就冷了,唐非“说完”,觉得有些不对,疑惑的抬起头,被卓文静脸上可怕的表情吓到了。 卓文静脾气不算好,但她心大,想法随性,很多事都不在意,会抓狂,会暴躁,但极少动怒。唐非见过她生气的样子,这次不一样,唐非觉得很不安,有点害怕,卓文静给他的感觉就像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卓文静尽量控制着脾气,对管事道:“把张宝和他妹妹叫来。寇师父,麻烦你也去一趟吧。” 管事心中犯嘀咕,看到卓文静什么都知道,态度强硬,只得打消了装傻的念头,领着寇平去找张宝和段小花。 本来早走的人看到这一出,察觉到了什么,各抱心思的留下来看情况。 孟穆清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给唐非诊过脉就回去了。那位沈大夫原本是和孟穆清一道来的,因为给刘彬看了伤双方迅速的熟悉起来,和刘彬以及蓝衣服的公子哥说着话,注意力却在卓文静这边。林秀僵着脸,在座的大概也只有他真心想赶紧回去,可林茂英和林三小姐两人没来,他也只能浑身不自在的继续等,和他一道的叫夏子如的少年也流露出好奇的神色,这时候走了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乐得林茂英和林三小姐再迟点来。至于钟陆离,他想留下完全用不着借口,理直气壮的等着看热闹。 卓文静谁也没理,爱看就看,没什么需要避人的。 过了很久,寇平和管事才带着一男一女回来,男的是张宝,女的就是段小花,张宝满脸不安,段小花微微垂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嘴角的弧度和绷紧的下巴显现出几分凉薄和冷漠。 寇平:“这姑娘不愿过来,多费了一些口舌。” 段小花抬起头不忿的说道:“京兆府的就能强迫百姓了吗?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 “小花你别说了。”张宝着急,“官爷,我妹妹不懂事,您大人大量……” “别。”寇平抬手阻止他说下去,笑道,“我当然知道她不懂事,嗯,多大了,十六岁吧?也是不容易,我小侄女六岁就懂对人吐口水多没教养,我可什么也没说,就在那儿站着也能被殃及池鱼,管事你说是不是?不是不懂事吗?我也没跟她计较啊,你也别替她道歉了,我看她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张宝听了简直无地自容。 段小花涨红了脸,语气尖利,如泼妇骂街一般破口大骂:“你们一来就要带我们兄妹走,谁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个老不死的还想对我动手动脚,一看就知道是个老色鬼!不要脸的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吐的就是你们!” 管事气的冒烟:“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根本没碰你!” 段小花叫道:“那是我躲得快!别当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在想什么,一个比一个假正经,看到漂亮女人就挪不动脚,满脑子都是下三滥的念头,龌龊!恶心!……” 一屋子性别为男的躺枪人士:“……” 张宝着急的低声下气的哀求:“小花你别说了。”又转身给管事道歉,“张管事,您别生气了……” “别跟我说!” “都闭嘴!当这里是菜市场吗?”钟陆离忍无可忍的喊了一嗓子,“再吵都给我扔出去!” 耳边顿时清静了。 钟陆离实在是怕了段小花,那真是什么难听话都能说的出口,比起这个,他更愿意看卓文静一言不合就发飞刀! “卓大小姐,你让管事找他们过来,有什么话就赶紧问吧。” 段小花早就看到了卓文静,一听竟然是她要自己过来的,便仇视愤恨的看着她。 卓文静冷冷道:“谁养的狗?”她问的是张宝兄妹,眼睛却盯着段小花。 张宝正要承认,段小花打断他,不客气的冲卓文静说道:“什么狗,不知道!怎么,看我们兄妹无依无靠就想给我们泼脏水诬陷我们吗?”她越看卓文静越觉得在哪里见过,声音也耳熟,看到一旁的唐非,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她便是出现在荒宅后来又和时彦到自己家中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有了一丝慌乱。别人不知道,卓文静一定知道她养了一条大黑狗并且送出去了。 果然下一刻卓文静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段小花,还没认出我是谁吗?京兆府少尹因为查案到你家中问过话,户长说你养了一只大黑狗最近送走了,应该是送到你同母异父的哥哥张宝这里了是吗?张宝你来说,昨晚袭击人的狗是不是你家的那条。别说谎,我能查到真相,你承担不了说谎的代价。我没让你说话的时候别开口,段小花,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记住了,你也说了当官的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擦亮眼睛看看这里都是什么人,凭什么以为他们会容忍你放肆?因为你漂亮?你觉得他们见过的漂亮女人还少吗?看到没,这个男孩子长得都比你好看,所以自我感觉别那么好。” 不明一脸害羞的往寇平身后躲,还摸了摸自己的脸,喜滋滋的。 众人:“……” 寇平发现卓文静对段小花异常刻薄,甚至有点刻意侮辱和轻视……当然他不喜欢段小花,不过卓文静平时并不是这样的人,这么不留情面的针对一个人,不是她的作风。他有点纳闷儿,如果要迁怒的话昨天晚上她就这么干了,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段小花目光里的仇视已经变成了可以称之为“恶毒”和“仇恨”的东西,如果给她一把刀她现在就能把卓文静给捅了,再划花她的脸,扯烂她的嘴……她控制不了心里越来越多的恶念,也不想控制。 卓文静不看她,神情冰冷:“张宝,你说。” 张宝低声道:“是……” 林秀愤怒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要不是夏子如拽着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子如你松手!我命都差点没了,就因为他!要不是卓姑娘把他抓出来这混账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这种情况下刘彬都少见的没说风凉话刺激林秀,看着张宝的目光充满了不善,没有人喜欢被人瞒在鼓里,特别是这种隐瞒会对他们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被攻击的不是他们那是好运。 不明悄悄的对寇平说:“师父,我昨天也看到那条狗了,没拴绳子在院子里,差点咬我,好凶的。” 寇平皱眉看着满脸后悔和惶恐的张宝,语气严厉:“你有没有把别人的安危当回事,偷着养也罢了,还放它乱跑,万幸没出人命,否则你也得坐牢!” 张宝“噗通”一声跪下,哭着道:“我……我也不知道它怎么把绳子咬断的,大黑就是叫的凶从来不咬人的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大人我错了别抓我坐牢,我要是坐牢了妹妹可怎么办,我、我不能坐牢,我答应了娘,答应段叔……” 段小花咬着下唇,右手抠扯着腰带,左手放在胸前无意识的紧抓着衣领,低头看着磕头求饶的张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卓文静情绪毫无波动,眼睛始终望着段小花,在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只有张宝求饶认错的哭声时,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真的有人该被投入大牢,也不会是你。” 张宝听了,怔了一下,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第21章 林秀着急的问:“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顺着卓文静的目光,看到低着头不与任何人对视,再也没有之前泼辣和咄咄逼人的段小花,警觉的问道,“和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她做了什么?” 张宝回过神,大惊失色道:“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他急的脸都红了,“她昨天才过来,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没看好大黑啊!” “真的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她来了之后你偷偷养着的大黑才咬断绳子跑的吗?”卓文静转身,“不明,你昨天什么时候看到狗的?” 不明挠挠头,纠结:“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反正天还没黑,啊想起来了,就是大小姐走了之后,一眨眼它就冒出来了,特别吓人!” “拴绳子了吗?” “没绳子。[]”不明回忆片刻,肯定的点点头,“肯定没拴绳子,我还以为是野狗呢,那么凶!” “听到了吗张宝,如果真是狗自己咬断绳子跑了,本该系在它脖子上的另外半截断绳去哪了?林少爷,你有看到吗?” “没有!”林秀咬牙切齿,“我也以为是野狗。是有人故意把狗放开的?”他怀疑的看向段小花。 “只是推测,并没有证据。”卓文静的回答出乎众人意料,她的视线慢吞吞的从段小花身上挪开,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看上去似乎理智而冷静,“这是一个疑点,我说出来各位可以自己判断,在这里谁也没有断案量刑的权力。段姑娘,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段小花目光闪烁,好像突然又有了底气,突然抬起头来不甘示弱的瞪着卓文静,提高了声音打断她,“还是个官家小姐呢,心肠忒歹毒!没凭没据的就赖我放狗咬人,我还说是你干的呢!张宝你是个男人就起来,这么看着你妹妹被人家欺负吗?我们走!看谁敢拦我,不信我告到她老子面前,让所有人都看看他闺女是怎么给人家泼脏水的!”她忽然换了腔调捂着脸哭号,“没法儿活了啊……欺负人啊!” 众人被她聒噪的干嚎声吵的直皱眉,都是大男人,自持身份,谁也不想掉价的跟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女人吵,真撕扯起来那就难看了,只能尴尬又无奈的看向在场唯一的女孩子。[] 然而卓文静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完全无动于衷的等着段小花的“哭声”变小,继续说下去:“张宝说过,狗叫的凶从来不咬人,是不咬人还是没机会咬人我们先不讨论,如果有陌生人靠近狗是会狂吠不止的吧?”卓文静看了眼张宝,张宝显得无所适从,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是,“那么,除了昨晚,管事最近有听到犬吠声吗?” 管事的摇头:“从来没有。” “你家的狗还真是听主人的话,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被发现,你说是不是,张宝?” 张宝神色呆愣,好像不明白卓文静在说什么。 “它除了听你们兄妹的话,还会听其他人的话吗?” 张宝本能的迟疑躲闪,段小花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慌张,正要说话,卓文静目光如电的看过来。段小花之所以敢那么嚣张的大吵大闹,就是因为心里清楚这些人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有恃无恐,然而卓文静看过来的这一眼却让她突然心悸起来,人对危险回避的本能让她不敢在这时候多说一句话。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考虑吗?”寇平抱着刀往卓文静身后一站,八尺硬汉,一身罡气,猛然沉着脸喝了一声,“说!” 这招相当有用,寇平用过无数次,一般用来对付懦弱胆小的嫌疑人,百试不爽。 张宝哆嗦一下:“不……没有,大、大黑只听我、我妹妹的话,也听我的……” “那么昨晚事发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这回不等张宝开口,管事就替他说了:“那个,张宝在我那儿,小人是怕他怠慢了各位公子小姐,所以特意叫他来提点一番,后来知道出了事,也没顾得上他去哪里了。” “他在你那儿呆了多久?” “大半个时辰吧,我还叫他做了别的。” “段小花,你呢?”卓文静盯着段小花的眼睛,段小花下意识的躲闪,脸上闪过紧张和慌乱的神色,假装镇定的说,“我就在房间里。” “谁能作证?” “张宝……我哥哥,你什么意思啊!” “段小花,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演有多拙劣?”卓文静完全没耐心听她继续扯谎抵赖,隐忍的怒气浮现在面孔上,语气严厉的冷声说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叫你们兄妹过来?只是因为知道狗是你们养的吗?当然不是!唐非告诉我昨晚他们本来快要把狗吓退了,有人吹了一声口哨狗才突然发狂攻击他们,唐非看到你了,你慌忙逃跑的时候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弄脏了袜子,还摔了一跤,裙子也脏了……” 段小花强撑的镇定几乎要维持不住,额头已经见了汗,然而在卓文静最后几句话说出来后眼睛突然亮了,就像是在即将落败的一刻抓到了对手致命错误,兴奋激动,喜不自胜的大声喊道:“不对!不是这样的!你在撒谎!我的袜子是干净的!裙子也是干净的!你在撒谎!当时我――” 短暂的寂静过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段小花脸上的血色褪了干净,她嘴唇颤抖,眼神是事情败露之后的惊慌和害怕,毫无意识的摇着头,企图垂死挣扎:“不,不是我我……衣服没脏……她说谎啊……” 张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仿佛不认识段小花一样:“小花,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怎么做了?!”张宝的话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段小花,她突然就崩溃了,癫狂的对张宝拳打脚踢,尖叫,“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贱货!小畜生!狗娘养的!是你们害死了我爹,你和那个婊―子害死了我爹,还想害我!去死啊――!不是我……”她红着眼睛转过头来,眼神可怖的盯着卓文静,“是你!你这个婊、子我要杀了你!”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卓文静,谁也没料到段小花说发疯就发疯。 卓文静离的太近,段小花的指甲几乎抓到了她的脸,反应最快的竟然是唐非,段小花一发疯他就满脸紧张的跑过来,大家都在震惊的时候只有他伸手一捞,从身后搂着卓文静的腰抱她起来,动作漂亮又迅速的转了个身,段小花手贴着他的后背擦过去,被寇平钳子一样的大手锁住。 段小花的动作骤然失去了力量,手捂着腹部痛苦的弯下腰,状况频出的让寇平这个喜欢直来直往的糙汉子抓狂,“别叫了”的头一个字刚吼出来,就见段小花的裙子上晕开星星点点的血迹,越来越多,很快就变成了一片。 “我的孩子――” 年轻女孩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 林三小姐从门外摔进来,脸色犹如见了鬼一般苍白惊恐,然而她却看也没看段小花一眼,一句声音完全变调的话让众人陷入了另外一种吃惊和混乱中。 “杀人了,小叔,林……林茂英死了!” 她半趴在地上,袖子和手上都是血。 卓文静收起脸上的惊愕,拿开唐非圈着她的手臂,脚后跟落地往前走了一步拉开距离:“沈大夫,麻烦救人。”那沈大夫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放下杯子去看段小花的情况,卓文静看了眼钟陆离,钟陆离就算不懂她的意思也知道现在不能傻愣着,指了夏子如、刘彬、蓝衣人,“你们三个留下帮忙,看好林三小姐,别让她乱跑。这里还有女人吗?” 最后一句问的是管事,管事连忙道:“有个厨娘……” “叫她过来。” 见管事慌慌张张的要走,卓文静喊了一声:“先别急,多叫些人守着大门,别让人任何人进出。” 钟陆离:“按她说的做。” 卓文静吩咐寇平:“寇师父,你回城带人过来。” “好。”寇平点头,大步流星的离开。 “林少爷。”卓文静看向不知所措的林秀,“你的人都在哪里?”来的人当中就林秀这一拨人带的随从最多,这会儿却不见人影,连林茂英出事都是林三小姐发现并过来报信的。 林秀结结巴巴的说:“堂、堂叔他发了一通脾气,昨夜还下着雨,就让我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钟陆离皱眉,他和林茂英接触的时间虽然很短,不过一直觉得这个人不正常,做出这种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别说了,过去看看情况。”他现在都不能相信真的死人了,根本毫无预兆。 除了被指定留下来的刘彬等人,其他人纷纷往后面的院子走去。 第22章 门是敞开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众人走至门前,看到极其血腥的一幕。 林茂英的尸体平躺在血泊中,脖子上插着一把刀,大腿及下的部位消失,地上的鲜血一直蔓延到门前,让人无处下脚。 钟陆离才看了一眼就连忙走开,摇头道:“死了。” 林秀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两腿立刻就软了,白着脸坐在地上起不来。 卓文静盯着林茂英脖子上的刀,这把刀很特别,不是孟穆清其余几把中的一把,就是她落在前厅弄丢了的那把,很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窗户是从房间里面插上的,桌子旁边只摆了一张凳子,桌子上放着林茂英的折扇以及半杯茶,茶壶的壶嘴对着这只杯子,另外五只茶杯倒扣着摆放在茶壶周围。 林茂英衣着头发齐整,没有挣扎的迹象,表情平静,看起来就像是在睡梦中毫无痛苦的被杀掉,而从林茂英在地上躺着的朝向来看,他被杀之前应该就在桌边坐着喝茶,很可能是失去了意识之后被人扶着摆放在地上的。 卓文静不方便进去查看,想知道其他的也只能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由钟陆离的侍卫留下看着现场,其他人回到了前厅。 因为凶案的发生,孟穆清没走成又折了回来,和其他人一起在前厅里呆着,而且看样子显然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 段小花被抬回房间里,管事找来两个妇人照看她,沈大夫说她身体情况稳定,孩子却没能保住。 妹妹未婚先孕,还意外流产,加上她纵狗害人,一件件的事情都让张宝感到混乱无比,他抱着头默不作声的蹲在角落里,看上去很受打击,其他人不因为段小花的事情迁怒他就已经很好了,根本不会有人过去安慰他。 卓文静到大厅里的时候刘彬正闹着要回去,一听到林茂英真的死了就更不愿意在这里呆着了,还是钟陆离说话有用,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在官府的人到之前谁都不能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马场那么大,位置偏僻,有人在暴雨天偷偷潜入行凶杀人的可能微乎其微,最有可能的是凶手就在这里。 卓文静怀疑凶手是林茂英认识并且一定程度上熟悉的人,不过说起来在场的和林茂英有过交集的除了林三小姐和林秀,就是她和管事了,其他人谁也没和林茂英单独说过话,当然不排除某人和林茂英有过来往双方却假装不熟的情况。 雨后道路泥泞行走不便,众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寇平才回来。 来的是曹先,没见到时彦钟陆离顿时没精神了,把事情大致交代了一下,让曹先有事再到侯府找他就领着侍卫走人了。 其他人也都一样,问过话之后没什么大问题的就给放行,日后有需要他们还是要出面作证的。最后留下的只有卓文静、唐非、不明三个,和死者关系紧密的林秀、林三小姐,主动要求留下照看病患的沈大夫,以及孟穆清主仆。 卓文静第一次看京兆府新来的那个验尸官是怎么验尸的,基本就是看的多动手少,能不碰尸体尽量不碰,前后花了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结束了,转头告诉曹先:“一刀致命,凶器就是死者脖子上的刀。” “就这些?” “不然还能有什么。”验尸官不解的看着他,“验明死因不就行了,其他的我不管的。” 曹先一脸不能更糟心的表情。 卓文静也忍无可忍:“你见谁脖子被扎上一刀表情还能这么平静的?你确定这就是他的死因?” 验尸官看卓文静脸有点熟,想了半天:“哦哦,你是卓大人的千金。大小姐,你回房呆着吧,这种事情一个姑娘家的不好参和,尸体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老曹都没管我你多管个屁闲事啊! 卓文静在心里吐槽他,翻了个白眼进入林茂英的房间,该看的曹先都让人看了,因此并没有人阻拦她。唐非在房间里呆不住,丢下不明跟过来,卓文静前脚进去,他后脚贴着墙根避开血迹跟进室内,看到卓文静正对着窗户研究什么,没过去打扰,走到摆着茶杯的桌子旁边,忽然皱皱眉,伸手把茶壶转了方向,让茶壶耳朵转到右手边。 “小非,你做什么呢?” 唐非好像做坏事突然被抓包似的,连忙把手缩了回去,转过脸对卓文静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干你说啥呢”的抵赖模样,眼睛和卓文静对视一秒立刻飘忽的飞往别处,刚转身要走,被卓文静使坏从后面捏住了脖子,呼的吹了一口气,语调阴森森的对着他后脑勺说:“别跑呀,小伙子,我们来玩游戏吧~呵呵呵呵呵……” 捏在脖子上的手湿漉漉带着丝丝凉气,脑袋后面的声音暗沉怪异说话的语气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 唐非要是能喊,指定“嗷”的一嗓子就蹦起来了。 他慌忙转过身来,满脸惊悚的往脖子后面摸,手指头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变成红色,只是有点潮湿,应该水。 唐非怒了,严肃的瞪着卓文静,一脸“你怎么可以这么吓唬我”的责怪和“你说你是不是错了道歉我就原谅你”的大度,试图从气势上压过她。 卓文静见不得他这种故作老成多威严似的表情,调皮的捏着他绷紧的脸皮往上一扯:“小可爱,笑一个。” 唐非瞬间破功,推开卓文静的手非要捏回来,卓文静挡着他:“别闹别闹,有正经事问你。”唐非不乐意的看着她:你先让我捏一个呀。卓文静假装没看懂:“这茶壶原来是怎么摆放的啊,小非你快摆给我看一看。”她凝视唐非的眼睛,温柔道,“听话,乖~” 以前相似的话卓文静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也是这样逗趣促狭的语气,唐非从来没觉得有什么,这次却品出了些异样的味道,一下子就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再闹下去,和卓文静分开,低着头把茶壶摆成一开始他见到的模样。 卓文静坐在凳子上,盯着正面对着自己的壶嘴:“谁放茶壶的时候会把手柄对着另外一边,不嫌别扭吗?”她点了点桌子的另外一侧,“如果倒茶的人坐在这里,那就说得过去了。”卓文静把倒扣的五只杯子全都口朝上放着,其中四个茶杯都是干净的白色,只有一个在杯底留有淡淡的茶渍。 唐非:这个杯子用过? “嗯。”卓文静点点头,沉思着,“还挺小心的,知道把茶杯归位,可惜茶壶的位置放偏了。奇怪……” 唐非五根手指头在她眼睛前面晃了晃,卓文静回神,从凳子上起来,走过去打开窗户,跳了出去。房子后面也是一片草木葱郁的院子,翻过墙头就能直接跑到了林子里去,卓文静弯着腰在地上仔细的找,在窗下不远的草地上发现了一个成年男人留下的大脚印。 她又从窗户外爬了进来,也不搭理人,急匆匆的跑过去看了眼床,又打开放置备用被子的柜子,里面是空的。 “难道有两个人?”卓文静自言自语,“总不至于绕一大圈回凶案现场锁窗户吧?” 唐非一头雾水:什么两个人? 卓文静低声说:“就是说,除了凶手之外,还有一个人。一个用被子包着林茂英的腿跳窗户跑了,被子不容易被血浸透,所以尸体周围没有零散的血滴,而另外一个从里面把窗户插上,关上门离开。” 唐非吃惊的眼睛都瞪圆了,想到有两个面目凶恶的杀人凶手在暗处盯着他们看,瘆得慌,不安的往卓文静身边靠了靠。 卓文静本来还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想到了其中一个嫌疑人可能是谁,看他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的脸,默默的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回房间和不明呆着吧,我等会儿就去找你。” 唐非一下子就蔫儿了,特别不舍得的盯着卓文静,眼神无辜又可怜,一副“你怎么老是让我一个人呆着”的委屈劲儿看的卓文静罪恶感直线上升,就好像让他自己回去呆着是多么罪大恶极多么冷酷残忍的事情一样。 卓文静一脸崩溃:“我认输,你说了算行吧?” 唐非挺郁闷的,心说我也没欺负你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我喜欢你的啊。他这么想着,把右手递给卓文静,秀气的眉毛皱着,墨染一般透亮润泽的眼眸认真又固执的看着她,好像赌气一样显得又倔又闷,他的手孤零零的停在虚空越久,他脸上的着急和不安就越是明显。 直到卓文静把手递给他,让他紧紧地握着。 他心中安定,仔细的看着卓文静脸上的表情,卓文静也很认真的回望着他,发自内心的微笑着。唐非看着她对自己笑的样子,眼神有些发懵,愣愣的上前几步,在卓文静退无可退的靠上了身后的柜子时,带着做梦一样的表情凑过去亲上她柔软温热的唇瓣。 两个人的位置是房间的四角,就算有人进来也不能一下子就看到,所以卓文静没反抗,顺从的给他亲了一下,可能是姿势相对而言比较被动,卓文静心里略感奇怪,有点不适应。 她一直睁着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到唐非亲上来时没有焦距的眼神,少年人鲜活而坚韧的身躯隔着薄薄的布料向卓文静传递着火热的温度,她能够感受到在这具日渐褪去青涩向着成熟迈进的身躯内跳动的心脏,每一下都是如此的有力而兴奋,向她诉说着某种情感的悸动和萌发。 只轻轻一碰,几秒过后他绵长的呼吸停滞了片刻,卓文静感觉到他的僵硬,心里有些好笑:这是才清醒过来?她主动拉开距离,还没看清楚唐非脸上的表情,对方便再次吻住了她,生涩、紧张,但完全没有停止的打算,极少见的带上了一丝正在成熟中的大男孩的侵略性。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毫无技巧可言,却实实在在把卓文静给惊到了。 唐非主动分开的时候卓文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怔愣的看着红着脸不好意思看她的大男孩儿,感觉到了一丝没有过的陌生以及新鲜,她第一次意识到唐非那无声无息的成长和变化。 第23章 卓文静渐渐地回过神来,面对含羞带怯的唐小非,她无情的板着脸:“注意影响唐小非同学,下次公共场合耍流氓我真的要教训你了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唐非知道她没生气,忍不住咧开嘴冲她乐,点点头比划道:知道,要偷偷摸摸的。 卓文静:“……还有你现在是伤员不要随便动你的左手。” 唐非心虚的朝门口看了一眼,并没有人,他讨好的冲卓文静笑了一下,乖乖的把缠满绷带的手臂固定在胸前,表示不会乱动了。 庭院中,验尸官颇为不忿的撇着嘴站立在一旁,而验尸的竟然换成了孟穆清。 卓文静向曹先投去一个惊讶而疑惑的眼神,曹先笑了一下,轻轻走过来问她:“大小姐,你有发现什么吗?” “有啊。”卓文静把自己观察到的东西告诉曹先,曹先原本也只是习惯的问一句,没敢想她真的有新发现,连忙让人重新查证。 卓文静悄悄问他:“曹叔,你请孟公子帮忙验尸的啊?” 曹先也悄声道:“不是,孟公子他自己要求的。” “啊?”卓文静纳闷儿,老实说孟穆清的形象和验尸这种工作真是一点都不搭边,然而看到孟穆清穿着白色的罩衣,全神贯注的在尸体上动刀子,表情投入的没有一丝一毫正常人的情绪,眼睛里甚至还有点冷光闪烁的模样,卓文静又有点发毛。 训练他们的教官曾经说过,最可怕的罪犯其实并不是那些拿着刀一通狂砍的杀人狂,也不是一看就极度扭曲疯狂的变态凶手,而是那种看着特别正常,动起手来连毫不犹疑连表情都不变的人。 孟穆清动刀子的时候就有点这种气质。 她扯了下嘴角,收回目光:“那个鸣鸿呢?” “谁?” “孟公子身边的那个黑衣男人。”卓文静瞅瞅唐非,见他好奇的盯着孟穆清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才低声说道,“我觉得他没说实话,林茂英房间的窗户和他房间挨的很近,有人打开窗户跳出去,扛着棉被和断腿从窗户跑到墙根的这段距离,普通人可能察觉不到,他一定会有感觉,不明半夜起床到走廊撒尿他都警觉的开门看,怎么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睡的很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曹叔,你想办法搞到他的鞋子……或者脚印,和屋后空地上的比对一下,我到他房间看看。[]” “好。”曹先神色凝重,有些担忧的看着孟穆清,“那个侍从被孟公子打发去准备马车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不该让他动尸体的。” “没关系,他比那个草包有用多了。”卓文静安慰他,“孟公子应该没问题,就算他也有问题还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尸体动手脚,回头把他的验尸结果拿给我看就行了。” 卓文静算老验尸官的半个徒弟,别的不说,验尸记录还是能看的,她说可信就可信,她觉得有问题那就不能信。 得到卓文静的保证,曹先放下心来,二人分头行事。 鸣鸿并没有卓文静想的那么谨慎。 唐非推开窗户,在窗台正中偏右的位置发现了一层半干的泥印子,正好是一只脚的宽度。看痕迹应该有人擦拭过,可惜并没有擦干净还是留了痕迹。而屋外的窗脚下有几块夹杂着烂树叶和草叶子的泥块,就跟唐非在泥地里踩过用树枝从鞋底刮下来的一个样……唐非目光一转,看到了那根被扔在草丛里粘着泥的棍子。 卓文静凑过来扫了一眼,对比隔壁倒扣的茶杯以及接近完美的凶杀现场,煞有介事的对唐非说:“看到没,这就是猪队友。” 唐非受教的点点头,然后满脸问号的看着她:谁的猪队友? “凶手的。”卓文静摇头,哼道,“太不走心了,呵,到处都是能证明他半夜偷偷跑出去的证据,多半他就是帮凶了。” 唐非由衷的夸奖她:你真聪明。 “过奖过奖。”卓文静一脸淡定,眼角上挑,各种高冷不屑的斜了唐非一眼,拿腔作调的吐出几个字,“学着点儿,懂吗?”手指还戳了下唐小非的脑袋。 唐非一脸黑线。 卓文静冷笑,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说:“怎么,还不服气呀?本宫关你小黑屋信不信?”她故意欺负人似的动手捏唐非的脸蛋,唐非也不抵抗直接挠她胳肢窝,卓文静连忙哈哈哈的夹着胳膊跳开,怒道,“别挠我痒痒!” 唐非冲着她直乐,哄小孩似的点点头,特别大度包容,晶亮的眼睛含笑望着她:嗯嗯,不挠了。 一种被人宠着的感觉刺激的卓文静满身鸡皮疙瘩纷纷起立致敬,她没表情的看了眼似乎启动某种奇怪模式的少年,内心“卧槽”脸上麻木的转身离开。 唐非特别自觉的跟在后头,嘴角微翘,好像很开心。 孟穆清脱下罩衣,顺手递给草包验尸官,对方表情呆愣下意识的拿着,片刻后回神,愤然道:“你当我是你的小厮吗?” 孟穆清转头看他一眼,验尸官挺挺胸膛正待与他理论,对方已经平静的收回视线,清冷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向曹先叙述他验尸的结果: “死者先被银针刺穴失去意识,然后才被刺破喉管而亡。之后凶手拔出小刀切断死者双腿,又將刀插回去。手法干净利落,下刀的位置和用刀的方式足以让一个力量一般的普通人只凭借一把小刀就在最短的时间切断死者的双腿,看得出凶手对人的身体结构肌理骨骼都非常了解。” 验尸官先被他抢了活,接着又被无视,气的够呛,听了孟穆清的话不悦的反驳道:“你不是瞎编的吧?什么银针刺穴昏迷了才被杀的,我都不知道,你一个书生怎么知道?曹大人,不是我说,您这也太胡来了,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能验尸的话还要我这个验尸官做什么?今天的事情我一定要告诉卓大人,让大人评评理!” 他自我感觉好像还不错,压根没觉得自己专业水准有任何问题似的,一脸“你们都是胡闹不负责任我必然要揭发你们”的正义凛然。 和时彦这个纯粹的战五渣天才比,曹先虽然武力值高却是个忠诚正直的厚道人,不涉及原则问题一般他跟人是吵不起来的,被验尸官呛声也不放在心上,而是真诚耿直的回应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位便是与时大人齐名的孟穆清孟公子,他医术很好的,没有胡来,本官相信他,验尸官你不要捣乱了。孟公子,您继续说。” 卓文静发誓以她对曹先的了解,曹先说这些话没别的意思,他就是很单纯的阐述事实,没生气,没不耐烦,没像她一样各种看不顺眼这个草包又没自知之明的验尸官,他那句“你不要捣乱”绝对是发自内心充满诚意和善意的劝解,真的不是嘲讽。 但验尸官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一只鸡蛋给噎着了,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满脸通红,手抖啊抖啊的痛苦的指着曹先。 曹先神色一凛,五指握拳出手如电击中验尸官的腹部,验尸官“噗”的吐出一口气,深深地弯下腰,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你居然打我”的不敢置信,颤巍巍的抬起头瞪着曹先。 众人一脸懵逼:曹大人米干啥。 曹先皱眉,关心的问他:“能喘气了吧?”他说完大手在验尸官背部重重的拍了一下,验尸官白眼一翻,果断气晕了。 曹先惊讶,连忙接着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看了眼孟穆清:“孟公子,他这是什么病?” 众人:“……” 孟穆清沉默片刻,张开嘴,好像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卓文静实在看不下去了,胃疼的呵呵笑道:“曹叔,估计不是什么大病,你看他脸色多红润,可能是一着急有点气不顺,你们来没马车吧?用我的马车拉他回去吧。” 曹先懂了,先感叹了一句:“人生在世什么都看的开一点才能活的开心。”他叹口气,“没想到他这么急性子。” 卓文静:“……”老曹你再这样我真的接不下去了。 其他人也是眼神微妙的看着曹先,表情一言难尽。 曹先让手下扶着验尸官,吩咐道:“送他到车上躺着,待会儿一起拉回去。” 卓文静连忙让唐非去叫不明出来带路。 曹先豪爽的一摆手,语气里都是向着卓文静的意思,说:“用不着,大小姐的车子怎么能给他用,一个大男人哪里就那么娇气了,我们过来的时候特意拉了车子的。” 此话一出,卓文静本能的感到哪里不对,迟疑的点点头:“那好吧……你们怎么还拉车过来?” 寇平语气复杂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拉尸体的。” 曹先“就是这么回事”的点头,补充:“板车,驴拉的。” “……”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忽然变得很冷,直到一无所知的验尸官被衙差抬走都没有人主动说话。 唐非默默的拉开离曹先过近的距离,还不放心的把卓文静也给拉了过来。 卓文静:“……”所以说文时彦武曹先不是说着玩的,时大人的杀伤力是明面上的,老曹从来都是杀人于无形。 第24章 曹先目送验尸官被抬走后转过身来:“孟公子,您继续,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确定死者大致是什么时辰被害的吗?” 孟穆清冷静了片刻,继续说道:“亥时。” 那个时候大家刚睡不久,可能有的人还没睡着,作为睡在死者隔壁并且警觉颇高的武者,鸣鸿“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口供就更只值得怀疑了。 屋后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如果能确定是鸣鸿的那么另外一个人在杀死林茂英后就是从正门离开的。凶手不会离开的很晚,不然地上流了一大滩血堵到门口他怎么不留痕迹的过去?就是说,林茂英亥时被杀,凶手在短时间内从正门离开,嫌犯鸣鸿带着死者的两条断腿从窗户离开翻墙去了那头的树林,十有八1九就是为了处理断腿。 那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林茂英的尸体一起处理了?这么做不嫌麻烦吗? 卓文静想不通。 腿有什么问题? 卓文静思考的时间是短暂的,那边孟穆清说了“亥时”两个字后却沉默了,他有点迟疑,似乎有什么不能确定,目光无意中扫过唐非,视线定格在他缠绕着绷带实则完好无损的左手手臂上,眉头一皱,神色确定下来:“还有一件事很奇怪,相信并不是我弄错了。死者的双腿不是第一次被截断,尽管很少,但他两腿靠近腿骨的地方有些筋肉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腐坏了。” 这就说得过去了,一定是那双腿有什么问题,凶手不想让人发现。 曹先当即吩咐下去,除了段小花的狗,林茂英的断腿也一定要找到。 该收集的证据都收集了,这里的事情也就暂时告一段落,申时一刻,一切准备妥当,除了部分衙役仍需留下搜寻狗和断腿,其他人终于能够启程回城。 段小花毕竟刚刚流产,不能骑马更不能走路。 除了孟穆清来的时候是乘马车的,剩下的人当中还有马车可以坐的就只有卓文静一行人了。人家孟穆清都是有妻子的人了,这么一个清贵的世家公子,哪里能让他把车让给一个刚流产的未婚姑娘,所以卓文静一开始就让人直接把段小花抬她车里,唐非和不明则被孟穆清邀请到他的车内,其他人骑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段小花睡着了,卓文静也不用担心她跟自己闹起来。 道路泥泞,队伍的行进的速度拉慢了许多,卓文静的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摇晃,眼睛始终盯着段小花,看着她气血红润的脸色内心疑惑不已,这是一个刚刚流产的女孩子会有的脸色吗?未免恢复太快了。 又一次的颠簸中,一个瓶子咕噜噜的从段小花身上滚了出来。 瓶身精致小巧,瓶塞扎着红色的绸布,白底蓝花精美瓷器,颜色均匀细腻,质地上乘,与一身粗布衣裳的段小花格格不入。 卓文静捡起瓶子,犹豫了一下,到底没私自打开。 到了京兆府段小花会被软禁起来,身上的东西也会被收走,那时候自然有人会仔细检查这个瓶子还有里面装着的东西。 卓文静拿着瓶子在段小花身体上空移动,犹豫到底该把瓶子塞她衣襟的内袋里还是别的地方,这瓶子小是小,贴身放着肯定硌人的吧?这玩意儿到底是从哪里掉出来的? 她勾着段小花的衣领,正要把瓶子塞进去,睡梦中的段小花似乎有所感应,突然伸手抓住胸前的衣服,卓文静还当她醒了手连忙缩回去。 段小花脸上的神色透着不安和烦躁,衣领被她自己抓开了一些,露出胸部一小片起伏的部位,卓文静的目光定格在她半开的衣襟中间,眯着眼睛看了片刻,缓缓的伸出手,极小心的掀开她的衣服往胸部偏左看了一眼。 她心脏的位置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卓文静见过各种各样的伤疤,所以她知道这道伤痕是被利刃割开最后又用针线缝上愈合后形成的。 卓文静皱着眉,又小心的把段小花的衣襟理好,看段小花似乎要醒来的模样,便从车厢内出去坐在驾车的寇平旁边。 不明哈哈哈哈的笑声从孟穆清的车上传出来,卓文静就纳闷儿了:“这小胖子真是跟谁都不见外。” “那是。”寇师父点点头,与有荣焉的表情,语气轻描淡写,“毕竟是我教出来的。” “你揍他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卓文静耿直的揭露了真相,“明明都是‘老子怎么会有你们这么蠢的徒弟’还有‘你们弱的连我三岁的小侄女都打不过简直是饭桶不对饭桶都比你们强’等等的咆哮,身体上的折磨配合言语上的侮辱,涉及了各种人身攻击和精神攻击,他们还试图给我爹告状来着,结果是又被你痛扁了一顿,不过你也被……” 京兆府那些当差的都围过来八卦:“被什么?” 寇平怒道:“滚滚滚!滚一边去!”这他妈的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黑历史说它干啥!他尽量心平气和的为自己辩解,“我现在不这样了大小姐,我努力当一个慈爱和善的好师父。” “对,比如说督促他们跑圈锻炼,挂着玉米串蹲马步,给你按摩捶背跑腿买酒什么的。” 寇平:“……” 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说你不是为唐非那小子打抱不平来的? 马车内的段小花如卓文静所想已经醒了过来,她听着马车外说笑的声音,手放在平坦的腹部,用力的咬着下唇,神色阴暗,她想起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和惊惧,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右手无意识的按在心脏的位置,不断告诉自己会没事的,另外一只手在身上摸索着,然而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想要的东西,马车上也没有,她表情越来越焦躁:药呢?! 她猛地坐起来,手正要推开车门,又迟疑的顿住了,那个人告诉过她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给他添麻烦。 段小花挣扎许久,最终没有惊动车外的人,抱着手臂缩到了角落里,一脸茫然和混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曹先带着林茂英的尸体先走一步,而卓文静他们走的更慢一些,接近酉初才回到城内。进城之后孟穆清就与他们分开了,唐非和不明从车子上下来,表情愉快的和孟穆清告别,孟穆清竟然还叮嘱他们早点回家,对寇平和卓文静颔首致意,随后离去。 车子没地方坐,卓文静跳下车让寇平先押送段小花回京兆府,自己和唐非不明两个走路回去。 太阳晒了一整天,大街的地面大部分都被晒干了,只有一些低洼处还有积水,不过完全影响不到京都一直以来的繁华和热闹,即使太阳西斜,市井的热闹依然有增无减。 卓文静带着他们两个抄近路回去,顺便买了点吃的带回家。 西三大街,一个脸色苍白的异族年轻人被几个鼻青脸肿的大汉护着仓皇的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还有一个流鼻血的是被人抬着跑走的。 京都繁华来自天南海北的甚至长相不同的异域人出现这里都不算稀罕事,一般情况下顾及着外族人和中原人的习性差异比较大,稍有不慎很容易起冲突,本着远道而来即是客的道理,人们一般不会去招惹他们,而这些外族人也很有外来者的自觉,绝对不会在京城里主动惹事,能避让就避让,再不济就找官府调解。 因此像这种一群模样凄惨的异族人在大街上仓皇落跑的情况卓文静还是第一次看到,几个人被勾起了好奇心,见到前面围着一堆人,就问一个大婶什么情况。 大婶对着那几个异族人逃跑的方向“呸”了一口,骂道:“不是东西!看到没,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合力欺负一个小姑娘,还让人怎么活!”又担忧的对卓文静道,“丫头呀,你出门蒙个脸什么的,就跟那姑娘一样。”大婶指着一个面纱蒙面撑着把伞的高个子女子,对方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卓文静看她二十来岁,未婚女子的装扮,露出的眉眼极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让卓文静想到“明眸善睐”四个字,真是卓文静见过的最漂亮,也最温柔可亲的眼睛。 她似乎笑了一下,撑着伞,另外一只手提着一个菜篮子,转身步入了一条巷子里。 卓文静:“大婶,我看他们挺惨的,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吗?” “哎呦!”大婶提到这个就高兴,“可不是拔刀相助吗?你瞧那棵树上的菜刀,嗖的一下擦着那个外族小年轻的脑袋飞过去,吓的他脸一下子白了,让他猖狂,这不就熊了吗?瞅见地上的碎鸡蛋了没?那些个混蛋就是被这些鸡蛋给砸的哭爹喊娘的,愣是没人看到是谁干的,你们说厉害不厉害呀。” “嗯,厉害。”卓文静特别捧场,心说用刀子吓唬人这一点倒是和我挺像的,她继续问,“被他们欺负的小姑娘呢?没事吧?” 大婶皱皱眉,脸上的兴奋不见了,颇为不忍的样子:“要是早来一点就好了。”她摇了摇头,“小孩子家家的别问了,快回家吧,不早啦,回家就不要出门了,这年头就算天子脚下也不安全喽!”大婶没再搭理他们,和其他看完热闹的一样都散了。 唐非轻轻扯了下卓文静的衣袖,指着路边一个地方让她看。 那里有一些破碎的布料,别的都很难认出原本是什么,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红肚兜还能看出原样。 第25章 卓文静怔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个姐姐被她爹带走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说,“她没事啦,坏蛋都被漂亮姐姐打跑了。” 三人循着声音望去,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孩子手里抱着只少了一只耳朵的木偶兔子,站在路边好奇的盯着他们看,她梳着两只羊角小辫,穿着花衣裳,脸蛋胖乎乎的,挺可爱的。 “丫丫,快过来,回家了。”年轻的妇人站在一家店门口叫她,小姑娘转头喊,“娘!”撒脚丫子跑过去,撞进妇人怀中,妇人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又乱跑!回家打你的屁股!”小姑娘立刻说,“娘别打,丫丫不敢了。”妇人笑起来,牵着女儿的小手离开。 卓文静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无奈道:“回家吧。”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只想回家饱饱的吃个饭,然后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躺在凉席上喂蚊子看星星,和她娘亲谈谈人生啥的。 不明满脑袋雾水,不太明白为什么卓文静看到那堆布料脸色会那么难看,直觉气氛不对就没敢多问。 段小花的药卓文静拿在手上忘了还回去,到家后她当证物交给了曹先。 卓君兰和文弗早从寇平那里得知了唐非的伤情,文弗心疼坏了,提到段小花就皱眉:“小非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小非?” 卓文静是觉得段小花精神不正常,另外有事情隐瞒,直觉和荒宅找到的无名死者的脑袋有关。然而那天他们去马场玩是她临时提出来的,段小花比他们还先到,就连唐非和林秀当晚出现在草场外围也充满了变数并不能提前预知,段小花的驭狗行凶的行为更像临时起意,攻击对象也具备随机性,就是说,她想要做的只是让狗对人发动攻击这一件事。 这么做会导致什么结果? 有人受伤,甚至是死亡,所有人都不会在马场呆下去,而且他们必然会派人去捕杀伤人的狗。 狗。 张宝几次提过大黑狗不伤人,那天她和时彦去找段小花户长并没有特别提到大黑狗,如果这只大黑狗真的很凶,凶到让人觉得不安全,表现的特别八卦的户长不会一带而过。 狗有问题。 段小花想借他人之手杀了大黑狗。 想通了这一层,卓文静豁然开朗,她有一种强烈的这就是荒宅人头案突破口的直觉,段小花必然是关键。 三面墙壁一面栅栏的牢房之中,一灯如豆,发出淡淡的黄光,一张干净齐整的木床上,段小花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目光呆滞的盯着虚空的某一处。 这间牢房是由普通的房间改造的,有两个布局相同的隔间,是为类似段小花这样特殊的犯人准备的,等她身体稳定下来就送到普通牢房里。 隔着牢门陌生女人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姑娘,吃饭了!” 段小花哆嗦一下,仿佛受了多大的惊吓似的惊恐的看向声音的主人。 黯淡的灯光中一个身体胖胖的妇人把盘子放在地上,碗筷透过栅栏下的空隙递过去,抬起头对段小花说道:“快趁热吃吧。”她头上包着布巾,看打扮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妇人,相貌也很普通,或许是因为脸胖乎乎的显得很无害,也可能是因为她把饭递过来时说话的语气很温和,段小花眼神中的惊惧褪去,迟疑了片刻,紧张的从床上下来。 碗里盛的是粥,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吃,段小花饿了一天前胸贴后背,吃什么都是香的,更何况这粥煮的确实不凡,小菜也新鲜美味,比她在家里自己做的饭菜好吃多了。 段小花吃的狼吞虎咽。 那妇人忽然叹口气:“真是造孽哟,为什么要害人呢?唉,不明白。” 段小花吃到了喉管里,呛的剧烈咳嗽不止,脸涨的通红。 “害人的多了,连个全尸都不留得有多大仇啊。”妇人就像普通拉家常一样对段小花说,“还把人的头给煮的半熟,真是丧心病狂!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蛇蝎心肠的恶人,不怕被害死的人变成厉鬼从地下爬出来找他们啊?要不然也该遭天打雷劈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她话音一落,外头突然响起一声“轰隆”的闷响,如同雷鸣一般,空气里都能感到震动,仿佛在应和她的话似的。 妇人惊讶的“哎哟”一声:“我进来的时候天还是晴的,这怎么就打起雷来了?”她随即一脸笃定的说,“老天开眼了吧,专劈那些个作了恶还死不悔改的坏人!” 段小花低着头,捧着碗的手僵硬过头,一阵阵的抖动着。 “砰”的一声铜锣响,声音近的好像就在耳边,段小花猛地哆嗦一下,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剩下的一小半儿粥全都撒了。 妇人斜眼看着她,脸上非但半点同情都没有,还有点“活该”的意思,不过段小花现在可注意不到这些了,她脸上的表情跟活见鬼了差不多,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慌张和惊惧,本来红润的脸此刻白的跟死人一样。 “现在知道害怕了?!”李大娘完成了任务,再也忍不住,声音提高了八度扯着嗓子责骂道,“我们家小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这么害他,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心肠忒歹毒了!别以为做出这副可怜的模样大娘我就会同情你,你怎么对你哥哥的我都听说了,哎哟哟,大娘我活了大半辈子真没见过你这么拎不清的,不明白你怎么想的!”她隔着栅栏把碗拿回来,气哼哼的嘀咕,“我看你也吃饱了,真是便宜你了,以后别想让我再做饭给你们这些人吃。” 她端着盘子走了,油灯的火苗微微闪了一下,无声的熄灭,牢房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段小花疑神疑鬼的从眼角往两边瞄,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看,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李大娘那句“被害死的人变成厉鬼从地底下爬出来”,明明是夏季,牢房内还有些闷热,她愣生生吓出一身汗,遍体生寒。恐惧积累到了顶点,她“啊”的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冲到床上瑟瑟发抖的拿被子蒙着全身。 李大娘自己一个人唠唠叨叨的走出去,刚走出院子,早就候着的不明就特积极的跑过来问:“娘!娘!怎么样了?” 李大娘挥手:“去去,边儿去。”她没管儿子,看了看众人,对着卓君兰叫了声“大人”,一点不差的把自己说的话以及段小花的反应描述了一遍。 卓君兰点点头:“有劳李嫂子了。”他对左右道,“把东西撤下去吧。” 几个衙差合力把一面大鼓和大铜锣给抬了下去。 “大人,莫非这段小花真是杀人凶手?”曹先匪夷所思。 李大娘也特别费解的插嘴:“我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小姑娘,敲鼓打锣就给吓的魂都要飞了,真能下得去手杀人?” 不明撇嘴:“怎么就不能了,你看我小非哥的手都被咬成什么样了。” 李大娘瞪他一眼:“你懂个啥,亲手杀人跟使唤狗咬人能一样吗?放狗咬人又不用她动手,她当然不怕了。” “那可不一定啊李大娘。”卓文静随口说了一句,“有的人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敢杀。” 李大娘:“?” 曹先:“那不是自杀吗?” 卓文静:“重点是发疯。” 亲眼看到过段小花怎么发疯的寇平深有体会的点点头:“没错,这个段小花不太正常。” 卓君兰道:“寇平,明日去查一查段小花父母双方往上三代是不是有过类似疯病的症状,再问一问认识她的人这几个月她都和什么人有来往,经常去什么地方。今晚就到这里,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静儿……” 卓文静:“嗯?” 卓君兰似乎想说什么,侧头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卓文静惊悚了:“卓大人,我最近没惹事……主动惹事吧?” 其他人也都看着卓君兰,等他的下文。 卓君兰表情一收,威仪赫赫,表情沉肃的道:“无事,散了罢!” 卓文静对于自己又因为什么被爹亲惦记上了一点都不好奇,说走就走,脚底踩着风似的眨眼就跑远了。其他人察言观色,也都纷纷告退,徒留卓君兰在夏夜重重叠叠的花阴树影中兀自苦恼纠结着。 我闺女对那小子的关心是不是太多了点? …… 翌日。 卓文静正陪起床晚了的唐非用早饭,不明跑来问她:“天阉是什么?” 唐非喷饭。 卓文静眼角抽了抽,看着小胖子:“谁告诉你我知道的?” 不明理所当然道:“大小姐你不是无所不知吗?”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不明摇头:“没有啊。”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洋洋的说,“我说的。”他满眼好奇,“大小姐,天阉到底是什么?小非哥你知道啊?” 唐非只管闷头喝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你问这个干吗?”卓文静弹弹他的脑门儿,“又听到什么了?” 不明捂着额头说:“我听我娘说的,她一大早去买菜,看到有个外族的男人光着身子被倒挂在城楼的旗杆上,我娘说那个外族人就是天阉。天阉是什么?” “他怎么在旗杆上挂着?知道是谁干的么?”卓文静好奇起来。 “不知道啊。”不明对“一个外族人光着挂旗杆”的兴趣远没有想知道“天阉”是什么大,他有些着急的解释,“听说昨天晚上就挂上去了,一大早才有人发现。天阉到底是什么呀?” 卓文静敷衍:“乖,问你娘啦。小非,吃好了吗?出门散步去不去?” “去哪儿散步呀?我也去。”不明郁闷,“我问了呀,娘不说。” 卓文静:“你师父知道,问你师父,他肯定告诉你。快去吧,乖。”说着在他肩膀上推了推,小胖子虽然迟疑,架不住卓文静老催他,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于是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找寇平去了。 唐非在一边看着她把不明哄走的全过程,右手捏着饭后小点心,左手仍是装模作样的掉绷带,歪着脑袋乐呵一下,然后低头斯文的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的品尝味道,咬了两次才把一个一口就能含住的小点心给吃完。 他碰到喜欢吃的食物就会像现在这样,小口的吃,慢慢的咽,半垂着浓密的睫毛,一脸斯文秀气的认真享用。 卓文静以前就觉得这时候的唐小非特别可爱,现在更是觉得他萌的不得了,有种想要到他手里抢食的冲动。 她这么想的时候,已经低下头去把唐非拇指和食指之间只剩小半块的点心含住,舌头一卷,在牙齿刮过对方的手指之后又舔了一下,一口咽了下去。 唐非睁大眼睛看着蹭到他下巴上毛茸茸的脑袋,整个人都呆住了,坚硬的牙齿轻轻擦过手指以及那柔软温热的舌尖舔过留下的湿漉漉的触感无一不刺激着他,心脏砰砰乱跳,他只觉得血液全都涌到了头部,身体有种麻酥酥的飘乎乎的奇怪感觉。 呼吸喷洒在手指上,反弹的热气和无意的从嘴唇上抹过的手指让卓文静瞬间清醒过来,她内心是崩溃的,该死的不受控制的特殊年龄段,我他妈又干了什么?内心再混乱,她面上也是一本正经丝毫看不出异样来,若无其事的说:“好了,我们走吧。” 她刚站起来,一只手从身后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腰带,卓文静面无表情的回头,语气平板无波的问:“干嘛?” 唐非虽然整张脸都红了,内心却有些喜欢以及希望这样的情况多来几次的隐秘期盼,他并不“说话”,只是乖巧又害羞的坐着,仰着脸目光飘忽的瞅着她,偶尔双方对上了视线卓文静竟然准确无误的明白了这眼神潜在的渴望。 求亲亲!(*/w╲*) 卓文静:“……” 第26章 卓文静思考了几秒钟,发现她有些不懂自己,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抗拒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感受,如此的克制和自律,然后在事实达成之后又拿另一个时代的道德观念来折磨自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做了都做了,还纠结个屁。 所以她正在变成上辈子的她最烦的那类人吗? 呵呵,她才不信。 卓文静眯着眼睛打量唐非,脑子里冒出一个词:秀色可餐。 这么可爱的男孩子我为什么总是拒绝?不是答应以后要跟他结婚吗?面对事实吧,你其实没自己以为的那么正经。 她抓起唐非的手臂,把人拉到门后,唐非懵懵的看着她神色冷峻的脸,心里想静静生气了要揍我吗? 卓文静像个不怀好意的坏蛋一样哼笑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小可爱,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唐非全身抖了抖,被雷劈了似的无语的看着她:又来。 “别不承认了,小哥,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静静邪魅一笑,手指慢慢的在有些没劲儿少年脸上划过,抚摸着他饱满柔嫩的耳垂、有着小小喉结的脖子,然后是下巴,嘴唇,撩的以为亲亲啥的肯定没戏的唐小非面色潮红气息颤抖,眼神湿漉漉紧张的看着她。 卓文静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比起第一次带着安抚性质的生疏和浅尝辄止,这一次她大方也强势多了,仅有的经验都是从卓文静那里学来的唐非根本招架不住这样热情的侵略,腿软的攀着对方的肩膀,站都站不住。 “以后别随随便便撩我懂吗?”卓文静搂着他的后背帮他站稳,红着耳朵假装特别有经验的冷静做总结,晕乎乎的唐非不可能注意到她发颤的声音和紊乱的气息。 一刻钟之后,卓文静一脸无奈的低下头,看着回过神之后就捂着脸蹲在地上不起来的唐非,想想又忍不住笑起来,那天在马场唐非主动亲她,还以为这小子在这方面天生就比较大胆不羁呢,都是假象吗? “别害羞了,你要这样到天荒地老吗?”卓文静试图把他拉起来,“走吧,一会儿小胖子回来就走不了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唐非站起来,依然用右手遮住眼睛不看卓文静,咬着下唇,这么看倒像是被欺负哭了似的。 卓文静很受不了大男人咬嘴唇,娘的不能行,不过唐非这么做就很可爱啦,一来他年纪小,还是个清秀纤瘦的少年,颜值也是过关的,做什么表情都不会难看,二来卓文静和他熟,怎么都不会嫌弃他的。 卓文静嘻嘻笑,虽然很想再逗逗他,怕真把他惹急了就不陪自己出门了,于是若无其事的说些别的事情给他听。 “我们去看看被挂旗杆的外族人是怎么回事。”卓文静道,“连着两天都有外族人被整,感觉不像巧合。说不准过会儿就有人来报官了。” 唐非慢慢的把手放下,见卓文静神态自然,根本不提刚才的事情,才没那么窘迫。 他安静的听着卓文静说话,很长时间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路走下来根本不知道卓文静都说了些什么,等他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在一家茶馆里坐下了。 这种小茶馆在京城随处可见,一壶茶加上店家自制的小食才几文钱,进出的客人有走卒贩夫有普通百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什么话都能从这里听到,当然靠不靠谱就得自己判断了。 这时候民间的百姓娱乐活动匮乏,有点事情发生就能津津有味的谈上好一阵子,而且在未来很长的时间内都会时不时的提起来,想通过时间的流逝让人们遗忘根本没可能。 一个人被脱光了挂在城楼的旗杆上,守门的都没发现,这绝对是奇闻了,根本不用刻意打听,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这件事。 卓文静从人们的对话中拼凑出几个信息,首年关于那外族人的身份似乎是夷狄来的贵族,为了参加在随园食府举办的鉴宝大会。 这个卓文静听说过一些,随园食府是京城第一大酒楼,这家酒楼不光名气大,面积也特别大。和普通的酒楼不一样,它不是一座独立的店面,而是一座园林式的大庄园,吃喝玩乐的东西一应俱全,去过的人对那边赞不绝口,没去过提起来也都是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总之那地方很受权贵欢迎,卓文静从来没去过,消费太高,去一趟一家人几个月都得吃土。 至于鉴宝大会,顾名思义就是鉴赏各种宝物的活动,鉴赏之后就是交易的过程,和后世的拍卖会一个性质,只是更级别更高一些,到时候来参加的除了大齐还有周边其他国家部族的相关人士,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国际性的。 夷狄是大齐西北的一个游牧民族,和大齐的关系比较微妙,就是那种目前相安无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打起来的那种。被众人津津乐道的天阉夷狄贵族也是昨天当街欺辱良家女子被神秘高手教训了的外族人,知道这件前因的茶客适时的把它说出来,人们听了对这个夷狄人就更不会有任何同情之心了。 卓文静突然问:“你觉得会不会是昨天撑伞的姑娘干的?” 唐非:“?” “她看了我们,还对我们笑,眼睛特别漂亮的那个,不觉得她很可疑吗?她提着菜篮子呢,菜篮子里可以装鸡蛋啊,大婶不是说那几个外族人就是被鸡蛋给砸趴下的。”卓文静满口胡诌,捏了粒花生米,歪头看着那些八卦的茶客们,特别没诚意的说,“感觉她很有高人风范。” “……” 唐非呆呆的看着卓文静身后,茶馆外的大街上,一名撑着油纸伞面戴轻纱的高挑女子从门前缓缓经过,转头盯着卓文静的后脑勺看了一秒,最后与唐非目光对上,似乎笑了一下,转瞬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看什么?”卓文静回过头,人来人往,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唐非:她看到我们了。 “谁?” 唐非:撑伞的姐姐,好像听到你说的话了。 这耳朵得多灵。 卓文静讪笑,背后议论人家还被抓包,怎么想都尴尬,但愿那姑娘没生气。 两人来茶馆本来就是为了探听八卦,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坐下去,太阳高升,茶馆里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有些热了。 两人走在房子的阴影里,打道回府,还顺道去杂货铺看了胡白。 胡白见了唐非罕见的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一脸心虚的躲避唐非的目光,一副不想他们两个在杂货铺多呆的样子,卓文静抓着他一通逼问才知道这家伙竟然把唐非给小青蛙拆了,怎么都组装不回去。 这就奇怪了,他人虽然邋遢迟钝又阴郁,情商低的可怕,一大堆缺点,心肠总算不坏,也比较听话,没得到应允从来不乱动人家的东西。当初他借小青蛙既然说好了只是拿来玩的,就肯定不会私自拆解它,作为一个人际交往能力低下的死宅,胡白还是挺珍惜唐非这个有共同“话题”的小朋友。 问了几遍胡白才磨磨唧唧的说出真相。 小青蛙是一位客人弄坏的,这位客人性别女,听说是个极具异域风情的大美人,叫阿依慕,是随园食府的人。 说出真相的胡白好像终于得到了解脱,完全忘了一刻钟之前他是怎么躲闪逃避打心眼儿里希望唐非和卓文静快点走,他热切的看着唐非:“和胡大哥一起参加鉴宝大会吧,随园食府里有很多好玩的,只要宝贝能评到前三甲,就能吃到天下第一神厨的亲传弟子做的菜!” 唐非耿直的摇头拒绝了,他不想参加什么鉴宝大会,对天下第一神厨的亲传弟子做的菜也没兴趣,有些难以理解胡白反常的热情。 卓文静逮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追问:“胡老板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包庇那什么阿依慕姑娘?一定因为她是个大美人吧。” 胡白切换正常说话模式,斜眼看着卓文静:“你思想太龌龊了,我只是单纯的欣赏阿依慕姑娘。” “哦,那拉我们小非去参加什么鉴宝大会也是为了看这位阿依慕姑娘吧?”卓文静鄙视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胡老板,利用我们小非对你的友谊。” 胡白沉默一下,那张天生缺乏表情的脸转向唐非,投去一个“这个人真讨厌不想和她说话”的眼神,他拉着唐非跑到角落里,警觉的看了眼卓文静,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趴在唐非耳边低声说了一阵。 唐非露出迟疑的神色,不确定的看着胡白,胡白又往卓文静这边看了一眼,确保卓文静没有偷听,用手遮住嘴继续跟唐非咬耳朵。 唐非这回点了头。 卓文静倒是很淡定,唐非渐渐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想过多的干涉他什么,虽然胡白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不过毕竟是个成年人,该有的分寸都有,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一个人,他有一个能力强大的团队,这方面卓文静早有领教,所以如果胡白真要让唐非和他一起参加这次的鉴宝大会,那么对唐非未来的发展一定是有好处的。 她什么都没问,离开杂货铺后唐非就马上主动的说了。 他有点忐忑:我想和胡大哥一起,你……生气了吗? 卓文静:“不生气,我只会把他架在火上烤。” 唐非:“!” 卓文静盯着一脸惊悚的少年笑的含情脉脉,念课本一样一板一眼的说:“我怎么可能让那个阴沉沉的老男人把你抢走,你是我的,小可爱。” 唐非左脚拌右脚,摔了。 第27章 “激动什么,摔疼了没?”卓文静扶着他站起来,替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嘴角带着笑,语气柔和了几分,“胡老板是靠得住的,你想做什么就做,心里有数就行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唐非脸上红晕未消,胸腔内被一种暖洋洋的东西填满,感动又幸福的望着她。 他很想把内心的感受和想法告诉她,告诉她自己想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想要赚好多好多的钱,想要扬名立万,想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可怜的无父无母只能寄人篱下的小哑巴,他能配得上她,对她好,很好很好,不让她吃一点苦,让她永远都能开开心心的。 唐非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能够开口说话,告诉卓文静自己有多喜欢她,越来越喜欢。 此时此刻,他心底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开口的渴望,可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手按着喉咙,眼睛里露出一种迫切神色,显得焦灼而惊惶,嘴唇翕动,徒劳做着无用的尝试。 卓文静心脏发紧,抓住了他掐在脖子上逐渐失去控制的手,拉他到路边,避开来往的行人:“小非,别着急,放松。”她的左手按着唐非心脏的位置揉了揉,这个小动作起到了出乎意料的神奇作用,唐非焦躁的情绪慢慢的安定了下来,只是表情还有些呆,卓文静发现这样有用,又用力给他揉了几下。 唐非露出小狗狗一样的表情满脸沮丧的看着她。 “亲,笑一个啦!”卓文静双手把唐非的脸往中间挤,挤出一个=3=的可笑表情,压低声音特别邪恶的暗示,“有奖励哦,北鼻,摸摸哒~” 唐非:“……” 静静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不过好喜欢。 唐小非心里是甜的。 卓文静:终于把人逗开心了,真是太不容易啦,节操都掉光了……管它呢,呵呵。 “喂,你们两个,站住!” 他们左侧的一条岔路上走出两个人,招眼的外族人的打扮,体格健壮,面目凶悍,为首的壮汉手里拿着一副画像,盯着卓文静和唐非转过来的脸比对。 他们在找什么人? 卓文静注意到纸张反面显露的依稀是个人物画像,线条简单的除了能看出是个年轻女人根本毫无特色,她很怀疑就算真人站在他们面前也未必有人能认得出来。 这两个人的打扮和昨天那伙落荒而逃的一样,是夷狄人。他们两个用夷狄话简短的交谈,一个摇头,然后不再理会卓文静和唐非,调头往大街另外一头走去,拿着画像目光不停的在路人中搜寻着,看到可疑的就让人家站住给他们看,甚至还蛮横的动手去拉扯。 这里好歹是大齐的国都,这些夷狄人未免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何况大齐人对夷狄人并无好感,所以他们的行为很快就引起了百姓的不满,起冲突是必然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在他们抓着一对年轻夫妻中的妻子要查看妻子的长相时,丈夫爆发了,愤怒的推开夷狄壮汉,指着他们两个激动的吼道:“再碰我媳妇儿一下试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大齐!你个死蛮子也敢在这里充大爷,当我们一条街的大齐人都是死的啊!” 他这话一喊出来,早看这两个夷狄人不顺眼的纷纷围过来,尤其是汉子们,磨拳擦掌撩袖子,个个面色不善的瞪着这俩外来的,一副“想打架老子奉陪”的架势。 这两个夷狄的也不是傻的,纵然不忿也不敢在犯了众怒之后还继续嚣张下去,趁着路还没堵死灰溜溜的跑了。 卓文静低声骂:“傻逼。” 唐非看他。 卓文静:“你什么都没听到,好吧我懂别这么看着我,乖,不要学。” 两个人回家,在大门口碰到了垂头丧气走出来的张宝,张宝看到他们有些不自在,特别是看到唐非还打着绷带的手时满脸都是愧疚和抱歉。 张宝:“大小姐。” “来看你妹妹?” “不是。”张宝脸色难堪,欲言又止。 卓文静不耐烦,语气冷淡:“天气很热,你有话直说。” 张宝目光中快速的掠过一抹惊讶,更加不自在了,他结结巴巴的说:“其实也没……我是……来报案的。”这句话说出来,下面的似乎就容易多了,张宝表述还算清楚的解释,“大黑死在我们家后院,今天早上回来我发现的,它可能受了伤之后就跑回家了……它是小花养大的,所以就算死,也想在家里……”可能意识到这些感怀的话在大黑的受害者面前说并不合适,人家恐怕也不乐意听,张宝尴尬的打住,“我、我回去了,大小姐。” 卓文静在他身后问了一句:“既然来了,不去看一看你妹妹吗?” 在冷淡之后听到这一句平常的“关心”,张宝颇为受宠若惊的回答:“小花根本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去了也只能惹她生气,所以想再过一阵子。” 卓文静不予评论:“还有一件事,你妹妹的心疾是在哪里看好的?” 张宝一头雾水:“没有啊,谁说治好的?小花的病一直都是这样,大夫说治不好。”他纳闷儿,“不过小花的身体是好了很多,最近一个月都没发作,而且以前都不能走远路的。” 卓文静“哦”一声,声音再度恢复冷淡:“你可以走了。” 张宝:“……” 卓文静不待见张宝。 唐非以为是因为段小花的缘故,卓文静摇头:“不是。”她皱眉,“我这样问你,如果你是张宝,从小就被同母异父的妹妹欺负辱骂,继父和母亲永远偏向妹妹,直到家中只剩下兄妹两个这种情况也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所有邻居都知道数九寒天你被妹妹赶出门外受冻,你会一点怨气都没有,哪怕她当着外人的面骂你贱货说你娘坏话你还是一点都不生气处处维护她吗?” 唐非也皱起眉,坚决的摇了摇头,板着脸:谁敢说娘坏话,我就跟他拼了! “你才不会。”卓文静斜他,“你只会让你的小青蛙咬的他哭爹喊娘。” 唐非一本正经的表示:我现在还会用眯眯粉。 卓文静:“……什么鬼。总之张宝表现的太不合常理,并且言行不一致前后矛盾的地方仔细想想还是很多的,我们第一次见他不是挺会来事的吗?当然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也许他就是那种性格呢,那我也不待见他这样的人,不是看着多可怜看着多老实就无辜就是好人。” 唐非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不明被狗追一样哇啊啊啊的从游廊上跑过去,寇平不紧不慢的跟着,表情特别随意,看到卓文静和唐非还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卓文静:“寇师父,你又欺负人不明。” 寇平笑容颇为痞气:“怎么会,请他帮个小忙,他最擅长的。” 寇平手底下一个年轻人提拎着不明笑嘻嘻的跑回来,卓文静对他有印象,好像是叫张继来着。 不明泪流满脸的喊:“那么丑我才不要画!大小姐,小非哥救命呜呜呜……” 卓文静:“乖,我们也无能为力啦,寇师父说只是让你帮个小忙,你乖乖照做就没事哦。” 不明哭的更惨:“师父让我给烂掉的死人头画像,我不要画那种恐怖的东西,我要画能够传递爱与和平的美好事物。粉身碎骨混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富贵不能淫,富贵不能淫……” 卓文静一脸惨不忍睹:“威武不能屈。” 不明大声喊:“我不会屈服的!我是个文人!” 所有人:“……” “我是个粗人。”寇平把他夹在胳膊底下,转身大步走,“我看你怎么不屈不淫,娘的,老子又不是要把你怎么样,不就是给人画幅像吗?你再墨迹信不信让你在停尸房和那只大黑狗过一夜?” 不明嗷嗷叫着:“你骗人根本不是人是头!还是烂的!亵渎!你们在亵渎我!” 寇平传达的信息显然有误,到了才知道并不是要不明给头画写真吐,而是照着专业人士的指点画复原图。 顺便一说,这位专业人士竟然是孟穆清,时彦也在场,卓君兰来过又走了,他们都很重视孟穆清,因为孟公子对他们表达了某种意愿,来京兆府兼职验尸官的意愿。 就是说他平时有自己的事情做,不过只要京兆府需要他会放下手头的事情赶来,这就是兼职的意思。 卓文静惊掉了下巴,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挺好的。” 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不是这么说的,事实上卓文静不大理解孟穆清的想法,他的出身他的地位他所受到的教育让他所做的决定显得非常不可思议并且让大多数人都难以理解。 卓文静本身从来没有觉得验尸哪里不好了,未来的法医职业一直是她心目中高大上职业中排名前十的,可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会这样认为,他们的观念是人死后入土为安,给予死者安宁,而验尸官的工作从表面来看正好与这一习俗相悖,虽然不至于招人厌恶,却是人们潜意识想要避讳不愿谈论太多的。即使验尸官和普通的仵作不同,前者有正式的官职,有朝廷发的俸禄,但也改变不了它是种冷门的不受欢迎的官职。 孟穆清的做法在外人看来可能就有点掉价、自毁形象之类的,他的家人会允许吗? 要知道孟家不像她们卓家,族人亲戚啥的都不在京城,也管不到卓君兰头上,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玩都行,他们孟家是典型的世家,规矩多,门第观念重,注重身份和对族中子弟的管教控制,更何况孟穆清还是孟家年轻一代里最出众的,怎么都不会由着他“任性胡来”。 所以卓文静很怀疑孟穆清到底能在京兆府挂职多久,可能没几天就得被孟家家主给强制领回家。 卓文静淡定了,和唐非打赌孟穆清多久之后会离开,她赌最长两个月,唐非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 “一个月其实也有点多了,说不定就呆几天呢。”卓文静小声跟他咬耳朵。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热气呼呼的洒在唐非耳朵上,痒痒的,唐非本能的想躲开,又喜欢这种和她亲密无间的感觉,心底反而希望卓文静多说几句继续呼呼热气,因此当卓文静跟他拉开距离时,唐非眼里满满都是遗憾,用一种叹息般的眼神忧郁的看着她。 卓文静:“?” 唐非很认真:不是的,是一年以上,我打赌孟公子不会走。 卓文静诧异,小声说:“你对他这么有自信啊?我相信他做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也是很认真的,不过呢,他一个人怎么跟家族对抗,太理想化啦。”卓文静不看好孟穆清,尽管她真心希望孟穆清能按照心意去做他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可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力量足够强大的斗士,如果非要和家族硬碰硬,会头破血流的吧?孟穆清也不像是那种冲动热血的年轻人。 唐非用一种“你不懂”的眼神淡定的看了卓文静一下,然后就一脸深沉的不说话了。 卓文静:“……” 被鄙视了!这绝对是被鄙视了! 嘿――! 卓文静乐了,心说行啊,你还鄙视我,好,咱么就走着瞧,到时候被打脸了千万不要哭着求我安慰你我就吃你这套呵呵。 两个人“说”悄悄话的功夫不明已经在孟穆清的指点下完成了死者的还原图,从相貌上来看是个长的挺精神的年轻人。时彦让府中的画师照着描画十几张图,分发下去,让京兆府的官差照着画像在全城范围内查找。 荒宅人头案到此刻终于有了重大的突破,无论段小花承认不承认,他们都一定能够找出她犯案的证据。 第28章 孟穆清重新验过死者的头颅,卓文静之前提供的信息还是比较靠谱的,死者年龄确定为二十二岁,发音方面有过缺陷,就是卓文静说的大舌头,而且家境优渥并且拥有有一块内侧刻着“贲”字的玉扳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只是关于舌头,孟穆清说死者的残缺应该是天生的,但残缺处却有奇怪的伤痕,这一点就要等查到死者身份才能确定了。 玉扳指是从段小花养的大黑狗肚子里找出来的,除了扳指大黑的胃袋里还有少量未消化的头发以及腐肉残渣。扳指有利器损坏的痕迹,属于死者的可能性很大,头发至少有三种,也就是说属于至少三个人,腐肉只能确定不属于死者。 孟穆清的记录非常详细并且谨慎,而且他文笔也好,用的不是晦涩难懂的文言,而是比较贴近白话,即使如此也能看出遣词造句的水平之高,所以才能把看过这份记录听过有关描述的众人恶心的不轻。 除了这个,孟穆清的记录表明大黑狗怀孕了。 孕期的大型犬食量增大,会比平时更具备攻击性,玉扳指和头发让时彦产生一个推测,死者的其它部分很可能被狗吃了并且消化掉,所以才找不到。生血肉容易激发出狗的野性,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从未有过攻击人行为的狗会在段小花的命令下对人发动攻击。 它胃里发现的腐肉不属于死者,应该是它在马场边的林子里吃了什么,然后导致它的唾液带毒,感染了唐非,奇怪的是这只狗却没被感染。 真相也只有卓文静才知道,这是因为et的病毒对动物不起作用。 至于这只狗到底在林子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能寄希望还在搜寻林茂英断腿的衙差们会发现一些什么。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段小花杀了人之后让大黑狗吃了死者,头可能因为不好啃所以才留下了,之后因为未知的原因段小花把死者的头煮了个半熟偷偷扔到了荒宅,死者头颅撞击的痕迹以及黏在墙头被风干的肉丝可以证明段小花臂力准头不足,磕磕碰碰几次才成功的把头抛到高墙另一边。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段小花偶尔行为疯癫怪异,却是个娇小力弱的女孩子,就算死者是个文弱书生那也是男人,力气不会比从小就有心疾在家中养病的段小花弱,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帮手吗? 这些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楚的,卓文静见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把重创大黑狗眼睛的簪子要了回来,木簪浸了血,洗不干净,卓文静不想让人发现里面的机关,特意要回来亲手把簪子扔到火力看着它烧成灰烬。 唐非特别豪迈的表示:再给你做一个。 卓文静严肃:“这次简单点。”想了想她又嘿嘿笑补充道,“或者你可以做两个。[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唐非连连点头,卓文静为他付出的很多,他一直都希望有机会能为卓文静做点什么,任何事情他都愿意尝试,他喜欢被卓文静需要的感觉,她提的要求再多他都不会讨厌,可惜卓文静几乎都没提过什么要求。 他安安静静的听着卓文静说话,心里想:我最喜欢静静了。 只要有方向,京兆府的办事效率一向高,最重要的是百姓一听是京兆府的差爷都特别愿意配合,所以当天下午死者的身份就查了出来。 魏贲,白鹿书院的学子,潍州人。 白鹿书院近年来出了几个大官,还被皇帝赐了匾额,声名鹊起,来求学的书生一下子多了起来。本来是走高端路线的书院,现在只一味的追求数量而忽略了质量,卓君兰提起白鹿书院如今的学子总是忍不住叹息,虽然什么都没说,不过脸上大概就是“不行啦”“一代不如一代”的意思。 卓文静对自家爹亲年少时求学的地方还是蛮好奇的,问时彦能不能扮作跟班一块去,时彦点头答应了。 结果一出门就碰上了平南侯世子钟陆离,时彦有些愣:“你来干什么?” 钟陆离风骚的穿着白衣拿着把扇子扇,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欠揍,也不给时彦好脸色看,哼道:“小爷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跟我什么关系,管得着吗?” 时彦的脸色也冷了:“你的屁事时某的确管不着。” 卓文静傻眼,不敢相信的瞅着爆了粗口的时彦,然后看到钟陆离张着嘴震惊中透着诡异的表情,忽然一阵好笑哈哈哈乐得不行,心说活该不活该,人时大人也没跟他甩脸色,语气好一点能死啊,真是中二的不能行,双商感人,怪不得时彦跟他友尽呢。 钟陆离咬牙切齿:“卓大小姐,叶子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卓文静立刻转头对时彦说:“时大人,你给我十片金叶子,我告诉你一件世子针对你的阴谋。” 钟陆离和时彦同时开口。 钟陆离:“你别胡说八道,本世子怎么可能对他有阴谋!” 时彦:“无论他让你做什么,我给你十倍报酬不要做。” 卓文静:“成交。” 唐非默默的无言的看着这几个人,眼神很无奈,真是幼稚,不过静静要金叶子干什么?给大人制作护甲的银子已经付清了呀。 他默默思量着,耳边听着那几个低龄化的人在吵嘴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到了白鹿书院。 京兆府少尹与平南侯世子亲临,山长自然要亲自出门迎接的。 卓文静和唐非扮作小厮的样子跟在时彦身后,她头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时彦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形象――所谓为官者的威严和气势,同样也第一次感受到这名不到二十的少年人和寻常人之间巨大的差距和不同。她这时候才有些明白卓君兰还有其他人说的“整个大齐,只有一个时彦”是什么意思,能被天子亲封为京兆府少尹,时彦凭的恐怕不只是他卓绝的天分以及家世那么简单。 不止卓文静,连一旁咋咋呼呼的钟陆离从时彦开始与山长交谈起就不吭声了,时不时纳闷儿的瞅时彦一眼,脸上露出“这家伙也有这样一面”的微妙神色,新鲜,也不自在。 他好像有点被打击到的样子,沉闷许多。 卓文静特别能理解,这是一种落差,无业游民的权二代面对平时看起来跟自己没啥差距,然而一进入工作模式立刻甩他好几条街的事业型精英时的巨大落差,这就是现实呗。 山长正说到死者魏贲:“这魏贲啊,家中是做玉器生意的,家境优渥,可能是被家里娇惯坏了,性格骄纵,目中无人,经常与其他人起争执,倒没闹出太大的乱子,否则老夫一早就把他劝退了。” 山长领着他们往学子们居住的院落去,因为是授课时间,一路上除了一个远处走过的满脸愤怒的花匠之外并没有碰到其他人。 山长看着花匠走过,下意识的想叫住对方,突然想到时彦和钟陆离在场,于是只是短暂的看着花匠的背影皱了皱眉,借着若无其事的说下去,把他们往后面的宿舍引。 卓文静和唐非眼神一对,默契的落后几步,追着花匠去了。 时彦有所察觉,偏头看时视线从钟陆离无聊的脸上扫过,微微停顿一下,又平静的收回目光。 “魏贲失踪多久了?” “这个,十多天了吧。”山长不大确定,他有些按捺不住,之前官府来问魏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接到消息说官府会来调查案件,他作为书院的山长理应配合,但时少尹亲自过来了,当然还有平南侯世子,山长就有些淡定不了了,“大人,莫非魏贲在外面惹了什么大麻烦?” 魏贲的死没有公布出去,山长不清楚也在预料当中。 时彦表情冰冷:“案情相关,不便透露。魏贲家里人来问过吗?” 山长从未和时彦打过交道,不清楚时彦的性情,一开口就碰了个硬钉子,神色尴尬:“并没有,他家境虽然不错,不过在外求学住在书院,除了一个书童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书童呢?” “额,这个……听说回潍州了……” 时彦蹙眉,声音也冷了几分:“书院的学生无故失踪,你身为院长不派人寻找,不通报官府,纵然学生品行有亏,也不该对其完全漠不关心、置之不理。书院是教书育人之所,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如此冷漠不作为,培养出来的学生朝廷如何敢用?” 这话说的重了,山长脸上立刻难看起来,想到时彦虽不算天子近臣,却非常得天子信赖和喜爱,书院才被赐了匾额,如果时彦把这件事告诉天子,他作为山长肯定会被指名批评,这脸打的可就疼了。 山长试图辩解:“大人,我……” 时彦神色冷漠的打断他:“带路。” 山长数次被落了脸面,钟陆离就在旁边看着,让他面子上很过不去,心中对时彦有些不喜,想着他不过是凭着家世和天子偏爱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就算有些才华,也未免太不把自己这个年长的前辈放在眼里了。觉得时彦很不会做人,就不再多说,只道“请,这边走,这是什么什么地方,那里是什么什么院”,一路走一路介绍着书院。 钟陆离在心里盘算着回家要不要让他爹给他找点事情做。 …… 花匠蹲在墙角,口中絮絮叨叨个不停,气愤愤的修补墙根处的一个大洞。 卓文静和唐非两个走过去。 卓文静:“大叔,这是狗洞吗?” 唐非伸着脖子瞧了一眼,狗洞是从地底下通过去的,他只瞧了一眼就弄明白了:不是狗刨的,人为的。唐非擅长各类机关奇巧,陷阱密道之类的也懂一些,虽然狗洞听起来和前面说的没啥关联的样子,不过人为的痕迹和其他痕迹的区别唐非还是能分辨的。 果然,花匠瞅了他们两个一眼后,便低下头继续用力的修补墙洞,没好气的说:“什么狗洞,都是人挖出来的,修好了又挖,修好了又挖,让老头逮到是哪个干的,一定告诉山长把他赶出书院!” 卓文静给唐非竖起一个大拇指。 唐非被夸奖了眼睛亮闪闪的,单手趴在地上透过墙洞往外看,一副“我再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点啥”的认真模样。 姿势表情萌萌哒的卓文静特别想抱着亲亲,当然啦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要注意影响,所以她只是很含蓄的拍了下唐小非的屁屁。 唐小非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蹦起来,一蹦三尺高那种,摸着屁股睁大了眼睛一脸“我被耍流氓了”的震撼表情瞪着冲他“邪笑”的卓文静。 唐非:qaq 我认识的那个正直纯洁的静静去哪儿了? 第29章 唐非的动静吓到了花匠老头,他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见鬼了?不对这天还没黑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卓文静一听有问题,慢悠悠的收回目光:“大叔啊,什么见鬼?你在这里看到过鬼吗?怪力乱神的东西是不存在的,您别自己吓自己。” 大概是被卓文静不信任的态度刺激到了,花匠本来还是一脸避讳的神色,听到后半句急了:“怎么没有了,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唐非还捂着屁股,纠结一会儿,磨磨蹭蹭的在卓文静伸手够不到还会被花匠看到的地方蹲下。 卓文静似笑非笑的瞧他一眼,在他脸红之前收回目光。 花匠莫名其妙的看看他俩,疑心这俩小的是在笑话自己,干脆放下手头的工具,哼了一声,一脸神神秘秘的表情:“别不信,说了你们得吓死。” 卓文静乐道:“那您倒是说呗,看能不能吓到我们。” 唐小非报复似的故意斜她一眼,像是在鄙视她。卓文静有个毛病,除了卓君兰和文弗就只有唐非知道了,她怕鬼,即使知道不存在还是怕,有一次夜里没人的时候不明对着月亮“呜呜”叫唤,把路过的卓文静刺激的失态的尖叫“李不明”,阖府的人都听到了,还纳罕不明怎么做到的居然把她给惹毛了。 卓文静自然是看懂了唐非的眼神,有点心虚。 花匠看他们两个总是分神不注意听讲,提高了声音问:“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吗?” 大嗓门果然成功的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们盯着花匠,动作一致的摇头,表情很无辜。 “古时候的战场,死过很多人的!”花匠有些得意,他故意压低嗓音想要营造一种恐怖森森的气氛,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眼睛用力的瞪,模样很滑稽,“经常有人在后山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很久之前有一对男女到林子里去幽会,结果男的心被掏了出来,女的下落不明,据说啊,和这个男人幽会的根本就是只吃人的女鬼!如果你不信,等到初七的夜里你过来这边,肯定能听到女人的哭声。” 看来无论现代还是古代,校园怪谈都是必有的内容。 卓文静问:“您听过呀?” 花匠:“还真听过,那天正好是初七,我从这儿经过的时候先是听到女人的哭声,然后你们猜怎么着?有只女鬼从洞里爬了过来!吓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幸好有花丛挡着那女鬼才没看到我,飘飘忽忽的往那边去了。.”花匠指了个方向,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卓文静:“那边是什么地方?” “学生们住的地方啊。你先听我说完。”花匠摆摆手,示意卓文静先别提问,提到女鬼是的惊悚早已被猎奇和兴奋取代,大概平时没什么人听他说话,难得碰到两个听众,不用卓文静引导他就滔滔不绝的全说了,“我也怕看花眼了,便壮着胆子沿着女鬼走的路跟上去,还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叫了声‘鬼啊’!等我急急忙忙的跑过去,就看到一个书生坐在地上,我就问他魏公子你看到什么了,他就说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鬼,青面獠牙的把他给吓着了,他一喊嗖的一下就消失了。你看,不止我一个看到了,真的有鬼!” “哪个魏公子?” “还能是哪个,书院姓魏的就一个,脾性挺大的,大家都认得他,叫魏、魏……” “魏贲?” “哎,不清楚,反正就是他。”花匠说完了,拿起工具继续补墙,唠唠叨叨的说,“这墙都补了几次了,每次听到女鬼哭的第二天准能看到墙又被挖开,你们说到底是书院的学生干的还是女鬼干的?” “您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是在哪里碰到魏公子的?” “这个啊。”花匠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出了这个院子的门,再往前走一点,离得不远。” “学生们住的地方要走多久?” “还要再远一些,过了那道门直走就能看到一片杏子林,尽头就是学生们住的地方……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花匠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对劲,“你们两个是谁的书童,怎么没见过?” 卓文静:“我们是来办案的,谢谢配合啊大叔,小非起来走了。” 花匠一愣一愣的:“现在吃公门饭的年纪都这么小了吗?”卓文静和唐非拍拍屁股跑了,没人解答他的疑惑。 两个人穿过院子的门,在初七当晚花匠可能碰到魏贲的地方停下,这地方离校舍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半夜三更的魏贲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花匠的话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但不会说谎,从洞里爬进来的一定是个活人,魏贲却告诉花匠是“女鬼”,还说看到女鬼消失了,卓文静觉得魏贲在说谎骗花匠,故意让花匠以为他见到的就是女鬼。 那个女人和魏贲是什么关系?墙那边有什么? 卓文静让唐非等着,她翻墙到了书院外,书院外是一个林木幽深的山坡,一眼扫过去满地的杂草灌木,人类活动的痕迹很少。 她若有所思,那个女人是从哪儿来的? 一旁传来门开的声响,唐非的脑袋从墙内探出来,左右看看,然后对着卓文静露出一个乐哈哈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卓文静:“……” 唐非:有门。 卓文静不想说话。 唐非摸头安慰她,卓文静“咚”的把他推到墙壁上,右手按着他耳边的墙壁,丝毫不费力气的来了个高抬腿,又长又直的左腿压在唐非肩膀上,让唐非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右手臂不敢乱动,就怕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他才没卓文静那么流氓。 四下无人,身后是墙,另一边是幽深静谧的树林,被禁锢在卓文静制造的狭小空间内,唐非感觉又紧张又刺激,门还开着,要是有人好奇过来一下子就能看到他们两个,唐小非有点怕怕的,不过越怕那种兴奋和刺激的感觉反而更加强烈了。 他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卓文静看着他动来动去的喉结,用一种高难度非常人能做到的姿势歪头亲了亲。 唐非整个人都酥软了,“不敢乱动”的右手臂毫不犹豫的抱住卓文静的大腿,心脏砰砰砰的剧烈跳动,张开嘴想说“不”,然而发不出声音,只能又羞耻又渴望又紧张的仰着脖子给她亲,没一会儿眼睛就湿润了,一脸被狠狠欺负过的表情。 小互动结束后唐非依然捂脸靠着墙角蹲了几分钟,卓文静表示理解,估计又破羞耻度了,要适应嘛她都懂。捏了捏发热的耳朵,她倚着墙耐心的等,根本没察觉自己此时此刻的笑容有多荡漾。 她在丢掉节操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了。 在靠近墙洞的位置有一条不明显通往树林中的小路,到了山坡上这种像是“路”的痕迹就没了,等走到山坡最高处穿过树木间隙向下方的洼地眺望,一个接着一个的坟堆便出现在视野中。 这里竟然有一个坟地。 坟地旁边是一条被踩的杂草不生的羊肠小道,道路左侧多是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包,而道路右侧则是立着木头墓碑的坟堆,大多数疏于打理,周围杂草都冒了出来,只有与这些坟堆离的比较远像是新起的坟墓还有用石头压着的纸钱以及香烛。 这座新坟的墓碑上刻下的是“父段庆余之墓”,段小花的父亲就叫段庆余,但她父亲已经去世好多年了,他的坟墓怎么都不可能是刚起的新坟,从墓碑风吹雨淋日晒后磨损风化的程度就能看得出来。 卓文静绕着坟墓转了一圈,发现这坟墓上的土后来堆上去的,扒开最上面的一层土还是原来的坟包。 卓文静弯腰,手还没碰到坟头土,身后的唐非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 唐非很男汉子的拍拍胸膛:我来。 他两手一比划,示意卓文静站着别动,把袖子卷起来,郑重其事的对着墓碑拜了拜,然后把坟墓表层松软的干土一点点的扫开,露出下面颜色明显不同、更加硬实的土层。 盯着这座慢慢的展露了真面目的孤坟,卓文静的神色也发生了变化,她冷静道:“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 那一大片浸透了土层的,的确的是已经完全干涸的血迹。 卓文静脑子里有个大概的猜测,段小花腹中的孩子很可能是魏贲的,花匠看到的女鬼就是段小花,魏贲那天晚上应该是来和段小花幽会。 户长说段小花几乎从不出门,而张宝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也就是说段小花就算不回家过夜也不会有人知道。 段小花父亲埋葬在此处,户长听到的女鬼的哭声应该也是段小花的哭声,可能魏贲就是被哭声吸引,好奇心发作,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才跑到这里来进而认识了段小花。 两人原路返回去书院校舍找时彦,这次卓文静走的是门。 他们走了有一段距离才看到花匠说的杏子林,沿着林间小道直走,尽头是一片掩映在花草树木之间的房舍。时彦和钟陆离在房舍的长廊下缓步穿行,山长没在,附近能看到三三两两穿着一样款式长衫的书生,太阳也快要落山了,授课结束这些学子才会出现在这里。 从一座亭台旁边路过时卓文静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组谈话声: “走在左边的那个有点女相,说不定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你看错了文兄,那么黑鼻子还丑,怎么可能是女孩子,贤弟倒是觉得右边的那个还更像点,你看他多可爱。” “那么黑鼻子还丑”的卓大小姐一记杀过去,瞪了说唐非可爱的书生一眼。 那书生有些惊悚,低声对同伴说:“他是不是听到了?” 他同伴嗤笑:“放心吧,隔得这么远,就是狗耳朵也听不到啊。” 卓文静:“……” 第30章 卓文静默默地收回目光,心中起疑,这么远的距离上辈子的她还能办得到,重生之后各项素质就退化了,难道她正在恢复上辈子的水平? “你们两个去哪里了?”双方一碰面钟陆离就开始兴师问罪,“有你们这么随便的跟班吗?知道错就一边站着吧,打道回府了!” 时彦看着卓文静:“大小姐,你查到什么了?” 被无视的钟陆离:“……” 卓文静笑着扫了眼憋屈的钟陆离,看来和时彦单独相处的这段时间不怎么愉快啊,肯定吃瘪了,她先对钟陆离说了一声:“去查了点东西,没乱跑。[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把自己的发现尽量不带主观看法的详细讲了一遍,时彦听完,“女鬼就是段小花,她就是与魏贲幽会的女子。”他的推测与卓文静大致相同,之所以那么笃定段小花与魏贲在私会,是因为住在魏贲隔壁的书生有告诉他们从半年前开始魏贲就总是会在晚上偷偷溜出去见什么人。 事情大概弄清楚了,之后时彦又派人去查看了山坡后面的坟墓,在附近的空地上发现了一小片被火烧过的痕迹,在结块的黑色灰烬中找到了没有烧干净的鞋子的一部分,鞋底中间夹层没有被火烧到的部分还有浸透的血迹残留。 能够直接证明段小花杀人的证据很少,不过这时代断案的手段要简单粗暴多了,京兆府已经是非常非常谨慎的机构,像是刑部还有一般的官员若是抓到嫌犯没证据就直接大刑伺候了,不怕不说。卓君兰升堂断案虽然不主张动辄用刑,但一些心理战术(恐吓诱骗)的手段他还是不介意用一用的。半个月之后,派出去的官差追回了死者魏贲的书童,卓君兰正式升堂审理段小花杀人一案。 案子的审理过程几乎毫无悬念,书童证明了魏贲与段小花有私情的事实,魏贲失踪后就是段小花阻止书童报官给了他银子打发他回乡的。段小花的同母异父的哥哥张宝的证词则证实了段小花曾用家中的大铁锅煮过东西,那天他有事告假回家一趟,敲了半天门段小花才神色慌张的让他进去,而且他闻到了很大的一股血腥味,大黑似乎在啃骨头,身上毛湿漉漉的看着像血,没等他多问段小花就破口大骂强行把他赶出了家门。[.超多好看小说]另外邻居也证实了本月初七那天段小花有出过门,但是并没有看到她从哪里回来的,只知道她一天换了两身衣服,并且家中在烧什么东西,味道很难闻。 证人的证词之后,卓君兰结合时彦查到的内容以及关于真相的推理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段小花可不知道什么“这些都是你的推理没证据我死不承认你定不了我的罪”,这年头普通老百姓对当官的都有一份天生的敬畏和惧怕,卓君兰的推理句句戳中了事实,就像他亲眼看到了她犯案的全过程,堂上两旁衙差杀威棒击打地面,卓君兰惊堂木一拍,再厉喝一声“你可认罪”,段小花就什么都招了。 她是半年前偶然出门认识的魏贲,魏贲知道她要去白鹿书院后的那片坟地祭拜她爹,就故意在那边与她偶遇,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索性把坟地当成私会地点,时常在那边幽会。后来书院后墙不知道让谁挖了个洞,段小花有时会在夜里溜进书院,时间长了,她发现自己怀孕,可魏贲却开始回避她,并没有像之前承诺的那样娶她进门让她做正妻,甚至连纳她为妾的意思都没有。 段小花怀恨在心,就在这个月初七父亲的忌日这天把魏贲叫了出去,诱骗魏贲在坟头点燃迷-香给自己的父亲上香,待他昏迷后用提前准备好的斧头砍死魏贲分尸,用麻袋把尸块装起来让大黑背着,她就地把染了血的衣服鞋子全都烧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和大黑悄悄的回家。尸块喂了大黑,头大黑却不肯吃,段小花本来想煮熟了切下来喂大黑,可张宝忽然回来打断了她,打发走张宝后她也不敢再继续煮,到了夜里偷偷的跑到荒宅那边把头给扔了。 后来处理魏贲的衣物和饰品时,发现魏贲有个扳指被大黑给吞了,她等了几天都没见大黑拉出来,魏贲的头就被人发现了。她做贼心虚,干脆把大黑送到张宝那里,想等风头过了再说,后来卓文静和唐非出现在荒宅,时彦又来找她问话,她越想越不不放心,就起了除掉大黑的心思,但她运气不好,又碰到了出去玩的卓文静,自作聪明弄巧成拙,被以其他罪名抓了起来,紧跟着杀人的事情也败露了。 卓君兰质问她一个十几岁极少和外界接触的女孩子,如何有这样缜密的心思,杀人以及处理尸体的每一个步骤都是计划好的,有这等心计,又怎么会因为头被官府发现就惊惶至此,频频露出马脚,所以她的杀人手段到底是谁教的,同伙是谁。 段小花否认有同伙,只说是自己偶然在一个讲故事的云游郎中那儿听过这些手段,自己学的。 无论卓君兰怎么问都问不出其他有价值的回答,而段小花杀人属实,她的案子不可能无限期的拖下去,卓君兰当堂判她死刑,秋后处斩。 段小花被押回大牢之前,张宝一脸伤心的想跟她说话,从头到尾一直都很正常的段小花又像在马场那回歇斯底里的发疯咒骂张宝,大庭广众之下张宝满脸难堪,抵挡不了段小花污言秽语的攻势,狼狈的跑了。 卓文静听说这一段,讥讽道:“让他作证的时候他不是把段小花出卖的挺彻底的么?我听说是他主动要求做证人的,是吧,爹?” 卓君兰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我从未见过手段如此残忍的作案手法,教给段小花这些的那个人心思实在是太恶毒了。” “没有怀疑对象吗?我记得之前您不是让人去查过段小花都和什么人有来往吗?”卓文静纳闷儿,“总不至于一点有用的都没有吧?” 卓君兰沉吟片刻,拿了下属查访的记录给卓文静:“你自己看吧。” 卓文静接过来,嘀咕:“朝廷应该给我个官当当,老是拉壮丁。” 卓君兰假装没听到,嘴角却溢出一丝笑意。 记录很详细,可以看得出办事人的用心和细心,出堂作证的邻居就是查访的过程中找到的,卓文静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段小花去的最多的当属白鹿书院后山坡,然后就是一家首饰店,还有一些卖点心的以及茶馆酒楼。她近半年出门的次数还够不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周边的邻居却极少发现,一个是段小花刻意避人所致,毕竟她和一个成了亲的男人私相授受不是什么光彩事……卓文静脑子里忽然想到自己和唐非,又立刻摇头,严肃的想我们跟她才不一样,我们是纯洁的青梅竹马关系,以结婚为目的的耍流氓! 嘻嘻。 第二个原因就是段小花一直以来都不出门,早就给邻居们留下了固定的印象,所以大家不怎么关注她。 由此可见京兆府官差办事效率不但高,办得还相当漂亮,差爷们都是真真正正的有能力,卓文静说:“爹,你怎么不向龙椅上的那位申请给我们京兆府的人加俸禄呢?再不济也该有年终奖金吧?”她特认真的说,“你看别的官衙一大堆不干事的都有那么多油水捞,太不公平了。” 卓君兰:“……” 以为她发现什么,结果又是这个,皇上已经委婉的说过他很多次了,他实在没那么厚脸皮旧事重提,尽管他内心深处认为女儿说的特别对。 卓君兰动摇了,要不然把案子整理好呈递给皇上看时再争取一次? 卓文静指着记录中一个一带而过的医馆名字:“去查一查这个医馆,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我一直很好奇段小花的心疾到底是谁治好的。”她脑袋灯泡一亮,“对了……”可以问问邓老先生啊,说不准他没退隐之前还给段小花看过呢。孟穆清是邓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先找他,如果他知道就不用跑远路找邓老先生了。 卓君兰:“什么?” 卓文静当然不可能老实说,否则她前段时间经常夜里偷跑出去采药卖指不定就要暴露了,她神色自然,毫无破绽的问:“忘了问了,段小花的瓶子里有没有查出是什么?” “只是普通的药丸,用来――” 外面忽然“咄”的一声,像是有东西射进树干里,在沉闷爆破声之后,噼里啪啦一阵响,“轰”的一下,一片阴影从窗纸上迅速的掠过,房间里的二人都感受到庞然大物倒地的震动。 同时不明惊恐的大叫:“啊啊啊啊啊――!” 卓文静脸色变了:“唐非!”她夺门而出。 第31章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不明完好无损的坐在游廊下的台阶上,院子其中一棵少说几十年树龄的桐树从半人多高的位置拦腰折断,倒下的树干和枝叶冠盖几乎掩盖了整个庭院,枝叶的间隙中唐非苍白的脸若隐若现,呆愣愣的转头往这边看来,眼神透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恐惧。 不明“咚”一声把一个东西仍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冲向唐非:“小非哥!” 卓文静比他更快,扒开横七竖八的茂盛枝叶,急声问道:“伤到了没?哪里疼?” 唐非吓傻了一样,愣了半天才睁圆眼睛用力摇摇头,想站起来,腿软又坐了下去,卓文静双手从他腋下穿过,绕到背后搂着,把人给抱了出来。 不明整个人都在哆嗦,他看上去比唐非还惊恐后怕,满脸泪水,话都说不利索了,六神无主的不停问“小非哥你受伤了吗小非哥你疼不疼”,唐非勉强站稳了,腿打着哆嗦拍拍他的肩膀,又摇摇头,表示自己好好地,没受伤。 卓君兰看到被不明仍在地上万花筒一样的东西,大概猜到怎么回事,看到三个小的就连卓文静也因为关心则乱没了方向,叹息一声:“没事了,别怕,都到房间歇着,歇好了再慢慢说。” 院里这么大的动静其他人不可能听不到,曹先和其他人冲到这边来都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呆了,大人怎么在这里砍树?卓君兰暂时没解释什么,让他们处理一下,又交代曹先如果看到什么不寻常的约束着下面的人不要乱说,待曹先应了,便捡起“万花筒”进到房间里。 唐非先缓过神来,不明还在哽咽,大概是靠不住了,于是他比划,卓文静翻译,众人这才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讨论案情的时候,对此不怎么感兴趣的唐非和不明就坐在台阶上玩,不明叽叽喳喳的在边上说,唐非依然是闷头鼓捣自己的东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管不明问什么他都点头。后来不明手指里扎了一个毛刺,唐非就把“万花筒”放在旁边帮他挤,毛刺扎进了皮层内,唐非让不明等着自己去找一根针过来给他挑。唐非走出院子才想起来东西还在台阶上放着,忘了交代不明别乱动,那是他一直在做的机关武器,从来没用过,有什么威力他自己都不清楚,最怕的是不明弄错方向伤到了自己,于是他急匆匆的跑回去。 而不明果然好奇的拿起“万花筒”看了,不小心碰到机关,“砰”的一声圆筒的另一头射出一物,几乎穿透树干,紧接着从内部爆炸,树干就断了。[.超多好看小说] 后面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唐非运气好,他在的位置让他刚好从枝叶的空隙间穿过,这才没伤到,然而却把不明给吓坏了,以为唐非被砸死了,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卓文静:“……”如果不是长辈还在,她现在能把桌子掀了! 卓君兰不敢置信的看着桌子上摆放的筒子,这么一个小东西就把一棵大树给打折了?他问唐非:“真的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东西?” 唐非不敢看一旁的卓文静,沮丧又害怕的点点头,完全是一副做错了事情乖的不能再乖的配合模样。 卓文静:“真是好样的。” 唐非泪流满面。 卓君兰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劝,于是忽视女儿的不爽,带着点好奇和不可思议的问道:“这东西你怎么想出来的?” 唐非偷偷看了眼卓文静。 卓文静回忆片刻,她闲着无聊的时候给唐非说过的东西多了去了,哦,这又是她提供的灵感喽?她的错哦。卓文静手指敲着桌子,不爽的瞪回去:“看什么看?问你话呢,说呀。” 唐非:“……” 卓君兰:“……” 不明深深地内疚中,不敢像平时那样说话,觉得大家肯定不喜欢他了。 卓文静转过头来看着蘑菇似的一声不吭的男孩子,凑过去特别和善亲切的安慰他:“不明啊,等会儿咱们出去吃东西压压惊,别怕了啊,不是你的错,你小非哥也没事嘛。” 不明受她安慰心神一松,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连忙用手背擦了擦,抬头看着唐非带着哭腔说:“小非哥对不起。” 唐非眼圈一红:我对不起你。 卓君兰看着俩小孩儿都怪可怜的,这种意外谁也没想到,唐非这孩子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他倒是没觉得生气,不过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的,否则什么都不说这俩孩子才会更加不安,他闺女肯定也老大不爽。于是略一组织语言,特别语重心长又不失长辈的温和与宽容的半是责备半是宽慰的说了他们一通,说的两个小孩连连点头,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卓文静听她爹这些话,是说给唐非和不明听,也是在提醒她:差不多就得了。她“唉”的叹口气,无可奈何的妥协:“别哭了唐小哥,鼻涕掉下来了。” 唐非连忙大声的吸了下鼻子,红着眼睛委屈的看着她。 卓文静假惺惺的微笑,正大光明的当着她爹和不明的面打暗语:没人的时候再收拾你。 唐非放心了。 卓君兰把筒子还给唐非,叮嘱道:“你好好收着,轻易不要示人。” 唐非点点头,两只手比划。 卓文静:“他说做一个只能用一次,放一炮就空了,要重新填装……我知道不是炮,但你这个原理解释出来我都不懂我爹怎么可能懂嘛,说炮他还能理解,是吧爹。” 卓君兰被鄙视了也只能无奈的说:“你说什么都对。” 卓文静:“反正就是这样,打出去的东西就跟小型的炮弹差不多,他用了火药,爆炸后会有无数锋利的小铁片旋转着射向四面八方,杀伤力巨大。不过要是没用好打的近了说不定会把自己给杀了……”卓文静越解释越麻木,特么的唐小非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啊,别说放古代了,就算放现代给他成长的机会那也是大杀器啊。她头皮发麻,“商量个事儿啊,以后您再做什么杀伤力巨大的东西请务必提前给我打声招呼!” 唐非迟疑:哦。 卓文静狐疑:“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唐非犹豫着:做簪子也要告诉你吗? 卓文静放心:“纯艺术品就不用啦。” 于是两人达成一致。 卓君兰交代他们谁问树的事情都说不知道,他会解决,几个小的乖乖应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过去的意思就是,卓君兰和卓文静之前的谈话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等深夜卓文静起夜回来,躺在床上正要重新入睡时,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真的只是普通的药啊? 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那名照顾过段小花的沈大夫,一边想着药是不是这位沈大夫给段小花的,自己想多了了,一边奇怪自己为啥开始没想起来这位沈大夫的存在,把他给忽略了。 被夜幕笼罩的京兆府一角忽然有人声骚动,隔着没有星光的漆黑的夜色模模糊糊的传过来。 卓文静机警的坐立起来,透过窗户看着火光亮起的方向,耳朵动了动,原本若有若无的声音好像穿破了无形的隔膜突然清晰起来。 “往后院跑了!快保护大人!” 她抓起衣服跳下床,双脚套上鞋子,披着头发冲出房间,在黑暗中跑的飞快。 “什么人!” “站住!” 不远处传来夜巡守卫的吼声,卓文静跟着他们的声音看到一个飞掠而过的黑影,此人身手矫健迅猛如豹,全身散发着一种危险至极的气息,眨眼便將发现他的守卫远远甩到身后,只管朝着目的地奔去。 她爹娘的院子! 太快了,卓文静跟不上他的速度,现在的她和上辈子比还是差太远了!这样下去对方一定会比她先到。 在守卫的呼声中,路过的卓文静顺手拔了其中一人的刀,猛地发力拔地跃起,踩着假山跳上游廊的屋顶,试图走捷径拦截对方。 “是……是大小姐!” 守卫们认出了卓文静,震惊的喊。 卓文静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视线中跳跃前进的身影上。 近了。 倒映在守卫眼眸中的单薄的身影忽然高高跃起,点亮的火光中,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的看到,闪着寒芒的刀锋夹裹着摧枯拉朽的巨大力道劈下,那一瞬间空气中激起一阵让人汗毛倒竖的肃杀的冷意,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个念头,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刀下活命。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被命中的那人没有丧命刀下,他在极速之下对这一刀避无可避,竟然拔出悬在腰上的弯刀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短兵相接,看上去占据优势的卓文静竟被撞飞出去,摔到了身后的柱子上。 她咳出一口血,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原本以为至少可以拦一下,没想到对方的力气也大的惊人,这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水平了。 第32章 那人一击得手,根本不与卓文静纠缠,落地后继续往另外一个方向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卓文静挣扎着猛然站立起身,双手握着刀柄抡了一个半圆,全力把刀投掷出去。 对方速度和力量惊人,但躲避“暗器”的本事就很一般了。 他听闻背后风声凌厉,寒冷的刀锋刺破空气,电闪之间已无限迫近,匆忙扭转腰身往一旁闪避,狼狈的躲开致命一击。刀刃贴着肩膀倏然划过,余势未消,与路径弯道的假山相撞,一瞬间碎石乱飞,灰尘的气味四处弥散,被他吸入胸腔肺腑之内。 他似乎被激怒了,回头说了句:“杀了你也一样!” 四面的屋顶、围墙上以及假山后,火光连片亮起,身着护甲执刀枪弓箭的官兵把这一片团团包围,寇平沉稳冰冷的声音在黑夜中清晰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弓箭手,准备――” 卓文静神色镇定,她一开始就大致的评估过双方可能的实力差距,这人比她想的还要强,所以她根本没打算凭一己之力把这人拿下,只要拦住他的脚步就够了,等的就是这一刻啊。 她身体放松了一些,刚才太拼命,用的力气完全超出了现在的身体可以承受的限度,但愿没严重到用上辈子的方式来修养的地步。 “我觉得你的声音有点耳熟……” 卓文静话未说完,对方忽然猛虎一般朝她扑来。 卓文静当机立断贴着廊下的青砖卧倒,口中一声嘹亮的呼哨。 寇平大喝:“放箭!” 箭如雨下,然而对方全然不惧,一边用弯刀抵挡流矢,一边朝着这边猛扑过来,他身上腿上插了几支箭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动作毫无凝滞的发了疯的快速接近卓文静。 寇平大吼:“停!别射了!他娘的――”再射就要误伤卓文静了,他拔刀冲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卓文静神情惊愕,心念电转明白了什么,来不及多想她迅速的冷静下来,伸手:“刀!” 谁也赶不及帮她,只有寇平离得最近,果断用力一扔。 那人学着卓文静之前对付他的方式足下用力一跃,弯刀从上方砍下,此时卓文静也正好接住寇平抛过来的刀,立刻反手一挡,两刀相接,重于千斤的力道使得卓文静手中的刀猛地一沉,刀背狠狠地砸上肩膀,骨头应声而碎。 寇平一声大喝,铁一样的拳头对着那人的太阳穴砸下去,他没失手,但同时小腹上中了对方一脚,当场喷出血来,被踹的直撞在假山上。 那人太阳穴上中了一拳,压制着卓文静的力道微微一松,身体晃了晃。 卓文静握紧刀柄贴着对方腹部毫不留情的横切一刀,刹那间鲜血狂喷,那人却没倒下,如野兽一般愤怒的嘶吼一声,再次举刀砍向卓文静。 而这时其他人已赶到近前,数名兵士围上来长矛同时刺入他的身体,推的他连退几步,他奋力挣扎挥刀砍断两根长矛,简直如不死怪物一般强悍的好像怎么也不会倒下去,其他人虽然立刻换长矛顶上,然而望着这人的眼神已经变得恐惧起来。 正常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卓文静勉强的抬起剧痛的手臂把刀扔给跌跌撞撞站起来的寇平,寇平抓住机会大喝着砍下此人的头颅。 那人挣扎的身体痉挛几下,然后软软的跪下,不动了。 兵士们盯着尸体片刻,确认他真的死透不会站起来,这才心有余悸的收回长矛。 寇平:“娘……的,一世英名,咳,咳咳。” “寇爷!”寇平的小跟班张继赶紧扶着他。 卓文静撑着破娃娃似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其他人想扶她又不好下手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还是懵逼的。 虽然他们参与了全过程,整个过程中就像平时训练的那样配合默契并且英勇……无畏,然而还是想问一句:发生什么了? 卓文静把嗓子里的一口血咳出来,走向那颗掉在地上的头,兵士们纷纷为她让路,心中即使对她仍有震撼,不解,惊讶,不可思议以及奇怪,不过在看到她和寇平对敌的整个过程之后那些想法都不重要了。 无论是寇爷还是大小姐果然都是让人敬佩的汉子啊!没想到大小姐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干起架来这么生猛,将门之女都不过如此了吧?不,不对,将门女也比不上我们大小姐! 众人心中莫名充满了骄傲。 卓文静要是知道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从“千金小姐”变成了“响当当的汉子”不知道会不会感动的哭出来。 她揭开刺客的面罩,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鸣鸿?” “孟公子的随从?!”寇平道,“和孟穆清有什么关系?不行老子得去告诉大人。” “寇爷你别急啊,大小姐伤成这样你想好怎么跟大人解释了吗?”张继一句话寇平就冷静下来了,他怀疑鸣鸿那一脚把自己肋骨都给踢断了,卓文静应该伤得更重,怎么脸上的表情跟个没事人似的?他有点摸不准,“大小姐,你伤的重不重?要不然先让人扶你回房间,大夫已经去叫了,稍后就来。我没什么大碍,大人那边曹大人守着,我得过去说一声好叫他们放心。” 卓文静说:“我还好。” 寇平松口气,看来是运气好,瞧着凶险到底没伤到筋骨,不然哪能这么淡然。 卓文静:“骨折内伤,略脱力,不是大毛病。” 寇平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都不是大毛病那什么才算大毛病?! 卓文静满脸是血:“找张椅子抬我回房吧,走不动了。” 寇平没力气吼,泄愤似的使劲戳了张继一下,张继扯着嗓子喊:“都愣着干啥,快快快,拿太师椅来抬大小姐回去!” 一群男人们兵荒马乱的找椅子,椅子没找到卓文静一声不吭的躺地上了,寇平忍无可忍的吼:“猪脑子吗你们?!人都没命了还找什么椅子!你们怎么不干脆弄个八抬大轿过来?赶紧把人送到医馆!”骂完还不解恨,在张继屁股上踹一脚,然后捂着伤口龇牙咧嘴的喊“疼死老子了”,又吼,“没成亲的别乱占便宜,小姑娘的便宜有什么好占的!老宋你来!” 想着表现一番的毛头小子灰溜溜的走开,莫名其妙的想:谁占便宜啦?谁敢占?还有什么叫“小姑娘的便宜有什么好占的”?寇爷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被叫做老宋的男人小心的把卓文静背起来往医馆送,寇平又吼:“就让他一个人去啊,有刺客怎么办?还要老子教你们吗?”十几个被骂的找不着北的愣头青连忙跟着老宋一起走,张继刚才本来还想提醒骨折内伤的人贸然移动会不会不好是不是把大夫叫过来更合适,被寇平近在耳边的声音一吓就给忘记了,等想起来老宋他们早把卓文静背走了。 张继:“……”老天千万保佑大小姐别伤上加伤! 寇平本来还想踹鸣鸿的尸体一脚,想想觉得就算再恨他下杀手把卓文静上成那样辱人尸体也过了,面无表情的收回脚,忍着疼冷声吩咐:“抬下去!今晚大家都辛苦些,加强守卫,继续在府内搜查,有情况速速来报!” 众人领命而去。 寇平咳了两嗓子,摸了摸腹部和肋骨,这会儿也缓过来不少,感觉骨头应该没断,撑到天亮再叫大夫给瞧两眼。他转身欲走,外围,大牢的牢头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有犯人中毒快不行了!” “哪个犯人?”寇平提高了声音。 “今日刚判的死牢女囚犯,段小花!” 鸣鸿一开始就是奔着死牢去的,他没试着闯大牢,而是直接往大牢内投了一把火,不知道烧的是什么,牢房内烟雾弥漫,狱卒和犯人都被呛的咳嗽不止,然后全都昏了过去,牢头刚好出去解手逃过一劫,回来发现门口的守卫全被放到了于是立刻大声示警,鸣鸿就是这么暴露的。 他暴露后不逃走反而往后衙的内院去,整个京兆府最重要就是卓君兰,众人认为他意欲行刺,然后才有了之后发生的一切。 牢头等人灭了牢里的小火,待烟雾散去一一检查昏迷的狱卒以及囚犯,其他人只是被迷晕了,只有段小花七窍流血在地上痛苦的打滚抓挠全身,不是中毒是什么? 等张继带着人匆匆赶过去,段小花已经断气了。 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可段小花已经是死刑犯了,到底有什么原因让鸣鸿,或者他背后之人非要趁这时候把她给灭口呢?而且两旁牢房内的犯人都没事,为什么只有段小花死了? 张继让人看好牢房,不要动段小花的尸体,亲自跑去向卓君兰禀报。 卓文静被放在马车上,老宋驾车,其他人护在马车周围。 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远处的墨色中传了出来,须臾片刻声音已经到了近处,一行人手放在各自的武器上暗中戒备着,直到对方勒马停在前方不远处,缓缓步入火把的亮光能够照亮的区域。 第33章 “是京兆府的吗?”那人声音清冷,说话时有些喘气,语速略急,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众人看清楚是谁却丝毫没有放松戒备,老宋冷声道:“离天亮还早,孟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孟穆清看向他身后的马车,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救人。”不等老宋说话,他又道,“不管车上的是谁,我救不了,这城内没有大夫可以救。我便是邓九如唯一的亲传弟子。” 邓九如乃当世神医,尽管在几年之前突然隐退,然而这世上还少有不知道他名号的人。 孟穆清言明师承并非为了证明自己的医术多高,而是要老宋放心,邓九如唯一的亲传弟子绝不会是心思险恶之辈,如果这还不够的话,那么加上孟家以及他孟穆清本人声誉呢? 老宋动摇了。 就在这时候,车厢内忽然“咚”的响了一声,卓文静一把扯开帘子从里面摔到了地上,吓得一边的兵士们连忙七手八脚的扶她起来。 “没、没事。”卓文静声音变得很奇怪,像是大着舌头说出来的,“孟公子。” 孟穆清连忙下马。 卓文静就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在一群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过去,这种画面放在别的环境下可能很滑稽,不过现在谁都没心思关心这些,卓文静抖的很厉害,其他人都热的一身汗,只有她身体凉凉的,她挣开其他人,被孟穆清接在怀中。 “孟先生。”她抓着孟穆清的衣襟低声说,“再帮一次忙,回头给你切片研究,真、真的。” 孟穆清:“……”并不懂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别让人碰我,不然完了,先回、回去。”不是错觉,她真的有点大舌头,就像冬天天气太冷被冻的说话不利索的那种,卓文静很严肃的僵着舌头说,“我要变身了。” 孟穆清这辈子从来没有背过什么人,卓文静是第一个,他不知道到底是这个女孩子太沉了,还是自己体力太弱,从门外到后衙卓文静的院子他膝盖甚至有点发软,但一滴汗也没有出,反而冷的都要打颤了。(.无弹窗广告) 现在他明白卓文静为什么不让别人碰她了,这么明显的变化谁都会知道不正常的。 唐非打开门先跑进去点灯,然后掀开帐幔让孟穆清把卓文静放在床上。 孟穆清一放下卓文静才觉得好受些,被她接触过的地方慢慢开始回暖。 文弗摸了摸卓文静结着一层血霜的脸,泪水盈满眼眶:“为什么会这样?” 卓君兰向来沉稳但看到卓文静样子的那一刻也不禁有些慌神,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孟公子,静儿到底怎么了?我听寇平说她是受伤了,可这个样子……”能看到的部位都是淤青,脸上的血结了霜,衣服上的血结了冰,身体冷的也像是冰块,胸口毫无起伏。 孟穆清神色困扰,他未见到卓文静之前确定无论车上的人伤到什么程度他都能救,可卓文静的情况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种症状闻所未闻,她已经完全没了脉搏和呼吸,状若死人。 若非卓文静彻底“没气”之前告诉过他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恐怕也会认为卓文静真的死了。 “她只来得及告诉我这些。”孟穆清道,“其他的要问这位小公子。”他看向唐非。 唐非拼命忍着泪水,一脸茫然的迎着屋里三个大人的视线,他不知道,静静没告诉过他呀? 文弗难过悲伤的目光中含着期盼,柔声道:“小非,你好好想一想,静儿最相信的就是你。” 唐非捏着拳头用力点点头,努力的回忆卓文静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到底哪些才是她想要通过自己告诉大家的,能救她命的? “喂,别哭啦,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那年他刚刚被卓氏夫妇接进来住,夜里他一个躲在被子里默默地流眼泪,那个平时以欺负他和别的小孩子为乐的女孩子偷偷地从没关好的窗户爬进来,把哭的满脸是泪也热的一身大汗的他从棉被里强行拯救出来,然后捏捏他的脸,说,喂,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妖怪,水里妖怪,吃人的哦,怕不怕! 她婴儿肥的脸蛋上都是邪恶的表情,年纪还小人也单纯并且刚刚失去父亲的唐小非孤儿自然更害怕更委屈,哭的更厉害了,只是没有声音。 然后她良心发现发觉自己这么欺负一个小孩子太不地道,讪讪的道歉,哄了他好长时间,最后在他满是泪水的脸蛋上亲了一下才把他哄住。 那是唐非第一次被人亲吻的记忆,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倒没觉得害羞,只是从这个纯洁的亲吻中感受到了某种真心实意的安慰和温柔,也是那时候的卓文静从来不会表露在外的东西。 卓文静很喜欢水,她能在水下呆很长时间,长到能淹死普通人。 她一本正经的说,凤凰浴火重生,我正好相反,浴水而生。 唐非记得这句话是因为浴水而生这个词很奇怪。 这是她第二次提她和水的关系,后来也提过很多次,可都是玩笑的口吻,唐非从没放在心上。 这就是卓文静想告诉他的吗? 水,很多很多的水。 他眼睛亮了起来,想抱卓文静起来,卓君兰从他手里把女儿接过来:“我来,你告诉我怎么做。” 唐非为难的看一眼孟穆清,孟穆清态度很自然:“我哪也不去。”意思是你们做什么尽管做,我不会窥探。相信这也是卓文静的意思,否则她还清醒的时候就直接把方法告诉他了,说到底还是信任的问题,这也是人之常情,孟穆清可以理解,卓文静给他的信任已经足够多了。 唐非引着卓君兰和文弗来到卓文静经常下水的荷花池边,这个池塘面积不大,连着活水,边缘地带清澈见底,但中间位置很深。 卓文静亲自下去量过,回来告诉唐非最深的地方有两丈,让唐非不要下水玩,要玩的话一定要她在场。 池塘边有一艘小船,唐非划着船到池塘中央,当卓文静的身体缓缓沉入水中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文弗忽然体会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和绝望,她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她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唐非,相信卓文静,相信她不会那么轻易就弃他们而去。 卓君兰虽然觉得此举荒唐,匪夷所思,可这时候也别无选择了。 “然后呢?” 唐非从船上下来,神色有几分忐忑,他也不知道然后要怎么做,他甚至不确定这个办法到底有没有用,可他不敢说,也说不了。 卓君兰身心疲惫,可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好不容易劝说文弗回去再休息一会儿,可唐非却抱着膝盖蹲坐在池塘边不肯离去,卓君兰也只能由着他。 孟穆清被护卫带到了书房,他见到卓君兰后没有问关于卓文静的一个字,而是说明自己为什么会来。 原来当日在马场,不止卓文静怀疑过鸣鸿和林茂英被杀有关联,孟穆清也因为鸣鸿诸多反常的细节起了疑心,这才有了支开他自己验尸的一幕。当日他验尸说过凶手必然懂一些医术,尤其是认穴和对肌理脉络的了解上此人一定是个中高手,当时他就怀疑过一个人,沈风,便是约他出门与他探讨医术的沈大夫。 孟穆清并不介意医者某些惊世骇俗的想法,但他介意不尊重生命、把人命当成证明某些东西的道具肆意玩弄的行为,而沈风表露出的某些念头恰恰就是这种他最排斥的,孟穆清看到了沈风和善的表面下疯狂无畏的本质,因此格外不喜。 因为沈风是鸣鸿为他引荐的,所以那天以后孟穆清有意无意的开始留心鸣鸿的行踪,他发现鸣鸿会刻意避开来京兆府,并且私底下去过几次一家名为“罗宋堂”的医馆,而这家医馆背后的主人便是沈风。 在孟穆清查到这里的第二日,鸣鸿一反常态的跟随他来了京兆府,这天卓君兰上朝并未在府上,中间有两个时辰孟穆清不知道鸣鸿去了哪里,后来问鸣鸿他只说有事情办所以出去了一趟,孟穆清不知真假,只是感觉有异常,加强了对鸣鸿动向的关注。 今夜三更他派去监视鸣鸿的人告诉他鸣鸿不在房间里,不知去向,他思及鸣鸿这几日的行为,忽然想到那天他极有可能是跟着自己去京兆府踩点,可能欲行不轨之事,所以才匆匆赶过来提醒。 孟穆清也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太巧了,他主动要求来京兆府做验尸官在让人看来已经够奇怪了,在鸣鸿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后别人很难不怀疑他,就算相信他与此事无干也难免会有芥蒂,所以他只是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毫无隐瞒的告诉卓君兰,并不多问什么。 第34章 卓君兰听完,点点头:“这就对的上了。[]”他没说什么对的上,转头问曹先,“时彦来了吗?” 曹先:“应该在路上,快到了。” 他话音方落,便听时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大人,时彦到。”一身白衣的俊美少年推门而入,神情较往常更为冷峻,不急不躁的与众人一一见礼,对孟穆清的态度也并无异样,他言简意赅的说道,“事情的经过下官已经了解,大小姐现下如何?” 卓君兰不方便讲,时彦一向都是这种想什么问什么的性子,如果不关心提都不会提一个字,所以他只是含糊的回答:“会好起来的。”这也是他内心所希望的,因此语气格外笃定。 时彦认真道:“上天会庇佑她的。” 他眼神里对某种冥冥中力量的自信和诚挚打动了卓君兰,尽管这孩子毫不动摇的希望和笃定来得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没道理,却也极大的安慰了他担惊受怕不得安宁的心。 上天会庇佑她的,就像十三年前他们在路边捡到那个满身是血的孩子,那时候老天没有收走她的性命,將她赐给了他们夫妻二人,现在也不会轻易的把她从他们身边夺走! “曹先,你亲自到罗宋堂请沈大夫过府一叙,并带张宝、魏贲书童前来问话,天亮之后再往林家走一趟,本府要开堂审理林茂英被杀一案。” “是!”曹先领命而去。 “孟公子,请随本府到大牢为段小花验尸。” 孟穆清来不及为卓君兰还肯让自己验尸惊讶,他怔愣一刻,立刻想到是鸣鸿杀了段小花,他们二人明明没有任何交集,他大费周章的就是为了杀死一个已经被判秋后处决的犯人吗? 似乎猜到了他内心的疑惑,时彦说道:“林茂英,段小花,以及被段小花杀死的魏贲都曾是罗宋堂的病人,罗宋堂的主人便是那日与你们一同去了马场的沈大夫沈风。” 沈风是罗宋堂主人的事情孟穆清都知道了,时彦晚来一步并没有听到,当孟穆清还不知情才会特意解释给他听。 也就是说,在他查到鸣鸿和沈风有来往的时候,京兆府也查到了沈风和三个死者有过医患关系。 但那日在马场,林茂英也好,段小花也好,都没对沈风表现出半点认识的模样,不是故意做戏,而是真的没过交集一般。 带着诸多疑惑,孟穆清跟随卓君兰来到了大牢之内。 四更天。 或许是靠近水边的缘故,唐非感觉空气格外凉爽,而且咬人的蚊虫也不知何时销声匿迹了,他长时间盯着水面发呆,不知不觉便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梦里是一片轻轻荡漾的水波,意识悄悄沉入水下,广袤无边的冰蓝色充满了整个视野,陌生的恐慌和孤寂从心底升起,然而有一股力量无视了他内心的抗拒推动着意识平稳快速的往深处行进。 一个长条状的阴影突兀的出现在一片冰蓝的画面中,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意识无限接近,终于看清楚这些阴影的模样,它们是犹如棺木一样的奇怪盒子,一端嵌着圆形的透明琉璃,露出一张张白色的面孔。 这是什么?他一阵毛骨悚然,想要逃离这诡异的地方,然而意识却跟着这些“棺木”缓缓沉入更加幽深黑暗的水底。 几十具装着人的“棺木”落在尽是砂石的荒凉水底,接连分解,棺中之人瞬时被水包裹,有人神态安然,面上冰霜融化,露出本来的面目,而有人四肢呈现出僵硬的状态,水在他们周围变得浓稠,凝固,裂痕如蛛网快速在身体表面蔓延,无声碎裂。 一半以上的人在刚刚脱离“棺木”的短暂时间内冰冻,然后碎裂。 光影交错,仿佛是昼夜交替,一暗一明,两双眼睛先后在水底睁开。 那些仍未睁开眼睛的脸色灰败,像放太久的苹果一样从内部坍塌迅速的干瘪成一具具僵尸。 意识贴近,他看清楚了醒来的其中一张面孔。 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平静却悲伤神情,成熟的身体和容貌,不是他认识的女孩子,却又那样的亲切。 另外一个是名男子,他们显然相互熟识,以手语交流,把还完整的同伴的尸体装入棺木中再次封闭,让他们一个一个的浮出水面。 男子忽然拍上她的肩膀,她回头看他一眼,男子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下一刻,他的手从她心脏的位置穿过。 唐非醒了。 他满身大汗,蜷缩在草地上不住喘息,大颗的眼泪丛眼角落下。 天亮了,清晨的阳光笼罩着他的身体,梦境带来的惊悸感正在褪去,难过的情绪随着泪水一点一点的离开身体。 唐非呆呆的坐在草地上,盯着平静的池水看了一会儿,爬过去把手放在水中。 冰的。 “小非哥!”不明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他没靠近荷花池,一头汗水的远远站着,“夫人让你吃些东西,别饿肚子,大小姐会生气的。” 唐非的手放在额头上,感觉到一片湿润的冰凉。他擦擦脸从地上爬起来,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最后看了一眼池水中央,紧抿着嘴唇,眼神满是坚定和决心,转过身一脸认真的走向不明。 幽深的水底,卓文静依然一动不动的躺着。 水草轻轻的来回飘动,冰蓝色的光抽离她的身体,如同蛛丝一般交织着将她包裹在内,形成一个半透明的茧。 一条尾巴残缺的红色小鱼从水草中钻出脑袋,呆呆的盯着眼前发着光的庞然大物,一条浮动的光丝发现了它,分出一根线头缠住了它,它仍旧呆呆的盯着包裹卓文静的大茧,嘴巴一开一合,并没有发现身体左侧残缺的鱼鳍正在修复…… 巳时初,书房。 短暂的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卓君兰醒来。 他眼睛里有血丝,脸色疲惫,片刻的愣神过后,低声唤来值守的侍从为他更换官服。 该升堂了,无论如何,今天要做个了解。 沈风站在堂下,表情很友善,和任何一个对病患耐心又好脾气的大夫一样,即使在深夜被官兵从家中抓起,在牢房里度过了后半夜,他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镇定模样,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穿戴的整整齐齐。 曹先看到沈风的时候他就是这身衣服,好像在等什么人,或者什么消息,根本没睡。那时候沈风的脸色是阴沉,曹先清楚的记得当他带人破门而入时这人眼中的惊愕以及随之而来的怒色,显然有他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短短几个时辰过去他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仿佛胸有成竹,或者有恃无恐。 “沈某有功名在身,请恕在下不能跪下给大人见礼了。” “如果你说的功名指的是十二年前在太医院任职医官,那么你也应该记得因为你医死人太医院早已將你革职,功名自然也就作废了。”卓君兰面容冷肃,不怒自威,说话时两指夹住醒木,空中稍停,急落直下,响亮的“啪”的一声,于满堂寂静的片刻沉声喝道,“跪下!” 沈风脸上的表情就像正得意的时候被人当众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而最让他难堪的是曾经毫不留情的拒绝他示好的孟穆清就在一旁看着,他低下头,心道:我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很快你们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他撩开衣摆,缓缓的跪了下去。 卓君兰面不改色,肃容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沈风嘴角扯了扯,语带嘲讽的说道:“大人何必多此一问?不知道我是谁抓我做什么?” 曹先严肃道:“不得放肆,刁民,你再蔑视公堂便打你板子!”顿了下,威胁似的补充,“脱裤子打。” 众人:“……” 就是知道他是认真的所以心情才更加难以形容。 曹先对其他人的态度浑然不觉,他对沈风没半点好感,言语威慑之后又冷硬的说:“大人问你什么答什么,速速报上名来!” 沈风满目阴沉,屈辱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草民沈风。” 卓君兰:“沈风,你半年之前曾先后为段小花、魏贲以及林茂英三人看诊,是还不是?” “草民这半年内接诊过的病人多不胜数,实在不记得有没有为这三人看过病。”沈风脸上再没了从容闲适,跪的笔直,神态有点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明明不久之前还为段小花看过病,孟穆清知道,曹先知道,寇平也知道,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全然不怕被人拆穿,摆明了不配合。 卓君兰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他要的也不是沈风承认,林茂英的案子重要却不紧急,他连夜验尸抓人,一早就开堂审案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从沈风口中问出。 他不与沈风废话,当即宣人证上堂。 分别是罗宋堂的坐诊大夫与药童,魏贲的书童,林茂英的贴身侍从,段小花的哥哥张宝,还有一个衣着体面的盲人,被安排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 第35章 罗宋堂大夫的证词说明沈风近半年从未在医馆坐诊看病,只来看过几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而药童证明沈风出现在医馆的几次亲自接待过四个上门求医的特殊病患。大夫没注意这些是因为在给其他病患看诊,药童本来除了负责取药就是接待病患,被鲜少露面的东家连抢了四次本来应该做的事情,再加上几个病患各有特点,又是被请到后院的房间里密谈,药童的印象比较深刻一些。 “你还记得四名病患都是谁吗?” 药童摇头:“小人不记得了,只知道其中一个是个病弱的姑娘,有一个坐轮椅的瘫子,还有一个说话大舌头脾气很坏的公子,最后是一个瞎子。”他说瞎子的时候还特意往旁边看了一眼。 卓君兰问:“堂上之人可有你见过的病患?” 药童小心的看了看,不确定的摇摇头,胆怯的说道:“不知道,小人不、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 沈风面无表情的听着,神色不见半点异样。 卓君兰点点头,问那盲人:“李秀才,你知道沈风是何人吗?” 李秀才:“回大人,学生并不知道当日谈话的是不是这位沈大夫,但学生记得他的声音。” “沈风,你可还记得李秀才?” 沈风知道卓君兰是要他开口说话,看也不看李秀才,居然也不进行遮掩,态度轻慢的挑着嘴角道:“不记得。” 李秀才一听他的声音激动起来:“就是他,大人!有人告诉学生罗宋堂的大夫能治好我的眼睛,那天学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到了罗宋堂,就立刻被人引到了后面的一个房间里,他自称认识一位不出世的神医,只是神医脾气古怪,需要他来引荐,让学生于夜半子时在城郊十里亭等候!” “你去了吗?” 李秀才摇头,语气严肃:“学生回家之后考虑这位沈大夫说的话,总觉得不妥,君子行事当光明磊落,治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或许神医性情古怪是真,可沈大夫为何如此藏头露尾不肯表明身份?难道不是有问题吗?再者这位沈大夫言谈之间说过的一句话也让学生耿耿于怀,十分警觉,怕……怕……因此当夜没有赴约,也不许家人再到罗宋堂求医。” 众人都好奇沈风说了什么话让李秀才警觉,还有到底怕什么为什么不干脆说出来?说好的君子应当光明磊落呢? 纵然目不能视,李秀才也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充满探究欲的视线,连忙道:“学生的眼睛是后天被外物所伤,所有大夫都说绝与医治的可能,学生以此质问沈大夫,沈大夫却说了一句,这天底下的眼睛多的是,换一双好的给你又何妨?”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学生认为一名医者轻易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是玩笑也十分不妥,何况沈大夫当时语气听来有几分认真。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沈大夫的某些观念学生实在难以苟同,哪怕真的有那样得神医为我换眼,如果代价是另外一个无辜之人失去双眼,学生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没想到这秀才看着文文弱弱,还瞎了一双眼睛,面对重见光明的诱惑还能如此理智,保持本心,一点都不动摇,为人还挺正派有骨气的。 卓君兰颇为赞赏的看着李秀才,目光扫过同样望着李秀才的孟穆清,心道对沈风的看法,他们二人倒是想到了一处去。 沈风嘴角牵着冷笑,不说话,也不慌乱,无论别人怎么看他都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也毫无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卓君兰皱眉,沈风的态度让他心里的隐忧又加重了一些,他定然还留了后手,是什么让他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被拆穿? 李秀才的证词还不够,卓君兰接着分别询问魏贲的书童与林茂英的贴身侍从,两人都说自己的主人在去过罗宋堂之后于午夜子时到城外十里亭赴约,都有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来接应,把他们的主人带走。 魏贲三日之后再次出现,林茂英一个月后才现身,重新出现在人前,天生舌头比常人短一截的魏贲说话和正常人无异,用书童的话说他们少爷的舌头长好了,而双腿瘫痪二十多年的林茂英竟然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 若说异样,那就是林茂英身上时常会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并且脾气变得越发阴鸷古怪,稍有不顺心的事情眼神便疯狂的就要杀人一般。至于魏贲,他舌头才治好就认识了段小花,书童说他们是在罗宋堂认识的,当时魏贲本来是要找沈风,因为他总能在口腔里尝到一股东西烂掉的味道,想问问沈风是怎么回事,最后并没有找到沈风,一个多月之后就被段小花给杀了。 听到书童和侍从的供词,脑子灵活一些的就联想到沈风对李秀才说的“换眼睛”这句话,自然而然的想到魏贲的舌头还有林茂英的腿莫非都是接了别人的? “张宝!”卓君兰没有就这些问题继续下去,他忽然喊了声张宝的名字,张宝立刻紧张的应了声,“小人在!” 卓君兰语气严厉:“段小花曾失踪过一段时间,为何你从未报案?!” 张宝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眼珠子拼命的转动,却被卓君兰这一声威严而又直逼关键的质问吓的脑子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卓君兰再拍醒目:“还不把你知道的全都如实招来!” 张宝惊的一个哆嗦,完全没了主意,下意识的摇头:“我……我不知道……” “还想抵赖?”卓君兰冷声喝道,“左右,大刑伺候!” 左右:“……”我们什么时候用过“大刑”? 衙役们内心对“大刑”的概念是懵的,然而还是机灵的配合做出要上刑的样子,脸一板,怒目圆睁,成日训练不断的效果这就出来了,光那一个个身上的罡气就吓的张宝白了脸连声道:“我说我说!大人我全都说!” 卓君兰抬手制止左右两旁的衙役,衙役们也松了口气,如果让人家知道京兆府的大刑就是打板子传出去会被同行嘲笑的吧?哎,真该向刑部当差的兄弟们请教一番,哪怕摆上一两个刑具用来震慑人犯也行啊。 张宝趴在地上说道:“那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小花和大黑接连几天没出现过,我、小人也没放在心上,足足过了一个月还是没他们的消息,小人就以为他们出事了。我们虽然是兄妹,但却不是一个父亲,她仗着自己身子不好,爹娘宠她,动不动就辱骂欺负小人,有时候连娘她都骂!我实在是忍不了她了……” “但你却不得不忍,还要对她百般讨好,因为段庆余把家中的一切全都留给了他亲生女儿,你什么都没分到。”时彦截断他的话,冷声道,“因此你知道她失踪却选择隐瞒不报,知道她和魏贲有私情也装作不知道,察觉她要害人也不阻拦,在她行事败露之后假装大义灭亲的主动作证,等不及她被处决就开始着媒人为你说亲……段小花终于要死了,你心中想必比谁都高兴吧?” 张宝脸上的表情煞是精彩,那种心思被说中赤-裸-裸呈现于人前的心虚和恐慌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众人不由得对他露出了鄙视的神色,这也不是个好东西! 卓君兰无奈的看了眼时彦,这孩子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客气,难怪皇上要把这孩子安排在自己身边,否则就这种性子到哪儿都有人看不顺眼,家世再好也会招人记恨和报复啊。 他心里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时彦这个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想听张宝说的话还没听到。 “张宝,段小花又是何时出现的,出现之后有什么变化,与什么人有过频繁来往或者经常提起什么人,你继续说。[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张宝还没到不知羞耻的地步,被时彦当堂揭露了这些,满面通红,抬不起头来,老老实实的说:“她是三个月之后突然回来的,和大黑一起,那时候她的病好像被什么人治好了,我知道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罗宋堂取药……” “什么药?” “小人也不清楚,在小瓶子里装着的……” 卓君兰眼神示意寇平,寇平拿着段小花带在身上的药瓶子给张宝看:“是这种瓶子吗?” 张宝看了一眼,点头:“是。” 寇平把瓶塞拔了,倒出几粒送到张宝面前:“是这个吗?” 张宝看了眼,又闻了下,摇头:“不一样,小花那个闻着好像有股血腥味,这个是药味。” 寇平瞥了沈风一眼,沈风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挑起嘴角,竟然还冲他十分友善的笑了一下,寇平面无表情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娘的真想一拳打在这王八蛋脸上! “段小花回来之后除了身体更好之外,还有其他变化吗?” “有!”张宝有些激动,“她得了疯病,就像那天在马场一样,突然就发起疯来!有时候她看人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一样。”不知想到什么,张宝打了个哆嗦,“还有一次小人半夜惊醒,就看到她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外从窗户缝里盯着我……” 众人:“……”这个是有点吓人。 各方证人的证词到此为止,卓君兰让他们各自退下,堂下跪着的便只有沈风一人。 卓君兰目光逼视沈风:“沈风,你可知段小花的心疾是如何治好的?” 沈风抬眼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吐出四个字:“愿闻其详。” “有人为她换了一颗心。” “哦?” “昨晚丑时,段小花被人杀死在牢中,凶手往大牢内投放了一种药草,这种药草燃烧起来形成的烟气可使人昏迷,它和段小花事先服用过的某种药物作用就成了致命的剧毒,段小花唯一服用过的,便是这只瓶子里的药,而这瓶药,是你当日在马场为段小花看病时悄悄给她的,那时候你动了灭口的心思。” “一切都只是大人的猜测,草民与段姑娘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害她呢?” “理由和你教唆段小花杀魏贲,在马场杀林茂英一样。你替魏贲接上了舌头,替林茂英接了腿,替段小花换了心,这种听来绝不可能的事情你却让它们变成了事实,所以你才想是不是可以把这一切有选择的公布于世,但你只是一个毫无名气多年前还医死过人的大夫,所以你需要一个有名气和影响力的人,这个人便是孟穆清,邓九如唯一的亲传弟子。你让鸣鸿为你牵线搭桥――鸣鸿是谁的人应该不用本府再提醒你了――可你没想到孟公子会毫不留情的拒绝你,而这时候你也察觉到段小花和林茂英身上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治好他们,同时这种手段也严重的影响到他们的神智,让偏执的更偏执,疯狂的更疯狂,并且这种缺陷是不可挽回的,所以你决定除掉他们。” 沈风语气赞赏的说道:“真是精彩,原来卓大人一直以来都是靠嘴皮子断案的啊。” 这句话说不出的刺耳,卓君兰脸上无动于衷,放在平时他一定会慢慢的收集证据,让人犯无从狡辩,可昨晚一场灭口和刺杀行动,寇平描述中鸣鸿不合常理的战斗力,还有卓文静的生死未卜以及所展露出的异常,隐约让他觉得有哪里十分不对劲,而沈风是找出答案的关键。 卓君兰具备丰富的经验和敏锐观察力,他嗅觉灵敏,会放弃按部就班的破案而选择直接把沈风控制起来审问并非毫无缘由。 正是因为如此,对沈风的嘲弄和讽刺他全然没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当日林茂英去而复返,来找东西是你的主意,你让林茂英引开管事,回到大厅内拿走了插在柱子上的小刀,林茂英会听你的,恐怕是因为你在他面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林茂英根本不知道你打算杀他,他一反常态的把所有护卫都打发走怕也是你说了什么让他这么做的,他对你不设防,你才能毫无声息的先以银针刺昏他,然后杀人,断了他一双本就不属于他的腿,最后让鸣鸿帮忙处理。可惜他不如你谨慎,留下了脚印,言行举止也有反常之处,引得孟公子怀疑,追查到鸣鸿私底下和你有来往,并发现了鸣鸿今晚的行动,及时赶来提醒。” 他讲到这里,沈风无谓的神情才有了一丝波动,眼角抽动,嘴角下拉,脸色有些阴沉,是想要发怒的征兆。 卓君兰想到曹先告诉自己沈风被抓的反应,了然:“看来刺杀我并不是你的意思,鸣鸿违背了命令私自行动,坏了你原先的打算是吗?”卓君兰沉着脸,“你用他之前难道没调查过,十五年前他还是李邴的时候与本府有过一段仇怨,他对本府怕是欲除之而后快,你让他潜入京兆府内,他如何忍得住不杀我?况且,鸣鸿和段小花林茂英一样,情绪也开始变得容易失控,正常人不可能有他的身手和忍耐力,沈风,你到底在做什么?!和鸣鸿一样的人还有多少个!” 沈风忽然大笑起来:“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内容吧?卓大人,你怕了吗?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怎么拦住鸣鸿的,既然你没事,那么……”他神色得意又恶毒,一字一句的问,“你家里谁死了?” 卓君兰沉着脸,面容上具是令人不敢直视的森然肃穆之色,他左手握拳,右掌重重的按在桌面上,口中沉沉的吐出两个字:“放肆!”他的手有着文人雅士的白净匀称,与乌木的桌案黑沉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同时这只手也有着一个成年男人的沉稳和有力,放下时重若千钧的力道震得人内心发颤。 被他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盯着的沈风感官尤为强烈,威严冰冷的压力如山一般压了下来,令他无处可逃。 沈风僵着身子,额头渗出了冷汗。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如亘古不变的石雕一般纹丝不动,努力降低存在感。 四周静的仿佛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左右。”卓君兰缓缓道,“上刑。” 沈风愣了一下,慌忙喊道:“等等……你要严刑逼供吗?” 没人理他,两根杀威棒干净利落的把他的脖子叉起来困住,准备行刑的衙役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心说这是公堂,又不是你家,曹大人都警告过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这么怕被用刑肯定也怕死,那你之前到底嚣张个什么。 心里想着,手上一点也不含糊的撩开衣摆脱他裤子,沈风脸上镇定全无,终于彻底的狼狈惊慌起来,愤怒的喊道:“谁敢动我!卓大人,我既然敢来京兆府,你就没想过我留着后手吗?”他脸色充血,青筋暴动,撕扯着嗓子边挣扎边喊,“我手上有人质!你敢动我一下他们必死无疑!”要看裤子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脱了,一时间他整张脸都扭曲了,眼睛暴突,形容可怖,声嘶力竭的发出最恶毒的诅咒,“若我今日受辱就和你们鱼死网破!我发誓――我一死他们必会血染京城!成百上千的百姓都要给我陪葬!” 卓君兰:“住手,你们退下!沈风,既然想威胁旁人,就把你的底牌亮出来!” 沈风伏在地上喘着粗气,衣衫不整,显得灰头土脸的,褪去了斯文与淡然伪装的他彻底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他神色中无时不刻流露的阴冷、敌对,还有愤世嫉俗一样的神色让他显得偏执而疯狂。 卓君兰怀疑他也受了段小花林茂英一样的影响。 他慢慢的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视线缓慢的从卓君兰、时彦、曹先、寇平等人身上扫过去,最后和孟穆清对视片刻,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小人、疯子、恶棍,你们觉得我有罪,我该死,可我告诉你们,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也不为了害人、作恶,孟公子,我们同为医者,你是听过我想法的人,你和那些庸医不同,手段比当年的我更大胆,更加惊世骇俗,所以我才会对你着抱着最大的期望,可你却不理解我,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孟穆清不为所动,更没有开口反驳他的意思,他看沈风的目光似乎与从前毫无变化,并没有因为对方犯下这些骇人听闻的罪行就重视一分,在沈风看来他的态度还是那么的清高漠然,只是那眼眸中的不喜变成了更加明显的反感,还有若有若无的怜悯。 沈风的自尊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让他觉得难堪而狼狈,他捏紧了拳头,压下翻腾的情绪,转过头看着卓君兰,笑的怪异:“卓大人,你想知道我抓了谁,为什么不去宫里打听打听,本该在这两日回宫却迟迟没有消息的都有谁呢。” 寇平怀疑这家伙故弄玄虚,为了自保说这些话来唬人,毕竟最近并没有贵人出宫,然而他看到卓君兰凝重的神色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恐怕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别人不清楚,卓君兰却知道太后和公主十日之前低调出城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在这两天回来进宫一问便知。 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沈风克制中带着得意的笑了笑:“卓大人若是想进宫,顺便把草民的要求带给皇上吧。” …… 到了宫门前,卓君兰下车等待,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一身黑色常服的男人不待马停稳便跳下来,脚步踉跄了一下,严厉冷峻的面容充满了焦急和凝重,快步从卓君兰身前跑过,带起一阵弥散着血腥味的热风。 他从怀中掏出腰牌,侍卫看过连忙放行,黑衣男人立刻马不停蹄的往深宫疾步走去,与一名从里面走出来的内侍擦身而过。 内侍侧身让过,还看他一眼,这才来到卓君兰面前,略一躬身,带着笑意说道:“卓大人,陛下宣您进去。” 卓君兰还礼:“多谢公公,敢问公公,方才过去的是什么人?” “哦,那人啊。”内侍语气十分客气,“是金吾卫吧,也只有他们不必宣召便可凭腰牌随意出入宫门的,卓大人,请随洒家这边走。” 卓君兰听到金吾卫三字担忧更甚,金吾卫是帝王亲卫,直接听命于帝王,但太后、皇后出行时也有过被当今天子指派金吾卫随行保护的前例,更何况这次太后出行还有最受这三位贵人宠爱的望舒公主,有金吾卫随性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低调出行,那就不会有仪仗,金吾卫必然是普通护卫的打扮。 从宫外而归的金吾卫。 带着血腥气。 受了伤。 卓君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是沈风一伙人刻意留着传话的活口。 他预感成真。 太后和公主回宫的路上被一队人马劫持,匪徒身手个个强悍无比,不惧怕兵刃伤害,由此接近太后和公主的凤辇,进而以太后和公主的性命威胁几乎杀光了所有的侍卫,只留他一人突破重围赶回宫中报信。 匪徒在他身后大喊,想要太后和公主活命,就按沈风说的做。 皇帝听完大发雷霆,又急又怒,把茶杯摔到了这名幸存金吾卫的肩膀上:“尔等号称是大齐最强的儿郎,誓死保护朕和朕和家人,朕信任你们,却令太后和公主身陷险境,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朕的!” 这名金吾郎卫一动不动的跪伏在地上,像是感觉不到茶杯击打的力道和茶水滚烫的温度,他手指骨节发白,青筋暴起,身体因为耻辱、羞愧、愤怒而颤抖,他腹部的衣服完全被血浸透,一滴滴的掉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慢慢的晕染开来。 皇帝失望透顶,语气冰冷:“你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卓君兰一看不好,这金吾卫的脾气他还算清楚,他们完全干得出当场以死谢罪这种事情,那死的可冤了,这种情况下他顾不得皇帝还没准他开口说话,忙道:“皇上,请听臣一言,匪徒提到的沈风正关押在京兆府大牢内,臣进宫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皇帝怒道:“为何不早说!” 他待卓君兰一向优待,君臣相得,彼此熟悉,卓君兰分辨出他是单纯的迁怒并非针对自己,因此也不放在心上,直接开口简洁精炼的把整件案情向皇帝阐述了一遍,着重提到了鸣鸿非人的战斗力和不惧伤痛的强悍,证明了金吾郎卫所言非虚。 这不是金吾卫太弱,而是敌人的强悍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如果卓文静在这里会告诉皇帝他们那是开外挂,犯规的,金吾卫再强也不是对手,所以挫败失望什么的是没必要的。 皇帝懂了,尽管他觉得很难相信,尤其是换心换腿接舌头都太过匪夷所思,这已经不是医术,而是邪术了。 “他有什么要求?”皇帝冷静下来。 卓君兰:“在午门外摆擂,召集文武百官和百姓观看,让金吾卫一百零八名郎将卫官与他的人比试。” “他是要百姓对朕对皇家产生怀疑,怀疑连名气最大的金吾卫都如此‘不堪一击’,如何相信大齐的军队有能力保护他们。”皇帝语气森然,斩钉截铁道,“狼子野心,要么不是我大齐的百姓,要么就是越外族勾结!” 卓君兰点头,他听完沈风的要求之后也想到了这一点,沈风的背景他查过,是大齐人,但自从被太医院革职后他就失踪了,这期间沈风发生的事情难以在短时间内查清楚,但他研究医术,开设医馆,还有做一系列耸人听闻的事情需要人力也需要财力,帮助他的十有八-九便是外族人。 皇帝问:“输赢又如何?” 卓君兰顿了下,声音平稳的说道:“若是赢了,就放还太后和公主,若是输了,他要太医院当众承认十二年前将他革职是错误的决定,并要皇上亲封他为天下第一神医,并将望舒公主下嫁于他。” “还想娶朕的女儿,痴心妄想!朕是一国之君,代表的是大齐,若是今日受这样一个小人威胁低了头,不止百姓会失望,周边各国也会以为我大齐软弱可欺,人人都想来胁迫朕。朕不能妥协,也不能让太后和公主出事。”皇帝眉头焦虑的皱起,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讲给卓君兰听,他来回的走了几步,忽然低头问金吾卫,“有多少人?” 他知道皇帝在问什么,略一迟疑:“有上百人。” “上百……”皇帝怔了怔,“这么多。” 上百个人当然不算多,但上百个“鸣鸿”就很可怕了,他们虽然颠覆不了一个国家,却可以在天子脚下大肆屠杀他的百姓,他们就像鸣鸿一样是普通人,是大齐的百姓,没有发难之前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们。 “皇上。”金吾卫低声说道,“真正动手的只有数十人。” 也就是说,对方只用了数十人就把整个侍卫队伍杀光,其中还有他派去保护的十九名金吾卫高手,即使有后来他们挟持了太后公主导致众人投鼠忌器的缘故,也足以让人惊骇胆寒了。 一百个这样的人是什么概念? 要怎么做? 有生以来,皇帝第一次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卓君兰神色矛盾:“皇上,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只需要证实一件事情,还有,臣有一个人想要举荐给皇上。” 皇帝缓慢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卓君兰:“谁?” …… 阴暗的走道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一间牢房外。 沈风盯着来人,脸上绽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擂台按你的要求,明日午时之前会布好,你要怎么通知你的人来打擂?” “不用通知,擂台摆好了他们自会明白该如何做。” “昨晚开始城门已封,此刻全城戒严,他们进不来。” “那就打开城门,撤去戒严!”沈风不知道为什么被激怒了,他以为卓君兰明知道自己绑架了太后和公主,明知道自己提出要打擂的要求,在他警告过他别轻举妄动的情况下还试图通过戒严在城中抓他的人,觉得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有种说的话不被当回事,被轻视的感觉,“卓大人,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动作,没用的!” 卓君兰语气沉着,威严中透着一丝冷酷:“你怎么知道没用,你手下不过区区百人,就算他们人人都和鸣鸿一样强悍还能敌得过二十万禁军吗?更何况本府很怀疑你手下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沈风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讶异和慌乱的神色,这变化快的转瞬即逝,若非卓君兰始终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很可能捕捉不到,此刻沈风表现的非常愤怒:“我有本事造出一个鸣鸿,就有本事造出成百上千个鸣鸿!还是说你想出尔反尔?如果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他们还没接到我的消息,你觉得太后和公主会怎么样?” 卓君兰沉默下来,神色迟疑,好像在顾忌什么,他皱了皱眉:“本府要亲眼看到太后和公主,否则只凭你一面之词本府如何知道绑匪就是你的人,会听你的话不伤害人质。” 沈风咬牙:“不可能!在我的要求没达成之前,我不会让人把她们带到城里来的,你当我是傻子吗卓大人?!” “我只想亲眼看到她们,你大可让人蒙住我的眼睛送我过去,我不会派人暗地里跟踪,否则太后和公主任何一个因我出事,我都担待不起。”卓君兰态度坚持,“我不会拿自己的前程来冒险,相信我,在皇上心中,你沈风根本比不上太后和公主的一根头发。” 这话虽然极不中听,却把沈风给说服了,毕竟表面上他只是让金吾卫和他的人打擂台,让太医院道歉,让皇上封他做天下第一神医,最后娶公主的要求也只是想让他的种种行为看上去更加符合一个聪明又狂妄的疯子的做法。 何况除了打擂台这一项,别的的确是他真正的想法,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把羞辱他看不起他的这些人统统踩在脚底下的这一天吗?让世人看一看谁才是能够掌控生死的神医,让世人看到他的杰作,看到他有多了不起!虽然因为鸣鸿这个意外让计划提前了许多,但结果必然是一样的,等皇上看到他创造的勇士有多么强悍,多么无可匹敌,一定会心动的,如果拥有这样一个军队大齐必能称霸天下!而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可以解决段小花他们身上的缺陷,或许能够让人长生永存,试问哪个帝王能够抵制这样的诱惑?那时候谁还在意他是不是绑架过太后和公主? 于是沈风彻底的平静下来,再度恢复了成竹在胸的自信。 “好,我会写一封信,今夜子时在城外十里亭等着,自会有人接应。”沈风抬起眼皮,微笑,“卓大人,只能一个人去,我的人耳聪目明的程度不是你能想象的。” 卓君兰:“不用你提醒……” “不不不,卓大人,你没明白草民的意思。”沈风嘴角的笑意讥讽又得意,“让你的夫人去。” 卓君兰瞳孔微缩,眼眸中厉芒忽现,冷冷的看着沈风。 沈风被他眼神看的头皮一麻,身上发冷,随后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冷声道:“怎么选随你,只能是个女人,别忘了打开城门让我的人进来。” “呵,这有何难。”寇平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一句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个无论站姿还是神态都充满了男人味的汉子发狠的说,“属下可以男扮女装。” 所有人:“……” 几秒钟的沉默过去之后,众人没表情的收回视线,倒是曹先说了句:“这也是个办法,得找个身材纤细相貌生的好看的才成。” 话音一落,大家又分别往卓君兰和时彦脸上看了看,最后定格在表情僵硬的时彦身上。 卓君兰淡淡道:“你们谁能保证在眼睛被蒙上的情况下还把路线记的分毫不错?若是不能,此事就不要再提,本府自有决断。” 众人怀疑的看着他,大人你不是要自己男扮女装吧? 寇平忽然打开门往走廊上瞧了一眼:“唐非,你再偷听信不信师父揍你?” 和唐非一起的不明转身就跑:“不关我的事啊师父,小非哥非要来的!” 唐非一脸倔强的站在窗户旁边瞪着寇平,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熠熠生辉,精神显得有些亢奋。 曹先从里面把窗户打开,温和的笑容带着安抚的意味:“别担心,唐非,大人都安排好了,你回去陪着夫人罢。” 曹先不是在哄小孩儿,卓君兰的确有了应对的办法,至少通过和沈风的谈话他确定了几件事情,第一城中没有沈风的人,第二,和鸣鸿一样的人不会多,而且很可能不如鸣鸿稳定强大,否则他也不会什么事情都仰仗鸣鸿来办,只有无人可用的情况下他才会总使唤一个人。 为了以防万一,卓君兰想借用一下唐非的天赋,他举荐给皇帝的人就是唐非,这一点他谁都没说。 卓君兰把下属都打发走,单独留下唐非,斟酌着把这件事告诉了这孩子:“只有四五个时辰,能办得到吗?” 唐非听完用力点点头,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一直藏着的双手“刷”的拿了出来,左右手提着一串一模一样的筒子,只是表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花纹。 卓君兰呆了下:“你什么时候做的?” 唐非又从怀里掏了张纸给卓君兰,卓君兰展开看了眼,瞠目结舌道:“每一个可以连发五次,用完就废了?那也够了……” 唐非提笔在纸上认真的写了一行字,递给卓君兰,卓君兰脸色严肃的摇头:“不行,你凑什么热闹!” 唐非眨眨眼,蹲在地上小狗似的仰着头望着卓君兰,卓君兰脸皮抽动一下,有点手足无措,心说这不是犯规吗?哎呀,居然对本府撒娇,这孩子什么时候……刚想到这里,只见少年本该因为重伤缠绕着绷带的左手成拳,“咚”的砸在地板上,一整块完整的青石地面从拳头击中的位置裂开,碎成几块,而造成这一切的清秀少年居然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破坏会这么严重,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他一眼,清澈的大眼睛忽闪着,露出一个讨好乖巧的腼腆笑容。 卓君兰:“……”(.就爱网) 第36章 亥正时分,一辆普通的马车从京兆府离开驶向城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马车在城门前被一名黑衣男人拦下,他是下午城门开放后和其他普通百姓一起进来的三个体格壮硕强悍的黑衣人中的一个。 这三人一个是镖师,受过伤后就废了,在近一年前失踪,另外两个身份不明,瞧着不像中原人。 他们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的表明自己就是沈风说过要来打擂的人,三个对一百零八。 尽管从未见过失踪之前这三个人是什么模样,众人也都看出来这三个人的异常之处,神色冰冷,眼神充满戾气,看人的眼光如同大开杀戒之前的野兽,完全感受不到作为人的感情。 至少这三个人和鸣鸿是同一类人,卓君兰下令让众人不要轻举妄动,暗中疏散他们周围的寻常百姓,令精锐的官兵守在他们身边。 好在这三人并没有做任何事情,他们也不去关心潜伏在周围监视他们的兵士,而是在擂台附近的客栈住下,直到深夜,其中的镖师才离开客栈,站在城门口等着路过此地的车辆。 镖师毫无起伏的声音道:“下车。” 寇平从车子上跳下,戒备的看着他,周围的兵士也抓紧了兵器,只要寇平一声令下他们随时都会冲上去。 车门打开,时彦冰冷的面孔露了出来,在道路两旁的风灯的光线中时明时暗,星子一样的眼眸闪着锐利的寒光:“我们送她出城。” 镖师道:“人给我,天亮之前完好无损的送她回来。” “沈风说的地点是城外十里亭,子时,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子时。”时彦冷声道,“你想破坏规矩?” 镖师带着腥气的眼神从他坚毅的面孔上掠过,语气透着忍耐,似乎已经开始没耐性:“规矩随时在变,要么人给我,要么回去,或者你们想跟我打一架。”他句子末尾语气陡然躁动起来,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着残忍且兴奋的冷光。 “大人。”寇平低声提醒时彦,“冷静。” 时彦深吸一口气,一脸怒色的从车上跳下,转身欲拉住车内伸出的一只手,被那镖师粗鲁的撞到了一边,寇平连忙扶稳他。 镖师一把握住那只手,手背上的皮肤较为细腻,捏在手中纤细柔软,他用力一拉,一张面带惊恐的脸从阴影中来到了昏暗的光亮中,张着嘴无声的从车上跌落而下,被镖师双手钳住腰身放在地上。 甜香扑鼻,细腰盈盈一握,柔软无力,扬起的小脸巴掌大,清丽柔和,大概被弄疼了,或者吓到了,那双睁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表情害怕又紧张,可怜又委屈。 这么小只,看样子应该是个女孩子。 镖师的手往她平坦的胸部摸,时彦忍无可忍:“禽兽!她还是个孩子,你敢动她试试看!”时彦大步上前把女孩抢过来拉到身后护着,急促的**着说道,“不去了!”寇平惊慌的大声劝,“大人你冷静点,怎么跟皇上交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哑巴沈风才松口的啊!只是看一眼罢了,天亮之前就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哑巴?”镖师想到从一开始那女孩儿的确是没发一点声音,了然,伸手道,“把信给我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寇平当下从怀里把信递给他,闷声说道:“你记得这是我们跟沈风达成的协议,天亮之前完好无损的把他送回来,你们若是在这种小事上都毁约,让皇上如何信任你们没有伤害太后和公主,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 镖师冷哼一声,徒手扯断套在马身上的绳子,也不用马鞍,跳上去后说道:“天亮之前回来,擂台一定要搭好。人给我。” 女孩子惊惧的从时彦身后走出来,被镖师拎起抗麻袋一样横放在马背上,驾了一声,扬鞭而去。 寇平对他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随便行为咬牙切齿,在镖师出城之后眼中露出浓重的担忧神色,和时彦对视一眼,看到时彦也没好到哪里去,眉头死死地皱着,神色不安。 “应该我去的。”时彦的声音满是后悔和自责,“他还是个孩子。” 寇平无奈,你年纪也没多大啊,我徒弟好歹跟我学了几手,看着呆愣,脑子里灵光着呢。寇平当然也不放心,可如今也只能信任卓君兰和唐非了,前者不会让唐非陷入危险,而唐非就算为了卓文静也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有些话在大街上不方便讲,就怕另外两个黑衣人在哪里躲着偷听,寇平暗示道:“回去吧,大人,我们也不能闲着,擂台的事情要加紧了。” 时彦一个激灵,脑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不该被唐非的离开扰乱心神,虽然镖师的出现在状况之外,但各种可能他们都有商讨过,事情仍然在控制之中,他们还要回去实施下一步计划,如果想要唐非安全,接下来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他点点头,镇定道:“回吧。” 更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三更天,子时到了。 城外的小路上,两百名金吾郎卫在夜色的掩护下朝着一个方向行进,为首的男人赫然就是早已和时彦回了京兆府的寇平,他身边一个衣着邋遢的男人伸出左手拽住他的衣角,右手拎着一只小巧的蟋蟀笼子,一只不知名的昆虫高频率的震动着双翅发出奇怪的鸣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寇平和一众金吾卫停下脚步:“胡老板,怎么了?要改道吗?” 胡白摇了摇头,气喘吁吁:“方、方向没变。背、背我。” 寇平:“……”他回头对一个金吾卫说,“贤弟,哥哥昨晚和刺客大战一场,受伤未愈,你来背?” “……” 胡白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让金吾郎卫们轮番背着赶路的平头老百姓了,他趴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心中感叹,想着等和唐非汇合一定要跟他分享一下,金吾卫个个高大、强健,背着个大男人还能跑的跟阵风似的,又稳又舒服,最重要的是金吾卫都是家世清白出身良好的男儿郎,给他们背过一回怎么想都特别有面子啊。 嗯,一定也要让唐非享受享受。 幸好这些郎卫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否则才不管还用不用得着他,保管给他丢出去。 胡白是唐非拉来的帮手,他哪里奇怪的东西多,有一种叫万里逐香的虫子,雌虫可以分泌出一种气味甜香如香粉的东西,经久不散,雄虫可以嗅着味道追逐到天涯海角。 问题是雄虫那么小一只,钻进草丛里就不见了,需要把它关在笼子里,还要有一个人来解读雄虫振翅散发的方向讯息,所以胡白才会和寇平他们一道夜奔。 与此同时,京兆府的后衙之内。 荷花池周围夏虫绝迹,池水似乎散发着丝丝的寒气,寂静中,池水深处有一个阴影缓慢的接近水面,水波一圈圈的**开来,黑影从水中一跃而出,蒙昧漆黑的夜幕中,宝石一样的鳞片闪闪发光,甩动的个鱼尾在半空带出一串轨迹弯曲的水珠,“噗通”一声又落入水中,欢畅的在冰凉的池水中游动。 一条纤长有力的手臂突然从水中伸了出来,一巴掌拍上岸边齐整的砖石,用力一按,整个人哗啦啦的从水里钻了出来,*的爬上岸。 她举着双手放在眼前仔细的研究,好像从来没看过自己的手长成什么模样,很长时间都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身后的池子,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鱼欢腾的跳跃着,噗通作响的水声终于引起她的注意,她笑着在池边半跪下来,把手递过去,嗓音低低的,略显沙哑,却有种异样的温柔和沉静:“以后来看你。” 大鱼好似能听懂她的话,半露着头看她片刻,然后游了过来,有力的摆动鱼尾从水中跃出,竟然在她手掌借力再次跳了一次,冰凉的吻在她惊讶又好笑的目光中碰了她的脸一下,然后直直的落入水中,尾巴用力一摆,潜入了水下眨眼就不见了。 “果然变异了。”她一头黑线,“不会是条公的吧?” 唐非一下马就趴在地上吐了个痛快,镖师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对着个小兔子似的柔弱“小姑娘”没半点爱心和耐心,抓着唐非的后颈就把人给塞进一个石头箱子里,“嘭”的封死。 视线中彻底变成了黑暗,一丝光亮都没有,唐非别扭的蜷缩在小小的石箱中,有些惊恐的推着头顶的盖子,然而纹丝不动。 箱子一晃,好像被人抬了起来,接着就是飘在空中的失重感,然后猛地往下一沉,他顿时不受控制在跟着来回翻转的箱子打着滚,好不容易止住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唐非晕乎乎中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被装在一个密封的石头箱子里扔到湖水里了,他记得被丢下马的时候旁边的确是个湖泊。他有点发慌,更怕身上的甜香被箱子和水阻隔,胡白的虫子就再也闻不到了,捏了捏左手,感受到左臂蕴藏的力量,他稍稍安了心。 箱子很快就不晃了,随着水流微微的颠簸,过了一会儿,唐非身子又一沉,连人带石箱被从水中提溜出来,重重的放在地上,下一刻,头顶的盖子被掀开,瞬间涌进来的光亮让唐非不适应的闭上了眼睛。 浑身*的镖师粗鲁的抓着唐非的胳膊把他从里面提出来,扯着他往前走。唐非跌跌撞撞的小跑着跟上,努力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他匆忙回头看,身后有一个半人多高的半圆形水池,紧靠着石洞的墙壁,石头箱子就扔在水池旁边,也就是说这个水池和外面的湖泊连通的。 没等他多看,镖师扯着他转了个弯,唐非被东西绊了一下,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走过去,他匆忙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堆坍塌的石块,走过这堆石块他视线内一下子黯淡了,和镖师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两边的墙壁上插着火把,唐非盯着墙上的壁画看了片刻,左右观察,最终确定他们一定是在某个墓葬中。 他学习机关术的那本书有一部分讲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陵墓,虽然从没机会让他下陵墓中实践书上所讲的知识,但过了几个墓室之后唐非基本就确定这墓里的机关不是坏了,而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被触发,结果成了沈风等人藏匿的地方。每个墓室中都有守卫,唐非感觉那些守卫和抓着他的镖师不同,应该都是普通人,有几个人体格和相貌看着不像中原人,对镖师充满敌意和戒备,态度怪异,忌惮他又不敢得罪他似的。 唐非主要观察这座陵墓的构造,和机关术书中讲到的各种类型的陵墓比对,即将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墓室时,醍醐灌顶,脑袋上“叮”的一声响,眼睛刷的就亮了。 镖师拎着唐非,对守卫说:“开门!” 守卫连忙转动机关,沉重的石门缓缓升起,被夜明珠照亮的宽敞墓室中,两个衣着华丽的女性出现在唐非视线中,她们一个五十来岁,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另外一个十五六,是女孩子最青春美丽的年纪,即使是满室生辉的明珠也未曾让她的容貌黯淡分毫。 唐非微微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女看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想的却是卓文静,想着她站在这里也应该和这女孩一样耀眼,却比这个女孩子更加亲切可爱,会温柔的、坏兮兮的、深沉的,或者目光里满是认真和专注的叫“小非”、“唐小非”。 这时候他胸腔里涌起的全是对卓文静的思念和喜欢,想到她安安静静的躺在水底的模样,心脏酸酸涨涨的,好像被牛毛小针轻轻地扎,难受得他忍不住要哭出来。 他这幅表情让守卫和墓室中的太后公主误会他是害怕,镖师见到他一路小可怜似的表现,早就没了任何的戒心和提防,在他眼中这个“女孩子”就跟小鸡似的轻轻一捏就杀死了,毫无威胁。 “看到了吗?看完了就走。” 唐非忽然打了个喷嚏。 镖师皱眉瞧着他,唐非看上去战战兢兢的,特别害怕的样子,指了指墓室中的太后公主二人,然后做了个握笔写字的姿势,镖师看懂了,对守卫道:“找纸笔过来……”他话没说完,唐非猝然冲入了墓室之内,一拳击碎了墓门内侧一个镶嵌在石壁上的半透明雕花装饰物,重达千斤的石门轰的一声落下来,想要冲进来抓住唐非的一名守卫就这样被活生生的压死在门下。 唐非盯着石门边血淋淋的断手,脸色发白。 他杀人了。 寇平看着眼前的湖水忍不住骂娘,气味到这里就消失了,从地上的痕迹来看只能是湖水下另有玄机,难道他们还得跳下去?人家要是埋伏在下面他们一个个还不得玩儿完啊。 “一定有别的入口。”寇平挠挠头,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一片似乎就是马场后的那片山林,当初回去的时候他们有顺手查过这块地域的情况,上面显示五百年前灭国的罗国末代皇帝的陵寝可能就在这一块。关于罗国皇帝陵寝在哪里说什么都有,虚虚实实,不知真假,当时他们查到这一点因为和案情没关系也并没有太过关注,但沈风的所作所为暴露之后再回头考虑这一条信息意义就不同了。沈风手下上百人,还有当初段小花林茂英以及魏贲三个被带到哪里去一直是个迷,加入罗国皇帝的陵寝真的在这一代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问身后的众多金吾卫:“各位兄弟,哪个会看风水墓葬?”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中间一个金吾卫举起一只手低声道:“贤弟略懂一些,寇兄想看什么?” 寇平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问他能不能找到墓葬入口,胡白在一边嘀咕:“怎么跟盗墓似的。”被寇平扫一眼,讷讷的不说话了。 破晓时分,他们终于挖开了一个正确的墓洞,洞下是一个较大的空间,洞口才一塌陷里面便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声,激的洞口的众人鸡皮疙瘩纷纷立起来。 寇平贴着洞口仔细听了片刻,脸色古怪,低声道:“是人在惨叫。” 安全起见胡白呆在最外围,模模糊糊只听到寇平说谁在惨叫,马上紧张起来:“寇校尉,寇校尉,是我那个唐小兄弟吗?是不是唐非在喊救命?” “不是――”寇平脸色忽然变了,他手上拉着身边一起往下探的金吾卫,头朝后一仰,躲过几支射出的箭矢,喊道,“退!”洞口几十名郎卫闻声而动,各自往安全的地方速速退开,刚被清空的洞口好像被下面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眨眼间从一尺来宽的黑洞坍塌成了七八尺的大洞。 惨叫声更加明显,同时一股烤肉的味道顺着流动的空气飘了出来,偌大的墓洞中火光闪动,须臾片刻从通道深处跑出了四五个火人,一股脑的从洞里冲了上来,腹部不自然的膨胀,有人惊喝:“不好,散开!” 大家飞快的远离这些火人,两个金吾卫拉扯着吓呆的胡白在一个小土坡后卧倒,一连几声爆炸的声响,火焰燃烧的血肉朝着四面八方喷溅开来。 寇平抬起头来看到七八个黑影以野兽一般矫健迅捷的速度踩着跳动的火焰逃往森林深处,方向正是他们来的那条路,他当机立断,拿着筒子向前猛冲几步瞄准最后一人连转五次机关,他身边的地面连爆四次,最后一次左腿爆出一团血雾,冲劲未歇,在半空划了一道弧线后狠狠地摔在地上,被一拥而上的金吾卫乱刀砍死。 一名郎卫气沉丹田,喝道:“追!” 他们没见识过这些人的厉害,可寇平的描述和兄弟们的惨死让他们不敢轻敌,如果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一是为救太后和公主,另外一个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击杀所有“怪物”。 洞口只留了几十名金吾卫,墓洞中似乎平静了下来,胡白晕头转向的站起来,摸索着拿到蟋蟀小笼子,上面破了个大洞,里面空空如也,他哀嚎:“我的万里逐香啊!” 没人理他。 天色渐亮,有人问寇平:“现在怎么办?” 寇平灰头土脸的,呸呸的吐了几口灰土草屑,盯着冷光幽幽的墓道说:“别是那小子把陵墓机关给启动了吧?”这要是进去了还不得九死一生。 他想了下:“里头就算有人估计也顾不得岗哨,来几个水性好的下湖中一探,其他人守着洞口,但凡分不清是不是寻常人的千万不要手软,否则死的就是我们自己人。” 众人称是,分头行动。 胡白不知道自己算哪一拨的,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在洞口附近的草丛里喂蚊子,免得给人家拖后腿。 天马上要亮了,东方的天空红霞漫天。 金吾卫有唐非提供的武器,杀伤力巨大,只要拉近距离不管对方能以一敌十还是敌百,机关连转五次,只要有一枚打在身上对方就必死无疑。 然而他们逃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那是八百里加急的骏马也赶不上的可怕速度,他们两拨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再往前就到京城外围,还不到开城门的时候,但愿紧闭的城门能阻拦他们一阵。 京城的方向,一匹快马正疾驰而来。 金吾卫追上了官道,七名黑衣人的影子越来越小,一个长长的队伍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缓慢地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行。 是……商队?! 不止是商队,还有和商队一起进京的普通百姓。 遥遥领先的黑衣人有几个稍微停顿了片刻,挑衅似的回头与金吾卫儿郎们遥遥相望,然后,拔出了弯刀。 混蛋! 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大开杀戒! 一无所知的商队和百姓看到了提刀冲来的黑衣人,他们紧张又茫然,京城就在前面,总不能在这地方遇到拦路抢劫的吧? 他们的视线越过黑衣人,看到了更远处拼命挥手喊着什么的轻甲郎卫,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恐慌起来。 一辆平板驴车上,靠在母亲怀中的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跃上高空的黑衣罗刹,母亲的手臂骤然收紧,心跳骤停,死亡即将来临的前一刻恐惧无限的放大,身体被定住,动弹不得看着当头劈下的刀锋。 有人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他们几乎可以预见到这对母子被劈成两半的惨状。 而已将速度发挥到极限却仍然赶不及的郎卫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然而遇到当中鲜血四溅的惨烈画面并未出现。 那一刻,这对母子的头顶有强烈的罡风刮过,一道黑色的残影夹裹着雷霆万钧的力量重击在半空的*上,沉闷的撞击声以及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耳朵里,黑衣人向后弓着身体流行一样倒飞出去,和另外一名欲下杀手的黑衣人相撞,“嘭”的一声,双双砸的脑浆迸裂。 一道白色的身影笔直在立在车辕之上,衣衫猎猎,红绳高束的马尾在旷野的风中翩翩飞舞,这本该是一副极有意境的画面,却因白衣人手中紧握的乌黑□□染上了凛冽肃杀的气息。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敢动弹一下,只有妇人怀中稚子,眼眶里缓慢的蓄了泪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声像是信号,打破了僵持,五个还活着的黑衣人同时攻向白衣人,亲眼看到了才知那是怎样不可思议的速度――并非黑衣人,而是白衣人的枪。 没人能说得清楚他是怎么动手的,他收回□□的一刻五个少说百来斤的黑衣大汉竟如沙包一般弓着身体远远地飞出去,甫一落地赶来的金吾卫已不客气的齐发机关,把这几人全都炸死,空气中硫磺味夹杂着血腥味缓缓的飘散开来,商队里离的近的眼神好的直接扭过头吐了。 白衣人打了个呼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哒哒的跑到了他身边,郎卫们看着白衣人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对方是男是女。 说是男子吧,身段都称得上窈窕了,说是女子吧,这个头都赶得上他们了,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明显是男人的款式。 “这位……”左中侯作为当中身份最高的理所当然的被众人退了出来,他硬着头皮上前拜会,白衣人正在马背的褡裢上找什么东西,听到声音回眸一笑,张口道,“稍等。”声音较低,有些微微的沙哑,不过很温柔。 左中侯脸立刻就红了,但脑子里却更加糊涂了,虽是惊鸿一瞥,然而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形容第一时间在脑子里闪过,眉毛不是女孩子弯弯细细的柳叶眉,而是直眉,英气飒爽,说话才两个字声音男女辨识度不高,所以这到底是男是女啊? “啊,找到了!”白衣人转过身来,拿着牌子在左中侯眼前一晃,“京兆府办案,这位大人,你知道寇平寇校尉在什么地方吗?” 左中侯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掠过对方平平的咽喉,最后落在起伏明显的胸部,莫名松了口气,是女的。 对着一个男人脸红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断袖了。 还好,还好。 同伴在后面狠狠地捅了他一下,左中侯一个激灵抬起头,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方才还笑的和善清爽的美人正目露凶光的盯着他,阴森森的问:“说吧,哪只眼睛?” 不等她动手,左中侯身后一种金吾卫一拥而上乱七八糟的揍了这倒霉催的一顿,一脸正直的给美人赔罪:“姑娘莫怪,他脑子有病。在下知道寇校尉在何处,这就给姑娘带路。” 那姑娘闻言果然不生气了,特别理解的点点头,一脸“可怜见”的表情瞅了下左中侯,左中侯满脸苦逼,美人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说:“有劳这位大人了。” 说要带路的金吾卫立刻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姑娘客气了,您拿的这块牌子比在下官职高的多,我叫刘方俊,姑娘叫我小刘便可,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众人立即对这狡猾的奸诈小人怒目而视:色胚! 刘方俊只当没看见。 白衣姑娘好似没看到他们之间的暗涌,大大方方道:“我姓卓,名字按规矩是不能说的,还有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刘方俊:“……” 其他人:“……”哈哈哈哈哈。(.就爱网) 第37章 大部分金吾卫留下处理尸体以及商队问题,因为城中还有沈风的人没完全解决,未免商队百姓泄密,尘埃落定之前金吾卫都得看着他们不让他们那么快进城,凭他们的身份做到这地步并不算难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刘方俊等十个脚程快余力足的郎卫则为卓文静引路,带她去见寇平。 在他们看来寇平那边应该没大问题,只等找到湖中的入口就可以安全的把唐非还有太后、公主带出来,这事儿就算圆满解决了。 唐非也特别希望事情简单一点。 他们被困在墓室中有多久,落下的石门被撞击的就有多久。 一下又一下,声音沉闷,节奏缓慢,每一下间隔的时间都一样,从未间断过,催命似的敲打在心上,让人恐慌难安。 石门松动,用不了多久就会塌的,就怕整个墓室会随着石门倒下一起坍塌,把他们全部活埋在这地方。 望舒公主的忍耐力好像终于到了极限,忍不住伏在太后怀里崩溃的哭起来。 唐非从开始的焦虑恐慌,到此刻的冷静镇定,从未放弃过研究这间墓室的结构,他甚至想办法打开棺椁看了有没有出口,因为卓文静很久之前似乎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故事里就有一个石棺底部可以打开连接另外一个地方的例子,结果并没有。 他有点沮丧,不知道寇师父有没有找到这里来,就算找到了也到不了这里,如果门外的那个人走开就好了,他就能带着太后和公主出去了,那些机关他又不怕的。 “小丫头,别找啦。”太后抱着孙女叹气,“来哀家这边,让哀家仔细瞧瞧你。” 唐非愣了一下,才知道“小丫头”是叫自己的,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裙子,脸色微微的红了,他是男孩子啊。可惜太后和公主都看不懂他的手语,他只好以“小丫头”的身份闷闷的走到太后身边去。 受卓文静影响,唐非对权贵并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只是用对待普通老太太的态度对待太后,太后瞧他长的虽然不算特别漂亮柔美,举手投足之间也有点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却十分喜欢他身上纯然安宁的气质,望进他仍然带着孩子气的直率认真的眼睛,心中觉得惋惜,也不知道哪个不靠谱的派了这么个小孩子来救她们祖孙,结果害的这孩子也要命丧于此。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唐非啊的张开嘴,指了指喉咙,摇头,表示自己是个小哑巴,说不了话。 太后神色愈发的怜惜,问他:“多大了?” 唐非比了个十四。 太后叹口气:“比望舒还小两岁呢。”她抚摸着孙女的头发,“望舒啊,你看妹妹都不哭呢,别伤心啦,这不是还有皇祖母陪着你呢。” 望舒公主呜咽道:“我不想死,也不要皇祖母死,父皇怎么办?母后怎么办?” 太后也红了眼圈。 唐非看她们抱在一块哭,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在墓室里绕圈圈,敲敲这里,敲敲那里,脸颊垂下一缕头发,他随手拨开,忽然觉得脑袋上有东西在爬,惊的一个哆嗦,连忙低着头飞快的扒拉两下,一个蟋蟀大小的昆虫掉下去后振翅飞起,绕着唐非转圈圈,唐非瞪大眼睛:胡老板的万里逐香!它是从哪里飞进来的? 不可能是正门,想想它是什么时候落在自己头上的。 头上。 唐非抬起头盯着墓室顶部,疑惑的歪着头观察了片刻。 他左右看了看,拿了一根青铜烛台爬上棺椁,用力的捅着屋顶,屋顶被烛台一戳画着壁画的一层表皮哗啦啦的掉下来,露出一块裂开的砖石,他眼睛越来越亮,低头示意太后和公主走远一点,然后举着烛台对准裂缝左手用力,本就开裂腐蚀的穹顶哗啦一下塌了,泥土和砖石纷纷掉了下来。 有人在上面喊:“哎呦,这里有个洞。” 唐非高兴极了,胡老板的声音! 谁能想到关押着太后和公主的墓室竟然就在胡白屁股底下,众人连忙找来工具拓宽洞口,垂下绳子先后把公主和太后接了上来,轮到唐非时被撞了几个时辰的石门终于支撑不住倒了,墓室就像唐非猜测的那样瞬间塌陷,上面的人只能带着太后和公主退到安全的地方。 墓室中,唐非面前全是障碍物,身后的墙壁是刚刚裂开的一条缝隙,有空气流通,不知通往何处,而墓室门口满脸是血的镖师拎着一把巨大斧头,缓缓的朝唐非看过来,眼冒凶光,拖着斧头大步朝他走来。 唐非后退一步,匆忙从缝隙中挤了进去,那头是一条天然的甬道,不知道通往何处,唐非回头看到镖师已用巨斧砸开裂缝跟着钻了进去,更是吓的没命的跑。 “唐非呢?!”胡白连滚带爬的跑到边沿朝下看,墓室内一片狼藉,被巨斧砸开的裂缝黑漆漆的立在角落里,让人想到怪物吞噬一切的大口,胡白正要跳下去,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衣领,冰冷的女声说道,“呆着别动。”胡白转头要看,一片白色的衣角从他眼前飞快的掠过,他急忙低头,也只瞧见钻进裂缝中的白色身影而已。 胡白一脸茫然:那是谁啊? 甬道越走越狭窄,镖师手中给唐非带来极大惊悚的斧头反而成了累赘,唐非就在眼前,等斧子抡起来他又要跑,镖师索性把斧头拖在身后,赤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强烈的嗜血*,兴奋的喘着粗气,一手抓向唐非的头发。 卓文静就在此刻追上镖师,沿着斧柄窜上他后背,使了个千斤坠猛往下压,镖师庞大的身躯肉饼般五体投地的摔下,不等卓文静从他身上踩过去,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单手按着地面嘶吼着挣扎起身,随即抡起大斧砸向卓文静。 甬道的狭窄兑卓文静而言同样也是不利因素,她一柄长g枪施展不开,当机立断的踩着镖师肩膀向前冲刺数尺,听闻背后大斧砸在地面,脚下震动,头顶碎屑雨下,担心让镖师再来一下把甬道给震塌了,估摸着他已经爬起来,便回身掷出长g枪,穿透镖师的咽喉。 她那些长g枪另外一端运力上挑,生生把眼珠突出试图再次抡斧的镖师挑的身首异处,彻彻底底的死透了。 地面还在晃动,不断的有碎石从头顶落下,卓文静顺着甬-道望去,远处只有一个身材纤细娇小的“女孩子”全身紧绷的面对着她……和现在的她比的确很小只啊。 想到卓君兰说过的话,她快步走过去,背后一块大石倏然砸落在地上,卓文静看到远处的“女孩子”一副紧张的想要冲过来的姿态,连忙喊道:“呆着别动!”甬道里安静下来,她回头瞧了一眼,来路已被堵死,看来原路返回是不能了,甬、道内通风,就是说还有别的出口,顺着路走下去就行了。 卓文静嘴角带着笑朝唐非走去,这回可真是老牛吃嫩草,唐非会怎么选?不管怎么说,穿着裙子打扮成一个小姑娘的唐小非真是可爱到爆。她想要摸一摸他的脸,手却摸了个空,唐非紧贴着身后的墙壁,瞪大眼睛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她,就像在质问“你摸我脸干啥”。 卓文静才想起来自己没表明身份,唐非根本想不到会是她,况且他的眼睛不像她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看不清楚她的脸。 卓文静心念一动,起了坏心思:“你叫唐非是吧?我是皇上派来帮你的,原路被堵上出不去,我们找找别的出路,你跟我来。” 她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唐非连忙跟上,却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脸上都是好奇。 这傻小子根本没怀疑她的话,大概看到她杀了镖师就以为是自己人,卓文静又忍不住手贱的去捏他的脸,谁知道唐非还不是一般的防备,嗖的一下就跳开了,站着不动满脸戒备的瞪着她。 “哎呀真可爱。”卓文静并不上前,声音柔和,语带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唐非整个炸毛了,“你看这里就我们两个,孤男寡女的,我对你做点什么也没人知道,小可爱,你就乖乖的从了姐姐吧~”她喉咙里一阵低笑,听着就不像正经的好人。 唐非满脸愤怒,背后贴着墙慢慢的远离她,忽然撒腿就跑。 卓文静哈哈笑着两步追上去单手搂住他的腰腹,不管唐非怎么挣扎,正要说“是我啊唐小非逗你玩的哈哈哈”,冷不防手臂一疼,同时唐非坚硬无比的后脑勺已经狠狠地毫不留情的撞上了她的鼻子。 卓文静捂着鼻子泪流满面,苦逼的对逃出桎梏的少年喊:“小非是我啊!我从水底出来啦!” 唐非刹住脚步,惊疑不定的回头看着她。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卓文静闷声说道:“你练的是铁头功啊,真的是我,你不是说长大要娶我吗?现在我比你大了,那天晚上你答应的还算不算数?” 唐非一脸懵逼。 卓文静拿着长g枪走上前去,有点无奈:“我看到光了,到外面你就信了。” 唐非满腹狐疑的跟在卓文静身后,一抬头就是她高挑颀长的背影,这么高……他眼神发直。 路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高空中呼啸而过的大风扬起她一头如墨的秀发,白衣似雪,长g枪在手,她身姿笔直的站在洞口,望着天边光芒四射的朝阳,久久的沉默了。 md居然是悬崖。 唐非怕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于是离边缘远远的,又急着看卓文静的模样,就用力拽了拽她的衣服以引起她的注意力。 其实他已经认出来这件袖子上绣着兰草的衣服是卓君兰的,他有件衣服上也绣了一棵,出自文弗之手,很容易辨认。 卓文静放弃了,只得转过身,低下头,冲面前的男孩子轻轻一笑。 唐非:“……” 看到她脸的那一刻他就信了对方真的是卓文静,不是因为这张脸和卓文静多像,而是因为他曾在梦里见过她,只是比不上此刻的清晰以及真实。 他有点茫然,眼神中流露出微微的惊惶和无措,满是不安和拘束的望着她,像是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似的又可怜又委屈。 卓文静二话不说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通,直把眼前的男孩子吻的脸红缺氧眼睛湿润,一分开就不住的大口喘气,卓文静一点都不体贴把男孩子的脑袋往怀里一按,发神经似的在山风猎猎的背景音中说:“现在可以放心了,小非子,本座对你仍然兴趣浓厚,暂无另觅面首的打算,一切待你年老色衰了再说。” 唐非什么陌生啊担忧啊害怕距离感之类的惆怅情绪这会儿全没了,他抓狂的从卓文静柔软的胸怀中把自己拯救出来,不知道该先翻个大白眼还是先害羞一会儿,总之内心又是崩溃又是羞耻,满面通红的扭开脸,抖抖索索的扶着墙看着远方,其实胸腔里红心乱撞,满脑子乱七八糟,总是不受控制的回想她亲自己画面以及…… 他不好意思想下去,平复了大半天没听到卓文静那边有任何动静,眼珠子悄悄转了转,卓文静正撑着下巴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真可爱。”卓文静说着,手放在唐小非胸前,“我爹都没想到给你塞个馒头什么的吗?” 唐非恼羞成怒的拍开她的手,气呼呼的控诉:你流氓! 卓文静:“你也可以对我流氓啊,孤男寡女的,不会有人知道。” 唐非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说出这么没节操话的人就是他心目中正直又正派的静静! 他不知道的是卓文静*憋屈了十三年,一朝解放,引以自豪的胸和身高以及大长腿全部回归,就有点放飞自我,尤其是换了一个视角看唐非发现这孩子这么小只,是如此的纤细可爱软萌好欺负,最重要的是唐小非没因她一夜年长许多就表现出退缩放弃之意,还是那样依赖和喜欢她,卓文静内心不能更愉悦满足。 她一点都不怕人家说她老牛吃嫩草,老娘高兴,不服来战! 悬崖上的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高空的风自由而肆意,唐非望过来的目光和往常并无区别,却又新增了好奇和好玩,脸上神情天真烂漫,毫无忧思,卓文静看了心中自是畅快无比。 她死而复生,多少经历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眼中天大地大,将来可能会有麻烦和阻碍又算什么? “走了,小非,我们回头看一看寇师父有没有找来,能不能把石头挪开,不行就跳崖……殉情。” 唐非:“!” 卓文静:“逗你玩的。” 唐非面无表情。 卓文静:“跳崖是真的。” 唐非郁闷的看着她,一脸“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信”“老骗我很好玩吗”“你太坏了”“讨厌”等等内容丰富的表情。 寇平他们刚刚找到这里来,在另外一边喊着“唐非”以及“卓姑娘”,他从刘方俊那里听说了使□□拿京兆府尹令的“卓姑娘”,根本没往卓文静身上想,只当是卓君兰找来的帮手,顶多跟卓家有点什么关系。 卓文静在这边应了,问寇平能不能移开石头,寇平早看过了,掉下来的石头把甬道堵死,根本无法撼动,他说的委婉,卓文静听懂了。 “另外一边也有出口,我们想办法从那边下去,寇校尉你先回京交差,我们尽量在午时之前赶回去。”她讲的轻松,寇平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出口在一处高高的悬崖上,再者他听刘方俊讲过卓文静的身手,对于唐非跟她一起还是比较放心的,便答应了。 等那边没动静了,唐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卓文静:现在怎么办,要跳下去吗? 他脸上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眼中满满的都是对她的信赖和放心。 就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也没有像唐非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连跳崖都能“说”的这样轻松,不当回事的,真当她是无所不能的吗?不过她的确胸有成足就是了。 “当然不是直接跳,那么高就算有传说中的轻功也会摔成肉饼的。”卓文静意味深长的说,“接下来会很刺激的哦亲。” 洞口向下的悬崖虽然不是直上直下,也差不多了,崖壁凹凸不平,有裂缝,有凸出的岩石,还有扎根岩石中虬劲的岩松。 一把黑色的长g枪直直的坠下,没入崖底的林木之间。 如果森林里这时候有人能爬到高处往这里看一眼,就会看到十分不可思议的一幕:远看平直的悬崖峭壁上,一个白色的影子紧贴着崖壁呈不规则的“之”字形跳跃着下降,每一次跳动仿佛都有一个看不见的平台供其落脚,风中鼓动的衣衫好似仙人的羽翼,行动间灵活自如,颇为潇洒从容,完全不会令人感到惊险紧张。 当然,若是知道这不是什么擅长攀援的动物而是人,并且这个人怀中还抱着一个人的话,胆子小一点的怕是捂着脸看都不敢看的。 越往下可以落脚的地方就越少,间隔的距离也越大,卓文静隐约看到树木掩映中有一个翡翠似的水潭,在唐非耳边道了声“闭气”,然后从距离地面一张多高的地方往潭水中纵身一跃,“噗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唐非听话屏住了呼吸,然而入水的一刻还是受了惊吓,呛了口水,胸腔里空气不够用,又在水中和卓文静分开,把自己会游泳都给忘了,有些惊慌的挣扎起来。 卓文静从身后托住他游鱼一般快速的浮出水面,唐非呼吸到新鲜空气,大口**,人也冷静下来,对上卓文静关切的眼神不由得为自己刚刚的表现感到难为情。 他摇摇头表示没事,二人一前一后游上岸。 唐非上了岸就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呆呆的盯着头顶的天空,整个人呈虚脱状。 真的太刺激了。 这辈子都不想来第二次。 卓文静严肃的脸出现在他视线中:“你知道什么是心肺复苏吗?” 唐非:“?” 卓文静认真的亲身示范教学,姿势是最标准的,全程神态语气正直的不像话。 完了唐非捂着脸蜷缩成虾米,一副特别悲愤的样子,不过心里有一丢丢觉得这心什么苏的好像还挺好玩的。 “喂,走了,小色鬼。”卓文静一本正经的戳戳他的肩膀。 唐非这次真的怒了,回头瞪他:你才色!你全家都色! 结果瞅见卓文静*曲线毕露的火辣身材,唰的赶紧把眼睛挪开,怪不好意思的在心里嘀咕,他还是觉得卓文静原来胸小小的好看一些。 嗯,这就是纯洁的男孩子和男人不同之处了。 两个人在附近找到卓文静事先扔下来的长g枪,空气里除了一股枯枝烂叶的腐烂气息还有一股尸体的腐臭味,卓文静疑心崖底这片就是沈风那些人的弃尸地点,留心找了一阵,果然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看到许多横七竖八交叠的尸体。 这些尸体的腐烂程度大部分都是一年之内的,缺胳膊少腿,身体器官不全,还有完整的尸体尸身发黑,腐烂的模样与前世卓文静见到的被病毒感染的人很像。 在这堆尸体中,卓文静找到了两条腿,这两条腿极其粗壮,光裸的部分依稀看得出腿毛旺盛,皮肤粗糙黝黑,有许多微小的伤疤,可这两条腿上套着的靴子却是用料上乘的锦缎,价格昂贵,和这双腿极其不搭。附近还有一块血迹斑斑脏污的看不出原样的棉被,这么看来,这双腿就是沈风从林茂英身上割下来的,竟被鸣鸿给扔到了这里来。林茂英的尸体卓文静当然见过,细皮嫩肉,一双腿怎么也不可能长成这副模样,也就是说沈风真的拿别人的腿给林茂英换上了。 真是……不可思议。 唐非没卓文静的忍耐力,看了片刻就捏着鼻子跑到远处喘气,再多呆一刻钟他肯定要被活生生的熏晕,这么大的味谁能受得了啊。 他颇为敬畏的看着卓文静表情凝重专注的观察这些尸体的侧脸,越看越觉得现在的卓文静和他印象中的模样差很多,现在的她身材已完全舒展开来,五官发生了一些变化,气质更胜从前,双目中光华蕴藉,握着乌黑的长g枪凝眉静立于斑驳的光影中时,依稀有着不分性别的美。即使她面前是凄惨可怖的腐尸,即使她雪衣染尘,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唐非也不觉得她有半点的狼狈和弱势,无论是时彦,孟穆清,甚至是卓君兰,他们都有着令人仰慕的出众风姿,她虽为女子,却不比任何人差。 唐小非眼中的卓文静身上仿佛散发着万丈光芒,闪瞎狗眼。 他胸腔里充斥着一股来的莫名其妙的自豪和激动,像个再度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似的,面色潮红,眼睛湿润,小鹿乱撞,恨不得咬着小手绢冲上去……躺平。 卓文静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炙热的目光,毛毛的往这边瞅了一眼。 四目相对。 眉清目秀的胸前一马平川的“小姑娘”放光的眼睛渐渐变得迷惑起来:我躺平干啥? 卓文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被他的样子逗乐了,过去牵着他的手:“走吧,我们得赶回城。”唐非仰脸看着她,对比两人的身高,想快点长大。 他习惯之后,内心并没有把卓文静当大人看待,也没觉得卓文静个子比他高,看上去比他年长了就有压力,他自小和卓文静的相处模式就是一个强势一个顺从,很喜欢被她管着,无论是卓文静公主抱他,还是被动的承受她的调戏,或者被她牵小孩子一样牵着走,他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更不会觉得作为男子汉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反正再过几年他会长大的,变得比静静更强……壮,那时候他再好好疼她就好了。 唐非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时候离开崖底也不清楚,回神的时候卓文静已经骑上寇平留给他们的马,正弯下腰把手递到他面前。 唐非有些为难的看着自己的裙子,卓文静没等他纠结完,笑着抱他上马,让他侧着坐在自己身前:“这样不就行了,啊,对了,你裙子里穿裤子了吧?我都没注意。”唐非警惕的按着裙子,防狼一样戒备的瞪着卓文静,卓文静呼啦啦拿着长g枪转了一圈,斜挑着眉眼,眸光流转,笑容爽直,“看你急的,我是那种人吗?”唐非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以前不是,现在是! 卓文静也不生气,用力的在他头上揉了揉,神态亲昵又喜爱,抓着缰绳掉头穿过树林上了官道,和唐非一路疾驰着奔向京城。(.就爱网) 第35章 罗宋堂大夫的证词说明沈风近半年从未在医馆坐诊看病,只来看过几次。[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而药童证明沈风出现在医馆的几次亲自接待过四个上门求医的特殊病患。大夫没注意这些是因为在给其他病患看诊,药童本来除了负责取药就是接待病患,被鲜少露面的东家连抢了四次本来应该做的事情,再加上几个病患各有特点,又是被请到后院的房间里密谈,药童的印象比较深刻一些。 “你还记得四名病患都是谁吗?” 药童摇头:“小人不记得了,只知道其中一个是个病弱的姑娘,有一个坐轮椅的瘫子,还有一个说话大舌头脾气很坏的公子,最后是一个瞎子。”他说瞎子的时候还特意往旁边看了一眼。 卓君兰问:“堂上之人可有你见过的病患?” 药童小心的看了看,不确定的摇摇头,胆怯的说道:“不知道,小人不、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 沈风面无表情的听着,神色不见半点异样。 卓君兰点点头,问那盲人:“李秀才,你知道沈风是何人吗?” 李秀才:“回大人,学生并不知道当日谈话的是不是这位沈大夫,但学生记得他的声音。” “沈风,你可还记得李秀才?” 沈风知道卓君兰是要他开口说话,看也不看李秀才,居然也不进行遮掩,态度轻慢的挑着嘴角道:“不记得。” 李秀才一听他的声音激动起来:“就是他,大人!有人告诉学生罗宋堂的大夫能治好我的眼睛,那天学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到了罗宋堂,就立刻被人引到了后面的一个房间里,他自称认识一位不出世的神医,只是神医脾气古怪,需要他来引荐,让学生于夜半子时在城郊十里亭等候!” “你去了吗?” 李秀才摇头,语气严肃:“学生回家之后考虑这位沈大夫说的话,总觉得不妥,君子行事当光明磊落,治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或许神医性情古怪是真,可沈大夫为何如此藏头露尾不肯表明身份?难道不是有问题吗?再者这位沈大夫言谈之间说过的一句话也让学生耿耿于怀,十分警觉,怕……怕……因此当夜没有赴约,也不许家人再到罗宋堂求医。” 众人都好奇沈风说了什么话让李秀才警觉,还有到底怕什么为什么不干脆说出来?说好的君子应当光明磊落呢? 纵然目不能视,李秀才也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充满探究欲的视线,连忙道:“学生的眼睛是后天被外物所伤,所有大夫都说绝与医治的可能,学生以此质问沈大夫,沈大夫却说了一句,这天底下的眼睛多的是,换一双好的给你又何妨?”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学生认为一名医者轻易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是玩笑也十分不妥,何况沈大夫当时语气听来有几分认真。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沈大夫的某些观念学生实在难以苟同,哪怕真的有那样得神医为我换眼,如果代价是另外一个无辜之人失去双眼,学生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没想到这秀才看着文文弱弱,还瞎了一双眼睛,面对重见光明的诱惑还能如此理智,保持本心,一点都不动摇,为人还挺正派有骨气的。 卓君兰颇为赞赏的看着李秀才,目光扫过同样望着李秀才的孟穆清,心道对沈风的看法,他们二人倒是想到了一处去。 沈风嘴角牵着冷笑,不说话,也不慌乱,无论别人怎么看他都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也毫无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卓君兰皱眉,沈风的态度让他心里的隐忧又加重了一些,他定然还留了后手,是什么让他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被拆穿? 李秀才的证词还不够,卓君兰接着分别询问魏贲的书童与林茂英的贴身侍从,两人都说自己的主人在去过罗宋堂之后于午夜子时到城外十里亭赴约,都有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来接应,把他们的主人带走。 魏贲三日之后再次出现,林茂英一个月后才现身,重新出现在人前,天生舌头比常人短一截的魏贲说话和正常人无异,用书童的话说他们少爷的舌头长好了,而双腿瘫痪二十多年的林茂英竟然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 若说异样,那就是林茂英身上时常会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并且脾气变得越发阴鸷古怪,稍有不顺心的事情眼神便疯狂的就要杀人一般。至于魏贲,他舌头才治好就认识了段小花,书童说他们是在罗宋堂认识的,当时魏贲本来是要找沈风,因为他总能在口腔里尝到一股东西烂掉的味道,想问问沈风是怎么回事,最后并没有找到沈风,一个多月之后就被段小花给杀了。 听到书童和侍从的供词,脑子灵活一些的就联想到沈风对李秀才说的“换眼睛”这句话,自然而然的想到魏贲的舌头还有林茂英的腿莫非都是接了别人的? “张宝!”卓君兰没有就这些问题继续下去,他忽然喊了声张宝的名字,张宝立刻紧张的应了声,“小人在!” 卓君兰语气严厉:“段小花曾失踪过一段时间,为何你从未报案?!” 张宝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眼珠子拼命的转动,却被卓君兰这一声威严而又直逼关键的质问吓的脑子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卓君兰再拍醒目:“还不把你知道的全都如实招来!” 张宝惊的一个哆嗦,完全没了主意,下意识的摇头:“我……我不知道……” “还想抵赖?”卓君兰冷声喝道,“左右,大刑伺候!” 左右:“……”我们什么时候用过“大刑”? 衙役们内心对“大刑”的概念是懵的,然而还是机灵的配合做出要上刑的样子,脸一板,怒目圆睁,成日训练不断的效果这就出来了,光那一个个身上的罡气就吓的张宝白了脸连声道:“我说我说!大人我全都说!” 卓君兰抬手制止左右两旁的衙役,衙役们也松了口气,如果让人家知道京兆府的大刑就是打板子传出去会被同行嘲笑的吧?哎,真该向刑部当差的兄弟们请教一番,哪怕摆上一两个刑具用来震慑人犯也行啊。 张宝趴在地上说道:“那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小花和大黑接连几天没出现过,我、小人也没放在心上,足足过了一个月还是没他们的消息,小人就以为他们出事了。我们虽然是兄妹,但却不是一个父亲,她仗着自己身子不好,爹娘宠她,动不动就辱骂欺负小人,有时候连娘她都骂!我实在是忍不了她了……” “但你却不得不忍,还要对她百般讨好,因为段庆余把家中的一切全都留给了他亲生女儿,你什么都没分到。”时彦截断他的话,冷声道,“因此你知道她失踪却选择隐瞒不报,知道她和魏贲有私情也装作不知道,察觉她要害人也不阻拦,在她行事败露之后假装大义灭亲的主动作证,等不及她被处决就开始着媒人为你说亲……段小花终于要死了,你心中想必比谁都高兴吧?” 张宝脸上的表情煞是精彩,那种心思被说中赤-裸-裸呈现于人前的心虚和恐慌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众人不由得对他露出了鄙视的神色,这也不是个好东西! 卓君兰无奈的看了眼时彦,这孩子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客气,难怪皇上要把这孩子安排在自己身边,否则就这种性子到哪儿都有人看不顺眼,家世再好也会招人记恨和报复啊。(.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他心里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时彦这个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想听张宝说的话还没听到。 “张宝,段小花又是何时出现的,出现之后有什么变化,与什么人有过频繁来往或者经常提起什么人,你继续说。” 张宝还没到不知羞耻的地步,被时彦当堂揭露了这些,满面通红,抬不起头来,老老实实的说:“她是三个月之后突然回来的,和大黑一起,那时候她的病好像被什么人治好了,我知道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罗宋堂取药……” “什么药?” “小人也不清楚,在小瓶子里装着的……” 卓君兰眼神示意寇平,寇平拿着段小花带在身上的药瓶子给张宝看:“是这种瓶子吗?” 张宝看了一眼,点头:“是。” 寇平把瓶塞拔了,倒出几粒送到张宝面前:“是这个吗?” 张宝看了眼,又闻了下,摇头:“不一样,小花那个闻着好像有股血腥味,这个是药味。” 寇平瞥了沈风一眼,沈风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挑起嘴角,竟然还冲他十分友善的笑了一下,寇平面无表情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娘的真想一拳打在这王八蛋脸上! “段小花回来之后除了身体更好之外,还有其他变化吗?” “有!”张宝有些激动,“她得了疯病,就像那天在马场一样,突然就发起疯来!有时候她看人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一样。”不知想到什么,张宝打了个哆嗦,“还有一次小人半夜惊醒,就看到她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外从窗户缝里盯着我……” 众人:“……”这个是有点吓人。 各方证人的证词到此为止,卓君兰让他们各自退下,堂下跪着的便只有沈风一人。 卓君兰目光逼视沈风:“沈风,你可知段小花的心疾是如何治好的?” 沈风抬眼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吐出四个字:“愿闻其详。” “有人为她换了一颗心。” “哦?” “昨晚丑时,段小花被人杀死在牢中,凶手往大牢内投放了一种药草,这种药草燃烧起来形成的烟气可使人昏迷,它和段小花事先服用过的某种药物作用就成了致命的剧毒,段小花唯一服用过的,便是这只瓶子里的药,而这瓶药,是你当日在马场为段小花看病时悄悄给她的,那时候你动了灭口的心思。” “一切都只是大人的猜测,草民与段姑娘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害她呢?” “理由和你教唆段小花杀魏贲,在马场杀林茂英一样。你替魏贲接上了舌头,替林茂英接了腿,替段小花换了心,这种听来绝不可能的事情你却让它们变成了事实,所以你才想是不是可以把这一切有选择的公布于世,但你只是一个毫无名气多年前还医死过人的大夫,所以你需要一个有名气和影响力的人,这个人便是孟穆清,邓九如唯一的亲传弟子。你让鸣鸿为你牵线搭桥――鸣鸿是谁的人应该不用本府再提醒你了――可你没想到孟公子会毫不留情的拒绝你,而这时候你也察觉到段小花和林茂英身上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治好他们,同时这种手段也严重的影响到他们的神智,让偏执的更偏执,疯狂的更疯狂,并且这种缺陷是不可挽回的,所以你决定除掉他们。” 沈风语气赞赏的说道:“真是精彩,原来卓大人一直以来都是靠嘴皮子断案的啊。” 这句话说不出的刺耳,卓君兰脸上无动于衷,放在平时他一定会慢慢的收集证据,让人犯无从狡辩,可昨晚一场灭口和刺杀行动,寇平描述中鸣鸿不合常理的战斗力,还有卓文静的生死未卜以及所展露出的异常,隐约让他觉得有哪里十分不对劲,而沈风是找出答案的关键。 卓君兰具备丰富的经验和敏锐观察力,他嗅觉灵敏,会放弃按部就班的破案而选择直接把沈风控制起来审问并非毫无缘由。 正是因为如此,对沈风的嘲弄和讽刺他全然没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当日林茂英去而复返,来找东西是你的主意,你让林茂英引开管事,回到大厅内拿走了插在柱子上的小刀,林茂英会听你的,恐怕是因为你在他面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林茂英根本不知道你打算杀他,他一反常态的把所有护卫都打发走怕也是你说了什么让他这么做的,他对你不设防,你才能毫无声息的先以银针刺昏他,然后杀人,断了他一双本就不属于他的腿,最后让鸣鸿帮忙处理。可惜他不如你谨慎,留下了脚印,言行举止也有反常之处,引得孟公子怀疑,追查到鸣鸿私底下和你有来往,并发现了鸣鸿今晚的行动,及时赶来提醒。” 他讲到这里,沈风无谓的神情才有了一丝波动,眼角抽动,嘴角下拉,脸色有些阴沉,是想要发怒的征兆。 卓君兰想到曹先告诉自己沈风被抓的反应,了然:“看来刺杀我并不是你的意思,鸣鸿违背了命令私自行动,坏了你原先的打算是吗?”卓君兰沉着脸,“你用他之前难道没调查过,十五年前他还是李邴的时候与本府有过一段仇怨,他对本府怕是欲除之而后快,你让他潜入京兆府内,他如何忍得住不杀我?况且,鸣鸿和段小花林茂英一样,情绪也开始变得容易失控,正常人不可能有他的身手和忍耐力,沈风,你到底在做什么?!和鸣鸿一样的人还有多少个!” 沈风忽然大笑起来:“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内容吧?卓大人,你怕了吗?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怎么拦住鸣鸿的,既然你没事,那么……”他神色得意又恶毒,一字一句的问,“你家里谁死了?” 卓君兰沉着脸,面容上具是令人不敢直视的森然肃穆之色,他左手握拳,右掌重重的按在桌面上,口中沉沉的吐出两个字:“放肆!”他的手有着文人雅士的白净匀称,与乌木的桌案黑沉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同时这只手也有着一个成年男人的沉稳和有力,放下时重若千钧的力道震得人内心发颤。 被他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盯着的沈风感官尤为强烈,威严冰冷的压力如山一般压了下来,令他无处可逃。 沈风僵着身子,额头渗出了冷汗。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如亘古不变的石雕一般纹丝不动,努力降低存在感。 四周静的仿佛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左右。”卓君兰缓缓道,“上刑。” 沈风愣了一下,慌忙喊道:“等等……你要严刑逼供吗?” 没人理他,两根杀威棒干净利落的把他的脖子叉起来困住,准备行刑的衙役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心说这是公堂,又不是你家,曹大人都警告过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这么怕被用刑肯定也怕死,那你之前到底嚣张个什么。 心里想着,手上一点也不含糊的撩开衣摆脱他裤子,沈风脸上镇定全无,终于彻底的狼狈惊慌起来,愤怒的喊道:“谁敢动我!卓大人,我既然敢来京兆府,你就没想过我留着后手吗?”他脸色充血,青筋暴动,撕扯着嗓子边挣扎边喊,“我手上有人质!你敢动我一下他们必死无疑!”要看裤子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脱了,一时间他整张脸都扭曲了,眼睛暴突,形容可怖,声嘶力竭的发出最恶毒的诅咒,“若我今日受辱就和你们鱼死网破!我发誓――我一死他们必会血染京城!成百上千的百姓都要给我陪葬!” 卓君兰:“住手,你们退下!沈风,既然想威胁旁人,就把你的底牌亮出来!” 沈风伏在地上喘着粗气,衣衫不整,显得灰头土脸的,褪去了斯文与淡然伪装的他彻底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他神色中无时不刻流露的阴冷、敌对,还有愤世嫉俗一样的神色让他显得偏执而疯狂。 卓君兰怀疑他也受了段小花林茂英一样的影响。 他慢慢的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视线缓慢的从卓君兰、时彦、曹先、寇平等人身上扫过去,最后和孟穆清对视片刻,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小人、疯子、恶棍,你们觉得我有罪,我该死,可我告诉你们,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也不为了害人、作恶,孟公子,我们同为医者,你是听过我想法的人,你和那些庸医不同,手段比当年的我更大胆,更加惊世骇俗,所以我才会对你着抱着最大的期望,可你却不理解我,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孟穆清不为所动,更没有开口反驳他的意思,他看沈风的目光似乎与从前毫无变化,并没有因为对方犯下这些骇人听闻的罪行就重视一分,在沈风看来他的态度还是那么的清高漠然,只是那眼眸中的不喜变成了更加明显的反感,还有若有若无的怜悯。 沈风的自尊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让他觉得难堪而狼狈,他捏紧了拳头,压下翻腾的情绪,转过头看着卓君兰,笑的怪异:“卓大人,你想知道我抓了谁,为什么不去宫里打听打听,本该在这两日回宫却迟迟没有消息的都有谁呢。” 寇平怀疑这家伙故弄玄虚,为了自保说这些话来唬人,毕竟最近并没有贵人出宫,然而他看到卓君兰凝重的神色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恐怕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别人不清楚,卓君兰却知道太后和公主十日之前低调出城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在这两天回来进宫一问便知。 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沈风克制中带着得意的笑了笑:“卓大人若是想进宫,顺便把草民的要求带给皇上吧。” …… 到了宫门前,卓君兰下车等待,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一身黑色常服的男人不待马停稳便跳下来,脚步踉跄了一下,严厉冷峻的面容充满了焦急和凝重,快步从卓君兰身前跑过,带起一阵弥散着血腥味的热风。 他从怀中掏出腰牌,侍卫看过连忙放行,黑衣男人立刻马不停蹄的往深宫疾步走去,与一名从里面走出来的内侍擦身而过。 内侍侧身让过,还看他一眼,这才来到卓君兰面前,略一躬身,带着笑意说道:“卓大人,陛下宣您进去。” 卓君兰还礼:“多谢公公,敢问公公,方才过去的是什么人?” “哦,那人啊。”内侍语气十分客气,“是金吾卫吧,也只有他们不必宣召便可凭腰牌随意出入宫门的,卓大人,请随洒家这边走。” 卓君兰听到金吾卫三字担忧更甚,金吾卫是帝王亲卫,直接听命于帝王,但太后、皇后出行时也有过被当今天子指派金吾卫随行保护的前例,更何况这次太后出行还有最受这三位贵人宠爱的望舒公主,有金吾卫随性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低调出行,那就不会有仪仗,金吾卫必然是普通护卫的打扮。 从宫外而归的金吾卫。 带着血腥气。 受了伤。 卓君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是沈风一伙人刻意留着传话的活口。 他预感成真。 太后和公主回宫的路上被一队人马劫持,匪徒身手个个强悍无比,不惧怕兵刃伤害,由此接近太后和公主的凤辇,进而以太后和公主的性命威胁几乎杀光了所有的侍卫,只留他一人突破重围赶回宫中报信。 匪徒在他身后大喊,想要太后和公主活命,就按沈风说的做。 皇帝听完大发雷霆,又急又怒,把茶杯摔到了这名幸存金吾卫的肩膀上:“尔等号称是大齐最强的儿郎,誓死保护朕和朕和家人,朕信任你们,却令太后和公主身陷险境,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朕的!” 这名金吾郎卫一动不动的跪伏在地上,像是感觉不到茶杯击打的力道和茶水滚烫的温度,他手指骨节发白,青筋暴起,身体因为耻辱、羞愧、愤怒而颤抖,他腹部的衣服完全被血浸透,一滴滴的掉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慢慢的晕染开来。 皇帝失望透顶,语气冰冷:“你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卓君兰一看不好,这金吾卫的脾气他还算清楚,他们完全干得出当场以死谢罪这种事情,那死的可冤了,这种情况下他顾不得皇帝还没准他开口说话,忙道:“皇上,请听臣一言,匪徒提到的沈风正关押在京兆府大牢内,臣进宫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皇帝怒道:“为何不早说!” 他待卓君兰一向优待,君臣相得,彼此熟悉,卓君兰分辨出他是单纯的迁怒并非针对自己,因此也不放在心上,直接开口简洁精炼的把整件案情向皇帝阐述了一遍,着重提到了鸣鸿非人的战斗力和不惧伤痛的强悍,证明了金吾郎卫所言非虚。 这不是金吾卫太弱,而是敌人的强悍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如果卓文静在这里会告诉皇帝他们那是开外挂,犯规的,金吾卫再强也不是对手,所以挫败失望什么的是没必要的。 皇帝懂了,尽管他觉得很难相信,尤其是换心换腿接舌头都太过匪夷所思,这已经不是医术,而是邪术了。 “他有什么要求?”皇帝冷静下来。 卓君兰:“在午门外摆擂,召集文武百官和百姓观看,让金吾卫一百零八名郎将卫官与他的人比试。” “他是要百姓对朕对皇家产生怀疑,怀疑连名气最大的金吾卫都如此‘不堪一击’,如何相信大齐的军队有能力保护他们。”皇帝语气森然,斩钉截铁道,“狼子野心,要么不是我大齐的百姓,要么就是越外族勾结!” 卓君兰点头,他听完沈风的要求之后也想到了这一点,沈风的背景他查过,是大齐人,但自从被太医院革职后他就失踪了,这期间沈风发生的事情难以在短时间内查清楚,但他研究医术,开设医馆,还有做一系列耸人听闻的事情需要人力也需要财力,帮助他的十有八-九便是外族人。 皇帝问:“输赢又如何?” 卓君兰顿了下,声音平稳的说道:“若是赢了,就放还太后和公主,若是输了,他要太医院当众承认十二年前将他革职是错误的决定,并要皇上亲封他为天下第一神医,并将望舒公主下嫁于他。” “还想娶朕的女儿,痴心妄想!朕是一国之君,代表的是大齐,若是今日受这样一个小人威胁低了头,不止百姓会失望,周边各国也会以为我大齐软弱可欺,人人都想来胁迫朕。朕不能妥协,也不能让太后和公主出事。”皇帝眉头焦虑的皱起,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讲给卓君兰听,他来回的走了几步,忽然低头问金吾卫,“有多少人?” 他知道皇帝在问什么,略一迟疑:“有上百人。” “上百……”皇帝怔了怔,“这么多。” 上百个人当然不算多,但上百个“鸣鸿”就很可怕了,他们虽然颠覆不了一个国家,却可以在天子脚下大肆屠杀他的百姓,他们就像鸣鸿一样是普通人,是大齐的百姓,没有发难之前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们。 “皇上。”金吾卫低声说道,“真正动手的只有数十人。” 也就是说,对方只用了数十人就把整个侍卫队伍杀光,其中还有他派去保护的十九名金吾卫高手,即使有后来他们挟持了太后公主导致众人投鼠忌器的缘故,也足以让人惊骇胆寒了。 一百个这样的人是什么概念? 要怎么做? 有生以来,皇帝第一次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卓君兰神色矛盾:“皇上,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只需要证实一件事情,还有,臣有一个人想要举荐给皇上。” 皇帝缓慢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卓君兰:“谁?” …… 阴暗的走道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一间牢房外。 沈风盯着来人,脸上绽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擂台按你的要求,明日午时之前会布好,你要怎么通知你的人来打擂?” “不用通知,擂台摆好了他们自会明白该如何做。” “昨晚开始城门已封,此刻全城戒严,他们进不来。” “那就打开城门,撤去戒严!”沈风不知道为什么被激怒了,他以为卓君兰明知道自己绑架了太后和公主,明知道自己提出要打擂的要求,在他警告过他别轻举妄动的情况下还试图通过戒严在城中抓他的人,觉得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有种说的话不被当回事,被轻视的感觉,“卓大人,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动作,没用的!” 卓君兰语气沉着,威严中透着一丝冷酷:“你怎么知道没用,你手下不过区区百人,就算他们人人都和鸣鸿一样强悍还能敌得过二十万禁军吗?更何况本府很怀疑你手下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沈风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讶异和慌乱的神色,这变化快的转瞬即逝,若非卓君兰始终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很可能捕捉不到,此刻沈风表现的非常愤怒:“我有本事造出一个鸣鸿,就有本事造出成百上千个鸣鸿!还是说你想出尔反尔?如果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他们还没接到我的消息,你觉得太后和公主会怎么样?” 卓君兰沉默下来,神色迟疑,好像在顾忌什么,他皱了皱眉:“本府要亲眼看到太后和公主,否则只凭你一面之词本府如何知道绑匪就是你的人,会听你的话不伤害人质。” 沈风咬牙:“不可能!在我的要求没达成之前,我不会让人把她们带到城里来的,你当我是傻子吗卓大人?!” “我只想亲眼看到她们,你大可让人蒙住我的眼睛送我过去,我不会派人暗地里跟踪,否则太后和公主任何一个因我出事,我都担待不起。”卓君兰态度坚持,“我不会拿自己的前程来冒险,相信我,在皇上心中,你沈风根本比不上太后和公主的一根头发。” 这话虽然极不中听,却把沈风给说服了,毕竟表面上他只是让金吾卫和他的人打擂台,让太医院道歉,让皇上封他做天下第一神医,最后娶公主的要求也只是想让他的种种行为看上去更加符合一个聪明又狂妄的疯子的做法。 何况除了打擂台这一项,别的的确是他真正的想法,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把羞辱他看不起他的这些人统统踩在脚底下的这一天吗?让世人看一看谁才是能够掌控生死的神医,让世人看到他的杰作,看到他有多了不起!虽然因为鸣鸿这个意外让计划提前了许多,但结果必然是一样的,等皇上看到他创造的勇士有多么强悍,多么无可匹敌,一定会心动的,如果拥有这样一个军队大齐必能称霸天下!而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可以解决段小花他们身上的缺陷,或许能够让人长生永存,试问哪个帝王能够抵制这样的诱惑?那时候谁还在意他是不是绑架过太后和公主? 于是沈风彻底的平静下来,再度恢复了成竹在胸的自信。 “好,我会写一封信,今夜子时在城外十里亭等着,自会有人接应。”沈风抬起眼皮,微笑,“卓大人,只能一个人去,我的人耳聪目明的程度不是你能想象的。” 卓君兰:“不用你提醒……” “不不不,卓大人,你没明白草民的意思。”沈风嘴角的笑意讥讽又得意,“让你的夫人去。” 卓君兰瞳孔微缩,眼眸中厉芒忽现,冷冷的看着沈风。 沈风被他眼神看的头皮一麻,身上发冷,随后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冷声道:“怎么选随你,只能是个女人,别忘了打开城门让我的人进来。” “呵,这有何难。”寇平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一句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个无论站姿还是神态都充满了男人味的汉子发狠的说,“属下可以男扮女装。” 所有人:“……” 几秒钟的沉默过去之后,众人没表情的收回视线,倒是曹先说了句:“这也是个办法,得找个身材纤细相貌生的好看的才成。” 话音一落,大家又分别往卓君兰和时彦脸上看了看,最后定格在表情僵硬的时彦身上。 卓君兰淡淡道:“你们谁能保证在眼睛被蒙上的情况下还把路线记的分毫不错?若是不能,此事就不要再提,本府自有决断。” 众人怀疑的看着他,大人你不是要自己男扮女装吧? 寇平忽然打开门往走廊上瞧了一眼:“唐非,你再偷听信不信师父揍你?” 和唐非一起的不明转身就跑:“不关我的事啊师父,小非哥非要来的!” 唐非一脸倔强的站在窗户旁边瞪着寇平,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熠熠生辉,精神显得有些亢奋。 曹先从里面把窗户打开,温和的笑容带着安抚的意味:“别担心,唐非,大人都安排好了,你回去陪着夫人罢。” 曹先不是在哄小孩儿,卓君兰的确有了应对的办法,至少通过和沈风的谈话他确定了几件事情,第一城中没有沈风的人,第二,和鸣鸿一样的人不会多,而且很可能不如鸣鸿稳定强大,否则他也不会什么事情都仰仗鸣鸿来办,只有无人可用的情况下他才会总使唤一个人。 为了以防万一,卓君兰想借用一下唐非的天赋,他举荐给皇帝的人就是唐非,这一点他谁都没说。 卓君兰把下属都打发走,单独留下唐非,斟酌着把这件事告诉了这孩子:“只有四五个时辰,能办得到吗?” 唐非听完用力点点头,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一直藏着的双手“刷”的拿了出来,左右手提着一串一模一样的筒子,只是表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花纹。 卓君兰呆了下:“你什么时候做的?” 唐非又从怀里掏了张纸给卓君兰,卓君兰展开看了眼,瞠目结舌道:“每一个可以连发五次,用完就废了?那也够了……” 唐非提笔在纸上认真的写了一行字,递给卓君兰,卓君兰脸色严肃的摇头:“不行,你凑什么热闹!” 唐非眨眨眼,蹲在地上小狗似的仰着头望着卓君兰,卓君兰脸皮抽动一下,有点手足无措,心说这不是犯规吗?哎呀,居然对本府撒娇,这孩子什么时候……刚想到这里,只见少年本该因为重伤缠绕着绷带的左手成拳,“咚”的砸在地板上,一整块完整的青石地面从拳头击中的位置裂开,碎成几块,而造成这一切的清秀少年居然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破坏会这么严重,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他一眼,清澈的大眼睛忽闪着,露出一个讨好乖巧的腼腆笑容。 卓君兰:“……” 第38章 城门依然戒严,有禁军守卫,有进无出。[] 卓文静并不下马,令牌一亮,守门的将士核查后便撤掉路障放她进城。 街上几乎没什么百姓,卓文静询问禁军校尉城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身上的衣服路上就干了,穿在身上略显落拓,但这名禁军校尉观她言行举止,如风如钟,干练果断,乌黑黑的□□在手,好似有战场军士的杀戮果决之气,端的是气度不凡,连忙收敛了因她容貌而有些晃神的心思,态度严肃的把城内的情况说了一遍。 他地位不高,并不知太后和公主被绑架一事,只知道正在搜捕反贼余孽,连城中连夜设下的擂台竟然也说是皇帝下的命令,要从民间挑选精英收入金吾卫,身份不限,强者任之。 卓文静不知道皇帝想干嘛,不过这种理由说出去总比让民众知道实情令天家威信扫地要好,于是又问校尉早些时候是否有商队进城,听到对方说有,终于放下心来。 既然金吾卫已经把商队放进了城,就表示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基本没什么大事,早听她爹讲昨天放进城的可疑人物都盯着呢,确定有问题的三人,走了一个镖师,另外两个在太后公主回城后肯定被拿下……或当场诛杀。 唐非把脸埋在卓文静怀中,他穿着裙子,身量小,城门口的这些大老爷们儿当然想不到他是个男孩子,只是觉得这英姿飒爽的白衣美人,以保护的姿态把羞答答红着耳朵的小姑娘拥在怀中的画面异样的温馨和谐,十分养眼。 几个看着这一幕莫名心血潮涌的年轻人,都有点不知道该羡慕白衣女子能被这么个瞅着可怜可爱娇滴滴的小姑娘依赖,还是羡慕这小姑娘能独享美人芳香柔软的胸怀…… 哎,真是矛盾啊。 卓文静虽然没感觉到恶意,却被周围几个年轻人的目光看的一阵恶寒,也不想多呆,和禁军校尉告辞后便马不停蹄的回京兆府。 唐非伸着脑袋偷偷的往后看,被卓文静一把按回去,伏在她柔软的胸口,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脸上的温度始终没有降下去过。 在城外卓文静曾一本正经的叮嘱:“你脸上的妆没了,进城的时候趴着别动,免得人家起疑心。” 起什么疑心唐非也忘了问,他开始虽然是把脸埋在卓文静的肩窝,靠着她右边的臂膀,但为了防止落马双手是紧紧搂着她的腰的。 卓文静的腰看着细,但结实柔韧,虽然因为衣服的缘故身材看起来不显山露水,可她湿了水的样子唐非是看过的,然而这么侧身亲密无间的抱着她的时候,唐小非才知道这感觉和十三岁的卓文静抱他时差距有多大。 原先她豆蔻之年,刚刚发育,身子骨柔软,气息却很纯净清甜,无论她做什么唐非都是害羞又喜欢的,从没往不该想的地方去想。但现在卓文静只是抱一抱他,唐非整个人都要熟透了,原因无它,自然是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胸。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对男女之事尚还懵懂的少年而言,这种毫无过度的直接体验就有点刺激过头了,如果这个人不是他熟悉而且喜欢的“女孩子”他可能会被吓的立刻跑掉。 现在他虽然没被吓跑,却感到有点不对劲。 心慌意乱,身上发热,内心滋生某种说不出的渴望,有点像口干舌燥的非常想喝水的感觉,当他想要松开手和卓文静拉开距离,心底立刻有种极其强烈的不舍和不愿,抱紧她感觉会舒服一些,可还是不够…… 唐非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点发慌,还有点怕,潜意识中不想让卓文静知道,只能拼命克制着在她身上蹭一蹭或者低头吻她锁骨的冲动。 他想到卓文静的玩笑话:小色胚。 羞耻的泪流满面。 卓文静就觉得唐非一会儿抱的紧一会儿抱的松,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就跟屁股底下有刺扎他似的,还当他坐的不舒服,下巴在他发顶一戳:“别急,就到了。” 唐非:“……” 快马加鞭,没多久便看到了京兆府的大门。 卓文静跳下马来,拿出令牌,马上有机灵的衙差跑来牵马,口中唤她卓姑娘,应该是卓君兰提前打过招呼。 她样子格外惹人注目,加上姓氏,令众人好奇不已,目光不住的往她和唐非身上飘。卓文静也没给他们仔细看的时间,拉着唐非直接走了进去。 卓君兰在书房等了很久,文弗也在,看到她和唐非安然无恙,夫妻俩一直悬着的心才放到了实处,但两个人谁都没有像平常那样主动与她说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卓文静对唐非说:“小非,你回去换身衣服。” 唐非懂事的点点头,走出去帮他们关好门。 卓君兰以及文弗脸上克制的情绪这才慢慢的显露出来,神色复杂难言的望着眼前根本就是完全换了一个人的“女儿”。 “这些年来承蒙您二位照顾,没有当年你们出手相救,就没有今日的卓文静。”卓文静语速平缓,言辞诚恳,一双黑润透亮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这一世的养父母,“我大难不死,来到这个世上遇到你们就以为是上天要我重新活过,我只当自己是没喝孟婆汤,尝试从头开始,尝试做你们的女儿,尝试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并不知道会这样。”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条疤痕都没有,干净完好的不像一个战士的手,可的确属于成年人。 她好像在告别,如被凡人发现真实身份的天人,最终还是要永远的离开他们。 文弗哽咽一声,无法忍受的伏在卓君兰肩上哭泣。 卓君兰神色悲戚,望着卓文静的目光有种宿命的意味,仿佛已经毫无希望,凄凉到了极点。 卓文静:“……” “你们可能误会了。”她表情古怪,“我想说,虽然这么一来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大……不,我上辈子活到二十四,加上这辈子十三年都三十七了。”她默了一下,一脸胃疼的说,“这样讲可能显得我特别厚颜无耻,但在我心目中你们就是我爹娘,我有认真考虑过帮你们养老送终的问题。”她神色透着认真,“以上是我的想法,如果你们还是接受不了,我走,但只要有需要,随叫随到,你们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她说完等着夫妻二人的回复。 谁也不敢说完全了解哪个人,卓文静可以确定卓君兰和文弗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可她不敢保证在知道真相后他们是不是还想再看到她这张脸。 如果最终养父母无法再平静的接纳她,卓文静会很难过。 她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镇定自若,等待回复的短短时间内掌心全都是汗水,从没怕过什么,这时候却觉得手脚都在颤抖……也可能是错觉,谁知道呢,只有紧张和害怕的情绪是真实的。 “只要你不嫌弃,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卓君兰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能用平静温和的声音把这句话说出来。 卓文静眼圈霎时红了,她嘴唇动了动,猛地冲过去把养父母一块搂着,文弗立即转换阵地,抓紧卓文静的衣服埋在她胸口呜呜的哭,卓文静只流着眼泪不出声,脸一扭和表情伤怀也不是、感动也不是、别扭也不是、纠结也不是的卓大人看了个对眼。 还没闺女高大的卓君兰:“……” 这就尴尬了。 卓文静“噗嗤”一声乐了,特别自然的说:“爹,我这身高你羡慕不来。” 一向疼闺女的卓大人有点手痒,分分钟想糊她一脸。 情绪发泄够了一家子个便坐下来谈心,卓大人还起身亲自给他们娘俩烧水泡茶,一套动作做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茶泡好了,各自的心情也平静了。 卓文静简单的把前世的经历讲给他们听,她上辈子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打小没爹没娘,日子过的和其他小朋友没太大区别,直到et入侵末世席卷整个地球。 唯一的亲人离她而去,她义无反顾的投身军队,以她当时的体质本来没可能被录取,因为她同意军方在自己身上做实验才被军队接纳,后来实验成功,就是没日没夜的训练以及战斗,她成为强者中的强者,身无牵挂,便接下了最后有去无回的任务。 她轻描淡写,却再度在卓君兰和文弗心中掀起风浪。 文弗想到卓文静上辈子二十多年的人生得到的爱护和温暖少之又少,到最后仍然孑然一身,孤独赴死,就是毫不相干的外人听了也会为她难过,更何况他们这些至亲?心中既怜又痛,即使明白以卓文静的心性根本不会觉得苦,可到底忍不住,胸腔肺腑都赌的慌,泪水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 卓君兰握着妻子的手,沉默一瞬,才缓声道:“过去了。” 卓文静心里热乎乎的,见又把文弗给惹哭了怪后悔的,早知道就不说那么多了,她拉着文弗另外一只手,点头道:“对,都过去了,现在想想上辈子的事情跟做梦差不多,最重要的还是这辈子,多亏你跟我爹能忍得了我,我一直以来都挺幸福的,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不过我这个身份问题得想办法处理一下。” “叔侄吧。”卓君兰考虑片刻,“就说你是我已故长兄的孩子,来投奔我们。至于‘静儿’,就说受伤休养中,不能见人。” 卓文静心领神会:“等时机合适就对外宣称病逝。那我以后叫什么名字?卓非?” 本来夫妻俩听到她大咧咧的让自个儿“病逝”挺别扭的,听到她不假思索为自己取的化名,文弗还好,卓君兰脑子里的报警器瞬间就响了,从拉家常谈心模式转换成战斗模式,目光充满了警觉的凝视卓文静:“为何叫卓非?” “哦。”卓文静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这就是另外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了,等唐非再长大一点我就娶……和他成亲。我知道现在我们俩年纪看上去差的多了点,不过没关系,我老的慢,等他长大了跟我站一块就正正好,除了唐非,别的我也没兴趣。” 什么叫出了唐非别的你也没兴趣?!难道你感兴趣的不该是时彦那样有挑战性的青年才俊吗? 卓君兰深吸一口气:“小非那孩子呢?你也说他现在还小,且不说外人会怎么看你们,别跟我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种话,人生在世除非你永远不与人来往,否则哪能完全不管世俗的眼光呢?你意志坚定我是信的,可小非长大了想法会不会改变谁能保证?” 文弗也目露担忧,她的顾虑和丈夫是一样的,唐非和卓文静之间的差距不止在年龄上,卓文静经历的多,内心远比唐非更加成熟稳定,唐非性子是乖巧,却不是甘于平庸的,他总会走出这一片小小的天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当他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是否还能保持本心,是否能够不为闲言碎语所动,最重要的是,他会不会觉得是卓文静欺他年少不通人事,自私的把他锁在身边? “改变了又怎么样?”卓文静不解的看着忧心忡忡的养父母,惊讶的笑了,“我记得你们并不是这种优柔寡断喜欢多想的性子,未来有无限可能,总不能因为担心某条路可能会不如意就违背心意选择另外一条并不想走的路吧?我从来不会因为做了某件事而后悔,只会因为没做某件事而后悔,别担心,任何结果我都能承受,君若无意我便休,再说了老天给我第二次生命应该不是让我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嫁人生子在后宅里度过一辈子吧?”卓文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表情特别愉快,“这就和我要告诉你们的第三件事情有关了。” “……” 鉴于之前已经知道的两件事,这第三件不太想听。 哪怕不想听,卓文静还是说了。 “城内始终缺少一个能够震慑一方的夜巡人,我愿意做这个夜巡人。” 罪恶在黑暗中滋生,夜晚是犯罪行径最好的掩护,那些心怀歹念试图在深夜作恶的人,如果知道还有比他们更加心黑手辣的存在將以他们为猎物,伺机捕杀,那么在妄动恶念之前是否会再三斟酌,他们能否承担得起那个后果。 卓文静想要做的就是这样一个巡夜人。 嗯,总之她发现自己对打击犯罪很感兴趣,以上设定虽然中二了点不过出发点是好的,也很符合她如今的身体情况,所以卓文静决定从不限身份强者任之的金吾卫开始。 …… 一群等着打擂台当金吾卫的男人们哄然大笑,有人高喊道:“小娘子,你走错地方了吧?金吾卫可不是你这种娘们儿能当的,回家给孩子喂奶去吧!” 大家伙乐的看热闹,也都跟着起哄笑闹。 擂台中央站着一名戴娃娃笑脸面具的女子,她一身质地精良男式青衫,身量极高,腰带一束更衬的身姿笔直腰细腿长,若非她身段根本不像男子,露出的一截好似羊脂玉洁白细腻的脖子上看不到喉结,光听她说话别人还当她是个不够阳刚的阴柔男子。 这女子握着一杆乌漆墨黑的长0枪,一上台就指明群挑台下所有的竞争对手,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省点事,速战速决了我赶着回家吃晚饭。 忒猖狂! 回宫复命后知道没大事跑来凑热闹的刘方俊听着这些汉子们不干不净的调笑声,浑身直冒冷汗,卓文静虽然换了一身衣服,还戴了面具,不过那身高那杆枪都在那儿摆着呢,辨识度不要太高,他想认不出也难。 大齐没有给女人的官职,侍卫中从来没有女侍卫,但见不得光的皇家暗卫中却有专门训练出来的女性,所以刘方俊对卓文静要入金吾卫的想法还能接受,只是这根本不可行啊,虽然有那个实力,这点他的兄弟们都能作证,但皇上能同意吗? 卓文静把面具往上拨了拨,鼻子以下露出来,方便说话,凭感觉指着说让她回家给孩子喂奶的男人:“你,有种上来,打赢了我给你当小老婆。”然后把面具戴好,从俩眼睛的位置找到了被众人瞩目的男人。 哪怕只露了一截下巴,离的近的男人们也要两眼冒光了,这么一点就已经够好看了,整张脸肯定不会差啊。 听她说什么? 有人兴奋的大喊:“听到了没?小娘子说谁打赢她就给谁做小老婆,还等什么,上啊这位兄弟!” 嘲笑卓文静男人从表面看来也有这个资本,长的是人高马大,天气热他只穿了一个坎肩,还敞着前襟,能看到的都是鼓囊囊的肌肉,光是体格就把周围一圈男人给比了下去。 他在众人“上啊上啊”的起哄声中兴奋的大喝一声,没走楼梯,故意炫耀身手似的从一旁跳上去,赢得一片叫好声。 卓文静面具照例掀开一半,想着应该在嘴巴的位置弄个洞出来,气定神闲的问男人:“准备好了吗?” 男人哈哈大笑:“小娘子莫不是等不及要哥哥疼你了吧?”他撸起袖子大摇大摆的走向卓文静,“来,叫亲亲哥哥让你——”话没说完,众人就见那临风不动的“小娘子”伸手在男人肩上一拍,两百来斤的大汉跟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似的“吧唧”五体投地的摔了,当场磕了满口的血,也不知是牙掉了还是哪里破了。 台下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 刘方俊不忍心的捂着脸。 卓文静一脚踩在男人背上,凉飕飕的说:“随便亲,亲个够。”男人愤怒的挣扎着,跟只乌龟似的徒劳的划拉着四肢,愣是站不起来,甚至不能撼动半分卓文静踩着他的那只右脚。 她不理这货,长0枪轮了半圈,把台下打擂的男人指了个遍:“不是想让老娘给你们做小老婆吗?等什么?上来呀,齐心协力一起上,寡不敌众不知道吗?” 刘方俊脸上的表情都不能看了,什么“众”,乌合之众的“众”,他一个人都能干趴下一群,更何况姑奶奶您哟。 是个男人都有些血性,加上纯看热闹的民众起哄拿话刺激他们,有些脸上先挂不住的就冲上擂台了:“臭娘们,让你知道爷爷们的厉害!” 让你们一起上还真一起上啊,都他娘的是“好样的”的啊!刘方俊冷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想进他们金吾卫,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他双手做了个喇叭状大喊:“卓姑娘别手软,死了残了都算我们金吾卫的!我是小刘看我一眼啊!” 他爽朗嘹亮的声音在各类杂音中传的尤其远,很多人都看向他,被皇帝指派来负责这件事的卫官则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厌恶的看向人群中的刘方俊。 简直是金吾卫中耻辱! 他向来看不起刘方俊为首的一众郎卫,觉得他们行事作风太过随便,没有金吾卫应有的样子,而这次所谓的从民间挑选精英的活动他内心更是抗拒的,然而他也是临时接到上面的命令,根本不容他反对,结果更是证明了他的直觉是准确的,整个选拔就是一场闹剧,民间根本没有所谓的精英,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尝试,连个女人也上来凑热闹,不知所谓! 刘方俊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卓姑娘听到他的喊声看他了哈哈哈哈! 众多视线中,有一道格外凶狠的目光钉在了刘方俊的脸上,刘方俊漫不经心的转过头来,视线定格在一名眉清目秀正充满敌意瞪着他的小少年身上,对方被抓包了也不躲,瞪的反而更加用力,莫名的让刘方俊想到被夺了食的炸毛猫,别看张牙舞爪的压根没杀伤力,不足为惧。 刘方俊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个小孩子,他没事的时候撩拨过的人多得很,哪里能每个都记得,看这孩子生气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干的好事。 于是他挑衅一笑:打我呀! 唐非气炸了,突然想到就算这个讨厌的家伙认识静静又怎么样,我还和静静住在一个屋檐下呢,而且静静最疼的就是我啦,你叫破嗓子静静最多看你一眼。 所以他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意识到这点的唐非奇迹般的不生气了,嘴角一翘,高高兴兴的继续看台上一群嘴欠的大老爷们儿如何被卓文静痛扁的。 喝彩声连连响起,人们对卓文静的态度已经完全发生了转变,她果然说到做到,干脆利落的用群战的方式把所有对手都打趴下了,后来又陆陆续续上台的挑战者没有能在卓文静手下撑过十招的——刘方俊知道这还是她放了水的结果。 到最后原定计划从民间筛选的十个人也只有卓文静一人。 “我够格吗?”卓文静转身看着负责的卫官。 不止卓文静,所有人都等着卫官的回答,他们都想知道这名强的不像话的姑娘会不会成为金吾卫中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人。 然而卫官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金吾卫不招收女人。” 这样的结果在预料之中,痛痛快快的让她加入才叫奇怪,卓文静并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说:“皇上言明此次选拔身份不限,强者任之,大人,你想抗旨?” 卫官面色一变:“放肆!你这女子藏头露尾,不敢用真面目示人,分明就是来捣乱的,本官看你说不准就是京兆府发话要抓的逆贼!左右,给我拿下!”(.就爱网) 第39章 卓文静内心一群羊驼奔腾,尼玛一言不合就抓人,能不能愉快的交流了?! 她还真没料到金吾卫里还有这种棒槌,众目睽睽之下你他妈也想个靠谱的借口抓人,狗屁逆贼! 卓文静装了半天斯文也不想忍了,她长0枪往地上一插,穿透木板,直立擂台之上,随手扯下面具,眉目如画的面容上具是冷意,声如金戈兵刃相接,带着一股杀伐之气:“来吧!我看你有多少能耐!” 气势汹汹正要听令上前抓人的禁军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脸长的好就这点优势,没几个人能对着这张脸下狠手的,他们这会儿只顾着惊讶这姑娘生的真好,谁都不记得她方才揍趴一群大老爷们儿的凶残。 连下令的卫官都愣了一下,然而当他对上卓文静轻蔑挑衅的眼神瞬时被激怒了,指着她的脸厉声道:“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 卓文静是背对着擂台下的群众的,禁军的动作停顿的很明显,卫官脸上表情的变化大家伙也瞧的一清二楚,众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心里拼命的喊:转啊转啊快转过来啊! 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也挺着急的问:“怎么了?上面什么情况?” “那姑娘好像把面具摘了!” “真的?!长什么样子?是丑八怪还是大美人?” 突然有人喊道:“不得了了,又打起来了!” 卓文静用的一直都是战斗的招式,没有任何花招,她喜欢一招放到横扫千军的打法,干净利落,节约时间,节省体力。 然而现在的她简直就像一只花丛起舞的蝴蝶,行家能看出她的刻意收敛,手下留情,外行看到的势均力敌的精彩对战对她而言是游刃有余,掌控全局。 刘方俊从一开始的担心到此时的怀疑,卓文静现在为金吾卫也是为官方保留颜面的行为说明她是理智冷静的,可与卫官起正面冲突的行为怎么看都不明智,这前后矛盾的行为又是为哪般? 刘方俊想不通,但他知道一点卓文静的底细,所以理清思路后就不怎么担心了,饶有兴趣的做他的围观群众。 而在他不远处,唐非则不住的往皇宫的方向张望。 人群外围一个妇人惊喜的大声说:“救命恩人!那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她抱着孩子身上背着包袱,看起来风尘仆仆,似乎远道而来,她身边还有几位同样一身尘土的旅人,正茫然又惊讶的顺着妇人的目光努力往擂台上看,当他们看到那杆直直的立在台上通体乌黑的长0枪,不确定变成了惊喜和振奋:“真的是她!” 有人好奇的问:“什么恩人呀?这位老兄,你说清楚点。” 原来这几个人正好是跟着商队一起进城的那几个百姓,被放进城中之后就和商队分开,各自寻落脚的地方,听人说这边有热闹看,好似是皇上要在民间选拔人才,才好奇的跟了过来,认出擂台上的正是城外救了他们的恩人。 大家一听还有这么回事,这姑娘不光身手好,还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不是女侠是什么? 大侠在说书人口中听的多了,却从未见过,杀人越货的事情哪里都有发生,谁都希望能够从天而降一位英雄好汉来救苦救难,可惜并没有,就算碰到出手相助的,也逃不掉“破财消灾”四个字。 为什么卓君兰在民间口碑好?无他,因为他是少见的能为百姓做主,能让百姓看到希望,看到恶有恶报的好官,京城的百姓大多深信不疑,只要你真的有冤情,卓大人就一定不会不管。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本领高强的勇士,一问还不收钱的,啥回报都不要,哪怕是个女人呢也足以令群众振奋。 事不关己的看热闹似乎变了味道,这些在底层挣扎求生的普通人心中的天平开始向卓文静倾斜,他们潜意识里怀揣着希望,希望台上连官兵都奈何不得的女子是属于他们这一方阵营的。 刘方俊惊讶又不解的听着人群中越来越高的呼声,不明白大家怎么都突然支持起卓文静来了,老百姓的心思一向难猜,他并没有深究下去,因为他看到宫里来人了。 “奉皇上口谕,宣卓氏女子即刻入宫面圣!” 卫官满脸不可置信,皇上怎么知道这女人的存在?谁去报的信? 皇帝口谕,等同于圣旨,当然一刻也耽误不得。 卓文静整理了下衣服,对一群神色复杂满是忌惮的禁军汉子们相当礼貌温和抱歉的笑了一下,皎如明月,湛若春风,但怎么看都有种让人背后发毛的意味深长。 卫官试图找传旨太监打探是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说道:“公公,这女子不是正经人啊――”他语调陡然拔高,发出一声极凄惨的叫声,把周围一圈人都给惊着了。 卓文静纳闷儿的看着他:“这位大人,你没事吧?有病治病,不要讳疾忌医啊,口臭还不是大问题,小心烂嘴巴烂舌头,呵呵。[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卫官一张脸涨的通红,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额头青筋直跳,眼珠一要瞪出来一般痛苦又愤恨还带着一丝哀求的盯着卓文静。 卓文静手中握着她的枪,微微侧头,无辜的睁着眼睛瞟一眼卫官,转了转沉重的长0枪,卫官弓着身体表情更加痛苦。 □□的一端,正牢牢地压在他的脚上。 看到这一幕的人脑袋上挂着冷汗,然而卫官身边的公公都没发话,他们谁也不敢开口“提醒”卓文静解救上司。 传旨的公公像是没事人似的,笑眯眯的说道:“卓姑娘,请随洒家走吧,莫要陛下和大人等久了。”又转头对那卫官道,“甄大人,擂台收了罢,至于人选您做主便可。” 甄炳哪还能说的出话来,一脑袋冷汗,往常都是他折磨别人,哪里受过这种疼痛,要不是为了在下属面前维护他的面子,他都想求卓文静赶紧放手了。 卓文静见好就收,看也不看甄炳,把枪收回递到公公面前:“好的,我这枪还请公公让人帮忙收着。” 入宫不能带兵器,传旨太监看她主动说了,便示意右边的小太监接过来。 卓文静对那模样嫩生生的小太监说:“小心别压扁了。” 小太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双手扶着枪,卓文静松开手,长0枪失去掌控缓缓的倒向小太监,他一脸惊慌的试图扶稳它,却连站都站不稳,最后让枪杆压着肩膀,哭丧着脸求救一般看着公公:“陈、陈公公,奴婢拿不动。” 姓陈的公公狐疑的伸手试了试,根本拿不动,不由惊讶的看了眼卓文静。他来的晚就看了一个尾巴,倒是没看出卓文静如何厉害,见她轻轻松松的拿着长0枪便以为没多重,心里还鄙视甄炳反应夸张,就算是痛又能有多痛,还男子汉大丈夫呢,平日对人下手那么黑,弄的半死的小太监还少吗,这会儿轮到自己了反而受不了? 陈公公这才知道误会甄炳,满是同情的看了看他僵着不敢乱动的腿脚……该! 甄炳疼狠了脑子也清醒过来,看到陈公公对待卓文静的态度,摸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也不敢再造次,心里愤恨也只能憋屈的忍着,等到陈公公和卓文静都走了便把一腔的怒火全都转移到下属身上,众人本来就对他颇有微词,现在更是满肚子怨气和不满,碍着他是上峰不敢反驳而已。 刘方俊冷眼看着,这甄炳眼高于顶,向来看不惯他们这些“一身纨绔气”的郎卫,自诩是金吾卫中少有的清流正派人,不屑跟他们为伍,实则性情颇为刚愎自用,不辩善恶,做事全凭个人喜恶,所以才能指着卓文静说出她是逆贼的话。偏他有个做宠妃的姐姐,别人就算心里有怨也不敢得罪他,说什么清流不仗人势,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要不是有他姐姐哪里还能在金吾卫中呆得下去。也幸好他人够蠢,没野心,没闹出过什么大事,不然就算他姐姐背后又无家族做依靠,别说是宠妃了,就算当了皇后也护不住他。 刘方俊懒得留下来看甄炳耍威风,卓姑娘进宫了,他也回宫好了,说不定还能见卓姑娘一面呢。 他目光在逐渐散开的人群中扫了一眼,发现远处那个瞪过他的小子被一个仆人打扮的大汉拉扯着往一辆马车里拽,车帘掀开,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泪眼涟涟的好似说着什么,刘方俊看那小子挣扎的不厉害,只是拖着脚步不想上车的模样,有点像小孩子和家里人闹矛盾,就没打算理会。 这时候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缓步走了过去,和那妇人说了几句话,那妇人面露敌意,转头吩咐大汉,大汉立刻把少年抱起往车上放,而撑伞的女子却突然收了伞朝那汉子身上狠抽一下。 刘方俊看她打人的方式有点惊讶,就好像手里拿着的不是伞而是一把剑似的,轻轻巧巧的不见怎么用力,大汉却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不得不放开手中的少年,而那少年落地的时候好像没站稳,踉跄一下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刘方俊要是还没看出来有问题他就是猪了! 他速度飞快的跑过去,一把抓住跳车欲跑的妇人:“哪里跑!” 那妇人被他从后面一把扯住衣领,面上慌乱,忽然双手把衣服扒开,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尖声哭叫道:“非礼啊!光天化日之下强、奸良家妇女,我不活了啊!”她一边哭一边扭着身体挣扎,动作及其凶悍的往刘方俊脸上抓。 刘方俊就是一小伙子,作为直接听命于皇帝的金吾卫他做的大都是在帝王出行先驱后殿日夜巡查的警戒的工作,就算被派外做任务也大都是动刀动枪的血腥活计,从没见过这种市井泼妇一样没脸没皮的女人,虽然不至于被挠花脸,可躲避间着实有些狼狈无措,尤其是这会儿人还没散干净,一看到这边有动静纷纷的围过来,眼看再不解释清楚他或许真就被当成那种臭不要脸的流氓,这女人肯定会趁乱跑了。 斜里伸过来一只纤纤素手,在大哭大闹的妇人脖子上轻轻一捏,瞬间安静了。 “她是拐子。”先前撑伞的女子面容严肃的对围观的百姓说,指着另外一边同样不省人事的大汉,“这是她的同伙。”然后扶起唐非,“这孩子差点被他们拐走。” 唐非手软脚软,神色迷蒙,样子不是很清醒,的确像是被下了药,他想点头,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围观的人没有立即信了她。 刘方俊连忙拿出自己的令牌表明身份,幸好附近还有禁军没走,看到这边人群聚集便过来查看情况,证明了刘方俊的身份,大伙这才合力把一男一女两个拐子扭送官府,作为苦主身份不明的唐非,以及发现拐子身份的刘方俊和无名女子理所当然的也要跟着去做个见证。 众人压着两个拐子走前头,刘方俊一脸不乐意的背着唐非,嘴里咕哝着你小子刚才瞪爷爷不是瞪的挺凶的吗,现在还不是要仰仗爷爷背你,回头可得给爷爷端茶送水磕头道谢,敢过河拆桥就让你知道爷爷不是好惹的云云,一口一个爷爷,听的唐非直翻白眼。 撑伞的女子姓贝,让刘方俊称她贝夫人,刘方俊悄悄打量两眼,发现这位贝夫人容貌虽然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五官看起来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一双眼睛最为漂亮,眼眸居然带着春水一样的碧色,温柔含笑,宁静包容,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对她生出好感。 三人路过一家点心店时贝夫人让刘方俊等一等,进去一会儿领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这小孩儿小胳膊小腿儿,有一双黑葡萄似水润润的大眼睛,白生生的小嫩脸包子似的,嘟嘟的想让人掐上一把。 贝夫人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儿子,小麦,小麦,叫人。” 小孩子不认生,仰着脑袋问刘方俊叫:“叔叔好。”然后和他背上的唐非四目相对,乖乖的叫,“哥哥好。” 唐非这时恢复了一些,听他软糯的童音认真的叫自己哥哥,有些腼腆和喜欢的对他笑了笑。 而刘方俊的脸就有些黑了。 他也没比身上的臭小子大几岁,凭什么臭小子是哥哥,他就得是叔叔啊。 当然,这些想法太孩子气了,显得他多小气似的,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只是有些惊讶贝夫人居然已经有了儿子,儿子还这么大了……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惊讶的,只是觉得贝夫人的样子实在不像已经嫁人并且生过孩子的妇人,她这样的就是说自己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也不会有人怀疑。 “哎,这不是刘兄吗?”卓君兰入宫未归,寇平让人把两个拐子先关押起来,等他们醒了再仔细审问,听说证人中有一个是金吾卫亲自跑出去接待,一到花厅就看到端坐着品茶的刘方俊。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又与贝夫人见了礼,看这位贝夫人还带着个孩子寇平心中诧异面上不露,等看到没精打采窝在椅子里休息的唐非彻底无语了:“你跑出去看个热闹还能差点被人拐走。” 唐非脸有些热,也是郁闷极了,那个汉子借口问路忽然把一个香喷喷的瓶子放他鼻子下面,他就是闻了这股味道才全身没力气,被他拉扯着走的。 街上那么多人,谁想到拐子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偏他那么倒霉被盯上了。 “你们认识?”刘方俊念头一转,“这小子也是京兆府的?” 唐非的身份解释起来麻烦,寇平言简意赅道:“我徒弟。”他问刘方俊和贝夫人,“事情的经过我大致听人说了,是你们二位先发现他们是拐子,是吗?” 刘方俊想到之前差点被那拐子婆娘缠住就觉得面上无光,讪讪的说道:“我也就出了点力气把你这小徒弟背了回来,是贝夫人发现并制止的他们。” 寇平连忙对贝夫人道谢,他虽然没表现出来,可看到唐非的模样心里其实又怒又怕,对关在牢房里的拐子痛恨无比。年年都有孩子被拐的来报案,他们尽心尽力的找也没找回一个来,眼睁睁看着多少好端端的家庭因为这个深陷痛苦之中,有些为了找回孩子甚至倾家荡产,这种愤怒却又无力的感觉每年京兆府的一众兄弟都要经历好几次,实在不好受,对人贩子自然深恶痛绝,恨到了骨子里,更何况这次他们居然把手伸到了自己的小徒弟头上,寇平自然更加愤恨。 贝夫人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这孩子,我根本不会注意那两人,更不会上前询问,也就发现不了他们有问题,这两个是老手,被他们得手的一定还有别的孩子。” 寇平冷声道:“多谢夫人提醒,待会儿他们醒了我们会好好审讯一番的。” 唐非显得很困惑,为什么是他贝夫人就能发现那两个人有问题啊? 似乎猜到了他内心所想,贝夫人轻轻转动手中的油纸伞,态度温和的令人如沐春风:“我以前见过你,所以才会多看两眼,还有一个小姑娘经常和你在一起,这次并没有看到她。” 她这么一说唐非忽然就想起来了,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惊讶的睁圆了眼睛,那个,当时静静好像在和他议论这位夫人来着……唐非顿时局促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看贝夫人。 该说的都说了,贝夫人留下住址便打算带着儿子告辞离开,刘方俊突然跳起来喊了一声:“糟了,卓姑娘!”他看了看天色,痛心疾首,“都这会儿了,卓姑娘肯定不在宫里了。”他埋怨的瞪了唐非一眼,“都怪你这小子,让我和卓姑娘错过了!”他忽然想到什么,一脸惊喜的问寇平,“我怎么忘了,寇兄,你肯定知道卓姑娘住在哪里吧?” 这个寇平还真不知道,他现在还没搞清楚那位卓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大人也没说。 刘方俊半点没受打击,反而眉开眼笑的凑上前去,笑嘻嘻亲热的跟寇平商量:“寇兄,哥哥,你帮小弟打听打听呗,问问这位卓姑娘家住何处,可否议亲。” 寇平绷着一张脸,恶寒不已,忍着把一脸恶心兮兮的刘方俊扔出去的冲动,没表情的说:“这样不好,愚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向人姑娘家打听这个,贝夫人,我送送您。”说完压根不搭理刘方俊,直接送贝夫人和她小儿子出门,这个叫小麦的孩子还认真的和唐非说“哥哥再见”,和刘方俊说“叔叔再见”。 唐非本来因为刘方俊觊觎卓文静老大不爽生闷气,一听小麦稚气的叫“哥哥”的声音,心情马上好了,举着手和小麦“拜拜”。 小麦一脑袋问号。 刘方俊不甘心,居然转过头去问唐非,不要脸的换了一副温柔的语气哄道:“小兄弟,你肯定认识卓姑娘的对吧,告诉哥哥她到底有没有定亲,这个就给你。”他拿了一粒金锞子放在唐非面前晃了晃。 唐非:“……” 他抿着嘴,对刘方俊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手偷偷的摸到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刘方俊满脑子都是马上打听到卓姑娘消息的喜悦,压根没防备这差点着了拐子道的笨小子,傻乎乎的把耳朵凑过去。 唐非盯着他白且干净的耳朵,犹豫了一下,叼在口中的哨子到底没吹响,闷闷的把他的脸推开,站起来走了。 刘方俊:“恢复了?哎你别走啊弟弟,金锞子不要了?” 唐非转过身做了个“多谢你背我回来”的手势,刘方俊没看懂,满脸惊愕:这小子是个哑巴?他忽然有点忐忑,联想唐非之前几次瞪他的眼神以及怪异的态度,琢磨着自己莫非什么时候嘴欠不小心揭了人家伤疤? 他出身良好,自小没有吃过苦头,十几岁就做了金吾卫,性子难免有些轻狂不羁,一旦看不惯谁嘴就分外欠,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忍让,开始以为唐非也是“看不惯”中的一个,没放心上,相处下来对唐非并无恶感,再一得知唐非是个哑巴,他就开始怀疑是自己理亏缺德,还挺不安的……良心这种东西他还是有,无缘无故欺负弱小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刘方俊心里发虚,呆不下去,打听不到“卓姑娘”的消息,索性趁着宫门没落匙怏怏的回去了。 他是用两条腿走的,卓文静则是坐在车内,就这么错过了。 当然,只是单方面的错过,卓文静早就把他抛到脑后,压根没想起来这么个人,能有什么想法? 卓文静想着这次皇宫之行。 皇帝看在卓君兰的面子上愿意见她一面,听她所谓“巡夜人”的想法。 她上擂台竞争金吾卫的名额主要是想借此机会给百姓留下一个印象,并没有真的想要做金吾卫,别说皇帝根本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她也不乐意整日呆在皇宫里就为了保护皇帝一个人。 卓文静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给了她很大的帮助,人们对待颜值高的人总是格外的宽容大度,皇帝也是普通人,即使见惯了美人也无法免俗,况且卓文静这个美人格外的与众不同。 身高罕见,身手也罕见。 她抬起头和皇帝对视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对方态度的软和,接下来双方的交谈基本维持着和谐友好的气氛,直到她提出“巡夜人”的想法,皇帝才第一次蹙眉,态度也变得冷硬。 即使如此,卓文静也很满意了,至少皇帝还愿意听她继续说下去,换一个人说不定立刻就开骂了,难怪她爹提到皇帝总是各种夸赞,皇帝的确是个有恢弘的胸襟气度和见识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惜才,哪怕卓文静是个女人,但她的武力和战斗经验却不比他手下任何一个男人差。 卓文静这时候才敢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想做“巡夜人”当然不是自大到认为京城没自己保护就不行,一个是兴趣,一个是有能力,一个是真心希望拥有一份能实现自身价值的工作。当然啦搁后世她这种想法正常的不能更正常,但在这年代听起来就特别奇怪以及惊世骇俗,不过她说的都是大实话,皇帝不理解她还有后招呢。 她可以提供全新的练兵方式,无论是普通兵,还是特种兵,对于一个经过魔鬼训练上过各种军事课程的生化战士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皇帝果然心动。 再加上卓文静直白的:“陛下的禁军安逸多年,已经弱到了一个令人无法直视的地步,一群人打不过我一个,不知道陛下的军队和禁军比又如何呢?” 这样还看不到卓文静的价值皇帝也就不会被卓君兰推崇备至了,给她一个“巡夜人”的身份,换取大齐军队战斗力的加强,为什么不答应? 卓文静发自内心的感慨:“其实皇帝也不是多安分的人。” 卓君兰严肃:“慎言,皇上那叫英明睿智,不拘一格。” 卓文静:“……” 刚到府门外下了车,旁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冲过来跪在地上磕头:“大老爷,救救我孙女吧,他们要把她沉塘啊!”(.就爱网) 第40章 “婆婆,您起来说话,沉塘是怎么回事?我大齐刑罚可没沉塘这一条。(.)”卓文静扶她起来,转头看她爹,卓君兰示意她继续。 婆婆抓着卓文静的手臂,眯着眼睛瞧着她,喊道:“大老爷,我孙女她是冤枉的啊!” “……” 卓文静:“婆婆,我是女的。” “哦,夫人!” 卓文静黑线:“婆婆,我还没成亲。” “闺女?”婆婆也尴尬了,声音小了下来,一脸不安。 卓文静无力:“谁要把你孙女沉塘,为什么?” 提到这个婆婆就又伤心又着急,情不自禁的抓紧她的手臂说道:“族长啊,他们非要说我孙女败坏门风,一入夜就要把她沉塘,老婆子没办法,村里一个媳妇儿让我来求大老爷,老婆子天没亮就来了,好不容易才问到大老爷在这里……闺女,你快告诉老婆子哪个是大老爷,我孙女她……可怎么办呀!”老婆婆是真着急,不停的看天色,越看越是绝望,混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来,慌神的哭道,“怎么办,肯定赶不及了。” 别管那女孩儿干了什么都没有让人沉塘淹死的道理,卓文静干脆不问了:“婆婆,你哪个村子的?我现在过去把你孙女救下来。” “小王庄的。”老婆婆连忙说,“闺女,你真能救我孙女老婆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您言重了。”卓文静随口了句,心里计算城内到小王庄的路程,快马加鞭入夜之前肯定能赶过去,她看了看卓君兰,一个“爹”字到嘴边,又急忙改口,“二叔。” 卓君兰:“……你去吧,我安排张义随后过去。” 张义也是校尉,这种事情交给他处理已经足够了,卓文静表示明白,跑回家牵马。 唐非听人说卓君兰和卓姑娘到了府门外,急急忙忙的赶过来,见卓文静急匆匆又要出门,心里发慌,拽着她的袖子,待卓文静低头看来,才不安的问她怎么了。 “有急事要去小王庄一趟,你想来就去找张校尉,看他带不带你。”卓文静看左右无人,低声提醒他,“别一下子对我太亲近了,我现在不是卓文静。”她一脸严肃,“是卓小花。” 卓大人坚决不同意她用卓非做化名,一个称呼而已,人家叫她名字的几率小的可怜,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忤逆父母,她想了想,便郑重其事的用了小花这个简单纯朴的名字…… 卓君兰无语,懒得跟她计较。 卓小花。 唐非一下子乐了,他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乖乖松开卓文静的衣服放她走,想着等随后和张义一起到了小王庄再告诉她自己差点被拐走的倒霉事。 不过卓君兰一句话就阻断了他去小王庄的计划。 “你今晚到书房里来,我有话对你讲。” 卓君兰神色并不轻松,语气也很严肃,唐非一向敬重他、听他的话,纵然心里遗憾又不舍还是认真的点了头。 说完这句话卓君兰便將唐非打发走,他要忙的事情多着,先找张义来交代一番,张义领命,回头便备了车马带了人手,拉着老婆婆回小王庄。之后卓君兰听寇平汇报了人贩子的事情,因为类似的案子他们之前处理过不少,卓君兰照例叮嘱一二便让寇平自行审问并处置人犯,寇平磨拳擦掌,领着手底下的小子们往牢房去。(.$>>>棉、花‘糖’小‘說’)待寇平离开,卓君兰唤来曹先,告诉他卓文静发现尸首的地方,让他带人过去处理,连同陵墓也一起看守着,等宫里的人过去了再交出去,什么都别多问。 曹先应下,对卓君兰道:“大人,沈风听说他的老巢被端,太后和公主平安归来,手下之人尽数伏诛,便什么都招了。” 卓君兰不意外,沈风装的再镇定从容,也掩盖不了惜命怕死的事实,他那样的性格自负骄傲过头,自以为心思缜密头脑聪明可以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其实意志力真不见得如何坚定,那些旁门左道的心机手段又怎么能和真正的谋略智慧相比? “他有说幕后之人的身份吗?” “说了,是夷狄的六皇子。那陵墓的位置便是夷狄六皇子提供给他,他手下的普通人多半都是夷狄人,平日就躲在墓中,只在那一片活动,专挑落单的行人下手,或者用来给沈风试药,或者给他试刀。段小花的心,林茂英的腿,魏贲的舌头都是他从无辜路人的身上取下替换给他们的。” “夷狄?”卓君兰面露疑惑,“若说夷狄对大齐有什么企图,用这样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 “谁说不是呢。”曹先表示赞同,“这位六皇子胆子忒小了,如果是卑职,既然能以太后和公主为人质,怎么也得往大了闹,逼皇上割让城池多送些金银珠宝和美人,就算皇上硬气不给,整件事闹得天下尽知也足以狠狠地羞辱大齐一番,可见六皇子也是个没脑子的蠢才,说到底不敢明着和咱们大齐作对。” 卓君兰有些无语,这话让他怎么接?只能岔开话题问道:“那夷狄六皇子帮沈风做这些目的为何?” 曹先的不以为意完全写在脸上:“卑职问了,沈风说那六皇子是要他帮忙研制长生不死的办法。这天底下哪里有长生不死的办法,从古至今历代帝王求仙问道追求长生的还少吗?也没听说哪个成功了,可见这六皇子真的不怎么聪明。” 卓君兰无视他的吐槽,皱眉想了一会儿:“沈风的手段邪性倒是真的,就算是妙手回春的邓老先生也做不到给活人换心。” “哦,对了。”曹先突然想起来,“卑职有问过他,他提到了一个人,夷狄六皇子给他的活死人。” “哪来的活死人?” “这就不知道了,总之沈风说那活死人的血有奇效,他以血制药,给人用了即可随意更换此人身体的任何部位,只不过他在许多人身上尝试过,只有段小花三人活的最长久,另外鸣鸿那一类人则是直接融入了活死人的血……这融血怎么融我也没听懂。”曹先坦率的承认了自己在这方面的一无所知,“沈风也承认他的药,准确的说是活死人的血,时日长了会极大影响人的心智。” 卓君兰沉默半晌,总觉得荒唐,怀疑沈风在胡言乱语,要不然就是精神失常,然而想到卓文静的来历,似乎又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他揉了揉额角:“活死人呢?” 曹先说:“沈风说在陵墓里藏着,这个卑职问过寇校尉,寇校尉并没有发现什么活死人,可能漏掉了,待会儿卑职到了那里再找一找。” “不。”卓君兰严肃道,“不要在靠近那座陵墓,交给皇上派过去的人之后就不要再管它了,你现在过去吧,让时彦来见本府。” 卓君兰和时彦商讨事情直到戌时,时彦离开一会儿,唐非来敲门。 “进来吧。”卓君兰低着头斟酌要如何对开口,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响也没抬头,直到一股饭香飘来。 唐非把托盘连着饭菜放到了桌子上,巴巴的看着他,一脸乖样。 卓君兰到这会儿也没来得及吃饭,肚子正饿着,便来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先用餐,唐非等着他吃完迅速的收拾碗筷拿给外头的侍从,又马上回来,没让卓君兰多等一刻钟,比什么时候都殷勤,很有点巴结讨好的感觉。 然而卓君兰想到他讨好自己的原因就心塞塞的,同时也纳闷儿唐非怎么就那么稀罕卓文静,无论两人之间差距多大也好像没放在心上,这到底是年纪小不懂事,还是真的就认准了卓文静,死心塌地? 才多大年纪。 卓大人叹了一口气,收敛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肃容道:“今天的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违背。”他声音低了下去,眼睛里神色极为严厉,一字一句的说道,“哪怕是皇上开口。” 唐非从没见过他对自己这样郑重其事的说话,还提到了皇帝,心里有些发憷,两手攥着拳头放在腿上,坐姿端端正正,小心的点点头。 “第一件事,今日你制作任何机关,都不准再用半点火药,如果有人跟你提这个事情,只管装傻。” 唐非喜欢做机关,用火药只是为了威力更大,不是非得用不可,卓君兰不让他不做就是了,所以这一条听完他压根没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第二件事……”卓君兰本来想让他只管专心做事,勿打探勿宣扬,一想他本来就是个哑巴,这条实属多余,而且唐非的性子就算能说话也不是个爱传闲话爱惹事的,看着这孩子全神贯注的表情,在他头上摸了摸,“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来问我,若是我不在身边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半,就只管装傻,想来没人会为难你一个傻小子的。” 唐非表情立刻郁闷起来,如果对他说这话的是卓文静他肯定就把不乐意表现在脸上,可说他傻小子的是如父如兄的卓君兰(以及未来岳父),他不止脸上,心中也没半点不满,一双在烛光下越发黑润的眼睛,清澈透亮,滤尽一切杂质,如小鹿一般温驯孺慕的注视着对他谆谆教导的年长男子。 这样的神情卓君兰从没在卓文静脸上看到过,很多时候他只有面对唐非才会有为人父母的感觉,卓文静虽然叫他爹,然而他们相处的模式更接近彼此平等的成年人,这就让他和文弗少了很多乐趣,多了一些遗憾。 而唐非的出现很大程度上填补了这种心理上的缺憾,卓君兰对这样的唐非还真就一点没抵抗力。 这就导致了卓君兰时不时产生“原来我闺女一直想泡我儿子好像还泡到手”的微妙难言的心塞和纠结。 无论是卓文静还是唐非,他都希望两个人未来能好好的。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哎,傻小子。”卓君兰轻叹,“让你遇到静儿,也不知是好是坏。” 唐非立刻有种心思被家长窥破的不好意思,脸上露出一抹羞赧,飞快的看了卓君兰一眼,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责怪或者不满的意思,不安的挪动了一下屁股,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比了个“好”的手势。 简单点的手语卓君兰能看懂,就是看懂了心里才对这孩子无语,想到卓文静也是笑哈哈“我就要唐非别的不感兴趣”的模样,又开始心塞。 “这第三件事。”卓君兰极力让自己严肃,板着脸道,“过两日手续办完,你便可以到工部任职,挂靠虞衡清吏司。不知道虞衡清吏司是做什么的不要紧,只是挂个名,不用到官署报到,实际做什么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到时候自会有人教你。” 唐非满脸不可思议,眼中都是疑惑。 卓君兰猜出他的想法,将皇帝为什么会注意到他的实情坦言告知,想了想,慎重的说道:“你若不愿,我明日便进宫回绝皇上,皇上不是不讲理的人,他最重视人才,不会为难我,更不会为难你。” 唐非心思单纯,没卓君兰的顾虑,他就是奇怪自己才十四,既不是状元郎又没做多大的贡献,怎么会让他到工部做事,是不是弄错了?听说了是怎么回事他就释然了,对自己的机关术他很自信,并没觉得多受宠若惊,只是高兴有可以拿俸禄的事情做,说不定以后还能当官呢,这样一来他是不是就算有本事也能配得上静静了?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迎上卓君兰满是真心实意关怀的眼睛,局促但坚定的点点头,告诉他:要去。 卓君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静默半晌,内心慢慢安定下来,语气平静温柔,令人感到温暖可靠:“也好,左右万事有我在,不会叫你受委屈。” 唐非就觉得这句话太戳心窝,当下就给感动的泪眼汪汪,心神一放松,没注意把和卓文静的相处模式用在了卓君兰身上,屁股没离凳子,身体向前一倾整张脸就贴到了卓大人胸膛上,两只手还抱了抱,然后抽着鼻子比划说:那我回去睡了。 满心感动和温暖的离开。 卓大人愣了半晌,揉揉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特别希望文弗能给他生个孩子。 想到妻子的身体,他眼睛里的亮光慢慢平息,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平和稳重,然而心头的热度却不减反增,此时此刻,他只想和妻子在一起。 唐非走后没多久,卓君兰也离开了书房,身形看似平稳从容脚步却比平时更快的回到了他和文弗的院子,当他推开门,看到灯光下妻子,才觉得心有了着落。 话分两头。 卓文静离了京兆府,一路往小王庄疾驰而去。 她在京城住了十几年,家里对她从来不像其他官家的小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拘着,虽然她出门也不多,不过京城周围的地界的还没不认识的。 到了村子太阳已经落山,乡野到处都是树木植被,地面是天然的泥土路,人口密度小,自然比城里更凉快,野风迎面吹着说不出的舒爽怡人,同样也把远处骚动的人声带到了卓文静面前。 女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凄惨绝望的让人心底发寒,然而更加让人心寒的是麻木不仁的村民,卓文静循着声音到近前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被关在猪笼里往水塘中央抬去的女孩子,岸上摆放的香炉中,面相严厉拉着嘴角的老者举着三根点燃的香火朝天拜,他周围是四五个一把年纪同样显得不近人情的老人,男女皆有,其他村民或麻木冷漠、或愤恨仇视、或不屑鄙夷、或痛快得意,好像即将被沉在水中淹死的女孩是他们不共戴天的敌人,除之方能后快。 很快,这带着某种献祭意味的沉塘行动被突兀的打断。 卓文静纵马从一旁跃出,猛拉缰绳,身姿矫健马儿长长的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惊得近前的村民害怕的用双臂遮住头脸,惊惶中只看到马上骑士风中长发肆意狂舞,身躯沉稳,后背挺拔,逆着落日光辉的身影竟似天神一般神俊非常,令人生畏。 只听骑士气沉丹田,声音响亮的大声吼道:“官府办案,把人给我拉上来!” 村民惊悚:这大老爷好生威风!气势忒吓人了!(.就爱网) 第41章 本来抬着猪笼往深处走的村民也愣住了,没主意的看向香案后的老者。[.超多好看小说] 猪笼中少女哭声减弱,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求救的望着岸上的卓文静,有救了吗? 老者回过神来,仔细打量卓文静一眼,见她虽然穿着男装在马上的身形也显得分外高挑强势,不过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不确定的神色跟着消失了,不悦的拉下脸来:“哪里来的妇道人家,不安分守己的在家里头相夫教子,来这里撒野,我族中的事务就算是官府来了也管不着!继续!” “听到没有,族长说了继续!”一个年轻的后生听到了这句话连忙迫不及待的大声喊,抬猪笼的村民又动作起来。少女头部以下的位置已经完全浸入水中,再挣扎也无用,只能用力的仰着头伸出水面呼吸。 卓文静看了恼火不已,说话十分不客气:“你族中事务个屁!不指望你多懂大齐的律法,杀人偿命也不知道真是白活这么大年纪了,你一族长说的话还能比王法更管用?!老娘还真就是官府的人,自己看牌子,快把人拉上来!省的我跟你们不客气!” 令牌她一直带身上没来得及还给卓君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掏出来便扔给那老头。 也是朝廷为了约束官员,也方便管理百姓,但凡公门供职的到民间办案都会随身带上令牌以证明身份,老百姓不认脸,却认得官服和令牌,只不过不懂品级高低官职为何,更不会分辨真假罢了。 再说了冒充官吏的罪责很严重,老百姓骨子里对当官的都满含敬畏,一般人也不会往“这人是不是冒充”上去想,因此卓文静的令牌一拿出来族长脸色就难看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官门中为什么还有女人,这不是乱来吗? 腹诽归腹诽,嘴上硬气,族长心里是不敢和官府对着干的,只能不情不愿的让人把少女抬回来,然而意见大的很,一脸看不惯卓文静是个女人的模样,在一旁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气哼哼的说道:“她有婚约在身却和人私奔,败坏门风更丢了我们全族的脸,我身为一族之长理应为全族的名声考虑,若是不处置她,日后人家提起我们小王庄都知道有这么个不检点的浪□□,累带我们全村的女孩儿都没法清清白白的嫁人。十里八乡有浸猪笼的不止我们一个村,从来没见哪个官老爷管这个闲事,哎,合该我们村命苦,遇到这种倒霉事,我年纪也大了,又没权没势的,虽然是族长说话也不顶用,哪里敢在这位威风凛凛的女差爷跟前放肆呢!罢罢罢,村子几十年的好名声要坏在这里,这个族长我是没脸当了!” 一席话挑的村民们气愤不已,纷纷对卓文静这个“欺负人”的怒目而视。 卓文静没看明白猪笼怎么打开,像是没听到族长说的话,围着猪笼转了一圈,想了想,徒手从顶头的位置用力往两旁掰扯,竹篾断裂的声音格外响亮,一个好好的猪笼生生的被她这么给毁了。 等笼中的少女走出来,卓文静随手把残破的猪笼扔了,两只手白白净净,竟然一点被划伤的地方都没有。 她这才拍拍手转过身来,没看脸色已经有些不忍直视的村民,盯着族长不耐烦的说道:“有句话你说对了,你白身我官身,还真容不得你放肆。你这老头年纪越大越糊涂,都说了官府办案,这丫头是重要人证,不让你淹死她的是我吗?是我上头一群大老爷!你跟我嚷嚷有屁用,既然为了你全村的名声着想就该到京城去找那些大老爷讲道理,告诉他们你要淹死这丫头以正门风。不过我好心提醒你,杀人偿命不是说着玩儿的,别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县令判犯人杀头还要一层层的往上递呢,你们一个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比县太爷还厉害啊!以前没人管那是没人想到报官,真当官老爷不管吗?追究起来全都得蹲大牢!” 村民这会儿已经看清楚了她的模样,谁知道这么一个白净好看的女子这么凶残,徒手撕猪笼,骂起人来嗓门又大表情又凶,偏偏还说的头头是道听起来好像就是她说的那么回事,尤其是追究什么的,这话从一般人口中讲出来就够他们犯嘀咕了,更何况卓文静是官府的人,言语更有威信,好些村民就有些发怵,怕麻烦,神色也不似之前那么蛮横。 卓文静凶了这些人一通之后缓了脸色:“各位乡亲,咱们以前互相不认识,从未有过交集,我没道理跟大伙过不去,刚刚讲的那番话不是吓唬大家,也是为了大家好。要知道今上仁慈心善,最痛恨的便是民间滥用私刑罔顾人命的事情,几年前就下旨禁止私杀奴仆,违令者不管是谁都要按律法处置,奴仆尚且不能随意处置呢,这小姑娘可是自由身吧?今天你们把她淹死了,信不信给官府知道了明天就能来你们村抓人,天大地大皇上最大,谁还能和皇上对着干让他老人家不痛快吗?也别说什么十里八乡浸猪笼的没人管,远了不说,据我所知这三年在京城的地界了从没听说过谁被浸猪笼沉塘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族长啊,我倒是想问一问究竟是谁出的这么个馊主意,这哪里是正门风正名声啊,这是害你们全村呢!” 卓文静虽然挺烦族长这样的老头的,对村民任人摆布的愚昧也够无语,京畿之地的百姓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明事理的,像小王庄这样的可不多见。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能把这些糊涂人说明白了最好,让他们以后再想做类似的事情也掂量掂量后果,道理讲不通再动拳头也不迟。 卓文静那是不知道皇权对普通人的威慑力,根本用不着她动拳头,皇帝一搬出来村民顿时怕了,连看起来像个老顽固似的族长也彻底转变了态度,露出敬畏的神色,慌忙说道:“姑娘……女大人说的是,是我老糊涂了。雷平,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差点害死我们!”他指着之前嚷嚷让继续的年轻后生,露出愤怒的神色,“你的心怎么这么黑!” 雷平慌忙摆手,无辜道:“族长您可别冤枉我,我年纪还小哪里知道里头有这些厉害,把三娘沉塘可是你亲口答应的,是你恨三娘还没过门就被流言缠身,不想让三娘嫁给你孙子,又不乐意主动退亲,才给三娘定了个和人私奔的罪名,我也就提了一下,你是族长你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哦,对了,你孙子也高兴宁三宁去死的,他可是秀才,哪里愿意娶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姑娘。” 村民惊讶的看着族长,宁三娘则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族长。 “胡说八道,她和人私奔难道还是我冤枉她吗?没了清白的人我王家是不会要的!”族长面红耳赤,大声骂,“你这个泼皮无赖,整日不学好,吃喝嫖赌偷鸡摸狗,我们村的名声就是被你给带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宁三娘是什么心思,你大半夜在她家门口晃悠当别人没看到吗?就你还想往老夫身上泼脏水,老夫行的端坐的正,这些年为村里劳心劳力,我的为人谁不知道,还能叫你一句话冤枉了去?!” 村民又觉得族长说的话有道理,雷平就是无赖,他说的话肯定不能信,而宁三娘听了这番话整个人摇摇欲坠,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在众人鄙夷、唾弃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一样由着人品头论足,贴上**无耻的标签。 雷平呵呵笑,反正他是泼皮无赖,也不怕得罪族长,干脆把自己知道的族长家里那些子孙不合媳妇明争暗斗的阴私都说出来,还揭发了族长曾经指使他教训过谁谁谁,说的有鼻子有眼,容不得人不信,听的村民以往对族长家那些上下和睦兄友弟恭的好印象全没了,而族长在村民心目中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 论口舌族长根本不是一个无赖的对手,说到最后什么脸都没有,和同样羞耻不已的家里人急急忙忙的找借口走了。 剩下的村民也觉得脸上无光,平白的给卓文静看了这些笑话,各自回家去,而雷平早就趁乱溜走不见人影。 卓文静嘴角抽了抽,她小时候跟着卓君兰一起出来体察民情,印象里的村民都还挺淳朴的,后来几次出门游玩接触过的乡野村民都还说得过去,怎么就小王庄的人这么奇葩……还是说被族长给带歪了? 宁三娘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她眼睛通红,面色惨白,一身狼狈,可从眉眼五官上仍然能够看出她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猛一看好像在哪里见过,挺面善的。现在也不哭了,只是一脸麻木的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姑娘吗?”卓文静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宁三娘像没听到,一动也不动。 卓文静挠挠耳朵:“姑娘,我受你奶奶所托,大老远的跑来救你还没吃饭呢,肚子饿得慌,你回家弄些吃的给我吧?” 这句话宁三娘好像听到了,神色惨淡的抬头看她一眼,很有些“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让我给你做饭”的不理解,可能觉得她这个太没同情心。 卓文静诚恳的说:“我要是跟人私奔,就一定做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怎么都是自己决定,又没人逼着,跪着也要走完你说是吧?” 宁三娘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全身颤抖着愤怒的叫道:“我没有跟人私奔!我没有!” 卓文静偏着头躲开她尖锐的音波攻击,不急不躁的平缓说道:“那还好,你奶奶没白疼你,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从你们村跑到京城,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大的没边的京城到处找能救你的‘大老爷’,见人就问,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有没有好心人给她一口水喝给她一口东西吃,我还想着要是来不及救下你,老人家不光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余生都要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度过,饥一顿饱一顿,到死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安葬……” “别说了,别说了……”宁三娘听了整个人都要崩溃,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再也没了之前了无生趣的样子,拼命的问卓文静,“奶奶呢?奶奶在哪里?我对不起她老人家……”卓文静言语形容的情形浮现在她脑海中,让她惊恐,悔恨和心疼盖过了别的一切念头,她只想奶奶好好的。 卓文静安静的注视着她,等她平静一些才说:“回家等吧,有人会送你奶奶回来,她老人家没事。” 宁三娘的家只有一座简陋的小房子,用篱笆围了个院子,院子用心收拾过,靠着左边有一小片菜畦,种的是黄瓜。宁三娘去做饭,卓文静就在附近遛马吃草,顺便看看张义和宁婆婆来了没。 天黑了,宁三娘做好饭,坐在小木墩上盯着灶火中的火光发呆,有人压低声音在外面喊:“三娘,三娘,你在吗?” 宁三娘迟钝的起身,来到院内,一个瘦瘦的影子在篱笆门外站着,见她出来便笑着说:“三娘,我来看看你,那位京城来的姑奶奶走了?她来找你什么事?你奶奶去哪儿了?我听说她去京城了……” 宁三娘恨的咬牙切齿:“你来做什么,你还嫌害的我不够惨吗?” “这不能怨我啊三娘。”他一边说一边推开篱笆门走进来,“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未来夫婿不是什么好东西,京城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看上他,他又不想让人背后骂他们王家忘恩负义,就趁着你在那水深火热的地方受苦,故意放出你和人私奔的风声,想逼着你奶奶主动解除婚约呢,可你奶奶根本不信,这时候你又回来了,他们王家又拿你的清白说事,想要逼死你,我那天来就是要提醒你小心。三娘,你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呸!”宁三娘啐了他一口,眼睛含泪,“他们王家是黑心肠的,你在里头煽风点火也不是好东西,滚,不滚我就拿刀砍死你!” “好好好,我滚,我滚。”他不死心的问,“你都跟京城来的那位说什么了?说你那些日子为什么不见踪影了吗?她信没信你不是跟人私奔?” “滚!”宁三娘气的胸脯剧烈起伏,转身就要到屋里拿菜刀,那人连忙摆手,“别别别,我走。”说完赶紧转身跑了。 看着他的身影没一会儿就模糊了,宁三娘才捂着脸低声哭起来,她为什么会失踪,就是因为从做事的那一家回来晚了被人敲了闷棍卖到了那不见光的地方,如果不是一位好心的公子撞破她要自尽,听了她的经历帮她赎身,只怕她现在早成一抔黄土了。 这让她怎么跟人说?光是“私奔”就要把她沉塘了,难道说是被人卖到窑子里下场就会更好吗?那种地方—— 宁三娘忽然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在那水深火热的地方受苦。”她整个人僵住,遍体生寒,这是她的秘密,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在窑子里见过的除了老鸨和打手就只有那一位公子了,为什么他会知道?被敲了之后她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好像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说什么,说什么来着……对了,是“像不像”,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雷平! 天呐,宁三娘浑身发抖,是那个畜生卖她到那种地方去的! 宁三娘坐立不安,她望着黑漆漆的院子心里有些害怕,饭已经做好了,卓文静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奶奶和送她回来的差爷到了吗? 宁家的房子在村子最偏的一角,就连白天也很安静,夜里更是不会有任何人往这边来,宁三娘背后靠着墙壁心里一阵阵的发毛,不想一个人呆着,然而看着外面黑乎乎来回动的树影又没勇气单独出去找人,她挣扎片刻,觉得一个人呆着更没安全感,咬了咬牙,冲出了门外,沿着小路快步往村外的大路走,越走越快,几乎跑起来。 “三娘!”路边慢腾腾的走出一个人,大晚上的根本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可这声音熟悉的让宁三娘心惊肉跳,好悬没有尖叫出声。 那人声音也微微喘着,好像很和善的问:“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雷平?”宁三娘心里越是怕,态度越是下意识的柔顺起来,黑夜中她的表情是惊恐的,娇嗔似的小声说道,“你怎么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奶奶去京城找亲戚帮忙,这会儿还没回来,我担心她。” 她慢慢的往前走,抑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代表雷平的一团黑影,越来越近了,宁三娘柔声道:“我一个人怕的紧,你陪我好不好?” 雷平过了一会儿才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好声好气的说:“三娘,你从来没正眼瞧过我,也从来没有这么好好的跟我说话过,我听到你的声音骨头都要软了。” 宁三娘强忍着内心的仇恨和畏惧,不敢让自己表现出一点异样来……或许雷平已经发现了。 “那天晚上,我应该先要了你的,三娘,就算让我少卖些银子我也是高兴的。”雷平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恶意和**邪,宁三娘差一点就从他旁边走过去了,身子一顿,陡然发力朝着前面跑起来,大声喊,“救命——”雷平几步冲上去扯住她的头发,另外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压在路边的草丛里,急促的喊,“三娘!三娘!” 宁三娘死命挣扎,可她傍晚才在水里折腾了一通,根本没多少力气,雷平扬手毫不留情的给了她几个耳光,打得她头晕耳鸣,鼻子一阵发热,雷平喘着粗气扯开她胸前的衣服,气喘吁吁的骂道:“你还当你是什么贞洁烈女不成,破烂货,臭婊、子,老老实实的躺着给大爷我爽一爽——” 旁边一只脚踹过来,把雷平从宁三娘身上踢飞,那人紧走两步对着雷平的腹部踩上一脚,直把雷平踩的杀猪般大声哀嚎起来,那人像没听到一样抓住雷平的前襟拎着他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回头喊:“宁姑娘!” 宁三娘鼻子里流出了血,脑子还是晕的,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卓文静看的清楚,眼冒冷光,左右开弓连续又在这畜生脸上打了十几个耳刮子,她控制力道,不至于把人打出问题,只打成了个猪头,鼻子里和嘴角都流出血才算。 雷平呜呜喊着饶命,卓文静无动于衷,把人扔到地上,雷平一落地就转过身连滚带爬的要跑,卓文静踹翻他,干脆利落的踩短了他两条腿,这次雷平的惨叫把整个村子都惊动了。 卓文静掉头去看宁三娘,宁三娘抓着她的手着急的说:“是他,他害的我,他把我卖到了窑子里。” “知道了,不会让他好过。”卓文静捏着袖子替她擦干净鼻子,擦完了才想起来衣服是卓君兰的,后来想想既然给了自己她爹肯定是不会再要,瞬间心安理得,弯下腰把宁三娘打横抱起。 宁三娘自小长到这么大,被人这么抱着还是头一遭,因为对方是个女人,吓的她身上一阵发软,害怕卓文静手臂力气不足把她摔了,后来发觉卓文静抱的很稳,放心之余又异常的紧张窘迫,简直受宠若惊:“你、你……我自己走便是。” “还得我扶着。” “那……背着不行吗?” 卓文静一愣:“对啊。”那语气就跟压根没想到还有背这一方式一样。 于是改公主抱为背,顺手拖着雷平一条腿往回走。 宁三娘无语,被她这么一搅合,那股惊魂未定的后怕倒是慢慢的压了下去。然而想到自己差点就被雷平糟蹋了,而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这畜生所赐,心里就好似堵了什么一样难受的气不顺,又痛又恨又委屈,不明白自己从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大的苦难。又想到刚刚卓文静替自己出了气,狠狠地教训了这畜生一通,那两声骨折骨碎的声音叫她心中一阵痛快,听着雷平身体和地面摩擦以及痛苦的声音更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对卓文静满心的感激不知要如何表达,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女……差爷,您姓什么?” “别叫我女差爷。”卓文静一头黑线,“我姓卓。” “卓姑娘,女子也可以做官吗?” 卓文静点头:“像我这种有本事的就行,还得当今身上惜才,最好有一个好爹,再然后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宁三娘:“……”(.就爱网) 第42章 宁三娘觉得这话没法儿接,沉默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您说的极是,您是有本事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卓文静:“对啊。” 宁三娘彻底没话了,还好到了家门口,有几个村民提着灯笼正往这边走,远远地看到他们过来,手上还拖着一个哼哼唧唧的大活人,都给吓住了,等到了近前用灯笼一照,勉强从那张猪头脸上辨认出是雷平,一个干瘦的汉子立刻问道:“雷平,你这是咋的了?” 雷平实在是疼啊,又疼又怕,内心都是惊恐畏惧,好不容易看到熟悉的村民立刻跟见了亲爹亲妈似的哭着含糊不清的喊:“救命啊,救救我啊,她、她要杀了我啊。”他是真的害怕卓文静要把他给宰了,口不择言,把这几个村民唬的不轻,心惊肉跳的瞅着个头比他们谁都高的卓文静,非但没有帮雷平的意思,反而有了退意。 卓文静只当没看见这些人,背着宁三娘把哀嚎不止的雷平扔到院子里,鼻子里闻到了饭香:“煮了粥吗?” 宁三娘“嗯”了一声:“白粥。”家里什么都没有,到底怠慢了贵客,她过意不去,又怕卓文静误会她不用心,拘谨不安的解释道,“我在城里给人家做粗使的丫鬟,领的银钱不多,奶奶一个人在家不舍得花,家里除了米面没别的,我待会儿摘两根黄瓜凉拌了给你下饭。” “没事,你歇着吧,我自己盛饭。”卓文静心里有点喜欢这姑娘,或许是为生活所迫,但自食其力养家糊口这点就是有些男人也比不上的,她把宁三娘放下,随口安慰,“你奶奶年纪大了,他们要照顾老人家走的慢一些,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别担心。” “嗯。”身边有个可靠又强大的女子陪着,宁三娘心里无比的踏实,哪怕是篱笆外围着的村民也不会叫她慌张。 一看到卓文静进屋里去了,外头的村民大大的松口气,两个人又是“黄瓜”又是“饭”的,也不像要杀人,应该是雷平这泼皮做了什么惹到那姑奶奶了,看宁三娘的样子肯定和她也有关系的,一个妇人就忍不住了:“宁三娘,你闹什么幺蛾子呢?这地上躺着的是雷平吧?你们把他怎么了?” 宁三娘和奶奶原来不是小王庄的人。老家遭难亲人都死光了,再者她与王家有婚约,想着看在先祖的份上王家无论如何都会照拂他们一二,就搬到了这里。 平素她与村民相处都十分的客气,与人为善,逢年过节也不忘给左邻右舍和王家送礼,奶奶在村子里也经常帮那些村妇做些力所能及的忙,那些往常说的天花乱坠,好似和她们关系多亲近的,在她出事的时候不帮忙她不怪他们,可恨的是这些人不但不帮忙还要踩上一脚,一个村姓王抱成一团可劲的欺负他们这些“外人”,只有几户搬来好多年同样是外来户的没有落井下石,偷偷的施以善意,哪怕最终没人站出来帮她说句公道话,宁三娘也是感激他们的。 她恨恨的看着门外的几户人家,都是离得近一些的邻居,这些人为了讨好族长,一听说要把她浸猪笼就主动闯到家里把她给绑了,骂了好多难听话,尤其是以几个妇道人家骂的最难听。她竟不知道原来这些人心底藏着那么多的恶意,一边心安理得的接受奶奶和她的好,背地里又看不起她和奶奶是外来户,家里没男人撑门面,就因为她的相貌便恶意揣测断言她本质上不是个安分的好姑娘。 宁三娘算是看明白这些人的丑陋嘴脸,再也不肯给他们半点好颜色,闻言便厉声说道:“干你们屁事,雷平犯了事情大人要整治他还要你们管,想知道自己问去,惹恼了大人挨打的时候可别怨我!” 卓文静在里面盛饭,心说这个“大人”是我吗?听着还挺爽的。 “嘿,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货!”那妇人破口大骂道,“老娘告诉你,别拿什么大人来威胁我们,你现在巴结着人家,等人走了我看你还敢猖狂!弄不死你个狐狸精、搞破鞋的!” 宁三娘手脚发凉,血全冲上了脑门,发着抖说道:“你、你们……血口喷人!我不是……” 卓文静端着碗白粥晃悠悠的走出来语气暴躁的问:“骂谁呢?想弄死谁啊你?有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还是你们谁想当第二个雷平?” 雷平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哼哼,那模样在不怎么明亮的灯笼的微弱光照中更加惨不忍睹,那妇人强笑道:“我说这位……女差爷,你也甭当我们都是傻子,女捕快好多年前是有过的,可妇道人家当官的却从来没有过,你是公门的差爷,我们不敢得罪你,你一口一个本官的让真正的官老爷知道了也不能有你好果子吃吧?” 哟,还威胁上她了,这时候倒是精明起来。[] 卓文静呼噜呼噜喝了几口粥,低头问板凳上休息的宁三娘:“你也来碗?我再凉拌三根黄瓜。” 为什么要强调“三”。 宁三娘勉强笑道:“多谢……大人,三娘自己来便是,不敢劳烦您。” “你抖成这样走的动路吗?” 宁三娘:“……” 卓文静极力远眺,隐约看到村外有一点灯光正缓缓的接近,她运足耳力倾听,风中飘来熟悉的声音,有张义,还有两个衙役,牛车上是宁婆婆,唐小非没来啊。 唉,半天没见,怪想他的。 卓文静眼神忧郁,回屋里把盛好的粥放在宁三娘脚边,走到菜畦那一块儿挑黄瓜,口中不冷不热的说道:“无知妇人,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吗?再让本官听到你嘴巴里一句不尊敬的话,舌头就别要了。”她转过头,目光隔着黑乎乎的院子射向那妇人,令对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脊梁上窜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女人手足发僵,不敢言语。 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明明被卓文静释放的气场威慑住,察觉到她的厉害,没想着赶紧有多远跑多远,全都站在门外干瞪着眼看着。 卓文静洗了黄瓜递给宁三娘一根,说好的凉拌并没有,当她生啃完一根张义和宁婆婆的牛车也到了能看清楚人影的距离,而村子另外一头火光通明,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也往这里来,是族长和其他村民。 两方人马前后脚到。 宁三娘看到自家奶奶被两个衙役扶着下车,眼睛一热,喊了声:“奶奶!”便扑了上去。 “三娘啊,我的乖孙。”宁婆婆抱着孙女,把这孩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摸到三娘的脸时感觉有些不对,脸一沉,又着急又伤心又愤怒,“谁打的你?!谁打的我孙女!”正好族长也到了,宁婆婆用手指着这老头鼻子哭骂道,“姓王的,你个黑心肠的不是东西啊,我家老头子把你从死人堆背出来,我们夫妻照顾了你大半年才让你活过来,这几十年来除了我家三娘和你孙子的这桩婚事你给过我家什么报答?逢年过节老头子总想着你这个兄弟,大老远的让人给你送礼,你回过礼吗?屁都没回过!现在我家老头子死了,我儿子媳妇也死了,就剩我跟三娘两个,我们来投奔你,你不管我们也罢了,你个忘恩负义黑心黑肺的狗东西还要把我们家三娘给沉塘,你还敢打她!我……我老婆子跟你拼了!” 宁婆婆推开三娘,一脑袋冲族长撞过去,宁三娘尖叫:“奶奶!”伸手抓住老人一片衣服,被带的一个踉跄,旁边的张义和两个衙役也被这老太太给吓了一条,连忙过去拦住老人家,不过还是晚了,宁婆婆已经冲到族长跟前,虽然没撞到这老头,却伸直了胳膊朝着他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 听到族长的惨叫声,卓文静都替他疼的慌,在事情闹的不可开交之前她干脆果决的挺身而出,用盖过所有人的声音特别正直的大声道:“张校尉,此人意图谋杀宁姑娘,被本官打断双腿制住,劳烦你先找个地方把他关押起来,明天一早带回府衙交给大人审问!” 她气沉丹田,语调沉而稳,声音明而朗,字字清晰有力,带着一股令人精神为之一凛的浩然正气,生生把将起未起的混乱给压了下去。 不待众人回神,她又立刻严肃郑重的对族长道:“王老丈,你是族长,这件事还得由你配合安排,给这三位官爷找个地方对付一宿,明日一早我等启程回京。其他不相干的人各回各家,官爷们办案瞎凑什么热闹,你们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说到最后,她夜色中露着精光的双眸刀子似的从村民身上扫过,态度端的是冷厉无情,唬的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厉害大人物的村民慌了神,看着身材高大虎虎生威的张校尉,看着他身后两名佩刀的差爷,战战兢兢,心中畏惧,终是不敢多呆,族长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先头来的以及后面跟着他一块过来的村民顷刻间跑了个干净,只剩下他自家的几个男人们还硬撑着没敢走。 张义身上可穿着正经的官服,虽然挺诧异卓文静的行事作风,还有那么“本官”的称呼,然而他来之前卓君兰有带话给他,告诉他一切都听这位卓姑娘的,理由的话等回去他自然就知道了。张义摸不准卓文静是什么来头,先前只当是自家大人的亲戚,可听了大人的嘱咐后知道不简单,想着听自家大人的话总是不会错的,于是也特别配合卓文静的话,放出一身的官威帮她唬人。 族长又疼又惧,内心后悔不已,后悔为什么要带着这帮人过来看情况,早知道卓文静还没走,早知道真的有官差会过来,他今天晚上说什么也不会出自家门一步,害的他一个时辰之前失了威信,现在又彻底失了脸面和名声,脸也被那老婆子抓的生疼生疼的,还不敢发作。 他心里简直比吃了黄莲还苦还闷,由两个儿子扶着,毕恭毕敬的请张义和两名衙役去自己家里――大半夜的除了自家他还能把这几位爷安排到哪里去? 宁三娘搀扶着奶奶,内心对卓文静的尊敬和感激又多了一层,她不是傻子,卓文静分明是偏着她和奶奶,让族长吃了个闷亏,否则奶奶当着众差爷的面就这么闹起来,要是心眼小一点的还指不定怎么怨怪奶奶不把他放在眼里,内心不喜呢。 宁婆婆这会儿冷静一些,心里有些不安,等张义他们走了,正想对卓文静解释一下,卓文静对她竖大拇指:“婆婆,挠得好,您年轻那会儿肯定是个女中豪杰。” 宁家祖孙:“……” 卓文静好像就随口那么一说,随后又问:“您吃了没呀婆婆?” 宁婆婆连忙点头:“吃了吃了,大老爷给老婆子吃了饭才回来的。” “那就好。”卓文静笑了,“宁姑娘,扶你奶奶先回家,灯点上,等我把车卸了牛拴起来再和你好好聊一聊。” 宁三娘说:“好,都听您的。” 卓文静想问清楚雷平的事情,宁三娘之前匆忙几句话语焉不详,详细经过是什么要弄明白才是,除了雷平族长一家和宁家的关系卓文静也挺好奇的。 她拴好了牛和马,回到院子里,屋内的灯光溢出了门外,在地上形成一个界限模糊的菱形,宁三娘的声音隔着小小的窗户说:“奶奶,您睡吧,我和卓姑娘说会儿话。” 老人家咕哝了一句什么,宁三娘低声安慰她,哄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安静下来。 片刻后宁三娘从屋子里走出来,关好门,理了理头发,双手互相握着,抬头看着院子正中肃立的女子,神色有些恍惚。 今日之前,宁三娘从不知道世上还有卓文静这样的人物,不同于任何一个她见过的男男女女,走近一些就会发现,天底下似乎根本没有事情能够难得住她,对有些人而言是灭顶之灾,是天大的灾祸,可你看她的态度,无论当时是惊是怒,过后总是安定沉着,不放在心上。 并非冷心冷情,而是有容乃大,不为世事所苦,待人却最是温柔不过。 同为女子,宁三娘面对卓文静却不会自愧不如或羡慕妒忌,只有纯然的向往和敬慕。 宁三娘抚着心口,暗道这要是个男子,本姑娘就是不要这张脸了也得试着求娶一回,肯定是个一心一意疼媳妇儿的! 可惜卓姑娘细腰长腿波涛汹涌货真价实的女人一个,宁三娘也没磨镜之好,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做会儿梦罢了。 卓文静:“……” 她恢复前世的体格之后能力也跟着恢复十之七八,五感灵敏非常人能比,自然感觉到宁三娘存在感强烈的从头到尾重点照顾她胸腰屁股的视线。 性别同为女,她表示理解。 卓文静淡定的转头看着她:“别担心,你尚且年少,还有发展的空间。” 宁三娘:“?” 卓姑娘意有所指的盯着她的胸,微微一笑。 宁三娘:“……” 对着一个女人做出捂胸的动作会不会太奇怪了? 宁三娘很纠结。 “我们到外面聊,别打扰你奶奶休息。”卓文静招招手,引着她走到篱笆外的牛车旁边,邀她坐下,“说说你和雷平是怎么回事,村子为什么要把你沉塘。” 宁三娘做到不到淡然看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口中发苦,心口沉闷压抑,忍着委屈把自己如何被敲闷棍,如何被卖到窑子,如何被老鸨教训辱骂,最后又是怎么被好心公子所救逃回村子讲了一遍。 她失踪好多天,只有奶奶担心她遭受不测,而村子里却都是她与人私奔的流言蜚语,她回来之后流言却更加不堪入耳,说她天生狐媚,**成性,私奔不成被人抛弃,已经不是清白之身。 族长宣称:“宁三娘是我王家的媳妇,却做出这种下贱龌蹉的丑事,按族规理当沉塘。” 是一个和她关系好的媳妇,从王家媳妇那里听到了风声,偷偷地告诉了她和奶奶。 尽管宁三娘十分愤怒,认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又因为的确被卖到了窑子里有些没底气,后来想到自己仍然是清白之身,被卖的经历谁都不知道,只要她一口咬定是得了急病在医馆里住了好些天,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族长也要讲道理吧,大不了验明正身。 结果族长根本就不讲理,直接绑了她关起来,只等时辰到了就沉塘,根本不听她辩解。 宁三娘在城里做粗使丫鬟,时日尚短,虽然经历过一些龌蹉事,感受并不深刻,她把人都想的太好,以为村民淳朴,以为人家都和她一样懂得投桃报李天性与人为善,等到这些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天真,才明白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说完,脸上一片茫然之色,不知所措:“以后该怎么办,村子不能再呆了。” “你都把答案说出来了,”卓文静和她并肩坐着,偏着脑袋看她,“还想问谁?” 宁三娘不解:“我……我说什么了?” “村子不能再呆了呀。”卓文静好意提醒她,“意思就是你要带着奶奶离开,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我能去哪儿呢?”宁三娘说,“原来的人家肯定不会再用我,这个月的工钱不知道还能不能要到,家里没攒多少银子,我和奶奶两个,做什么都不够的啊……就算找事情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上次是我好运,人家缺人手才用了我这么个无人保荐的……” 她说的是大实话,卓文静听了都替她犯愁:“说到底还是银子不够用。” 宁三娘愁眉苦脸。 卓文静:“你和族长的孙子不是还有婚约嘛。” 宁三娘又被勾起糟心事,皱着眉恨恨的说道:“谁跟他结亲,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嫁到他们家里。” “退婚算毁约,不要赔偿吗?” 宁三娘要气炸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他们敢要赔偿!我――”她眼睛忽然亮了,猛地坐直了身体,“对啊,他如此不仁不义不是东西,险些害死我,做了这等背信弃义无耻下作的事情,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我一定要一个说法!爷爷救他一命和奶奶照顾他大半年的恩情可没还呢!”宁三娘胸口剧烈起伏,越说情绪越激动,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凭什么,我们糟了这么大的罪,不能就这么算了!” “有志气,就该这么着!”卓文静鼓掌,拍拍屁股站起来,“好了,睡吧,我困了。” 宁三娘:“……” 第43章 宁三娘的事也好办,有卓文静这么个现成的助力不用是傻子。. 论对大齐律法的了解就是朝廷里那么多当官的也未必比得上卓文静,她来自那样一个公民法律意识普遍强大的时代,下功夫去了解一个新世界的律法规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教宁三娘该怎么说,宁三娘一字不漏的背熟,当着众人的面理直气壮的和族长辩驳一番,这时代哪里有什么“拿起法律武器维护权益”一说,宁三娘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很多说法新鲜又让人无可辩驳,那真是唬的所有人一愣一愣的。 说完了再煞有其事的问卓文静和张义:“两位大人,小女子说的对不对?按律是不是可以这么处置?” 卓文静早和张义通过口信,两人一致点头。 村民都是法盲,族长那么见识出了他这个小王庄根本不够看,再者他孙子也是读书人,忐忑不安的叫来一问,那小子虽然也稀里糊涂的然而到底是个读过书了解过一点律法的秀才,当着官差的面不敢胡说,只能对他祖父点了头。 族长真给吓到了,他可不想被告上公堂,这事要是传出去对他们一族百害无一利,男女婚嫁成问题,出门还要被人家戳着脊梁骨耻笑,哪还能抬得起头来,阖族的老小都要恨死他们一家。 他当场把婚书还给了宁三娘,解除两家婚约,并且屈辱的道了歉赔了一笔不少的银子。 王家人看着宁三娘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吃了,宁三娘拿着婚书和银票全然不在意,挺直了脊梁,看也不看姓王的一家子,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眼泪却是忍不住流了下来,边哭边笑,胸腔里一股恶气散掉,犹如快刀割去腐肉烂肉一般,痛则痛,然而快意非常,轻松非常。 坐在牛车上徐徐前行,眼看村子里越来越远,宁三娘回头看着,无限感怀的叹了一声:“以后和这个村子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你还舍不得呀?”卓文静开玩笑。 宁三娘一脸被膈应到的表情:“您快别说了,我巴不得离这些人越远越好,赶紧忘掉,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来。奶奶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宁婆婆连连点头,怀里揣着银票和碎银子,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孙女是个有本事的,奶奶都听你的。” 老人家原本对抛开一切离开村子到别处谋生抗拒的很,年纪大的人都格外恋家,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未知的恐惧,很担心离了遮风避雨的房子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哪怕这个家再不好也没想过割舍放弃。 宁三娘好说歹说的劝了好久也没能让宁婆婆放心,老人家也急:“离了这里我们也没个亲戚能投奔啊,我们一老一小的两个女人家,到了外头还不给人欺负了去,留下来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房子,王家咱们以后不跟他来往就是了,奶奶想办法给你招个上门女婿。” 宁三娘只能闷闷的放弃劝说奶奶,先找族长把婚约的事情解决了,结果等她拿着银子回家,老人不见人影,过了好半天才在卓文静以的陪同下满脸高兴的回来,拉着她的手就说我孙女真厉害云云,奶奶听你的,我们这就搬走。 接着就充满干劲的收拾东西去了。 宁婆婆心里事事为孙女考虑,原先下不了决心是严重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当宁三娘展现出强势无畏的一面,人群中旁观的宁婆婆也被她的自信感染,打破了心中一贯以来孙女很弱需要她护着的认知,自然就动摇了。卓文静趁热打铁,从各方各面给宁婆婆分析对比离开村子和不离开村子的利弊,又保证到了京城遇到困难可以找她求助,这才把宁婆婆彻底说服。 回到城里已是巳时,张义带雷平回京兆府,卓文静陪着宁三娘在客栈落脚,然后领她去杂货铺找胡白。 雷平说宁三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姑娘”,王家和其他村民也都是这么认为的,没人知道宁三娘从小识文断字,也被父母用心教养过,若不是祸从天降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得病死了大半,宁家也只有她和奶奶得以幸存,现在她仍然会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宁三娘想要在京城落脚,就得讨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活计,对女孩子而言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是仅有的几个选择中最好的,这种事情不用文弗出面就是卓文静也能给她办成了。可卓文静觉得以宁三娘这样的心性品貌做丫鬟太浪费,也不安全,然而民间有什么工作适合宁三娘她一时半会儿也没好的提议,就想到了找胡白帮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胡白这个人虽然又迟钝又阴沉还是个死宅,架不住他还有另外一份好营生,门下一众好手跑遍天南海北,广结善缘,生意来往上至豪门贵族,下至升斗小民,三教九流各类人物就没他打听不到人和事。 要不是中间有个唐非,卓文静根本结识不了胡白。 等到了杂货铺门口卓文静才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胡白认识卓文静,却不认识卓小花呀! 她无语望苍天,只能抱歉的给宁三娘解释一番,提议先一起去租房子,等下午她叫了唐非再一起过来。 宁三娘还当她在苦恼什么,一听是这个便不在意的笑了:“也不急于这一时,那就下午,您帮了我这么多,我真不知道如何报答。” 卓文静大大方方的一挥手:“没事,我最乐于助人了,尤其是你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 宁三娘:“……”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杂货铺里走出一个人来。 卷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充满异域风情的容貌和衣着,是个长相极其美艳的异族女子,而整日躲在杂货铺里连门口都不乐意出的胡大老板竟然破天荒的从铺子里走出来,巴巴的跟在这异族女子身后,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面容浮着两抹淡淡的红晕,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哼唧唧的小声说:“别忘了我呀阿依慕,你……常来玩。” 这画面简直惨不忍睹,辣的卓文静受不了的别开头。 宁三娘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长成这样的外族女子,高鼻深目,面部线条深刻,眉毛弯弯长长,眼睛竟然是翡翠一样漂亮的绿,勾画的眼线加深了眼部轮廓,让眼睛显得更大更有神采。 仿佛察觉到了宁三娘的目光,被唤作阿依慕的异族女子不经意的看过来,姿态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目光深邃,那双猫一样的眼睛仿佛带着勾子似的魅惑*,吓的宁三娘赶紧把脸扭开,拍着胸口低声对卓文静说:“我怎么觉得这姑娘有点邪性啊。” 卓文静当然也看到阿依慕的眼神,和宁三娘凑一块:“你不懂,这是极品大美人,男女通杀的,我们快走,先去看房子,我感觉她盯上我们了。” 宁三娘一头雾水,却被她的语气弄的也跟着紧张起来,稀里糊涂的点点头,忍着回头再看一眼的*,快步跟着卓文静一块离开。 直到她们走出很远,依然能感觉到背后实质般的目光。 阿依慕收回视线,咬着生硬的汉字缓慢而清晰的问胡白:“那高个子的女子,是谁?我要和她斗酒,来随园食府。” 阿依慕自视甚高,很少有谁的容貌能让她看得上眼,一旦碰到了她认为可以与自己一较高下的人物,别管是男是女一定要和人家拼酒,而且还是往死里喝不要命的那种,非要分出个高下来。但凡见过她跟人拼酒的没一个不怕她这毛病的,实在是太能折腾人,怕她什么时候把自己给喝死了。 胡白和阿依慕不熟当然不清楚这一点,他一听终于有了可以为大美人效劳的地方,连连点头,讨大人欢心的小孩子似的保证帮她打听清楚对方是谁,满足她与对方斗酒的心愿。 得到胡白的保证,阿依慕登上一辆外观华美别具风格的马车,回随园食府去了。 卓文静也就随口一说,哪里知道她还真就叫人家给惦记上了。她这会儿找了牙行正陪宁三娘看房子,地点就在城东的一处民巷,是一座一进一出带后院的普通民居,宁三娘看了很满意,等叫官牙估了价便利落的把房子买了下来,只等打扫干净一应用具添置完整就把奶奶接来入住,只是这样一来她手头就没有多少银子剩下。 和宁三娘约好下午见面,卓文静才打道回府,原本她想着路上顺便买点吃的给唐非和不明带回去,结果她身上除了一块令牌连半个铜板都没摸到,只好作罢。 到了家里,她仍像往常那样径自往后衙去,路上碰到的丫鬟小厮全都拿她当客人,态度恭敬的同时也带着充满距离感的好奇。但对卓文静来说这一张张的面孔都是常常见到的,被大家那陌生的眼光看待,卓文静倒是没有什么感伤惆怅的情绪,当她准确的叫出这些人的名字,看着他们脸上惊讶奇怪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高兴的表情,还挺好玩的。 卓君兰和文弗刚刚吃了午饭,夫妻俩坐在一块话家常,小丫鬟在外头通报:“卓姑娘来了。”掀开卷帘,就看到一名身形高挑有致容貌清妍的年轻女子脸上带着笑容走进来,神促狭,嘻嘻笑道,“兰二叔,阿弗婶婶,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呀?” 卓君兰:“……” 文弗“噗嗤”一声乐了,嗔道:“淘气。” 屋子里就他们一家三口,卓文静便大咧咧的坐下:“娘亲亲,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性格挺好的。” 卓君兰教训她:“好好说话。” 卓文静翻了个大白眼:“我跟我娘亲热,我娘都没意见,您管那么多干嘛,我晚上还要和娘一起睡,母女两个说体己话呢,是娘。” 卓君兰心塞:还是小时候乖一点,越大越不像话。 文弗笑着点点头,顺便给了丈夫一个安慰的眼神,温情脉脉,眼波流转间传递的是彼此才有的心意相通的默契,卓君兰嘴角勾起,轻轻垂下眼睛,眼角眉梢笑意流露,神态安闲的端起茶杯,修长漂亮的手指衬着精致的瓷器格外赏心悦目。 卓文静:“……” 这种夫人心中只有本府让她一晚又何妨的强大自信和对敌人不以为意的既视感是什么鬼?! 卓文静绷着脸:“二叔,你怎么不去处理公务。” 卓君兰一脸“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的宠溺纵容表情,好脾气的笑了笑:“还不到时辰,爹再陪会儿你娘,你认识的小姑娘就是宁三娘吗?” 卓文静:“……对啊。”她想着张义应该把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了,就补充了一些张义不知道的,文弗赞道,“的确是个坚强能干的女孩子,你也不必让小非去麻烦人家胡老板了,娘正好知道一个合适的去处。” “丫鬟不行啊,她长的还挺漂亮的,容易吃亏。” “你放心。”文弗道,“别的地方娘还不敢保证,那个地方的女孩子没有人敢随便乱动的。” 她这样一说,连卓君兰都起了好奇心:“究竟是什么地方?” 文弗:“随园食府。” 卓文静怔了一下,喃喃道:“那个销金窟。”她吃惊的看着文弗,“您别告诉我,您还和随园食府的哪位大老板有交情。” 文弗抿嘴笑:“和大老板没交情,和大老板的顶头上司在一起玩过几回罢了。” 卓文静纳闷儿:“大老板的顶头上司?都是大老板了还有顶头上司……对了,老板娘哈哈哈哈哈!”卓文静忍不住笑起来,她终于回过味,明白文弗暗指的意思,“大老板是个妻管严怕老婆啊。”还笑嘻嘻的瞅了她爹一眼。 卓君兰面不改,只管低头一个劲儿的喝茶。 他才不是怕老婆,阿弗最温柔了,他疼她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怕呢? 卓君兰脾气好,什么都纵容着自家闺女,被打趣了也不反驳,文弗看不过眼,似笑非笑的瞅着眼前这个没大没小的促狭鬼,轻声细语的笑问:“你觉得娘很凶吗?还是说我在你心目中就是只胭脂虎。” 卓文静立刻不笑了,乖乖的端正坐直,低眉垂眼温顺听话的小声说:“没有的事,娘最温柔了,一点都不凶,就算骂人的时候也特别温柔。” “哦,我还骂人啊?” “不不不,我只是举个例子,例子,呵呵。” 卓君兰立刻用茶杯挡住嘴角的笑意,下一刻耳边传来一声轻哼,吓的他连忙端正态度,不敢偷笑了。 卓文静偷偷看过去,卓君兰也无奈的看过来,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同情:再温柔好脾气的女人一旦开启了不讲理模式都很可怕啊,这时候千万不能顶嘴,一定要顺着来。 于是两人一声不吭的听着文弗就这个话题唠叨了半天,努力做出认真倾听状,等文弗终于满意,肯放过这个话题,父女俩再也不敢提任何和“妻管严”“怕老婆”“胭脂虎”有关的字眼。 文弗道:“再过一阵子随园食府不是要举办鉴宝大会吗?人手就有些不够,丁夫人让我帮忙注意有没有机灵本分不怕受累模样还过去的小姑娘,她那儿包吃包住,一个月十两银子,客人的赏银还能自己留着,最重要的是但凡在那边做事的都受随园食府庇护,即便是客人也不能随意打骂,宁小姑娘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娘就让人把她给丁夫人带过去瞧瞧。” 这是好差事,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到随园食府做事呢。 “娘亲你太厉害了!”卓文静发自内心的称赞,“我看人的眼光还行,宁姑娘的条件绝对符合丁夫人的要求,只是她经历过那些事情,虽然过错不在她,可俗世对女孩子要求生来就严厉苛刻,哪天要是给人家查到了会不会很介意这个啊?” “你且放心,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端茶送水的侍女而已,哪里会在意那么多有的没的,别管以前如何,以后只要不出大错,踏踏实实的做事,随园食府都能包容。” 卓文静:“好,什么时候可以让她过去?” “你和人家约好了下午见面,就下午好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卓文静只需要把文弗的人带到宁三娘面前,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她操心,最后丁夫人到底用不用只能靠宁三娘自己争取。 宁三娘自然是听过随园食府的,她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等终于来到传言中销金窟,见到了大老板的发妻丁夫人,宁三娘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因为是文弗推荐过来的人丁夫人才会亲自见她,宁三娘眉眼干净,目光清澈坚定,读过书气质自然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子好得多,丁夫人看了之后是满意的,随后又问了她几个问题。 宁三娘虽然忐忑,也有过一瞬的迟疑要不要隐瞒,然而想到这个机会是卓文静给的,未来被发现被人家瞧不起的不光是她自己,可能还会连累卓文静,还是说了实话。她以为这下子肯定没希望了,哪里想到丁夫人听了她的经历非但没有因此嫌弃她,反而笑起来把她一通好夸。 “就该这样才对,那些受了欺负只会哭唧唧的弱女子本夫人可瞧不上,哭有什么用,骂回去打回去啊,自己都不想着救自己,还想着让人主动来救,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这些弱女子虽然可怜也着实可恨,怨不得命苦。三娘是,就你了,待会儿领了牌子先回去把你奶奶安置好了,后天一早过来,准你每日出府回家,不用日日在府中住着。” 宁三娘喜出望外,高兴的不知道怎么才好,只能一个劲儿的说:“多谢夫人!” 卓文静听说了也很为她高兴,而她这边宫里也传来了消息,皇帝惦记着卓文静许给他的巨大好处,以卓文静救太后公主杀叛贼有功为名,又拿出她当日在擂台上的表现以及百姓的支持做证明,称她实力远超男儿,而民意难为,终是顶着群臣的反对声硬是给了她一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的官阶,挂靠兵马司,自成“夜巡人”一职,掌城内夜间治安巡防。 卓文静得偿所愿,另外她注意到圣旨中还附带了一条不怎么起眼的任命。 那个说什么工部虞衡清吏司什么什么职位的前头是不是提了“唐非”两个字? 唐非咧着嘴,笑的可开心了:没错就是我,以后我也可以自称本官了哈哈哈哈。 卓文静:“……” 现在她真的开始觉得皇帝有点任性了,怪不得她爹说那天上朝的时候好些大臣都反应激烈差点撸袖子吵起来说皇上您真是太乱来了呢。 卓文静拿着圣旨嘀咕:“才多大点的小屁孩还学人家当官,皇上也太不靠谱了。” 一道充满怨念的视线落在她背上。 卓文静默默地转过身来,低下头盯着满脸不高兴的小个子,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小唐大人,你好,噗……” 唐非炸毛了,跳起来也要摸回去,可怜他如今的身高放在卓文静跟前妥妥的小冬瓜一个,人家不费什么力气就轻轻松松的把他制住,让他跳也跳不起来,更别说摸卓文静的头了。 被卓文静对付小孩子一样按在怀里动弹不得的小唐大人面红耳赤的放弃了挣扎,想想自己和卓文静之前天堑一般的差距,真是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换自己疼她,前路真是一片黑暗,忍不住泪流满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44章 两个人背着人被吃够了豆腐,才去看和圣旨一起给卓文静送过来的军袍装备。[.超多好看小说] 红衣银甲,枪仍是她之前用过的那杆沉重的玄铁长0枪。 那天晚上卓文静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趁手的兵器,卓君兰就把这杆镇压在敌楼多年据说是几十年前秦老将军用过的长0枪给她,能拿得起来就用,拿不起来再另找,这也是秦老将军生前就留下的话,这么多年个倒是有人能拿得起来,驾驭得了的只有卓文静一人,所以皇帝才会把这杆枪赐给她。 文弗拿起衣服看了看,皱眉:“怎么又是男式的?” 卓君兰道:“静儿的过两天才能送来,先将就着,都是新的。” 文弗叹口气:“是啊,静儿这个头就是买也买不到合适的成衣,便是常服也总不能一直穿你的,赶明儿我做几身新的。” 卓文静听了连忙讨好的说:“简单一点娘亲,别太鲜艳了哈……能不能不要裙子换成和男装一样的裤子加长衫?这样行动起来也方便。” 文弗没忍住白她一眼,没好气道:“那你自己做。” “不不不,您做什么我穿什么,您做的都好看。”卓文静干笑一声,不敢再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连忙转移话题,“我先去官署,那边估计正等着我过去,晚饭不用留了,大概明天早上我才能回来。” 文弗听了心疼,抱怨道:“做什么非要当夜巡人,日巡不成吗?日夜颠倒多累啊。” 一旁的唐非脑袋上下点了点表示赞同,想到今后自己白天也有事要做,不在府上,而卓文静晚上又要出门,两人能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心中便有些不舍得。 卓君兰想到的是自家闺女一个女孩子到兵马司,那些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糙汉子肯定不服她,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刁难,也淡定不了。 三个人一模一样发愁的表情把卓文静给逗乐了:“其实我现在每天睡一两个时辰就够了,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向皇上求了这种差事,不过是巡巡街而已,累不着的放心。兵马司的那边也不用太过担心,武官和文官不一样,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算有我还怕了他?”她神透着几分不羁,勾着嘴角笑的蔫坏蔫坏的,眼中毫无笑意,只有冷锐的厉芒,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说道,“谁不服,我揍到他服为止。” 卓君兰和文弗都无语了,只有唐非眼睛发亮的盯着她,小心肝噗通噗通用力跳,完全被她迷住的表情。 卓文静斜眼瞅到唐非的模样,心中暗爽,嘿嘿嘿的得意笑。 卓君兰的担心完全有必要,卓文静刚到兵马司就碰了一个钉子。 看门的小吏愣是不知道今日会有一位昭武校尉上门报到,而且还是个女的,即使看了她一身校尉军袍和盖着官印的文书也不放行,非要去请示长官才行。 卓文静并不生气,她只是徒手把大门上的铁环拧成麻花,小吏便立刻改口笑容满面的请她进门。 进去之后也没有人为她带路,上上下下的官吏都把她空气,暗地里不动声的观察着她的反应。 卓文静只管迈开大步往前走,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身形挺拔如松,身上带着一股风卷残云压迫气势,远远看着都让人忍不住心里发紧背后发冷――这他娘的说不是踢馆的谁信啊! 她一进大门兵马司指挥以及其他官吏就收到了消息,包括她拧成麻花的手环也被摆在了指挥官的公案上,众人脑子里浮现的完全是一个五大三粗女汉子的形象。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疑惑新来的女校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外面传来一个如朗朗明月石上清泉一般让人觉得清爽活力的声音:“昭武校尉卓非前来拜见指挥大人!”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用卓小花这么可爱的名字,最后还是用了卓非,多好记。 没等对方说话,卓文静便大大方方的走进去,像是没看到屋子里一群丁点声音都没发出的官吏,面上含笑,正儿八经的拜见自己的上峰,递交文书。 她的模样显然和五大三粗沾不上边,也没有想象中女子惯有的孱弱温顺内敛羞涩之类的特点,除了一进门的见礼,她始终端正笔直的站着,那种不需要刻意矫正的风仪姿态好像早已融入骨子里,那种由内而外的精神气以及坚毅果决的气质让其他人默默的调整坐姿,甭管靠椅背的还是歪着的都挺直了脊梁,谁也不想被个女人比下去。(.) 不得不说,卓文静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很难让人生出恶感来,这些没见到人时还各种不满意想给她下马威的大老爷们儿都有点不好意思跟这么个姑娘为难,然而让他们毫无芥蒂的做出欢迎的模样他们也做不到,干脆冷处理,看这里看那里总之就是不搭理她。 卓文静不管他们怎么想的,该有的礼数一点没少。 见过上峰之后接下来就是她办公的地方,他们给她配备了两名小吏,一个身形伛偻两鬓斑白,一个倒是年轻然而弱不禁风一身怯懦劲儿,一看就知道是个常受欺负的主,就差在这俩人头顶举个牌子上书“老弱残兵不顶用”几个字了。 问了姓名,老的那个是赵老三,年轻的那个是宋信芳。这俩人在兵马司怕是混的也不怎么样,所以才被指派到她这里来,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个反倒没像其他人那样对自家上司是个女的有什么不满的,就算有也不敢表现出来,卓文静问什么就老老实实的答什么。 其实从这点来看兵马司的人就算想为难她心眼也有限,否则就不应该把赵老三和宋信芳安排给她,应该给她两个阳奉阴违的老油条才对。 卓文静大致摸清楚情况,心里也有了底,吩咐宋信芳:“让昭武营的人到演武场集合,申时三刻之前没准时到的,今晚请他们赏月。” 呃,什么赏月? 宋信芳没敢问,硬着头皮去叫人,脾气好的说声“知道了”转脸该干嘛就干嘛,脾气不好的直接逮着他臭骂一通,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爷爷吆五喝,明着骂宋信芳,其实是给卓文静难堪。 等到申时三刻,演武场上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比卓文静预计当中的还多了十个。她脸上不见一点生气的表情,让宋信芳记下这十个人的名字,对他们说道:“以后你们十个就是昭武营的一到十队的队长,具体怎么分明天会告诉你们。” 不少人都知道了这边的动静,一个个等着看这位女校尉的笑话,到底是个女流之辈,大家不服管教又能怎么办?只怕没两天就受不了这等委屈哭着回家去了。 一直到了晚上都没任何动静,昭武营其他白天没到演武场的彻彻底底的安下心来,心中各种轻蔑不屑,说好的请他们赏月呢?呵呵,还不是不敢招惹他们。 于是放心的闷头睡大觉,等睡的正香的时候忽然轰的一声响,床上方的屋顶就这么呼啦啦毫无预兆的塌了,而且塌的还特别有技巧,瓦片半块没砸到他们身上,下面一层的土胚大块小块的落下,糊了他们一脸一身。 大半夜的整个兵马司都被昭武营那边的怒骂嚎叫给吵醒了,漫天乌云密布的夜幕之下,只听一个说话犹如吟诗作对般充满了感情和节奏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诸位,起床赏月了。” 宋信芳和另外十个队长的看着手握长0枪站在屋脊的潇洒身形,睡意全无,一脸懵逼,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 “哦,对了,修补的屋顶的银子从各位俸禄中扣除。”卓文静又不紧不慢的补充了一句。 “你有种下来,别以为你是个女人爷爷就不敢揍你!” “他奶奶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操他娘的这还让人怎么睡!” “别拦着老子,不给她点颜看看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 卓文静呵呵冷笑一声,从屋顶上跳下来,长0枪扔给远处的几个队长,捏了捏拳头。 她未着护甲,只穿了里头那身方便打架的军袍,上去就把几个骂的最凶的给撂倒了。 这些人大都没见过卓文静,大晚上的更是看不清楚人脸,别说怜香惜玉了,一打起来群情激愤,连这位新来的昭武校尉是个女子都给忘了,轮着拳头火冒三丈的上去揍人,结果自然是惨烈的,惨的让人不忍直视。 风越刮越大,夏天这种天气通常是下大雨的征兆,宋信芳两腿哆哆嗦嗦的瞧着属于他们那位昭武校尉的黑人影慢慢走来,身后一地哀鸿遍野的景象,这些平时要多嚣张有多嚣张的军爷们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哼唧唧怒唧唧的兀自嘴硬着,明明有的声音都带了颤音,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怎么的,真是又凄惨又傻逼又丢脸让人只想把脸给捂上不再看。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这位昭武校尉的声音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舒爽轻快,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明日卯时所有人在演武场集合,各位,睡个好觉。” 宋信芳等人嘴角直抽。 “我知道你们自认是英雄好汉,打断腿也不会对我低头,我也不需要你们对我低头。”卓文静回头看着这些人,语气淡漠,态度却是认真的,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可以打个赌,三个月之内如果我没有做出任何让你们满意的成绩,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并且在走之前给你们磕头赔罪,相应的,这三个月你们要听我命令行事,谁要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累中途认怂了,只管离开。不怕的话,明天尽管来演武场。”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落下,卓文静没再理会这些人,转身离开。 临走之前宋信芳回头,看到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各自回到他们破了个大洞的房间,心里竟然有点可怜他们……好,也有点幸灾乐祸的。 第二天一早雨就停了,演武场上满满当当鼻青脸肿衣服皱巴巴的军爷,像是被狠狠揍过之后又被蹂0躏大半个晚上,惨不忍睹。 当卓文静出现后,他们眼睛里流露的硬气和不服输的神便更加的明显了……激将法对这群大男子主义又死要面子的男人们来说百试不爽,如果不来岂不是显得他们怕了她一样,传出去还要不要抬头做人了?所以明知道是激将法,却不能不来,加上昨晚被胖揍一顿和凄风苦雨中过一夜的仇,这会儿一个个看卓文静的眼神都恨不得能把她生吞活剥了,长的好看也没用! 卓文静让宋信芳把她昨晚编写的军队纪律在阵前诵读,新的军规军纪一遍记不住没关系,每天早中晚她都会让人在阵前诵读,她更会在一旁时时刻刻的提醒他们,让他们想忘也忘不了。 她用后世部队里训练的方式来训练这些松散**毫无团队意识的军士,只不过她当初所受的训练和一般士兵不同,各方面都更加严厉乃至残酷,即使她特意减轻训练强度,一天下来这些人的模样竟然比被她痛扁一顿还要更加凄惨。 本来有人听了训练的内容后怀疑卓文静是故意折腾他们,但卓文静和他们一起训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她的强度要比他们强上几倍,可怕的是他们已经生不如死了,她却游刃有余,好像这些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就这样卓文静还感叹:“不行了,退步了。” 其他人都要内伤了好,不带这样裸嘲讽的! 凭着憋着一口死也不能认输的韧劲儿,除了几个实在吃不了这个苦灰溜溜退出的孬种,剩下的人竟然都坚持下来。一个月过去之后,他们都习惯了这种训练方式,和卓文静的关系不知不觉中也从敌对排斥到熟悉接纳,至于一个月之前赌注已经成为众人拿来说笑打趣彼此的轻松话题,当然,也不排除某些心思蔫坏的促狭货想着三个月期限到怎么捉弄卓文静,否则怎么对得起他们每天被这个女魔头折腾的死去活来的“深仇大恨”。 昭武营的人自己不觉得,天天看着他们受训的宋信芳也不觉得,可在他们身上用了心思的卓文静,还有兵马司的其他人却知道短短的一个月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惊人的变化,这种变化不止是外在的精神面貌,还有内在的气质和气势,说他们脱胎换骨亦不为过,即使不认识的人也能在一群人当众准确的指出昭武营的军士。 这就是卓文静要的效果,也是她承诺给皇帝看的证明。 又两个月之后,皇帝颁布了一道观兵旨意,令京城各路军卫儿郎,无论是金吾卫、禁军还是兵马司,都要参加。 观兵即阅兵。 阅兵自古以来就有,只是各个时期叫法形式各不相同,皇帝采纳卓君兰卓文静友情提供的建议,把后世的阅兵加以改动后变成适合大齐情况的小型观兵仪式,封闭皇城,只给百官权贵观看。 也是大齐以前从没弄过什么观兵仪式,皇帝怕丢人丢到外族,这才先搞个小型的在内部试试水,看看效果。 这次观兵也有演武试艺的性质在内,简单来说就是看各军的团体协作作战能力以及个人战斗力,这个肯定不能用真的打仗的方式来测试,而是通过各项团队的和个人的比试来一决高下。 结果金吾卫单个的武力值最高,然而在团队协作赛和观兵仪式上竟然是默默无闻的兵马司昭武营表现的最为精彩,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尤其是观兵仪式上比任何其他营队都要整齐划一的方阵,一模一样的有力步调,踏的连地面都震动起来,嘹亮的口号中山一般壮大的军威和士气震撼人心,即使对家国天下从来没有概念的后宅妇人也免不了内心的莫名激动,当日光下五百名军官踢着正步喊着口号齐齐亮出闪着寒光的雪亮刀锋,一股肃杀之气悄然无声的蔓延开来,看台上但凡还藏着点血性的男人几乎要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昭武营一举成名。 而皇帝的龙案上,对卓文静表达不满反对到底的奏章一时之间居然也销声匿迹,坚持了三个月的皇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趁热打铁又颁布了一道旨意,命大齐的军队从此以后就按照新的方式进行操练,并从昭武营中选拔教官派遣到各大军营中,令卓文静为总教官,但凡和军队操练有关的事务她都有说一不二的权力,但别的权力就没有了。 这回哪怕有人心里还是觉得不得劲的也没不长眼的站出来反对,否则要是被政敌逮着说他们就是不想让大齐的军队强盛起来,盖上一顶“居心不良”“心怀鬼胎”什么的大帽子,那可就冤枉了。 阻力全无,卓文静夜巡人的新工作终于开始步入正轨,她巡夜的频率从原来的三五天一次,变成了每天一次,于是京兆府门前几乎每天一大早都能看到被揍的鼻青脸肿绑成一串的盗贼流氓,那些习惯深夜出没在大街小巷中恶徒开始有意识的避开这位不留情面软硬不吃武力值又高的可怕的巡夜人。那标志性的玄铁长0枪,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的马蹄声,以及那孤身一人行走在深沉的黑暗中仿佛闲庭信步一般悠然的影子,成为一些人的噩梦,却是更多人心目中守护神一样的存在。 嗒嗒嗒。 又是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一旁的宅院中高高悬挂的灯笼发出朦胧的光,幽幽惨惨的青,让卓文静想到无意中听到宋信芳讲的那个关于人皮灯笼的鬼故事,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拼命的想着其他事情。 啊,对了,快到中秋了。 年年中秋都要赏月拜月吃月饼,各家各户张灯结彩,过节的气氛很浓烈。 话说她最喜欢的就是入夜后满大街的灯笼点亮后的画面,各种颜各种样式的灯笼漂亮的紧,虽说也有白纸糊的没任何装饰的灯笼,那也没旁边这家的鬼气森森…… 卧槽! 为什么又绕回来了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声毫无预兆的响起,瞬间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她的声音里传递着极度的恐惧,听的正在走神的卓文静一阵心惊肉跳。 尖叫声正是从一旁的宅院中传出来的,事急从权,卓文静踩着马背从墙上翻进去。进去之后首先看到是院里挂着灯笼的古树,遮天蔽日,大树后有一座两层的破旧小楼,一层黑漆漆的毫无光亮,只有二楼的窗户上透着豆大的微弱灯光。 尖叫声突然没了,随之而起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子着急的“夫人你怎么了”的询问声,卓文静从树上爬到二楼,跳过栏杆的时候第二个更加高昂的尖叫声穿透所有障碍物直击她的耳膜,震的卓文静一个哆嗦,正要开门进去,恍惚看到一根细线穿破白纸从房间里延伸出来,直直的连着另外一边的大树,她稍稍一愣,立即打开另外一扇门。 房间里有两个女人,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有起伏,应该是昏迷,另外一个丫鬟打扮,脸上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东西,无论是瞪的仿佛要脱框而出的眼睛,还是脸上因为表情过度而僵硬怪异的肌肉,无一不在表达“恐惧”二字。 卓文静顺着她的目光缓缓的看过去,绕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看到的东西给惊出一身冷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45章 卓文静记得原来的世界有个年代曾经流行过一种叫蝙蝠衫的衣服,因为袖子宽大,和衣服侧面连在一起,双臂展开的模样形似蝙蝠而得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此刻在她右前方直立着一个姿势怪异的人,他双臂呈一字朝两侧伸展,手臂和身体侧面之间好似某些两栖动物长的薄膜一般,猛一看就像穿了一件蝙蝠衫。但那根本不是什么蝙蝠衫,他身上未着寸缕,那像是蝙蝠衫相连的地方分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身后是一面铜镜,面前的地板上摆放着一盏火苗微弱的油灯,蒙昧的灯光照亮的仅有一小方空间,但足以看清楚此人映在铜镜中的背影只有一片血肉模糊的东西,结合他显得空荡又干瘪的身躯,卓文静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个人,连尸体都不算,只是一张被剥下来用东西支撑起来的人皮! 更可怕的是这人皮填充了东西的鼓囊囊的脑袋微微垂着歪到一边,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正好对着这边,在地面忽闪的烛光中时不时的晃动一下,给卓文静一种什么东西寄生在人皮中正斜着眼睛冷森森的窥视自己。 卓文静一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站立起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压根不存在的鬼物,哪怕明知道是假的还是会头皮发麻背上发凉,寒气从脚底心一个劲儿的往脑袋上窜。 她退出房间,吹响昭武营联络用的哨子。 哨子是唐非做的,声音能很远,没一会儿在附近巡逻的两名军官便赶了过来,卓文静叫其中一个去京兆府报案,另外一个留下来帮忙。 在京兆府人来之前这家的其他人也被惊动了,一个自称是管家的中年男人带着家丁护院匆匆赶来,而卓文静和另外一个军官已经把晕倒的夫人和吓瘫软的小丫鬟弄到了一楼的走廊下。 管家看清楚两个陌生人的衣着后没敢妄动,猜测对方是不是兵马司的军爷,火光下他注意到守在夫人身边的“军爷”似乎是个女子,手中握着长0枪,脑子里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见过军爷。”管家上前见礼,他明智的没有去质疑这两个人在大门落锁的情况下怎么进来的,客气的说道,“这里是鲁家,小人是府上的管家,那位大人身边的是我家夫人,军爷,可是出什么事了?我家夫人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吓晕了,先把人带下去,丫鬟留下问话,稍后会有官府的人过来,你让人到门口等着。” 管家说“好”,连忙招来两个仆妇把鲁夫人抬下去,又吩咐家丁到外头接官府的人,心里头惴惴不安,老爷前脚出门后脚家中就出事,兵马司和官府两方都给惊动了,这麻烦只怕不小,府上唯一能做主的夫人又人事不省,这可如何是好? 他无意中瞥向二楼,发现上面有亮光,再一看台阶上呆呆傻傻坐着的丫鬟,心中起疑: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熟睡,夫人和她的心腹丫鬟为何出现在废园? “你过来。”管家低声对身边的家丁道,“你去请表舅老爷过来,就说府里出了事,夫人昏迷不醒,请他来拿个章程。” 家丁领命而去,过了好半天慌慌张张的回来,在管家耳边低语几句,管家听了脸难看起来,摆摆手让家丁下去。 卓文静摸摸耳朵,心说这顺风耳真是越来越好使了,家丁声音不大,她运足耳力刻意去听,“房间里没人”几个字清清楚楚的被她捕捉到。 家中有事不去找正经的主人,反而去找什么表舅老爷,只有两个可能,府上根本没男主人,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太大,所以应该是男主人外出没在家。而鲁夫人和丫鬟在后半夜跑来这座荒芜僻静的院落只能是约见什么人,再加上那位表舅老爷没在屋子里头,二层人皮的主人是不言而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卓文静脑子里闪过大大的“偷情”两个字。 带人过来的依然是曹先,和卓文静见了礼然后问她情况,卓文静带他上楼看案发现场,把自己发现的内容告诉他。有熟悉的人在旁边陪着卓文静安心多了,她在临街的门边摸到一根细线,细线连着支撑人皮的木桩,系在外面的大树上,当枝叶随风而动时人皮也会跟着摇摆,摆在人皮脚下的油灯光线自下而上,配合背后的铜镜营造出一种相当恐怖的氛围。 “就是故意吓人啊。”卓文静牵着细线得出这个结论,想到自个儿刚进来被吓出一身冷汗,少见的臭了一张脸嘀咕,“让我知道是谁揍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王八羔子。” 曹先听了一愣,实诚的说道:“有时候看着卓姑娘总能想到大小姐,大小姐也是这么聪明爱骂人。” 卓文静一脸麻木的表情:聪明两个字之前我承认老曹你说的很对,爱骂人是几个意思?人前夸我跟你闺女一样可爱背后就是这么议论我的啊? 她呵呵笑了一声:“我和静儿是堂姐妹,当然像了,要不然怎么是一家人。” 曹先诚实的摇摇头:“那也不是,大小姐和大人也是一家人,他们父女长的一点都不像。” 卓文静:“……” 她内心一群羊驼奔腾而过,风中凌乱的想老曹这么尊敬她爹肯定不会想什么“绿帽子”之类的东西呵呵。这个话题太危险,卓文静不敢继续下去,连忙心虚的强行转移话题:“曹大人,这几个月很少看见时大人,他很忙啊?” 曹先顺从的跟着她的话题走,含笑望着她:“忙过这一阵就好了,卓姑娘不用着急。” 喂你什么眼神什么语气,本姑娘的正牌夫人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唐小非啊! 卓文静有点崩溃:“要不然我还是走,再巡会儿街天就亮了。” “回家吃早饭吗?”曹先热心的为她提供免费情报,“时大人爱吃王婆婆包子铺的蟹黄包和吴大婶家的豆花,你早点回去肯定能碰到他。” 卓文静:“……”对方不想说话并向你扔了一根长矛。 天亮之后卓文静和陪着她的军官告别,对方回兵马司补眠,她骑着马晃悠悠的回京兆府,路过王婆婆包子铺时鬼使神差的买了整整两大笼屉的包子,因为买的多店家索性把笼屉也一并给她拿着,笑着说:“大人吃完了让人送回来就成了。” 于是卓文静骑着马,一只手拿长0枪,一只手托着两只冒着白气的大笼屉,在早市小贩以及路人不带恶意的笑容里囧着一张脸到了家。 她只盼李大娘的早点还没开始做,或者大家伙的胃口够大,否则这两笼屉的包子就算是分给路人她也没胆子冒着得罪李大娘的危险给众人吃啊。 曹先提供的不愧是良心情报,卓文静还真在大门口碰到了刚刚过来的时彦。 两个人平时见面极少,除了点头打招呼几乎没任何交流,对时彦来说卓文静至多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点,因此时时刻刻端着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范儿,和她保持一个恰当的不会让人误会的距离。 卓文静很多天没见过他,发现他眼睛下面的青黑又重了一些,纳闷儿他到底忙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碍着现在的身份不好关心,只得把疑惑咽下。 入秋后的清晨总是带着一股寒凉之意,空气清清冷冷让人精神振奋,时彦睡眠严重不足,即使在清秋的早晨脑子也昏昏沉沉的,看到卓文静的造型后表情显得有些呆滞,卓文静难得看到他脸上这种不灵光的表情,一下子逗乐了,长0枪随手递给站岗的小伙子,小伙子手忙脚乱的扶稳,有点郁闷。 卓文静掀开笼屉,热情的说:“王婆婆包子铺的,时大人来两个?” 朦胧的雾气柔化了年轻人漂亮却时时刻刻透着冰冷的面容,他的眼睛一点点的亮起来,眉宇间流露出孩子般的稚气和干净,眸子里带着一点不确定的期待,透过蒸汽观察着卓文静的表情。 只有满满的真诚和温暖。 他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下薄薄的嘴唇,两根秀气的手指矜持的夹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轻声道:“谢谢,一个就够了。” 这可能是他起床后说的第一句话,嗓子有些微微的沙哑,十分柔和,和平时听起来很不一样。 卓文静心里爆粗口,老曹刺激我也就罢了,时大人你是不是没睡醒画风突变很惊悚的好!!!行行行,其实是有点可爱啦,不过我不会喜欢你的,本姑娘的正牌夫人是可爱到爆的唐小非啦! “再拿一个!”卓文静热情洋溢的把整个笼屉送到他面前,“这么多也吃不完,喏,这个是蟹黄的。”她挑了一个塞到时彦手里,就像碰到惹人怜爱的小孩子忍不住想要对他好一点。 “哦。”时彦懵着脸被动的接住,一手一个包子,对卓文静突然爆发的热情有点无措,大概是怕卓文静还要给自己,退了半步有点怕了她的说,“够了,两个够了。卓姑娘,我……时某先进去了。” “去去。”卓文静随便的挥挥手,回头就把包子给站岗的衙差们一人一个分了,帮她扶枪的得了两个,立时眉开眼笑,“谢谢卓姑娘。” 他对面的老兄咬的满嘴是油,含含糊糊的说:“卓姑娘,您下次还有什么事叫我呗,也分给我两个包子呀。”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我我我,还有我!” 卓文静翻了个大白眼:“自己掏钱买去,当本官是冤大头啊。” 某个胆大包天的笑嘻嘻的说:“对啊。” 被卓文静一杆枪压着好一通虐,泪流满面的表示不敢嘴贱了。 她一路走一路分包子,分了还特意叮嘱不要告诉李大娘,大家伙儿笑嘻嘻的点头保证不泄密,搞的李大娘纳闷儿不已: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个吃的都比往常少好多啊?莫非她厨艺下降了?不能? 只有不明吃的比往常更多。 唐非还没起床,卓文静怕包子凉了吃了拉肚子,挑第二层还烫的装碗里,剩下的都交给寇平的小跟班张继请他帮忙分了笼屉送还王婆婆包子铺,然后端着包子偷偷摸摸的跑唐非院子里去找他。 卓文静敲门,狼外婆似得掐着嗓子问:“小非非起了吗?” 里头传出一声短促的哨子声。 卓文静一脸遗憾,居然起床了呀,太可惜了! 她推门而入,唐非刷完牙正在漱口,脖子伸到窗外吐在泥土中,扭头看着卓文静眼睛弯弯的笑,卓文静跑过去用力亲一口,鼻翼间都是少年晨起洗漱后的清新和干净的气息。 唐非改不了害羞的毛病,无论被亲了多少次都会脸红,腼腆的低着头手指不老实的抠她的腰带。 这就是还想要的意思。 卓文静正直脸,严肃道:“小胚。” 唐非鼓着腮帮子用力瞪她一眼:我不是,你才是! 卓文静捧着他又光滑又有弹性皮肤好的让女孩子都羡慕的包子脸,稍稍侧了下脸,调整好角度又一次吻住他柔软的唇瓣,少年的呼吸立刻乱了,无意识的吞咽令他的喉结上下动着,双手紧抓着对方冰冷的护甲,着迷又温顺的承受着来自他深深喜欢着永远放在心上最重要的那个人给予的纵容和宠爱,心里有种酸酸涨涨却又格外温暖的东西满的要溢出来。 好幸福。 你是我的全部。 “是不是很舒服?”卓文静和他分开,有点好笑,“你上瘾还是皮肤饥渴症。买了王婆婆包子铺的包子给你吃,最后四个不知道什么馅儿的,要不要碰碰运气,说不定有鸡蛋韭菜馅儿啊。” 唐非一脸嫌恶。 卓文静转身走了一步,唐非身体失去平衡,在即将摔倒时跌入一个又冷又硬的怀抱,他有些抱怨的在银白的护甲上抠了一下,一点都不舒服。 “脚怎么了?”卓文静扶着他坐下,蹲下检查他的左脚,脱了鞋袜在脚底板上发现一道口子,已经处理过了,不过手法很粗糙,一看就知道在应付,根本没用心。 唐非一脸倒霉相:晚上起床尿尿没穿鞋子,不小心踩到铁片了。 “哪来的铁片?” 唐非心虚,眼神游移片刻,发现卓文静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好说实话:我做机关剩下的没收拾干净。 卓文静皱眉不说话,唐非刚开始做东西的时候经常弄伤自己,她特意弄了医药箱放在他房间里,房间乱是乱,找起来也容易,她重新帮忙处理了伤口,催唐非快把包子吃了,唐非怕她生气,乖乖的把四个包子全吃光,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瞧着纤瘦饭量却大的很,四个包子并不算多。 吃完了,并没有没韭菜鸡蛋馅儿,唐非很开心。 “今天还去官署吗?” 唐非摇摇头:不是官署,是另外一个地方,和大家说好了,要去的。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卓文静,就怕卓文静一句话禁他的足。 好在卓文静并没有这样做,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我送你,回来的时候我再去接你,能不走路就别走路。” 唐非很威风的骑在夜巡人的专属坐骑上,所有坏蛋都避之不及的夜巡人只能老老实实的给他牵马,唐小公子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惊讶视线,尤其是刚刚过去的那一队兵马司的军爷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好吗?唐小公子虚荣心简直爆棚,拉拉缰绳引起夜巡人的注意,然后高傲脸的指着路边买糖人的:买! 卓文静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还玩上瘾了,当初姐姐我化身东方教主的时候一脸嫌弃的究竟是谁啊。 仍是任劳任怨的问糖人师父要了一个凤凰花样的,唐非高兴的拿在手中观赏,根本不舍得吃,连继续扮演他“被娇惯坏的小公子”的无聊游戏都给忘记了。 路旁的一家茶楼内,一双布满血丝满是疲惫的眼睛始终跟随着他们,直到他们转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过头对身边的随从说道:“查清楚怎么回事。” “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46章 唐非指的路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转的卓文静都有些弄不清楚到哪儿了,怀疑唐非这小子瞎胡闹故意捣蛋,回头瞪他:“你确定是这么走的?我怎么觉得绕远路了?” 唐非拿着糖画专心的舔,闻言从百忙中抽出空来左右瞅了瞅,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好像是在说“咦,怎么走到这儿了”,然后低下头无辜的看着卓文静,一脸“静静你带错路啦”的表情,指着右手边连着另外一条街的巷子示意她穿过去,一边指路一边舔糖吃。(.无弹窗广告) 卓文静出手迅速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唐非完全没防备的被这股力道拉着深深地弯下腰,担心摔下马背的惊吓中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唇,几乎是同一时刻有个湿热的东西在他上下两片嘴唇上狠狠地舔了一下,又立刻分开,然后把他推回了马背。 “指路的时候专心点。”卓文静一脸无谓的说道,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淡然。 唐非拿着糖画呆呆的坐了片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脸上带着惊吓心虚又紧张的表情往四周看了看,幸而除了巷子那一头的街道上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附近并没有其他人。他绷紧的神经缓缓的松弛下来,感觉到心脏剧烈的跳动,看着卓文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倒真是老实了许多,不敢再只顾着手里的糖画敷衍卓文静了。 卓文静转身,勾着嘴角,牵着马穿过巷子。 一刻钟后,他们站在一座冷冷清清的宅院外。 卓文静不可置信:“皇上就让你在这种地方做事?” 唐非路上缓过神后嘎嘣嘎嘣几下把糖画吃完,此刻两手空空,单脚跳动至门前扣响大门,门内立刻就有脚步声传来,打开门的老头笑道:“小唐大人来了。” 唐非对他点头,转身眼巴巴的望着卓文静。 “我能进去?” 唐非脸上带笑,把手递给她,卓文静不避嫌,握住他的手,在开门老头惊讶疑惑的目光中搀扶着唐非走进门。一绕过影壁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东西杂乱无章的庭院,满院子都是做木工的材料和工具,还有看不出是什么的半成品和零件,有几个穿着简单干练的匠人拿着图纸聚在一起商量什么,回头看到唐非被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搀扶着走进来都惊诧的看着。 卓文静对他们友好的笑了笑:“你们好,我是他家里人,他脚受了伤不方便走路,我送他过来。” 唐非板着脸竭力做出威严的模样,一副“就是这么回事”的表情。 看得出工匠们对的他态度很尊重,并没有因此质疑什么,和卓文静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成功的证明了自己一样,这三个月唐非同样用自己的真本事和不藏私的指点赢得了工匠们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重,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年龄,在意他从前的“名气”大小和资历是不是够老。 大家早就习惯了这位小唐大人故作老成的样子,谁也没拆穿他,知道他的脚没大碍,工匠们便立刻进入工作模式,拿着图纸问了唐非几个他们拿不了主意的难题,并递上空白的纸和笔。白纸下居然还垫着一张平整的木板方便唐非落笔,而唐非则十分自然的接过来,稍稍一考虑,便落笔刷刷刷的写了几行字,又在图纸上指指点点,再写几个字。而工匠们就在旁边不住点头,间或问上一句,就这样反复几次后唐非把纸和笔还给工匠,双方交流愉快顺畅,工匠们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该干嘛干嘛,只有卓文静一脸不在状态的痴傻,完全不明白这群技术宅在搞什么。 她觉得有点无聊。 “要不然我先走吧,这边人挺多的,大家也可以照顾到你,下午我再来接你。” 唐非连忙抓住她,往后面的一座院子指了指:先别走,给你看个东西。 卓文静只能任劳任怨的搀扶着单脚跳的唐非往后面去,穿过第二道院门,沿着小路走,经过一道月亮门后卓文静听到一阵叮叮当当好似打铁的声音,不由得诧异道:“你们这儿还有铁匠啊?我听到声响了,这是在打铁吗?” 唐非神色惊讶,盯着卓文静的耳朵看了半晌,一脸佩服:静静你是狗耳朵,锻造铁器的地方离这里很远都能听得到,真厉害。 “说谁狗耳朵,嗯?”卓文静挑着眼角,目光轻飘飘的打他脸上扫过,屈指在他脑门儿上一弹,“能耐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恃宠而骄,说的就是你臭小子。” 唐非挺挺胸,还嘚瑟起来:你亲我呀! 卓文静:“……小混蛋,你害不害臊。” 当然会害羞,一边害羞一边小动作不断,表面含蓄内心全是“求亲亲你求抱抱随便撩撩撩”,你看,现在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偏偏还要做出一副羞涩的小模样,就好像是卓文静特别不要脸的想把他怎么着似的。 永远都这么表里不一。 然而在卓文静眼中有这样的唐小非才真的可爱到爆,让人忍不住想要蹂0躏一番。 卓文静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满足你的愿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她在一个不会产生任何单纯美好感情的年龄宠上了一个小鬼头,以他们现在的年龄差和所处的时代勉强能归为禁忌,不平等的关系地位,不正常的相处模式,处于弱势和被动的是这个男孩子,严格来说,这是种扭曲的关系和感情。 卓文静不在意,矛盾也好负罪感也好都成了过去式,越是亲近这个孩子越是不能放手,她隐隐察觉到内心某些念头正冷酷的、不容抗拒的朝着“偏执”稳步靠拢,终有一日会发展到无可挽回却绝不会失去控制的地步。 唐非懒洋洋的趴在卓文静背上,脸上潮红未消,两只手臂抱住她的脖子伸到她眼前比划:等我长高了,力气变大了,也背你。 卓文静:“哦。” 唐非想了想:还要抱你。 卓文静:“……”她知道他表达的是很纯洁的抱,污的是她不行吗? 唐非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前方的一座小房子,示意这就是目的地,然后单脚落地,有点迫不及待的跳着去开门。 有什么啊? 卓文静被勾起了好奇心,跟着唐非进门。 房间内部的空间很大,没有多余的家具摆设,布置的很有胡白杂货铺那件密室的风格,一看到那些精巧的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就知道这是唐非平时做机关的地方。 卓文静目光在房间里微微一转,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这匣子单独摆放在一张桌子上,它花哨的造型还有鲜艳明亮的颜色使得它在所有东西都是原色整体风格普通低调的房间里格外显眼。 唐非想给卓文静看的就是这东西,他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彩,表情很奇怪,有些小孩子对人炫耀宝贝的兴奋和期待,还有一种不太明显的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感觉让卓文静不由自主警惕起来。 唐非:打开看看。 卓文静眯着眼睛,颇为警觉的问道:“不会是什么恶作剧的机关吧?” 唐非使劲儿摇头,眼神催促她:快点呀。 卓文静无奈,心说使坏就使坏了,他开心就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慢慢走过去。 匣子有一扇小门,门开了一条缝,卓文静透过缝隙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摆放着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看得不甚分明,她心中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拨开了这扇虚掩的门。 一双多情而温柔的眼睛,水波潋滟,含着缱绻的笑意静静的注视着她。 卓文静一动不动的和这双眼睛对视片刻,提着的一口气轻轻吐出,随之而来的却是内心掀起的狂风巨浪般的震撼和难以置信。 唐非伸手从匣中抱出那个东西,竟是一颗栩栩如生等比例的机关美人头,这张脸高鼻深目,猫眼似的绿眼睛,正是和卓文静有过一面之缘的阿依慕的脸。让人汗毛倒竖的是,这颗机关美人头从盒子里抱出来后嘴巴竟然缓缓张开,发出一声婉转悦耳的鸟鸣声,那流光溢彩的眼珠子也跟活了过来似的随着唐非的动作往不同的方向转动。 “你你你你你怎么做出来的!”卓文静不淡定了,满脸惊悚,哆哆嗦嗦的戳了戳机关美人头的脸,软的,一瞬间声音变了个调的叫道,“人皮?!” 唐非赶紧摇摇头,他没想到卓文静反应这么大,连忙把机关头放回匣子里向她解释。 这是胡白的提议,他就是想拿这个去参加鉴宝大会,机关上每一个能够以假乱真的材料都是胡白找来的,唐非只负责做了个形似人头的框架,无论是那一声鸟叫还是会动的眼珠子都不是多惊世骇俗的机关术,反倒是胡白的门人这手仿造人头的绝活才真是神鬼莫测。 胡白还说,阿依慕看到这个肯定高兴。 卓文静:“高兴个屁,怎么会有这种蠢货!他敢拿出来看人家不灭了他!” 唐非:“?” “总之你别跟着他胡闹!”卓文静太阳**一抽一抽的疼,“让他自己作去!”看着唐非秀气的脸上稀里糊涂的表情,她更是抓狂,“这个王八蛋,我他妈的就是个蠢货居然放心他带着你!”她抱起匣子便走,唐非连忙抓住她的衣袖,卓文静揉了揉眉心,耐着性子说道,“我拿过去还给他,你不会不舍得吧?乖啊,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出去给人看到会被当成邪术的。” 唐非有点委屈的摇摇头,抬起自己的脚给卓文静看,瘪嘴,意思是你就这么把我丢在这里啊? “哎呀不好意思,我都气糊涂了。”卓文静绷不住乐了,捏捏他的小脸,转身蹲下,“来吧,背你到前面去。” 把唐非交给工匠们照顾后,卓文静抱着匣子黑着张脸去找胡白算账。抱着这么个花里胡哨的大匣子,再加上她未曾换下的衣服和身下的骏马,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卓文静无奈的看着怀里的盒子,人家估计当里面是什么好东西,谁能想到藏着个(假)人头呢。 这一瞬间,头脑中仿佛有灵光闪过,卓文静毫无理由的想到鲁家那座发生命案的破旧小楼,意识仿佛脱离了肉身,重新回到了那一片漆黑静谧的荒废庭院中。 丫鬟在楼下望风,鲁夫人提着裙子于黑暗中摸索着上楼,光亮的出现让她的心落回了实处,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到铜镜之前油灯昏黄的光亮中微微晃动的“人影”,垂下的头诡异歪着,黑洞洞的眼睛无声无息的看向她。 时光回溯,鲁夫人和丫鬟分开的前一刻,一墙之隔的深巷中,马蹄声远远地传来,若有若无,一双不见丝毫困倦的眼睛漫不经心的巡视着周围的情况,高挂的白色灯笼,楼下门开的吱呀声中,一豆微光悄然亮起。 意识回笼,卓文静瞳孔微缩,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可怕。 凶手一直都在房间里! 鲁夫人! 卓文静叫了声不好,连忙策马飞快的赶到鲁家,两个京兆府的官差刚刚离开鲁家没几步远,看到卓文静连忙让到路边:“卓姑娘,您怎么又回来了?” “正好,你们先别走。”她跳下马几步来到门外,用力敲响大门,开门的是管家,他满脸惊讶,“几位大人,这是?” 卓文静:“你家夫人在哪里?我想到一些事情想问清楚。” 管家为难:“夫人她受了极大的惊吓,好不容易才歇下了,大人,您看能不能缓一缓?” 卓文静:“恐怕不能,麻烦管家带路,我问完就走。” 管家脸色难看,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兵马司什么时候连京兆府的案子都能插手了?您是夜巡人没错,可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不是我不讲道理。”卓文静无奈的缓和了语气,“我是怕你家夫人出事,我看一眼就走,不打扰她休息。” 管家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不过仍然没有请他们进去的打算,不以为然道:“您想多了吧,我家夫人好好地能有什么事……” 卓文静简直暴躁,砰的一下踢了门槛一脚,踢的木头做的门槛木屑乱飞,厉声喝道:“让你带路就带路,废什么话,你官大还是我官大!” 吓的管家登时噤若寒蝉,战战兢兢的把人往里面迎。 后面两名官差面面相觑,一脑门冷汗的跟上去。 管家把人领到一座垂花门外:“就是这里了,那个,两位差爷还请留步。” 两个官差识趣的在门外等,管家领着卓文静进了内院,扬声喊:“小翠!小翠?!人都死哪儿去了!” 卓文静皱眉,刚想说嚷嚷什么,脸色忽然一变,抱着匣子飞快的冲向一个房间,踢门而入的瞬间到了一个人跳出窗户逃了,房间里一个女人双手高举赤身裸0体的被白绫吊在屋梁上扭动着身体,卓文静喊了一声:“先别进来!”跟着跳出窗户紧追而上,窗外是一座幽静的花园,林木成荫,山石林立,修建的宛若一个小型的迷宫,卓文静不熟悉地形最终还是把人给跟丢了,想到仍然悬挂的鲁夫人,只得掉头回去。 管家倒是听话没进来,一个劲儿的在屋外喊:“大人?怎么了?夫人,您还好吗?哎呀怎么没人说话呀!” 卓文静正火大着呢,不想搭理他,放下匣子正要帮鲁夫人解开白绫,无意中看到鲁夫人正脸,打了个冷颤。 鲁夫人一双眼睛竟然被人缝上,白色的棉线被血染成红色,新鲜的血滴不住的从被针线穿透的皮肉上渗出来,顺着眼睑缓缓的淌下,不只是眼睛,她的嘴唇也被粗暴的缝住,所以她才叫不了救命,只能从鼻子里发出痛苦至极的□□声。 真是残忍。 她放下鲁夫人,把情况告诉管家,又叫等在外面的官差去报案。 管家吓的魂飞魄散,凶手就在家中行凶他们居然谁也没有发现,再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这会儿他也不嫌卓文静多事,除了让下人去叫大夫安排人过来给鲁夫人穿衣服,其他时候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卓文静,一副恨不得她能在鲁家住下来的模样。 卓文静烦不胜烦:“你只管放心,我会跟他们讲,让他们留下几个官差日夜守着,凶手既然被我撞破短期之内不敢再回来害人,你们很安全。” 管家一点都没被安慰到,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怀疑,不过看卓文静脸色不好不敢再烦她,惴惴不安的自说自话,什么“信送带到了没有”、“老爷什么时候回来”、“老爷回来怎么跟他交代”云云,卓文静问他:“你家老爷干什么去了?” 管家忙道:“是老爷一个朋友送信过来,说是病重,请老爷去见最后一面。” 卓文静了然,那位表舅老爷算是客人吧,没弄错的话就是鲁夫人的表兄,正常人没谁会把自己的妻子和妻子的表兄单独丢在府里就出门的,朋友病重急着赶路仓促之下来不及安置,这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不过还是不合适。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卓文静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没多久曹先就来了,看到卓文静第一句话便是:“卓姑娘,怎么每次出事你都在啊。” 什么叫每次,总共才两次。 卓文静懒得废话。 和曹先一道过来的还有孟穆清。可能是因为看过的奇怪东西比旁人多,孟穆清和其他人比起来也更加的敏锐,每次卓文静见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所以一般情况下她能避开孟穆清就避开孟穆清,尽量少和他接触。 孟穆清并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察觉到这位“卓姑娘”的回避态度便识趣的和她保持距离,这次也一样,淡淡的打过招呼后便径自去看鲁夫人的伤。 曹先则和卓文静一起去发现人皮的小楼,后来她走了以后曹先找管家确认过,人皮的主人便是那位府上做客的表舅老爷,也就是鲁夫人的表兄田友光。 这田友光原先是给人家当幕僚的,因为犯了错处人家不再用他,就来想着来京城谋个出路,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求到了做生意的表妹夫头上。 他能说会道,擅长讨好人,再加上鲁夫人个帮着说好话,就把鲁老爷给哄住了,让这田友光在鲁家白吃白喝了好几个月,跟自己家似的越来越不客气,对人颐指气使,弄的家里的下人对他的意见都很大,不过也没大到要杀人的地步。 至于田友光除了鲁家人还有没有得罪过其他人,曹先已经让人着手去查,不过听了卓文静对凶手的形容后,曹先认为有必要把鲁家上下每一个人重新调查一遍。 “这盒子是什么东西?”曹先一早就注意道卓文静不离手的匣子,憋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了,“不会是人头吧?” 卓文静:“……” 她镇定的说:“胡老板的,没打开不知道是什么,曹大人我们先上楼吧。” “那一定是好东西。”曹先的注意力并没有被转移,他推开门让卓文静先走,眼睛盯着匣子满脸好奇,“不能打开看看吗?” 卓文静冒冷汗:“这个不太好吧,胡老板会生气的。”她抱着匣子被狗追似的蹭蹭蹭几步冲上二楼,曹先在后面喊,“卓姑娘,你小心别摔了!” 卓文静装作没听见,用脚拨开虚掩着的门,一股比晚上更大的血腥气立刻扑面而来。白天充足的光线中房间的布局一目了然,一张被褥齐全的床,一个落满灰尘挂着蛛网的破旧立柜就是全部,卓文静看到的铜镜就挂在立柜上,柜门打开,柜子里血多的惊人,柜外的地面上也是随处可见的血迹,用来支撑人皮的十字形架子和早已熄灭的油灯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放着。 曹先说:“田友光的肉身就在这柜子里藏着。” 肉身的意思就是,被剥了皮剩下的那部分。 “房间就这么大,如果凶手当时就房间里,能躲到哪里?又是怎么跑掉的?”曹先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能藏人的除了柜子就是床底,凶手总不至于重口到抱着血糊糊的尸体一起窝在柜子里吧? 卓文静不说话,她绕着唯一的一张床转了一圈,在床和墙之间的空隙中发现了一些血迹,她放下匣子,踩着床沿爬到高处,盯着架子床木制的顶棚:“在这里,床顶。” 她落地,抱起匣子推门走出去,指着楼外院墙之间的大树说道:“从这里爬到树上很容易,他一直在这里躲着,等我们走了便悄悄的找到鲁夫人对她下手,冷静,残酷,耐心,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一定不是第一次见血。曹大人,鲁家的每个人都问过了吗?鲁夫人发现田友光人皮的那段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都有谁?” 曹先皱眉:“没有,每个人都能找到为他们作证的人。” 卓文静沉吟片刻,不确定的说:“认真说起来,其实还有个人……” “你说鲁夫人的贴身丫鬟吗?”曹先道,“卓姑娘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房间里了,没人能证明她是听到鲁夫人尖叫从楼下跑上来的。” “不不,不是她,我有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她当时的确在楼下。”卓文静神色怪异,“其实我说的是鲁老爷。” 曹先惊讶:“呃,卓姑娘,鲁老爷早在几天之前就出门了啊。” 卓文静脸上犯着愁,颇为烦恼的说:“这我也知道,要是鲁夫人没被人害还能考虑一下鲁夫人是凶手的可能性,你看熟悉鲁家宅院的地形,知道鲁夫人住在哪里,分明就是鲁家某个人干的呀,结果您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案子还怎么查下去?” 曹先好笑:“要不然卓姑娘别在兵马司干了,我看你来京兆府就挺合适的,还能天天见着时大人。” 卓文静:“……”够了。(.就爱网) 第47章 曹先一句话提醒了卓文静,她挂职的是兵马司,又不是京兆府,操这么大的心实在没必要,把掌握的线索告诉曹先让他们去查就好了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于是多了句嘴后曹大人眼睁睁的看着卓姑娘想通了什么似的眉头舒展开,干脆利落的向他告辞抱着匣子走人了。 曹先哭笑不得,认命的招来下属重新搜集证据调查鲁家上上下下的背景来历。 家丁找到曹先,告诉他鲁夫人醒了。 孟穆清道:“鲁夫人眼睛废了,说话无碍,缝上她眼睛和嘴唇的与剥皮的凶手习惯用左手。” “田友光的尸体孟先生已经看了?”曹先惊讶。 “看了。”孟穆清淡淡道,“我昨晚住在府衙,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听到了。” 所以天色一亮就跑去验尸了。 曹先对他很是佩服:“那孟先生可有发现什么?” 孟穆清想到田友光的尸体,忍不住皱眉:“死者后脑有钝器敲打的痕迹,脊椎断裂,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后被活剥,死亡的时辰在丑时到寅时之间,凶手定然是老手,剥皮的手段很熟练。” 卓文静也说过类似的话,种种迹象都断定凶手是个极其冷酷狠毒的人,然而他杀人手段的残忍程度仍然令曹先感到心惊,这要冷血到什么地步才能毫不手软的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皮给剥了,还在杀人之后布置那种场景来吓人,简直不是人。 鲁夫人的眼睛上缠着绷带,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右手紧紧抓着丫鬟的手,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害怕的发抖,一个劲儿的恐慌的问丫鬟:“是谁?是谁来了?” 丫鬟忙道:“夫人,是来查案的官爷。” 曹先:“鲁夫人,你别怕,凶手落网之前本官都会派人日夜保护夫人,现在本官有几个问题要问清楚,还请夫人如实相告。” 鲁夫人听到他这句话才不那么害怕了,仍旧牢牢地抓住丫鬟的手,虚弱道:“您想问什么?” 曹先示意丫鬟:“你先下去。” 丫鬟刚要起身,鲁夫人立刻情绪激动的双手抓住她:“不,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丫鬟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曹先无奈:“鲁夫人,你想好了,本官问的问题和你有关,你不介意让旁人听了去本官也没意见。” 这句话提醒了鲁夫人,不管曹先的这句警告使她想到了什么,那个念头带来的恐惧情绪不亚于有人要杀她,她居然立刻改变了主意,连忙松开手,催促道:“你下去!快点!” 门是开着的,他的下属以及孟穆清都在外面,曹先和鲁夫人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疑惑的问道:“鲁夫人,你在怕什么?” “我我没有。”鲁夫人慌忙摇头,过了片刻,再次用力的摇头,“不不不,大人你们都知道了对不对?别告诉我家老爷好吗,他若是知道我与表哥偷情一定会杀了我的!”她声音里的惊恐完全不似作伪,也就是说对于鲁老爷发现她偷情后会杀了她这件事她深信不疑。 曹先听她承认与田友光偷情,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鲁夫人,你想多了,杀人偿命,鲁老爷不至于这么做。”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你们不知道他,他一定会杀了我的!”鲁夫人声音尖利,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竟然想要从床上下来,曹先怕她摔了,连忙道,“鲁夫人你冷静些,我们会保密,不告诉鲁老爷你和田友光的事情!” 鲁夫人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倒在床上崩溃的哭起来:“不,还有管家,管家一定会告诉老爷的,我活不成了,我活不成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怕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和田友光牵扯不清?而且从头到尾她没提过田友光一个字,想的都是自己,对田友光被杀没表现出任何伤心之类的情绪,好像死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曹先对她实在同情不起来,看她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交流,无可奈何的叫来丫鬟照顾她,出去对孟穆清道:“今天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孟先生,我们回去罢。” 另外一边。 卓文静离开鲁家后径自去了杂货铺,胡白果然在,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阴沉模样,看到卓文静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张口便道:“阿依慕要和你拼酒。” 啥? 卓文静放匣子的动作一顿,想想自己和那位阿依慕没交情,便直接忽略了胡白的这句话,打开匣子对胡白兴师问罪:“胡老板,你这么做可太不地道了,我――堂妹那么放心的把唐非交给你,你就把他往沟里啊?” 胡白盯着匣子中的机关美人头眼睛都直了,一脸痴迷的喃喃自语:“一定能拔头筹的……好想自己留着怎么办?放在床头每天早上起床都能看到阿依慕多幸福呀,唉,好为难。.” 卓文静:“……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啪的关上匣子,郑重道,“唐非退出,你自己参加吧,名气全都归你,钱分唐非一半。” 胡白皱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说:“你和那个谁一样讨厌。” 那个谁指的就是卓文静。 “那是自然啊。”卓文静没好气道,“谁叫我们是姐妹呢,你答应不答应?别婆妈了,给个准话!” “唐非答应就行了。”胡白忽然盯着她的胸说,“那个谁比你矮,没你胸大,你们不是一个人。”话音刚落被卓文静一巴掌扇到墙上,胡白脸贴着墙眼泪瞬间就出来了,等他捂着鼻子惨兮兮的转过头,卓文静已经丢下匣子走了。 他慢吞吞的打开匣子,和匣中美人对视片刻,没精打采的抱怨:“好疼。” 美人目光含情,静静地注视着他。 卓文静回家睡了一觉,起床后把唐非接了回来,待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又快到巡街的时候了。 文弗在餐桌上提到了一件事,平南侯世子钟陆离马上就要和宣平侯家的三小姐定亲了,她会提到钟陆离也是知道钟陆离有一阵子总是上门来找时彦,两人似乎是好友。文弗还顺口感叹了一下,说时彦这样年轻有为长的又好看的年轻人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姑娘,本来卓文静还想吐槽不该是人家姑娘嫁给他他得了便宜嘛,想想时彦的家世地位,想想时彦那张脸,还真说不准是谁占便宜。 这就是个小插曲,卓文静没放在心上,她更关注的是剥皮案的进展,碰到曹先的时候总是要问上两句。曹先没把她当外人,去鲁家的时候便叫上她一起。 路上曹先告诉卓文静,当时隔天他又去找鲁夫人问话,结果鲁夫人竟然得了伤风之症,夜里发起高烧,喉咙疼的根本说不出话来,他想着孟穆清医术高,本来要请孟穆清过来给鲁夫人瞧瞧的,却被管家婉拒。 曹先皱眉:“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管家好像并不想鲁夫人痊愈。” 卓文静也想到一事:“那天也是,我担心鲁夫人出事特意到鲁家提醒他们,管家百般阻挠,到了鲁夫人的院子大声叫人,结果惊动了凶手。”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 管家有问题的话,鲁夫人可能就危险了! 端着一盘点心的丫鬟低着头往房间里走,门口的衙差喊了声:“站住!” 丫鬟的身体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问道:“差爷有何吩咐?” “今天怎么换人了,你是府上的丫鬟吗?怎么以前没见过?把头抬起来。”左边的衙差警觉的打量丫鬟,丫鬟有些害怕的把头抬起来,怯怯的望着衙差,“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翠。” 右边的衙差看清楚她的脸,对同伴笑道:“我见过这丫头,是叫小翠的,让她进去吧。” 左边的那位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的疑神疑鬼了,想着这位鲁夫人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实在没必要如此紧张,便放小翠进去。 门是开着的,这是曹先的要求,以便里面有任何动静外面值守的人都能听到,小翠进去后的一举一动都在两个衙差的眼皮子底下,不过一到内室他们就看不到了。 鲁夫人脸色通红,嘴唇干裂,呼吸粗重,仍然睡着没有醒来。 小翠悄悄的掀开裙子,把绑在大腿内侧的刀拔出,走到床边,对着熟睡的鲁夫人高高举起,试了几次都下不去手,两眼全是泪水。 管家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你想想田友光的下场,若是你不做,或者失败了,你爹娘还有你才五岁的弟弟都会和田友光一样,等他们一个个都死了就轮到你了,你想被一刀从背后划开,身上的皮像蝴蝶翅膀一样慢慢的被剥掉吗?那可比一头撞死痛苦多了呀。” 那天看到的画面不停的在她眼前出现,小翠眼中浮现出极其深刻的恐惧,她拼命的摇头,满脸泪水:“不……对不起夫人。” 尖刀狠狠地落下,“噗”的一声深深地没入鲁夫人的胸口,小翠咬着牙闭着眼睛疯了一样不断捅下去,听到外面有人问:“鲁夫人呢?!”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胸口被捅的稀巴烂的鲁夫人,浑身哆嗦着。 “在里面。”门口的衙差说道。 “还有谁在?快进去看看!” 小翠闭上眼睛,对着墙一头撞上去。 衙差看到这样的情形面色大变:“这、这……怎么会这样……” 卓文静急忙检查鲁夫人和小翠的情况,摇了摇头:“死了。” 曹先面色铁青。 两名衙差自知失职,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曹先压抑着愤怒,冷声道:“把管家给本官抓回去审问!” 管家直到被抓进大牢还一个劲儿的嚷嚷他又没犯法凭什么抓他。 曹先亲自过去审问他:“照顾鲁夫人的丫鬟都是你安排的,之前一直都是另外一个丫鬟,为什么突然换了小翠?” 管家苦着脸道:“回禀大人,这小翠原先就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她前几天受了惊吓卧床休息,休息好了自然要回去照顾夫人的呀,我哪儿知道这丫头包藏祸心竟然弑主呢。” “你还狡辩!本官叫大夫给鲁夫人诊治你却一再推脱,还有之前卓校尉探望鲁夫人也是你故意大声喊人惊跑了凶手,既然小翠卧床休息,你为何还要叫她的名字?”曹先严厉的说道,“就连你的名字也是假的,说,你到底是谁,为何包庇凶手,凶手又是何人?!” 管家直呼冤枉:“大人,有道是一时不烦二主,给夫人看病的大夫与我们家老爷交好,若是让人家知道我又叫了别的大夫给夫人看病那不是看不起人家的医术吗?再者伤风又不是大病,实在没必要劳烦孟大夫,合着我等小民不想得罪人也有错啊?至于惊扰凶手就更没这回事了,我哪儿知道凶手就在夫人房间里,叫小翠不过是叫顺嘴了,这不能怨我呀!还有名字是老爷给起的,我本姓是鲁,老爷不喜欢就让我改了,不能因为这个就定我的罪吧?” 怎么说他都有道理,有用的信息一点都问不出来,总不能真扣着他不放人吧?再者那位鲁老爷回城了,听说自己的管家被官府给扣了便立刻过来要人。这位鲁老爷长的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凶恶模样,说话做事却极有章程,客客气气的问曹先管家究竟是什么罪名,如果真犯了事绝不包庇,又说如果是误会还请大人放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实在离不开人。 说的曹先只能放人。 卓文静一直在一边悄悄观察这位鲁老爷,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位鲁老爷既擅长用右手,又擅长用左手,而且他两只手都生有老茧,手掌宽大粗糙,这样一双手不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人会有的。 管家对鲁老爷的态度很亲近,两人相处的模式根本不像主仆,再加上之前孟穆清提过凶手可能是个左撇子,卓文静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凶手会不会是鲁老爷?说他去探望朋友不过是管家的一面之词,他可能根本就没离开过京城。如果是他的话,那么杀田友光和鲁夫人的动机就有了,鲁夫人不是特别畏惧鲁老爷,认为他知道自己和表哥偷情一定会杀了她吗?查一查鲁老爷在鲁夫人之前有没有别的妻妾,还有更早的时候他是做什么营生的。” “杀猪的。”曹先说道,“他以前是个屠夫,后来才开始做生意,鲁夫人之前他还娶过两房妻子,相继病逝了,有没有妾室不清楚。这么看来他的嫌疑的确很大。”曹先无可奈何,“这位鲁老爷比他的管家还难对付,只能先让人盯着他了。” 卓文静没说话,她在想鲁夫人对鲁老爷的畏惧以及和田友光偷情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还有,管家为什么一定要灭鲁夫人的口,他想阻止鲁夫人把什么事情说出来? 不行啊,线索太少了。 卓文静一脸烦恼,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案子,连夜巡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了鲁家墙外的那座小巷里。 “我就看一眼。”她这么对自己说,然后翻墙潜入鲁家。 到了后半夜所有人基本都睡下了,鲁家很安静,卓文静并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只管往有亮光的地方走,第一个到的是鲁夫人的灵堂。 灵堂空荡荡的无人守夜,白幡在灯笼冷冷的幽光中轻轻飘动,一口漆黑的棺木停放在灵堂正中央,在寂静的夜晚棺木中细微的气流声放大数倍被卓文静耳朵接收,她抵抗着那种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的诡异感觉,硬着头皮走过去,隔着棺木轻轻的敲了两下。 棺材很薄,里面是空的。 鲁夫人的尸体呢? 眼角的余光中隐约有一抹黑影快速的掠过,卓文静警觉地转头望去,发现对面有个人影从屋顶上跳到了另外一个院子的墙上,在窄窄的墙头如履平地没有声息的飞快的跑。 梁上君子还是什么? 卓文静精神一震,跟在人影后面追,没一会儿她就发觉这个人是故意引着自己跑,带着她绕回田友光被杀的旧楼外,指了指一楼,做了个朝下的姿势,然后便迅速的翻出墙外跑了。 这座破楼曹先搜查过两遍,难道还有地方被忽略了?向下是什么意思?地下室? 疑心一起,她凝聚耳力对着一楼地下认真倾听片刻,这是什么?磨刀的声音,还有刀划破*的声音……果然有地下室,可入口在哪里?一楼房间里?不,不对,是在院外,这座楼的后面,所以当时凶手逃走并躲藏起来时楼下的他们才没有注意到。 卓文静绕到楼后方,后面的杂草有半人多高,她通过草丛中被踩过后留下的痕迹找到了一个接着地面的拉环,她稍稍用力,一个沉重的挡板被她从地面提了起来,灯光从缝隙中溢出,同时被她捕捉到的还有一股血腥气。 她把挡板搬到一边去,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入口,她沿着通往地下的石阶下去几个台阶,矮下身子朝里面看了一眼,表情瞬时变了。 整个地下室犹如一个血腥的屠宰场,从屋顶上垂下一个个黑色的钩子,有七八个铁钩上都挂着被扒了皮早已风干了的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还有一个钩子上悬挂的人体肉身仍然滴着血,像是刚刚被剥了皮的身体。 除了这些,有一面墙壁上从左到右全是完整的年轻女性人皮,最左边的一个血迹未干,额头的位置有些破损,竟然是刚刚撞死不久的小翠。 卓文静遍体生寒,脑袋僵硬的转动,看到了地下室左边靠里的位置背对着她正在给一具女尸剥皮的男人。她牙齿咬的咯咯响,头猛然一偏躲过了从身后砍来的一刀,枪杆横扫,偷袭她的人被扫到了双腿惨叫着从台阶上滚下来,卓文静几步走下台阶,抬脚踹的地上正要爬起来的管家横飞出去。 屠夫丢下剥了一半皮的女尸,操起一把血淋淋的杀猪刀,被迎面飞来的管家砸的仰面跌倒,刀尖登时刺穿管家的肩膀,疼的管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屠夫大吼:“哥哥!”猛然抬起头目光狠毒看着卓文静,爬起来提着一把斧头嘶吼着冲过来,卓文静手中长0枪重重的砸下,生生打折了他举着斧头的右手关节,接着用同一招废了他的左臂,他两只手臂从内向外折断,染血的白骨□□在外,可见卓文静下手有多狠了。 当官兵赶到时,屠夫也好,管家也好,都被虐的只剩下一口气,全身骨头尽碎,彻彻底底的成为了废人。 众人看到地窖的里东西,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卓文静下手太过狠辣。 案子真相大白,却因为太过耸人听闻细节上没有对外公布。 姓鲁的屠夫和管家本来就是兄弟,从十年前鲁屠夫误杀了第一个妻子剥皮之后,死在他手中的无辜女子就有二十多人,这二十多个女子全都是和他有着亲密关系的妻妾或者家中的丫鬟,他兄弟假扮他的管家就是为了遮掩弟弟犯下的罪行。 鲁夫人是鲁屠夫身边唯一一个发现他恶行的女人,她在恐惧中选择隐瞒,甚至和管家一样帮他遮掩,让那些小妾和丫鬟的家人相信他们的女儿是自己得病死的。她和田友光偷情不止是为了满足情0欲,也是在密谋如何杀了鲁屠夫和管家独占鲁屠夫的家产,结果被鲁屠夫察觉,反而被他和管家将计就计密谋杀害。 令人心寒的是,鲁屠夫和管家的行为并不是毫无破绽的,在鲁家做事的下人尤其是被重用的一部分人,在后来的供词中承认他们知道一些事情,有的受害者还向他们求助过,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明哲保身,就和鲁夫人一样,越是知道鲁屠夫的罪行,就是越是畏惧他,主动的替他隐瞒、遮掩。 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部分知情不报的家丁被罚了一笔银子后便被遣散,后来也不知是谁把他们的姓名以及相应的年龄和身份列在纸上发给全城富贵人家还有商行商家,搞得根本没人聘用他们,连带着家里人都受人白眼和鄙夷,还总有受害者的家属找到他们大闹,搞的家宅不宁,在京城无法立足,只好灰溜溜的举家搬迁。 鲁屠夫的家产由官府发卖,所有银钱赔给了受害者的家人,而一少部分根本找不到家人的死者,依然是官府做主收敛安葬。 京兆府死囚牢房内,两个形容凄惨的死囚并排躺在一间牢房里。 锁链声响,牢头打开牢门。 听到声音后莫说管家,就连杀人不眨眼的鲁屠夫眼中都露出一丝恐惧,看着走进来的一对极其普通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中年夫妻,这对夫妻和这些日子来过的其他人一样,看着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哪怕平时再畏缩懦弱的老实人对着他们两个的时候也一副恨不得扒皮吃肉的痛恨模样。 牢头问:“你们想用鞭子还是用棍棒?不能打死,还有人没来过呢。” 那妇人听到牢头的话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脑子里全是在官衙的停尸房看到的东西,那竟然是他们的女儿,几年前就“病死”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的女儿,她不是病死的,而是受了多了大的折磨后被眼前这畜生给杀死的! “我的闺女啊――!”妇人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夺过牢头手中的棍棒劈头盖脸的朝着鲁屠夫和管家打下去,“你们把闺女还给我!还给我!畜生啊!我闺女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么害她!我就不该让她当什么丫鬟,我这个当娘的一手把亲闺女推到了火坑里啊……”她扔了棍棒,转身趴在牢门上嚎啕大哭,把心里积累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牢头叹了口气:“皇上下旨了,要把他们凌迟处死,你闺女受的苦会十倍百倍的报应在他们身上,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他们要一直担惊受怕到死,也算恶有恶报,你闺女也能瞑目了。” 送走这夫妻后,牢头招来狱卒给鲁屠夫和管家上药,一边上药还要一边告诉他们:“你们不能死了,现在死了让其他人的气往哪儿出?想问什么时候被凌迟是不是?等死者的家人什么时候说你们能死了,才能行刑知道吧?好好养着,省的到时候没割伤两刀就扛不住了。” 鲁屠夫和管家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可他们现在连自尽都做不到,只能不停的受着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直到被他们害死的那些女孩的家人心里的仇恨都有了发泄的地方,允许他们去死。 相信那些枉死的女孩看到仇人遭受的报应后也能够安心的投胎转世去。(.就爱网) 第48章 “别说了,真是太可怕了。”宁三娘搓了搓手臂,一脸后悔的说,“早知道就不问了,听了这些今晚我还怎么睡得着。” 卓文静撇撇嘴:“我还经常见呢。” 宁三娘白她一眼:“我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能跟你比吗?” 中秋之夜,两个姑娘难得都有空闲,便一起到街上游玩,互相讲述这段日子的经历,没有案子的时候卓文静每天的生活基本都是重复的,想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把鲁屠夫剥皮案讲给宁三娘听。 宁三娘一直知道卓文静的生活肯定不能和一般的女孩子比,却没想到会惊心动魄到这等地步,尤其是在鲁家地窖被管家偷袭的那一段,明明卓文静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宁三娘还是为那时候的她担心的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帮你指路的人到底是谁?” “查不到。”卓文静摇头,“托唐非问了胡老板,飞贼大盗啊都没这一号人物,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宁三娘有些出神:“要不是他帮忙你也找不到地窖,应该不是坏人吧?” “谁知道呢。”卓文静摇摇头,“要看他是怎么知道地窖的位置,什么时候知道的,那天我潜入鲁家也是心血来潮,要是我没去的话难道他还会特意跑到官府把这件事告诉我们吗?他帮忙是顺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说这些了,你看那边有卖灯笼的,走走走,过去买一只。” 宁三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忍俊不禁:“那都是小孩子玩的……哎哎哎,别拉我呀!” 卓文静拉着宁三娘奋力的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河的那边传来余音悠长的铜锣声响,有人欢呼道:“来了来了!是随园食府的船!” 人们呼啦啦的往河边挤,卓文静和宁三娘的手一点一点的分开,很快被人0流冲散。 卓文静几乎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到了路边,视线中人头攒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哪里还有宁三娘的影子。 “开始了!” 随着这声大喊,一阵鼓乐声在空气中缓慢的荡开,盖过了嘈杂的人声,卓文静不由的顺着人们的视线往河面望去。 在宽阔的河面上,停着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大船上承载着一座四五层高的船楼,船楼的每一层都有舞女踏着鼓点起舞,舞姿热烈奔放,柔美与力量并蓄,令观者闻者体内的血液也随着舞姿越发的热烈、乐声鼓声越发的密集紧凑而沸腾起来。 一曲终了,屋顶上出现两名赤着上身的精壮大汉,抬着一面巨大的铜锣,用力敲响。 铜锣的声音顺着河面一圈一圈的震荡开来,岸上看热闹的人群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的盯着大船看,就好像接下来有什么十分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高高的楼顶上,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每一个的视线中,高空中秋风猎猎,彩练狂舞,在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中,这遗世**的女子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一般。 这只是错觉。 下一刻,舞起。 曾经卓文静以为文字描述的那种来自九天之上,要么就是倾城倾国名动天下的舞姿是不存在的,就算有,也是经过文人过分的渲染被夸大了说法,至少她见过的那些被人捧上神坛的绝世之舞赏心悦目是真的,也没到“惊艳”的地步,事实上活了这么大她压根不知道“惊艳”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一刻卓文静承认有那样想法的自己真是太浅薄了!怎么能因为自己没见过就断言它不存在呢?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肢体动作可以美到这种惊心动魄的地步,可以让人为之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宁愿永远沉醉在她的舞姿中不要醒来。 卓文静想到宁三娘说过的一句话: 这姑娘有点邪性。 当时她怎么回答来着?男女通杀的极品大美人。 不不不,这绝对是女神中的女神,全天下都到拜倒在她舞姿下的玛丽苏大神。 卓文静看完阿依慕的舞,站在原地回味半晌,看着眼前由凝滞重新开始流动的人群,猛地想起来还没找到宁三娘呢。她个子高,在人群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不过这样正好也方便她找人。眼看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仍然没有看到宁三娘的身影,卓文静想到两人分开之前是要准备买灯来着,于是掉头往之前的那个灯笼摊位走去。 隔着人群她一眼锁定了宁三娘,实在是那一片太空旷了,而被刻意清出来的空间除了宁三娘和她身边一个高个子的少年之外,都是衣着华丽金钗环佩富贵逼人的女子。 那群衣着光鲜的女子当中,以被簇拥在正中央的女子最为贵气,她脸上带着傲慢和矜持的神色,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少年露出隐忍愤怒的神色,而宁三娘俏丽的面容满是惊愕和不可置信,之后忽然变得愤怒起来,厉色对那女子大声说了几句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人声嘈杂,卓文静只听到一句“你会遭报应的”。 那女子骤然变色,旁边一个年约三十的女人扬手便朝宁三娘脸上扇,那少年把宁三娘拉开,让女人的手落了空。 奇怪的是周围一圈围观百姓的表情也都满是愤怒不满。 卓文静:“……” 发生什么了? 宁三娘也是倒霉,这事说到底真怨不得她。 和卓文静分开后她被人群带着到了河岸边,等看了阿依慕惊世一舞,拥堵的人群缓缓开始流动,她便想着和卓文静汇合。 街上人多,有些摩擦是难免的,宁三娘身上也没带贵重物品,荷包里只有零散的几文钱,被挤到碰到了也不在意,直到一双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宁三娘大怒转身,扬手便在那盯着她脸的少年脸上打了一耳光,凶悍的骂道:“老娘的便宜都敢占,揍的你奶奶都不认得!” 少年左手摸着脸,右手抓着一个同样目瞪口呆的猥琐男人,神色惊愕中透着一丝委屈,看着疲惫又隐隐泛红的眼睛给人一种要哭出来的错觉。 宁三娘愣了一下,连忙道:“抱歉抱歉,实在对不住。”真真是满心愧疚和尴尬,一转头看到那面容猥琐的男人好像在窃笑,怒从心起,想到卓文静教她的“别用巴掌手多疼啊用拳头骨头硬打人疼对对对就这样”,一拳打在猥琐男鼻子上,又狠狠踹他一脚,火冒三丈的骂道,“害的姑奶奶打错人,你怎么不去死!!” 众人见状纷纷绕路,个个对这姑娘揍人的狠劲儿心有余悸。 宁三娘回头看着那少年捂着半边脸憔悴模样心里不落忍,一个劲儿的柔声道歉,脸上都是内疚:“都是我不好,你看你好心帮我,还挨了我一巴掌。” 少年缓过劲儿来,放下手,阑珊的灯火中他左边脸上的巴掌印看的很清楚:“不碍事,不疼的。”他语气沉稳,松开捂着鼻子表情惨不忍睹的猥琐男,冷声道,“滚吧!” 宁三娘心里感动,觉得这少年人挺好的,巴掌印那么明显怎么可能不疼,这么说只能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内疚,她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你啊。”她脸上扬起笑容,语气轻快的说道,“中秋佳节,月圆人圆事事圆满,祝你阖家欢乐,身体安康。”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笑容:“多谢姑娘,也祝你身体安康……”他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阖家欢乐。”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没入了人群当中。 宁三娘心中忐忑不安,她是不是说错话了?为什么说了祝福的话他看上去反而更加难受了?啊,对了!宁三娘忽然想到少年的眼睛,眼睛泛红并不是想哭,像是休息不好熬夜熬的,纵然是夜间也能感觉到他脸色很不好,像是常年被病痛困扰的模样。 那她祝人家身体安康岂不是戳到人家痛处了? 宁三娘懊恼不已,但少年已经离开了,她也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想道歉也办不到。 她情绪有些低落,没有继续游玩的兴致,想到卓文静本来要拉着她去的地方,便打算过去碰碰运气,到了地方还特意买了一盏小兔子模样的花灯打算等卓文静来了送给她。当她无聊的站在一排排小动物花灯旁边等卓文静的时候,人群被一队黑甲侍卫分开一条路,环佩叮咚作响,一群光鲜艳丽的贵族女子言笑晏晏旁若无人在被清空的道路缓缓前行。 “姨母,您瞧这边的花灯,还有小兔子,真可爱。”一个十四五岁,模样娇俏的少女指着宁三娘手里的花灯,歪着脑袋一脸天真烂漫的表情,眼神里是不加遮掩的势在必得,“我就是属兔子的呀,让她送给我吧姨母。” 宁三娘有点紧张的看着她们,心里拼命喊不要不要不要,我身上没钱啦不要和我抢花灯。 然而被少女唤作“姨母”的女子往宁三娘这边瞧了过来,头上步摇晃动,面上带着上等人对下等人特有的矜贵和乞怜神色,充满了不可言说的优越感,她面带微笑,只是下巴朝宁三娘点了点,便有黑甲侍卫分开人群把宁三娘包围起来,隔出一片真空地带。 宁三娘咽了口唾沫,心说这真是祸从天降了,犹豫了一下,把小兔子花灯举上前,轻声道:“小姐喜欢,便送给小姐好了。” 谁知那少女骤然变了脸色,胸口剧烈起伏:“你是什么东西,敢把不要的东西丢给本小姐。”她转头看向姨母,噘着嘴满脸委屈的说道,“姨母,碧瑶可怜啊,谁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而其她环绕着“姨母”的众女只是笑而不语,看向宁三娘的目光有事不关己的漠然,有没放在眼里的轻视,就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似的。 宁三娘捏紧灯杆,指节泛白,心中不忿,又碍着对方的身份不敢和她们起争执,只能低头忍耐着。 “别闹了,碧瑶。”英王妃轻轻笑着,“一介贱民罢了,也值得你动气,堂堂侯府小姐,让人笑话。” 沈碧瑶可爱的嘟着嘴巴哼了一声:“有姨母在,谁敢笑话本小姐。”她不依的轻轻摇了摇英王妃的手臂,“碧瑶就是讨厌她嘛,姨母,你给我出气啦。” 英王妃一脸无奈:“你这孩子,姨母要是不依你,你岂不是要吵的本王妃一个晚上都不得安宁?”众女闻言很给面子的掩口低笑,沈碧瑶大喜,知道英王妃这是准许她胡闹的意思,歪着头打量宁三娘,“怎么罚她呢……哎呀,想起来啦!”她拍手笑道,“姨母想不想看‘出水芙蓉’呀?” “这时节哪里有什么芙蓉。”英王妃纵容的看着沈碧瑶,眼睛里露出一点兴味,“你这小妮子又想到什么歪点子了?” 沈碧瑶指着宁三娘笑道:“让她跳河呀,等她从水里钻出来不就是‘出水芙蓉’嘛。” 一名圆脸微胖的女子“呀”了一声,笑着打趣道:“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得一个沈六小姐歪点子多,这种天气跳入水中冷死人了,哪里是什么出水芙蓉,我看呀,是落水狗还差不多。” 众女又是一阵笑。 倒是那英王妃露出百无聊赖的神色:“快些吧,老是呆在一个地方无趣的紧。”她轻嗤一声,懒懒的说道,“有什么好笑的,以后别让本王妃听到‘芙蓉’两个字,回去就把池子里的芙蓉全都清理了,好端端的花就让你们这么糟践了。” 众女被落了面子也不敢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只是脸上的笑容难免有些尴尬别扭,唯独那沈碧瑶丝毫不受影响,瞪着宁三娘道:“你怎么还不跳?” 宁三娘深深地低下头,惊惧、气愤、屈辱以及孤立无援的感觉让她泪意上涌,身体颤抖着。 沈碧瑶哼了一声,指挥两名黑甲侍卫:“你们两个,把她丢下去!” 黑甲侍卫领命上前,宁三娘急忙后退,撞在花灯的架子上,一只有力的手从斜后方伸出来,稳稳地扶着她的手臂,不久之前刚刚听到过的声音说道:“小心。” 宁三娘抬头,竟然是先前那位帮她抓住色鬼的少年,宁三娘心里一慌,急忙推了他一把,低声说道:“你快走,别管闲事!” 少年对她摇了摇头,望着英王妃:“王妃金安。” 英王妃勾着唇,并不说话。 少年低下头,没有波动的眼睛盯着沈碧瑶,面无表情的说道:“沈六小姐,请适可而止。” “病秧子,早死鬼,你管我!”沈碧瑶鼓着腮帮子,气哼哼的嘀咕。 少年面色不变,冷声道:“我就算是个病秧子,教训你一通看你爹敢不敢来找我算账!” 沈碧瑶明显是认得这少年的,而且还有些怕她,不过仗着英王妃在身边才会把平时绝不敢说出口的话当面骂出来,被少年明目张胆的威胁了一句,立刻吓的往英王妃身后躲。 英王妃哼了一声,怫然不悦:“秦世孙好大的派头,有没有把本王妃放在眼里?” 少年抬抬眼皮,不紧不慢的说:“还请王妃示下,要怎么才能把一个大活人放在眼睛里?本公子实在做不到。” 宁三娘呆了呆,秦世孙?哪个秦世孙? 英王妃眼睛里闪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她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面上带着讥讽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没有长辈教导,本王妃不与你计较。秦老夫人毕竟是一介女流之辈,难为她教出这么一个不敬长辈没有教养的东西。” 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侮辱祖母! 秦琅华被激怒了。 电光火石之间,宁三娘想到了秦琅华的身份,他是秦国公的后人!是为护琼州一方平安族中子侄后辈还有诸多女眷三百多人全都战死的秦国公! 她怎么敢! 宁三娘心中涌起巨大愤怒和痛恨,她大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秦老将军的后人,你享尽的荣华富贵都是秦老将军和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你这样欺辱他的后人,欺辱秦老夫人,你会遭报应的!” 大齐的百姓没有人不知道秦老将军,当年琼州一战的惨烈仿佛就在昨天,秦老将军和家族三百多人战死的消息是和捷报一同传回京城的,可以说,大齐数十年的繁荣平定完全是秦老将军一家和众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胜则胜,然而代价的惨烈却深深地烙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百姓对秦老将军都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一听到有人欺负秦老将军的后人,大家纷纷带着愤怒的情绪往这边看来。 英王妃勃然大怒,她身边伺候的心腹向来会看主人脸色,当下扬手便朝宁三娘脸上狠狠地掴下,秦琅华拉着宁三娘躲开了这一掌,双眼发红,喘气粗重,捏着拳头拼命的克制着自己。 “小贱0人,你还敢躲!”英王妃心腹一下落空,唯恐在主人面前丢了脸,恼羞成怒,竟然伸手想从秦琅华手中把宁三娘夺过来。 一个充满了不悦的声音大声喝道:“喂,干什么?中秋佳节聚众闹事想挨揍吗!”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个子极高一身行伍式样黑袍的俊美……女子艰难的从人群中挤出来,立刻站直后一脸冷肃的表情,有如实质的视线给人一种刀剑金戈染血战场的锐气和凶气,冷沉沉的从众女以及黑甲侍卫身上扫过。 这些养在深宅,娇生惯养,从未见过真刀真枪的女人如何能承受的住这样的目光,饶是英王妃内心也不由得颤了下。 众人只见这女子目光把在场的人扫了一遍,神色尤为严厉:“朝廷禁令,中秋佳节,除巡防军和办案公差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带兵器在城中行走!你们当朝廷禁令都是屎吗?!” 所有人:“……” 英王妃从未被人如此无视过,脸色有些发青,正要开口,那女子忽然大吼道:“还不快滚!你们这些刁民,要本官把你们全都抓起来吗?” 英王妃:“你……” 卓文静背对着她,指着其中一名脸色僵硬的黑甲卫:“我管你们是谁的亲兵,天大地大朝廷最大,朝廷就是皇上,尔等刁民,本官数三下你们速速离去!” 宁三娘看着一言一行一个眼神都是戏的卓文静,风中凌乱。 这样真的好吗? 那可是王妃啊!得罪了王妃就等于得罪了王爷,卓姑娘,会不会太嚣张了啊啊啊啊! 似乎有所察觉,卓文静转头对宁三娘笑了一下,满不在乎,眼神不羁,一副“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安慰表情。 对啊,我该相信她的。 宁三娘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卓文静看着岿然不动的黑甲侍卫,再看看脸色铁青目光冰冷的英王妃,嗤的笑了一声,语调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气出丹田,声音洪亮到足以让整条街的百姓听清楚:“夜巡官在此,各位父老乡亲听我口令,以这些带着武器的刁民为参照,后退十步给本官腾出空间!” 某些名词没听明白不妨碍民众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纷纷后退离这些黑甲卫士有多远算多远,知道这位夜巡人厉害的都目带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看着英王妃一众人,只是听说未曾亲眼见过的则抱着好奇和期待等着看这位大齐唯一的一位武职女官究竟哪里厉害了。 卓文静扫了一圈警惕的黑甲侍卫,脸上没什么表情,无端的给人一种唯我独尊的霸道和狂妄:“不想滚,就爬着走吧。” 秦琅华:“……” 宁三娘:“……”秦世孙你听我说其实她平时不这样的真的……我为什么要解释这个?宁三娘很想捂脸。 对卓文静越来越熟悉的宁三娘不忍直视,可黑甲卫却把这个当成了挑衅,是个男的都有血性,不能容忍被一个女人如此轻视。 他们内心的愤怒被挑起。 看是你这个传言中夜巡人厉害,还是我们七十二骑可灭一城的黑甲卫更胜一筹! 空气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氛,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 整条街不知从何时开始安静了下来,无论远的近的高处的低处的百姓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 谁也不知道这场战斗究竟是怎么开始的,没有过多的花样,灯火阑珊中弥漫的杀气来自黑甲卫,而那个黑衣女子并不见得多么狠辣拼命,她用的手段直接而有效,她说过的话变成了事实,当尘埃落定,十名黑甲卫,连同英王二十名亲兵护卫全都趴在了地上,完美阐释了“不想滚,就爬着走”的含义。 不知多少看到这一架的热血年轻人内心都被羊驼刷屏了。 尼玛早听说夜巡人厉害,可没想到她这么帅啊! 夜巡官大人你还缺小弟吗?!会做饭洗衣包暖床的那种啊! 小伙子们**,众人也给这位夜巡人的一言不合就揍的你爹妈都不认识的作风跪了,有人兴奋,有人却又惊又怒又怕的快要晕过去了。 放肆!放肆!简直放肆! 英王妃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和委屈,全身都不住的发抖,关键时刻簇拥着她的一群贵女更是靠不住,架打起来的到处都是她们的尖叫声,终于打完了看着遍地半死不活的侍卫她们只有吓的流眼泪的份,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卓文静自认算是个怜香惜玉的,她对众女安抚一笑:“各位夫人小姐莫怕,本官这就找人送你们回家,今日叫各位受惊了,改日定当亲自上门赔罪道歉。” 看到她笑,众女却哆嗦的更厉害了,还要上门赔罪?!她们内心尖叫:不不不千万不要来!然而卓文静的样子不像是玩笑话,好像她真的会上门赔罪似的。吓得众女连忙摇头口称不用。 卓文静只是笑,真的拜托周围的百姓找来了轿子,好言好语态度温柔的请她们上轿,众女心里当然是迫不及待希望能够马上离开的,可顾忌着英王妃,犹豫不定。 还是其中一名女子鼓起勇气向英王妃告辞,顾不得英王妃有什么反应,匆匆上轿。其她人有样学样,最后在场的便只剩下英王妃和几个侍女婆子,以及无论如何都不敢走的沈六小姐。(.就爱网) 第49章 把想走的都送走了之后,兵马司昭武营值守的军士也到了现场,卓文静直接吩咐:“把他们的兵器都收走。” 英王妃嘴唇哆嗦着,厉声道:“我看谁敢!你到底知不知道――” “快点动手啊!一个个慢吞吞有气无力没吃饭还是怎么着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效率,训练你们的教头是谁让他过来本官一定要跟他好好聊一聊!”卓文静状似大怒喝骂完全盖过了英王妃的声音,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蹦出来,半点停顿都没有,让人没法插话。 卓文静开始夜巡后白天去兵马司就没那么勤快了,不过只要一去就会顺手把这些年轻力盛的汉子们可劲儿的一通折腾,大家跟她也熟,知道她是什么脾气,被一通“喝骂”好似被吓到了一般个个手脚极其麻利收了兵器便一溜烟的跑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器被夺走的侍卫们瞪着眼睛都要吐血了。 卓文静这才回过头笑着对英王妃说:“这位夫人,您住哪里?本官叫人送您回府可好?” 英王妃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卓文静,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 卓文静纳闷儿的看着她,回头目瞪口呆的秦琅华和宁三娘很嫌弃的挥手:“喂,你们两个小孩子看什么看,去去去,一边玩儿去!该回家回家,瞎凑什么热闹,各位朋友也都散了,中秋佳节,别让这点小事扰了大伙的兴致!” 宁三娘回过神,连忙拉着一脸懵逼的秦琅华,飞快的没入人群中不见了,其他百姓见好就收,也怕继续呆着有麻烦,都很给面子的散了。 英王妃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身边的婆子侍女惊呼着扶住了她,连声叫着“王妃”,还有人喊:“快去叫王爷!”先前并不清楚英王妃身份的人听到“王妃”“王爷”更是唯恐避之不及,能绕路就绕路,是以虽然没了侍卫们开路,这一路段上的游人反而比别的地方都要稀少。 被揍翻的侍卫们没那么快缓过来,有心无力,那些婆子侍女只能自己跑去叫人,这么一来英王妃身边伺候的人就没剩几个了。 到底皇家媳妇儿,这么昏倒在大街上没人管也不好看,卓文静走上前,无视惊恐的叫“你要做什么”的侍女,弯腰把英王妃打横抱起,和善的对她们笑了笑:“要把夫人送到哪里,烦请带路。” 就好像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她只是个热心肠乐于助人的好人似的。 英王妃的陪嫁李氏,也就是之前伸手打宁三娘的女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满地起不来的侍卫,只能咬了牙,把卓文静往车驾停留的地方带,心说到了地方若是王爷还没来,就想办法把此女哄去王府,王府有重兵把守,只要她一进去就算再厉害也插翅难逃,等王爷回来就是她的死期! 可怜了英王妃,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信任的陪嫁和侍女们竟然由着给她气受让她丢尽脸面的女人抱她一路,只怕还得再气晕过去一次。 英王府的车驾在河边的一处空地上停放着。 码头停靠着一艘灯火通明极尽华美的画舫,画舫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隐约能够看到弹奏起舞助兴的舞姬伶人的身影,旖旎艳丽的歌声伴着乐声飘荡在河面上,船上绣衣朱履,觥筹交错,空气中充斥着纸醉金迷的颓靡奢华。 画舫外有着护甲佩刀的兵士把守,风格与卓文静之前交手的那些人相同,想来应该是英王府的亲兵了。 找英王报信去的侍女垂头丧气的回来,竟然是连英王的面也没见着。 气的李氏大骂:“没用的东西!” 卓文静微哂,满目同情的看着怀里的英王妃,心说既然你家王爷只顾享乐不管你,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也不废话,抱着英王妃放到了最华丽的那座大马车中,拍拍手:“好了,你们有车有马,应该不用我送了?” 李氏哪能让她这么容易走了,硬是挤出一个笑容:“这位姑娘……” 卓文静严肃:“大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李氏表情扭曲一下:“大人,您看,我们王妃的侍卫都被您……都不在,能否麻烦您护送王妃回府?” 卓文静笑:“不能。” 李氏:“……” “今夜兵马司巡逻加倍,很安全,你们尽管放心的回,我告辞了。”卓文静挥一挥衣袖,快步离开,李氏挽留的话堵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脸上的表情简直像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以形容。 沈六小姐憋了半天,盯着卓文静隐没在河岸杨柳间小路上的背影,忍不住问道:“这女人到底是谁啊,好嚣张!一点女子的模样都没有,真粗俗,哼。” 李氏眼中也露出鄙夷愤恨的神,赞同道:“可不是嘛,女子当以柔顺安静为美,天底下的女人哪有她这般去跟男人抢官做的,成日跟一群莽汉混在一处,深更半夜还要在城中瞎晃荡,跟那些无赖流氓打架,连杀人案都能让她碰上,真是晦气!怪不得没爹没娘一把年纪也没人要呢,哼。” 沈六小姐听的目瞪口呆,迷糊道:“李姑姑,你还没说她是谁呢,干什么叫她大人?”沈六小姐成日里一门心思的和姐姐妹妹们一起玩乐,聊的都是女孩儿家喜欢的东西,什么花花草草什么首饰裙子,家里的大人们压根不会把外面发生的大事讲给她听,是以并不知道什么兵马司昭武校尉什么夜巡人,看到卓文静一介女子自称本官,兵马司的军爷也都乖乖听她调令,尽管嘴上说卓文静粗鲁,心中对她其实是充满了好奇的。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李氏道,“六小姐,先把王妃送回府,路上奴婢再讲给您听好?” “那好。”沈碧瑶才想到车驾中躺着的英王妃,想到自己这位出身尊贵的姨母变成这样都是拜卓文静所赐,以后姨母和那女子之间肯定是不共戴天的,她可不能在姨母面前过多的表现出对那个女子的好奇,还是趁着姨母没醒赶紧让李氏先对她说清楚了才好。 沈碧瑶完全忘记英王妃遭此劫难的起因说到底还是她非得教训宁三娘所致,如果英王妃因为这个和卓文静“不共戴天”,她就不会遭到迁怒了吗?无论如何以后都别想英王妃像以前那样宠她了。 岸边的垂杨柳随着夜风摇摆,投下重重叠叠的树影,清幽静谧,远处的街市上热闹的人声和漂亮的灯火遥远的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卓文静已经在这里来来回回的绕了几十个圈子,速度时快时慢,在树木间无规律的穿梭绕行,身影一时消失一时出现。跟在后面的人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人家是故意遛他们玩儿呢,只能放弃继续隐藏身形暗中观察,可令人气恼的是无论他们怎么加速追赶总是跟不上她的脚步,只能张口喊道:“姑娘,请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技不如人,只能靠喊的求人家停下来等等他们说出去实在是丢人,然而和主人交代的事情比起来脸面又算什么。 他们想着,喊都喊了,总该停下来听他们说上两句了? 谁知道前面那姑娘就像没听到似的,该跑继续跑,让他们全力以赴才能勉强不被落下,又不至于跟丢,等到他们累了个半死,两条腿都有些发软了,那姑娘才停下来回头问了一句:“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是你们吗?” 所谓的“刚刚”完全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了好么! 甲六虽然只是一名影卫,但他跟着英王出生入死,应对过各路暗杀阴谋诡计,也上过战场奋战杀敌,不管走到哪里只要亮出身份,大大小小的官员哪个不对他们毕恭毕敬,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耍过!最窝火的是光是这份耐力和速度他们就被人家给甩了一大截,这就很让他们这些对实力格外自负的感到十分的挫败了。 想到王爷的吩咐,甲六也没跟卓文静摆谱,客客气气的说:“卓姑娘,我家主人英王殿下有请,劳烦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我想问清楚,你家主人是以什么身份什么名义来请我的。”卓文静笑问,“如果是以当朝王爷的身份邀我赏月共度佳节的话那就不必了,谢谢英王殿下好意,我还得回去陪家里人,如果是以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命令本官前去拜见,那么本官自然不能违抗元帅的命令。” 甲六:“……”尼玛不就是请你过去聊聊天而已用的着这么为难老子吗?!他敢打赌要是他老老实实说是前者,这姑娘肯定转身走人,压根不会买他们元帅的面子。如果说是后者,人是“请”到了,给他们元帅听到了指不定怎么心塞啊! 同甲六一起来的甲十一忽然说了句:“若是以兵马大元帅的身份请卓大人喝酒赏月呢?” 甲六:“……”有什么区别吗?!你以为换个说法这姑娘就会乖乖跟你了吗?怎么可能! 卓文静欣然:“恭敬不如从命。” 甲六:“……”一定是看十一长的好! 英王和卓文静想象中的不一样。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英王妃那种“我是王妃我尊贵,你等贱民都要匍匐跪舔”的样子,英王也不会是性格多好的人,后来英王妃被气晕侍女找英王报信,结果人英王压根不搭理该继续享乐就继续享乐的冷漠行为更加证实了卓文静的猜测。 就算是兵马大元帅也不妨碍他是个人品不怎么样的渣渣对,卓文静对他没期待,自然也没有任何意见。 英王常驻边关,在秦老将军之后牢牢地守着琼州,他年少成名,据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虽然同是龙子,不过好像是因为生母出身低微的缘故一辈子与皇位无缘,好在他兄弟是个心胸格外宽广能够容人的仁明之君,最终让他做了大齐的兵马大元帅,英王也不负所托,兢兢业业,本本分分,从来没闹过任何幺蛾子给他皇兄添堵。 据卓君兰说皇帝和英王的关系还挺好的。 在亲眼看到英王本人之前卓文静对英王的一切传言都持保留态度,等卓文静亲眼看到英王,就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当不了皇帝了。 英王和皇帝长的毫无相似之处,五官轮廓较深,眼眸的颜在灯光下看起来很浅,头发带着卷,这显然不是纯正的中原人的长相。 卓君兰可没说过英王的生母是外族女子。 她被请进门的时候英王盘腿坐在露台上正往嘴里抛花生吃,一接一个准,盘子里只剩下了了数粒,如果给唐非看了肯定会说好厉害,卓文静却觉得这种行为有点蠢。 “下官……”卓文静装模作样,正要见礼,英王头也不回的说道,“你等等,还有几粒。” 卓文静一头黑线的看着英王把剩下的几颗花生米全都用相同的方式抛入口中吃了,然后才站起来拍打两下衣服:“本帅看过你呈递给皇上的练兵之法,卓非是,你实力很强,人也不错,窝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太屈才了,跟本帅去琼州打仗。”他声音低沉醇厚,很有磁性,说话沉稳有力,毫不拖泥带水,是个心志坚定有决断的人。 这画风变得太快饶是卓文静也有点懵逼。 她注意英王自称“本帅”,称呼皇上的时候就是“皇上”而非“皇兄”,这是把自己放在臣子的位置上。 啊,对了,英王妃的事情他居然一句没提,所以找她过来就是特意撬墙角来了吗? 卓文静回过神来,她当然不可能因为英王一句话就打乱自己的安排跟他去边关,说句不客气的,现在边关无战事,小型的冲0突和战争可能有,英王完全可以应付的来,她去了难道就有用武之地了吗?再说了她当然不会看轻自己,可那些个文臣酸儒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她一个女人去军中的,这英王也太任性了点。 卓文静拒绝:“暂时不想去。” 英王:“本帅准你带家眷,那个男孩子,叫什么来着……机关做的很好的,皇上不是让他在研制农具吗?大材小用了,让他到本帅军中研制攻城守城的工具还有神兵利器。” 卓文静特别想知道这英王脑子是不是有坑,她脑门上垂下一排黑线:“元帅,您觉得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英王霸气的说道,“本帅跟皇上要人,皇上肯定会给的。” “大臣呢?” “那些细胳膊细腿的白斩鸡吗?”英王满不在乎,自信的说,“皇上会摆平的。” “……” 卓文静忽然觉得,皇帝之所以让英王做兵马大元帅,一定是被这脑子有坑的货给烦的,一个元帅打发他到边关去又能替他受江山社稷还能眼不见为净,多好。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英王没耐心的问。 你给我时间考虑了吗?! 卓文静隐忍着抓狂的情绪再次拒绝:“不,元帅,暂时没打算。” 英王沉默半晌,摆摆手:“那算了,你走。” “……” 卓文静表情凌乱的从房间里走出去,甲六和甲十一早在门外等着,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甲六立刻露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卓姑娘,我送你。” 卓文静怎么看都觉得他脸上的笑容碍眼,整了整脸,语气平板无波的说道:“不必了,我认得路。” “没我们带路黑甲卫是不会放行的。”甲六笑的更灿烂了,“保护王妃的都是黑甲卫中最低等杂兵,这里的才是真正的黑甲卫,擅长利用阵法配合制敌,单打独斗再厉害陷入他们的阵法中也够呛。” “那请带路。”卓文静从善如流,下楼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些黑甲卫,同是黑甲,和英王妃身边的那些样式有着区别,目光炯炯有神,精光外露,的确不凡。 她提供的方法的确能提高军队的整体素质,但论排兵布阵她可就不怎么懂了,卓文静深知甲六的话说的很对,有时候凭借精妙默契的配合弱者也能困死强者。卓文静内心蠢蠢欲动,她从来没见过现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八卦阵法之流到底有多厉害的,眼前就有现成的倒是让她很想领教一下,看她到底能不能破解。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卓文静好颜悦的问甲六。 甲六警惕:“姑娘太客气了,我不是什么大人,叫我甲六便是。” “贾?哪个ja” “甲乙丙丁的甲。” “那这位兄弟呢?”卓文静问甲十一。 甲六看着兄弟清秀可人的脸蛋,心说这姑娘不会真看上十一了? 甲十一没甲六想那么多,说:“我是甲十一。” 甲六等甲十一报上姓名,等着卓文静的下文,直到上了岸,卓文静告辞离开,甲六才不可置信的看着身边的甲十一问道:“就这样?” 甲十一莫名其妙:“要不然你还想怎么?”说完不理他,径自回了画舫。 卓文静也是心血来潮,想试一试黑甲卫的阵法,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不恰当的念头,因此才会问了甲六甲十一的名字后就没了下文。 “元帅,她已经走了。” 英王一脸烦恼的样子:“甲六,你说怎么才能把她变成本帅的人?” 甲六不怕死的说:“这简单呀,您娶了她不就行了。” 英王一脚踹过去:“滚滚滚,什么馊主意,娶回家等着她哪天晚上一刀割了本帅的头吗?” 甲六咋舌,小声嘀咕:“乖乖的,这姑娘有这么辣手吗?”他纳闷儿的看着英王,“元帅,您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她变成我们的人啊?” 甲十一同样眼带好奇的看着英王。 英王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那是种焦躁、困惑、忧心还有迷茫和怀疑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显得万分纠结和郁闷,他来回走了几步,不知不觉在露台上停下,抬眼瞧着天上的圆盘似的月亮,不知道被触动了什么,那张棱角分明充满男子汉的阳刚气的脸庞上竟然流露出一种可以称得上悲伤的情绪,他转过脸望着生死相伴的两名影卫,低声说了一句让甲六和甲十一不寒而栗的话: “麟儿是被王妃害死的。” “元帅,慎言!”甲六头皮炸起,眼神透着惊惧和莫名的悲,声音都有些发颤,“小世子为王妃所出,王妃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亲生……” 孩子。 甲六的话在英王的冰冷的视线中消失了,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心口发冷,遍体生寒。...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0章 那天晚上卓文静从画舫离开后先去确认宁三娘已经平安到家,没继续游玩,拎着小兔子花灯直接回家去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唐非和不明跟着寇平几个疯玩到了很晚才回去,卓文静没等到他,便把小兔子花灯挂在唐非门口,想着他看到小兔子时脸上可能有的开心表情,也不由得会心而笑。 文弗和卓君兰尚未歇下,卓文静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讲给他们听,又请文弗送赔礼给那几家女子。文弗应了,虽然不是一路人,也没必要与人交恶,赔礼是什么不重要,只是一个让她们安心的态度罢了。至于英王妃哪怕没英王的态度也不必担心,卓文静行事虽然促狭蔫坏,仔细一想其实师出有名理直气壮的,相比之下英王妃在街市上的行径言语可不怎么妥当了,哪怕告到宫里去被责骂的也只会是她。 提到如今的英王妃,文弗有些感伤:“她从前是个很好的人。”她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是低声感叹,“造化弄人。” 卓文静一脸惊诧,能让她娘说好的那一定是真的好,英王妃那德行,可能吗? “难道她受过什么刺激所以性情大变?”卓文静起了好奇心,“娘,你讲讲呗。” 这种事情不是秘密,文弗没什么好瞒的,便实话告诉了她。 要说还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英王人在琼州,两地分离对他们夫妻而言已是常态。英王妃性情豁达,兼之有儿子相伴,哪怕丈夫常年不在家对她的生活似乎也造不成任何影响。天气好的时候常常能看到她带着年仅四岁的小世子出门游玩,要么是宴请娇客到府上作伴玩耍,文弗也常在受邀之列。 卓文静一头黑线,这不是豁达,这是压根没把英王放在心上,丈夫不在日子过的反而这么滋润。 文弗还说,英王妃待人宽和,出手大方,还特别喜欢喝酒。 卓文静无语:“不会千杯不醉?” 文弗想到那时候的英王妃忍俊不禁:“不,一杯醉,只是喝再多都不会醉倒,也不知酒量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脸上笑容淡了,“最后还是这酒害了她。” 五年前也是中秋这一阵,英王妃独自饮酒,不慎落水,王府下人听到呼救声后把她救起,之后她昏迷了七八日之久,待她神志清醒过来却说她是为了救儿子才跳下水去的。此时其他人才知道从王妃落水后失踪的小世子在哪里,等他们把小世子打捞上来,那个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尸体被水泡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英王妃得此噩耗当场崩溃了,缠绵病榻几月有余,期间英王得了皇帝的特许日夜不停的从琼州赶回来,在京城呆了几日,和英王妃两个大闹了一场又离开回了琼州。. 并不是英王怨恨妻子,不体谅她,而是英王妃莫名迁怒英王,只要英王一出现杯盘茶盏甚至是剪刀全往他身上招呼,状若疯癫,差点戳瞎了英王一只眼睛。闹成这样,哪怕事情都发生在王府也免不了会往外传,何况卓君兰还亲眼见到过那时候的英王,印象中开朗笑性情爽直的男人,脸上都是淤伤和血痕,眼底发青,下巴上冒出青的胡茬,平静,却让人觉得悲伤。 那个时候的英王已经成名几年,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躲不过一个病弱女子投掷的东西,除非他根本没躲。 皇帝对他这个兄弟又心疼又生气又无奈,作为夭折了几个孩子的过来人而言他能够体会英王的心情,又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与英王谈过一场之后打发他回琼州。至于英王妃整个人性情大变,平时闭门谢客,英王一回来发疯,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年英王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一直到这次中秋皇帝语气强硬的写信叫他滚回来,他才回京。 卓文静想到英王那个人,实在是没办法和“开朗笑”这四个字联系到一块,他压根没笑过,连冷笑都没有,当然也完全看不出为情所伤之类的忧郁和悲伤,往嘴里扔着花生吃的样子简直又二又蠢,一点都不像大元帅。 还有文弗讲的五年前发生的悲剧,在卓文静看来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不过她深知以讹传讹的道理,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又是别人家的事情,真相如何谁又能说清楚呢?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卓文静故意打了个哈欠表示困了,把空间留给父母便回房睡了。 她一夜不睡也不困,脑袋挨了枕头也能马上睡着,而秦国公府,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秦琅华一到家中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喊道:“奶奶!奶奶!” “乖孙,出什么事了?”一个拄着拐杖满头银发的老夫人疾步从房内走出,护院家仆们看到她走得急,还被绊了一下,都吓得不轻,这个说“小心”,那个说“老夫人您慢些”,离近的侍女们赶紧上前去扶,不过都没一个身材高大的姑娘动作快。 “奶奶,您小心点。”这姑娘的身量极高,竟和卓文静不相上下。 不过卓文静那叫高挑,女性特征明显,或许有时候身高气质上会令人一时迷惑,但她长的真不像男人。 而眼前这姑娘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她的体型过于强健了一些,宽肩窄腰,眉峰凌厉,眼睛狭长,鼻梁高挺,五官虽然不丑然而生在女性的脸上很尴尬了,正所谓女生男相,若不是那傲人的胸脯,说她是男人谁也不会怀疑。 “小弟,你有话不能慢慢说啊,害的奶奶着急!”她身后还有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站着,和先前的姑娘都是一个模式,个头虽然没那么高,还是会给人一种男性一样“人高马大”的感觉,五官同样生的过分英气,除了声音和胸之外连脸上的神态也很难找到女孩儿家的感觉。 她们正是秦琅华的三个姐姐,秦宝城,秦宝关,以及秦宝州。 秦琅华连忙道歉:“怪我不好,奶奶,大姐二姐三姐,我们进去说。”一到房间里,等只剩下亲人在场,秦琅华再也按捺不住兴奋的说道,“我,我今晚打瞌睡了,走在路上差点睡着!” 这话要是给旁人听到了一定会觉得秦琅华有病,打瞌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人要是困极了走着走着睡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谁会这么兴奋激动的跟中状元了一样,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奇怪的是秦老夫人还有秦家三姐妹都一副很是惊喜的模样,秦老夫人居然还问:“那你睡着了吗?” 他大姐二姐都也着急的问:“对啊,小弟,你睡着了没有啊?” 只有一个秦宝州智商还在线,无语道:“他要是睡着了今晚还能回来吗?大街上过夜去了。奶奶您别急,听小弟说说是怎么回事。” 不怪一家人这么激动,实在是秦琅华被怪病折磨了一年多,彻夜失眠,哪怕困极了累极了也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有一点点声音都能把他惊醒,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头疼的毛病,头疼起来秦琅华都恨不得拿刀把自个儿的脑袋砍下来一了百了,连邓九如都没法治,还说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秦琅华恐怕撑不了多久。 秦琅华做了最坏的打算,瞒着秦老夫人和三个姐姐开始安排他的身后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找他自小失散的五弟。 五弟丢的时候还是个婴儿,而且是在从琼州回京城的路上丢失的,这么多年了虽然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寻找五弟的下落,可内心其实已经不抱希望,茫茫人海,五弟身上又没有任何胎记证明,怕是遇到了也相逢不相识。 秦琅华用了以前他绝对不会用的方法,他综合自己和姐姐们的五官特征画了一张画像,颇费周折才找到地下黑市,重金悬赏,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企图用这种方式等待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奇迹降临。在地下黑市财富露白是很冒险的行为,而秦琅华的运气似乎从这之后开始转好,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奇迹真的降临了,所以他才会在麻烦缠上来之前及时抽身。 亲眼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秦琅华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他随手画的一幅画,画上的人竟然真的存在。秦琅华立刻让亲随去查,在结果出来之前他只能按捺着内心的焦灼和不安等待着,他甚至不敢离那名少年太近,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前去和他相认吓坏他,更怕希望落空。 秦琅华心中烦闷,加上被失眠症折磨更是痛苦,便趁着中秋独自出门散心。 他完全没想到那女孩儿会是那样的反应,打了他一巴掌,虽然打错人了,可秦琅华心里却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一直以为除了自家姐姐和那位神奇的昭武女校尉,其她女孩子都是他见过的那种花一样娇柔需要人用心保护的类型……还是说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勇猛了吗?打人不用巴掌用拳头的啊。 秦琅华看着被打的血泪满面又被狠踢一脚的登徒子瞬间觉得这姑娘打自己一巴掌真是手下留情了。 与她分开之后秦琅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见过那个女孩子的,她和那位姓卓的昭武校尉似乎关系很好。秦琅华没想到一个晚上他会碰到宁三娘两次,后面发生的事情真是出乎意料,秦琅华着实被那位卓校尉给惊的傻掉了,后来被宁三娘机灵的拉着跑了好远才回过神。 行人稀少,阑珊的灯火仿佛离的很远,四周安静的可以只能听到夜风拂过树叶的哗哗声。 秦琅华听着宁三娘的带着**和说话声,脑子忽然变得有些迟钝,然后他打了个第一个哈欠。 当时宁三娘的手拉着他的手,开始谁也没察觉到这一点,直到秦琅华迷迷糊糊中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因为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摔倒而惊醒,宁三娘连忙扶住他,受了惊吓的说道:“你怎么困成这样?” 然后意识到他们的手拉在一起,而她还亲密的扶着他的胳膊,连忙分开。 随后那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的睡意又缓缓的褪去,他仍然困倦疲惫,却和之前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一样,纵使立刻舒舒服服的躺下,纵使在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中,也根本没办法彻底的睡着。 “然后呢?你放那姑娘走了啊?!”秦宝州不淡定的大叫。 秦琅华道:“三姐你小点声,给人听到了对人家姑娘不好。我我我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秦宝州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得,明天上门提亲。”虽然嘴上嫌弃,脸上却满是喜。 秦老夫人也道:“对对对,上门提亲。” 秦宝关无奈:“奶奶,小妹,你们急什么啊,万一人家姑娘许了人家怎么办?” “这个没有。”秦琅华小声说。 一家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秦琅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却死活不肯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咳嗽一声:“不管怎么说,要人家姑娘答应了才行,万一人家看不上我呢。” 一家人看着他的样子都无语了。网...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1章 秦老夫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孙儿是百里挑一的好男儿,哪个姑娘会看不上你?你且放心,明日奶奶就叫人上门提亲,只要能让我孙儿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出身不好也不打紧,进门她就是正房夫人。” 秦老夫人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求那姑娘救他孙子一命,不行她就亲自出马,不信还有人能拒绝的了她。 中秋第二日宁三娘不用去随园食府,因为和卓文静约好了今天仍然一起游玩,所以一大早就起床先把早饭家务都做了,刚刚和奶奶吃了早饭,正等着卓文静过来,就听到有人在外头喊:“有人在家吗?” 宁三娘听着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纳闷儿道:“谁啊,一大早的。”正要去开门,被宁婆婆拦住,“你去屋里带着,奶奶看看去。” 宁婆婆也不管宁三娘听进去了没,抢先一步走过去开门,门一开就看到外头一个体态发福满脸笑容的中年妇人,对方见了宁婆婆热情的问道:“这是宁家?那您就是宁老夫人了。” 宁婆婆生平头一次被人叫做“老夫人”,连忙摆摆手:“不敢不敢,老婆子哪里是什么老夫人,您有什么事啊?” “好事啊,天大的好事!”这中年女人眉开眼笑,看到宁婆婆脸上困扰的表情,连忙道,“哎呦,您看我这记性,还没告诉您我是谁呢,我姓王,是这一片的官媒,有人来托我给你家孙女说亲呢!您看我们是不是到里面再说?” 宁婆婆满头雾水,琢磨着对方是不是找错人了,想着上门即是客,这种话题也不好在门口说,便把王婆子往里面请,同时问出心中的疑惑。 王婆子摆手:“您且放心,人家说的清清楚楚,就是你家,大婶子你先坐好了,等我说出来是哪家保管你比那些中状元的书生还要高兴!” 宁三娘一听到说媒,就连忙躲到房间里去了,隔着帘子偷偷的听王婆子和她奶奶的对话,皱着眉头,脸上没半点高兴或是羞涩的神态。 听王婆子语气里的意思提亲的那家恐怕也不是小门小户的普通人家,对方既然来提亲那一定是事先打听清楚了,她自己的名声心里清楚的很,如果真是富贵人家多半是想她做妾……不过娶个妾室也要特意请官媒来说吗? 宁三娘凝神倾听。 王婆子语气极其夸张的说道:“是国公府啊!秦国公府您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您肯定知道秦老将军是谁,对啊,没错就是那位一家子殉国只剩下请老妇人和几个孙子孙女还活下来的秦老将军!” 秦老将军的名号如雷贯耳,宁婆婆当然知道,当下唬的不轻,连忙道:“大妹子,那你肯定找错人了,国公府怎么能看上我们家的三娘!”宁婆婆坐不住了,“您可别乱说,弄错了,弄错了。” 宁三娘也惊呆了,只是她和奶奶想的不一样,昨晚上她才刚刚和秦琅华见过面,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所以她觉得秦国公府弄错的可能不太大,也没自恋到以为秦琅华突然就喜欢上她了。 她思来想去不明白是什么缘故,认真的回忆她和秦琅华相识之后的种种细节,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要说秦琅华前后态度变化,是从她扶他一把开始的,秦琅华怔怔的盯着她看了有一会儿,宁三娘还在心底埋怨他孟浪,此刻回忆起来秦琅华那副神态不可思议和惊讶多一些,后来非要一路送她回家,态度也不似先前那么自然。 宁三娘想不通,待她回过神宁婆婆正要把王婆子送出门去,后头说了什么话她全没听到,等看到奶奶眉开眼笑的回来,宁三娘心说坏了,忙问:“奶奶,您答应了?” 宁婆婆赶紧摇头:“没呢。(.)” 不待宁三娘松口气,只听宁婆婆乐呵呵的说道:“哪有第一次说媒女方家里就立刻答应的道理,奶奶告诉她好好考虑考虑,明天再给她答复。”宁婆婆是真的高兴,“三娘啊,一定是你爹娘在天上保佑你,奶奶问清楚了,秦家娶你过门是当正头夫人的,秦老将军的后人奶奶放心,你以后能享福了……” “哎呀,奶奶!”宁三娘跺脚,来不及说什么提着裙子飞快的追出去,宁婆婆在身后喊她也不理。 幸好王婆子走的不算快,宁三娘终于在街口追上了她,气喘吁吁道:“王婶子,您等等。” 王婆子一回头便看到一个脸蛋红扑扑的漂亮姑娘,疑惑了一下,忽然笑道:“不说我说姑娘,找我王婆子准没错的,保管给你说一个如意郎君!” 宁三娘涨红了脸,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宁家的姑娘,麻烦您给国公府带个话,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 王婆子“哎呦”一声:“宁姑娘你别说笑了,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说的话哪能算数。”她乐道,“你知道秦国公府?我告诉你……” “婶子。”宁三娘平复了气息,打断她滔滔不绝的陈述,“您别说了,我没爹没娘,和奶奶相依为命,绝不会丢下奶奶嫁人的。麻烦您告诉秦老夫人,宁三娘无德无才,配不上秦小公子。”她施了一礼,不听王婆子张口欲言,转身便走,态度坚决的毫无回转的余地。 王婆子瞠目结舌,心说这可是甜香掉馅儿饼的大好事,答应了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况且秦家又不是其他表面光鲜内里一团乱的豪门巨富,家风严谨,就是秦家的三个姑奶奶虽然模样实在不能看,可在她看性子也是好的,嫁过去只要听话些也不会受欺负,这姑娘居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是不是傻? 还是说她知道秦小公子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 不该呀!秦小公子生病的事情她也是赶巧了才无意中窥得,却从来不敢多嘴乱传,这宁家姑娘就是普通老百姓,消息哪里能比得上她这个媒婆灵通,她以前都不知道的事情这宁姑娘怎么可能知道? 王婆子稀里糊涂,转念想自己就是媒人,无论事成不成反正她都尽力了,操那么多的心干什么?于是也不多想,赶去国公府给秦老夫人回复去了。 她走的风风火火,险些和一匹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撞上,骑马之人勒住缰绳匆忙避开,堪堪从她身边擦过去,饶是如此也把王婆子给吓了一跳,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抬起头来想看一看是什么人。 那人也正好调转马头,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啊大婶,吓着您了。” 骑在马上的是名英姿飒爽的黑衣女子,她黑而直的长发扎成一束马尾,随意的搭在胸前,一双含笑的眼睛又明又亮,盛着秋日的阳光,闪着水润清澈的光泽,正应了明眸善睐四个字。 王婆子做了十几年的官媒,为京城达官贵人说过的亲事不计其数,见过的各女子多不胜数,可都没有眼前的这个让人觉得舒服,脸上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就连那一双与当下流行的柳叶细眉完全不同的一字眉也瞧着分外的顺眼合适,五官组合在一起既俊且美,风流天成。 王婆子忍不住在心里赞了声好相貌,更觉她声音入耳也舒服的很,心中被马惊到的不快烟消云散,一张脸笑的像花儿似的:“不妨事,不妨事,婆子姓王,敢问姑娘贵姓啊?” 那女子神诧异,随即道:“大婶您有什么事吗?” 王婆子一次没打听出来也不妥协,笑眯眯的说道:“姑娘你看啊,这京城这么大,百万来人,那么多人好端端的走着路,也不是说碰上就能碰上的,咱俩这可不就是缘分吗?” 女子看她的眼神登时诡异起来,有些想走的意思。 王婆子连忙道:“唉姑娘你等等,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京城里排名前十的官媒,不是我夸,但凡经过我手的男男女女成了亲之后哪对不是和和美美的,姑娘婆子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定没定亲?没定亲的话找我王婆子啊,保管给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女子满头黑线,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自夸和推销:“大婶我还有急事,先走了拜拜!”说完赶紧调头催马快走,她一转身坐在后面衣着鲜艳的小姑娘就暴露在王婆子的视线中,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面无表情,王婆子又被吓了一跳,看到那黑衣女子伸手往后摸那小女孩的动作才松口气。 哎哟,原来是活人呀……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 王婆子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自信的,半天没想到在哪里见过那小姑娘,嘀嘀咕咕的走了。 卓文静到了宁三娘家门外仍然心有余悸,不管是哪个年代,关心大龄未婚青年男女终身大事的大妈大婶都一样可怕,可这种连路上碰到的陌生人都不放过的也太丧心病狂了! 她下马,然后张开手臂对上马背上的小姑娘说:“来,妹妹。” 小姑娘满脸郁闷的瞧着她,卓文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来呀,宝贝儿。”小姑娘脸刷的红了,闭着眼睛从马上载下来,一头扎入她怀中。 卓文静哈哈笑,抱着“她”转了半圈,然后才把人放在地上,比了比对方还不到自己下巴的个头,怜悯的说:“半年没长个了,小矮子。” 唐非炸了,面红耳赤,眼睛异常明亮,怒气冲冲的瞪着她:长了!半寸! 卓文静摸摸他的头,敷衍道:“哦。” 唐非特别想学一学女孩子狠狠地跺跺脚什么的来表达一下他内心的愤懑,然而低下头看到身上的裙子,一下子就泄气了。 昨晚虽然和寇师父还有不明他们玩的很开心,不过他老想着卓文静,所以玩的不大尽兴。本来他是想今天总能卓文静一起出去玩了,谁知道卓文静又要去找宁三娘,还说带着他也可以,不过他到底是个男孩子不方便,让他扮成女孩。 唐非各种纠结,最后还是苦着脸妥协了。 卓文静高高兴兴的把自己穿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穿过的极具少女风的漂亮裙子找出来,给唐非梳两个包子头,扎着飘带,插了簪花,并且给他化了个淡妆,用口脂涂抹出桃花唇的效果,然后看着新出炉的“唐小妹”捂着肚子笑了个半死。 唐非简直出离的愤怒了,还以为卓文静把自己画成了个小妖怪,一照镜子,先呆了呆,而后更加愤怒:一点都不丑,笑p呀笑! 他真心觉得静静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莫名其妙,而且蔫坏蔫坏的。 老实被捉弄,唐非简直身心疲惫,以至于宁三娘看到他都忍不住笑起来:“这一脸不高兴的小妹妹是哪位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卓文静一本正经:“我的童养媳啊,你别打他主意。” 唐非:“!” 宁三娘:“……” 宁婆婆是认得卓文静的,哪怕自家孙女已经和她很熟了,面对着卓文静宁婆婆始终带着几分敬畏和不自在,是以打过招呼之后,宁婆婆就很自觉地回自个儿房里呆着了。 卓文静问宁三娘想先去哪个地方玩,宁三娘叹口气:“实在对不住,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今日我不便出门。”她怕秦家还会来人。 宁三娘也不瞒着卓文静,把一大早媒人上门如何提亲的事情说了一遍,她不会去怀疑秦家有任何坏心思,却知道整件事必然另有隐情。 真是怪了。 卓文静心中纳闷儿,因为她用的长0枪原本是属于秦老将军的,所以那之后她有特意去国公府拜会过秦老夫人,后来又从文弗那儿知道了一些秦家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秦琅华的失眠症。秦琅华到了定亲的年纪,就是因为这个病症不想拖累人家姑娘才迟迟没有议亲,昨天晚上看到的秦琅华也不像痊愈的样子,怎么会向三娘提亲呢? “昨天晚上我让你们离开后,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别管是什么,你都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看能不能找出原因。” 宁三娘对秦琅华有好感没错,却没有旖旎的心思,自然不会觉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便事无巨细的对卓文静讲了一遍。 卓文静听到宁三娘说秦琅华困的站着都差点睡着,一脸惊讶,仔细想了想宁三娘描述的情形,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卓文静皱着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好直接告诉你,我猜国公府还要来人,你等着,到时候直接问清楚就是了,他们会说实话的,那时候你再做决定不迟。” 宁三娘松了口气:“我就说秦小公子怎么可能看上我呢,若是因为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跟我提亲,这样未免太委屈他了。” 卓文静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明白秦家就算是实话实说了,宁三娘也绝对会毫无芥蒂的伸出援助之手不要任何回报的帮助人家,哪怕于她名声有损,也根本不带任何犹豫的。 这种事情上就能看得出宁三娘在某些观念上和卓文静的差距有多大。 换了卓文静,只要秦家人实话实说,以她对秦老将军的敬重以及秦家的好感,二话不说就帮了。可他们要是把主意打到她的终身大事上,想用这种一劳永逸的好办法来解决秦家公子的麻烦,别管有没有恶意卓文静多多少少都会被隔应那么一下,不至于翻脸,但以后也别想她再有什么好感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第二个像唐非一样和她三观如此接近的人,所以说除了唐非她也不可能和任何另外一个人共度余生。 卓文静收回思绪,只能告诉宁三娘:“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如果有麻烦尽管找我,我会帮你。” 宁三娘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暖意,她没有道谢,只是用力的点点头:“我记得了。” 卓文静先上马,然后才把唐非拉上来,自然坐在她身后。 唐非无比乖巧,不用提醒就抱着卓文静的腰稳稳的坐好。 宁三娘目送他们离去,恍惚忆起秦琅华的模样,似乎和刚刚的“女孩子”哪里有点相似。...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2章 卓文静辞别宁三娘,重新开始考虑要怎么打发这一天的时间。 原先的计划是游览京城比较著名的景点以及小吃街,都是她和唐非去过的,主要是照顾从未好好逛过京城的宁三娘多一点,现在当然用不着了,卓文静就问唐非是什么意思。 唐非想了想:划船行不行? 卓文静自然是没意见的,她怎么都行。 可惜天公不作美,等他们到了湖边,竟然起了风,天也跟着阴了下来,那些专门租船给游人的船家赶着召回湖面上的小船,哪里会租给他们,于是划船游湖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要下雨了?没带伞啊。”卓文静看了看天,无奈道,“要不然回去。” 唐非闷闷不乐的点点头。 不曾想到秋天的雨也能来的这样急,两人连北城区都没走到,雨丝便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细细密密,在广阔的天地间交织成无边的雨幕,带着秋季特有的冰冷萧瑟。 雨虽然不大,可还有这样远的距离,到家里衣服只怕也要从外层湿到内层。 这时节淋了雨是要生病的,反正也不着急回家,卓文静索性领着唐非到边上的茶楼避雨,把马交给小二安置后直接到二楼寻了凭栏的雅座,叫了茶和小食,一边喝茶一边观察楼外绵绵秋雨中的屋舍街巷,缱绻平静,倒也别有一番惬意安然的滋味。 到楼内避雨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多数都呆在一楼的大堂,喜欢清静又不吝啬雅座多付的这几个差钱的才会在茶博士的引领下上二楼来。人多的地方总是免不了嘈杂,幸而楼内的客人只是用正常的音量说话,声音不大,楼上楼下的距离又一定程度的减弱了传上来的音量,不去刻意关注的话,也不会觉得吵。 过了一会儿,楼下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大,唐非拽了拽卓文静的袖子,往一边指了指。 卓文静往楼下看去,茶楼的伙计在大堂的东南角搭了个简易的台子,放了一张长桌,桌上一抚尺,一壶清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她隐约听到“说书”二字,随即侧耳倾听片刻,对唐非道:“待会儿有先生说书,他们在准备东西呢。” 唐非摇摇头,他指的不是楼下,而是二楼靠边的一张桌子,卓文静这一次才找准目标,看到那桌坐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女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那年轻女人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布衣布裙,面朝着楼下,只能看到一部分侧脸,那小孩儿坐在她旁边,两条小腿儿悬空,眼睛刚刚超过桌子的高度,一会儿左边看看,一会儿右边看看,怀里搂着个油纸包,手里抓着一个大栗子啃。 卓文静不认识那小孩儿,却认出了有过一面之缘又错过两次的年轻女人。 在人贩子一案中她自称贝夫人,卷宗中记录的名字是贝明舒,九华芙蓉城人。 九华不是国家,而是东海九大势力的统称,芙蓉城就是其中一大势力,任何一个国家的地图上都没有芙蓉城的具体位置,对于陆地上的人而言,九华是极其神秘的所在,而九华的居民也极少涉足陆地,卓文静还是头一次见到从九华而来的海上居民。. 她本想走过去打声招呼,唐非会提醒她贝明舒在这里也是一个意思,结果她才站起来,楼下“啪”的一声类似惊堂木的声响,不管做什么的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东南角的说书人,卓文静也不好这时候过去跟人打招呼,默默地坐了回去。 说书人照例先说了开场白,然后慢悠悠的说道:“今日要讲的是一对双生姐妹花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开头在卓文静听来很老套,不过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就是了。 故事的开头,双胞胎姐妹才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很快她们就有了继母,继母理所当然的不喜欢这对姐妹,勉勉强强把她们养到六岁,接着怀孕生下了一个儿子。有了儿子后继母看这对姐妹就更加碍眼了,于是趁着丈夫不在家把姐妹俩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先扔掉了姐姐,再扔掉了妹妹。 姐姐运气不好,被人捡到后几经转手,最后卖到了一个戏班子里,而妹妹就幸运多了,被回乡探亲的一位大户人家的夫人捡到。这位夫人和丈夫成婚多年始终无子,妹妹相貌可爱性格乖巧讨人喜欢,那位夫人又始终找不到妹妹的爹娘,就认了她做养女,后来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仍然待妹妹视如己出。 十四年后妹妹长大成人,嫁做人妇,还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富足无忧,丈夫温柔体贴,而姐姐依然跟着戏班颠沛流离,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还因为年纪渐大唱戏也不如从前开始被班主嫌弃,因为她长的漂亮,班主暗地里计划把她卖给大户人家做妾。 就是在这时候这对姐妹相遇了。 两姐妹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一个是身不由己的戏子,一个是端庄优雅的贵夫人,妹妹不认识姐姐,姐姐却知道自己有个失散的姐妹,看到妹妹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下了台之后姐姐想办法避开其他人悄悄地和妹妹相认,妹妹虽然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和亲人,却知道自己是养母捡来的,看到了姐姐妆容下的脸便毫不犹豫的把姐姐从班主手上买了过来。 从那天之后姐姐便在妹妹的家里住了下来,仆人只知道自家夫人买了一个戏子,在姐姐有心的隐瞒下没有人知道这个戏子和他们夫人是双胞胎姐妹,妹妹纵然心中疑惑,哪里想到她的同胞姐妹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生出了恶念,在与她相认之后计划成型,打定主意要取而代之! 正赶上妹妹的丈夫出远门,更加方便了姐姐行事。 姐姐计划周全,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毒死了妹妹,尸体扔到井中,假扮成妹妹的样子,找借口让仆人把这口井封死。 姐姐本来就是戏子,最擅长模仿人,家中的仆人根本没有察觉女主人已经不是原来的女主人了,而姐姐知道自己就算学的再像,也瞒不过妹妹的丈夫和儿子。所以她制造了一个意外把这个可能揭穿她的孩子害死,等到妹妹的丈夫回来,她便装疯卖傻,让人以为她是被“儿子”的死给刺激到了,成功的瞒过了所有人。 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说书人再拍抚尺,无视众人的不满情绪,丢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麻溜的跑了。 台下听众一片哗然,纷纷责怪说书先生不地道,这故事还没讲多少呢怎么能断在这里就跑了呢?然而说书先生好像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此刻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他们也只能抱怨两句,随后讨论起故事里的人物情节。说最多的自然是姐姐,虽然不知后文,但众人都坚定的认为这个姐姐一定没有好下场。 卓文静特别能理解茶客们的心情,因为她也很想知道后续是什么,这就跟强迫症一样,哪怕故事再烂大街,哪怕你听了一半儿就猜到了结局,可还是想听到人家亲口说出来来一句“全剧终”才能在心里把这个故事画上句号。 卓文静本来觉得双生姐妹的故事到这里就可以直接上结局,可说书先生一跑她又不确定了,若是真的只差一个尾巴实在没必要分成两次讲,除非后面的故事还长着,指不定怎么撒狗血呢……所以说还是趁早忘了这个故事,尽早出坑为妙。 “走,我们过去和贝夫人打声招呼。” 她说着站了起来,唐非隔着桌子手忙脚乱的拽住她的衣袖,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费力的抬起头拿眼睛瞪她。 卓文静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怎么了?” 唐非示意她看自己,裙子,还有包子头,陌生人也就罢了,他死也不要见熟人……特别是他已经领教过贝夫人的记性有多好了,要是不好他早被人贩子拐走了,所以更加不能让贝夫人看到他这幅模样! 唐非发誓以后无论卓文静如何威逼利诱哄他绝不会再扮女孩子了。 卓文静终于懂了,然后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十分无良的说道:“这有什么呀,就说你是唐非的妹妹唐小花,乖,跟姐姐去见恩人。”她弯下腰,双手穿过“唐小花”的腋下,轻轻往上提,在其他茶客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身材纤瘦却相当有分量的少年从桌子的另一头举起来,在半空抡了个半圆,完美落地,放在自己身边。 众人:“……”姑娘好臂力!!! 唐非羞耻度爆表,脸红成了猴屁股,差点没哭出来:我都是大人了你还这么对我让本官情何以堪……私底下不行吗,太讨厌了,嘤。 于是这下子贝明舒想不注意他们两个都难,不用卓文静过去,人家就拉着儿子主动往这边走。 唐非在面子和里子之间纠结了一秒,果断把脸埋到卓文静怀里,用力搂着她的腰以防卓文静使坏推开他给贝明舒瞧见了。 卓文静憋笑,怕他炸毛,没继续逗下去,配合的为他遮掩,笑道:“贝夫人,好久不见。” 贝明舒怔了怔,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们见过吗?” 卓文静心里叫糟,想起来贝明舒两次见到的都是13岁的自己,现在她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以前从未见过才对。 “唉?”她一副意外的样子,“以前和小非一块出门在街上见过贝夫人,还以为贝夫人也看到我们了呢,真是抱歉,是我弄错了。贝夫人大概不认得我……” 贝明舒春水一般带着碧的眼眸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我当然知道,卓校尉打擂的那天我就在台下看着,昨天晚上你帮那两个孩子解围的时候我正好也看到了。”她态度自然,就好像没看到卓文静怀里的唐非,没有流露出半点好奇的神,甚至没有多看唐非一眼。 卓文静干巴巴的笑两声:“这样啊。”她清了清嗓子,“堂妹和小非一直想当面对贝夫人道谢呢,上次多谢夫人出手相救,不然就真让拐子得逞了。” 小孩子是耐不住寂寞的,两个大人互相客气的你来我往的时候,抓着贝明舒裙子的小男孩好奇的盯着唐非的后脑勺,歪着脑袋使劲儿的盯着他,因为看不到脸,小孩儿自觉地挪动脚步,绕到旁边,和卓文静肩窝里露出一只眼睛的唐非看了个对眼。 小孩儿抱着栗子,嘴巴上还沾着食物残渣,腮帮子鼓囊囊的,好像喊着什么东西,和唐非大眼对小眼片刻,冷不防喊了声:“锅锅。” 唐非:“!!!”他怎么认出来的?!不、不不可能,一定是瞎叫的! 这时候他应该把露出来的脸藏起来的,可他就是忍不住要看这五短身材的小孩儿,结果小孩儿居然松开他娘的裙子,从油纸包中拿了一个啃过的栗子高高举起手递给唐非:“锅锅,呲。” 唐非:“……” 这下小孩儿也瞧见手里的栗子被自己啃过了,于是塞回纸包里,迈着头嘟嘟囔囔的从里面翻找半天,拿了一个完好无损的,一边控制不住的流口水,一边热情的和上次的哥哥分享好吃的:“锅锅,嗷!” 唐非听到脑袋上面卓文静没有停下来的说话声,以为她和贝明舒都没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于是赶紧冲小孩儿摆摆手。 小孩儿:“?” 他看了半天,没懂,看唐非不接他的栗子还有点失望,唐非快速的从小孩儿手里把栗子拿过来,心说这回总该走了? 小孩儿见他终于收了,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随手从纸包里掏了颗栗子,一边和唐非对视一边啃着磨牙,过了一会儿还挺疑惑的,好像是在说:这个锅锅干嘛不吃呀? 唐非泪流满面,拿着栗子嗅了嗅,气味香甜,注意力一下子被栗子吸引了。 要不然,尝尝? 他瞅准栗子开的口子咬下去,壳剥裂的声响突兀的插入卓文静贝明舒二人和谐的交流中,两个人顿了顿,默契的装作没听到。 一个时辰后,雨已经停了。 卓文静走出茶楼,听着身边咔嚓咔嚓剥壳的声音,默默地转过头,看着唐小非专注认真啃栗子的模样,简直不忍直视。 一个栗子就把自个儿给卖了,敢不敢有点出息啊,这傻小子到底知不知道已经被人家给认出来了? 专注于吃的小唐大人已经完全忘了不久之前发誓死也不要给认识的人看到自己穿女装这回事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3章 那天回去的路上小麦给的栗子就吃光了,在唐非的强烈要求下,卓文静绕路到干果店又买了两斤糖炒栗子。 作为“食君之禄”中的一员,唐小非坚持自己付钱,并很大款的示意卓文静“想吃什么随便挑我请客啦”。 卓文静意思意思的称了一些零食带回去给众人分了,没忘告诉大家是谁付的钱,众人特别给面子的满是热情诚挚的对小唐大人表示了感谢,顺便告诉小唐大人他们都喜欢吃什么,衷心的希望小唐大人能把此等“有啥好吃的都想着大家的”的优良作风保持下去,发扬光大云云。 吓的唐非捂着荷包忙不迭的跑了。 夜里入睡之前,唐非从枕头底下拿出他的小本子,认认真真的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写完了又想了一会儿,在最后补充两句: 糖炒栗子好吃。 要快点长大长高。 待墨迹晾干,他合上本子塞回枕头下面,然后掀开被子床单露出床板,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在床头床尾鼓捣一阵后,床板正中间的木板“刷”的一下自动打开,露出个一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里摆放着一个小匣子,唐非随手把床单的一头打了个结,然后丢下去,床单轻轻砸在匣子上的那一刻,暗格四面“咻咻咻”的露出十几个方方正正的小黑洞,小黑洞里嗖嗖嗖飞出一个个彩斑斓的机关小王八,触及床单的同时也咔咔咔的咬住了床单,没有一个落空的,每一个都死死地勾在床单上。 仔细看,这些小王八口中居然还有“牙齿”,正是这些牙齿才让它们牢牢地挂在床单上避免掉下去。 可想而知,这伸进去的要是一只手,虽然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被十几只带倒勾的小机关咬住皮肉也够呛。 唐非把挂满小王八的床单放一边,抱出小匣子,从脖子上取下两个哨子同时插在锁眼中,“咔哒”一声响后双手灵活的操作几下,这才把盖子给成功打开。 里面摆放着五根金条,还有码的整整齐齐的数十个大元宝,一本破旧的书,再然后便是一个羊皮纸材质的卷轴。(.) 唐非郑重的拿出卷轴,打开,卷轴自下而上一寸一寸的暴露在视线中,上面一行又一行,用端正的小楷记录的都是诸如“六月初七,存俸禄二十两整”、“七月廿八,与杂货铺胡白结清款项三十金”这样格式的内容,当卷轴终于完全展开,页首赫然用粗重的笔墨写着六个大字:唐非之老婆本。 “……” 少年仔仔细细的把他的小金库清点了一遍,表情越来越愉快。 很久之后,他才依依不舍的把东西归位,小王八一个个的塞回洞洞里,机关复原,然后关闭暗格铺好床铺。 他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特意摸了摸暗格所在的位置,咧开嘴傻笑了好久,打了两个滚儿,兀自兴奋了半天才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睡觉。 睡着之前唐非还在想,等到下次沐休可以带静静去随园食府吃神厨做的菜,胡老板说再过一阵子要给他随园食府的牌子来着,拿着牌子好像不用给银子就能进去……他迷迷糊糊的想,能省一大笔老婆本呢。 一夜无话。 中秋过后无论是唐非还是卓文静都再度忙碌起来。 唐非忙是要赶在秋收之前把皇帝想要的工具大批量的制作出来,用于农事当中,这事办成了利国利民,或许对于大齐而言是一个极为关键的转折。皇帝看过唐非改了无数次之后的设计图,在实物做出来并且亲自试验过后,皇帝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些工具到底能不能发挥实效的疑虑,他只懊恼遗憾为什么没有早几年发现唐非这么个天才,为什么唐非没早再出生几年呢。 皇帝哪里知道唐非的许多超前的机关设计的灵感都是来自卓文静,而卓文静也是在见识到唐非不可思议的天分后,才有意识的把半年乃至千年后才会出现的先进工具以合适的方式透露给唐非,她也想知道唐非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到底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说,唐非会出现在皇帝的视线内,只是时机到了而已。 至于卓文静的忙碌,则是因为中秋过后想要加入昭武营的年轻人数量突然暴增。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昭武营是唯一一支她能够完全掌控的兵马队伍,哪怕他们的权力职责也仅限于京城地界的防火缉盗等治安事宜,卓文静还是希望昭武营的人能多一点,特别是皇帝把她营中优秀的军官调走派遣到军中充当教头后,本来就没多少人的昭武营就更加冷清了。现在增加人手的机会找上门来,她怎么会拒绝? 昭武营实际人数远远达不到编制,不管是谁都没理由阻拦卓文静。收人的前几天卓文静自然要亲自把关,等下属了解了她筛选人员的方式和标准,从她手里把工作接过来,卓文静才能稍稍松口气。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在自己专心致志的忙着挑人的时候,八月十六那天在茶楼听到的双生姐妹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莫名其妙的就火了。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故事依然没有讲到结局的部分,以至于卓文静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人家谈论最后故事里的“姐姐”到底有没有被揭穿,是不是恶有恶报没有好下场,还有结局什么时候出。 卓文静啼笑皆非,总觉得双双姐妹的故事就是个万年大坑。 寂静的秋夜,一弯残月挂在东边的天空上。 小巷内,巡逻至此的两名兵马司的军官低声交谈着,试图驱赶在漫漫长夜中等待天亮的无聊和困倦。 自从卓文静上任,三班倒的巡逻制度开始实施之后这已经成为兵马司内所有军士的常态,他们不像以前那样只巡查大街主干道,僻静的小巷和偏僻的角落也成为他们着重查看的地点,而巡防人手也逐渐增加,不光是靠近皇城的地区以及官衙所在的北城区被认真对待,一直被疏忽的其它区域的治安巡防也在这几个月内被一一抓起。 现在百姓看到兵马司的军爷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见到了就躲不敢靠近,“有麻烦就找兵马司的军爷”在百姓中间流传甚广,当然百姓对官府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大家最多敢再碰到了问声“军爷好”,哪里真敢麻烦他们,也只有一少部分要么是粗神经要么是缺根筋或者打着胆子抱着试一试心态的才敢找上前去。 要知道卓文静制定的规矩和纪律不光昭武营,整个兵马司都开始执行,以前那些仗着自己“军爷”的身份牛气冲天撒威风的现在老实的不得了,真真把“军不扰民”“为民分忧就是为君分忧”一系列古怪仔细想想却好有道理的口号运用到实际中去…… 卓文静狡猾的地方就在这里,大帽子一扣谁也不敢反驳她的话,卓君兰有时候都挺为她不好意思的,你看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就算是脸皮再厚的也没谁跟她闺女似的那么大大咧咧的冠冕堂皇的拿着天子来扯大旗瞎忽悠人,简直跟英王“皇上是万能的本帅有啥麻烦皇上都能解决”的自信有的一拼。 还好皇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对卓文静这个做派也是无语,不过亲眼看到她努力的成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两名军官提着唐非设计巡街专用的风灯,一边说话一边和往常一样尽职尽责的检查灯光照不到的角角落落,东拉西扯,说到双生姐妹的故事,其中一人语气中都是无奈和抱怨道: “这些说书的一个个都是好功力,故事越讲越精彩,每次听内容都有不一样的地方,偏偏不放结局,故意吊人胃口,本来说好了大前天讲后面的故事,你猜怎么着?” 同伴没怎么关注这个,还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好奇的问:“怎么了?” “人根本就没出现啊!”第一个军官发牢骚的同时也有些纳闷儿,“说来也怪,不止我去的茶楼说书人没出现,后来我到别的地方打听,那些酒楼食肆还有市井走的野路子的说书的全都没出现,有些认识他们的还特意跑到几个说书的家里看了,人去屋空,竟然卷铺盖跑路了!” 另外一个军官惊讶道:“这不至于,不过是个故事而已,就算他们讲不出结局最多被人骂一通,跑什么跑?” “谁知道啊,这事儿太奇怪了,满大街都在议论,昨天咱们大人上朝回来不是还特意找人问了这件事吗?你道是何故?圣上他在大殿上问了啊!” “皇上也爱听这种民间故事?” “嘿,兄弟,皇上哪里会喜欢听这种粗鄙的故事,皇上他问的是说书人跑路的事情。”先前的军官压低声音,“只怕这事不简单,大人怀疑是有人故意让全城的说书人讲这个故事……” “莫非这故事另有玄机?不是故事,而是真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近几十年都没听说京城谁家有双生子……谁在那里?!”他猛地提高声音,严厉的冲一家院落中露出墙头微微颤动的人影喝道。 他身旁的军官握着刀柄戒备着,待风灯高高举起,灯光照亮了那半截影子的面容,二人悚然而惊,握刀的军官当下拔刀横甩而出,残月惨淡的光辉下,白光一闪,从那人影头顶飞掠而过,“咄”的一声插入他身后的树干中。 人影从空中直直落下,墙那头发出一声*落地的闷响,接着便是疾速靠近的脚步声。 二人叫了声“不好”,一人下蹲,另一人踩着他肩头翻墙而入,兵器碰撞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墙外的这名军官从两座民居的夹缝中勉励挤过去,找到正门,破门而入。 院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趴着,趴着的那个还在动,声音嘶哑的咳嗽。 他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救下来了。 不管这家伙是谁,命都够大的。 “中了我一刀,跑了。”院内的军官说道,“他跑不了,先把这人送到京兆府。” 他同伴收了刀,把那人搀扶起来,没忍住吐槽一句:“怎么不带回兵马司,我们也是官啊……等等,这人有点眼熟啊。”他举着风灯照了照对方惨白的脸,语气严肃起来,沉声道,“说书人。” 被他扶着的说书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脸上露出恐惧的神。...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4章 兵马司用来传讯的哨子很特殊,声音轻细不尖锐,却能传得很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黑夜里,“抓捕”的讯息像是接力一般由一个点传达给另外几个点,很快传达给了每一个人,兵马司所有巡夜的人马闻讯而动,迅速进入戒严状态。若是把所有人行动的轨迹连接起来,就是一张细细密密笼罩了整个京城的天罗地网。 他捂着受伤的腹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短短一刻钟内连续几次遇到巡逻的官兵,虽然都躲了过去,可确实惊险万分。 这简直就像捉迷藏,固定的一片区域内,躲藏的只有他一个,剩下的全都是找他的人,无论他躲在哪里总是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脚步声,神经越绷越紧,杀人被发现甚至是中了一刀都不曾有过的慌张和恐惧出现在他的脸上。 躲避越来越勉强,紧迫感也越来越强烈,终于,被发现了。 卓文静刚一走进房间,卓君兰就问道:“人抓到了吗?” 卓文静脸上少见的露出一丝骄傲的神,她压根没有掩饰这种得意的心情:“抓到了,没有人能逃得过我们……的天罗地网。” 而且这次的夜巡队伍当中还有不少的新兵,第一次把平时训练的内容运用到实际当中,就彼此的配合以及默契程度而言,特意爬上高塔观察他们的卓文静表示还可以。 她会想到这种抓捕方式还是想到上辈子玩过的一款抓刺客的游戏,游戏中的地图可以被分成无数棋盘一样的小格子,每一片辖区分别安置一定数量的警卫,当刺客出现在地图上时,每一组的警卫都会按照玩家编写的规律快速的移动,这样一来无论刺客在地图的哪一个位置最终都会被困到一个固定的区域内,无论刺客选择哪条路最终都会和警卫狭路相逢。 当然,这是一款很考验智商的游戏,一般人都是瞎玩,在刺客杀掉保护对象之前多吃金币多攒积分升级才是正道,总之在一位玩家研究出“天罗地网”之前其他人根本不相信刺客能被抓到……这个高智商玩家肯定不是卓文静,只不过后来成了她的教官而已。 卓文静曾经无比的痛恨她手段残酷的教官,教官是她这辈子唯一惧怕也是唯一心服口服的人,如果不是教官后来牺牲,恐怕将军也不会把最后的任务交给她。 只能说,幸不辱命,她应该没有让教官失望。 卓文静走神了,卓君兰叫她第二遍她才听到。 “怎么了?” “人呢?” “哦。”卓文静才想起来似的,“想自尽来着,没让他得逞,伤口包扎过,已经让人看管起来了。” 卓君兰皱眉:“居然是死士吗?” 卓文静忍不住笑了,嘲笑的笑,语气很随意的说:“那算什么死士,被逼的退无可退一时冲动,现在就算给他一把刀子他也不敢抹脖子,您就安心的回去睡觉……还有孟大夫,您也辛苦了。[]” 正在收拾药箱的孟穆清抬头看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情。 说书人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拿着笔的手仍然不住的颤抖,写出来的字横不平竖不直,一笔一划都跟蚯蚓似的。 他实在是吓破胆了,先是差点被吊死,虽然被救了可摔的够呛,没缓过来要吊死他的人也不逼供了直接来灭口,幸好那位军爷明智的从墙那头跳过来第二次救了他,否则他这会儿真的可能已经一命归西了。 说书人后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作死回来拿东西,他要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带着银子远走高飞等过几个月再回来不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同时他心里对救了他的军爷感激的不得了,但更感激的还是卓文静这个夜巡人,要不是她下达的命令巡逻的军爷哪里会从他墙外的巷子经过啊,这要是放在三个月之前他肯定死定了。 天还没亮,卓君兰和孟穆清的确可以再睡一个时辰,不过说书人特别怕自己以往讲过的故事里配角话没说完就被灭口的桥段发生在自个儿身上,哪怕杀他的人已经被抓了,他还是坚持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写下来,好像这么一来他就彻底安全了一样。 “那这样。”卓文静无奈,“大人,孟先生,你们回去休息,我留下来等他写完。” 卓君兰还没说什么呢,说书人连忙摆手,在纸上写什么“男女有别”、“对大人清名有碍望大人三思”云云,卓文静瞅了一眼,没表情把这张纸团成一团随手丢到一边。 “那就这么决定了。”她捞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来,以眼神示意卓君兰和孟穆清二人,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了。 卓君兰拿她没办法,当面虽然没神如常,然而一到门外却满面愁容,显得心事重重。 孟穆清和他沿着游廊并肩而行,忽然问道:“大人是在担心卓校尉还是卓姑娘?” 卓君兰不动声:“静儿的身子已无大碍,静养便可,本府担心的是我那侄女。” “卓校尉和卓姑娘很像。” “是啊。”卓君兰摇头,无奈道,“两个人都是一个脾气,表面看着多好说话的样子,谁也改变不了她们的想法,尤其是卓非,总是这般万事不以为意,人家说她好的坏的全都一笑而过,不放在心上……”卓君兰目光中带着忧,“这性子若她是男儿身也罢了,可她偏偏是女子,不肯被拘束,又绝不会妥协,我怕终有一天这世道再也容不了她……” 孟穆清听了这些话,眼眸中露出了然的神:“大人是听到外面的流言了?” 卓君兰沉默不语,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 坊间说三道四的一直都有,却也不乏受到庇护真心感激坚定的维护她的百姓。 卓文静在昭武营的声望很高,昭武营中的将士出身民间的大有人在,他们的家人自然也是卓文静最坚定的拥护者,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根本不会对卓文静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这部分人也只敢在背后编排两句,不足为虑。 让卓君兰在意的是那些文人士大夫再度提起的“牝鸡司晨”之说。 一切都趋于稳定,有的人就认为他们不再需要卓文静,无需继续忍耐下去。 既然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既然他们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的男人取代她,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个男人专属的地盘上?她已经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昭武校尉,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容忍她丢掉作为女人的矜持和谦卑柔顺的德行,给了她任何女人都没有过的荣耀和待遇,宽容大度自此,也到了她感恩戴德安安分分的回归本位的时候,否则天下的女子都被她教坏一个个不安分起来,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还能理直气壮的用这个霸占着官位的女人当榜样做借口,岂不是要乱套吗? 这样堪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无耻行径自然惹的卓君兰大怒,第一次在大殿上不顾形象的和人吵了起来――你们说她牝鸡司晨,你们有骨气你们清高,当初她拿出那套练兵治军的办法时你们怎么没有站出来说“皇上别用她的臣有更好的办法”呢? 你们抱着温香软玉做着美梦的时候,她巡逻守卫京城到天亮,抓捕盗贼恶徒,惩治地痞无赖,守护万家灯火,不惧孤独,风雨无阻。如今百姓夜不闭户不怕贼寇,女儿家出门游玩不惧骚扰,高呼则有兵马司的军官甲士来助,百姓但凡有难无论大小皆不会遭到拒绝,自开国自今,试问大齐何曾有过这样的景象? 诸位号称国之栋梁,又做过多少件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实事?谁又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不可取代的?你们学的君子之道圣人之道,就叫你们用这样可鄙的手段对付一个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于国家军队的强大有重大功劳的人,就因为她是个女子? 卓君兰当时想到和卓文静闲聊时听她吐槽过的一句话,就直接拿来用了: 你们这样轻贱女人,那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们又算什么? 这大概是卓君兰一辈子说过的最糙的大实话了,直把那些个酸儒文人给臊的脸涨成猪肝,羞愤欲死。 之后卓君兰主动对皇帝请罪,只道在大殿之上失态,有失体统请皇上责罚云云,皇帝也是被这些只会说空话的酸儒烦的狠了,卓君兰痛痛快快的骂了一场正中他下怀,他表面严肃实则暗爽不已,意思意思的罚了卓君兰一月俸禄闭门思过三日,当然啦为了表示他的一视同仁,无论那些站在卓君兰这边的还是对立面的大臣皇帝通通罚了。 这算是小胜一场,可卓君兰只要想到那些人对卓文静的评论就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心里清楚皇帝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并不是坚定的站在卓文静这边,他看出了皇帝因为不胜其烦而产生的动摇,不得不站出来说出那些会得罪人的话。 孟穆清没有子女,而家族的教育方式又让他和长辈的相处尊敬有余亲近不足,他从未在自己的父母身上体会过这种单纯的对儿女的忧心和牵挂,所以并不是很理解卓君兰此刻的心情,他只是觉得无论是身上藏着许多秘密的“卓大小姐”,还是少有交集却对他表现的很熟稔的“卓校尉”,都不是会让世俗困住乃至陷入绝境的人。 卓文静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说书人的目光又一次看过来时,她终于忍不住:“你有话想说?” 说书人面带尴尬的摆摆手,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写他的。 “对了,你怎么称呼?” 说书人拿出一张白纸写了名字递给卓文静,卓文静接过来瞅了眼,嘀咕:“冯生?绝处逢生啊。” 冯生自嘲一笑,可不是绝处逢生吗? 卓文静拿过冯生写好的几页纸,开头字迹扭曲墨迹不匀难以辨认,往后面字迹便端正了,语句表达也较之前更为通顺准确,看得出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冯生在纸上写道,某天说书结束后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一个客人找了过来,是个面貌衣着都很普通的年轻人,很会攀谈,先和冯生东拉西扯的熟悉了之后,问他有一笔无本的买卖做不做。 冯生问他是什么买卖,这个年轻人就告诉他,有一个双生姐妹的小故事让他润后在平时说书的地方讲给众人听,一百两银子讲十天,没有别的附加要求,只要他重复讲这个故事讲完就跑,多余的话一句不要提就行。冯生当然动心啊,又怕这故事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于是先问年轻人是什么故事,听了之后觉得挺正常的,没哪里不对,稍稍考虑一下就答应了。 答应之后年轻人立刻付了他五十两银子,另外一半说是十天之后再给,把冯生高兴的不得了,修改润做的自然也十分的用心。等他改好了这个年轻人把稿子拿走,当天就还回来,说就按稿子上的讲,八月十六下雨的那天就是他第一次在茶楼讲这个故事,过了一两天他才发现城里还有很多的说书人在说和他一样的故事,开始还挺担心年轻不高兴,然而对方并没有找上门来,冯生就慢慢的放下心。 十天期限一到,他还在怀疑到底能不能拿到另外一半的银子,一回家就看到压在窗台上的一封信和一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信上说的很严重,让他立刻离开京城到乡下躲三个月再回来,否则有性命之忧。冯生看了信之后心里七上八下的,琢磨着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这钱也不是那么容易赚的,当下就按照信上的要求把信给烧掉,然后收拾东西赶紧跑了。 他是在乡下呆了两天没听到京城里有什么风声出来,就以为没事,趁天黑偷偷的跑回来拿落下的东西。谁知道家里竟然有人啊,他一进门就被从后面勒住了脖子,勒他脖子的那个人张口就问他是怎么知道双生姐妹的故事的,让他老实回答,否则就杀了他。 冯生被吓的魂不附体,自然是老老实实的说了,那人又问给他讲这个故事的年轻人时什么来路,冯生说不知道那人就认为他在扯谎,直接把他给吊起来了。 后来就是巡逻的军爷救下他,带他来了京兆府。 卓文静看完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是文弗前段时间讲过的英王妃的故事,再往前就是英王邀请她从军的古怪行径,还有那天晚上英王表现出来的对英王妃的漠视和疏远的态度…… 巧合太多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古怪。 英王那天晚上找上她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5章 “冯生,你还记得找上你的年轻人长什么样子吗?”卓文静问道,“再看到他还能认出来吗?” 冯生点点头,毕竟讲几天故事就能拿到一百两银子呢,他印象肯定深刻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卓文静本来想说等天亮了让不明按照冯生的描述给那个年轻人画像,转念一想,万一冯生真倒霉催的在这段时间内出事了怎么办?尽管从鸣鸿夜闯京兆府之后守备就加强了,那也没到铁桶的地步,毕竟这只是官衙,不是什么军事重地…… 卓文静:“……” 年少无知那会儿真不该看那么多没有智商的电视剧的。 虽然对自己这种从电视剧小说中得来的经验有点无语,卓文静还是没办法做到什么都不去想直接安安心心的回去睡觉,一脑门儿黑线的领着冯生去敲不明的门。 说起来快到卯时了,军队里这会儿汉子们都该起床集合锻炼了才对。 卓文静这么一想,心安理得的把哭唧唧的小胖子从被窝里提溜出来,笑着说:“你再胖下去没有姑娘会愿意搭理你的,早睡早起勤锻炼才是王道。” 不明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号的卓姑娘就是他家大小姐,因为卓文静从出现开始就处于忙碌的状态,所以和他相处比较少,对这个据说是大人亲侄女大小姐亲堂姐的姐姐不明敬畏多过亲近,他敢对着寇平干嚎,潜意识里却不敢在卓文静面前造次,因此只是小姑娘似得嘤嘤的继续哭着撒娇示弱加告饶: “姐姐让我再睡会儿求你姐姐了,我不要姑娘搭理嘤嘤……” 我以后是要娶大小姐的啊! 一边哭一边说想睡一边把外衣穿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据理力争”这个词要看对象的,等穿戴整齐的走出门,瞬间被清冷的空气包围,不明哆嗦一下,彻底清醒了,看着漫天的繁星欲哭无泪。 他从来没起过这么早!卓大姐姐太可怕了!师父,大小姐,小非哥,快来救救我嘤嘤…… 昏黑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白的影子,完全看不清楚五官的脸正对着这边,不明“嗷”的一嗓子蹦起来,叫着“鬼鬼鬼鬼”往卓文静身后躲,卓文静全身僵直正气凌然的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冯生呆滞:不就是个人吗?这俩反应怎么这么大? “鬼”:“……” 卓文静定睛一看,砰砰砰乱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抽着嘴角有气无力的说道:“小非,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小非哥吗?”不明从卓文静身后探出脑袋,睁大了眼睛使劲儿看,小声道,“我怎么看不清楚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人影缓缓走近,步入灯笼可以照亮的范围,穿着单薄的小衣,唐非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们两个:我起来尿尿,大老远就听到不明叫……怎么啦? 卓文静把灯笼拿的离唐非的脸远一些,不然那个画面老是让她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她担心唐非着凉:“你快回去把衣服穿上,不是大事,只是请不明帮忙画张像。” 唐非打了个喷嚏,觉得是有点凉,比划道:那我回去穿衣服,待会儿再来找你们。 “不困吗?再睡会儿,还早呢……唉,算了,你不想睡起来也行,快去。” 不明泪流满面:为什么大小姐也好,卓姐姐也好,都对小非哥那么好啊……因为我胖吗? 他捏了捏肚子上的软肉,内心忧伤。 大小姐不是说肉多了还保暖吗?难道大小姐在骗人,其实她喜欢瘦子? 不明深深地迷惑了,到底要不要减肥呢?减肥的话就要天天早起锻炼吃的少……还是不减了,反正大小姐都看习惯了,肯定不会嫌弃他的。 书房内,不明根据冯生写在纸上的描述把年轻人的样子画了出来。 从卓文静把不明叫出来帮忙开始冯生心里就犯嘀咕,这么大点的少年能有什么本事啊,从来没听说过只听人家描述就能把人的样子给画出来的作画方式。 他说不了话,又不敢违逆卓文静的意思,只能老老实实的一边回忆一边把年轻人的特征详细的写出来,等不明笔下的人物图成型,冯生慢慢的惊讶起来,虽然不完全一样,可已经有那天他见到的年轻人的影子了。这回冯生真是心服口服,又指着画像让不明改了几个地方,不明另外拿张纸另画了一副。 冯生拍手,一脸“就是他”的笃定表情。 唐非瞅了一眼,拽卓文静的袖子,脸上的表情很认真:我见过这个人,他是四海镖局的镖师。 卓文静诧异的打量唐非一眼,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唐非和她重叠的交际圈子已经变成了两个重叠部分越来越少的的圆,未知的部分越来越多,这就意味着像现在这种意外、新鲜的感觉以后还会有。 这是未免不是一种乐趣,卓文静有些玩味的笑着,眼神看的唐非发毛。 唐非:你老看着我干啥! 卓文静:你可爱呀,么么哒 不明撑着下巴打瞌睡,冯生看不懂俩两只手比划什么就继续盯着不明的画研究,唐非耳根子发热的瞄了眼他俩,收回视线抬起头飞快的瞥了卓文静一眼,漆黑透亮的眼睛熠熠生辉,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卓文静还没有仔细看清楚,唐非已经默默地把头扭到另外一边,紧紧抿着嘴唇不让嘴角勾起来,侧脸上流露出一点害羞和开心的样子。 卓文静莞尔,摸了摸他的头。 这次唐非没有炸毛的一定要摸回去,只是跟着感觉伸出手在卓文静脊梁上顺毛似的来回摸一摸,又拍一拍。 卓文静:“……” 天亮后,卓文静把冯生的记录以及年轻人的画像交给卓君兰,晚上没来的曹先和时彦这会儿都到齐了,因为没有看到孟穆清,她顺口问了句,卓君兰有些意外:“你总在城内巡逻,难道从来没路过孟先生开的医馆吗?府衙内无事,他自然要去坐诊的。” 卓文静看看曹先,再看看时彦,两人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们对这件事是知情的,卓文静这回是真的惊讶了:“那他以后就做大夫了啊?孟家不是很看重他,因为他做验尸官的事情还找了二叔你好几次,难道孟家已经妥协了?” 卓君兰摇头,不欲多说,示意卓文静别问了:“曹先,让寇平到四海镖局走一趟。” “是,大人。” 走出房间后,卓文静拉着曹先小声问:“孟先生没事?” 曹先惊诧,看看后面的时彦,也小声道:“你大胆的去问时大人,他肯定告诉你。时大人最近心情不好,卓姑娘可以多关心关心。”说完一副“大叔我都懂”的表情,善解人意的快步一溜烟走个没影。 卓文静:“……”尼玛! 她回头瞥了时彦一眼,上次和时彦说话还是在大门口把王婆婆家的包子给他吃那回,比起那个时候,时彦的脸虽然没那么差了,整个人好像清瘦不少。 以前时彦鲜少与人正常来往是性情冷傲严肃,人家对他自然敬而远之。卓文静和他熟悉之后才知道他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不近人情,脱下一身官服的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大男孩儿,心里对人几乎不设防,人情世事上单纯又简单,和他成为朋友并不难,只要另一方主动一点,他就不会拒绝。 然而现在的时彦却是真正的沉默寡言,那双眼睛望着人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丝寂寥,他看起来稳重了很多,在短时间内迅速的成长和成熟起来。 时彦对她点点头,从她身边走过。 “时大人,重阳节出去玩。”卓文静叫住他,“叫上唐非、不明,还有寇师父,和他们一起,唐非好像做了一个好玩的东西,重阳节登高的时候会带过去,那地方很清静,普通百姓不会去的,所以用不着担心人太多的问题。”她说话的语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睛里透着细碎的笑意,舒展的姿态惬意又慵懒,她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要是肯去的话,唐非一定会开心的。” 她话语中的诚挚和认真几乎让时彦信了“唐非一定会开心”这句鬼话。 明知道她在瞎扯,时彦踌躇半晌,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迎上卓文静的目光,迟疑道:“卓姑娘也同去吗?” “对啊,不过和你们男孩子不一道,我这边还有几个姑娘呢。”卓文静乐道,“不过你要是坚持,我们大家一块去也没问题的,你不怕生就好啦。” 出乎意料的是,时彦竟然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人多热闹。” 去四海镖局的路上卓文静一脸诡异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寇平:“他居然说人多热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时大人说的话。” 寇平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说了一句他早就想说因为之前和“卓非”不熟所以没好意思说的话: “卓姑娘,我发现你就是大小姐说过的那种自来熟。” 卓文静:“……” 寇平说:“你刚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嘴上叫的客气,相处起来一副好像跟我们谁都熟的架势,那时候就觉得卓姑娘你真是……与众不同。” 卓文静面无表情:“那是因为堂妹写给我的信里经常提到你们。” 寇平“呵呵”两句没接话,反正他是不信的,自来熟就自来熟呗,为什么嘴硬不承认?女人啊。 “说起来,这四海镖局以前怎么没听过?”卓文静生硬的转移话题。 寇平道:“哎,四海镖局名气很大的,卓姑娘来京城没多长时间可能不知道。” 卓文静中了一箭,反思自己是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太过孤陋寡闻了,她听寇平继续说道:“老百姓顶多知道四海镖局背后的靠山是朝廷,很少有人知道四海镖局是大齐和九华芙蓉城联合开设的,主要保的就是陆地与东海之间的镖,无论是生意往来还是别的,由四海镖局押镖就不会出问题。” “那位贝夫人,也是芙蓉城的。”卓文静想起来一件事,“冯生是第一个讲双生姐妹故事的说书人,他开讲第一天贝夫人也在。”卓文静努力回忆,贝夫人和小麦母子身上干爽,毫无湿气,应该是下雨之前就在茶楼了。她那天的穿着和卓文静第一次见她的衣着风格大相径庭,朴素简单,毫不起眼,听书的神态波澜不惊,后来看到她却又恢复了让人心生亲近的和善与温暖。 现在想起来贝夫人前后态度变化是有点奇怪的。 卓文静:“寇校尉,你知道贝夫人的住址?” 寇平不假思索道:“在随园食府,那个销金窟。” 卧槽! 卓文静目瞪口呆:“她少说住了四个月,土豪啊!” 寇平早就震惊过了,这会儿很淡定的看着她,陈述事实:“进去还要找小厮通报,比老子进宫还难。” 卓文静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喃喃自语:“这位贝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6章 四海镖局之行卓文静和寇平无功而返。[] 总镖头看了画像,承认画像上的年轻人在他们镖局干过,姓陈名力,不过半个月之前陈力就离开镖局说是回老家楚州去了,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陈力的消息。 陈力就是镖局里最普通的护卫,十四岁就跟着走镖,干了七八年,不赌不嫖不好事,听起来就是无功无过的那种,怎么看都没问题。 寇平打算回去复命,卓文静却想去找贝夫人。 想进随园食府头一件就是要有钱,卓文静没钱,只能回去求文弗帮忙。 两个人刚到府上寇平手下的张继就跑过来告诉卓文静:“英王殿下来了,卓姑娘找你的,人在花厅喝茶。” 卓文静到了花厅外,先看到甲六和甲十一,双方互相见了礼,甲六绷着和上次送卓文静下船嬉皮笑脸完全不同的严肃表情,郑重道:“元帅在里头等着,卓校尉请进。” 卓文静眉毛上扬,慢吞吞的瞥了甲六一眼,勾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长,也不急着进去,歪着头打趣甲六:“你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比上次见我的时候还客气,你们元帅该不是有求于我?” 甲六表情紧绷,慌忙斜了旁边的甲十一一眼,意思是:兄弟,救场! “我们元帅从不求人。”甲十一一板一眼的说道,“我们元帅是有事请您帮忙,至于帮不帮就是您自己的事情了,请。” 卓文静抬脚,红的军袍下踢出一只白底黑面的官靴,慢悠悠的落在第一个台阶上,停下来看着甲六紧张中发虚的表情,以及甲十一板着的僵硬过头的脸,轻声笑了笑,没再管他们两个直接进去了。 甲六满脸郁闷的小声对甲十一说:“你看她这个样子谁能治得了她,哪个男人敢娶。” 甲十一皱眉看他一会儿:“关你屁事。” 甲六瞪眼:“你说什么?!你刚是不是对老子说粗话了?” 甲十一目视前方,语气冷冷淡淡的说道:“不敢娶那是他们没本事,我就敢!” 甲六脸大变,好像受了莫大的刺激受不了的捂着胸口,惊悚的指着甲十一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你来真的?!”他怕给人听到,连忙把音量降下来,“你、你才见过她几次……” 甲十一哼了一声,往前走几步给了甲六一个岿然不动安稳如山的背影。 甲六捶胸顿足:“不是啊,你还真是认真的……” 甲十一只当听不到他的聒噪。 英王两腿分开,双手放在膝盖上,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因为等的久了,脸上的神有些不耐烦。[.超多好看小说]抬头看到走进来的卓文静,他猛地起身,带着几乎可以用腾腾杀气来形容的气势大步走过来。 卓文静瞬间戒备,双手握拳,以最方便发起攻击的姿势站立,双目锐利的直视逼近的英王。 英王:“你考虑的怎么样?跟不跟本帅走?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卓文静:“……” 她不无可惜的想,竟然不是来打架的,接着立刻唾弃自己这种不利于社会稳定和谐发展的念头。 “实在抱歉我暂时没有从军的打算。”卓文静其实挺喜欢英王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于是不绕弯子,坦然道,“边关无战事,没我用武之地,这边还用得着我。” “边关无战事?”英王脸上浮现出金戈铁马决战沙场的戾气和杀气,嘴角的笑容透着说不出的冷意,沉声说道,“很快就有了。本帅最迟要在九月初三那天启程回琼州,你有五天的时间可以考虑,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如果你的练兵之法再早几年拿出来,大齐的军队不敢说是无敌之师,也不惧外族来犯,可惜它来的实在是有些晚了。” “当年秦老将军在琼州一战拼尽全力,所有精锐之师几乎都折了进去,至今也只恢复到原先的六成,反倒是夷狄久居苦寒之地,民风彪悍,兵强马壮,远非大齐之民可比。夷狄近年来虽无大动作,可小面积的侵扰和试探越来越频繁,本帅还得到情报,周边大大小小三十多个蛮族已与夷狄结盟,若是大齐稍有示弱,给夷狄看到可乘之机,十几年的安定繁华被打破不过在朝夕之间。”英王看着卓文静,“你们在京城安享繁华,大概是感受不到本帅的紧迫和焦虑,皇上太过自信,太过信任你的练兵之法,可他是皇上不是将军,怎么懂战场上的事情?他和那些大臣一样,都以为本帅杞人忧天,忧思过重。” 卓文静怔住,她的确感受不到英王的紧迫感,京城离边关太远了,她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皇帝不懂军事,她就懂吗? 她是个战士,不是将军。 英王目光诚恳:“再好好的考虑一下,本帅身边可用可信之人实在太少。” 卓文静:“我会的。” 说完两个人就沉默下来,英王也没有告辞的意思,脸上有些迟疑,欲言又止,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似的,卓文静有些无奈:“元帅还有什么一并说了,我能帮就帮。” “没事了。”英王矢口否认,面容冷肃,“本帅这就走,你不用送了。” 他大步从卓文静身边走过去,带起的风撩的她额前的碎发都飞了起来,卓文静“哎”了一声,想着这怎么跟她预料的不一样啊?刚跟着转身,“元帅”两个字到了舌尖上,就瞧见已经走到门口的英王忽然去而复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皱着眉对卓文静道:“还真有一件事。” 卓文静:“……” 唐非一回府就把每个院子跑了个遍,在东边的花园里找到了正对着池塘思考人生的卓文静,他停下来理了理头发和衣裳,迈着沉稳的方步做出不苟言笑的样子走过去。 卓文静回过头纳闷儿的看着他:“你干嘛呢?” 唐非的一本正经立刻破功,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的蹦过去,拿着一个古朴精致的小木牌在卓文静眼前晃了晃。 卓文静看不清楚小木牌是个什么东西,然而瞧见唐非没有任何阴霾的脸上不知忧愁的开心笑容,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问:“什么东西?” 唐非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大人,成熟稳重的那种,不过没坚持两秒又破功了,嘿嘿嘿无声的笑,眼睛闪闪发亮:带你去吃大餐,不要钱的! 他像个献宝的小孩子,把小木牌给卓文静让她看,然后满脸期待的等着她夸自己。 到底是什么啊?卓文静拿在手上仔细打量。 木牌小小的一块,手心那么点大,其中一面雕刻着微缩的楼阁亭台图,第一眼看上去十分精致,花草树木栩栩如生,细看的时候以卓文静的眼力甚至能够数清一朵花的花瓣数。不说别的,光是这样的微雕手艺拿出去卖说不定就能卖一大笔钱,再说这块木牌的材质,卓文静不是很懂这个,直觉不是一般的东西。 她翻转木牌,另外一面是刻字,四个大字,还有米粒那么大的小字,好像是用古文字书写的,卓文静看了半天也没猜出来是什么字,无奈:“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唐非露出一口大白牙:随园食府。 不等卓文静问牌子有什么用,唐非就紧跟着解释起来:有了这个牌子,就可以自由进出随园食府白吃白喝啦! 为什么要用白吃白喝这个词来形容? 卓文静:“你怎么会有这个牌子?” 唐非说:胡老板给的。 卓文静想了想:“是上次你给胡老板做的那个,”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拿去参加那什么鉴宝大会赢了吗?” 唐非摇头。 胡白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讨阿依慕欢心,并不是真的想去参加鉴宝大会,后来那颗机关美人头给随园食府的丁大老板瞧见了,又告诉了阿依慕,阿依慕就找过来重金把头从胡白手上买走了。 丁老板之所以会把这小木牌给他们,是因为胡白接了随园食府的几个单子,胡白跟唐非合作帮丁老板做了一些机关,这是丁老板给的酬金之外的谢礼,据说总共才五个,连着唐非和胡白的两个总共送出去三个。 卓文静又问唐非这次总共挣了多了。 唐非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说,那是他的老婆本来着,现在说了以后就没惊喜了,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坦白了。 卓文静再三确定唐非表达无误,有些傻眼,喃喃自语:“我八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这时候卓文静深深地体会到了战斗人员和技术人员之间巨大的差距,论武力值她甩唐非几座城,论谁赚钱多赚钱快唐非超她几辈子,这还真没法儿比。 正好卓文静也想去找贝夫人确认点事情,换了身常服和唐非一起去了随园食府。 随园食府临湖而建,三面环水,单独的一座大庄园坐立湖畔,庄内屋宇高大,有参天古木,远远看着就十分的豪华气派。 卓文静第一次来,听唐非说只要拿着牌子在庄内吃喝就不用花钱,其实是有点怕唐非会错意。 据说随园食府会聚天下名厨,其主厨彭微更是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神厨查一刀的关门弟子,有着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厨艺,唐非就是冲着彭微的手艺去的。 两人到了大门前,唐非亮出小木牌,迎客的使者叫杂役过来牵马,恭恭敬敬的请他们进门。 卓文静看到杂役牵着马往旁边走,并不进庄内,想来是旁边有专门安置客人车马用的地方,她收回目光,抬脚刚要进去,后面有个公鸭嗓说道:“王爷,是卓校尉和小唐大人。” 这声音挺大的,卓文静也不好假装没听到,无奈的转过身来。 宫廷制式的华丽车辇上,一个脸看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的男人在内侍的搀扶下走了下来,他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贵气,神疏离且倨傲,目光冷淡的从卓文静与唐非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以及不放在眼里的轻视。 这才是卓文静见过的大多数皇室会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相比之下,皇帝和英王这对兄弟就“平易近人”的多了。 卓文静隔得远远地对他行礼,规规矩矩的武官礼,唐非不用提醒就老老实实的跟着她一起,标准的文官行礼的姿态。 卓文静:“见过荣王殿下。”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卓文静都想笑了。 头一次看到唐非像个真正的官员一样认认真真行礼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 荣王颔首,然后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对于他而言卓文静和唐非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哪怕这两个都是他那皇帝侄儿破格亲封的,那也不值得他对他们多一些关注,内侍多事提醒他的行为已经让他心中不悦了。 “哎呀,王爷。”一个声音气喘吁吁的喊,“您倒是等等我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6章 亥正时分,一辆普通的马车从京兆府离开驶向城外。(.无弹窗广告) 马车在城门前被一名黑衣男人拦下,他是下午城门开放后和其他普通百姓一起进来的三个体格壮硕强悍的黑衣人中的一个。 这三人一个是镖师,受过伤后就废了,在近一年前失踪,另外两个身份不明,瞧着不像中原人。 他们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的表明自己就是沈风说过要来打擂的人,三个对一百零八。 尽管从未见过失踪之前这三个人是什么模样,众人也都看出来这三个人的异常之处,神色冰冷,眼神充满戾气,看人的眼光如同大开杀戒之前的野兽,完全感受不到作为人的感情。 至少这三个人和鸣鸿是同一类人,卓君兰下令让众人不要轻举妄动,暗中疏散他们周围的寻常百姓,令精锐的官兵守在他们身边。 好在这三人并没有做任何事情,他们也不去关心潜伏在周围监视他们的兵士,而是在擂台附近的客栈住下,直到深夜,其中的镖师才离开客栈,站在城门口等着路过此地的车辆。 镖师毫无起伏的声音道:“下车。” 寇平从车子上跳下,戒备的看着他,周围的兵士也抓紧了兵器,只要寇平一声令下他们随时都会冲上去。 车门打开,时彦冰冷的面孔露了出来,在道路两旁的风灯的光线中时明时暗,星子一样的眼眸闪着锐利的寒光:“我们送她出城。” 镖师道:“人给我,天亮之前完好无损的送她回来。” “沈风说的地点是城外十里亭,子时,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子时。”时彦冷声道,“你想破坏规矩?” 镖师带着腥气的眼神从他坚毅的面孔上掠过,语气透着忍耐,似乎已经开始没耐性:“规矩随时在变,要么人给我,要么回去,或者你们想跟我打一架。”他句子末尾语气陡然躁动起来,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着残忍且兴奋的冷光。 “大人。”寇平低声提醒时彦,“冷静。” 时彦深吸一口气,一脸怒色的从车上跳下,转身欲拉住车内伸出的一只手,被那镖师粗鲁的撞到了一边,寇平连忙扶稳他。 镖师一把握住那只手,手背上的皮肤较为细腻,捏在手中纤细柔软,他用力一拉,一张面带惊恐的脸从阴影中来到了昏暗的光亮中,张着嘴无声的从车上跌落而下,被镖师双手钳住腰身放在地上。 甜香扑鼻,细腰盈盈一握,柔软无力,扬起的小脸巴掌大,清丽柔和,大概被弄疼了,或者吓到了,那双睁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表情害怕又紧张,可怜又委屈。 这么小只,看样子应该是个女孩子。 镖师的手往她平坦的胸部摸,时彦忍无可忍:“禽兽!她还是个孩子,你敢动她试试看!”时彦大步上前把女孩抢过来拉到身后护着,急促的喘息着说道,“不去了!”寇平惊慌的大声劝,“大人你冷静点,怎么跟皇上交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哑巴沈风才松口的啊!只是看一眼罢了,天亮之前就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哑巴?”镖师想到从一开始那女孩儿的确是没发一点声音,了然,伸手道,“把信给我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寇平当下从怀里把信递给他,闷声说道:“你记得这是我们跟沈风达成的协议,天亮之前完好无损的把他送回来,你们若是在这种小事上都毁约,让皇上如何信任你们没有伤害太后和公主,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 镖师冷哼一声,徒手扯断套在马身上的绳子,也不用马鞍,跳上去后说道:“天亮之前回来,擂台一定要搭好。人给我。” 女孩子惊惧的从时彦身后走出来,被镖师拎起抗麻袋一样横放在马背上,驾了一声,扬鞭而去。 寇平对他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随便行为咬牙切齿,在镖师出城之后眼中露出浓重的担忧神色,和时彦对视一眼,看到时彦也没好到哪里去,眉头死死地皱着,神色不安。 “应该我去的。”时彦的声音满是后悔和自责,“他还是个孩子。” 寇平无奈,你年纪也没多大啊,我徒弟好歹跟我学了几手,看着呆愣,脑子里灵光着呢。寇平当然也不放心,可如今也只能信任卓君兰和唐非了,前者不会让唐非陷入危险,而唐非就算为了卓文静也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有些话在大街上不方便讲,就怕另外两个黑衣人在哪里躲着偷听,寇平暗示道:“回去吧,大人,我们也不能闲着,擂台的事情要加紧了。” 时彦一个激灵,脑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不该被唐非的离开扰乱心神,虽然镖师的出现在状况之外,但各种可能他们都有商讨过,事情仍然在控制之中,他们还要回去实施下一步计划,如果想要唐非安全,接下来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他点点头,镇定道:“回吧。” 更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三更天,子时到了。 城外的小路上,两百名金吾郎卫在夜色的掩护下朝着一个方向行进,为首的男人赫然就是早已和时彦回了京兆府的寇平,他身边一个衣着邋遢的男人伸出左手拽住他的衣角,右手拎着一只小巧的蟋蟀笼子,一只不知名的昆虫高频率的震动着双翅发出奇怪的鸣声。 寇平和一众金吾卫停下脚步:“胡老板,怎么了?要改道吗?” 胡白摇了摇头,气喘吁吁:“方、方向没变。[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背、背我。” 寇平:“……”他回头对一个金吾卫说,“贤弟,哥哥昨晚和刺客大战一场,受伤未愈,你来背?” “……” 胡白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让金吾郎卫们轮番背着赶路的平头老百姓了,他趴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心中感叹,想着等和唐非汇合一定要跟他分享一下,金吾卫个个高大、强健,背着个大男人还能跑的跟阵风似的,又稳又舒服,最重要的是金吾卫都是家世清白出身良好的男儿郎,给他们背过一回怎么想都特别有面子啊。 嗯,一定也要让唐非享受享受。 幸好这些郎卫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否则才不管还用不用得着他,保管给他丢出去。 胡白是唐非拉来的帮手,他哪里奇怪的东西多,有一种叫万里逐香的虫子,雌虫可以分泌出一种气味甜香如香粉的东西,经久不散,雄虫可以嗅着味道追逐到天涯海角。 问题是雄虫那么小一只,钻进草丛里就不见了,需要把它关在笼子里,还要有一个人来解读雄虫振翅散发的方向讯息,所以胡白才会和寇平他们一道夜奔。 与此同时,京兆府的后衙之内。 荷花池周围夏虫绝迹,池水似乎散发着丝丝的寒气,寂静中,池水深处有一个阴影缓慢的接近水面,水波一圈圈的荡漾开来,黑影从水中一跃而出,蒙昧漆黑的夜幕中,宝石一样的鳞片闪闪发光,甩动的个鱼尾在半空带出一串轨迹弯曲的水珠,“噗通”一声又落入水中,欢畅的在冰凉的池水中游动。 一条纤长有力的手臂突然从水中伸了出来,一巴掌拍上岸边齐整的砖石,用力一按,整个人哗啦啦的从水里钻了出来,湿淋淋的爬上岸。 她举着双手放在眼前仔细的研究,好像从来没看过自己的手长成什么模样,很长时间都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身后的池子,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鱼欢腾的跳跃着,噗通作响的水声终于引起她的注意,她笑着在池边半跪下来,把手递过去,嗓音低低的,略显沙哑,却有种异样的温柔和沉静:“以后来看你。” 大鱼好似能听懂她的话,半露着头看她片刻,然后游了过来,有力的摆动鱼尾从水中跃出,竟然在她手掌借力再次跳了一次,冰凉的吻在她惊讶又好笑的目光中碰了她的脸一下,然后直直的落入水中,尾巴用力一摆,潜入了水下眨眼就不见了。 “果然变异了。”她一头黑线,“不会是条公的吧?” 唐非一下马就趴在地上吐了个痛快,镖师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对着个小兔子似的柔弱“小姑娘”没半点爱心和耐心,抓着唐非的后颈就把人给塞进一个石头箱子里,“嘭”的封死。 视线中彻底变成了黑暗,一丝光亮都没有,唐非别扭的蜷缩在小小的石箱中,有些惊恐的推着头顶的盖子,然而纹丝不动。 箱子一晃,好像被人抬了起来,接着就是飘在空中的失重感,然后猛地往下一沉,他顿时不受控制在跟着来回翻转的箱子打着滚,好不容易止住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唐非晕乎乎中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被装在一个密封的石头箱子里扔到湖水里了,他记得被丢下马的时候旁边的确是个湖泊。他有点发慌,更怕身上的甜香被箱子和水阻隔,胡白的虫子就再也闻不到了,捏了捏左手,感受到左臂蕴藏的力量,他稍稍安了心。 箱子很快就不晃了,随着水流微微的颠簸,过了一会儿,唐非身子又一沉,连人带石箱被从水中提溜出来,重重的放在地上,下一刻,头顶的盖子被掀开,瞬间涌进来的光亮让唐非不适应的闭上了眼睛。 浑身湿淋淋的镖师粗鲁的抓着唐非的胳膊把他从里面提出来,扯着他往前走。唐非跌跌撞撞的小跑着跟上,努力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他匆忙回头看,身后有一个半人多高的半圆形水池,紧靠着石洞的墙壁,石头箱子就扔在水池旁边,也就是说这个水池和外面的湖泊连通的。 没等他多看,镖师扯着他转了个弯,唐非被东西绊了一下,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走过去,他匆忙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堆坍塌的石块,走过这堆石块他视线内一下子黯淡了,和镖师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两边的墙壁上插着火把,唐非盯着墙上的壁画看了片刻,左右观察,最终确定他们一定是在某个墓葬中。 他学习机关术的那本书有一部分讲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陵墓,虽然从没机会让他下陵墓中实践书上所讲的知识,但过了几个墓室之后唐非基本就确定这墓里的机关不是坏了,而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被触发,结果成了沈风等人藏匿的地方。每个墓室中都有守卫,唐非感觉那些守卫和抓着他的镖师不同,应该都是普通人,有几个人体格和相貌看着不像中原人,对镖师充满敌意和戒备,态度怪异,忌惮他又不敢得罪他似的。 唐非主要观察这座陵墓的构造,和机关术书中讲到的各种类型的陵墓比对,即将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墓室时,醍醐灌顶,脑袋上“叮”的一声响,眼睛刷的就亮了。 镖师拎着唐非,对守卫说:“开门!” 守卫连忙转动机关,沉重的石门缓缓升起,被夜明珠照亮的宽敞墓室中,两个衣着华丽的女性出现在唐非视线中,她们一个五十来岁,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另外一个十五六,是女孩子最青春美丽的年纪,即使是满室生辉的明珠也未曾让她的容貌黯淡分毫。 唐非微微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女看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想的却是卓文静,想着她站在这里也应该和这女孩一样耀眼,却比这个女孩子更加亲切可爱,会温柔的、坏兮兮的、深沉的,或者目光里满是认真和专注的叫“小非”、“唐小非”。 这时候他胸腔里涌起的全是对卓文静的思念和喜欢,想到她安安静静的躺在水底的模样,心脏酸酸涨涨的,好像被牛毛小针轻轻地扎,难受得他忍不住要哭出来。 他这幅表情让守卫和墓室中的太后公主误会他是害怕,镖师见到他一路小可怜似的表现,早就没了任何的戒心和提防,在他眼中这个“女孩子”就跟小鸡似的轻轻一捏就杀死了,毫无威胁。 “看到了吗?看完了就走。” 唐非忽然打了个喷嚏。 镖师皱眉瞧着他,唐非看上去战战兢兢的,特别害怕的样子,指了指墓室中的太后公主二人,然后做了个握笔写字的姿势,镖师看懂了,对守卫道:“找纸笔过来……”他话没说完,唐非猝然冲入了墓室之内,一拳击碎了墓门内侧一个镶嵌在石壁上的半透明雕花装饰物,重达千斤的石门轰的一声落下来,想要冲进来抓住唐非的一名守卫就这样被活生生的压死在门下。 唐非盯着石门边血淋淋的断手,脸色发白。 他杀人了。 寇平看着眼前的湖水忍不住骂娘,气味到这里就消失了,从地上的痕迹来看只能是湖水下另有玄机,难道他们还得跳下去?人家要是埋伏在下面他们一个个还不得玩儿完啊。 “一定有别的入口。”寇平挠挠头,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一片似乎就是马场后的那片山林,当初回去的时候他们有顺手查过这块地域的情况,上面显示五百年前灭国的罗国末代皇帝的陵寝可能就在这一块。关于罗国皇帝陵寝在哪里说什么都有,虚虚实实,不知真假,当时他们查到这一点因为和案情没关系也并没有太过关注,但沈风的所作所为暴露之后再回头考虑这一条信息意义就不同了。沈风手下上百人,还有当初段小花林茂英以及魏贲三个被带到哪里去一直是个迷,加入罗国皇帝的陵寝真的在这一代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问身后的众多金吾卫:“各位兄弟,哪个会看风水墓葬?”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中间一个金吾卫举起一只手低声道:“贤弟略懂一些,寇兄想看什么?” 寇平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问他能不能找到墓葬入口,胡白在一边嘀咕:“怎么跟盗墓似的。”被寇平扫一眼,讷讷的不说话了。 破晓时分,他们终于挖开了一个正确的墓洞,洞下是一个较大的空间,洞口才一塌陷里面便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声,激的洞口的众人鸡皮疙瘩纷纷立起来。 寇平贴着洞口仔细听了片刻,脸色古怪,低声道:“是人在惨叫。” 安全起见胡白呆在最外围,模模糊糊只听到寇平说谁在惨叫,马上紧张起来:“寇校尉,寇校尉,是我那个唐小兄弟吗?是不是唐非在喊救命?” “不是――”寇平脸色忽然变了,他手上拉着身边一起往下探的金吾卫,头朝后一仰,躲过几支射出的箭矢,喊道,“退!”洞口几十名郎卫闻声而动,各自往安全的地方速速退开,刚被清空的洞口好像被下面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眨眼间从一尺来宽的黑洞坍塌成了七八尺的大洞。 惨叫声更加明显,同时一股烤肉的味道顺着流动的空气飘了出来,偌大的墓洞中火光闪动,须臾片刻从通道深处跑出了四五个火人,一股脑的从洞里冲了上来,腹部不自然的膨胀,有人惊喝:“不好,散开!” 大家飞快的远离这些火人,两个金吾卫拉扯着吓呆的胡白在一个小土坡后卧倒,一连几声爆炸的声响,火焰燃烧的血肉朝着四面八方喷溅开来。 寇平抬起头来看到七八个黑影以野兽一般矫健迅捷的速度踩着跳动的火焰逃往森林深处,方向正是他们来的那条路,他当机立断,拿着筒子向前猛冲几步瞄准最后一人连转五次机关,他身边的地面连爆四次,最后一次左腿爆出一团血雾,冲劲未歇,在半空划了一道弧线后狠狠地摔在地上,被一拥而上的金吾卫乱刀砍死。 一名郎卫气沉丹田,喝道:“追!” 他们没见识过这些人的厉害,可寇平的描述和兄弟们的惨死让他们不敢轻敌,如果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一是为救太后和公主,另外一个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击杀所有“怪物”。 洞口只留了几十名金吾卫,墓洞中似乎平静了下来,胡白晕头转向的站起来,摸索着拿到蟋蟀小笼子,上面破了个大洞,里面空空如也,他哀嚎:“我的万里逐香啊!” 没人理他。 天色渐亮,有人问寇平:“现在怎么办?” 寇平灰头土脸的,呸呸的吐了几口灰土草屑,盯着冷光幽幽的墓道说:“别是那小子把陵墓机关给启动了吧?”这要是进去了还不得九死一生。 他想了下:“里头就算有人估计也顾不得岗哨,来几个水性好的下湖中一探,其他人守着洞口,但凡分不清是不是寻常人的千万不要手软,否则死的就是我们自己人。” 众人称是,分头行动。 胡白不知道自己算哪一拨的,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在洞口附近的草丛里喂蚊子,免得给人家拖后腿。 天马上要亮了,东方的天空红霞漫天。 金吾卫有唐非提供的武器,杀伤力巨大,只要拉近距离不管对方能以一敌十还是敌百,机关连转五次,只要有一枚打在身上对方就必死无疑。 然而他们逃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那是八百里加急的骏马也赶不上的可怕速度,他们两拨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再往前就到京城外围,还不到开城门的时候,但愿紧闭的城门能阻拦他们一阵。 京城的方向,一匹快马正疾驰而来。 金吾卫追上了官道,七名黑衣人的影子越来越小,一个长长的队伍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缓慢地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行。 是……商队?! 不止是商队,还有和商队一起进京的普通百姓。 遥遥领先的黑衣人有几个稍微停顿了片刻,挑衅似的回头与金吾卫儿郎们遥遥相望,然后,拔出了弯刀。 混蛋! 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大开杀戒! 一无所知的商队和百姓看到了提刀冲来的黑衣人,他们紧张又茫然,京城就在前面,总不能在这地方遇到拦路抢劫的吧? 他们的视线越过黑衣人,看到了更远处拼命挥手喊着什么的轻甲郎卫,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恐慌起来。 一辆平板驴车上,靠在母亲怀中的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跃上高空的黑衣罗刹,母亲的手臂骤然收紧,心跳骤停,死亡即将来临的前一刻恐惧无限的放大,身体被定住,动弹不得看着当头劈下的刀锋。 有人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他们几乎可以预见到这对母子被劈成两半的惨状。 而已将速度发挥到极限却仍然赶不及的郎卫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然而遇到当中鲜血四溅的惨烈画面并未出现。 那一刻,这对母子的头顶有强烈的罡风刮过,一道黑色的残影夹裹着雷霆万钧的力量重击在半空的肉体上,沉闷的撞击声以及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耳朵里,黑衣人向后弓着身体流行一样倒飞出去,和另外一名欲下杀手的黑衣人相撞,“嘭”的一声,双双砸的脑浆迸裂。 一道白色的身影笔直在立在车辕之上,衣衫猎猎,红绳高束的马尾在旷野的风中翩翩飞舞,这本该是一副极有意境的画面,却因白衣人手中紧握的乌黑□□染上了凛冽肃杀的气息。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敢动弹一下,只有妇人怀中稚子,眼眶里缓慢的蓄了泪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声像是信号,打破了僵持,五个还活着的黑衣人同时攻向白衣人,亲眼看到了才知那是怎样不可思议的速度――并非黑衣人,而是白衣人的枪。 没人能说得清楚他是怎么动手的,他收回□□的一刻五个少说百来斤的黑衣大汉竟如沙包一般弓着身体远远地飞出去,甫一落地赶来的金吾卫已不客气的齐发机关,把这几人全都炸死,空气中硫磺味夹杂着血腥味缓缓的飘散开来,商队里离的近的眼神好的直接扭过头吐了。 白衣人打了个呼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哒哒的跑到了他身边,郎卫们看着白衣人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对方是男是女。 说是男子吧,身段都称得上窈窕了,说是女子吧,这个头都赶得上他们了,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明显是男人的款式。 “这位……”左中侯作为当中身份最高的理所当然的被众人退了出来,他硬着头皮上前拜会,白衣人正在马背的褡裢上找什么东西,听到声音回眸一笑,张口道,“稍等。”声音较低,有些微微的沙哑,不过很温柔。 左中侯脸立刻就红了,但脑子里却更加糊涂了,虽是惊鸿一瞥,然而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形容第一时间在脑子里闪过,眉毛不是女孩子弯弯细细的柳叶眉,而是直眉,英气飒爽,说话才两个字声音男女辨识度不高,所以这到底是男是女啊? “啊,找到了!”白衣人转过身来,拿着牌子在左中侯眼前一晃,“京兆府办案,这位大人,你知道寇平寇校尉在什么地方吗?” 左中侯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掠过对方平平的咽喉,最后落在起伏明显的胸部,莫名松了口气,是女的。 对着一个男人脸红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断袖了。 还好,还好。 同伴在后面狠狠地捅了他一下,左中侯一个激灵抬起头,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方才还笑的和善清爽的美人正目露凶光的盯着他,阴森森的问:“说吧,哪只眼睛?” 不等她动手,左中侯身后一种金吾卫一拥而上乱七八糟的揍了这倒霉催的一顿,一脸正直的给美人赔罪:“姑娘莫怪,他脑子有病。在下知道寇校尉在何处,这就给姑娘带路。” 那姑娘闻言果然不生气了,特别理解的点点头,一脸“可怜见”的表情瞅了下左中侯,左中侯满脸苦逼,美人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说:“有劳这位大人了。” 说要带路的金吾卫立刻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姑娘客气了,您拿的这块牌子比在下官职高的多,我叫刘方俊,姑娘叫我小刘便可,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众人立即对这狡猾的奸诈小人怒目而视:色胚! 刘方俊只当没看见。 白衣姑娘好似没看到他们之间的暗涌,大大方方道:“我姓卓,名字按规矩是不能说的,还有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刘方俊:“……” 其他人:“……”哈哈哈哈哈。 第57章 卓文静这才注意边上还有一辆车,一个胖子正在仆人的搀扶下笨拙的从上面下来,下个车而已竟然累的喘个不停,费力的迈着步子跟上压根没停下等他的荣王,一身肥肉乱颤。[.超多好看小说] 二人一前一后从卓文静和唐非身边走过,那胖子抽空打量卓文静和唐非一眼,看到卓文静时没太大反应,看到唐非时顿时眉开眼笑:“哎呦,还真是小唐大人呀。”又吩咐使者,“好好招待着听到了没?” 使者恭恭敬敬道:“小的明白。” 眼看荣王又走远了,胖子急忙道:“不说了,老丁我这儿还忙着,两位小友随意啊!王爷,您慢点,慢点走啊……”他催两边搀扶他的仆人,“快快快,追上!” 扶着他的男仆体格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架着胖子脚不沾地的追上荣王。 这画面简直喜感的不得了,卓文静忍着笑:“这位不会就是丁大老板?” 唐非乐呵呵的点点头,使者也笑道:“正是我们家老爷,两位大人,里边儿请。”他方才听到内侍对卓唐二人的称呼,十分机灵的跟着改口,卓文静摇头,“你之前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不用叫大人。” 使者立刻道:“是是是,卓小姐,唐公子,您二位请。” 庄园内的地面全都铺着平整的砖石,打扫的纤尘不染。 进了大门便是一个宽敞开阔的场地,没有多余的花草树木,抬眼就能看到正面一座重檐歇山式的殿宇,古朴庄重,恢宏大气。 去过几次皇宫的卓文静看着眼前高大宏伟的建筑内心惊诧,这真的不是违章建筑吗?除了皇宫和皇家寺院之外她从没在第三个地方见过这种格局的建筑。 僭侈逾制之类的具体内容卓文静说不清楚,不过在建筑方面她知道大齐的规定有一条是任何建筑不能超过皇宫的高度,也不能仿照宫殿,除非官方批准了。 虽然实际操作过程中并没有那么严格,逾制的建筑绝对不少,有些地方天高皇帝远就更加不在意这个东西了。可这是天子脚下,随园食府如此高调的存在,卓文静能看到的其他人也看得到,而且作为皇室成员荣王对眼前的一切一点反映都没有,卓文静只能认为随园食府的所有房屋殿宇亭台楼阁都是得到官方认可的合法建筑。 ……这后台得有多大。 现在就是告诉她丁老板背后的靠山是皇帝卓文静也信。 使者带着他们从正面的殿宇绕过去,穿过一座月亮门来到右侧的一座院落。 这座院子依然是殿宇式的房屋建筑,庭院中有一棵枝干虬结的参天古枫,叶子红了大半,冠盖繁盛茂密像把撑开的大伞,一直延伸到一个水质干净透明的清池上。 晚风拂来,枫树轻轻摇曳,一池清水悠悠的荡起涟漪。 卓文静打量着周围,有些意外:“这地方好清静。” 一路上除了他们,竟然没看到一个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来这里之前卓文静以为被称为“销金窟”的随园食府,或许处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纸醉金迷声犬马的纷乱,是极度的奢靡与享受的地方,唯独不该是展现在她面前的年轻却不失韵味、细腻又不缺大气,沉稳静穆中自有鲜活的生机焕发。 卓文静想一想就明白了外界对它的误解是从何而来的,无非是以讹传讹,还有贫富以及阶级的问题罢了――能进来的毕竟是少数,而有身份和财富来享受这些的人士出去根本不会对外人炫耀八卦,这样就越显得随园食府神秘,有关它一星半点的内容传出去都会在无数次的议论猜测中被夸大扭曲,然后就有了“销金窟”之名。 想通这一节,卓文静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样的地方怎么也跟销金窟三个字挂不上边的,反正她第一印象真是好极了,空地这么多,正适合每天早上出操练武嘛。 话说,一个牌子能带多少人进来?一个营的会不会太多了? 卓文静开始思考做出来十有**会被列入拒绝往来户的内容,此刻的她不会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领教到“定论别下的太早否则脸会很疼的”这个道理的深层含义。 使者带路,他们拾阶而上,来到一座建在高台上的塔楼内,塔楼共三层,飞檐盔顶,檐下悬挂着铜铃。卓文静眼尖的看到二楼的回廊拐角处,一个脑袋刚刚高过栏杆的男孩儿正拿着根杆子拨弄铜铃玩。不过这孩子人小力微,准头不够,偶尔能蹭到铜铃一点,铜铃微微晃动,却是响也不响。 卓文静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铜钱,夹在两指之间,趁着使者不注意运力发出铜钱,“叮”的一声脆响,铜铃大幅度的摇摆起来,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男孩儿“唔”了一声,小脑袋转过头费力的扒着栏杆往楼下看,栏杆对这孩子来说足够高,不用担心他掉下来,使者抬头看了一眼对卓文静和唐非笑道:“这是哪位客人的小公子,两位里边请。” 卓文静和唐非在使者转过身后默契的抬头对那孩子笑了笑,男孩儿腮帮子鼓囊囊的,有规律的一下一下的动着,张开嘴掉了一地的点心渣渣,冲着唐非含糊不清的喊了句:“锅锅!” 唐非本来已经走进去了,又退出来笑嘻嘻的对他摆摆手,然后才走进去。 卓文静感叹着这一趟的顺利,她发愁怎么进随园食府,唐非就把小木牌送来了,又想着去哪里找贝夫人的时候,居然看见小麦,小麦在贝夫人肯定也在,唐小非同学肯定自带幸运光环! 唐非正在打量楼内的布局,忽然感觉卓文静挤了过来,他往旁边挪了挪,卓文静立刻跟着贴过来,唐非有些无语:你干啥? 卓文静回了个理所当然的认真眼神:蹭运气啊。 唐非:“……” 进门左侧竖着屏风,透过朦朦胧胧的碧纱隐约能看到另一侧空间的人影,使者带着他们绕过屏风,看到的是长约四五丈宽约三四丈深有两尺的场地。 台阶下两侧各摆放三张年代更早之前的那种低矮长桌,六张桌子都有了主人,无一不是锦衣华服,贵气逼人,或跪坐或盘腿而坐,身后各有男女两名侍从静静地跪立着听从吩咐。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的餐具要么是鎏金的筷子,要么是白玉做成的精致调羹,总之珠光宝气亮闪闪的,一眼望过去差点没闪瞎卓文静的眼睛。 不过是吃个饭而已,这也太奢侈了。 卓文静表情麻木的看着他们,而这六位客人好像完全没注意有人进来,每一个人都无比认真且投入的用餐,礼仪漂亮到位,动作优雅却迅速,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享受和幸福。 “……” 到底有多好吃? 卓文静忽然觉得有点饿。 再看台阶正对面,竟然直接就是烹饪的地方,它没有厨房应该有的那种热火朝天的场景,唯一的一名厨师正全神贯注的处理食材,动作极其熟练并且从容,在视觉上给人一种行云流水一般的美妙体验,再加上那些已经成型的好看又精致的食物,原本就被六位食客的吃相勾的有些意动的卓文静突然非常非常的想尝一尝这位大厨做的菜肴。 唐非亦是一脸“好想吃”的表情,两只眼睛微微放着亮光,活脱脱的一只馋猫。 卓文静自己都是这个德行,哪里好意思笑话唐小非,两个人紧跟着使者走下台阶,在使者的指引下方才注意塔楼的这半边一层和二层竟然是上下打通的,从楼上也可以看到楼下的厨师做菜的整个过程。 使者请他们上楼入座,二楼的位置比起楼下又是另外一个档次,只有三个位置还被唐非和卓文静各占了一个,剩下的一个有用过的痕迹,但用餐的客人却不知去向。 或许是贝夫人,她和小麦难道上了三楼了吗? 卓文静暂且收回心思,把注意力放在当下。 “怎么点餐?”她问使者,一丁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直接跟对方确认,“不用另外收钱?”她指着楼下客人身后的侍从,每个人身边都摆放着一只小托盘,托盘上是类似后世赌场的充当钱用的筹码,有多有少,再看一看料理台旁边那金灿灿的镶着宝石的“聚宝盆”里堆积的一模一样的东西,一猜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使者笑道:“一般的客人点餐,待彭大爷做好了,可直接令仆人拿着金码去换,按着标价将金码投入聚宝盆。比方说包子出笼了,仆人会在聚宝盆旁边立起两个壹,意思是一个金码一个包子的意思,客人想吃几个就让仆人就给几个金码。不过您二位不用如此,有唐公子手上的这块牌子,便可在随园食府畅通无阻,无论做什么都是免费的。” 卓文静多嘴问了句:“一个金码价值多少银子?” 使者微笑着比了一根手指:“一两黄金。” 卓文静:“!!!” 她完全傻眼了。 现在她相信这地方真是销金窟了! 卧槽脸好疼。 …… 和唐非吃了一顿可能比她十几年来吃的饭加起来还要贵的晚餐后,天也黑了。 卓文静得承认一两黄金一个的包子果然超级无敌美味,天下第一神厨的关门弟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但还是决定以后都不要再吃彭大厨做的东西了,她怕自己的舌头一旦记住这些美味就再也吃不下别的东西。 虽然唐非有小木牌,可以随便吃,万一彭微突然不干了怎么办?! 卓文静提出上三楼看一看,使者自然无不应允。 三楼是观景台,可以俯瞰整个随园食府以及湖光山的景观。使者一边引路,一边为他们介绍从哪边可以看到什么,以及这个景观那个景观的来历故事,然后他们的路被人堵上了。 小麦肉呼呼的小手捧着下巴,无聊的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没有让开的意思。 卓文静制止了正欲开口的使者,侧耳倾听。 因为她的神情太过冷峻,唐非和使者都有些莫名和紧张,却大气不敢出。 卓文静示意他们站着别动,袖子在两人眼前挥舞,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两指宽成人手掌长度的黑东西,两头分别拉开,变成一个一尺来长戒尺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唐非眨眨眼,这是他用磁石做来玩的,折叠起来可以当镇纸,拉伸可以做戒尺,静静什么时候顺走啦? 他盯着卓文静的侧脸,卓文静像是感觉到,转过头迅速的对他露齿一笑,狡黠又调皮,然后长腿迈过小小一团的小麦,脚下踩着风一般轻飘飘的落在第三层纯木的地板上,接着身影便消失在了唐非的视线里。 小麦睁大眼睛,脖子被卓文静的动作带的向后仰,身体也慢慢的往后倒,带着一脸惊讶和困惑的表情像只小乌龟一样摔了个四脚朝天。 唐非乐呵呵的抱他起来,伸着脑袋看楼上的情况。 卓文静和一个人打了起来,对方用剑,是女子,小麦说:“我娘。” 唐非点点头。 他看过卓文静打架,大开大合,力道千钧,以快和气力取胜居多,不像现在好像突然变得斯文起来,戒尺在她手中根本无法让她本身具有的力量发挥出来,唐非是个外行也看得出在贝夫人游刃有余的剑下卓文静完全奈何不了对方分毫,应对起来甚至有些捉襟见肘的吃力。 卓文静倒不是吃力,捉襟见肘是真的,想闪也闪不开,贝夫人的剑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论单打独斗只有一个人让卓文静吃过这种亏,就是她好像天下无敌的教官。当初教官训练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双拳头挥的密不透风,让她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最后被揍的超级惨。 现在卓文静又一次遇到了这种情况,只能靠硬拼才能突围,也就是说拼蛮力,不过这样一来势必会让贝夫人受重伤,这又不是生死相搏,所以卓文静果断喊停了。 这时候她基本可以确定一件事,贝夫人是个剑术高手,要达到这种程度绝对不是短短五年的时间就能做到的,所以哪怕王府里的那个真是冒牌货,贝夫人也不可能是真正的英王妃。...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8章 卓文静咳嗽一声,讪讪的笑了下,带着点干了坏事却被当场揭穿的尴尬和窘迫,毕竟打扰人家练剑的是她,技不如人的也是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贝夫人,我……” “你的招式很特别,只是少了些章法。”贝夫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那双细看之下透着一抹碧色的眼眸含着光泽温润的笑意,没有丝毫的不悦和不满,她好奇的问,“卓姑娘以前没有用过剑吗?” 卓文静摇头:“没有,不懂这个,反正什么兵器在我手里都是一样的。”要么当棍棒用,要么当刀砍,战场上杀人哪来的章法,她现在用长0枪越来越顺手有个用枪的样子,那也是熟能生巧,慢慢的摸索锻炼出来的。 卓文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贝夫人用剑很厉害,我敢打赌论剑术这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超过你。” “天外有天。”贝夫人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说道,“人活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接触到的人能有多少?怎么敢跟天下人比。我学剑至今未遇敌手,那也只是剑道一项,论实力我远不是你的对手。” 卓文静发现她们两个有点互相追捧的意思,干笑两声:“夫人太客气了。”她扯开话题,“听说夫人来自东海芙蓉城,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大海,不知道远在东海的芙蓉城是什么模样,只知道芙蓉城有很多木芙蓉,是真的吗?” 贝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温柔怀念的笑容:“是真的,芙蓉城是木芙蓉的天下。” 芙蓉□□字一直都存在,但木芙蓉却是近几年开始大面积种植培育的。 芙蓉城的百姓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城主喜欢木芙蓉,于是各家各户,大街小巷道路两旁开始随处可见木芙蓉。 待到晚秋,芙蓉花开似锦,光辉灿烂,霜侵露凌却丰姿艳丽,占尽深秋风情。 “冰明玉润天然色”,“正似美人初醉着”,“秋风万里芙蓉国”。 这就是芙蓉城,一个浪漫而美丽的地方。 卓文静听的心驰神往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位贝夫人不光剑术精妙绝伦,文采也相当好,而且见多识广,眼界极宽,言谈不失风趣和幽默,又懂得照顾聊天对象的感受,最重要的是贝夫人不经意中展现出的那种大格局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她没有,卓君兰没有,英王也没有……再往前是她的教官和将军,和将军有些像,但仍然有区别。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贝夫人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在某个灵光闪现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个可能接近真相的重要念头,她拼命的回忆着前世今生出现在生命里的某些人,拥有不同身份地位的身影飞快的从她脑子里闪现又消失……终于,回忆的画面定格在一副不算熟悉也并不陌生的脸上。 卓文静终于想到了那个可能,忽然傻眼了:“那个,贝夫人难道你是――” 想到站在旁边的使者,她及时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困惑的表情呆呆地看着贝夫人。[.超多好看小说] 贝夫人挑起一边眉毛,眼神平和带笑,坦坦荡荡,神色中却又带着某种深意和趣味,不做声的看着卓文静,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我怎么?说下去啊。 □□裸的“逗你玩”。 卓文静:“……” 她忽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宿命感,忍不住看了眼正和小麦趴在栏杆上看风景的唐小非。 卓文静嘴角抽了抽,然而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的,她低声道:“夫人,您真是……”她做了个口型,认真的望着对方。 贝夫人无可奈何道:“我自认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卓文静内心震惊表面麻木,有点颤抖的说道:“其实我是灵光一闪瞎蒙的,您也知道这是什么世道。芙蓉城以城为名,实际上和**的国家没区别,而且我听人说起过东海九大势力芙蓉城居于前三,我听过很多……事情,您也知道我呃,二叔是京兆府尹,所以能接触到的东西还挺多的……虽然我自己是这个样子,可我却从来没想过……”卓文静脸上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像是高兴,好像又有别的什么,她很少这么激动,哪怕是被皇帝召见的时候都没有过现在这样的心情,她笑的像个毫无城府的大孩子,“我以后能去芙蓉城玩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你的话,当然可以。”贝夫人也笑了。 卓文静想大笑三声,总之她心情很不错来着,此刻她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对贝夫人的态度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她轻声问道:“夫人,鲁屠夫一案,我发现地窖的那条晚上遇到的人是你吗?” 贝夫人道:“是个很久之前认识的朋友。” “什么朋友?”卓文静挺想知道那晚的黑衣人是怎么发现地窖什么时候发现的,“大半夜的他在那里干什么?” 贝夫人有点无奈:“当然是做贼了。”她看了眼唐非小麦他们,带他们上来的使者听到她们两个说话就自发的走远了,贝夫人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收敛,低声道,“你跟我来,我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她们走到另外一边,靠着栏杆坐下。 贝夫人道:“小麦是三年前被他送到芙蓉城的,他是个贼,还是个男人,根本不会照顾孩子,只能把小麦给我。” 卓文静:“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贝夫人奇怪的看着她。 卓文静:“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贝夫人面色不改,微笑道:“佳人嘛,他的确当得起。” 卓文静秒懂:“还请夫人转告您这位朋友,以后上街遇到好颜色的男子我会格外注意些,若是哪天夜巡碰到了他,也一定会客客气气的请他到京兆府喝杯茶再走。” 贝夫人郑重道:“我一定会如实转达。”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啦,卓文静肯定是认真的,哪天再遇到这位“佳人”飞贼,不好意思了,她一定会公事公办的。 关于小麦的身份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佳人飞贼某天晚上偷到了英王府,路过一口被石板封住的井时隐约听到里面有微弱的声音传出。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就没不好奇的,更何况飞贼兄还是个好奇心格外旺盛的,所以他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掀开石板,就着云层中偶尔倾泻而下的月光,看到了井中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他是个胆大的,大晚上看到这样的画面竟然没被吓到,弄清楚是个活人后他用随身携带的绳子把泡在水中快要坚持不住的女人拉了上来。 女人已经神志不清,十根手指在井壁上磨的露出白骨,口中所言除了“救命”就只有“孩子”,她竟然有孕在身,或者正是怀有身孕,为母则强,才让她在那种情况下撑了下来,坚持到有人来救她。 她衣不蔽体,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飞贼兄弄不清楚她和英王府有什么关系,只能暂且带着她离开,一边为她救治,一边悄悄打探英王府的消息。 头三天除了英王妃醉酒落水昏迷不醒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情况,再过几日就传出小世子暴毙的消息,而飞贼兄救回的女人偶尔醒来也意识不清,问什么都不知道。 飞贼兄打探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担心和这个女人继续呆在京城会惹麻烦上身,于是等她身体好转,便带她出城,把她托付给可靠的朋友照顾。后来女子虽然伤情痊愈了,神志上却仍然浑浑噩噩,无法和人正常交流,这样过了七八个月,生下一个男婴,也就是现在的小麦。 而她自己因为难产,生下孩子没几个时辰就过世了。 她临终前有过极短暂的清醒时刻,她只说了一句话,没有告知旁人她的姓名,她的身份,能听清楚的只有断断续续的“麟儿”和“我的孩子”这几个字。 飞贼和他朋友夫妻两个都当她是放不下自己刚刚诞下的孩子,为了让她能够走的安心,承诺会好好照顾她的孩子,可女子仍然死不瞑目。 这件事一直让飞贼兄耿耿于怀,后来把小麦送到芙蓉城后,他开始重新调查整件事情。 “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他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作为梁上君子你更不能指望他多有正义感,所以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坚持三年都没放弃过,就为了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他已经仁至义尽的,不是吗?” 的确,他完全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卓文静问:“冯生,还有城里的说书人讲的双生姐妹的故事就是他查到的结果吗?” “不,大部分是他杜撰的。” 卓文静:“……” 贝夫人失笑:“我的确说过他为了这件事坚持了三年,但这三年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调查的,莫要忘了,他是个贼啊,而且还是个没什么朋友的贼,万事只能靠自己,所以他并没有查到实质性的证据。” 卓文静感觉此刻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一点,语气淡定的问:“那他都查到什么了?英王妃是假的吗?小麦的母亲是真正的英王妃吗?” “不知道,没有证据能证明小麦的亲生母亲就是真正的英王妃,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英王府中的英王妃是假的。小麦生母临终所念的‘麟儿’的确和英王世子的**名发音相同,但证明不了什么,是英王妃的行径和前后判若两人的变化使得他起了疑心,光是五年来英王妃从未祭奠过小世子这一点就很不合常理。” “因为她被小世子的死刺激到了。”卓文静转述从文弗那儿听来的内容,“假如当天被人从水里救上来的时候她没有昏迷,那么小世子可能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她才会被心中的后悔和愧疚折磨的疯掉,精神失常。这件事知道的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秘密,英王妃看着与常人无异,却至今不能听到任何和小世子或者小孩子有关的字眼,否则就会发疯。” “是这样。”贝夫人点头,“就是因为没证据,所以他才编了个故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果英王妃心中有鬼,一定会露出破绽。”她注视着卓文静,“我猜猜看,你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情对吗?” 卓文静听贝夫人意思好像已经知道自己是冲着她的,亏自己还当这一次货真价实的巧遇毫无破绽呢,只能干笑两声:“是啊。”她把冯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至少能够确定被抓的这名杀手背后的主人,十有八、九是当年杀害小麦生母的人,我来这里也是想确认夫人在整件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贝夫人好整以暇,露出一种逗趣的表情,慢吞吞的问道:“你已经知道了,打算怎么对人家解释呢?” 卓文静:“……” 卓文静一本正经:“夫人,冒昧的问一句,您今年多大了?” 贝夫人眨了下眼睛,那张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一种年轻人的狡黠神态,春风一般染着暖融融碧色的眼眸鲜活又年轻,而嘴角一丝细微的笑纹却令她的笑容看上去有种岁月沉淀的平和宁静,以及成熟而强大的女人所独有的奇特魅力和神秘的吸引力。 贝夫人:“十八岁。” 卓文静:“……” 第59章 卓文静临走前和贝夫人确认最后一件事:“找冯生说书的年轻人是四海镖局的一个镖师,据总镖头说这位镖师已经不干回老家去了,其实是和其他说书人一样都藏起来了?” 贝夫人没有否认。[.超多好看小说] 卓文静捏了捏耳垂,表情有点郁闷:“我一直觉得总镖头在打马虎眼,城里那么多说书人只靠那位镖师一人找上一个月也未必找的全,如果有四海镖局的帮忙就不一样了。” 贝夫人笑而不语。 卓文静无奈的笑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向贝夫人告辞,和唐非一起下了楼。 天黑下来。 夜中的随园食府灯火通明,建筑的轮廓清晰可见,在星星点点灯光映衬下显得美轮美奂。 对于卓文静和唐非二人此刻就要离开,使者显得万分遗憾,对于随园食府而言,入夜之后才是一切精彩的开始,现在走会错过许多让人大开眼界的好戏。 见识到一两黄金一个的包子之后,卓文静对使者的话没有半点怀疑,但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挥金如土来满足这个“销金窟”无底洞一样的胃口的。 大门外,仆人早已牵着马在空地上等着,卓文静和唐非走出很远,回头时仍然能够看到门口目送他们的使者和仆人,穿过写着“随园食府”四个大字的门楼使者和仆人才转身回去。 唐非问她:好吃吗? “超级好吃。”卓文静这句称赞是真心实意的,“来,骑上去,回家了。”她本想和以前一样帮唐非上马,刚做了个“抱抱”的动作,唐非腼腼腆腆的笑一笑,扑到她怀里用力抱一下,迅速的分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一本正经的“说”:我自己来。 他严肃的抿着唇示意卓文静离远点儿。 天上没有月亮,星辰稀疏寂寥,朦胧的夜中少年躲闪的目光很快安定下来,脸上带着种迫切的想要展示什么的跃跃欲试,在卓文静的注视下挺直了纤瘦却柔韧结实的腰身,以一种帅气又熟练的姿态翻身上马。 端坐片刻,他绷紧的表情倏然一松,歪着头对着马下的卓文静得意又骄傲的一笑。 他一定练了很久,就为了在卓文静面前表现的这一刻,动作完美无可挑剔。 卓文静毫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夸赞:“好帅!” 唐非笑嘻嘻的把马镫的位置让出来,卓文静坐在他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一副粉红泡泡直冒的语气:“唐公子,听说你骑术一流哦,更深露重,麻烦您送小女回家” 唐非被压的弯了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脸黑线的接过她硬塞到手里的缰绳,无语的催动马儿,沿着湖边清静无人的道路不疾不徐的前行,嘴角慢慢的翘起。(.) 卓文静正闭目养神,忽然福至心灵,张口道:“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有一个母亲晚上哄儿子睡觉的时候,儿子忽然一脸诡异的说,娘亲,你儿子在床下哦” 她学着小孩子教教嫩嫩诡异森森的腔调,转过头对着唐非耳朵吹了口冷气。 唐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卓文静压低声音,继续道:“母亲弯腰往床下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张和儿子一模一样的脸。”她忽然打了个哆嗦,声音发紧,敷衍的迅速说道,“然后这个当娘的把这对双生子揍了一顿,这样,唐非,我们换一下位置,你坐后面。” 唐非:“……” 他有点想笑,不过还是好心的和她换了位置,换他从后面抱着卓文静的腰。 背后有个暖呼呼的东西贴着,卓文静一下子安心了。 唐非嗅到她秀发的香味,脸颊蹭了蹭,心满意足,喜滋滋的冒着幸福的小泡泡。 卓文静纳闷儿道:“英王很确定他妻子是独女,不是捡来的养女,更没有任何的同胞姐妹,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毫无血缘关系却长的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吗?” 唐非脑门儿在她衣服上左右蹭了蹭。 卓文静道:“就当你说的是没有了。” 唐非突发奇想,嘴巴贴着卓文静的后背,隔着衣服使劲儿哈了一口热气,看着卓文静猛地坐直的样子乐呵呵的无声笑起来。 “……” 她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英王也怀疑英王妃是假的。据英王说,现在的英王妃虽然性情大变,与从前判若两人,可对他妻子的过往却了如指掌,连他岳家都没起疑。所以英王才觉得他真正的妻子只是被囚禁起来,很可能还活着。” 真的是这样吗? 不得不说,在见过贝夫人之前卓文静对英王的话半信半疑,可见过了贝夫人之后她却觉得如果英王妃是假的,那么真正的英王妃还活着的可能很小。 她不敢太早下结论,毕竟之前她还猜测过贝夫人会不会是“真正”的英王妃,结果错的离谱。小麦生母也有这个可能,临终前的念叨的“麟儿”还有脸被划花这两点放在现在的英王妃是冒牌货的大前提下完全说得通。 还有一个问题,卓文静前阵子才近距离接触过英王妃,确定对方的脸是真的。 卓文静被绕晕了,简直头大:“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小麦的亲生母亲又是谁?” 唐非听她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转过头面朝着湖的一面。他盯着湖边看了片刻,有些疑惑的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眨了眨,忽然紧张的抓着卓文静的胳膊使劲儿晃了晃,右手指着湖边让她看。 卓文静表情扭曲:“疼疼疼!” 唐非连忙松开左手,他也知道自己左手手劲儿大,也不知道有没有弄伤卓文静,慌的一时忘了打手语,想问她有没有事嗓子里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一脸着急和无措。 “没事没事,怎么啦?”她往湖边看,不清楚唐非指的是哪儿。 唐非脑袋直接从她胳膊下钻到前面去拿缰绳,牵着马儿掉头,脚后跟在马肚子上踢了一下,身下骏马立刻撒蹄子小跑着奔向湖边。等走得近了卓文静才看到有个人一半的身体沉在水里,正哭哭啼啼的往湖水里走去。 是个女人。 这回不用唐非指引,卓文静催马飞快的跑过去,到了湖边立刻跳下马,对唐非说了声:“你等着。”然后脱了官靴直接跳下水,费力的淌了几水,直接游过去一把抓住失足踩空的女人,把她提了回来。 女人呛了几口水,惊魂未定中感觉有个人拉着自己的手臂,在这样的偏僻的地方除了特意的寻死的还会有什么人?她吓的挣扎着大叫起来:“仙君饶命,放过妾身,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一开口卓文静就给跪了,实在是这女子声音太过粗犷,嗓门和她手底下那些汉子比都不遑多让,挣扎起来力气大的完全不像个女人,要不是卓文静有看到她被扯开的衣襟内沟壑明显的雪白胸脯,都要怀疑自己救上来的是个异装癖的大老爷们儿了。 然而马上她又纳闷儿起来:一个自杀的人喊什么“饶命”?还有“仙君”是什么鬼? “别喊了!”卓文静受不了的吼了一声,“没人要你的命,我是个活人,救你的!” 她一连喊了几遍女人才慢慢的冷静下来,颤颤巍巍的转过头小心翼翼的瞧了眼卓文静,那张胖的抵着卓文静两个的大脸上满是怯懦和畏惧,就着反光的水面盯着卓文静的脸看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个柔弱女子一般娇娇怯怯的表情,嗒嗒掉着眼泪说:“小郎君,你就让妾身去死。” 卓文静内心卧槽,面无表情:“我是个女的,不好意思了夫人,此处严禁投水自尽,麻烦你跟我上岸。”她拉着这女人往岸上走,女人虽然一直哭哭啼啼的却也没反对,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就上了岸。 唐非在她跳下水之前已经吹过了联络兵马司巡逻队的哨子,离的最近的两人匆忙赶来,正看到卓文静牵着一个膀大腰粗哭的声音像个爷们儿的女人上岸,女人衣服是开的,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即使在晚上看的也很清楚,两名汉子赶紧把头扭开。 卓文静先上了岸,把女人从水里拖出来,顺手替她理好衣服,对那两人道:“昭武营的?” “回大人,属下是昭武营的。” 卓文静看了眼上岸后便一直在发抖的女人,只能先把别的事情放到一边去,问了这女人家在哪里,让其中一个下属去通知其家人,然后带她到最近的一户人家求助。 那户的男主人看到有兵马司的军爷在,没多问就把放他们进了家门,叫来媳妇儿带着卓文静以及冻的打起喷嚏的女人到里面换衣服。 不过女人实在太胖了,这家女主人的衣服她都穿不了,只能脱了湿衣服裹着被子在床上呆着。 卓文静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个子高手长腿长,穿人家的衣服无论是袖子还是裙摆都短了一大截,看着就滑稽,不过她自己不在意,陪着一起来的下属也不敢笑她,只有唐非乐的不行。 她出来只是看一眼唐非,叮嘱下属到外面等着女人的家人,转身到屋里找跳水自尽的女人问话。 最后只问出她夫家姓“陈”,为什么想不开自杀却怎么都问不出来,一口一个妾身,就好像这具五大三粗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个弱柳扶风胆小恭顺的弱女子似的……违和感突破天际。 陈夫人家离这边不远,她家里很快带着一帮下人过来接她。 她丈夫也来了,说起来也,这位陈夫人尊容虽然不敢恭维,声音又粗又高像个男人,还总是一副让人全身不得劲的小女儿姿态,她丈夫却是个相貌堂堂的读书人。陈生知道陈夫人寻短见真是又急又气,虽然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却是很关心陈夫人的样子,而陈夫人被丈夫责怪也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着认错,半点也不为自己辩解,保证了不会再想不开之后,夫妻二人便谢过卓文静和两个军爷,又给了这户人家一些银钱作为感谢,便抬着陈夫人回家去了。 卓文静觉得以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忘记这对与众不同的夫妻,尤其是陈夫人,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中间耽搁了一段时间,卓文静没继续和唐非遛弯,赶回家换了身衣服便悄悄的出门,避开巡逻从英王府后门的院墙翻了进去。 甲六等候多时,差点以为卓文静不来了,一脸“谢天谢地您可算来了”的表情,压低声音对卓文静道:“卓校尉请随我来。”他急匆匆的在前面带路,卓文静跟着他,“你们元帅呢?” 甲六嘴角抽了一下,有些抱怨的说道:“在王妃那儿,让十一来问了好几次,您要是再不来我们元帅都要砍人了。” 卓文静想到英王那个漏洞百出却简单有效的计划,嘴角微微一抽,嘀咕:“那还真是辛苦他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60章 英王妃的院落。(.无弹窗广告) 卓文静隐蔽在大树上,看到甲六在门外连续喊了两声“元帅”,一副有急事的语气,英王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王妃的院子鬼吼什么,给本帅滚!” 甲六做戏做全套,欲言又止:“可是,元帅……” “让你滚听不懂吗?”英王瞬间从不耐烦变成了愤怒,甲六一声不吭,转身离开,路过卓文静藏身的大树时比了个手势。 过了片刻,房间里忽然传来英王妃尖利又疯狂的声音:“谁说他死了,我的孩子还活着!你滚!滚――!”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英王低吼一声,接着他从房间里退出来,带着一身克制不住的狂躁在慌忙退避的下人们畏惧的目光中杀气腾腾的离开。 良久之后,英王妃在里面传唤热水准备沐浴,她的语气矜持又傲慢,声音带着种慵懒和冷漠,完全没有英王离开之前情绪失控的样子。 卓文静琢磨着,这不是精神失常就是真的有问题。 下人们忙着准备热水的时候卓文静换了藏身的地方,她根据甲六的提示从窗户潜入浴池所在的房间,刚刚藏好,英王妃就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的心腹李氏把倒热水的小太监都打发走,亲自过来服侍英王妃宽衣。 等剩下里衣的部分,李氏和一众丫鬟也退了下去,房间里便只剩下英王妃和暗处的卓文静两个人。 卓文静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盯着脱掉最后一件衣物的英王妃,在对方转身一步一步走入热水中时看到了她左边大腿根部花瓣状的烫伤。 英王说,英王妃幼时调皮,听人家讲的故事谁家流落在外的孩子身上都有胎记印记之类的东西,就悄悄把簪子烧红了在大腿不起眼的地方烫了一下,然后疼的死去活来。因为是幼时做过的蠢事,英王妃既嫌丢人又怕挨骂,所以连母亲都瞒着,自己悄悄地把伤养好,除了她自己之外就只有英王知道这个疤的存在。 英王妃不与英王同房,而英王自从起了疑心之后自然不肯对她有任何亲热的举动,又不方便让自己的心腹去看对方的大腿,就找上了卓文静。 卓文静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英王妃竟然是真的吗?这样一来,她在贝夫人透露的线索上得出的结论又要被推翻,英王猜测的小世子是被“冒牌货”所杀的结论也令人无法相信,还有京兆府大牢里关押的杀手,难道真的不是英王妃派去的人? 她感觉整个事件又变成了一团乱麻,简直毫无头绪。 这时候,泡在热水中的英王妃忽然狠狠的拍了一下水面,氤氲的热气中她透着愤怒和阴冷的面容显得僵硬而怪异。 “到底是谁?!”她恶狠狠的低声自语。 卓文静目光闪动,本来已经抬起的脚又悄悄的放下,透过屏风间的空隙不动声的观察着英王妃接下来的言行举动。 对方僵硬的脸露出一种疑神疑鬼的神,她转动眼珠子,一会儿皱眉沉思,一会儿焦躁愤恨,喃喃自语:“到底是谁?英王?”她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是,烦躁的拍打了一下水面,忽然之间脑子里某个念头一闪,冷声道,“姓卓的!那个女人!” 卓文静心想,说的不是自己?越想越觉得可能,简直莫名其妙,关她什么事? 英王妃喃喃自语:“只有她是变数,一定是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卓文静听到英王妃的这句话心里有种很古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就是哪里不对劲。.接下来一直到英王妃洗完叫人进来之前,她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卓文静知道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找到机会从原路返回,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英王妃的院子离开,到了王府东边花园的一座暖阁内。 英王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两条腿交叠着踩在另外一张凳子上,甲六站在门口,甲十一在英王身后。 卓文静一进去,三双眼睛立刻齐刷刷的看向她,英王注意力一分散,脚下倾斜的凳子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他没在意,问卓文静:“怎么样?有吗?” “有啊,我看的很清楚,是旧伤,和元帅你形容的位置模样都是一样的。”卓文静一脸没办法的表情,“可能真的是王妃。” “不可能!”英王态度坚决的否认,“她绝不是婧蓉。” 英王妃名字是秦婧蓉。 “不管是不是,她都有问题。”卓文静也不卖关子,把英王妃自言自语的内容一字不漏的复述给他们听,她思维发散,脑子动的快,路上就想明白了英王妃这些话的意思,“她说的只能是双生姐妹的故事,杀手多半也是她派去的人,她想从说书人口中问出编写了这个故事的人究竟是谁。可惜对方快她一步,提前把所说的说书人都打发出城,如果不是冯生大意去而复返,也不会差点被人杀了。” 英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满脸毛躁:“所以本帅才说她不可能是婧蓉,不然为什么会在意这种故事?”可疤痕是怎么回事?脸一样,疤痕一样,婧蓉的亲生母亲都没发现任何异样,如果是假冒的,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如果是真的,放过性情大变这一点,他亲耳听到她在梦中呓语“不是故意”“杀你”以及“孩子”这样的词句,第二日他特意找了个四岁的小孩子穿着麟儿落水当日一样的衣服试探她,她发疯不出意外,可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恐和慌乱却没有逃过英王的眼睛。 她为什么惊慌?为什么害怕和麟儿相似的孩子? 后来种种试探和调查令英王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些线索指向的某种可能让英王的心都凉了。 亲生母亲怎么可能对自己疼爱的孩子下此毒手? 英王绝不肯承认以英王妃自居的女人就是他温良和善的妻子。 “元帅。”卓文静忽然说道,“我来之前去调查了一些东西,五年前王府曾闯入一个飞贼,他在一口井里救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她是被人砸中后脑并毁容后丢在井中用石板压住,过了七八个月左右她产下一子,没过多久就死了。也就是说,她被从井中救起时已经有两到三个月的身孕,隔了两三日王妃和小世子分别落水,那时候您离开京城多久?” 电光火石之间,英王想到了一件事情,他的脸变得极为可怕,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怒火和憎恨,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不到三个月。”他平复着情绪,继续说道,“出事前半个月本帅收到王妃让人送来的红豆和莲子,她一向孩子气,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本帅都不意外,只是没猜出她是什么意思,后来听人讲才知红豆意味着相思,如今想来那莲子是想告诉本帅她怀有身孕一事。”英王神怔怔的,出神的望着虚空中的一点,片刻后问道,“卓校尉,那个孩子在哪里?” “不一定是王妃……” “有一丝希望本帅就不会放过,孩子在哪里?” 卓文静只能告诉他:“随园食府,一位从芙蓉城来的夫人收养了他,他很好,小名是小麦,麦子的麦。” “小麦。”他脸上露出一个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忽然对愣在一旁的甲六和甲十一道,“拿本帅的刀来。” 甲六和甲十一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问英王:“元帅,你要刀做什么?” 英王平静的说道:“杀了她给王妃和麟儿报仇。” 卓文静:“!”这么简单粗暴真的好么! 甲十一:“元帅……” 甲六慌忙道:“元帅,我们是知道真相,可其他人不知道啊,您这样在外人眼中就是杀妻,如何给皇上给秦家还有天下的百姓交代?” 甲十一点头:“要有证据才行。” “什么证据!下月初三本王就得离开,去哪儿找证据?!”英王一脚踹翻凳子,吼道,“老子给妻儿报仇凭什么要给别人交代!我在边关出生入死保家卫国,我媳妇儿孩子被人害死,谁给过我交代?谁给过他们交代!” 甲六和甲十一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难受,也不敢再劝他。 英王胸口剧烈起伏,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想到婧蓉心里有多恨,麟儿有多怕,本帅一刻都不能忍。我说她是假的,她就是假的,谁要证据,谁要本帅给他交代尽管来找我!” 丢下这句话他不言不语的走了出去,脸上的表情十分骇人,说他会不管不顾的杀了英王妃谁都不会怀疑。 甲六和甲十一连忙追着出去。 卓文静脸上的表情完全是懵的,木然的跟着他们。 英王一路不停的走到英王妃的院落,无视慌张的说“王妃已经歇下”的下人,踹开门闯进去,在李氏慌张的叫声中把满脸惊惧愤怒的英王妃从床上扯了下来,拎个小孩子一样毫不费力的把她拎出门外,扔在地上。 “来人,把这个冒充王妃的女人关起来,从现在开始王府戒严,没本帅的吩咐不准任何人出入!” 英王妃被丢在地上,疼的眼泪都冒了出来,她气的浑身发抖,声嘶力竭的对正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王府侍卫喊道:“谁敢动本王妃!”李氏被这变故吓的呆住,英王妃尖利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哭喊着“王妃”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扶对方,英王妃却“啪”的甩了李氏一巴掌。 李氏被打懵了,捂着脸两眼含泪的看着英王妃发怔。 旁人看的都是英王和英王妃,只有卓文静注意到了李氏看英王妃的眼神,心里有种很古怪的违和感。 英王妃却看也不看李氏,眼睛通红神狰狞的盯着英王,狠狠地说道,“我是你的王妃,也是秦家的女儿,你竟然如此待我!你竟敢如此待我!” 英王克制着杀意,冷喝道:“黑甲卫何在!” 一队黑甲卫步调整齐的出现,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肃杀之气无声的蔓延来开,院子里的丫鬟太监和侍卫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着黑甲卫和他们亮出来的寒意森森的刀锋大气不敢出。 英王指着英王妃:“抓起来!” 李氏反应过来,拼命的阻拦:“住手!住手!你们都住手!” 黑甲卫只听从英王的命令,真正能做到令行禁止,哪怕他们的元帅让他们抓的是英王妃也没有半点犹豫的照做,李氏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挣得过他们,英王妃养尊处优比李氏更不如,直到真的被丢到阴冷的王府地牢里关上她仍然不敢相信英王真的那么做了。 把她关起来后英王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审问英王妃院子里每一个伺候过她的人,尤其是秦婧蓉的陪嫁李氏,五年之前发生的事情再一次被提起,却是与五年前简单的审问和处置截然不同的腥风血雨。 英王不懂后宅内斗,不知道官府是如何刑讯犯人,他用的是军中的铁血手段,哪怕牵扯到的人再多他也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 卓文静和甲十一呆在院子里,黑甲卫如同幽灵一般守卫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她听着由不同的人发出的惨叫声从一个又一个的屋子里传出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英王失控了。 他在泄愤。 卓文静站起来,走向刑讯李氏的房间,甲十一看出她的意向,紧张的喊:“卓校尉,别过去!”卓文静听不到一样继续走,直到被黑甲卫拦下。 李氏哭喊求饶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别打了别打了……” 英王语调冷漠残忍:“继续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鞭子持续的在*上抽打着,李氏只剩下惨叫,过了一会儿连惨叫声都小了下去,卓文静推开黑甲卫闯进去,英王正待发怒,只听卓文静喊了一句:“元帅,王妃自尽了。” 英王和甲六都是一愣,还没说什么,本来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李氏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股力量,赤红着双眼嘶哑着声音冲卓文静大喊:“你说什么!王妃怎么了?!” 卓文静冷冷的看着她,残忍的说道:“死了!自尽了,一刀割破喉咙,死的很痛苦。” “不不不――”李氏一下子崩溃了,嚎啕大哭,仿佛伤心痛苦到了极点,肝肠寸断,生无可恋亦不为过。 英王和甲六的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卓文静等她哭声小了,才说道:“你想看看她吗?” “我要见她。”李氏双手被绳子吊在屋梁上,后背被鞭子抽的血肉模糊,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自身的痛苦,语气里带着哀求,“让我看看她。” 卓文静轻声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李氏满脸泪水,哽咽道:“我、我爱她。” 英王忽然想到他闯进去的时候房间里除了英王妃就只有李氏,李氏和英王妃挨的很近,当时他没有多想,现在听了李氏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上露出一副厌恶的神,却忍耐着没有打断卓文静。 卓文静虽然有点怀疑,可真的亲耳听到冲击性还是有的,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她呢?” 李氏抬头看着眼前这名女子,对方脸上没有厌恶和鄙夷,只有怜悯以及说不上来的歉意,那双眼睛那样的清亮透彻,从容安然,对什么都了然于心,却又从不为外物所动。 李氏忽然有些无地自容,卓文静或许已经忘记她了,或许根本没把半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李氏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和沈碧瑶的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浅薄世俗的议论。 卓文静见她不想说,就跳过这个问题,直接进入正题:“她到底是谁?不是王妃,对吗?” 人已经死了,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李氏终于说出了当年的真相。...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61章 李氏被放了下来,双手仍然绑着,坐在地上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当年的真相。(.棉、花‘糖’小‘说’) 冒牌的英王妃本名冯袖,也是英王妃陪嫁丫鬟中的一个,原先是那种老老实实做事极少说话的类型,李氏也从来没有注意过她。 变化是从冯袖生病李氏去探望她那次开始发生的。 李氏天生不爱男人却喜欢同性的女子,她不知道冯袖是怎么发现的,可无法拒绝冯袖主动的示好和靠近,乃至越陷越深,即使冯袖提出了那个可怕的计划,她也不想反对,只想想尽一切办法如冯袖所愿。 冯袖以回老家探亲为借口消失半年,再出现时就已经变成了英王妃的模样,甚至连嗓音都发生了改变。 李氏再三追问冯袖也不肯透露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只得作罢。 她们密谋了半年,终于等到一个机会让英王妃落单,合伙杀了她让冯袖取而代之,又把年幼的小世子困住关起来,淹死另外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孩子抛尸湖中,合伙演了一出醉酒落水的戏码,等冯袖“清醒”,说出“小世子”也落水的真相,那个当了替死鬼的孩子早就被水泡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冯袖趁机装疯拒绝所有熟悉的人靠近,性格变化的合情合理,谁都没怀疑。 等到尘埃落定,她们想要把井中英王妃的尸体处理了,却发现井里什么也没有。 这件事始终都是冯袖和李氏心中的一个隐忧,时不时的想起总是提心吊胆,生怕英王妃哪天就冒了出来,哪怕到后来始终没有任何变故发生,她们还是不得安稳。 当双生姐妹的故事开始在京城大热,李氏首先慌了,她们越是慌张越是想知道后面的结局究竟是什么,讲这个故事的人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可说好的公布结局的当日所有的说书人都失去了踪迹。这时候冯袖也坐不住了,安排人手去找寻那些说书人的下落,在他们家中蹲守……可其中一个人却失手被抓。 这些人的家人都掌握在冯袖手中,所以她不担心被出卖,然而事态一再失去控制让冯袖异常愤怒又毫无办法,李氏提过要和她远走高飞,却被冯袖断然拒绝,冯袖告诉她不用担心,哪怕真正的英王妃出现也没办法揭穿她的身份。 李氏不知道冯袖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她只是有种不详的预感,现在预感成真…… 卓文静打断她:“淹死的不是小世子?” 李氏颓然道:“阿袖说留着有用,我们就找了一个和小世子年纪一样大有六七分相似的孩子替代。” “死的孩子是谁?” “不记得了,是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李氏哽咽道,“她要是早听我的,跟我走……” “一样不会有好下场。”卓文静语气冰冷,“你这顿鞭子挨的不亏,我该再晚点进来的。” 李氏低着头不敢看她。 卓文静:“小世子呢?” 英王:“麟儿呢?!”他大步走过来,愤怒的把李氏踩在脚下,李氏被他踩着肩膀压到后背的伤口,顿时惨叫一声,疼的满头冷汗。 卓文静把位置让开,一想到被这两个自私冷酷的女人杀害的小孩子心中就十分愤怒,李氏如今的眼泪和后悔也都是冯袖没有听她的话一起远走高飞,根本没有半点悔过之心。 这种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的感情实在让人齿冷,卓文静不觉得美好,只有厌恶和反感。 李氏断断续续的说道:“原来在乡下养着……前几日阿袖换了地方,只有她才知道……” 英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吩咐甲六:“把她关起来!其他人也先关着,十一,跟我去地牢!” 李氏听到地牢二字,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卓文静:“你骗我!阿袖没死!” 卓文静看也不看她,跟上英王的脚步,来到关押着冯袖的地牢。 地牢门口有黑甲卫看守,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入骨的寒意,甲十一提醒卓文静小心脚下的台阶,等卓文静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很小声的说了句:“多谢。” 卓文静不知道他具体谢的是什么,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英王已经走了下去,语气不善:“冯袖!” 牢房内的冯袖抬起头,此时此刻她脸上居然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倨傲表情,不甘示弱的看着英王,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秦婧蓉!” “你还敢用她的名字!”英王盛怒,几步上前隔着牢门掐住了冯袖的脖子,把她抓了过来,“你把麟儿藏到了何处?说!” 卓文静:“元帅,你要掐死她了!” 英王甩开冯袖,冯袖踉跄一下,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 冯袖仇恨的看着英王:“他会活生生的渴死,饿死,你们父子到地下团聚去!” 英王额头青筋鼓起,双目含煞:“那本帅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尽管来!”冯袖嘴角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她眼神里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快意和残忍的神,仿佛预言一般冷酷的说道,“你也会死,要不了多久整个大齐都会给我陪葬。就像我永远不会说出那个孩子的下落,我同样不会告诉你们大齐为什么会亡国。” “疯子!”英王道,“十一,给本帅毁了她的脸。” 甲十一袖中划出一把匕首,看守的黑甲卫打开牢门,冯袖嘴上说的厉害,事到临头不可能不怕,望着走进来的十一恐惧的后退。 卓文静对英王一言不合老子就让你生不如死的作风简直无奈,这种简单粗暴的逼供手段京兆府很少用,审讯明明是个技术活啊。 “等一下,元帅。”卓文静不得不出声阻止,有些无力,“让我和她谈一谈。” 英王深吸一口气,一脸忍耐:“一刻钟!”说完暴躁的离开地牢,到外面去了。 甲十一悄悄地松口气,不用在卓文静面前展现自己的血腥手段最好不过,他连忙收起匕首,对卓文静点点头,带着其余黑甲卫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卓文静。 冯袖讥诮:“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卓文静走到地牢内唯一的一张桌子旁,也不嫌脏,随便用袖子拂了一下便靠坐在上面,两条长腿随意的交叠着,还抱着手臂,上上下下的打量冯袖。 这姿态随意极了,有一种没把别人当回事的轻慢。 冯袖眼神一冷,面上顿起阴云。 卓文静:“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冯袖面微变,兀自强硬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本王妃就算落魄了也轮不到你个贱蹄子来审问我。” “那要谁来审?黑白无常先勾魂,到了地府再由阎君审判吗?十八层地狱哪一层是给你准备的?”卓文静慢条斯理的说,“你一个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别说陪葬了,给你烧的纸钱能收到吗?” 冯袖怒道:“我是秦婧蓉,英王妃!” “秦婧蓉只有一个,英王妃也只有一个,就是五年前被你们扔到井里的那个人,你嘛,”卓文静摇了摇头,“冒牌货而已,谁会承认?连那位姓李的大姐心底也只认你是冯袖,如果你连这个身份都不认,那就只能当孤魂野鬼了。所以说,你机关算尽,得到了什么?区区五年的荣华富贵,一朝原形毕露,日后被人提起也是一个恶心的有磨镜之好的卑贱丫鬟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的残害主人和无辜孩子的故事。人们连你的名字都不会记得,给你陪葬?脸真大,就算元帅死了,哪天大齐亡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当你绝美人,哪个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替你报仇吗?醒醒,你就算死也只能以一个小丫鬟的身份默默无闻的死去。” “你闭嘴闭嘴闭嘴!”冯袖激动的抓着牢门,把锁链晃的咣当响,“我是秦婧蓉,她才是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我的身体,占了我的身份,这一切本来应该属于我,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她该死!她该死!谁敢杀我,我爹娘会为我报仇的!我不是孤魂野鬼,我不是丫鬟,我是秦家小姐,我是英王妃!” 她浑身发抖,脸涨的通红,眼睛里迸射出一种强烈而奇异的光彩,显得狂乱而又热切,她死死地盯着卓文静, “你到底是谁?你和卓家小姐都不该存在的,卓君兰根本没有子侄,他应该已经遇刺身亡的,卓夫人也该被做成人彘……” 卓文静虽然没有被激怒,可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漫不经心,她终于正眼看了冯袖,冰冷的眼神里有种危险的东西,冯袖心脏收缩,表情僵硬了片刻,不由自主的闭了嘴。 英王给的一刻钟无限延长,期间往里面送了一次东西,黑布,桶,刀,还有水以及其他的一些很常见很普通的东西,不知道她要这些有什么用。 英王觉得她是要刑讯,甲十一觉得她不是那种人,然而看到送进去的东西也有些没底。 破晓时分,卓文静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衣着整齐,神如常,即使在阴冷的地牢里呆了一夜脸上也不见丝毫的疲惫和不适。 甲十一没在她身上闻到血腥味,放了一半的心。 卓文静:“王府是不是有一个废弃的菜窖?” 甲六连忙道:“这个我知道!” 英王意识到什么:“甲六,快带路!” 甲十一犹豫了一下,没跟着他们三个走。 他走到地牢里,冯袖睁着眼睛躺在地上,脖子上套着一圈黑布,旁边是翻到在地的椅子和松开的绳子,还有半桶水,卓文静特意要准备的有漏洞的木盆正透过盆架滴滴答答的往木桶里滴水。 甲十一走过去确认冯袖的情况,人是活的,衣服完好无损,没有受刑的迹象,可脸却跟死人一样透着青白,眼神涣散,嘴唇嗫嚅着,听不见说什么,一副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模样。 甲十一:“……” 他视线从放着刀子的桌子上扫过,有一块地方灰尘有擦过的痕迹,而且布满了密集的用刀子扎出来的坑洞,他看着小坑洞分布的规律,心里一动,右手放上去,五指张开,刚好把有坑洞的地方分成四块区域。 细思极恐。 甲十一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62章 那天甲六带着他们在位置偏僻隐秘的菜窖找到了那个被冯袖囚禁五年的孩子,哪怕和记忆中的身影完全不同,英王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他和英王妃秦婧蓉的第一个孩子,朱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朱麒已经九岁了,身量却和六七岁的孩子差不多,长的像颗豆芽菜,四肢纤细,身体瘦小,脑袋却很大。 四岁之前的记忆不知道他还保留了多少,可他显然认不出他的父亲,即使被英王抱在怀里他的神中也只有惊恐和畏惧,身体僵硬,不停的发抖。 对英王来说,这样的景象和拿着刀子剜他的心没有区别,尤其是,当他看到孩子身体上受凌虐留下的痕迹。 这次英王没有说要杀了冯袖的话,他只是把孩子按在怀里,只给卓文静和甲六看到他脸上可怖的神情。 良久之后他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像个任何一个普通的父亲不停的安抚他的孩子。或许是父子天性,或许是他提到的父亲和母亲的字眼,小朱麟慢慢的平静下来,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抱住英王的脖子,英王的眼中霎时间蓄满了泪水,却不敢惊动好不容易才主动走出第一步的小朱麟。 卓文静和甲六退下,把空间留给这对父子。 太阳从东方升起,晨雾消散,阳光的温度慢慢的驱散了空气的冰冷。 英王抱着小朱麟从菜窖出来,他陪着孩子吃东西,然后洗澡,换衣服,寸步不离,走到哪里都把小朱麟抱在怀中,而小朱麟也像只小小的无尾熊一般黏在父亲的身上,一有人来就把小脸埋在他怀中,英王宝贝似的护着他,为了不惊扰到孩子,对谁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平缓,即使是处决所有冯袖的手下这样血腥的内容。 “把她从地牢里提出来,本帅要进宫。卓校尉,你一起。” 卓文静无所谓的点点头,她已经掺和进来,想要抽身是不可能的,而她也不能这么抽身离去,从冯袖口中问出来的一些话让她很在意,无论是告诉英王还是皇帝,她都一定要说出来不可。 卓文静本来都想好了怎么应对冯袖揭露自己这个“变故”的对策,谁料到冯袖竟然在宫门突然发难,朝着禁军的刀口撞去。 这么多人看着要还是让她死了,那所有人的脸面就真没地方搁了,冯袖没死,但那禁军不明情况把冯袖当乱贼对待,虽然被拦下了,还是在冯袖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人没死,却伤到了嗓子,以后都别想再说话了。 英王没管冯袖有没有受伤,让人拖着带入了宫廷内。 皇帝和太后都被惊动了,英王可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能不能听明白,指着冯袖道:“婧蓉五年前就被她害死,她不是我的王妃,这孩子是麟儿,被她囚禁五年,皇上,太后,我只要一个交代。” 他要的交代当然不可能是杀了冯袖那么简单,而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让真正的英王妃沉冤得雪,为他两个孩子正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这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任何事情一旦牵扯到皇家就复杂起来了,当初太后和公主被沈风抓走关押在陵墓中,最后让人知道的也不过是路上遇袭,说到底就是皇家脸面的问题。 如果让世人知道他们所有人竟然让一个丫鬟做了五年的王妃,而且谁都没发觉,皇帝也好,太后也好,甚至是秦婧蓉的父母家人都让一个冒牌货骗的团团转,说出去就不是丢人不丢人的问题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帝犹豫,太后为难,后来赶到宫中的荣王却是激烈的反对。 幸好卓文静在偏殿等着,否则她一个外人看着这一家子皇室成员吵架简直不要太尴尬……虽然她竖着耳朵认真听都能听得到。 吵架的声音一大,就把小朱麟给吓着了,英王安抚的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说话的语气从表面看比谁都心平气和:“臣弟连妻儿都保护不了,更遑论保家卫国,这元帅我干不了,皇上找别人。” 荣王冷声道:“老七,你这是在威胁谁?你为一个女人说出这么没骨气的话来,祖宗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 英王看都不看他,语气平平缓缓的说:“我这么没骨气,又丢祖宗的脸,还感情用事,身体里还流着外族的血,先皇在世最讨厌的也是我,当初皇上封我做大元帅的时候也是九皇叔反对的最厉害,我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才是众望所归,九皇叔怎么又想不开了?”他眼睛一转,没表情的看着皇帝,“一句话,老子不干了。” 卓文静:“……” 皇帝看着英王一副“爱怎么滴怎么滴”的破罐子破摔的赖皮模样,又想发怒又想笑,然而想到英王那段冷冷淡淡的话语,看着他怀里小心翼翼护着的瘦弱孩子,心里又难受起来。 他这个弟弟虽然是皇子,可因为出身以及被先皇嫌弃的缘故,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皇帝也是偶然看到他把掉在地上的糕点捡起来吃,震惊之下觉得这弟弟怪可怜的,才对他好了一些。 英王投桃报李,从来没叫他失望过。 说到底,众多兄弟还有叔伯中,皇帝心里最亲近的还是英王。 皇帝看着这对一个比一个可怜的父子也是心酸,皇家成员里就没哪个跟他这弟弟一样总是遇到不幸,一点都不受老天眷顾,好不容易有个疼他的媳妇儿,结果给人害了,被一个装疯卖傻的假货折腾了这么些年,自己这个做兄长的要是都不向着他,他还能指望谁? “就依七弟的意思来办。”皇帝抬手打断想要说什么的荣王,沉声道,“这也是朕的意思,九叔不必多言。” 荣王心有不甘也不能反驳皇帝的意思,哪怕皇帝还得叫他一声九叔,他们也是君和臣的关系。 太后更不会有意见了,皇帝做出任何决定她都没反对过。 家事解决了,也轮到卓文静出场了。 英王很光棍的丢下一句:“你们谈,臣告退了。”就抱着小朱麟走人,荣王的脸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卓文静把从冯袖口中问出来,整理过的内容说给他们听。 冯袖说自己一直都是秦婧蓉,只不过没等到嫁人就死了,后来魂魄在世间飘荡多年,亲眼看着京城被夷狄和其盟国攻破,大齐国亡。 她再睁眼却变成了英王妃身边一个普通的丫鬟,发现英王妃居然就是“自己”,便认定是孤魂野鬼抢占了自己的身体,想把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来。她之所以会从李氏身上下手,就是因为“上一世”她做姑娘的时候就和李氏是那种关系,而这一世的李氏虽然和英王妃没有任何异常,却仍然喜欢女人,这才给了冯袖可乘之机。 冯袖所描述的“前世”和当下的情况,在大事件上都是一致的,然而一些小事件上却有着很大的区别,好多都对不上,可卓文静心里是相信冯袖的确是重生的,只是不确定这些变化是因为自己出现造成的蝴蝶效应,还是冯袖所在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根本毫无交集的平行世界。 皇帝和荣王听了自然也觉得荒唐,连卓文静都不确定的事情,正常人就更加不会相信了。 他们认为这些都是冯袖的妄想。 卓文静没有坚持改变他们的想法,而是顺着他们的说法解释道:“鬼神之说的确是无稽之谈,不过冯袖未必全是杜撰妄想,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情难以用常理解释,尤其是人的梦镜。有的人做梦会梦到一些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人和事,有些在别的地方真实发生过,有些在未来的某一天被验证,臣以为冯袖做的就是这种预知的梦,所以才会知道以她的身份地位本不该知道的内容,比如英王妃的个人私事,还有夷狄和周边蛮族结盟的机密……她还说了一件事,重阳节过后第二天京城会发生小地动,如果这件事应验了,那么夷狄在明年年初对大齐宣战可能真的会发生。” 卓文静言尽于此,皇帝的想法和决定就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甲十一在宫门外等着。 “元帅先回去了,让我向您道声谢,我们元帅欠您一份大情。”甲十一说道,“除此之外,元帅还说,他先前承诺过的永远作数,您什么时候想通了都能去找他。” 对此卓文静没说什么,她只是问:“你们元帅把冯袖带走了?” 甲十一:“是,九月初三辎重先行,元帅会留下处理了王妃的葬礼再走,刚刚已经派甲六先去随园食府知会贝夫人,待处置了冯袖元帅会亲自过去拜访。” 无论是小麦,还是英王妃的埋骨地都要拜托贝夫人帮忙。 卓文静“嗯”了一声:“还有什么吗?” 甲十一:“我本姓闻,名星海。” 卓文静:“?” 卓文静心里茫然,脸上带了点笑:“星辰大海吗?好名字。” 甲十一嘴角露出一点笑容:“我自己起的。” 卓文静认识他也不算久,不过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和惊悚,直觉告诉她最好赶紧走,于是她立刻说道:“我——” “我刚过二十一岁,尚未娶妻,在京城有一座宅邸,两家商铺,城外有庄子和良田,这些年攒的钱一个铜板都没花,上万两是有的……都是我自己挣的,还有元帅帮忙求来的赏赐,保证干净。”甲十一不慌不忙的说道,“我父母早就去了,旁支的亲戚管不到我,家里清清白白以后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既然选择跟着元帅,就没想过传宗接代的事情,所以娶妻之后只打算守着妻子一个过日子,不会在外面拈花惹草,也不会拘着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买,不管旁人怎么说,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卓文静内心一个天大的卧槽,整张脸都是僵的,她惊悚的认为甲十一接下来就要放大招了,谁知道这个一向淡定冷静的年轻人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后,居然只是对她点点头,客气的说了句:“卓姑娘,我先告辞了。” 然后就不拖泥带水的走了。 卓文静机械的转过头,一脸懵逼的看着甲十一骑在马上远去的潇洒身影。 所以说……这到底几个意思? 她很快就知道这是几个意思了。 第二天,当真假王妃的案件大白于天下,此前双生姐妹的故事再次掀起热潮,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些的时候,只有京兆府上下完全笼罩在另外一层不同的气氛中。 媒婆上门提亲了。 不是向他们大小姐提亲,而是向那位兵马司昭武校尉兼夜巡人的卓大姑娘求亲! 众人惊呆了,确定真的有人来向打遍京城无敌手的“夜巡人”求亲后激动不已,个个好奇心爆棚。 媒人光是进门走到花厅的这段路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出了一身热汗加冷汗,坐下来喝茶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想着不管这亲事成不成以后肯定还得再来这地方就有些怕。 唐非下午回来才知道这件事,不用他打听不明就迫不及待的找过来巴拉巴拉的都说了,等他说完唐非也差不多变成了个冒着烟儿的小螃蟹。 他想找卓文静说一说这件事,结果等到天黑也没见她回来,到门外看了几次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回房间里越想越气闷,越想越委屈,心说那个姓闻的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啊,个子很高吗?模样英俊吗?特别能打吗?家里有钱吗? 总之没一会儿就脑补了个器宇轩昂英俊潇洒有钱还武功高强的假想敌出来,跑到镜子跟前看了看自己,个子不够高,皮肤太白,模样没男子汉气概,掀开衣服才能看到那么一点可怜巴巴的肌肉。 他扁扁嘴,看到镜子里少年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又赶紧使劲儿甩了甩脑袋恢复一脸的严肃稳重,眼神却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好想快点长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63章 陈氏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然后是锁链拖在地上哗啦啦的声响。 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阴森凶恶,还有阴风阵阵,吹的她遍体生寒,可她的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心慌气短浑身无力,根本使不上劲儿来。 陈氏心中惊惧不已,她知道一个月之前就开始缠着自己的噩梦又来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围鬼影重重,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围绕在她身边,前方摆着一张桌案,桌案后坐着的是面目狰狞的阎罗王。 陈氏看到高堂之上的阎罗王黑的嘴巴一开一合,飘飘忽忽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善妒成性,阴狠恶毒,欺压仆婢,不敬公婆,鬼神难容……上刑! 听到最后两个字,陈氏颤栗不止,她想说阎君饶命妾身再也不敢了,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由着小鬼把她翻了个身,后背和**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陈氏猛地睁开眼睛,力气一点一点的回到了身体里,可仍然酸软无力,胸口残留着噩梦过后的惊悸和恐惧,她转过头,看到丈夫好端端的躺在身边,于是颤巍巍的伸手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天还没亮。 可这一动,梦里受过刑的地方一阵阵的疼了起来,她反手在后背摸了摸,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伤痕。 这不是梦,她的魂真的被拘到地府去了! 阎王说过的话还在耳边,陈氏又慌又怕,又不敢叫醒丈夫,没主意的呆坐着想了一会儿,眼里噙着泪水悄悄地从床上下来,外衣和鞋子都没有穿,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家门外,想到上次到河边自尽被人给救了,她转了个方向走到几户人家共用的一口井边,伸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井很深,泛着微光的水面倒映出一个晃动的黑影,多看一眼都瘆得慌。 陈氏心里有些抗拒,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挣扎之,嘤嘤的哭出了声,最后把心一横,眼睛一闭跳了进去。 …… 英王妃终于下葬,小麦也被证实的确是英王的孩子,由贝夫人送回了英王身边。 这孩子和贝夫人在私底下谈过后,便红着眼圈乖乖的跟着英王走了,贝夫人从来没有刻意的隐瞒过他的身世,一早就让这孩子明白未来某一天他可能会回到家人身边,用卓文静的话说已经打过预防针,所以哭过闹过接受了事实,和英王父子团聚就顺理成章了。 英王决定把小朱麟和小麦兄弟两个带去琼州,谁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卓文静在英王启程之前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之后甲十一送她出府,卓文静预感这小子会对自己说点什么。 果不其然,卓文静正要上马的时候甲十一开口了:“我是真心求娶你,和元帅无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他怕卓文静误会,以为他是为了帮助英王拉拢她才上门提亲。 “不,不是这样的。”卓文静有那么一点点尴尬,“我还没有成婚的打算。” 甲十一不理解的看着她:“我们可以先定亲。” 卓文静:“……” 甲十一了然:“你有心上人了?” 卓文静无奈:“算是。” 甲十一本想问那个人是谁,忽然想到元帅第一次见卓文静之前让他调查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着卓文静因为想到了什么人变得温和宁静的恬淡笑容,努力将那种强烈的想要质问她的冲动压了下去,他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些不甘,沉声说道:“我和元帅一样,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 他对卓文静一抱拳,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径自转身回去了。 卓文静一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这都什么事儿啊,这多桃花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她到底没忍住,愁眉苦脸,大大的叹了口气。 不远处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卓文静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抱着一摞书的青年匆匆的跑进了一条巷子里,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被他撞翻在地。 卓文静看着那个少年的身影和衣服有些眼熟,牵着马满脸狐疑走过去,脸变了:“小非!” 她冲过去扶他起来:“摔哪儿了?” 唐非挣开她,吸着鼻子转身就跑。 卓文静目瞪口呆一脸狗血,脚步一迈踩着个东西,是本书,应该是方才的青年落下的,她顾不得多想,先捡起来骑上马追唐非去了。 唐非拿出赛跑的劲头,两条被寇平强迫着时常锻炼的腿跑的飞快,背影看上去朝气蓬勃充满了青春活力,还赚挑小街小巷马儿难走的地方乱窜。 卓文静看着看着就乐了,也不着急追,保持着不跟丢的距离,等到了一处民居的后巷,唐非终于跑不动扶着两条腿大口喘气的时候,才从马上跳下来,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卓文静手还没挨着他肩膀呢,唐小非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往前走了一大步,继续呼呼的喘气,卓文静紧走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唐小非一下子就炸了,转过头推她,卓文静见招拆招,忍不住故意使坏逗着他玩儿,这孩子闹努力半天连卓文静的衣角都摸不着,那股委屈劲儿就猛地爆发了,气冲冲扭头就走。 “哎,生气啦?”卓文静拉他的胳膊,唐非板着脸呼啦一下甩开,停下来转过头瞪着她,卓文静一脸乐哈哈的表情拉他的手,唐非看着她笑更生气,怒气冲冲的躲开,人却赌气似的站在原地不动,两个人幼稚的把“我要摸你小手”“我就是不给你摸”玩儿了几个来回,卓文静双手张开给唐小非来个热情的熊抱,闷闷的笑起来。 唐非双脚离地,小孩儿似的紧紧抱着她的脖子,眼泪嗒嗒的往下落,反正这地方也没人,卓文静干脆靠着墙根坐下,让唐非坐在自己怀里发泄个痛快。 卓文静一脸忧愁:少年心事什么的,真是太复杂了。 当他们年龄相仿的时候,唐非只是心理上对她依赖更多一点,当外在的年龄差距拉大,卓文静照顾起唐非慢慢变得自然又顺手,唐非在身体和心理两方面对她的依赖性比从前更甚。他一部分继续成长着,另外一部分却像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人面前他任性无赖撒娇的权利永远都不会被取消,这是他独有一份的特权。 这时候少年又挺纠结的,因为他觉得不长大也挺好的。 唐非默默地从她怀里退出来,难为情的坐在旁边。 卓文静打趣他:“以后我跟除了我爹以外的所有男性都保持距离,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行?” 唐非闷闷的看着她一眼,知道她在逗自己还是摇了摇头,拍拍衣服站起来,走了两步又气势汹汹的转过头,恶狠狠地比划:你是我的! “哎呀。”卓文静吃惊,“真霸气。” 唐非眼睛里燃烧着两团小火苗,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对着一面墙咔嚓一拧,一个核桃似的东西飞出来在半空爆开,上百枚小铁片天女散花一般扎在墙壁里,阳光下密密麻麻的一层闪着寒光,让人看了背后发凉。 这是他改进过的暗器,去掉了火药,然而威力仍然不容小觑。 他一直带着防身用,卓君兰特许的。 卓文静拍拍手:“真帅。”她微微一笑,淡淡的说,“走之前先把嵌在人家墙壁里的铁片回收了。” 唐非:“……”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苦逼的唐小哥只好用匕首把铁片一片一片的从墙壁里抠出来,卓文静在旁边替他加油。 唐非泪流满面,这种时候又觉得静静不疼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非终于把所有的铁片都回收,打包装好,转过头看着卓文静大大的松口气:弄好啦。 卓文静身体前倾,歪着脑袋,嘴巴噘成一个可笑的3 热血上涌,脸蛋红扑扑眼眸亮晶晶的唐小非矜持的捧着卓文静送上门的脸,小心的香了一口,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他的心情却好的不得了。 唐非笑嘻嘻的摸了摸她的头:乖 卓文静睁开的眼睛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清透的光线中,她半垂着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眸子里有细碎的光芒闪动,静静凝视唐非片刻,这才缓缓的直起了腰身:“走。” 唐非的耳朵酥酥麻麻的,好像有一股电流通过大脑皮层,在整个脊梁上过了一遍。 然后是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心脏无序且剧烈的跳动。 当卓文静疑惑的问他“怎么了”,唐非才惊觉自己一直在盯着她的脸发呆,做贼心虚一般慌忙收回视线,用力摇头摆手,踉踉跄跄的跑过去骑马,结果手软的连缰绳都抓不紧。 两只手从后面固定在他腰侧,轻而易举的把举了起来送上马背,拿起从他手里落下来的缰绳,牵着马从后巷走了出去。 唐非看着她的背影,又开始发呆。 明明天天都能见到,明明关系再亲密不过,为什么还是看不够?为什么还是会紧张?为什么还是会因为她的触碰和注释兴奋、慌乱? 唐非:我果然最喜欢静静了! 他咧咧嘴,无声的乐呵起来。 卓文静用一种关爱傻狍子的眼神满是怜惜的看他一眼,说不定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春期综合症……她面无表情的转过头专心给唐小公子牵马。 卓文静没注意自己走的是哪个方向,不知不觉就到了城东的一片民居,大老远就听到一个方向有人声传来,有两个兵马司的抬着一只桶匆匆的往南边的街道跑。 这是出什么事了? 唐非也好奇,和卓文静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一个意思:过去看看! 街角一块靠近大树的空地被围的水泄不通,每个人都使劲儿伸着脖子往同一个方向瞅,唐非个子矮,站在人群后面一蹦一跳的看里面的情况,忽然被人举了起来,抱住双腿坐在对方肩膀上。 唐非:“!!!” 卓文静嘻嘻笑,压低声音说:“快看快看,没人看我们。” 唐非只好满脸纠结的继续坐高高,一抬头,和圈内七八个兵马司的军爷打了个照面。 军爷们:“……” 唐非:“……” 不坐高高也鹤立鸡群的卓文静:“……” 片刻后,卓文静和唐非被请了进去,卓文静表情严肃,语气淡然的问:“怎么回事?”她目光在场内一扫,七八尺外有一口小井,为什么说它是小井,因为它的井口要比寻常水井的尺寸小,现在这口小井中伸出一根时而紧时而松不断晃动的绳子,吊在井外搭建的一个滑轮机械上,而京中还有个哭哭唧唧的粗犷声音断断续续的飘出来。 卓文静眼角一抽,总觉得这调调有些熟悉,在哪里听过似的。 军爷们的表情很古怪,一个说道:“头,有名妇人卡在里面,弄不出来,我们正打算用油润滑试试。” 卓文静:“……”...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64章 发现陈氏被卡在井里的是一个汉子,他早上来给媳妇儿打水煮饭,一开始听到井里有人在哭还以为是听错了,后来发现哭声是真的把他吓的不轻,幸好是青天白日的他才敢过去查看,然后就看到窄小的井道中被一个庞大的身体堵的严严实实。 后来这汉子就赶紧叫人去了,弄不出来只好麻烦兵马司的军爷。 开始只来了两个人,发现情况有点复杂,又叫了五六个人过来帮忙,滑轮搭建起来,绳子垂下,好不容易把陈氏绑上,结果一拉井里的陈氏就嗷嗷叫。 疼啊。 要是疼一疼能把人拉上来也就罢了,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连滑轮的架子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陈氏还是纹丝不动。 没办法,只能让陈氏的家人弄一桶油过来试试,要是还不行,就只能挖井了。 卓文静嘴角微微抽搐:“她怎么掉下去的?” 那个军官无语道:“问了,她说是自己跳下去的……也问过她丈夫,说是早上起床就没看到人,衣服鞋子都在,后来听到仆人说了这边的动静赶过来才知道他婆娘在井里,说是前阵子这陈氏已经自尽过一次,不过没成。” 这件事没人比卓文静更清楚,她挺纳闷儿的,陈氏的样子也不像一心求死生无可恋,怎么没几天有寻短见? 卓文静目光随意在周围扫了一圈,看到井台附近的一个近一人高的围栏,围栏用扁平的木头做成,每一根栏杆之间的空隙只有一根手指的宽度,围栏四角分别有个石头做成的底座,看上去分量不轻。围栏有一个门,门上铁将军把门,卓文静指着它问:“这是怎么回事?” 军官迟疑道:“我们过来它就在这里放着了。” 卓文静皱眉:“户长呢?” 军官听她语气不对,连忙把户长叫过来,户长是个中年男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客气的说:“我就是这一片的户长,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围栏是围在井台周围的?” 户长看了眼,点点头:“是啊,这口井没有井沿,怕小孩子不注意掉下去,所以就用围栏围着,白天取水的人多,锁只是虚扣上,到了晚上才会锁上,开锁的钥匙好几家都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那是谁把它搬开的?” “呃。”户长茫然的看着卓文静身边的军官,“不是这几位军爷搬到一边的吗?” “我们没人动。”那军官一挑眉,显然也发现问题了,吩咐户长,“你把第一个发现陈氏的汉子叫过来问话。” 其他人正顺着井沿往下浇油,有人惊喜的说:“哎,动了!快快快,再多点油!” 唐非好奇,忍不住凑到跟前去看,卓文静没管他,等第一个发现陈氏的汉子过来一问,那围栏果然一开始就被搬到了一边去。 围栏加上底座少说有两百斤重,或许有人能举起两百斤重的东西,可围栏是方方正正中空的一个框架,般的起这头搬不起那头,若是直接掀翻在地肯定会留下痕迹,可地面干干净净无划痕,这围栏分明是被人举着四角离地后挪到旁边去的。 户长:“谁这么缺德啊!” 如果前一阵子卓文静没有碰到陈氏投湖自尽,可能也不会多想,现在啊……她转头看着井边满脸着急的冲着井里不停的安抚陈氏的斯文男人,挑了挑眉,说这里头没问题,鬼才信。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把陈氏从井里拔了上来。 陈家的丫鬟婆子连忙把披风给陈氏盖上遮住头脸,几个人合力勉勉强强的扶着陈氏回家里去了,陈生留下来向众人道谢,然后也急匆匆的回家去了。 陈家人一走,其他人议论起来就更加没有顾忌了,卓文静不用刻意偷听一句句的八卦就不停的往她耳朵里钻。 的是,大多数人对陈氏寻短见所持的都是不可思议的态度,哪怕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些人的态度也都是一个:陈氏绝对没可能自杀,说她在作妖还有人信。 第二类议论却是对陈生的同情,同情他一表人才却要给人家当倒插门,说这陈氏是母夜叉,丑人多作怪,铁公鸡一毛不拔,欺压丈夫,苛待公婆下人,自己不下蛋还不让陈生纳妾之类的。 反正就没一句好话。 卓文静把趁她不注意撩拨唐非玩的下属撵走,马让他们牵回兵马司,让户长带路,打算到陈家去看一看。 卓文静特意放慢了脚步,跟户长打听:“这陈家两口子是怎么凑一块的?” 唐非也满脸好奇的看着户长。 户长见他们感兴趣,也不隐瞒,说道:“您可别听那些长舌妇胡扯,陈氏人长的不好,可真没她们说的那般不堪。她原本姓刘,陈生的爹以前是陈刘氏家的长工,陈生的娘是她家里洗衣扫地的婆子,陈刘氏还是个姑娘那会儿不知怎么就看中陈生,央着刘老爷出钱供陈生读书,这陈生就和他爹娘一块在刘家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六七年,和陈刘氏也算青梅竹马了。” 唐非撇嘴,脸皮真厚,要是他的话才不好意思拖家带口的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还让人家供自己读书。 下一刻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情况,呆了下,脸纠结的皱起来,捏了捏手指有些不乐意的想:我和他不一样?嗯,不一样的,我才不是白吃白住,也没有拖家带口,我有孝顺大人和夫人也有努力攒钱娶静静啊。 他嘿嘿乐起来。 户长眼尖的看到他笑,摸不清头脑:“这位小公子笑什么?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卓文静低头看他,唐非连忙摆摆手,不好意思的冲户长笑笑,卓文静失笑:“你别管他,小孩子家家对这些不感兴趣,走神了。” 唐非心里嘀咕:你才小孩子家家。 卓文静问:“他爹娘都在怎么会让他做人家的上门女婿?难道有人逼他?” 户长赶紧否认:“不不不,刘老爷的为人我清楚,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的,这陈生一家都是自由身,他们要是不乐意自家儿子给人做上门女婿刘老爷也不能拿刀子逼他们呀。”户长直摇头,笑容古怪的说道,“谁知道这陈生的爹娘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穷怕了。” 他说的委婉含蓄,脸上的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这亲都结了四五年,除了一直没孩子,陈家倒是一直风平浪静,夫妻俩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和睦。” 既然没不和睦那些流言都是怎么来的?卓文静想到陈生对陈氏的态度,还真没看出有任何不妥的,陈氏呢,长的五大三粗,声音也不好听,可在人前对陈生的态度也柔顺无比,一口一个夫君说的是,一口一个都是妾身的错,家里的仆婢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连看热闹的左邻右舍脸上都没惊异之,说明他们平时见到的陈家夫妻一直都是用这个模式相处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说陈刘氏是母夜叉?就因为她长的不好看吗?那也不见她有多凶恶呀? 卓文静越来越奇怪,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陈生不是上门女婿吗?不应该叫刘家吗?陈家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呀。”户长解释道,“刘老爷一年前过世后陈生就恢复了本姓,陈刘氏已经答应,大家也都跟着改了口。”卓文静还要问,户长突然道,“大人,到了,这就是陈家。”说着上前用力敲门,冲里面大声喊,“陈生,快开门,兵马司的大人来看你媳妇儿了!” 陈生那张带着惊悚表情的脸很快出现在门后,看到所谓的“兵马司大人”是卓文静后明显松了口气:“大人请进,户长请。” 卓文静:“……” 户长你下次再这样兵马司大人可是要揍人的。 陈生显然还记得卓文静,对她为什么而来显得疑惑不安。 卓文静让他别紧张,说上次的事情过后自己也一直惦记着陈夫人,这次正好在附近所以就冒昧的过来,想要探望一番希望陈老爷别介意云云。 陈生只能请户长和唐非在客厅喝茶,把卓文静引到内室,进去之前说了声:“夫人,上次救了你的那位卓大人看你来了。”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卓文静一进去就看到陈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床上下来给她行礼:“妾身见过大人。”她站也站不稳,全靠人扶着,一边一个丫鬟一边一个婆子,全都憋的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卓文静一阵无言,反应过来后内心抽搐着连忙说道:“夫人不必多礼,快躺着。” 陈氏这才躺了回去,婆子丫鬟两个完全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脱力模样,陈生摆摆手:“你们下去,换两个人过来伺候。” 二仆颤巍巍的告退。 卓文静内心始终是一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省略号。 陈生客气的说道:“大人,夫人,你们聊,我到外面招待贵客。”他指的是唐非和户长,陈氏脸苍白的点点头,整个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陈生刚走,又来了两个婆子和丫鬟的组合,卓文静客气的对她们说道:“我和你们夫人说会儿话,有事再叫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福身退到了外间。 卓文静搬了张凳子在陈氏床边坐下:“陈夫人,您还记得我吗?” 这问的纯属废话,不过陈氏却认认真真的点点头,用她粗沉的声音缓慢的说道:“妾身记得。” 卓文静看她眼睛仍是红的,人特别没精神气,一副饱受打击的恹恹神,却并没有一般轻生的那类人绝望消沉的情绪,就纳闷儿的问她:“上次不是保证不会再做傻事了吗?我看你也是认真的,这才几天就又寻短见,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丈夫欺负你了吗?” “没有!”陈氏嗓门巨大,“夫君他很好!” 卓文静近距离受冲击,一脸凌乱。 “说”完之后陈氏又躺了回去,她横躺在床上身躯壮如小山一样,脸上仍是那副“我现在很虚弱无力”“弱柳扶风”似的架势――她身体是真的难受虚弱,毕竟深秋的季节在井里卡了几个时辰,又冷又疼又难受还要一直担惊受怕。 卓文静抹了把脸:“那――” “是妾身不好!”陈氏的眼泪说来就来,从旁边拿了块帕子擤了把鼻涕,哭唧唧半天才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句话。...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65章 “妾身命硬,会把夫君给克死的。(.无弹窗广告)” 卓文静怔了半天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满脸不可思议:“这就是你自杀的原因?” 陈氏点点头,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道:“妾身死了夫君就不会有事了。” 卓文静目瞪口呆,这什么鬼逻辑?! 她无语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谁说你命硬?谁告诉你你死了你夫君就不会有事的?不管是谁说的,他肯定没安好心,这种东西怎么能信?” “别说别说。”陈氏脸上露出惊恐的神,眼珠子神经质的往两旁看了看,“会被听到的。” 卓文静面无表情:“你不想让我继续说下去给谁听到就告诉我,为什么要寻短见?” 陈氏态度坚决:“不能说!妾身就是命硬,刘家上上下下全都是被妾身给克死的!”她眼睛亮的吓人,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决然的神,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着魔了一样喃喃的说道,“对,没错,我必须死。” 这跟被洗脑了有什么区别? 卓文静摸摸她的额头,很烫,发烧了。 “来人!”她站起来,对进来的丫鬟婆子说道,“你们家夫人看过大夫了吗?” 两人茫然的对视一眼,那婆子说:“好像是……还没请。” 卓文静道:“马上叫个大夫过来,你家夫人发烧了。” 两人连忙应下,全都跑出去。 卓文静回到床边看了眼陈氏,掀开被子,发现她身上穿着的仍然是被从井里救出来的那身衣服,被磨的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油污。 陈氏也就精神了那么一会儿,一时的狂热过后又蔫了,有气无力的问卓文静:“大人,你看、看什么?”她神情忸怩,慌张的想把被子压回去,结结巴巴的说,“都、都是肉,没什么好看的,妾身太胖了。” 原来你也知道。 卓文静看着憨乎乎什么都没察觉的陈氏,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可怜还是无奈更多一点,你说她运气不好,两次自尽没成功,说不定这两次之外还有很多次都被小概率的巧合给化解了,不管是谁想让她死恐怕都郁闷的要吐血了? 卓文静放下被子,陈氏还没松口气,卓文静猛地又把被子掀开,这回还撩起了她的衣服,陈氏慌了:“哎呀,大人你干啥!” “别动!”卓文静严厉的喝了一声,陈氏吓的登时不敢动弹了。[] 卓文静放下她的衣服,声音冷了八度:“你老实跟我说,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夫君抓起来关到犯人最凶残最阴森最肮脏的死牢里你信不信?” 陈氏不知道她整的是哪一出,她本来就没多聪明,否则也不会轻易的相信克夫之说自尽两次了,尤其是被卓文静拿她夫君一吓更是慌了神,房间里也没个帮她拿主意的人,没办法了,只能不甘不愿的把她昨天晚上做梦梦到的内容都告诉卓文静。 陈氏委委屈屈的说道:“这样的梦已经做了好几次了,每次醒来身上都是痛的,可一点伤痕都没有,夫君也说妾身整晚都在床上,真的是阎君把妾身的魂魄给勾去的。” 卓文静听了这个说法,冷笑一声:“你几天洗一次澡?” 陈氏莫名,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妾身每日都会沐浴,不然会有味道,给夫君闻到了不好。” “自己洗吗?” 陈氏一脸羞惭:“妾身这个样子哪里能自己洗,都是丫鬟婆子帮忙才行。” 卓文静走近几步,低声说道:“为什么你肯为了陈生去死?他值得吗?” 陈氏被她搞得都糊涂了,可还是有问必答:“夫君他待妾身好呀,除了爹爹,只有他不嫌弃妾身,这么多年一直待我很好。” 卓文静突然来了句:“我也没嫌弃你啊。” 陈氏愣了下:“啊?”然后点点头,“妾身知道,大人是好人,还有那个孩子……可,这和我夫君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和那个男孩子为什么不嫌弃你吗?”卓文静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下去,“说好听点是我们不以貌取人,直接点的说我们不认识你,你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们的事情,我们有什么资格嫌弃你?你夫君是受你家资助才能读?” 陈氏点点头。 “那之后你公公婆婆还是继续做你家的下人吗?” 陈氏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让二老做了。” 卓文静:“那你夫君读了几年书才入赘你家?” 陈氏一脸糊涂:“六、六年?还是七年?” “合着他们一家三口在你家吃了六七年的白食,你们父女在他们身上花了不少银子?”卓文静笑道,“陈夫人,他们一家吃你的,喝你的,什么活都不干净享清福,受了你和你爹这么大的恩惠,凭什么嫌弃你,你说是不是?” 陈氏迟疑的点点头。 卓文静拍手:“这就对了嘛,所以你丈夫不嫌弃你,对你好,那都是应该的,等他入赘你们家,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还是你的钱,照样光享受不干活我说的对不对?” 陈氏很纠结,觉得卓文静这说法有点不妥当,可内容又完全正确,挣扎的点点头。 “这么一来他们一家欠你的越来越多,不是对你好就能还的清的,该他们感激你才对,你不应该感激他们,是不是这个理?” 陈氏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她又发着热,脑子有些不清楚,想也想不明白,只得万分纠结的点头。 “可实际上呢……你公婆我不清楚,你丈夫对你可不能算得上好啊。”卓文静说道,“你身上的衣服我就不说了,你在井里呆了大半夜,身上都是擦伤,他竟然都没第一时间帮你请大夫,你都肯为他死了,可他连这点小事都没留心,还是我这个外人第一个发现,这说得过去吗?” “这……” “陈夫人,你身上有任何异样,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也该知道的。”卓文静在床边坐下,“你说你不止一次做过那种梦,每次醒来背后都会疼,你知道你背上有什么吗?”她靠近,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针孔。” 陈氏愣住了。 “我刚刚看了,全都是针扎出来的痕迹,你根本不是在做梦,也不是被勾魂,而是有人先对你用了**之类的东西――心慌气短四肢无力说不出话来就是中**的症状,确保你不会清醒过来再营造出地狱的假象,用针扎你,然后把你放回床上,再给你服用解药,所以你才会觉得梦很真实,所以你才会觉得疼。知道吗?那口井本来是有栅栏的,但昨晚有人悄悄把栅栏挪开,否则别说跳井了,你看都看不见它。”卓文静轻声道,“你丈夫告诉你的都是谎言,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在一起帮他欺瞒,如果你还不信的话,我的人就在附近,我叫他们过来搜查整个宅子,一定能找到你梦里见到的地狱,陈夫人,你怎么选?” 卓文静还没那么闲去离间陈氏和她丈夫一家的感情,她一步一步的分析,就是为了说出这个真相时陈氏不至于脑子转不过弯来,效果怎么样她就不知道了。 无论陈氏怎么选,最后她都会以谋杀的名义抓陈生归案。 “夫人,娘来了。”陈生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这个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安静,也惊醒了陈氏。 陈生和一个满脸不乐意的瘦小老太婆走了进来,卓文静问:“大夫呢?” 陈生一脸歉意:“大夫出诊去了,我先叫娘来照顾夫人。” 卓文静笑道:“那这样,我懂一点医术,既然大夫没来,由我来给陈夫人看一看外伤如何?” 陈生有些紧张,慌忙道:“这可使不得,内子福薄,可当不得大人如此,况且内子她这样……”陈生尴尬的笑了笑,“她恐怕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身子的。” “是吗?”卓文静挑了挑眉,转头望着脸越发苍白的陈氏,做出一副要过去帮她看伤的样子,“没关系,陈夫人与我一见如故,肯定不会介意的,我来看一看陈夫人背上有没有受伤。” 陈生一下子挡在床前,脸有些难看:“大人!你不要强人所难,内子现在的情况不合适再聊下去了,还请您离开。” 卓文静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目光跃过陈生的肩膀看着陈氏,轻声问:“陈夫人,您的意思呢?” 陈生慌忙转过头:“夫人,你病了,要好好休息,我……” 陈氏盯着他的脸,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一把抓住陈生:“阎君说妾身善妒成性,阴狠恶毒,欺压仆婢,不敬公婆……妾身是不答应公公婆婆给夫君纳妾,夫君该知道是为了什么,若是夫君想纳妾,我们就和离,契书上写的一清二楚,当初夫君也答应了的,除了这一条,认祖归宗也好,把刘家改为陈家也好,府中上上下下的仆人都换了遍也好,妾身哪件事没有依你?成婚四年没有身孕难道只是妾身一人的错吗?夫君说自己身患隐疾不能女子同房妾身如何怀孕?妾身感念夫君的情义,帮夫君遮掩,忍受公婆和外人的指责,心里想着你待妾身这样好,妾身就算为夫君死了也可以的……也是妾身糊涂,你从前吃不饱穿不暖,爹娘都是我家的下人,若非我求了爹爹供你读书,供你一家享清福,你们哪里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要感激,也该你们感激妾身才是呀。” 陈氏浑身发抖,抓着陈生的衣领猛地掼到了床上,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陈氏嚎啕大哭起来。 “爹呀,女儿好苦啊!”她蒲扇大的左手高高扬起,啪的在陈生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夫君,你怎么可以如此待妾身啊,妾身心好痛啊!” 陈生脸青白,嘴巴里磕出血,脑袋被陈氏扇了一巴掌鼻孔里瞬时流出两条红的液体。 卓文静有点懵。 陈生的亲娘也懵了,接着跳起来指着陈氏破口大骂冲过去救她儿子,陈氏尤在病重,瞧着总是“虚弱无力”的做派,然而提溜着陈生往老太婆身上一扔,母子俩撞在一块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陈氏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她是真伤心。 可她伤心的方式也太惊悚了。 卓文静完全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唐非探着脑袋往里面瞅了一眼,吓的立刻缩回脖子,没管一个劲儿问“呀里面这是怎么了”的户长,冲出去猛吹哨子。 卓文静:“……”省的她出去叫人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66章 赶来的依然是兵马司的军爷,他们在陈生爹娘的住处找到了布置成“阎罗殿”的房间,还发现阎君和判官无常的戏服,扎陈氏的针,还有**,铁链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棉、花‘糖’小‘說’) 陈生和他爹娘都被抓了起来,家里的仆人也大都如卓文静猜测的那样,许多人都是知情的,可令人心寒的是这些人当中一部分的确是被收买的,另外一部分知情不报的原因竟然是觉得陈氏自己没孩子还不让陈生纳妾的行为很过分,而且他们觉得陈氏又胖又丑,很为陈生抱不平,觉得天底下像陈氏这样的“妒妇”就该借助这样的手段来整治她们才对,陈氏又没死,况且两次都是她自尽,凭什么要抓陈生? 卓文静回去就把大齐律中的条例摘抄出来给交给寇平,寇平一头冷汗的把陈家的这些仆人给召集起来,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挨个念谁谁谁什么样的行为触犯了大齐律的哪一条,按律牢狱几日罚金几许板子几个,总之一个不落的全罚了。 围观的众人简直目瞪口呆,心说这可算长知识了,没想到这么做都算犯法呀? 那些自以为正义的仆人也傻眼了,这还不算完呢,他们这也算是犯到了官府手上,有了污点,陈氏头上敷着冷毛巾降温,哭唧唧的一句话把这些人全都辞退了,谁也不能说她做的不对,而这些被辞退的以后也再难在谁家找到事情做了。 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至于陈生,陈氏病好了一些便找到了刘老爷以前的旧仆来家里帮忙,顺便把陈生给“休”了。 陈生是赘婿,哪怕他在陈氏……现在是刘氏的应允之下改回了本来的名字,可契书上白纸黑字官方红印都做不得假,刘氏是有资格像休妻一样把他休掉,让他和陈老太婆以及陈老头一文钱不带的从刘家滚出去。 刘氏呢,别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情说不定以后就消沉了,整日以泪洗面什么的,卓文静也不好说刘氏到底有没有消沉这玩意儿,反正她几次从刘家过去都能听到里面刘氏那十分具有辨识度的大哭声……可见她是真的伤心。 卓文静:“……” 不过总能走出来的——哪怕她老是自称“妾身”并以庞大如山的身躯做出一副“柔柔弱弱”的姿态,然而卓文静可忘不了她一边哭一边扯着陈生往床上掼然后扔到陈老太婆身上的那股狠劲儿。 过了多少年卓文静都搞不懂刘氏和陈生之间复杂的恩爱情仇,总觉得刘氏的内心世界十分奇特。 这都是后话。 陈生和他爹娘如今还在大牢里关着,现在的牢狱和以前那种纯粹的限制自由吃喝不少的模式已经完全不同,所有牢狱半个月以上的犯人都要被拉出去干苦力的。陈家一家三口都享惯了福,哪里还有力气做去苦力,偷懒虽然不会吃鞭子,然而牢狱的天数却会不断的增加,谁也不想一辈子关在牢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一家三口简直苦不堪言,一开始还有力气咒骂刘氏,后来开始互相埋怨,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每天麻木的重复做同样的事情,只盼刑罚赶紧结束,早早的离开这鬼地方。 陈生这个案子也算典型了,后来不知道被谁整理成书,由说书人在民间讲述。从前说书人讲这类故事基本不会涉及详细的律法条例,对官府判决的结果所做的评价主观的多客观的少,然而这一次那编纂故事的人竟然把寇平当日和那些仆人的行为对比的律法条例都写了进去,还有陈家三口每一个人什么行为触犯的是大齐律中的哪一条也都准确的指了出来。(.无弹窗广告) 这时代黎民百姓有机会读书识字的少之又少,没主见不知对错就容易人云亦云,可面对权威,无论是什么阶层的潜意识里所想的都是遵从和服从,极少会有人去质疑。 因此当皇帝知道这件事,又找不出编书人,嘉奖了所有讲这个故事的说书人后,民间慢慢的就没了质疑故事里律法真实性的声音,也没人敢大咧咧的说陈生做的对就应该给刘氏这样的妒妇教训之类的话。 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天,英王启程回琼州。 送行的人不多,卓文静是其中一个。 别离之前,英王回望着京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英王妃的坟冢只是个衣冠冢,她的骨灰被英王带在身边,小朱麟和小麦兄弟两个这些天都是和英王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已经亲密的像是生来就在一起一般,卓文静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看着英王远远凝视京城的眼神,有种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回到这地方的预感。 送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卓文静却不大想这么快回去,她一个人骑在马上慢悠悠的晃荡,望着秋风卷落叶的苍凉景,心里有些摸不清楚前路的困扰和矛盾。 她对大齐始终缺乏一份归属感,可这里有她的家人,有她珍爱的一切,如何选择已经有了决断。 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偶尔会有些低落罢了。 这时候就需要……唐小非牌大型抱枕! 卓文静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她想着难得出城一趟,要不然给唐小非带点什么回去,不过荒郊野外有什么呀?花花草草吗?这玩意儿唐非喜欢活的,连根带回去太麻烦,那还有什么?动物?她忽然想到池塘里那条被她遗忘了很久的大红鱼,讪笑一下,自言自语道:“男孩子都喜欢威风凛凛的动物,要是能弄到一条小狼就好了。” 因为存了要给唐非找点什么带回去的念头,她偏离官道,沿着小路进了深山。然而找了一圈,鸟兽虫蛇倒是遇到不少,但没一个适合带回去驯养的,卓文静无奈,觉得自己之前弄条狼回去的想法也挺傻的。后来她抓到一条短尾巴灰毛皮像鼹鼠一样肥肥的动物,也不知道是不是猎户说的“瞎瞎”,反正据说肉挺好吃的。 她拎着瞎瞎出山,出去和来时走的路不同,惊扰了几只啃食腐尸的鬣狗。 那几只鬣狗正饿着,见卓文静孤身一人,手上还提着一只美味的瞎瞎,便冲了上来,卓文静出门给人送行,当然没带枪,不过伸缩戒尺却从没离过身,出手便打死了当头的一只,另外几只也被波及,见势不妙赶紧跑了。 卓文静刚走没多远,忽然觉得不对劲,掉头回去,拨开草丛,赫然看到一具面目全非开膛破肚的人类尸体。 如果这是男尸,或许是运气不好的猎户丧命于此,可这具尸体身上仍然能看到穿在身上的裙子,盘起的妇人发髻,以及袒露在外的胸脯。 这是一具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尸。 从腐烂程度来看,死后被丢在这里至少有数十天。 卓文静一路上做了标记,一出山便马不停蹄的回城,将此事告知卓君兰。 卓君兰如何派人运回尸体展开调查暂且不提,就说卓文静,把瞎瞎丢给李大娘看着,又分别往宁三娘家和国公府跑了一趟和两家姑娘确定了第二日出行事宜。 宁三娘的亲事**不离十就落秦家了。 卓文静因着秦老将军的玄铁枪上门拜会过秦老夫人,中秋之后又因为宁三娘和秦琅华的事情与秦家其他人熟悉起来,几个女孩儿虽然年龄性格不同,却都是大方爽快人,相处起来倒也投缘,互相之间因为不同的缘故有意亲近,因此宁三娘一提重阳节一块出去玩,卓文静和秦家三个姑娘就答应了下来。 卓文静这边有她、唐非、不明以及时彦,另外还有新加入的小姑娘曹璎,她是曹先的女儿,卓文静还是卓大小姐的时候也认识这小姑娘,她会跟着一块来也算是巧合,大家并不介意带着这么个小姑娘,卓文静让她一块过来了。 寇平、张继纯粹就是苦力兼保镖和跑腿的了。 加上秦家四姐弟和宁三娘,不算秦家的亲兵护卫,他们这一行共十二人,女孩子两辆马车,男人和少年们则同护卫一样骑马,浩浩荡荡的前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京郊西山。 路上和他们一样出游的不在少数,而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香车宝马,前呼后拥,奢华且张扬,和人家一比,卓文静他们的车队可一点都不起眼。 到了西山人就没那么多了,众人弃车步行,沿着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向上攀爬。 开始众人还有说有笑,后来彼此之间的距离就慢慢的拉开。 秦家三姐妹自小习武,这点运动量自然是难不住她们的,秦琅华就不行了,他才睡了几天安稳觉,身体哪里有那么快养回来,和宁三娘在中间位置慢悠悠的走,只当散步。 体力最废的是不明和曹璎,两个小孩子苦兮兮的坠在队伍最末尾,由秦家几个亲兵帮忙看着,曹璎看看一脸“我快要死了”的不明,叫了声“寇叔叔”,寇平掉头回来把小姑娘背起来,不明“哇”的一声扑上去抱住寇平的小腿,也不嫌脏,赖皮的趴在台阶上:“师父师父还有我!” 寇平很嫌弃:“你自己走。” 曹璎趴在寇平肩膀上看着地上一张摊开的饼子似的不明抿着嘴直乐,不明怒了:“我们这多年的师徒情分,竟然还比不过这豁牙的小丫头片子吗?!” 曹璎这年纪了还在掉牙,上边掉了一颗尖牙,一笑就露出一个黑洞洞,因为这个她有点小自卑,特别怕人家嘲笑她,听到不明的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不吭声的躲在寇平肩膀上掉金豆豆。 看到把人小姑娘欺负哭,不明一下子傻眼了。 寇平整个人都不好了,咬牙切齿的把小胖子给拎起来,压低声音说:“你个小混球,给老子哄好了。” 不明双脚悬空,一脸懵逼,突然蹦出一句:“啊对,师父你就这么拎着我走。” 寇平:“……” 曹璎露出一只眼睛,看到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哭。 不明心里很愧疚,不等他师父教训就对曹璎说:“妹妹,你别哭啦,我逗师父玩的,没在说你,我也豁牙呢,你看。”他“啊”的使劲儿张大嘴,胖手指点点被虫蛀掉的大牙给曹璎看。 众人:“……” 寇平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长出一只手好把脸给遮住,他现在分分钟有种把这小子扔出去的冲动。 卓文静回头看到这一幕笑的直不起腰。 时彦疲惫的面容上也不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张继回过头问他:“时大人,要不然给您叫一个抬椅?这上山的路还远着。” 时彦:“不必。” 张继想着他好面子,人几个姑娘都没喊累他要是做抬椅不是被比下去了吗?就没再劝他,反正等他累的走不动路的时候自然会妥协。 等张继走了,时彦抬头看了眼依然没有尽头的台阶,脸发苦,或许应该留在家里看书的。 有人拍了拍他的手臂,递过来一根拐杖。 唐非站在他斜后方的台阶下,脸红润,额头微湿,两条清秀又不失英气的眉毛下,明亮有神的眼睛满是善意和真诚的望着他,一和他目光对上,立刻咧了下嘴,露出一排整齐漂亮的牙齿,仿佛在说:拿着呀。 时彦接了过来,有拐杖支撑,好像真的轻松了一点。 唐非走的热了,忍不住扯了下领口,转过头看着依然穿的整整齐齐捂的严严实实的时彦,想到他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是这么穿的,哪怕已经热的一头汗水了,衣着发型也丝毫不乱,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总之记忆中好像从未见过他失态的模样。 唐非有点不好意思的理了理被扯歪的衣领,模仿时彦自持端肃的姿态,目视前方,满脸正经,认真走路。 时彦:“……” 爬到高处,风渐渐大了起来,时彦留心他们走的路,有些不确定的说:“这条路好像是往青云阁去的。” 青云阁位于西山最高峰,据说有三百多年的历史,造得是画栋飞云,珠帘卷欲,十分壮丽,在此阁中往东面俯瞰京城,万家人户,江河湖泊,尽收眼底。 所以重阳登高,不可不登西山青云阁。 只是青云阁实在太高太远,即使修了登山台阶有些地段地势仍然稍显陡峭,再加上青云阁并非一个对所有人开放的免费去处,布衣白丁平头百姓不会去,安于享乐的懒人俗人也极少去,所以这地方就显得十分冷清。 “那地方不是清静嘛。”卓文静笑的有几分意味深长,“而且还有个好地方,你到了就知道了。” 时彦并没有露出期待或者好奇的神,别人都在问卓文静什么好地方的时候,只有唐非注意到时彦脸上那种恨不得掉头就走的后悔和不安。...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67章 唐非纳闷时彦慌什么,难道时彦知道卓文静说的“好地方”是什么? 然而面对众人的询问,卓文静始终守口如瓶,愣是一个字都不透露,这样大家的好奇心反而更加强烈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又走了一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抵达青云阁。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他们,青云阁竟然还有其他人比他们更先到一步。 一个是孤身一人的年轻公子,听侍者说这位公子姓方,不是京城人士,一是慕名前来游历一番,二是为了悼念故人,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休息。 除了这位方公子,来的还有荣王世子尚熔,梨园名角小月楼,最后一个却是时彦的熟人――自从订了亲之后就鲜少出现的平南侯世子钟陆离。 听到钟陆离在,时彦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虽然他本来就不笑,可唐非对人的情绪变化分外敏感,就是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卓文静也没料到今年来青云阁的会有这么多人,不过也无所谓了,除了钟陆离之外彼此之间要么是陌生人要么没交情,大家就各玩的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大家男女分开各自安置下去,卓文静和几个女孩子收拾好,到青云阁后的观景台去找其他人,时彦寇平他们早到一步,在唐非身边围了一圈看他组装东西。 青云阁和观景台之间有很大一片空地,周围没有任何花草树木遮挡,山顶的风景一览无遗。 唐非的速度很快,卓文静她们到了没一会儿就把一个奇形怪状长着大鸟一样翅膀的东西给弄好了,秦琅华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惊讶的神,不太确定的问唐非:“这是能在天上飞的机关鸟吗?” 他说话的语气温和亲切,唐非本来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少年,所以就算看出来他对唐非比别人好感要多的多,也没人觉得奇怪。 唐非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秦琅华笑了笑,注视着他的眼睛,温言道:“外祖一家世世代代都是机关师,母亲也是,家里还有母亲留下的机关图谱,上面有很多闻所未闻的机关图谱,原本以为根本没人能做出来……”他顿了顿,“可惜我和姐姐们都没这个天赋,唐小公子如果感兴趣的话,回头我把那几本书找出来给你瞧一瞧怎么样?” 唐非连连点头,高兴的对秦琅华比划一阵。 秦琅华一脸茫然,有些无措:“这个……我、我看不懂……” 卓文静好心帮他翻译:“他是说你在书上看到的机关鸟只能自己在天上飞,他这个能把人带上天,你想不想看一看?” 众人吃惊,第一个反应是不信:“怎么可能!” 不明是除了卓文静以外第二个了解唐非本事的人,唐非还没说什么呢,他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飞不起来我师父的名字就倒着写!” 寇平斜眼看他一眼,刚想讥讽他两句,忽然一想不对啊,怒道:“你个混小子,扯老子干什么!” 不明理直气壮:“我年纪小说话没分量啊,你不是我师父吗?当然要扯上你啦!哇――”不明惨叫着往张继身后躲,张继连忙躲开:“臭小子,拿谁当挡箭牌啊!”他一躲开寇平就把不明给抓住拎起来,扬手正要揍,不明四肢拼命的划着叫嚷,“师父你给我点面子啦!我以后娶不着媳妇儿赖你一辈子!” 寇平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简直无语问苍天,憋了半天才吼出一句:“你也知道要脸啊!” 不明脑袋一转,瞅到曹璎那小姑娘正捂着嘴乐,没管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傻兮兮的冲人家乐呵。(.) 卓文静忍下笑:“能不能飞起来试一试就知道了。”她拿起机关飞鸟,指着青云阁最高的屋顶,对众人道,“你们等会儿,我到那上面去。” 宁三娘惊得连忙抓住她:“姑奶奶呀,你还真要从上面跳下去啊,那么高摔下来保准没命!” “那好。”卓文静退而求其次,指着矮了一些的屋顶说道,“这个屋顶就没问题了,哪怕飞不起来这双翅膀也能起到缓冲的作用,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卓文静怕待会儿不止宁三娘,其他人也过来阻拦,不待宁三娘反应过来便挣脱她笑着跑了。 唐非做的这个不能算是飞行器,也不能算是纯粹的滑翔器,这东西不难做,可要使用它限制条件却很多,比如说首先要有一个平坦的大面积场地,然后要有风,必须从高处跳下,太矮的话还没滑翔几米远两只脚就落地了……说到底这就是个玩具,并没有那么惊世骇俗,真正的飞行器卓文静也不会让唐非做出来大咧咧的在人前展示。 卓文静两只脚套在踏板上,握着操纵杆,在一阵惊呼声中从屋顶上跳下,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平缓的俯冲而下,在距离地面半人多高的位置保持了这个高度平稳的向前方继续滑翔,然后转弯,滑行两圈后离地面越来越近,然后双脚蹬地,身体拔高,向前跑了一段距离后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她笑道:“谁想玩?” 这玩意儿就算完全不去操作它,顶多会被带着沿直线滑翔一段距离“五体投地”,场地足够大,正前方边缘地带有观景台挡着,四周也有护栏,何况秦家的亲兵都在各个方位看着,有意外也能及时做出应对。 开始只有几个胆大点的男人敢于尝试,大家玩儿了一阵发现真和卓文静说的一样简单又安全,秦家三姐妹也挨个试了一遍,曹璎年纪小,是卓文静带着玩的,不明太调皮,寇平让张继带着这小胖子玩了几回,只有时彦说什么也不肯尝试,每次看到别人从屋顶上跳下来都一脸惊悚。 唐非看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就叫他上观景台看风景。 观景台外围拦着一圈石头栏杆,另一边直接就是陡峭的悬崖,时彦站在离栏杆一丈多远的地方再也不肯多走一步,唐非看着他带着惊惧的脸,恍然大悟:这就是静静说的……恐高啊! 其他人要么在来来回回的玩滑翔游戏,要么完全被眼前震撼的风景吸引,除了唐非还真没谁注意到时彦的异样,就算看到了也因为时彦一路上惜字如金的“高冷”表现对他敬而远之,不好意思贸贸然上前表达关心。 唐非摸摸头,对时彦说:我回房间拿个东西,时大人你去不去? 时彦天资聪颖才情卓绝并非夸大其词,阖府上下就没谁跟他一样只靠观察就把唐非和卓文静日常交流的手语完全掌握的,只是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旁人并不知道他会,唐非也是凭直觉猜到的,这么一试,时彦果然点了点头,说道:“好。” 唐非扭过头表情就垮了下来,一边不好意思一边懊恼,疑神疑鬼的想,他和静静说的悄悄话时大人到底看到多少啊? 时彦精神不济,没注意唐非变来变去的纠结表情,感觉前面有个人走过来,凭本能让到一边去,然而来人却停下了脚步,石榴的罗裙在时彦的视线中轻轻的晃动。时彦正疑惑,忽然“咚”的一声响,一个镯子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时彦脚边,撞到他鞋子后便倒下去不动了。 时彦没多想,弯腰把镯子捡起来递给对方:“你的――”一抬头,直直的对上一双满是冷漠和厌恶的眼睛。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名姿态优雅神态矜持的女子,她容貌极美,有着牡丹一样国天香的姿容,也有着牡丹一样的雍容华贵,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在秋阳斜斜淌下的清澈光线中好似一个玉人。 就算是唐非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女子比不上卓文静,心里是真的认为她很美,不过唐非还是更喜欢卓文静天然去雕饰不带攻击性的相貌,这姑娘眼神太让人讨厌了。 他想叫时彦走,却发现时彦脸很不对,面部表情有种奇怪的僵硬感,眼睛一瞬间变得空洞起来。 唐非听到时彦用一种游魂一般的声音唤道:“沈小姐。” 沈云瑶面容冰冷,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眼睛慢慢的流露出说不出是讥讽鄙夷还是憎恶的神情,那两片红唇缓缓的张开,一字一句的说道:“真是巧,时公子。”她眼睛盯着时彦,微微测了测脸,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从时彦手里把镯子拿过来。 沈云瑶轻柔的迈开步子,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与时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用极地的声音说了四个字: “你真恶心。” 一刹那,时彦脸上血尽消,拳头紧紧地握着,连呼吸都在微微的发颤,显然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沈云瑶优雅的身影忽然一顿,然后趔趄了一下,狼狈向前跑了几步才扶着柱子站稳,仍是一脸的惊魂未定,侍女们惊呼着忙上前扶她,沈云瑶白着脸,胸口剧烈起伏,满含着怒火和不可置信的看着时彦身边一声不吭的少年。 唐非连忙把脚缩回来,心脏因为第一次做这样的坏事而剧烈跳动,怀揣着罪恶感,害怕却又兴奋,想到刚刚耳朵捕捉到的话语,又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时彦愕然,看到沈云瑶满脸怒容的失态模样,心底竟然有一丝痛快,他不欲在这里多呆,叫上唐非:“我们走――” “云瑶!”不远处,钟陆离丢开随从匆匆的赶来,看也不看旁人,眼睛里全都是沈云瑶,满脸关切和担忧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等沈云瑶开口,她忠心的侍女便愤怒又委屈的冲他告状:“小姐是被他们故意绊倒的!” 钟陆离剑眉倒竖,满脸怒气的顺着侍女所指的方向看去,迎上时彦漠然的视线后到了嘴边的骂声猛地卡住了,吃惊道:“老九,你怎么也来了?” 时彦还没说什么,沈云瑶拂开钟陆离搀扶她的手,语气冷淡中透着一丝委屈:“世子聊,我先回房了。” 钟陆离这才想起来沈云瑶,连忙拦住她,看到沈云瑶赌气一般把头扭到一边的样子有些无措,小心的说道:“云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沈云瑶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侍女气不过:“世子,地面这般平坦,我家小姐走路是什么样子您还不知道吗?要不是他们使坏我们小姐怎么可能差点摔了?我家小姐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唐非跺脚,站出来拍了拍胸,意思是说我干的,钟陆离还没看呢唐非就被时彦猛地给拉到了身后。 钟陆离皱眉看着时彦:“老九,怎么回事?” 时彦冷声道:“没看到。” 钟陆离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小爷招你惹你了凭什么回回见面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跟我甩脸看!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别人又没得罪你,别老这么一脸全天下都欠你的行不行?” 时彦声音有些哆嗦:“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本官自小就是这个脾气,跟谁都没好脸,被人嫌弃也是活该,真是辛苦世子忍本官这么多年了。” 钟陆离咬牙切齿:“你非要跟我吵是不是?我好好问你一句,有说是你干的吗?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我……” 时彦拉着一脸着急想站出来“说”话的唐非,转身便走。 沈云瑶也红着眼睛冷着脸,往相反的方向走。 钟陆离左右看了看,简直头大,追着未婚妻而去:“云瑶!”...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68章 钟陆离追上沈云瑶,把侍女都打发走,好说歹说费尽口舌才把她给哄好,钟陆离就纳闷儿了,云瑶和老九好像没什么交集吧?为什么云瑶那么排斥老九呢? 他又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沈云瑶对时彦的不喜,每次他提起时彦的时候沈云瑶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边是喜爱非常的未婚妻子,钟陆离不想一直这么为难下去,打定主意就算再惹沈云瑶不高兴也一定要弄清楚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误会。 钟陆离做足心理准备,语气温柔又委婉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沈云瑶果然色变,可碍着钟陆离对她小心翼翼的态度,实在不好发作,再者这是她未来的夫君,她理所当然的不希望两人之间有任何隔阂,沉默半晌,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怎样看待分桃断袖之事?” 钟陆离一瞬间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反感的神色:“提这个做什么――”他忽然打住,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纠结为难的神色,十分勉强干巴巴的说道,“反正跟我们没关系,管它作甚?” 沈云瑶看到他神色转变,心里咯噔一下:“你是不是知道?” 钟陆离脸色也变了,慌忙道:“你千万别说出去,老九他也是可怜人,若是被他祖父知道了非得打死他不可!”钟陆离无奈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勉强你,可我不能一而再因为这个和老九绝交,他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你还说他没对不起你?”沈云瑶不可置信,脸色冷了下来,愤怒的看着钟陆离,“你置我于何地?” 钟陆离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和她解释:“老九是断袖没错,可他跟那些狎玩男人的下作东西不一样,他向来洁身自好,不近女……男色!除了断袖这一点他哪里不好?圣上赞誉他,长辈喜欢他,年纪轻轻他就已经是京兆府少尹,随卓大人破获多少奇案悬案,我跟他是兄弟和置你于何地有什么关系?” 沈云瑶忽然愣住:“你不知道?” 钟陆离无奈:“知道什么啊?云瑶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低声说道,“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清楚吗?” 就是清楚所以才更加忍受不了! 沈云瑶目光直视着钟陆离:“看来你那位兄弟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他对你是什么心思了。” 钟陆离无力:“云瑶,你真的想太多了,时彦怎么也不会看上我的,我们真的……” 沈云瑶打断他:“两年前侯府设宴,我在花园中闲逛,亲眼看到他趁你熟睡对你――”她脸色微红,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我本来不知道他……的那人是你,后来听到你说起那天醉酒在亭子里睡着,结果生了一场大病的事情才知道那是你。”沈云瑶咬着唇,“现在想到那一幕,仍然觉得恶心!如此卑劣无耻之人你还拿他当兄弟,他分明就是觊觎你!” 钟陆离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这些话沈云瑶憋了许久,索性一次说个痛快:“前一阵子我碰到他,便拿此事来试探他,他大概没想到我的记性会这样好,一下子就慌了,求我别告诉你,我凭什么答应他?!”她眼睛红了,一脸委屈的说道,“他不要脸,我还要呢,还骗我已经放下你了,再也不会打扰你,结果转头就追到了这里,我如何能忍?!” 钟陆离仍然不敢相信,听了沈云瑶的话简直五味杂陈,想了想第一次决裂前后时彦和自己相处的模式,还有他对自己的言语神态,似乎真的……有点不一样。[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为什么…… 钟陆离心中忽然有种遭受欺骗的失望以及些微的反感,当初他和时彦决裂就是因为发现时彦喜欢男人,他劝时彦迷途知返无果,无法接受之下整整一年都不曾与对方来往,可到底放不下这段兄弟情义,找到机会便于时彦和好……这不代表他从此就对断袖龙阳毫无芥蒂了,他的想法从来没变过。 彼时能忍,是因为他看重和时彦的情谊,可他绝不能忍受视如亲兄弟的人对自己有那样的心思,这是他的禁忌,钟陆离的心胸还没有宽到可以坦然接受的地步。 钟陆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睛里仿佛有某些东西悄悄地变了,他轻轻握住沈云瑶的手:“相信我,云瑶,我不会辜负你的。” 他会找时彦问清楚,但不是今天。 如果真的像他想的那样,恐怕他们真的要一刀两断了。 另一边。 和钟陆离分开后。 时彦走的极快,唐非被他拉着走走跑跑才能跟得上,他也看不清楚时彦的表情,有些发愣的从侧后方看着时彦,心里很不安。 他们偏离路径,绕到青云阁不会有人经过的侧面,时彦松了唐非的手,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别对人说。” 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唐非还是郑重的点点头,想到时彦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便绕他面前点了一次头。 时彦脸色疲惫:“你回去吧,他们若是问起就说我在休息。” 唐非担心的看着他,迟疑着点点头。 看着时彦离开的背影,唐非少年老成的叹口气,他觉得时彦现在很难过,可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他,两条眉毛皱在一起想了一会儿,仍然毫无办法,更不知道找谁,因为除了钟陆离时彦好像没有朋友。 他胡思乱想一会儿,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更多肯定的想:我以后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伤心事。 然后他想到搬到京兆府之前发生的事情,尽管那时他尚且年幼,可那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还有他当时的感受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他发了一会儿怔,然后发觉自己已经不会有任何伤心或者难受的感觉。 唐非眨了眨眼睛,没有回去找卓文静,漫无目的的在青云阁四处走动。 青云阁有一间茶室,茶室有一部分藏书可供人阅览,所有的门都是敞开的,侍者正在煮茶,书架前有一名年轻公子背对着唐非看书,投入的连有人走到他身后也没有被惊动。 唐非没刻意打扰他,仰着脸看书架上都有什么书,没发现和机关术有关的便无趣的收回目光,走到这位年轻公子一侧悄悄偏头看了眼他手中书册的封面。 山河赋。 当世大儒司徒献的成名作,卓君兰给孩子们授课时重点讲解过的内容,当然,背下来是基本要求。 要知道这册山河赋很长很长的。 唐非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年轻公子察觉身边有人,转过头时唐非脸上那种咬牙切齿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公子,你可是对这本书有什么不满?” 唐非被人家抓包万分不好意思,连忙尴尬的摆摆手,一抬头看到对方的脸,惊讶的睁大眼睛匆忙比划了一下。 对方虽然不懂他的手语,不过他脸上“是你呀”的表情实在是太生动,毫不费力的就能猜出他的意思,年轻公子仔细打量他,带着歉意摇了摇头:“恕在下眼拙,实在没认出小公子是哪位。” 唐非转了一圈,找到纸笔,眼神询问煮茶的侍者能不能用,侍者看懂他的意思,笑道:“公子请随意。” 唐非低下头刚写了个开头,门边来个侍卫打扮的人,冷声说道:“你们几个,速速离开,我们世子要用这间茶室。” 唐非心想,谁啊?钟陆离吗?应该不是,钟陆离没这么霸道的。 那年轻公子皱着眉,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侍卫见他们没动,大步走进来,厉喝道:“和你们说话听到没有?马上出去!”他径自走到年轻公子身边,伸手推攘,却给对方灵巧的躲开了。 侍卫一愣。 侍者连忙道:“方公子,这书虽然不能带走,却可以拿到楼上看的。” 方公子忍着怒气点了点头,侍卫却抱着手臂阴沉沉的说道:“楼上也不行,再不走人,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茶室又不是你家的,我先来的为何不可以用?好,你说你们世子要用,我退一步到楼上看书又碍着你们什么了?”方公子火冒三丈,“还讲不讲道理!” “敬酒不吃吃罚酒。”侍卫冷笑一声,手伸向方公子的手臂,看来是想来硬的。 唐非在身上找半天没摸到令牌,一个疏离冷淡的声音先他一步说道:“住手。” 侍卫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世子。” 那是一个长的十分漂亮秀气的少年。 山顶虽冷,不过也不至于像冬日里那么冷,这少年却披着一件毛茸茸的皮毛大氅,孱弱苍白,神态阴柔,如果不是他方才的声音的的确确属于男人,唐非都要怀疑这他是个女孩子了。 这应该就是荣王世子尚熔了。 尚熔谁也没看,手臂懒洋洋的抬起,准确的指向唐非:“丢出门外。”又指着方公子,“刺客,丢下山,摔死。” 众侍卫领命。 唐非也没觉得丢人不丢人的,听尚熔这么说,主动从另外一扇门跑了出去,惊魂未定的站在门外回过头往里面瞅。 王府侍卫:“……” 尚熔掀起眼皮,随后有懒懒的收回视线,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管他。 方公子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被侍卫在肚子上打了两拳,莫说挣扎,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看就要被抬走,唐非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笑意盈盈的说道:“方公子,妾来晚了。”唐非只瞧见颜色鲜艳的裙摆衣带飘过,带着一阵浓郁的香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女人的声音惊讶又慌张:“这、这是怎么回事?” 唐非的视线被女人的身影挡住,只能看到尚熔身体一侧的肩膀,直到女人福身行礼低下头为方公子求情时,他才看到尚熔恍惚又古怪的脸色,仿佛见鬼了一般,竟然后退了半只脚的距离,匆忙道:“暂且绕过他一回……走。”说完这句,转身离开了。 王府侍卫们虽然莫名其妙,也只得放了方公子急急忙忙的跟上主人。 女人这才回过头来看了唐非一眼,她面容姣好,妆容精致,脸上虽然挂着和善亲切的笑容,眼睛里却半点笑意都看不到,看得唐非浑身不舒坦,顿时没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赶紧跑了。 唐非本来是要去找卓文静他们的,转弯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拦腰抱起来,他吓得条件反射照着后面对方的脸来了一手肘,打出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卓文静,硬生生停下来,还是在她鼻子上碰了一下。 卓文静泪崩,放下唐非满心苦逼的捂着鼻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作自受。 唐非转过身,慌的拉开她的手给她吹吹,把手当扇子给她扇风,一脸“不疼不疼了”的心疼表情。 卓文静吸吸鼻子泪眼朦胧的问:“怎么离开这么久?时大人呢?” 唐非认真的看着她:你不是很疼? 卓文静故意斜眼看他,鼻子红红的说:“我打你一下试试看?” 唐非脸上忽然露出一种羞涩的、躲闪的、跃跃欲试的表情,犹犹豫豫的捏捏手指,“说”:你要不要我…… 后面的手势太抽象,卓文静一眼没看明白,诡异的看着唐非:“你想说什么?” 唐非的脸几乎埋到胸口,两只手再次比划了一遍:你要不要我亲亲抱抱? 卓文静:“……” 唐非低着头:那好吧,就这一次。 卓文静几乎笑喷:唐小非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啥都没说啊! 然而唐小非已经欢欢喜喜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张开手臂抱着她安慰似的在她背上拍了拍,接着抬起头,眼睛居然是闭上的,长长的黑睫毛衬的他脸上的皮肤愈发白皙水嫩,被牙齿咬过的嘴唇色泽愈发红润饱满,微微撅着,压根不看亲的是哪儿,反正没头没脑的就凑了上来,重重的磕在卓文静的下巴上。 卓文静倒不觉得怎么疼,这点疼和脆弱的鼻子被打到可真不算什么,只是唐非用力过猛,磕破了嘴皮,转过头呸了一声,然后满脸沮丧和羞赧的抬头看着卓文静,特别敷衍了事的在她下巴上吹了下,眼神可怜巴巴的,这就算是给她道歉了。(.就爱网) 第69章 卓文静啼笑皆非,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皮薄还是皮厚,看他窘迫的样子也没打趣他,待他站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你去干什么了?时大人怎么没和你一起?” 唐非老老实实的把时彦身上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卓文静因为他的描述陷入沉思,等唐非“说完”,卓文静道:“荣王世子,以后我没在的时候你见着他就绕着走。(.无弹窗广告)” 唐非脑袋上下晃了晃。 “后来到的女人应该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小月楼。”卓文静像是自言自语,“照你这么说,荣王世子好像在刻意躲着这小月楼。”她摇摇头,“不管他们,先找机会把书还给那位方公子,碰到了我来跟他讲。” 唐非继续点头。 那天他到英王府找卓文静,被人撞倒,撞他的就是方公子,唐非是想告诉对方那天落下的书在他这里来着,结果被荣王世子的出现给打断了。 卓文静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顺手搂着他,低声笑道:“小公子,时大人不是说不要告诉别人吗?你还答应了,怎么能毁约呢?” 唐非居然给了她一个小白眼,理所当然:你不是别人,只告诉你一个。 那就是说这个世上其他人都可以划到别人这个范畴里,只有她一人是特殊的。 卓文静熨帖极了,浑身暖洋洋、软乎乎、舒舒服服,那种被坦诚相对毫无保留信任着的感觉让她内心充斥着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感动。 唐非一定不知道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假思索的行为,对卓文静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她斜靠在墙上,单手搂着他的脖子,侧着脸微微低下头和他额头相贴,好像发生了什么好事,表情完全舒展开来,眼睛里流光溢彩,兀自不停的无声笑着。 唐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打情骂俏似的毫无威慑力的推了她一把,瞪她:你干嘛? 卓文静松开他,微笑注视着他:“没什么。” 唐非从未被卓文静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那双眼睛里含着温和的柔光,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东西,让唐非全身都开始发烫。 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什么对他而言是好事的东西降临了。 不知道是什么,可心里却觉得甜甜的。 卓文静在他耳边低声说:“下午去泡温泉哦。” 智商已经和脑子搅成一团浆糊的唐小非直观感受就是:静静要和我一起泡温泉?! 他浑身发软,脸烧成了一片红霞,低着头不敢看卓文静,心慌意乱的挣扎纠结了片刻,带着大无畏的勇气做了决定,心里哆哆嗦嗦刺激过头的想着,静静想要什么都给她好了。 卓文静表情==:“唐小非……你在想什么不纯洁的东西吗?” 唐非吓的拼命摇头:没有没有! 然而整个人却显得更加慌张了,眼神躲闪,分明是被说中心事的表现。(.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卓文静“噗嗤”一声乐了,低下头在他耳边恶魔一样语气恶劣的说道:“小公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竟然满脑子都是邪恶的东西,其实你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纯洁的样子都是骗人的吧,嗯?” 唐非羞耻的捂着脸蹲下,露在外面的部位全都变成了红色。 卓文静也在他旁边蹲下,戳了戳他的肩膀,表情邪恶:“少年,出卖你的灵魂,和本座签订契约吧,在你的目标达成之前本座可以做你的贴身仆人,任你为所欲为哦~” 唐非终于恼羞成怒,愤怒的打开她作乱的手,破罐子破摔一般什么都不管了,扑上去挠她……的痒痒。 卓文静哈哈笑着跳起来:“喂,别闹!” 事实证明唐非真的想多了,有温泉的地方设施齐全,侍女小厮齐备,不止一个热汤池,男女是分开的。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卓文静说的好地方是这里。 青云阁到温泉这边隔着一条铁索吊桥,时彦过了桥之后整个人软的根本站不稳,只能先在待客的前厅休息。因为有丫鬟和小厮照看,其他人确定他没有大碍后就放心的泡温泉去了。 待人都走了,时彦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拿着小厮送来的书心不在焉的翻看。 过了没多久,他眉毛忽然皱起,手按着腹部,放松了坐姿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他身边的小厮察言观色,连忙问:“公子,您不舒服?要不要送您回青云阁,那里有大夫。” 时彦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必。” 小厮不勉强,随时注意着他的情况。 时彦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他放下书,似乎想站起来,小厮连忙过去扶他,时彦道:“你让人和卓姑娘说一声,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小的明白。”小厮叫一旁的丫鬟道,“你进去告诉卓姑娘一声。” 丫鬟领命而去。 时彦:“你扶不动我,去叫与我们同来的护卫帮忙。” “您先坐下,小的立刻叫人。” 时彦腹中剧痛难忍,无力应答,虚弱的点了点头。 小厮前脚刚走,有两人相携而来,时彦没抬头,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讶的唤道:“老九?” 时彦缓缓抬起头来。 钟陆离和沈云瑶都来了,他想避开他们才跟着卓文静一块来,最终也没能躲过去。 越是不想见到的人就越是容易碰到。 时彦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做声。 沈云瑶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时彦的一瞬间就凝固了,听到钟陆离对时彦的称呼神情更冷,把钟陆离的手握的更紧。 钟陆离完全没有被手上加重的力道干扰,他盯着时彦的样子,挣扎片刻,到底是多年的情谊盖过了内心一系列的复杂难言,对沈云瑶道:“云瑶,你等等,我看他怎么了。”然后拿开沈云瑶的手走到时彦身边。 沈云瑶没能留住他,慌乱和不可置信过后便是难以遏制的愤怒和失望,她死死咬着嘴唇,满是厌恶和仇恨的看着时彦那张因为痛苦而显出几分让人怜惜的柔弱来的俊容,看着钟陆离和他站的那样近,看着钟陆离脸上真心实意的关切,一种名为妒忌的火焰在心头烧起。 钟陆离全然不觉,他皱眉看着时彦:“你怎么了?肚子疼?” 时彦睁开眼睛看着他,钟陆离不自在的避开,想到什么一样拉开和他距离,偶尔瞥向他的眼神透着从未有过的怪异,语气生硬的说道:“你呆着别动,我叫人送你下山。” 时彦何等的敏锐,两年前他就在钟陆离脸上看到过一样的神色,他转过头看了眼沈云瑶,沈云瑶不闪不避,对他的态度已经不止是厌恶,还有敌意和恨意,这一切钟陆离都看不到,或者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关心昔日的“兄弟”,然而态度微妙,掺杂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异样念头,看着时彦的眼神和红尘俗世芸芸众生中的任何一个“正常人”并无任何不同。 时彦嘴唇哆嗦着,他想问钟陆离你当我时彦是什么?你究竟想置我于何地? 可他一个字都没说。 一种深沉的悲哀和疲惫从心底升起,他低下头,突然觉得心灰意冷。 侍女忽然惊叫道:“小姐!世子,小姐晕倒了!” “什么?!”钟陆离脸色大变,当即丢下时彦跑过去,抱着沈云瑶掐她的人中,沈云瑶缓缓睁开眼睛,钟陆离着急的问道,“云瑶,你怎么样?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别怕,我这就带你下山!” 沈云瑶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胸膛上,泪湿睫羽,微微点了点头。 钟陆离讲她打横抱起,一只脚迈出门槛,忽然想到时彦,吩咐手下侍卫:“你们两个过去背上时大人。” “不必了!”卓文静大步走来,衣着倒是整齐,只是头发匆忙间只扎了个马尾,带着一身湿气走过来,低下头看时彦的情况,低声安慰他,“别怕,没事的,寇平和唐非马上过来,我们送你回家。” 时彦没睁眼,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轻轻颔首。 钟陆离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有股怒气,冷声道:“卓校尉,不劳你费心,老九交给我就行了。你们两个还不快去。” 他怀里的沈云瑶咬破了嘴唇,气的浑身哆嗦,却无计可施。 那两个侍卫领命而去,看也不看卓文静,竟然直接把手伸向时彦,打算带走他。 卓文静大怒,厉声喝道:“放肆!”她双手一左一右拍在这两人肩膀上,打的他们倒飞着摔在地上,尤不解气,拿着茶杯“啪”的一声狠狠地扔在地上,碎瓷飞溅,“想对谁动手?!堂堂京兆府少尹你们也敢欺辱,混账东西,简直该死!世子,这是你的人,麻烦给个交代吧!” 钟陆离脸色发青:“你什么意思!” 卓文眼神锋利,冷声道:“世子是什么意思?我乃昭武校尉,时大人是京兆府少尹,世子问都不问就让这两名侍卫强行带走时大人,当我是死的,还是当时大人是你家的家奴?世子无礼在先,我要求世子给个交代合情合理,如果世子不服,那么下山之后本官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亲自向侯爷请教了!” 寇平和唐非也急匆匆的出来。 小厮请来的秦家那些亲兵正好赶到,上山之前秦家姐弟就一再叮嘱过这些亲兵重点照顾唐非,眼看大厅内气氛不对,很有眼见力的去问唐非和卓文静:“二位大人可有吩咐?” 寇平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为啥一向和他们关系还不错的钟陆离这会儿和卓文静站在对立面,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站在自家人这边的,当下也摆出一副不好惹的姿态,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站在卓文静身后。 钟陆离感觉到沈云瑶发抖的身体,看到她抓着胸口一脸痛苦,心里气再大也不敢继续耽搁,说了声“走”就想离开。 卓文静对秦家亲兵说:“劳烦抓住这两人,带回京兆府处置。” 秦家亲兵道了声好,动作干净利落的把两名侍卫给扣下。 钟陆离黑着脸走了。 卓文静:“寇校尉,麻烦你背着时大人,我们即刻下山。”又对秦家亲兵说道,“几位姑娘那边我已经解释过了,还请各位再帮忙解释一下。” 众人应好。 于是秦家的亲兵分成两部分,分出几个压着钟陆离的侍卫去京兆府,其他人仍然守在山上等主人一块下山。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秦家亲兵押着侍卫走在后面,卓文静唐非加上背着时彦的寇平速度更快,和钟陆离碰面是在所难免的,双方只当相互不认识,谁也不搭理谁,没一会儿卓文静他们就把钟陆离和沈云瑶远远的甩到了身后。 卓文静不知道钟陆离和时彦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她邀请时彦出门本意是让他散心,发生这么不愉快的事情非她所愿,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他。 时彦大概是卓文静见过的性格最别扭最矛盾的人,她无意探究别人的秘密,但结合唐非的讲述和她自己的观察,终究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她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测,可又无法肯定,觉得那个猜测有很多地方根本说不通,细想下去便怀疑是自己脑洞开太大……总之简直一片混乱。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卓文静也不例外,但好奇心敌不过她的原则和底线,也敌不过她对时彦的尊重和朋友情义。 卓文静纷乱的心思平定下来。 唐非快要累死了,下山虽然有台阶那也不容易啊。 卓文静干脆背着他,吓得唐非急忙去看寇平和时彦,寇平走在前面完全没有察觉身后的情况,时彦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更不会想到回头看一看情况什么的。 唐非这才稍稍放了心,一边紧张一边欢喜,试探着搂着卓文静的脖子,看到她微微转头似乎在笑,也跟着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趴在她肩膀上,呼吸间皆是她的气息,心里都是甜的。 第70章 几人到了山脚下,驾着马车把时彦送回城中。(.无弹窗广告) 时彦腹痛的症状有所好转,到时府大门外时已经不痛了,可时彦的样子却像去了半条命,是被人抬回家去的。 卓文静几人被请了进去,她送时彦回来,当然要确认时彦真的安然无事才能放心离开。 让卓文静没想到的是时府请来竟然是武明――邓九如的师弟。 一声“明叔”到嘴边她才猛地想起来武明是不认得现在的自己的,差点说漏了嘴,她纳闷儿武明这会儿还在京城呆着,而且还被叫来给时彦看病。 武明是居无定所的游医,据卓文静所知他从来没在城里活动过,在这边也没到哪家医馆坐诊或者和人交流,所以虽然他是邓九如的师弟京城应该没什么人知道他的。 卓文静纳闷儿的时候武明已经到了时彦的房间。 这个房间除了大夫病人之外还有三个人。 一名不苟言笑的严肃老者,他是时彦的祖父,曾任两朝丞相,是时家地位最高的大家长,还有两名妇人,在武明身后紧张的看着他为时彦把脉的贵妇人是时彦的亲生母亲,搀扶着时夫人的是时彦的**母梁氏。 三个人谁都没说话,安静的等着武明的诊断结果。 “那药不能再吃了。”武明叹口气,“再吃下去要人命的。” 时老丞相语气冷硬:“不能停,麻烦武大夫想个办法。” 时夫人听了这话当即背过脸去,捂着嘴流泪,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梁氏也红了眼睛,哀求似的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时老丞相,又看了眼自家夫人,最后束手无策的望着床上神色平静的时彦。 武明脸色难看,生硬的说道:“没办法,只能停药,否则时彦最多只有一年可活。” 时老丞相年纪有六七十,却半点没有老人的孱弱姿态,他双手背在身后,站着活像一段枯而不死的老树,那双阅尽世情的浑浊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慈祥和悲悯之色,有的只有铁石心肠的冷酷和顽固。 “一年就一年。”他漠然的说道,“既然生为时家的子弟,命该如此。”他盯着武明,“别忘了,这也是你欠老夫的债,一日还不完,一日别想解脱。” 武明冷冷的看着他:“不用阁下提醒,武明都记得。” 时老丞相拂袖而去,时夫人跪在床边,握着时彦的手压抑的哽咽着:“都怪我,我害苦了你。” 时彦望着帐顶,眼神空洞,轻声说道:“我自己选的。” 时夫人只是摇头。 武明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以后定然会不得好死。 他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脚步沉重,并没有发觉有人挡在前面,直到对方叫了一声:“唉,大夫,你快撞到我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武明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身量极高的年轻女子,脸是陌生的,可五官仿佛有着某个熟人的影子。 “抱歉。”武明让开路,以为她要过去。 对方并没有离开,而是关心的问道:“大夫,时大人怎么样了?” 武明疑惑的看着她,忽然想到他之前被叫来时好像在花厅见过她,她并不是时家的人,好像就是她和另外两人把时彦给送回来的。 只要不是时家的人就好,武明沉默一下,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一些:“没有大碍,姑娘不必担心。” “是吗?”对方的语气相当疑惑,“可我怎么听到谁在说药不停就活不过一年呢。”说到最后,声音陡然转冷,语气森然,“而且还是你开的药,武明。” 他们站在游廊上,前后左右都不见人影。 百花落尽,树叶枯黄,平地秋风起,天地间充斥着这个季节特有的肃杀和凄凉。 武明骇然的望着对方。 卓文静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就悄悄地跟了过来,恢复原身后她的耳朵也越来越好用,运足耳力时甚至能听到几丈之外的窃窃私语,更何况他们对话的声音并不算小。 “有个女孩儿告诉我明叔是个很好的长辈,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她虽然从没说过,可的确很喜欢他。”卓文静身上散发着一种逼人的强硬气势,在她通透锋利的目光下一切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仿佛无所遁形,“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卓,正六品昭武校尉,任职兵马司,你认识的那个女儿是我侄女。” 武明居然不敢和她对视,神色狼狈。 他当然猜到了对方口中的“那个女孩儿”是谁,所以才更加的无地自容。 但他不能承认,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姑娘慎言,小心惹祸上身。” 卓文静瞥他一眼:“什么祸?谁给我的祸?时老丞相吗?祸从何来?时大人还是时姑娘?”她完全没把武明再次剧变几近惊惧的表情放在心上,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委婉,就这么直白粗暴的把某些人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揭露出来,随手抛出两个选项丢到对方脸上,“武先生是想让本官请你回府衙喝茶,还是另找个地方坐下来和和气气的谈一谈?” 遇到这么蛮横不讲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武明还能怎么样? 他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无论是在时老丞相手中还是面对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卓校尉,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卓文静走之前看了一眼时彦,她没有惊动对方,这时候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她依然无法肯定心中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对的,卓文静回想着和时彦相处的点点滴滴,想不到他究竟有没有喉结,可他的声音的确偏向男性,胸也是平的――不是那种裹胸布裹出来的平坦,而是真正的一马平川。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寇平背着他不可能感觉不到。还有他走路的姿态,平时的小动作和小习惯,不见丝毫女气。 原本以为时彦肚子痛是来了癸水痛经,谁知道竟然是服用药物的缘故。 个中原因,只有等她和武明聊过才能知道。 十里亭,四野空旷无人,不用惧怕隔墙有耳。 唐非在不远处遛马,卓文静和武明坐在亭中。 武明不知该如何开口,有些话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卓文静不管他纠结什么,看了看天色,催促道:“武先生,您最好快点说,天马上就要黑了。你给时彦吃的是什么药?” 武明难以启齿,低声说:“是抑制……发育的药物,十二岁开始服用,不会来癸水,不会有任何女子的外在特征,越来越偏向男子。” 卓文静怔了片刻,哪怕已经猜到了,可亲耳听到武明承认时彦是个女孩子仍然觉得不真实。 理智上相信,感情上却没那么容易接受。 武明的话在卓文静脑子里转了一圈,她眉头皱起来:“谁的主意?” 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不可能如时彦所说是他自己的选择,光时彦一个人做不到这样的地步,时老丞相吗? 果然,武明说道:“是时老丞相。”他一脸颓然,“一步错,步步错,我一开始就不该帮她们隐瞒的,否则也不会受人挟制,身不由己。” 卓文静没接他的话:“你从头说起,怎么一步错?” “时彦……她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武明低着头,不与卓文静对视,“时彦是她大哥的名字,她本名是什么我并不清楚。十二年前,她父亲任期满,一家人返京的途中遇到强盗,时夫人,梁氏,她,都活了下来。时夫人惧怕将来无丈夫儿子依靠,被时家嫌弃,度日艰难,便想带着女儿自杀殉夫,叫我和梁氏给拦了下来。” 卓文静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惧怕将来没丈夫儿子依靠度日艰难所以带着女儿自杀殉夫?时夫人亲口说的?” 武明抬头看她一眼,迟疑着点点头:“我后来问她为何寻短见,她亲口所说。” 卓文静这次沉默了很久,她紧紧抿着嘴唇,脸色很冷,过了半天才慢慢的挤出一句:“你继续说。” 武明收回目光,有些没精打采:“后来时夫人想到了一个办法……没有人见过他们兄妹,小孩子很难分清是男是女,所以她让女儿假扮成男孩儿,和梁氏带着丈夫儿子的骨殖回到了京城。时夫人求我帮忙隐瞒,我左右为难,最后她以死相求,我只得答应,但心里清楚早晚有一天事情会败露的。” “小孩子长大了,男女之别也就越来越明显,她是个女孩儿的事情终于被时老丞相发现。那时候时彦在京中已小有名气,时常出入宫廷,极受皇上喜爱,若是这个秘密被人知道了,时家不但会蒙受极大的耻辱,恐怕还会被皇上降罪……时老丞相以此逼迫我,选择将错就错,把这个秘密继续保守下去……” 卓文静:“所以你们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灌下了对她身体有极大损害的药物,我猜你们一定询问过这个孩子的意思,问她愿不愿意为了家族的前途和其他人的命运牺牲自己,她答应了。从七岁到十二岁,从十二岁到十九岁,她谨记着自己是个男孩儿,一言一行甚至连身体都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男孩子,你说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畸形的身体会不会疑惑自己到底是男是女?或者两者都不是?” 武明满脸羞惭和愧疚的低着头。 卓文静的胸口缓慢而明显的起伏,脸色发红,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垂下睫毛,眼睛看着地面上的某一处:“武先生,时相用你的身家性命来威胁你了吗?” 武明怔了一下:“没有。” “谁又以死相逼了?” 武明涩然:“没有……” “所以他只是说了句,这是你欠我们时家的――你是个有担当的有责任的男人,你肯定觉得事态发展到那一步有你的责任,时相说的真是太对了――所以你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痛苦的做出了选择……真是不容易。”卓文静抬起头,看着脸色发白的武明,缓缓的站了起来,望着十里亭外苍凉的暮色,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全都身不由己,好像人人都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时彦呢?我听到她说:我自己选的。”她转过头看着武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你是不是良心稍安?” 武明脸更白了。 他身体微微倾斜,紧紧抓着一旁的栏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卓文静没看他,目光追随着远处拔草喂马的唐非:“停止服药会怎么样?” “身体不会恶化,可寿命不会长久,像今日腹痛的情况会频繁发生。” “救她。” 武明摇头:“我没办法。” 卓文静:“那就请邓九如先生帮忙。” 武明神色有些慌张:“这……师兄他若是知道我――” “怎样?”卓文静转过头来,眼神冷然,“武先生,你没选择,要么你自己找邓九如先生坦白,要么后天一早我亲自到药庐拜访,所以你最好在明天日落之前来京兆府找我,日落之后我要巡街,没有时间接待你。” 她不管武明是什么反应,走出十里亭。 唐非无聊的蹲在地上拔草,卓文静弯下腰一掌按在他脑袋上:“少年,回家吃饭了。” 唐非撅着屁股,一脑袋栽到了草丛里。 卓文静:“……” 她嘴角露出微笑,把少年从草丛里捞起来,整个抱在怀里,下巴压着他的脑袋,眼神仍然沉郁冷寂。 唐非不动了,被她压着弯下腰,姿势虽然有些不舒服,却没有挣脱她。 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静静心情好差的样子,发生什么了? 随后唐非感觉到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他头上,然后有东西在他脑袋上碰了碰,卓文静的声音离的很近,在凄冷的深秋暮色中温柔缱绻,如同喷洒在他头顶的呼吸,散发着令人颤栗的暖意: “有你真好。” 听着有史以来卓文静头一句正儿八经的……情话,唐非的脸悄悄地红了。 第71章 卓文静并没有把时彦的事告诉唐非,她不说,唐非也就没问。(.) 两人在外面吃了饭,回去天就黑了。 卓文静照旧巡街,一夜无事。 第二天下午武明上门拜访,但他没进去,卓文静走出门找了一圈才看到孤零零的站在街角吹冷风的男人。 卓文静抬头看了看天色,心说这重阳才刚过天马上就阴了,一旦下起雨来温度只会下降的更快。 可以准备冬衣了。 她走向武明,喊了他一声。 武明转过身来,此刻的他比昨天下午狼狈的多,额头是青的,还沾着灰土,头发微微凌乱,下摆有些污迹,脸色很不好,哑着声音对卓文静说道:“师兄要诊过脉才知道要怎么救人。” “时彦请假两日。”卓文静说,“劳你转告邓老先生,后天人来了我想办法带她去药庐。” 武明应了,稍作停顿,静默的告辞离去。 卓文静很快收回视线。 白天不用值守,衙门里没大事,卓文静本想回去睡觉来着,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个迟疑的声音在后面问:“这位可是卓校尉?” 卓文静回头。 几尺之外停着一顶轿子,轿子外站着一个儒生打扮的白净男人,深秋时节拿着把画着墨菊的扇子在胸前轻轻摇着,拿眼睛上下一打量卓文静,有些评估以及审视的意思,表情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卓文静言简意赅的问:“有事?” 这儒生眉毛立刻蹙起,神色有些不悦,收回目光,语气矜持又冷淡的说道:“本官是来拜访卓大人的,麻烦卓校尉给引个路。” 卓文静扭头就走,她当然不介意带个路,不过对方要是把她当成仆人来用那就算了。 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岂有此理”的喊声丢到脑后,卓文静径自回房,脱了衣服鞋子蒙头就睡,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敲门也没搭理,等着对方多敲几下再起床,结果门只响了三声便没动静了,接着就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卓文静断定不是重要的事情,翻了个身安心睡大觉。 这种阴沉沉的天气最适合躺床上,哪怕睡不着眯着也行,卓文静就是觉得没劲儿,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去考虑,难得颓废了一回。[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她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听到不明在外面敲门,喊:“卓姐姐,小非哥回来啦,你还没睡醒吗?” 像是配合他的声音,窗户外有哨子短促的响了一声。 唐非都回来了?竟然睡了一整天吗? 卓文静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窗户旁足音转移到了门外,不明唱独角戏一般自问自答了一阵,说了声:“那好吧,小非哥我走了啊。”跑了。 卓文静头发垂在身后,转头看着门口,微微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一种猫一样慵懒又带着点兴味的神情,看着门缝里伸进来一片薄薄的刀身,来回动了动,把虚扣的门闩给挑开。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走进来,鬼鬼祟祟的探着脑袋往里面看,和卓文静对视两秒,飞快的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再次现身,一脸不好意思笑嘻嘻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卓文静。 “你能耐了呀。”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懒懒的,语调听起来也和平时很不一样,一个字一个字从她那两瓣红润的嘴唇中慢慢的说出来,钻到唐非的耳朵里,带着电一样让他身上一阵酥麻。 他目光不受控制的被卓文静领口露出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吸引,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开。 卓文静:“……” 她把领子合上:“我是不是该喊一声色狼?” 唐非捂着脸跑出去,没忘给她关上门。 卓文静轻轻笑了一声,两条光溜溜的长腿从被子里伸出来,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有些遗憾的想着刚刚应该装睡的,正好看看唐小非意欲何为……总不至于想学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把她给吻醒吧?说起来,那些她瞎掰乱扯改的面目全非的故事唐非还记得吗? 唐非正装模作样的盯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研究,听到开门的声音才慢慢的转过头来,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说”道:今天有大人问我定亲了没有,想给我做媒。 卓文静:“……” 这注意力转移的好,她给满分。 卓文静笃定:“你肯定回答已经定亲了。” 唐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她一会儿,竟然露出一个“你是不是傻哟”的无辜表情,认认真真的跟她解释道:我的身世又不是秘密,他们早就摸透啦,那么问只是想顺势引出接下来的话,给我保媒。 卓文静顿了一下,也盯着他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你想表达什么?” 唐非犹豫了一下:我马上就十五了,过了十五岁生辰就是十六岁,按南方的算法就是虚岁十七。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卓文静表示无法接受这种奇葩的年龄计算方式。 十七岁,开什么玩笑。 卓文静==:“然后呢?” 唐非好像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直面卓文静,他眼睛里有忐忑不安也有期待和渴望:我想向你提亲。 卓文静虽然恢复了成人的身体,可也许是这一世衣食无忧生活优渥的缘故,她的皮肤状态可比上辈子白皙水嫩多了,年龄看上去自然也更小一些,如果不是身高和那种成熟的气质骗不了人,说她二八年华的少女别人都信。 因为要符合卓君兰侄女这个身份,卓文静报上去的年龄是二十,在这个普遍早婚的时代二十岁的女人顺利的话两三个孩子都生了,最大的孩子都能启蒙了。 和性别一样,年龄也是卓文静被那些酸儒诟病指责的“问题”之一。 唐非和她不一样,哪怕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哪怕他不能说话,但只要不是蠢到家的人,经过这几个月也该从唐非的所作所为和皇帝的重视当中看到他潜在的巨大价值和不可限量的前途。况且在外人看来唐非也是卓君兰学生乃至半子一样的存在,身份地位高的或许不会对唐非起什么心思,可处在中下游以及低阶的官员们想让唐非做他们的女婿也不难理解。 放在这时代,唐非还真不愁娶媳妇儿。 卓文静在唐非紧张的目光中上前两步,走到他身前,两人一个低着头,一个抬着头,在唐非脸上渐渐露出沮丧的神色时,卓文静手掌放在他头顶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揉了揉,说了两个字:“提吧。” 唐非眼睛一热,鼻子发酸,虽然已经很努力的克制自己了,但最后还是失败了,一头扑卓文静怀里,两条手臂用力的抱紧她。 太好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卓文静有点嫌弃:“你是不是流鼻涕了?快点擤一下,衣服脏了。” 唐非僵了一下。 卓文静大感不妙,叫道:“不是吧!你真把鼻涕沾我身上了?!” 唐非羞恼的辩解:不是鼻涕,是口水! “都是黏糊糊的,没区别啦。”卓文静安慰小狗似的给他摸头顺毛,表情淡定下来,语气敷衍,“没关系,我不介意,等我回房换身干净的衣服。” 唐非欲哭无泪,明白卓文静又在故意逗他玩,眼神控诉――你欺负人。 卓文静假装看不懂,回屋换衣服。 她在想唐非要向她提亲的事情,“五岁”并不是很大的差距,夫妻双方妻子比丈夫年龄大的情况不是没有,她和唐非情况比较特殊一点,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事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二人用了晚饭,卓文静穿上军袍护甲,正待出门巡夜,府中一个小厮跑来说卓君兰找,有位客人想见她。 太阳才刚刚落山,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还不到她巡夜的时候,去见一见这位客人也无妨。 唐非本要送她出门,见状也跟着一块过去。 书房。 卓君兰气定神闲的煮着茶,悠然闲适的从容和另外一位坐立不安时而到门边翘首以待的客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位儒生打扮的客人瞧着一副心浮气躁的样子,脸上露出些不耐,又勉强压了下去:“她还在睡吗?她要睡到什么时候?我一天来了三次都没见到她的面,卓大人,不能叫醒她吗?” “梁大人稍安勿躁。”卓君兰也不看他,浑不在意的说道,“她晚上巡城十分辛苦,白天又睡不安稳,本府怎么忍心叫醒她,若是还等不到,梁大人明日早些来罢。” “不行不行,不能等到明日。”梁大人走来走去,满脸的焦虑不安,“信上说了今夜会取贱内的性命,何况今日家里的猫狗一个接一个的死了,本官如何安心?” 卓君兰沉声道:“所以本府才叫梁大人报官,本府好派人到府上保护贵夫人。” 梁大人想也不想的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本府家中的安全自然有家丁护院来保护,贱内乃是一介女流,不好叫外男接触,让卓校尉贴身保护就行了。” 卓文静听了这些话真是老大不爽,踏马的你当本官是你的私人保镖吗?还“让卓校尉贴身保护就行了”,你又不是我直属上司,你让我贴身保护我就保护啊? 她已经认出了这位梁大人就是上午在门外看到的那个人,那时候这位梁大人应该就是来叫她贴身保护他老婆的,而且问都不问她的意思,竟然直接去找卓君兰要人。 怪不得卓君兰对这位梁大人的态度不怎么和善有点爱理不理的,卓文静也想扭头就走了。 但卓君兰让她过来,就说明这梁大人遇到的麻烦恐怕有点棘手,如果放着不管可能真的会出事。 “叔父。”她规规矩矩的行礼,“您找我?” 第72章 卓君兰说:“不是我找你,是梁大人找你。.”他转过头对梁大人道,“人就在这里,梁大人有话请讲。” 梁大人早就将情况给卓君兰说过了,还以为卓君兰会直接向卓文静说明情况,吩咐她去自己家中保护,结果卓君兰却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说完这句话便没了下文。 梁大人心里再别扭,也不会当着卓君兰的面表达任何不满的情绪,只能自个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卓文静。 原来从七天之前起,每天他夫人都能受到一封匿名的恐吓信,一开始信被钉子订在大门上,第二天信竟然出现在家中正厅外的路上,一直到昨天,信被一把生锈的匕首插在卧房外的窗户上。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血书。内容从前几日单纯的恐吓变成了详细的日期和时辰,说会在初十子夜取梁夫人的性命。 梁大人严格审问府中的下人,可谁也不知道这些恐吓信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出现的,如果那个人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真的能杀了梁夫人。 昨夜梁大人令府内的家丁护院加强守备,彻夜巡查,一夜无事。结果到今天早上起来梁夫人说她养的白猫不见了,丫鬟们四处寻找,发现猫被吊死在屋外的横梁上。 虽然梁夫人断定自己从来没跟谁结仇以至于招来这样的杀身之祸,可听梁大人言语中的意思,怀疑梁夫人在故意隐瞒什么。 梁大人哼了一声:“虽然她不肯说实话,可到底夫是妻一场,本官焉能看着她有事?还请卓校尉今晚在贱内身边守一夜,若是那贼人敢来,就叫他血溅当场!” 卓文静懒得说他什么:“梁大人,我还要夜巡,你要是真担心尊夫人,可以把她送来京兆府过一夜,保管她安然无恙。” “不行。”梁大人脸色难看,“这件事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恐怕会惹来闲言碎语,越少人知道越好。” 卓文静心里翻了个白眼:“那就叫寇校尉带人到你府上保护,有他们在,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他敢现身就叫他有去无回。” “不可不可。”梁大人直摇头,“这样更加不隐秘,况且后宅内院岂能让外男进去?还是卓校尉到本官府上近身保护贱内为好。” “这样的话,”卓文静有几分轻慢的掀起眼皮瞟他一眼,垂下眼睛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的官是圣上封的,巡夜也是圣上安排的,玩忽职守倒大霉的可是我,所以还请梁大人找圣上帮忙请个假,若圣上准许了我自然没二话。” 梁大人语塞,满肚子话被卓文静一句“圣上”给堵了回去,他还能说什么?他敢说“哦你一个晚上不巡逻也不会有什么”吗?那不是和皇上对着干嘛。[] 卓文静看了看天色,笑道:“叔父,天色不早了,我得上街巡逻去了,梁大人,你考虑一下我说的两个提议吧,不管哪个都可保尊夫人安全过了今天晚上。” 她说完该说的,没管梁大**言又止的表情,转身便走。 躲在门外偷听的唐非脚步轻快的跟上她,一直把她送到府外还跟着,卓文静纳闷儿:“你怎么不回去?” 唐非眼睛弯弯,牙齿洁白,乖巧讨好的笑:今天晚上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巡街? 卓文静考虑一秒:“行啊,到时候你别觉得无聊哭着闹着想回家睡觉就好。” 唐非撇嘴,很不屑:才不会,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的唐小哥打了今天晚上第十八个哈欠,擦了擦眼角渗出的生理泪水,昏昏欲睡的望着卓文静不知疲倦的背影,心里想着:好无聊啊。 “回家吗?”卓文静回过头轻声问。 唐非又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再等一会儿。 他眼睛半睁半闭,走过去拉住卓文静的手,和她肩并肩一起走,抬起头安静的注视着她,脸上有着淡淡的疲倦,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光,有种朦朦胧胧的温柔感觉。 卓文静回望着他,她透过这双眼睛,似乎看到了他沉淀于他心灵深处某种亘古不变的东西。 爱恋,陪伴。 她感受到了。 不再是孤身一人。 卓文静轻轻回握着唐非的手,无言的默契和温馨在二人之间缓缓的流淌,他们彼此陪伴,在冷寂的长夜中安然行进。 子夜将近,卓文静走到了梁府外。 暗处藏着人。 有人叫了一声:“卓校尉。” 今晚无月无星,夜色浓如墨,只靠卓文静手中的一盏风灯仅能照亮一方见地,她虽然认出了朝自己走来的是寇平,还是等人到了灯光可见的范围才轻声问:“寇校尉,你怎么在这里?” 寇平看到抱着她手臂站着睡着的唐非,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但回避尴尬的本能让他没有刨根究底,而是配合卓文静降低了声音,解释道:“大人怕出事,让我来看看,不过梁大人不肯让我们进去,只好在府外守着。” 卓文静皱眉:“他到底是紧张梁夫人还是压根不在意梁夫人的死活?”傍晚在卓君兰书房给的建议这位梁大人竟然一个都没采用。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寇平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懒洋洋的说道,“文官心,海底针。” 卓文静失笑:“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寇平无奈:“好歹也要过了午夜,再等半个时辰吧。” “真是辛苦你们了。”卓文静同情道,“夜深露重,最近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寇平点点头:“往年这时候天气还暖和,今年有些反常,不是什么好兆头,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他扫了一眼唐非,想到这里距离京兆府不算远,了然,“卓校尉是送唐非回去吗?” “嗯。”卓文静也没避讳,“非要跟着我巡夜,一早就撑不住了,我顺路送他回去。” 寇平忍的有点辛苦,半天才“哦”了一声,干巴巴的说:“不耽搁卓校尉,你们请。” 卓文静点点头,拖着挂在手臂上的唐非,单手打着灯笼同时还拿着她的枪,和唐非两个慢悠悠的走远了。 他们一走,张继颇为八卦的凑上来,神秘兮兮的问寇平:“头,唐非那小子怎么和卓校尉在一起?他们两个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 寇平眉心跳了跳,低声自言自语:“不能吧。”他想到“病了”之后几个月没露面的大小姐,再想想唐非可能和卓校尉有点什么,感觉接受不了,可实在没办法说服卓文静只是把唐非当弟弟之类的……他又不瞎! 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越想越不是滋味,寇平烦了,干脆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丢开,专心的关注着梁府的动静。 子夜过后,梁府一切正常,保险起见寇平领着手下又等了一段时间才离开。 第二日寇平刚对卓君兰复命,说梁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衙役匆忙来报,说梁府的管家来报案,梁大人死了。 梁大人全名梁佟之,是国子监的博士,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性情为人不敢恭维,不过因为和当世大儒司徒献(唐非背过的《山河赋》的作者)为同窗好友,也有许多著作问世,在儒生里算是比较有名气的一个。 昨日他为梁夫人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找上门来,哪里料到隔了一个晚上,他夫人没事,反倒是他一命呜呼了。 死的是朝廷命官,卓君兰不得不慎重对待。 卓文静一早回来听说此事,也要求跟着一起过去帮忙。 看梁佟之的样子就知道他夫人多半也是那种传统保守的女人,问话的话还是她去比较方便。 卓君兰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她带上。 结果到了卓君兰就后悔了。 实在是梁佟之死状太过丑陋,他是死在小妾的床上,管家在发现自家主人死了之后就第一时间就把现场给封锁了,没让闲杂人等靠近,所以梁佟之的尸体仍然是赤-裸的……哪怕身上用被子盖着一些,那也改变不了他光着身体的事实。 卓文静刚进去啥都没看清楚呢就被卓君兰给撵出去了,她无奈,只能在院子里等着。 孟穆清拎着箱子进去验尸。 梁佟之死状难看,死的也很惨,从脸上扭曲的表情和瞪得脱框的眼睛就能看得出来他死前必然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尸体胸口一个大血洞,心脏被挖了出来,摆在桌子上,用墨汁浇成了黑色,血混着墨水淌的满桌子满地都是。 墙上四个杀气腾腾的血字: 血债血偿! 卓文静在院子里也没闲着,旁听寇平他们审问梁府的下人,总算弄明白梁佟之怎么会死在这地方。 原来昨天回来之后梁佟之就调动阖府的护院家丁甚至是小厮丫鬟不停的巡逻戒备,重点关注的自然是他和梁夫人的院落。 梁佟之并没有和梁夫人呆在一起,他安排好一切后就去了离的最远的小妾的院子里。他认为寄恐吓信的人目标是梁夫人,跟他没关系,所以只要远离梁夫人他就是安全的。这小妾好不容易等到梁佟之过来,为了玩的尽兴,软磨硬泡让梁佟之把仅有的几个护院都打发的远远的,院子里熄了灯以后连丫鬟都不准留,梁佟之死的时候这小妾被迷晕,所以一直等到第二日才有人发现梁佟之已经死了。 卓文静摇了摇头,心中对梁佟之此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寄恐吓信的人目标一开始就是他,他但凡对自己的妻子有点真心的关心和紧张,无论是让寇平进来保护,还是和他夫人呆在一起,让人严加保护,也不会死的这么容易。 第73章 卓文静奇怪的是,凶手怎么知道梁佟之晚上会睡在哪个院子里?而且凶手对梁府是不是太熟悉了点? 寇平正在盘问管家:“你在梁府做了多久的管家?” 管家回道:“有七八年了吧,夫人还没过门的时候我就在了。[.超多好看小说]” 寇平奇怪道:“梁大人年近不惑,你们夫人怎么才过门不到七八年?” 管家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尴尬的说道:“夫人她是老爷娶的第三任妻子,前面还有两位因为多年无出被老爷休回家了。” 卓文静:“你家老爷可有子女?” 管家看她一眼,对于她的身份似乎心里有数,因此并没有露出疑惑之色,客气的回道:“回大人的话,我家老爷没有子女。” 卓文静嘴角微微一扯,连续娶了三任妻子,后院的小妾还有五六个,这样都没能生下一个孩子,问题出在谁身上还用说吗? 寇平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睨了眼神色愈发不自在的管家,了然,看来梁佟之有毛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梁佟之一个要么真是自以为是到家了,不认为是自个儿的问题,要么就是欲盖弥彰,用休妻来掩盖傻子都知道的事实。 寇平继续审问:“你家老爷有没有招惹什么仇家?” “这……”管家犹豫着想了好半天才为难的说道,“我来之后没见过老爷与什么人结仇,”顿了顿,他补充道,“可能有些人和我家老爷不大对付,那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再往前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这得问老爷的朋友。” 寇平问:“什么朋友?” 管家说道:“和我们老爷时常有来往的,这几年从未断过交情的,据我所知一共有两位,一位是白鹿书院的山长,一位是翰林院的徐庆泽徐大人。” 卓文静立刻想起来,白鹿书院不正是被段花所杀的魏贲念书的地方吗?徐庆泽就没听说过了。 卓文静忽然想起一件事:“司徒献呢?你家老爷不是和司徒献是同窗好友吗?你怎么没提他。” “对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司徒献的大名寇平也听过,《山河赋》嘛,他虽然没看过,但《山河赋》问世那一年满京城的文人儒生争相传抄谈论的情形寇平至今记忆深刻。作为声名极大的大儒,有关司徒献的话题从不绝耳,那个圈子中心的人物自然而然的会被顺带提起,梁佟之的名字就是经常和司徒献的名字一起出现的一个,梁佟之本人也总是拿他和司徒献的交情说是,司徒献从来没有反驳,“梁大人和司徒献都在白鹿书院读过书,你家老爷的事情司徒献理当也清楚才是,你怎么提都没提?” 两双眼睛齐齐盯着管家,管家被他们盯的压力巨大,支支吾吾,难以启齿一般,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卓文静明白了什么,嗤笑:“你家老爷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怕坏他清名吗?” 这“清名”两个有种讥讽的味道,管家也知道他家老爷死的有的不好看,脸色讪讪的仍然一言不发。 寇平眼神严厉,沉声道:“劝你有话最好说出来,若是因为你刻意隐瞒耽误查案,有你好果子吃的,看谁能保你!” 管家有些慌,连忙道:“大人啊,不是我故意不说,只是我家老爷和司徒老爷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司徒老爷好像不大喜欢我家老爷,有一次听到老爷和徐大人说话,隐约提到司徒老爷……忘恩负义什么的,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忘恩负义?” 卓文静想到匆忙一瞥看到的案发现场,从梁佟之的死状来看,凶手不是有虐杀嗜好的变态就是和梁佟之有深仇大恨,问了半天也不知道梁佟之到底和什么人结过仇,就问出一个和他有龃龉的司徒献。 寇平软硬兼施,管家还是摇头说不知道。 卓文静想了想,对管家道:“你好好想想看,除了恐吓信之外,府上最近还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不用怕说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管家想了一会儿,满脸纠结的说:“除了这一件,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呀,老爷早上到国子监,下午回府,因为恐吓信的事情晚上也不去应酬了,倒是有几个读书人几乎每天都来拜访我们老爷,我们老爷喜欢提携有上进心的年轻后生,只要在家中,都不会拒绝。” 卓文静敏感的问:“这么说府上收到恐吓信的七天每天有外人到这里来?” 管家想也不想的点头:“是啊,虽然想得到我家老爷指点的人很多,不过像前阵子那样天天都有人来的情况还是极少见的。哦,我想起来了!”管家一拍手,“有一位公子每日都来,我家老爷似乎十分欣赏那位公子,还单独留他吃饭,还有一次那位公子直接在府中过了一夜的,不过过夜的都是七日之前的事情了。” 寇平连忙问:“那位公子是谁?” “哦,那位公子呀,叫——”管家想了想,“老爷叫他辛夷!府里的下人都叫他公子,也不清楚姓什么。”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记得记得,这个记得。” 卓文静和寇平对视一眼。 寇平亮嗓子冲不远处的张继喊:“张继,你过来!” 张继听他召唤,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跑过来,狗腿的问:“头,您找我?” 寇平用下巴指了指管家:“你带他去找不明,把那位辛夷公子的画像画出来。” “好嘞!”张继也不问“辛夷”是谁,转头对一头雾水的管家道,“走吧,跟我回京兆府。” 管家犹豫不定:“大人,不是我不配合,只是府上如今实在离不开人,我……” 张继打断他:“又不是让你在我们京兆府过夜,画个像很快的,别啰嗦了,快走。” 管家无可奈何的说道:“差爷别急,让我先交代一番。” 管家磨磨唧唧的交代完了才跟着张继一块离开,衙役们都在远处,这一片就只剩下卓文静和寇平两个,谁也没说话,一下子安静下来。 寇平有些不大自在的瞄了眼卓文静,发现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越来越微妙的气氛,低头沉思中,便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又想到昨晚看到的画面,忍不住再次把视线转到卓文静脸上。 她的五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这样不声不响低着头的样子还有些二八少女的青葱水嫩,可一旦她抬起头来,要么神色平淡,要么面上带着笑容,漫不经心中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仿佛一切都掌握之中,总是这么波澜不惊,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动容的。 这样的气质和气场让她和唐非之间那种年龄上的差距一下子拉开,一个已是成人,一个仍然充满了孩子气,两个人站在一起很和谐,然而一旦往男欢女爱上去想就充满了强烈的违和感。 寇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不担心“卓校尉”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他担心唐非不知道事情的轻重,考虑不到事情的后果。 唐非还不成熟,无论是年龄上还是心理上,这点她清楚吗? 简单来说,寇平不相信只认识没几个月的“卓校尉”,论亲疏,他当然是站唐非和大小姐这边的——潜意识里寇平一直认为青梅竹马的大小姐和他徒弟才是一对来着,他一直以为唐非对大小姐有点意思的,难道会错意了? 寇平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 卓文静正在想那位“辛夷”公子,一开始感觉到寇平的视线也没放在心上,然而寇平总是盯着她又始终不说话,卓文静奇怪,一抬头就和皱着眉毛表情流露出不满的寇平打了个照面。 卓文静:“……” 寇平:“……” 这就尴尬了。 正好卓君兰和孟穆清从房间里出来,寇平连忙迎上去,把自己调查到的内容详细说了一遍,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一直等他说完了话才消失。 寇平尽量避免和她对视。 卓文静收回目光,问孟穆清:“孟先生,验尸结果如何?” 孟穆清的神情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死者在昨晚子时到丑时之间遇害,有捆绑痕迹,舌头被割,活活被剜出心脏而死。” 卓君兰面色沉肃:“梁大人的心脏被凶手放在桌子上,用墨汁浇灌,墙上写着‘血债血偿’四个血字。” 卓文静:“这么说,基本可以断定是仇杀了。” 卓君兰点头:“静……”他生硬的改口,“既然是仇杀,梁夫人或许知道些什么,小卓,你和梁夫人谈一谈吧。” 卓文静不动声色的观察寇平和孟穆清,前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卓君兰的口误,孟穆清却在卓君兰说了“静”字之后抬眼扫了她一眼。 这个人知道的本来就多,说不定猜到了什么。 卓文静淡定的收回目光,说:“好,我问问梁夫人吧。” 第74章 梁夫人和管家说话都是隔着屏风的,至于其他男人连院子都不准踏入一步,听说卓文静是个女的才同意见她一面。[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梁夫人比卓文静想的要年轻很多,二十三四的模样,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衣裙,头上没有任何首饰,身上一丁点鲜艳的颜都看不到。 她身形纤弱娇小,腰肢盈盈一握,两个十七八的大丫鬟一左一右的扶着她摇摇晃晃的给卓文静行礼,卓文静目光下移,瞧见她长裙下露出的两只尖尖的绣花鞋。 卓文静还是上辈子念书的时候在教科书上见到过类似的鞋子,专门给裹了小脚的女人穿的。 怪不得梁夫人走路是这样的姿势,还要人扶着,原来是裹了小脚。 二人落座。 卓文静先说了声:“梁夫人,请节哀。” 谁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梁夫人眼圈霎时红了,一脸悲戚之,眼泪扑扑簌簌的落下,低眉垂首,无限哀愁的捏着帕子在眼角轻轻地拭泪。 卓文静:“……梁夫人,你知道梁大人有没有什么仇家吗?” 梁夫人带着哭腔轻轻说道:“妾身不知。” “梁夫人,凶手在墙上写了血债血偿四个字,所以梁大人很可能是被他的某个仇家杀死的,你好好想想梁大人平时有没有提到某些事情的时候避而不谈,或者情绪不对的?” “妾身真的不知道,老爷他从来不与妾身说那些东西。”梁夫人低头垂泪,很有点自怜自哀的说道,“妾身的命怎么这么苦,没了老爷,妾身以后该怎么办才好。”说完,又嘤嘤的哭起来。 问话中断,卓文静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梁夫人就像菟丝花一样,弱小,可怜,是标准三从四德的古式女人,出嫁从夫这一类观念根深蒂固,没丁点儿主见,丈夫就是她的天,天一塌她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伤心也是为自己伤心更多一点,这或许可以说是自私凉薄,然而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从心底把自己当成男人的附属品,对她来说不管嫁的是梁大人还是米大人都没有区别,况且从梁大人的行为态度上就知道他们夫妻平时的相处到底是怎样一种扭曲的方式……当然,卓文静觉得扭曲,这个时代大部分都觉得是正常的。 无论如何,这样的夫妻关系能指望它诞生多深厚真挚的感情? 卓文静看这位梁夫人是怎么都哭不够的,只能打断她:“梁夫人,难道梁大人从来没有跟你提过任何事情吗?你们夫妻总不至于连家常话都不说?” 梁夫人有些嗔怨似的看了卓文静一眼,弱弱的说道:“夫妻私房话如何能讲给外人听?” 卓文静被她这个柔弱乞怜和女子的妩媚浑然天成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恶寒的换了个坐姿,心里有些不耐烦,加重语气说道:“有人死了,梁夫人,死的人还是你丈夫,被人活活剜心而死,这时候你跟我说什么私房话不能对外人讲?” 她目光严厉的看过去,梁夫人瑟缩一下,脸上露出害怕的神,委屈道:“妾身说就是了。(.无弹窗广告)老爷有一次和妾身小酌,微醺之际说过一句话,道司徒献能有今日都是我们的功劳,妾身好奇心起,就问老爷此话怎讲,我们是谁,老爷悄悄告诉我,十年前他们为了司徒献杀过一个人,别的无论妾身怎么问都不肯再提。” 卓文静皱眉:“刚刚问你怎么不说?!” 梁夫人抖了一下,不抬头也不说话,拿着手帕抹眼泪。 卓文静对这种女人也是无语了,她现在懒得考虑梁夫人是个什么心情,沉声问:“还有什么没说的?” 梁夫人可怜兮兮的摇摇头,十分委屈的模样。 卓文静心说我又不是男人你对我露出这种我见犹怜的表情有什么用?她面无表情:“前阵子有个辛夷公子每日都来拜访梁大人,还在府上过夜,对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梁夫人立刻说道:“妾身向来安分守己,恪守妇道,怎会随便打听旁的男人,那是荡0妇才做的事。” 尼玛! 卓文静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义正词严的梁夫人,后来突然想到这个时代的大环境,又觉得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神经病,嘴角微微抽搐,瞬间觉得没意思极了,站起来道:“我要问的就这些,梁夫人若是想起什么就让人去告诉官府,告辞。” 梁夫人颤巍巍的站起来,卓文静看着她一步一晃的小碎步就难受的很:“不用多礼,梁夫人留步。” 她转身大步走出去的瞬间还听到梁夫人在身后很惊讶的“哎呀”一声,卓文静还当她想到什么,转头瞧了一眼,正对上梁夫人看外星人似的眼神――如果梁夫人知道什么是外星人。 为什么觉得被嫌弃了? 卓文静:“……” 这次她一点都没再犹豫,脚步迅疾如风的消失在梁夫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张继本来以为不明应该还在睡懒觉,每次寇平有案子要办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是不明放飞自我的好时机,所以在房间门口看到左手一个葱油饼右手还是一个葱油饼用力啃的不明,张继是惊讶的。 “哟,你竟然没睡懒觉?” 不明眼底带着微微的青黑,满含幽怨和委屈的看了眼张继,默默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化悲愤为力量,继续大口的吃饼用力的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像是在和谁生闷气。 张继笑嘻嘻的走过去,试着推了推窗户,果然没关,从窗户缝里看到卧室的床上鼓囊囊的一团,虽然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眼睛以上的部位,可凭借张继对京兆府诸人的熟悉,他断定床上躺的是唐非。 张继想了想,乐了,摇摇晃晃的走过来问:“你小非哥不是半夜走错房间了?” 不明“哇”的一声哭了,他委屈啊,谁半夜床上突然多了个人都得吓死好么!他吓的光着脚从床上蹦下来,跑的老远,黑灯瞎火的把凳子都给绊倒了,那个抢他床的人丁点儿不在意,闷头就钻被子里睡了。 好容易他觉得身影像是唐非,过去确认的确是唐非,叫又叫不醒,还被当蚊子拍了几下,后来他干脆不管了,一起睡就一起睡呗! 谁!知!道! 小非哥他把被子卷的死死的,压根就扯不动啊! 想到这儿不明就委屈的不能行,后来还是从小非哥脚那头下手才有被子盖,天还没亮就被从床上挤下来,咚的摔在了地上。 这样怎么可能继续睡嘛! 不明心里苦呀,他干打雷不下雨,满嘴都是嚼碎的葱油饼,回身欲抱张继的小腿求安慰,吓的张继赶紧跳开:“去去去,别碰小爷,看你满手油脏死了!恶――你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不明两口把口中的食物咽了,左右两手的葱油饼往嘴巴里一塞,叼着,两只油光发亮的手故意往张继身上抓去。 两个人你追我赶,唐非被吵醒,穿着里衣披着头发把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满脸迷糊的看着他们俩,一脸“大早上这俩在我房门口干嘛呢”的困扰表情。 张继看到他,故意逗不明:“好你个李不明,竟然在房间里藏姑娘!你个混小子不老实啊,我要告诉李大娘!” 唐非“……” 不明正要反驳,就听一个声音吼道:“李不明,你给老娘过来!那姑娘是谁?!” 被这嗓子大吼冷不防吓了一跳,张继一时不察,咚的撞在柱子上。 不明刹车不及,也一脑袋撞在了张继后腰上,疼的张继“嗷”的叫了一嗓子。 唐非b…… 李大娘定睛一瞧:“咦,这不是小非吗?”警报解除,李大娘在围裙上擦擦手,淡定的回去继续洗衣服去了。 张继不知道该捂脸还是扶腰,痛不欲生,满脸苦逼。 刚刚睡醒的唐非一脸乖乖的表情,对着张继比划了一下。 不明两只手拿着撞变形的葱油饼,激动的翻译:“这个我懂!说你活该!” 唐非点头。 张继:“……”大爷的。 睡也睡不着了,唐非穿衣服起床看不明照着管家的描述给那位“辛夷”公子画像,画像画出来后唐非眨了眨眼睛,不明第一个看到他的表情,也学着他眨眨眼,可爱的歪着头满脸天真的问道:“小非哥――,你不会又知道他是谁了?” 张继:“噗嗤,小胖子学人家装什么可爱,你又不是女的,叫再甜你小非哥也不会娶你当媳妇儿的。” 不明理直气壮的说:“我跟小非哥好,我乐意你管不着!你才是再听话师父也不会娶你回家当媳妇儿的。”他握着笔的小胖手在张继胸前拍了一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甩了张继一脸墨水,只听不明说,“平的。” 张继现在的心情大概就跟日了汪差不多,眯着眼睛故意冷笑着看不明,从后牙槽里挤出一句:“你给我等着,小胖子。” 不明笑嘻嘻:“等着就等着,狗腿子。” 张继:“……” 现在就想把这可恶的小胖子给揍一顿怎么办? 管家咳嗽一声:“那个,二位,这位少爷不是见过这位辛夷公子吗?” 唐非满脸无语的看着他们两个,一脸“幼稚不幼稚”“真拿你们没办法”的表情,从不明手里拿过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个字。 张继:“方?” 唐非点点头,继续写。 张继:“青云阁?”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天端午他们去青云阁,侍者的确说过有一位外地来的方公子,不过他并没有和这位方公子见过面,唐非居然见过。 唐非拉了拉张继的衣袖,又写了三个字: 小月楼。 小月楼和方公子相识,如果想找方公子,可以从小月楼身上着手。 张继拍桌子:“走,带你去找卓姑娘!小月楼那儿也得她出面。” 为啥要带他去见静静? 唐非被张继拉着走到街上仍然满头雾水,没弄明白张继的逻辑在哪儿。 他摸了摸肚子,瘪嘴,好饿呀。 唐小非决定一见到卓文静就告诉她自己没吃饭。 他脑子里同步浮现出的卓文静心疼他安慰他么么哒的画面,忍不住咧开嘴傻笑起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75章 卓文静刚离开梁夫人的院子,忽然听到一个刻意压着嗓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姑娘!您等等!” 她转身,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是梁府的下人,不过瞧着眼生,卓文静没见过:“是你叫我?” 小厮没回答的卓文静的话,心虚似的先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带着点紧张的说道:“是小的,小的孙福,有件事要告诉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卓文静:“和案子有关?” 孙福脸上露出不确定的神,迟疑道:“是的。” 卓文静:“你说。” 孙福再次朝周围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做了很多遍,似乎生怕有人过来见到他似的,可见他下决心要告诉卓文静的内容让他很不安。 “说,这里除了你我没别的人。” 孙福一狠心,说道:“小的知道管家没说实话!”一旦开了头,后面的就容易多了,他脸上那种紧张不安的神中多了些兴奋之,他的表述变得流畅起来,语气中带着某种憎恶和痛恨,“我看到他收了那位辛夷公子的银子,他们背着老爷在密谋坏事,老爷一死,除了夫人就属管家最大,他肯定想霸占老爷的家产,说不定就是他和那位辛夷公子合伙把老爷给害了!他们两个是同伙,一个做内应,另外一个动手杀人,管家转脸就把同伙给卖了,就是想借官府之手杀人灭口,那个辛夷公子一死,这世上就没人知道管家的真面目了!真是歹毒!” 讲到激动之处,他捏还着拳头用力挥了几下。 卓文静:“……” 孙福还想说下去,卓文静打断他:“够了,先前官差挨个盘问府里的仆人,有人问到你吗?” “问了啊。”孙福连忙回答,一脸想继续把话说完的欲言又止,“姑娘,我还没说完――” 卓文静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的说道:“先前官差问话你怎么不把这些说出来?” 孙福迎上卓文静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才发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他脸白了白,慌乱的说道:“小、小的怕被管家知道报复,所以才、才想私底下告诉官爷们。” “是吗?”卓文静的表情看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语气平淡,“既然如此,我带你去找卓大人,你亲口把方才告诉我的话再给卓大人讲一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抓着孙福的胳膊,好像真的要带他去找卓君兰。 孙福只觉得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力气异常大,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不但丝毫挣脱不得,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迫往前走。 他彻底慌神了,忙道:“姑娘,姑娘,你饶了小的,若是给人看到小的就完了!” 卓文静充耳不闻,只管扯着这家伙往前走。 孙福害怕的叫道:“我、我没说谎啊姑娘,管家真的收了那个辛夷公子的东西,老爷不在的时候管家还带着那个辛夷公子在府里到处走,连老爷最喜欢在哪个姨娘的院子里睡都说了――” “你既然这么清楚管家和辛夷公子的事情,怎么没告诉你家老爷。”卓文静回头睨他一眼,“你说了,你们老爷可能就不会死了。” 孙福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卓文静哼了一声,做出要继续走的样子。 “我说我说!”孙福眼见是真的没办法糊弄下去,连忙说道,“小的记恨管家拆散我跟荷香,害荷香被老爷――所以明知道管家和那个辛夷公子不对劲也没声张,小的是恨不得管家倒大霉,坐大牢,可小的也没胆子栽赃陷害他啊!姑娘你别让我去见大人,若是给人知道是我告密,就算管家被抓进去收拾不了我,府里头和管家交好的也不会放过我的!姑娘饶命啊,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卓文静喝道:“起来!”她手上用力,把小厮从地上拎起来,没有半点心软的意思,看着他一脸的衰样直皱眉,“你求我有屁用,管家拆散你跟荷香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怂?你恨这个怨那个怎么不去怪你自己?走,不叫你露面,不过也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管家那边自然会有人去审问,如果和你说的相差太大少不得还要你们当面对质一番。” 她不再废话,拎着孙福往前院走。 孙福觉得自己完蛋了,幸好卓文静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避开了梁府的下人,没叫人注意到孙福,孙福这才松了口气。 待见了卓君兰,卓文静让孙福把之前的话复述一遍,这回孙福老实了许多,没敢胡乱猜测,只说了自己亲眼看到以及听到的内容。 卓君兰听完让人暂时把孙福带下去,问卓文静:“梁夫人那边又如何?” 想到这女人那句“荡0妇才做的事”和其他贤惠啊安分守己之类的言论,卓文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先不冷不热的吐槽一句:“基本上都是废话,梁大人把她调教的很好嘛。”被卓君兰瞪了一眼后摆出正经的表情,“她提到有次和梁佟之喝酒时,听梁佟之说司徒献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他的功劳,还说他们曾经在十年前为了司徒献杀过一个人。” “十年前?”卓君兰蹙眉想了片刻,“十年前司徒献、梁佟之、徐庆泽,还有洪振山仍在国子监共事……” 一旁默不作声的孟穆清忽然说道:“十年前司徒献因为一部《山河赋》成名,同年洪振山离开国子监,成了白鹿书院学士,梁佟之和徐庆泽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写出几篇比较优秀的著作,渐渐开始出名的。” “就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十年前开始的。”卓文静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思维发散很快,立刻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他们杀的人才是《山河赋》的原作者?” 卓君兰微微睁大了眼睛,立刻否认道:“这不可能,司徒献才学造诣之高当世少有,若没有真才实学如何能在短短十年内达到今日的成就?”好像为了让自己更加信服,说完卓君兰还点了点头,“对,这不可能!司徒献不会剽窃。” 卓文静无语的看着他,她算是看出来了,当初让她和唐非背《山河赋》的时候卓君兰就一遍又一遍花样百变的夸赞《山河赋》如何好如何妙,感情是司徒献的拥趸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脑残级别的。 搁哪儿脑残粉都是种不可理喻的可怕生物。 卓文静义正词严道:“卓大人,此话差异,要知道人品和文品是分开的,殊不知文过可以饰非,斯文中败类一大堆么,有名气不代表他品行无瑕疵啊,千万别让感情蒙蔽了您那双明察秋毫的真相之眼!” 孟穆清:“……” 卓君兰颇为烦恼,揉了揉眉心:“唉,但愿是你猜错了,希望司徒献和此事无关。”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清楚司徒献必然和这些事情脱不开干系,真相大白之前他不愿妄自揣测,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查明真相…… 卓文静看到他这个反应放心了,她就说卓君兰不可能是无原则无三观的脑残粉么。 寇平来报:“大人,张继把画像送来了。” “递过来。”卓君兰道。 寇平递上画像,说道:“唐非认出画中之人便是重阳我们在青云阁碰到的方公子,不知道是哪里人士,但梨园一个叫小月楼的伶人似乎认得他。” 卓君兰沉吟道:“管家何在?” 寇平把管家叫了过来,管家行了礼,问:“大人叫我?” 卓君兰语气严厉:“本府问你,方才为何不说实话?你明明和方辛夷在私底下有过来往,为何假装不熟悉欺骗本官?!” 管家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被这样严厉的质问,只见卓君兰目光如电,不怒自威,一旁卓文静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他身上,气氛严肃冷峻,手脚就有些软,心里发虚,脸上也流露出一些端倪。 卓君兰哪里会给他思考的时间,见他眼珠子乱转,当下怒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管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大人,我冤枉啊,早知道那个方辛夷心怀鬼胎,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他进门的……” 他的确收了方辛夷的贿赂,带着他在府里参观,并且把梁佟之的一些事情告诉了方辛夷,那是因为方辛夷告诉他想要多了解一点梁佟之,投其所好,好方便他拜师。 管家看到梁佟之也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说不定还真能收他做学生,卖他个人情也无妨。等发现梁佟之被杀,官府问起梁府最近发生的事情,他突然想到方辛夷,越琢磨越不对劲,越琢磨越害怕,怕说出来让官府的人知道了怀疑他是帮凶,所以才闭口不提他和方辛夷的这段来往。 听完管家一番陈述,再结合其他人的供词,方辛夷的嫌疑似乎更大了。 卓君兰沉吟片刻:“寇平,你把梁佟之的尸首运回京兆府。”又对卓文静道,“你去找小月楼打探方辛夷的下落,把唐非也带过去,省的那小月楼不认账。孟先生,麻烦你随本府往国子监走一趟。” 孟穆清不问让他去国子监干什么,只是平静的点点头,道了声:“好。” 众人分头行事。 卓文静本来想着要先回京兆府一趟接下唐非,谁知道一走出院子就看到无聊的蹲在路边拨弄杂草的唐非,她惊讶:“小非,你怎么来了?” 唐非一看到她,那张百无聊赖的脸立马舒展开来,眼睛蹭的亮了,仰着脸傻兮兮的对她笑,完全忘记了来之前心里打的小九九――扮可怜,求安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76章 “正要去找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卓文静拉唐非起来,“走,先跟我去城南一趟。” 唐非一边满头雾水的被她拉着走,同时向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干啥? “去一个地方。”卓文静没有看他,而是神淡淡的望着远处的天空,眼神悠远,嗓音低柔并且有种奇异的神秘感,“一个……” 唐非:?? 卓文静一边眉毛挑起,脸上那种过于夸张的表情被突然想起什么的不确定取代,她转过头微妙的打量唐非一眼,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卓大人似乎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唐非纳闷儿:什么呀? 卓文静:“先回家一趟,叫不明一起去。” 等卓文静和唐非已经离开很久,卓君兰和孟穆清也到了司徒献家门外,卓君兰忽然“哎呦”一声:“坏了!” 孟穆清:“大人?” 卓君兰着急道:“不该让……小卓去的。”他刚要有动作,进去报信的门房回来,恭敬道,“我家老爷请二位进去。” 卓君兰只得硬生生的止住动作,十分无奈的同孟穆清走进门。 南城西三街其实是京城恶名在外的下九流之地,优伶、娼妓、乞丐、恶棍、盗贼汇聚,被划分到“低贱”一类的从业者和家境贫寒穷苦的普通百姓混居,这地方治安相对其他地方来说显得混乱无序,除了寻欢作乐的那类人,一般人都不会靠近这边。 西三街又分东半街和西半街,东半街富,西半街穷贱,两者的区别是前者比后者更加“体面”一些。 香兰坊就位于东半街。 香兰坊是一家教坊的名字,楼内伶人舞姬无数,不乏艳绝四方的名伶花魁,是京都最为著名的风月场所。 原先卓文静自然是不知道“香兰坊”这个地方的,卓君兰知道,可哪个当爹会在自家闺女跟前提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场所?直到卓文静成了昭武校尉,手底下管着一整个昭武营的汉子,就算她不去听,有些话还是会往她耳朵里钻的。 香兰坊做主的是个女人,杜云娘杜老板。 据说杜云娘年过三十,在美人如云的香兰坊她的相貌并不算出挑,况且她年纪在十六七岁的少女居多的香兰坊都算是老的了,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眼角和嘴角的纹路,不过她能成为香兰坊的老板……明面上的靠的可不是脸,别的不说,首先眼睛一定要毒辣,会看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就拿刚刚走进来的三个人说,这行人一进来趴在二楼栏杆上的杜云娘就马上注意到了。 为首的是位身材高挑的公子,身上穿着一件立领的披风,把整个身子都罩了进去,走路的姿态斯文秀气,可往上一看那张脸可就不敢恭维了。 不是说他长的丑,以杜云娘老辣的眼光来看,这位公子两道剑眉英气逼人,双目狭长,轮廓分明,鼻梁又挺又直,嘴唇饱满红润,只要脸上没长痘痘斑点没有油腻腻毛孔粗大等一系列皮肤问题,八成是个美男子不错了。 为什么说“只要……八成是”呢,因为这位可能是个美男子的公子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虽说京城的富家公子少爷小白脸们是有出门敷面的习惯,可这也太夸张了,还没说话呢脸上的粉就簌簌的往下落,简直惨不忍睹。 也就杜云娘这样有经验的才能忍着眼睛被荼毒的痛苦去观察对方,然后得出此人五官生的好的结论。 她身边的两个小厮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极端了,主人白,俩小厮就是两个黑蛋,不止黑,还丑,一个眼睛大小不一样,一个长了一个古古怪怪的圆鼻子,个子矮点的那个还作妖的拿了把折扇故作风流的扇,个子高点的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的寒碜就低着头不看人,发觉旁人都盯着这边还难为情的用袖子遮住脸…… 生手。 杜云娘在心中判断,他们一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杜云娘见过各类奇奇怪怪的客人,放在平时,就算这主仆三人有点好奇,也不会分出太多的注意力去关注他们,恰巧她今日事情比较少,香兰坊的客人也不多,杜云娘才多看了他们几眼,心中猜测他们的来意。 是单纯的图新鲜来开眼的,还是想学其他客人试着用男人的方式来寻欢作乐? 她有几分无聊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直到那矮个子小厮撑开扇子遮住半张脸,用一个粗哑的男人的声音说了句:“我家爷是小月楼的相好,让小月楼出来伺候” 大堂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朝他们三个望去,有些人脸古怪,眼神流露出几分惊惧不安的神。 杜云娘眼睛眯起来:找事的。 她趴在栏杆上没动,悠然道:“客人贵姓?” 听到她的声音,那白脸公子和其他人都抬起头来,矮个子小厮依然遮住半张脸:“我家爷姓陆,耳朵旁的那个!” 杜云娘翻遍记忆中仅有的几个不能得罪的,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白脸公子对上的,她慢悠悠的说道:“陆公子想要小月楼作陪,何不自己下去找她?” 白脸公子依然不做声,他那多嘴的小厮好奇的问:“下哪儿去呀?” 杜云娘脸上露出一个深秋的清晨般冷冷的笑容,眼神清幽:“当然是……阴曹地府。” 白脸公子皱眉。 他那声音和身量严重不符的小厮睁着一双宛若孩童般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睛,困惑的问:“为什么是阴曹地府呀,你在骂人吗?” 卓文静低下头,轻声道:“她的意思是,小月楼死了。不明,你问问怎么回事。” 不明惊讶,大声说:“老板娘,重阳节我们还碰到她来着,这才两天她怎么就死啦?” 他说完这句话,周围很多人眼神都变得惊恐起来,离的近的赶忙和他们拉开距离。 杜云娘脸上笑容不见了,警告道:“陆公子,莫要再拿逝者开这样的玩笑,请离开,否则别怪我杜云娘对你们不客气。” 不明还要说,卓文静拦住他:“道歉,我们先走。” 不明听话:“老板娘你别生气,是我们冒犯了,我们这就走。” 看到他们离开,杜云娘也没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心情,从楼上下去,径自去了后院,叫小丫鬟温了壶酒,自斟自饮。 她喝到第三杯,后院的小门被人敲响,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隔着门唤道:“请问有人吗?” 为了独处,人都被杜云娘打发走了,她只能自己起身去开门:“是谁?” 当门打开,出现在杜云娘眼前的竟然是不久之前才见过的主仆三人,那白面公子露出一个笑容,一边掉粉一边用女人的声音说:“老板娘,我可以解释的。” 杜云娘:“……” 杜云娘脸虽然不好,总算没直接把他们关在门外,而是请他们三个进来。 卓文静先表明身份,解释了一番自己乔装改扮的原因,毕竟她要是大咧咧的走在西三街上恐怕会有不少麻烦,更别提进香兰坊这样完全属于男人的地方了。 之后她说明来意:“我是为了一桩命案而来,小月楼可能认得凶手,可是老板娘为什么说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毕竟重阳节那日我们还在青云阁碰到了她。” 杜云娘皱眉:“这不可能,小月楼三年前就死了,你们看到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小月楼。” 卓文静也纳闷儿,难道搞错了?还是有人故意冒充小月楼? “这样,杜老板,我们可以把那天见到的姑娘画出来,你确认一下行?” 杜云娘道:“好,我倒要看一看是什么人冒充小月楼。” 见过小月楼的只有唐非一人,不明通过他的“描述”准确的还原唐非记忆中的“小月楼”很是费了一番工夫,待唐非确认画像没错之后,不明把画像递给杜云娘。 杜云娘神冰冷,接过画像看了一眼,脸陡然变了,脸上露出一种震惊和不可置信以及惊恐的神,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卓文静看她神不对,喊了她一声,而杜云娘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没有听到卓文静的声音,唐非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杜云娘“啊”的一声站起来,脸发白的看着唐非,把唐非也吓了一大跳,无措的看着她。 杜云娘打了个哆嗦,魂不守舍的坐下来,随手端起杯子喝完剩下的酒,手指紧紧地捏着空杯子,良久才艰难的说道:“这就是小月楼的样子。” 三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她亲手为其收敛尸身,看着棺木下葬,为什么还会活着出现在人世? 杜云娘脸上露出深深地迷茫:“是她吗?她回来了吗?” 卓文静猜得出她在想什么,说道:“杜老板,死人不可能复生――”她顿了一下,想到自己的情况,莫名心虚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许只是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陌生人。” 杜云娘抬起头,有些虚弱的反问:“连名字也一模一样吗?” 卓文静哑然。 唐非拽了拽卓文静的袖子:英王妃。 卓文静一想,是啊,前面不是有个英王妃的例子吗?她语气肯定的说道:“无论怎样都不会是死人复生,杜老板知道真假英王妃一案吗?此人定然是冒充的,她真实身份暂且不论,冒名顶替一个已死之人,肯定是有某种特殊的目的。冒昧的问一句,小月楼是怎么死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77章 卓文静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杜云娘的脸再次发生了变化,她站了起来,语气冷硬的说道:“逝者已去,追究再多也没有任何益处,我累了,卓校尉请回。[]” 一言不合就下逐客令,杜云娘这样的反应是卓文静始料未及的。 卓文静看到杜云娘的眼神,清楚现在就是说再多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便平静的起身告辞:“打扰了。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到京兆府来找我。” 杜云娘一言不发的等他们离开,关上门便交代香兰楼上上下下:“以后再有人来问小月楼的事情,一律说不知道,若是官府的人找来,实在推脱不了的再带他们来见我。” 卓文静上了马车,把披风解下,玲珑有致的身材立刻展露无遗。 充当车夫的张继在外面问:“卓校尉,回去吗?” “不回。”卓文静接过唐非递来的湿手帕,擦着脸,“去杂货铺!” “哪个杂货铺?” “我知道我知道!”不明钻出去,热心的说,“师弟,师兄给你指路。” 张继白了这个占便宜的小混蛋一眼,没好气道:“那就辛苦师兄了啊!” 不明:“不辛苦不辛苦,给我捶捶背揉揉肩就行啦,师弟,先直走,然后左拐……” 唐非把黏在鼻子上的假鼻子揪下来,“阿嚏”了一声,抬起头看到卓文静的脸还没擦干净,把帕子拿过来伸手给她擦。 卓文静看他探着身体虚坐的姿势实在辛苦,身体前倾,脸凑过去,对他笑了一下。 唐非被这个近距离的笑容闪了下眼睛,还以为她要干什么,下意识的把脸撇开身体往后仰,半途及时止住,慢慢的抬起睫毛欲语还休的瞧着她,不着痕迹的把拉开的距离重新拉近,一动不动的等着对方动作。 “……”卓文静清了清嗓子,表情有一丢丢不自在,“擦干净了吗?” 唐非一呆,忽然缩到角落里拿袖子死死地遮住脸。 很显然唐小哥明白自己会错意了。 卓文静:“……”我他玛怎么了,这时候不应该亲下去么! 两个人之间诡异的静默一直持续到不明欢快的说声:“到杂货铺了卓姐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脑袋钻进来,瞅见仍然捂着脸的唐非,“咦”了一声,“小非哥你怎么了?” 唐非推开他跳下车,对着胡老板不起眼的杂货铺泪流满面,不知道该哭会错意的尴尬还是哭静静居然没像以前那样亲亲抱抱。 静静在捉弄我吗? 唐非:qaq 卓文静捏了捏耳垂,若无其事的下车:“张继,不明,你们在这里等,小非我们进去。” 唐非背对着她点点头,跑在她前面进了杂货铺。 杂货铺里是个陌生的瘦小男人,胡白不在,那人看到唐非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客人想要什么?” 唐非疑惑的看着他,往密室的位置瞥了一眼。 门帘被掀开,铃铛叮的一声脆响,卓文静也跟着走了进来,抬眼看到男人,问:“胡老板呢?” 那人打量卓文静一眼,又看了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的唐非,试探着问:“两位是卓校尉和唐非少爷吗?” 卓文静:“你是胡白的人?” “我是胡十八。”这个瘦小的男人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我们老板交代过,如果是唐少爷来了,想要什么只管自己拿就是了。” 唐非嘴角翘起,表情有点小开心。 卓文静低头看了眼唐非,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对胡十八说道:“我们不是来拿东西的,而是想找胡老板打听点事情。” 胡十八略有几分戏谑的笑着说道:“我们老板连着半个月都没回过杂货铺,他可是在忙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两位只怕等到天荒地老也等不到他的。” 什么意思啊? 唐非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咧咧嘴,乐了。 不就是说胡老板就努力到天荒地老也搞不定终身大事的意思吗? 卓文静失笑:“是为了随园食府的阿依慕姑娘吗?” 胡十八满脸同情的点点头:“老板认为有劲敌出现,怕晚一步阿依慕姑娘就给人家拐跑了,坐不住了呗。”他露出一个老实人式的温厚笑容,诚实的说道,“我们老板就爱多想。” “多想”的意思不是所谓的“劲敌”不存在,而是有没有劲敌对胡老板而言都没区别。 唐非没完全想明白,不过有之前的那句玩笑话做基础,不难猜出胡十八话里的含义是什么,于是继续傻乐。 卓文静特别想问问胡十八,你背地里这么埋汰自己的衣食父母你老板知道吗? 既然胡白不在,卓文静只能想其他办法,她向胡十八告辞:“我们改日再来拜访胡老板,胡先生,告辞。” 胡十八连忙道:“您叫我十八就行了。你们想打听什么,老板不在问我也是一样的。” “那好,十八。”胡白的手下卓文静没见过,可听胡白形容也知道大概都是什么性情的人物,所以卓文静没跟他客套,直接问道,“你知道西三街香兰坊的小月楼吗?” “自然听说过的!”胡十八眼睛亮了亮,反问卓文静,“卓校尉可知这小月楼以什么闻名?” 如果小月楼本人和唐非在青云阁看到的女子相貌是一样的,那么就不会是“美貌”,既然不是“美貌”那就是才艺了。 阿依慕有惊世之舞,她不信有人能比过阿依慕她却听都没听说过的,所以也不会是舞。 卓文静思考片刻:“是某种乐器还是她的嗓子?” 胡十八摇头:“都不是,是棋。” 卓文静:“围棋?” 胡十八点点头,笑了下:“您来京城没多久,肯定不知道小月楼曾经打败过一个人,您或许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君原道。” “听过。”卓文静惊讶,“叔父说这个人是国手,原本在荣王门下,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离开京城,再也没有回来过。你说小月楼下棋下赢了他?” “是啊,赢了,举凡棋手没不知道这一场对弈的。”胡十八叹息,“自古红颜多薄命,小月楼也是惨啊,她夜里出门被歹人捉去剁了十根手指,扒光衣服塞到装满水的瓮里,搁在冰天雪地里头活活冻死的。据说第一个发现她尸首的便是君原道。后来荣王出面找出凶手,背后的主谋也是西三街的一个女子,做皮肉生意的,因为嫉恨小月楼抢了她的客人所以。结案后君原道就离开京城,这三年来再也没有人听过和他有关的消息,您要是不问,我都快忘了这回事。” 小月楼的案子一定不是京兆府办的,否则卓文静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卓文静坐在车里发呆,本来是想通过“小月楼”找到方辛夷的下落,却得到这么一个意外的结果。 青云阁的“小月楼”究竟是假冒的,还是真正的小月楼“死而复生”? 卓文静:“小非,你有留意在青云阁碰到的小月楼有没有手指吗?” 唐非仰脸想了想,点点头:有的。 卓文静自言自语:“那就不会是死而复生……冒充谁不好,为什么要冒充一个已死之人?” 唐非帮她一起想,过了一会儿扯了下卓文静的袖子,一脸严肃:吓唬人。 卓文静怜爱的摸摸他的脸,用关爱傻狍子的眼神注视着他:“傻……”她的声音忽然消失了,眼睛里露出思索的神,低声道,“也不是没可能。” 她正沉浸在思索中,仍抚着唐非面庞的手掌被一个湿漉漉的东西迅速的舔了一下,卓文静回神,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好像从来没动过的唐非。 两人对视片刻,唐非忽然往后一缩,用他最近养成的小习惯那袖子蒙着脸,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掩饰般的露出一种“我就是故意的嘿嘿嘿”的表情,然后在卓文静不动声的凝视中迅速的破功,真的不好意思起来,连眼睛也一起蒙上不看她。 卓文静握住他的手,没怎么用力,只是耐心的稍稍等了一会儿,唐非便配合着把双手拿开,慢慢的抬起头,嘴角微微翘着,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告饶一般央求的看着她。 卓文静拉着他靠近自己,唐非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近,表情期待纠结皆有,然而卓文静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她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唐非怔了下,有些困惑的歪了下头。 卓文静又说了第二句话。 唐非不动了,他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脸上的茫然困惑变成了一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事实上他的眼睛的确慢慢的湿润了。 唐非点点头,闭上眼睛,头抵在卓文静的右肩上,手臂环上她的肩膀。 这是种充满依恋和亲近的姿态。 他露出的半张脸有一道明显的水痕,透明的液体在他下巴上汇聚成一颗小小的水珠,嗒一下掉在卓文静的衣袖上,立刻消失不见了。 卓文静松开他的手,他两条胳膊同时环绕着她的肩膀,衣服上勒出的褶皱以及绷紧的布料足以说明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78章 马车在京兆府外停下,不明的唠叨声终结于张继忙不迭的“到了”的提醒中。(.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唐非松开卓文静,这会儿他情绪已经缓了过来,开始担心自己哭红的眼睛没办法见人。 卓文静把披风扔到他脑袋上,笑着小声说道:“你可以用它遮住脸,一鼓作气冲回家里,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唐非撇嘴,不情不愿的把披风罩在脑袋上,故意躲开张继和不明从另外一边下了车,一溜烟的往府里冲。 不明“哎”了一声:“小非哥你跑什么呀!” 卓文静忍着笑,从车上跳下来:“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啊。” 卓君兰和孟穆清比卓文静他们回来的更早,相较于虽然没有达成目的却有意外收获的卓文静,他们这边情况可不算好。 司徒献把卓君兰和孟穆清请进门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他们的目的,以他的身份无论什么人上门拜访都不奇怪,司徒献是听了卓君兰和孟穆清的名字才见他们的。 司徒献年过四十,看上去就是个气质儒雅并且有风度的中年男人,他名气虽大,然而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种有才学的人惯有的高傲神态。 他笑容可亲,态度温和,招待客人时礼数周到,毫无怠慢。 刚开始无论是之前和司徒献有过交集的卓君兰,还是第一次和司徒献有过私底下来往的孟穆清,对这样的司徒献无疑是非常有好感的,卓君兰内心也更加坚定了司徒献是清白的想法。 直到话题慢慢的铺开,卓君兰提到梁佟之的死,说道:“梁大人生前似乎说过,十年前曾经杀过一个人。” 司徒献的神终于有一丝变化。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就恢复了常态,可卓君兰一直注意着他,怎么可能没发觉。 司徒献定然知道些什么。 卓君兰问道:“十年前司徒先生和梁大人同在国子监为官,不知能否想到什么?” 司徒献喝了杯茶,没有看卓君兰的眼睛,淡淡的说道:“十年前的事情老夫大多都记不得了,况且十年前老夫和梁大人关系一般,少有来往,也并不熟悉,没亲近到让梁大人连自己杀过什么人都告诉老夫,卓大人只怕问错人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卓君兰略一停顿,平静的说道:“据本府所知,更早之前司徒先生和梁大人同为白鹿书院的学生,除了你二位,同在白鹿书院念过书并且后来到了国子监的还有徐庆泽大人和白鹿书院的山长洪振山。梁大人在世也时常提起您几位的非同一般的同窗之谊,司徒先生似乎从未否认过,为何现在矢口否认?” 司徒献语气冷淡的说道:“老夫还有事,二位请回。来人,送客!” 这时候卓君兰又说了一句话:“梁佟之生前说过,他们杀人是为了司徒先生,司徒先生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他们的功劳,司徒先生就没有任何想解释的吗?” 卓文静:“……不用说我也知道您二位有什么下场。” 卓君兰有些尴尬,还有些沮丧,捧着茶水默默地望着窗外。 孟穆清倒是毫不在意被连累,接着卓文静的猜测淡然的说下去:“司徒献勃然大怒,将我们扫地出门。” 卓君兰看上去更尴尬了,满脸歉意的对孟穆清道:“是本府连累了孟先生。”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孟穆清摇了摇头,表示没放在心上。 “所以说,司徒献可能并不像您坚持的那样是清白的。”卓文静同情的看着卓君兰,“大人,您节哀。” “……” 卓君兰没接她的话:“得查一查十年前的卷宗,看和国子监有关的都有什么内容。叫时彦……”卓君兰打住,无奈道,“罢了,还是本府自己去查罢。至于方辛夷——”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卓君兰的话,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门口,卓君兰道了一声:“进。”门轻轻打开,唐非的脑袋钻进来,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露出一排牙齿傻笑一下,然后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卓文静。 “是什么?”卓文静拿过来,这是本纸张泛黄的书册,封面没有题字,书页边缘因为经常翻看的缘故破损严重,卓文静忽然想起来了,“这是方辛夷掉的书?” 唐非用力点头。 “怎么回事?” 卓文静把书册递给卓君兰,解释道:“唐非第一次碰到方辛夷其实是在英王府外,方辛夷撞倒了他,把这本书落了下来,那时候我们也不认识他,所以这本书一直留着。” 卓君兰打开书页翻看,顺口问:“里面写的是什么?” 卓文静摊手:“只看了扉页,并没有看里面的内容。” 唐非积极的补充:君子非礼勿视! 卓文静挥挥手:“你可以出去了少年。” 唐非和她目光触碰,瞧见她嘴角一丝浅淡的笑意,意味不明,想到在马车上发生的事情,当着长辈的面总觉得臊得慌,不等卓文静说第二遍就转身跑了。 卓文静关好门,一本正经的转过身来端端正正的站着。 孟穆清望着她,在卓文静察觉到看过来的时候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而卓君兰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外界的动静,他一页一页的翻看书册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这是……山河赋的草稿?” 卓文静:“司徒献的?” 卓君兰沉着脸:“不,不是司徒献的字迹。” “这可了。”卓文静挑眉,慢吞吞的说,“山河赋是司徒献所著,草稿的笔迹却是另外一个人,难道他创作的时候是自己口述让别人代笔的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孟穆清:“大人,请给我看一看。” 卓君兰把书册给他。 孟穆清快速的翻看,的确如卓君兰说的那样,这很明显是山河赋的草稿,上面有多出修改的痕迹,不知是第几稿,修改过的内容已经很接近大众熟知的一版山河赋。 他看到了后半部分,忽然又从前面翻了一遍,拿着书给卓君兰看:“大人,你看,这里有第二个人的批注……还有这里有落款,被划掉了。” 卓君兰细细辨认,道:“是辛夷!这字迹——” 梁佟之昨天来的时候带了一封恐吓信,卓君兰找出来和“辛夷”的批注比对,两者的字迹完全契合。 这下子也不用找方辛夷问话,卓君兰立刻发布缉捕令,在城内张贴方辛夷的画像进行搜捕,卓文静也叮嘱昭武营的军士在巡逻时帮忙留意。 两天很快过去,搜捕个方辛夷的行动依然没有任何进展,时彦先回来了。 卓文静在脑子里设想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带时彦去见邓九如,唐非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带时彦去药庐,不过也很热心的叫来不明一起帮忙想主意,尽管大多都是馊主意。 不过倒是让她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卓君兰体谅时彦才病愈,没让他处理费神的公务,无论是梁佟之的案子,还是小月楼以及卓文静在京郊发现的无名女尸都有其他人去办,因而时彦来上班第一天还是比较清闲的。 卓文静敲开时彦的门时他正在翻看以前的卷宗,查看那些悬而未决的疑案。 时彦疑惑的看着她:“卓姑娘,你找我?” 卓文静见到时彦之前还在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和时彦身世有关的内容,以免眼神泄露心事,让时彦不舒服,可当她看到时彦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多虑了。 眼前的年轻人和记忆中很久之前的“时大人”似乎并无区别,他笔直的坐在桌案之后,抬起头望着人的目光依然清亮而冷静,冰雪一样的面容,身上那种骨子里流露出的冷傲气质并未减少半分。 可他的确和从前不同了。 有些东西往往是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的,在苦苦压抑隐忍了数月之后,他似乎一夕之间完成了人生当中最艰难最重要,却意义重大的蜕变。 卓文静双手重重的按在桌子上,凑过去,语气轻柔的问道:“时大人,散步吗?” 时彦:“……唐非。” 卓文静:“小非非上班去啦” 时彦:“他就在你身后。” 卓文静愣了一下,一脸“卧槽”的慢慢转过身,唐非怒目而视,气呼呼的来回看着她和时彦,一脸“让我抓了个正着”“你这么解释”“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太过分啦”的表情。 卓文静:m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