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大人洗白实录[系统]》
1.洗白001
郁律接过胖丫递来的一只梨,嘎嘣咬了一口,脆甜。(.无弹窗广告)
据胖丫说,他这一觉睡得挺久,而且一百年里只做了两件事——睡觉,刨坟。
坟是贺致因的坟,当时他一气之下把贺致因的骸骨剁成一块块,生前有多爱,骨头就剁得有多碎,剁完了悉数喂给了大狼狗,大狼狗都不吃,嫌臭。
郁律刨了坟,气也消了大半,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他之前对贺致因那么好,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自认没有半点对不起对方,凭什么贺致因就非要杀了他?还拿刀子捅,疼死他了!
至于贺致因后来又一把火烧了他家房子,造成杜宅一多半下人惨死的事,他倒是懒得追究,横竖他对那个家也没什么爱,他只爱贺致因。
“现在想想,这贺致因也没什么好的。”
吭哧吭哧把剩下那大半个梨塞进嘴里,郁律坐在烧焦的房檐下,开始聚精会神地大嚼。睫毛随着腮帮一起颤动,是乌浓厚密的一圈。
他生前就是个活泼漂亮的小少爷,死后没有活泼了,就剩下个漂亮。
“性格又闷,长得还丑,就剩下一个肩宽腿长,放到现在,我肯定连看都不看一眼!”
“少爷说得太对了。”胖丫点头道,“贺致因就是个白眼狼!”说着又给郁律擦擦嘴,“慢点吃少爷,还多着呢!”
胖丫是原来杜太太配给郁律的陪房丫头,郁律好男风,一直对她不理不睬,幸亏胖丫年龄小,屁也不懂,小哈巴狗儿似的做着老妈子的活,还做上了瘾。
胖丫虽然死得挺冤,但心里并没什么执念,她留下来做鬼的唯一原因就是郁律,少爷最爱吃了,一个人没吃没喝的饿肚子哪行?
“少爷,你睡了这么些年,不知道外头变化有多大。”
胖丫眼瞅着一筐梨见了底,又给郁律递了一瓢极阴的井水,“好家伙,那么高的楼,远远的一看,跟大森林似的。”
郁律时隔几十年醒来,除了念叨一句贺致因,他脑袋空空,什么也不知道,听胖丫这么一说,就蠢蠢欲动地生出了一点兴趣——遇见贺致因之前,他四处招蜂引蝶,对那繁花的大千世界爱得不得了,遇见贺致因之后,他天天守在小公馆里,小媳妇似的供着贺致因。
哎,往事真是不能随便回首。
不然得扭了脖子。
郁律“啧”了一声,手伸向最后一个大白梨,却见那雪白的梨肚子下面,压着个黑乎乎的铁块。
两个指节对着敲了敲:“这是什么?”
铁块没什么分量,正面光亮平滑像贴了钢板,背面刻了一行洋文,上面还顶着个苹果的图案。
胖丫忙说:“在树底下捡的,也不知道是个啥,有个鬼说叫大哥大,可以和老远的人说话,我想着少爷最喜欢摩登的物件,便拿回来给少爷把玩把玩。”
“大哥大?”郁律嘴里叼着梨,手指在铁块上咄咄乱敲,也不知是碰了哪儿,钢板正面突然发了光,吓得他一缩手,大哥大吧唧掉进筐里,正面映出了一行字,同时脑中响起声音:
【阿弥陀佛,欢迎光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胖丫惊呆了一张圆脸:“少爷,快看!”
郁律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然而自认为做了鬼,要端得淡定如风,就不肯像胖丫似的一惊一乍,而这时大哥大又开口了:
【老实做人,痛快做鬼,本系统掐指一算,又到了六百年一度发送鬼界邀请码的时间。相聚是福,相见是缘,和本系统签订契约,轻松获得鬼界绿卡,再不用忍受千年修炼之苦,吃吃喝喝无穷匮也?】
一串话后,还放了一张鬼界代言人兼微笑大使——孟婆的照片。
郁律嘴角抽了抽,这说话风格,太特么像报纸上登的那些花柳病广告了!
捞起筐里的梨,他重新恢复了镇定:“现在的人倒是挺有意思,广告不往纸上印,非印在铁板上。”
胖丫已然被广告贩打动了:“少爷,要不咱们试试,万一真能去鬼界呢?”
郁律嗤之以鼻:“傻!鬼界是什么地方,想搞张三日游的签证比登天还难,隔壁西山上那些个玩意折腾了几百年,还是连个门边都没摸着!我看这广告贩子八成是要向我们兜售什么东西,也就你这种没脑子的才会上当。”
说完,果然见屏幕上又多了一行字:
【现在开启系统,只需四千九百九十九冥币!】
郁律哼道:“看见没有?骗钱的!”却听旁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瞧,是胖丫正在满身上下的掏口袋,抓出一把票子对他笑得很灿烂:“少爷,你看够不够!”
郁律愣了:“你哪儿来的钱?”
胖丫一边数一边说道:“西山上别人烧得,我趁大家不注意捡回来了,反正也没人给我们少爷烧纸钱——我算算这是……唔,四千——四千——九百九十八,哎怎么少了一块!就差一块钱啊少爷!”
郁律心平气和地啃着梨,钱不够正好,反正他也不想去什么鬼界。
大哥大像是读懂了他的心似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阁下真的不启动吗?】
郁律厌烦地一皱眉头:“都说了钱不够,你又不是没看见,不然你给打个折?”
【一口价,四千九百九十九。】
“那就算了。”郁律把钱塞回胖丫手里。
大哥大立刻闪出一行血红色的字:
【不启动,灰飞烟灭哦。】配一个呵呵的笑脸。
民国出身的郁律哪里懂得呵呵的含义,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唬谁呢,凭你个破铁块,还能朝我们扔黑驴蹄子不成?”
然而他很快笑不出来了,因为大哥大在手中嗡的一震,忽然公放出一串嘤嘤女声:“慈因积善,誓救众生,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
竟然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霎时一片刺目金光将头顶照彻,郁律来不及躲闪,就觉得一股热气随着胸口的血窟窿向全身扩散开来,半昏半迷地倒在地上,他耳边突然“铛”的一声大响,居然是胖丫强撑着扳起斧头,朝大哥大砸了一下——结果大哥大没被砸坏,她自己却是“哎呦”一声,被一股金光弹起老远,仰面朝天地在地上抽搐着,魂魄瞬间缩成了一小团幽幽绿火。
郁律眼看胖丫不行了,终于放弃了和大哥大斗狠:“启动!我们启动还不行吗?”
佛经声歇,一行字映在眼前:
【钱呢。】
“就四千九百九十八,你看着办吧!”
大哥大继续唱:“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你妈的,停停停!”郁律急得大骂,“不就一块钱吗,等着!”
他冲到大门外,一眼叼住前方飘过的一个黑衣鬼魂,还没开口,先被对方那身打扮恶心了一下——皮夹克,运动裤,这也就算了,偏偏脚上还踏着双夹脚拖鞋,一副褐黄色墨镜架在鼻梁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正大摇大摆走得挺美。
郁律恶心完了,朝他猛地一扑:“哎,这位大兄弟——”
黑衣鬼一个急刹车,回过头青面獠牙地一张大嘴:“啊?!”
然后他一眯眼睛,对着郁律微微一怔,一口烟喷出了花样:“有事儿?”
郁律这时候也不要脸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黑衣鬼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狭长深邃的眼,也不回答,只是上一眼下一眼地对着郁律看。
郁律皱了眉:“你看我干什么?”
“干什么?看你好看。”黑衣鬼手里捏着烟,忽然笑了一下:“说吧,要多少?”
郁律挺不高兴,他知道自己长得好,也喜欢听别人夸,可这黑衣鬼眼神黏黏糊糊的像个大舌头,将他头脸全都舔了一遍,流氓头子似的。
郁律忍着脾气道:“一块钱。”
“一块钱?”黑衣鬼笑了,掏出一张万元冥币大钞,“拿着吧,够不够?”
他越豪气,郁律就越不爽,少爷家家那点毫无用处的自尊心瞬间水涨船高,他瞪圆了眼睛:“就要一块钱,多了不要。”
“一块钱也叫钱?让你拿你就拿着。”黑衣鬼将钞票往郁律手中一塞,谁知钞票刚擦过郁律的手,就“呼”的一声自燃了,幽兰色的火光照亮了郁律和黑衣鬼的脸,两人都吓了一跳,而郁律直接坐在了地上,脑海里爆发似的响起一个声音:
【恭喜阁下,贺喜阁下,系统启动成功,现在请输入系统激活关键词。】
“什么词?”郁律实在听不懂现代人的新派语言,想了想,突然叫了一声:“等等,找我的零钱呢?”
【关键词错误,请阁下再试一遍。】
“你装傻?”
【关键词错误,请阁下再试一遍。】
……
黑衣鬼端详着郁律,见他突然把一张脸憋得粉红粉白,笑道:“你这小鬼可以啊,借来了钱烧着玩儿!”
郁律忍着砸烂大哥大的冲动,也觉得自己有嘴说不清,只好憋出一句:“烧纸钱,好玩儿。”
黑衣鬼是越看他越美,渐渐琢磨出了趣味,他又抽出几张钞票:“还烧不烧了,再给你几张?”
郁律往后退了一步:“你没病吧?钱多了没地方花?”
黑衣鬼笑道:“你烧得高兴,我看着也高兴。”说话间朝前一飘,他的胸膛几乎贴上了郁律的脸:“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原来没见过你?”
郁律被他一身皮衣味呛得头疼,抬手就是一推:“别挨我这么近!”
黑衣鬼趁机拉住他的手,往怀里一带,挑起眉毛笑出几分风流:“从你刚刚借钱我就觉得怪怪的,现在算是明白了,我告诉你,这里想向我投怀送抱的鬼多了,你又不是第一个,没什么可难为情的,虽然手段么,是蹩脚了那么一点。”黑衣鬼哈哈大笑,“不过我喜欢,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说着就往郁律脸上一摸,当即就把郁律摸懵了,“嗖”一声跳了八丈远:“谁对你投怀送抱了?我刚才是真缺钱!”
“啧,还装?”黑衣鬼咬着墨镜腿,眼中投射.出暧昧目光:“差不多就得了啊,见好就收不懂?非要我把你抬回去才肯老实?”
郁律真没想到自己这一借钱竟引来个疯子,早知道会被这样纠缠,他宁可魂飞魄散也不开口了。
正盘算着怎么逃之夭夭,胖丫跑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俩梨,黑衣鬼看见梨,咧开了嘴:“还准备了供果?哎,干嘛这么客气——”
然而胖丫直接从他面前飘过,把梨送到郁律手心:“少爷,吃个梨压压惊!”
黑衣鬼的笑脸僵住了,郁律出了口恶气,美滋滋地对黑衣鬼一挑眉:“谁跟你客气了,想吃自己摘去。”
说着嘎嘣咬下一口,两片嘴唇立刻晶莹剔透地沾了梨汁,梨白,衬得他的手也白,是只骨节分明的漂亮的手。黑衣鬼本来是要怒一怒的,看见郁律吃梨吃得这么美,又不打算怒了。
“你真不认识我?”他眯着眼睛问。
郁律摇摇头,回头问胖丫:“傻子,你认识他吗?”
胖丫大老远看见黑衣鬼对她家少爷动手动脚,心里就存了气,可离近了一看,她发现这黑衣鬼居然身材相貌样样出挑,很有点儿英姿飒爽的意思——反正是比那贺致因好了几百倍。
她挺满意,也不追究黑衣鬼的毛手毛脚了:“这位恩公,看着的确是面生,请问尊姓大名啊?”
黑衣鬼看着胖丫,觉得这丫头小粗腿大肚子,长得有点像梨。
“酆(feng)都。”他说的时候抬了抬下巴。
“原来是酆先生。”胖丫天真烂漫地一笑,笑得太傻了,酆都几乎要怀疑这俩野鬼是从泰国偷渡过来的——连他的名号都没听过。
酆都不知道,就在他报出自己的名号时,另一边郁律忽然捂住了脑袋,耳朵里突兀的响起一串敲锣声。
【激活关键词:“酆都”。恭喜阁下,系统解锁成功,当前阴德:100,开启主线任务:“鬼帝的罗曼蒂克”,支线任务:“陆老板的二奶”。祝阁下马到成功,早日完成所有任务获得绿卡!】
郁律好不容易站稳了,听到这里又要跌倒,不可置信地看向酆都——这个疯子的名字,居然就是系统的那什么关键词?
而酆都察觉到他的炽热视线,内心就非常得意,以为他是醉倒在了自己的威仪之下,也不计较他的无知了,咧开嘴露出两排好牙齿,他朝郁律风流跌宕的一笑。
2.洗白002
深夜,酆都得到了胖丫的盛情款待。(.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款待的内容,乃是鬼界格调最高的全髓宴,全髓宴由十盘油光水滑的脑髓组成,酆都放眼一望,看到这其中有猪有羊有兔有青蛙,的确是很全。然而因为吃惯了山间野味,就有点看不上这种鬼里鬼气的饭,漫无目的地将筷子挥舞一番,他朝坐在对面的郁律看了一眼。
郁律拿了个小瓷勺,把脑髓吃出了法国料理的逼格,徐徐地一勺勺往嘴里送,酆都看到这里,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吃梨。”
郁律一本正经道:“梨是梨,饭是饭,我大梦初醒,得补补阴气。”
酆都看着他的细胳膊,点头:“你是得好好补补。”
郁律被他看得有点烦:“你怎么不吃?”
酆都现在摘了墨镜脱了皮衣,黑线衫的领子压着锁骨,衬得肩是格外的宽,一双凤眼绞着星辰望过来,目光里都带着电。
郁律到了这时候,才终于承认了他的俊,可白天酆都对他又耍流氓又摸脸,归根到底还是个混账。
酆都放下了筷子,笑得也很混账:“看你我就饱了,还吃什么?”
郁律含着勺子想:这是在骂我还是夸我?想完了忽然觉得身周有点凉,回头一看,几乎和酆都来了个脸贴脸!
猛地向后撤了三大步,他勺子都差点摔在地上:“干什么?”
酆都流里流气地一笑:“忘了说了,我眼睛近视,你坐太远了看不清。”
我要信你就是傻。
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郁律瞪着酆都,忽然生了一个念头。
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假如是一百年前,两人的关系也不是不能来点进展,那会儿郁律还是个骚气蓬勃的俏少爷,见了这种上等货别说嫌弃了,没准还要调戏一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可现在毕竟不是一百年前了,贺致因的谋杀击穿了郁律的人生和三观,他现在看谁都是别有用心,且认为谁都配不上他的真心,神经质得像个老太太。
再一联想到先前烧掉的一万块钱,郁律慢慢回过味来了,针扎了一下似的抬头:“你是不是怕我不还钱?”
“还钱?”酆都没听懂:“还什么钱?”
郁律皱了眉:“不是惦记还钱,那是因为什么?”
酆都看他那紧张样,笑道:“我说,你之前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郁律一直以贺致因的事为耻,当即反驳:“我――我能受什么刺激?”
酆都抱臂看着他:“好,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死的?”
一边说,目光却轻轻扫过郁律胸口上的血洞,血洞早就不流血了,像张风干的孩子嘴似的嵌在郁律胸口,还是左胸,心脏的位置,可见有多狠多恨,酆都微不可见的一皱眉,双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当然是没让郁律瞧见。
而郁律明显是不想提,反问道:“你问我,那你又是怎么死的?”
酆都说道:“我?早不记得了,我死得时候,连孔夫子都没出生呢。”
郁律惊讶了:“那你岂不是在这世上游荡了几千年?”
“啊,有什么问题?”
“不像。”郁律从头到脚地看他,没看出一丁点的文化底蕴。
酆都抖着脚歪了下头:“你懂什么,我这是与时俱进。”
郁律本来想笑,可想起大哥大之前的提示,又觉得酆都或许真的不简单:“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想知道?”酆都笑了一下,叼着烟往前倾身:“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郁律“噗”地喷出来:“哥哥?你个老不死的,我叫声爷爷都怕闪了你的腰!”
酆都一点没生气,嘴上的弧度越发深了:“好啊,你要是愿意,叫我祖宗也没问题。”说这话时,他目光几乎是暧昧至极,手也开始不老实了,跃跃欲试地要对着郁律抱上一抱。
郁律一挣挣不开,二挣还是挣不开,第三挣终于挣开了,直接飘到房梁上开始骂:“祖宗你妈x,你个老流氓,几辈子没碰过男人了?漫山遍野的鬼不够你挑,非来找我?”
酆都翘起嘴角笑了一下:“他们也配?”
郁律愣了愣,总觉得他笑得有点险恶,这时酆都仰头对上他的目光,很优雅地张开双臂:“你站那么高干嘛,下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对付流氓,郁律独有一套手段――无论酆都怎么嬉皮赖脸,他两片嘴唇都闭得紧紧的,愣是一句话都不说。果然半个小时后,酆都披上皮衣一转身:“行了,我逗你玩的,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挺累,我――”
郁律心里一个狂喜:阿弥陀佛,他终于要滚了!
酆都转了回来,笑嘻嘻地说出了后半句话:“――我在这住一宿再走!”
郁律一个晴天霹雳:“什么?”
酆都打了个哈欠:“夜黑风高的,你忍心我睡在外头?”随即自说自话地走进烧焦的卧室,郁律在背后大叫:“等等!谁让你进去了?”
酆都指着卧室内的草席:“瞧,小胖墩连床都给我铺好了”
郁律挤进来一看,果然见地上多铺了一床草席,气得叫胖丫:“傻子!怎么回事?”
胖丫笑了:“少爷一向大方,怎么今天专跟酆先生小气起来了?”然后又对酆都说:“酆先生,床都烧没了,你躺草席委屈一晚吧。”
酆都悠然自得地一摆手:“不委屈。”刚要往下躺,胳膊被郁律拽住了:“你真要睡这儿?”
酆都此时此刻,表情是万分的一本正经:“大少爷,虽然你长得挺美,我也挺垂涎,但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干出夜里偷袭的事来,你啊,把心放在肚子里,踏踏实睡觉,争取多吸点阴气,瞧你瘦的!”
“我――”
郁律被他一洗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够大气,而酆都趁此时机,已经在草席上东倒西歪地打起了呼噜,这下郁律想赶他都赶不走了,可要说跟酆都躺在一个房间里,又有点犹豫。
不然去胖丫那凑合一晚吧?
不行!明明他是这里的主人,凭什么为了个酆都要到别的地方凑合?王八蛋,他还就睡这儿了!
郁律很快就睡着了。
而且还罕见地做了个梦,自从当了鬼,他就再也没做过梦了,可今晚不但做了,且还好死不死的,梦见了贺致因!贺致因提了把雪亮大刀,刀尖一路擦过地面发出金石之声,郁律吓出了一后背冷汗,想逃也逃不了,正要大骂,贺致因忽然逼近,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郁律立刻感到了呼吸困难:“呃……贺……你……”
贺致因狞笑一声,举起大刀,手起刀落――
“啊!”
郁律一个狮子吼睁开了眼,刀不见了,贺致因也不见了,只是浑身阴阴的发凉,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也没消失。
回头一看,酆都正支着手臂,幽幽地望着他,暗红的瞳孔里绕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不知是看了多久了,见郁律呆呆的,笑了笑:“醒了?”
郁律回过神,看了看酆都,他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衣服呢?”
3.洗白003
夜色深浓,月光自云里钻出来,照见梧桐叶子绿油油,酆都的发梢银灿灿。[.超多好看小说]
“脱了啊。”酆都托着腮,很得意地拨开稻草,“我喜欢裸/睡。”
霎时,他浑身上下的风景一览无余,郁律没忍住,往下瞭了一眼,一眼后他瞬间转过了头背过了身,心里砰砰的跳——该死的酆都真人不露相!白天时分明还是个高高瘦瘦的身材,一脱/衣服,胸膛却变成了宽阔结实的一堵墙,腹间的肌肉是墙上的块垒,块垒下,一大套传宗接代的器/具夹在两条长腿/间,堪称尺/寸惊人!
郁律闭上眼睛热了脸,暗暗地骂酆都狡猾,而酆都见他对自己的身/材毫无反应,且还冷漠地背过身去,就禁不住挠头——难道郁律不吃这套?
他又朝郁律靠了靠:“哎,怎么不说话了?”
郁律没好气:“你先把衣服穿上!”
酆都笑了:“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嘴上虽这么说,还是懒洋洋地套上了裤子,而郁律余光看他肩宽背阔地在那动来动去,不知怎么的就松了口气。
“我刚才做了个噩梦。”他忽然说。
酆都穿好裤子,一边点烟一边道:“梦见了贺致因?”
郁律“腾”地坐了起来:“你你你——你说什么?”
“贺致因,”酆都皮上笑微微的,眼里却没笑,“你睡觉时喊了他的名字。”
该死。
郁律头皮发麻,两眼一闭,全然不知酆都已经飘了过来,酆都的唇贴在他耳朵上,语音暧昧:“看你这反应,老情人?”
“什么老情人?就是死之前……好了一场。”郁律蚊子哼似的说。
“然后呢?”
“然后我就死了!”郁律咬着嘴唇面向了酆都:“我说你有完没完?”
酆都一指他胸口的伤,眼里阴阴的看不出情绪:“所以这是姓贺的干的?不会这房子也是他烧的吧?”
郁律没什么可说的,默默一点头,酆都看他垂头丧气地窝在那,眼窝在月光下是浅浅的两个坑,脸庞下连着的脖颈白玉似的,又是另一种忧郁动人,忍不住伸出手,他揉了一把郁律的头发,又拍了拍他的肩:“那就不是个东西,你伤心他干嘛?还不如跟了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郁律一愣,桃花眼水汪汪地闪了闪,酆都以为他是被自己感动得说不出来话了,正在沾沾自喜,忽然郁律低下头,“哇”地吐出一口白天吃的烂梨:
“呕——”
酆都脸色那个黑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郁律擦擦嘴角,神情虚弱地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针对你,自从贺致因的事后,谁跟我说什么海誓山盟,我都会变成这样……没骗你!真的,哎不是你去哪儿啊?”
酆都霍然而起:“我杀了贺致因去!”
郁律摆摆手:“去吧,没准还能找到一点我刨剩下的骨头渣子。”
酆都怒目瞪了郁律半天,又重新坐下,一把将郁律拉进胸膛,他的胸膛不是一般胸膛,火热坚实,差点磕掉郁律的门牙。
郁律捂着嘴:“干嘛啊?”
酆都道:“吐吧,就吐我身上,吐完了为止。”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别说是吐,就是(哔——)在他身上都无所谓。
郁律虚弱的小脸更加苍白,心中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浮上大脑——酆都太热情了,热情到让他几乎有种要被吞干抹净的错觉——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别跟他说是爱上了,当年贺致因一天一个海誓山盟,赌咒发誓地爱爱爱不完,连那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感情能是真的?别想把他当傻子,他看得明白着呢!
郁律把他往旁边一推:“别趁机耍流氓。”
酆都握着他冰凉的手,一个大老爷们,声音出来却是轻柔:“你就跟了我呗。”
都说不要随便讲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了!
正跃跃欲试地要呕,脑中“嗡”的一下响起了大哥大的声音:
【炮/友酆都,向您发出组队邀请。】
郁律愣了:“什么是炮/友?”
【炮/友,即和阁下发生过亲密身体接触的人,阁下刚才和酆都同床共枕,经由系统判断,确认为炮/友关系。】
郁律急得毛发直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他有亲密身体接触了?我们刚刚认识一天,也就是个普通朋友——不,连朋友都不算,他就是个借宿的!”
【理解。系统更改中,现更正“炮/友”酆都为“借宿的”酆都,更改完毕,扣除阴德:50,剩余阴德:50。】
郁律傻了:“什么意思,不是炮/友就要扣阴德?扣光了怎么办?”
【扣光了,灰飞烟灭。】
又他妈是灰飞烟灭!
酆都把手在郁律面前晃了晃:“哎,我跟你说话呢。”
郁律的心瞬间乱成了一坨毛线,大哥大这么向着酆都,他一时间竟是不敢拒绝了,往草堆里一钻,他的声音嗡嗡的传出来:“急什么!容我想想!”
***
郁律想了一晚上,越想越不对劲。
第二天清早他一手拿着大哥大,一手握着梨,还在想,想得两道清秀的眉毛都扭成了毛毛虫。
然后他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酆都和大哥大是一伙的,两个人串通一气,给他下了个套?不然昨天一出门怎么没撞上别人,偏偏撞上了酆都?且好巧不巧的,“酆都”二字还就是激活系统的关键词!
酆都昨晚非要在这住一宿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了!
妈的一个流氓鬼,一个流氓系统,合伙想骗他的房子!
不怪别人惦记他房子,虽然被烧得只剩下个大架子,房子本身的风水却是又阴又偏,把他和胖丫养得白白净净,不像其他鬼那样满脸苦大仇深,放到人间,也该算是个高级会所般的存在。
趁酆都没醒,郁律立刻出门找到了胖丫:“咱们得想法子把他赶走!”
胖丫还在洗梨,扯开嗓门大声道:“赶走?谁呀?”
“小点儿声!”郁律忙去捂她的嘴,又压低了声音,“酆都。”
“酆先生?”胖丫咧嘴笑了,“少爷,酆先生只是借宿一晚,又不是赖着不走了,你赶他做什么?”
郁律见她毫无危机感,急得直跺脚:“你懂个屁,他是盯上了咱们的房子,要联合大哥大一起把房子占为己有呢!”
胖丫看他把眉毛竖起,浑身冒绿光,就知道他是真的着急,可又实在是觉得好笑,捂着嘴乐得弯了腰:“少爷实在是多心了,酆先生那么多钱,哪还会稀罕咱们这破房子?”
郁律本来还打算辩驳,想了一想,忽然不高兴了:“你怎么句句都向着他?不会连你也和他是一伙的吧?”
胖丫深知他的疑心病,也不生气,往他手心一边塞一个梨,刚要哄郁律一番,见酆都从卧室走出来了,就抬头招呼了一声:“酆先生早——”
早的音还没发全,她的一张小脸忽然吓成了青色,郁律正烦酆都醒得不是时候,见胖丫脸色不对,也跟着回头看。
这下连他也呆了,张口就是一声吼:“要死,你怎么站在阳光下面?!”
杜宅的屋顶烧得千疮百孔,白天阳光好的时候,地上能见几十个光斑,平时郁律和胖丫都要绕着走,可现在酆都却是若无其事地站在其中一块光斑下,见两人傻呆呆地看着自己,下巴又上扬了30度,整张脸陶醉地沐浴着阳光:“瞧把你们吓得,小鬼怕阳光,我这修炼了几千年的可不怕!”
胖丫忙拽着郁律:“还真是!少爷你看,酆先生居然有影子,哇塞神了!”
郁律见酆都脚下圆圆的一片黑,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影子,立刻起了疑:“你真是鬼?不会唬我们呢吧?”
酆都站在阳光下,见郁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心中就十分得意加满足:“当然了,要不我给你变个大青鬼瞧瞧?”
胖丫点头:“要要要!”
酆都一弹指,果然变成了个浑身蓝汪汪的鬼,扭来扭去在两人面前搔首弄姿,而郁律头顶青光,在心里嘀咕道:世上居然有这种事?鬼能修炼成人的模样?
大哥大回答了:【自然是有的,阁下也可以做到。】
“怎么做?”
【做任务,攒阴德,拿了鬼界绿卡,别说是人,就是鬼仙也做得。】
郁律一边听,一边趁机掏出大哥大晃在酆都眼前——如果酆都真跟大哥大是一伙的,老友骤然相见,脸上肯定有不少波动。
不想酆都一瞧见大哥大,登时乐了:“呦呵,你这个民国的小少爷,居然还有手机?”
郁律认为他是在装傻:“什么手机,这是大哥大!”
酆都喷笑:“什么年代了还大哥大,这是爱疯,手机!你个山炮!”
“你说谁山炮?”郁律气得一怔,简直不能忍了,连衬衫上的领结都跟着狂抖——摩登了一辈子的他,居然被个穿皮衣配拖鞋的鬼骂山炮!
他摩拳擦掌,红着眼睛准备和酆都打一架,而酆都饶有兴味看他又瞪眼睛又扬拳头,心里就隐隐泛起了痒,觉得刚才那话说得值。
他不说话,就光笑,郁律一撸袖子冲过来,他抬起一只手接住郁律的拳头,把他往怀里一拉。
同时食指贴上郁律嘴唇“嘘”了一声,眼睛向外面挑道:“你听。”
4.洗白004
话音刚落,外面隐隐的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无弹窗广告)
脚步声很杂,似乎是叠叠跶跶的一大队人,郁律觉得有点不妙——杜宅闹鬼,方圆几百里没有人不知道的,谁都不敢接近,现在居然有人来了!
透过窗玻璃的窟窿向外一看,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来——打头的是个男人,三十来岁,生得人高马大,壮硕威武,而后面跟了四五个穿黑色西服的男男女女,每个人身上都挂了个小牌子,郁律眯眼一看,见牌子上写的是“阳刚房地产”五个字。
酆都也觉得新鲜:“一群炒地皮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郁律打了个冷战:“炒地皮?!”
两句话的功夫里,那打头阵的男人已经一脚踏进了杜宅大门,睁着牛眼对着客厅的四面墙扫视了一圈,回头嚷道:“都进来都进来,怕什么啊,什么都没有!”
阳刚房地产的人在门外站成一排,脸是一个赛一个的绿,其中一个女的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声音像在吊钢丝:“陆、陆老板,还是回去吧,我们那儿还有不少好地,这里死过人,阴气重,风水也不好——”
郁律一怔:“陆老板?”
好像在哪听过。
像要附和他似的,脑中很快响起一个声音:【识别人物,陆老板,人物相关任务:陆老板的二奶,任务目标:阻止陆老板买地建房,如失败,扣除50阴德。】
50阴德?!
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只剩50阴德了,也就是说一旦任务失败,等着他的就是灰飞烟灭!
早知道,就先不解除那什么……炮/友关系了,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不过这陆老板什么的,不是支线任务吗?那个什么鬼帝的主线任务还没开始,支线的人物居然先登场了。(.无弹窗广告)
算了,就当是先拿简单的练练手。
郁律暗自嘀咕,嘀咕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愣道:“等等,他要买地?买谁的地,不会是我的吧?”
这时陆老板已经在房子里走了一个来回,正好在郁律所处的角落站住了,不耐烦地一挥手:“阴气重个屁,不就是一百年前房子着火了吗,这是天灾!再说了,又不是老子放的火,哪怕真有鬼,也找不到老子头上!”
说着又走出大门,唾沫横飞地面向了阳刚房地产一行人:“反正这地搁着也没人要,不如卖给老子!把红红她们放在这儿,我也安心,省得天天躲来躲去受那黄脸婆的气!”
阳刚房地产的人听到这里,彼此递了个眼神,又想笑又想哭,附近人都知道陆老板背着家里的河东狮在外面包了一串儿二奶,却没想到他居然为了躲老婆,连这块又阴又凶的地皮的主意都敢打。
无奈之下,其中那个小姑娘又弱弱地说:“如果陆老板真喜欢这块地,那咱们还得……还得再加一份人身意外险……”
“什么?狗屁的人身意外险,你咒老子?”陆老板往前一步,小姑娘吓得往后一缩,于是陆老板的唾沫直接喷在了后面人脸上:“他妈的,买你们没人要的地就是烧高香了,居然还要敲老子一笔——”
陆老板一开骂就不肯停,使出全身气力在那里日爹捣娘,忽然背后有人踹了他一脚,他毫无征兆地向前一栽,倒在其中一个大小伙子身上。
陆老板扶着屁股一扭头:“谁他妈踢我?”
背后烧焦的老宅卷过一丝阴风,乌漆漆黑洞洞,一个人也没有。陆老板莫名其妙地转回身,刚要继续骂,后脖子却一凉,好像是被谁吹了口气。
“卧槽!”他白着脸往前一弹,阳刚房地产一众早吓得腿脚发软,见陆老板举止奇异,立刻起此彼伏地起了嚎叫:“鬼,真的有鬼——”
房内,酆都一把拉住了郁律的胳膊:“哎,别激动!”
“你放手!这帮王八蛋,居然敢打我家房子的主意!”郁律在他手中扭成了一条活鱼,朝着陆老板屁股的方向空中蹬腿。
“听见了听见了。”酆都一边拉着他,一边揪住继续对着陆老板吹气的胖丫:“还有你,回来,净他妈添乱!”
郁律拿眼睛横酆都——这人怎么回事?昨天还要和大哥大合伙坑他房子,现在居然一点也不着急,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这可是杜家二老给他留下来的地皮,是他少爷公子哥的证明,没了房子,就没了身份,没了身份,就没了面子,即便大哥大不给任务,他也得拼命阻止——他可不要没了面子!
他急,外头那一帮人比他更急,房地产的小年轻们都快吓死了,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了仨,剩下几个哆哆嗦嗦的僵在原地,是浑身抽了筋,想跑也跑不了。
而陆老板虽然也怕,嘴里却不饶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宅院喊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死得惨,惨就惨了!关我屁事!老子来买个房子,你居然敢踢老子!信不信老子找个法师日了你!”
他闭着眼睛信口大骂,这一骂还真有点作用,宅子内阴风也不吹了,阳光也漏进来了,陆老板得意地一扭身笑道:“什么厉鬼?还不是被我骂跑了?”
众人僵着脸指向他背后,“啊”“啊”地直叫。
陆老板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回头,就见一个青面獠牙的大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红眼珠子腾起一股寒气:“你刚才说要日谁?”
“鬼呀——”众人嚎叫,跌跌撞撞地逃得无影无踪。
陆老板跑得最快,远远地还在大叫:“妈的,给老子等着——”
酆都冷哼了一声,转过身,他又变回了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大摇大摆地走到郁律面前:“跑了!”
郁律眨巴着眼,一时连之前的过节也忘了,高兴地一跃而起,拿肩膀顶了一下酆都的肩:“真有你的!”
酆都看着自己肩膀愣了一下,眼里飞速闪过一丝异样,他随即把郁律往自己面前一搂,挤眉弄眼道:“谁让他说要日你,他要敢日,我就先日了他!”
郁律呆了两秒,抬脚就踢向他的命.根子:“王八蛋,原来你是惦记着这个!”
酆都轻巧地往后一退,笑道:“你生什么气,难道我说的不对?”
因为陆老板的到来而耽误的一场大架,现在终于打起来了,直打到日上三竿,说是打架,其实就是酆都陪着郁律玩,后来郁律累了,懒得再理他,咬着梨想:现在陆老板也赶跑了,我这任务是不是算完成了?
大哥大微微一震,假装没电默默挺尸。
郁律没得到大哥大的回答,也没得到任务完成的阴德奖励,心里就犯了嘀咕,而酆都趁此时机,厚着一张脸皮在他家连续又住了七八天,郁律心系房子大事,没空去管他,三只鬼相安无事地过到第十天清早,忽然胖丫霎白着小脸跑进了卧室。
“少爷,不好了不好了,那陆老板又来了!”
郁律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趴到窗外一看——就见陆老板左手一只大公鸡,右手一袋黑狗血,率领一对花花绿绿的人马远远地朝这边走过来了!
5.洗白005
狗血的腥味直飘了二里地。[]
郁律和胖丫捏着鼻子,撅着屁股,一边在门口张望,一边窃窃私语。
“少爷,你怕大公鸡吗?”
“不怕,你怕么?”
“我也不怕。”
酆都站在身后,听了一会两人的对话,没听出任何中心思想,倒是觉得郁律现在的这个姿势挺有意思,两条腿跪着,整个人撅着,那条破破烂烂的灰色西裤把小屁股包裹得圆润挺翘,而且好巧不巧的,还就跪在自己的正前方。
心内一阵燥热,酆都清了清嗓子:“咳!”
郁律立刻瞪着眼睛回头:“小点儿声!怕别人不知道你嗓门大?”
酆都扭过去半边脸,很罕见地没有回嘴,并且一本正经地看起了风景。郁律没看懂他想表达什么,莫名其妙地转回身,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鸡叫。
原来是陆老板力大无穷,几乎把大公鸡掐的咽气,大公鸡悬在他手中大鹏展翅,一路过来撒了长长的一溜鸡毛以示抗议。
郁律真没想到这陆老板还是个傻大胆,吃一次教训不够,居然还敢耀武扬威地搞个卷土重来,来就来了,准备还做的挺足――背后两道招魂蟠高高竖起,被两个不怕死的毛孩子扛在肩上,俩孩子身后,一个黑胡子天师走得潇潇洒洒,一身黄袍子画满了符咒和卦象,看着相当专业。
紧随其后的乃是天师的徒子徒孙――童男童女是也,而倒了八辈子血霉的阳刚房地产一行人因为毫无用处,光荣地做了殿后工作。
等所有人描眉画眼地在杜宅前排排站了,陆老板扯着嗓子对天师道:“大师,你看是怎么弄,先泼狗血还是先放公鸡?不够老子那儿还准备了点儿黑驴蹄子!”
天师高深莫测地一摆手,对童男童女们吩咐道:“先祭天。”
胖丫脸吓成了白纸:“少爷,我刚怎么还听见黑驴蹄子了呢,少爷我是不是听错了?”
郁律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不要慌,黑驴蹄子怎么了,你――你见过谁被黑驴蹄子打一下就散了形的吗?”他结结巴巴地说到这里,终于把自己给说慌了,忽然肩上一沉,是酆都的手落在了肩膀上,酆都拍了拍他,一向吊儿郎当的眼神此时却变得冷峻了:“有我在呢,怕什么。”
然后他一挺身站在了最前方,两手插兜,皮夹克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
郁律默默无语地低下了头。
妈的,有点帅。
天师已经开始做法了。
眨眼的功夫,他面前已摆了一张铺了黄布的法台,法台正中依次摆了香炉和蜡烛,两旁还一边堆了一摞水果,胖丫看见水果就来劲,小脑瓜里开始盘算一会儿怎么给少爷切才吃着香。
一切准备就绪,天师趁着香火的第一缕青烟升上天去,蓦地大嗬一声,不知从哪抽出来一把桃木剑,他在众人面前刷刷地舞了起来,劈腿,转身,倒挂金钩,行云流水地完成了一系列高难度动作。
10分10分!
众人啪啪鼓起了掌,陆老板看得津津有味:“大师,可以啊,有两下子,继续继续!”
酆都翘着二郎腿坐在法台上,面带微笑。
法台两边的小童男还是有些灵力的,这时候忽然一缩脖子蹭蹭胳膊,对天师道:“师父师父,我觉着有点冷。”
天师淡定一笑:“看来聚魔香已起了作用,邪祟很快便要自投罗网了!”
郁律扶额,邪祟已经坐在你面前了大哥!
酆都从怀里掏了根烟,一边对着两边的小童男吞云吐雾,一边回头对郁律笑道:“哎你别说,这人耍得还挺好看!”
小童男抽抽鼻子:“师父师父,好像闻到了一股烟味!”
天师笑得更稳了:“有烟味就对了,那是蜡烛油烧起的烟,烟一起,证明吉时已到!”
话音刚落,一个雪白的烟圈直接喷上他的脸,天师倒抽一口气,把烟全吸进鼻子里了,仔细一闻,味道还很熟悉。
天师的脸渐渐白了,手臂上立时起了一层壮观的鸡皮疙瘩――卧槽,这不是他经常抽的黄鹤楼么?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冷笑。
“何――何方鬼祟!”天师刷地拔出桃木剑,横扫出去,对着空中乱砍起来:“速速现身!否否否否则本道爷要施法了!”
随着他这声喊,颊边“呼”的刮来一股邪风,本来烧得又旺又稳的烛火像被拦腰截断似的颤了一下,忽然就灭了。
紧跟着香炉一个自由落体,满盆子香灰在风中兜头盖了小童男一脸,盖得小童男大嚎:“师父师父,我迷眼了――”
房地产的小年轻们再一次吓软了,天师情急之下抽出五张黄符,舌尖在背面舔了舔,“啪”地贴在桃木剑梢上,随即横过木剑,黄符霎时被烛火点燃了一角,而他振振有词道:“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破!”
下一秒,燃烧的黄符冲天而起,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杜宅飞去,郁律正和胖丫排排坐看戏,哪能想到会飞来横祸,连躲都来不及。
忽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猛地一挥袖子,硬是将那五张黄符打得一个折返,带着熊熊火苗直接贴上了天师的黄袍。
“哎呦我的妈呀――”天师在地上滚成了万花筒。
郁律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而黑影――酆都转过身,背着阳光只能看见他顶天立地的站在那,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惊慌。
郁律以为自己看错了,忙揉了揉眼,等揉完了,酆都已经没事人似的蹲了下来,还趁机伸手胡噜了一把他的脑袋:“你怎么一脸呆样?真被打着了?”
“没,没有,我好着呢!”郁律拍掉他的手,刚滋生出来的一点感动立刻吸了回去,他都站起来了,酆都还伸着胳膊试图耍流氓:“哎让我看看,打到哪儿了?”
郁律对他是又甩手臂又踢腿,嘴边含着一点笑,可笑才笑了半截,他忽然闻见了一股腥味。
白了脸抬起头,陆老板抱着一盆黑狗血冲过来了。
郁律想都没想,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将酆都猛地往旁边一推。
推的瞬间,他忽然龇牙咧嘴地在心中一拍大腿――妈的酆都是个千年老鬼,根本不怕什么黑狗血。可也晚了,狗血一滴不剩地泼在他身上,他先是感觉到了一点凉,随即皮肤像是要化掉一样,忽然滚烫着剧痛起来,紧跟着耳边“咕”的一声,是被抹了脖子的大公鸡怒发冲冠地向他扑过来了。
“少爷――”胖丫尖叫。
“呃!”郁律忍不住从牙关溢出一声呻.吟,转头挣扎的时候,突然发现所有人都怔怔地盯着他看,尤其是天师,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是狗血让他显了形。
下一秒,他身子一轻,头垂着撞上一堵坚实的胸膛,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钳在了怀里,这个怀抱不太香,一阵阵地散发着皮衣味,他鼻尖抽搐,嘴里哆嗦着道:“好……臭……”
耳边很快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有点沙哑:“狗血当然臭了,笨蛋。”
我是说你臭。郁律挣扎着做了个口型,最终也没发出声音,也不知是怎么的,被酆都抱起来的一瞬间,他身上的痛感都消失了,狗血打在身上只是觉得凉,鸡爪子挠过的地方只是有点痒。
视觉更是清晰,连酆都微微抖动的下巴都看见了。
郁律有气无力地道:“你牙疼?”
酆都的下巴抖得更狠了,瞪着他道:“我他妈全身都疼。”说这话时,盛怒的瞳孔在阳光下好似燃了一把火在烧,郁律“嘁”的一声垂下眼,心想我救了你,你还敢跟我凶。
他这边想着,那边酆都已经对着众人抬起一只手,冷冷的带着空旷的回音响彻在平地上:“敢往律律身上泼狗血,你们不想活了?”
郁律一懵,无声地在心内张嘴:“他叫我什么?”
躺尸多日的大哥大开口了:【律律。】
……
陆老板做贼心虚,可又没有在鬼面前认怂的道理,背着手一擦狗血:“什、什么绿绿,老子家红红要住别墅,管他妈什么绿绿!”他说得硬声硬气,却一直不忘给天师使眼色:“大师、大师!”
“师父,鬼、鬼……”童男童女们也跃跃欲试地要嚎,其实一早就想嚎了,只是觉得刚才气氛不合适,就忍到现在。
天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圣洁的黄袍子烧成了黄披风,里面只剩下烧成抹胸的挎栏背心和遮羞裤衩,可也不怕臊,一双眼睛只顾着看郁律――这个满脸狗血的青年,目光被染红的睫毛掩着,是一种诡异的媚眼如丝,描在那张精致苍白的小脸儿上,仿佛当胸一剑。
天师退了一步,他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鬼!
陆老板直接上来揪住他的衣领:“混蛋,老子叫你呢!”
“啊咳!”天师猛地回神,该死,他堂堂天师居然被一只鬼的障眼法骗了,忙念了一句清心咒,他伸手就要掏符,摸了半天才发现符都烧没了,就改拔出桃木剑,起了个“咿――呀――”的势。
酆都站在那不动,单单吹了口气。
桃木剑“蹭”的一下脱手,绕着天师的脑袋乱飞,而陆老板也不闲着,带着俩小毛孩开始疯狂投掷黑驴蹄子。
天上立刻下起了黑驴蹄子雨,酆都冷笑,张开五指对着天一撑,黑驴蹄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全都悬在了半空中。
陆老板看傻了:“你你你……”
酆都手腕一甩,做了个投篮的动作,黑驴蹄子立刻集体长了腿,几百只蹄子一瞬间全踢上了陆老板的屁股蛋。
“哎呦――”陆老板疼得嗷嗷大叫,两只胳膊在两边扑腾,“护驾!护驾!”
一扭头,人都跑光了,天师的大白裤衩远远地在树丛间穿梭着。
“妈的。”陆老板含着一点泪,他的声音响彻在空中,是被最后一个黑驴蹄子踢出了一道抛物线。
胖丫在酆都踏进门的一瞬间扑了过去:“少爷――”
她很快就捂住嘴巴,因为酆都忽然抬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嘘”的口型,胖丫探身过去,就见郁律歪歪扭扭地靠在酆都怀里,眼珠在阖着的眼皮下一跳一跳,嘴唇撅着,睡着了也在和谁较劲。
她看,酆都也在看,酆都垂着头,眼里流动着温柔的光。
察觉到胖丫的眼神,他翘起嘴角笑笑:“你闻他头发,臭死了。”
胖丫愣了一下,眼睛弯着露出俩小酒窝,轻声道:“酆先生,你吃梨吗?我去洗个梨给你吃吧。”
6.洗白006
郁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时胖丫正靠在墙上打着呼噜,手里捧着一小碗猪脑髓,是等着郁律醒来喂给他吃的。
猪脑肥而不腻,滴答着血冻子发出浓浓香气,郁律一边在心内夸赞着胖丫能干,一边朝小碗伸出手,眼看着指尖就要碰到碗壁了,碗忽然“嗖”一下飞到半空中,跃过他头顶,往右侧一晃。
然后,稳稳地落在了酆都的手里。
酆都风流跌宕地靠在门上,举了一下碗:“我喂你?”
一边说,一边还露出两排好牙齿笑得一脸灿烂,且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的,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好像变得,更深情了?
他绝对是误会了,郁律十分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那天傻乎乎地扑上去替酆都挡狗血,说实话他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要说他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对于舍生取义一类更没兴趣――好像,只是纯凭一股本能。
想到这里,郁律闭上眼睛,盖好草席,决定装出冷淡样子让酆都认清事实:“好像忽然又不太饿了。”
酆都忍着笑:“行了!猪脑又不耍流氓,赶紧起来吃吧!”说着就将碗凑到郁律鼻子前,郁律一闻见血腥味,肚子更是大声哼唱起来,酆都听见了,完全不给面子,立刻大笑着揭穿:“还装?”
郁律憋着脸,道貌岸然地只是装死,于是酆都轻笑着俯到他耳边:
“救我那会儿不是还挺坦率,现在害什么羞?”
“……”
“哎,身上还疼不疼了?”
“……”
“你不吃我就吃了啊。”
郁律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气得想咬酆都,结果刚张开嘴,一勺脑髓就冒着热气送进了口中,好吃得他几乎当场流泪,一时间什么也忘了,眼睛只追着勺子,再一次微微地启了两片嘴唇――还没吃够。
酆都目光扫过他若隐若现的粉舌头,舌头很灵活,伸出来缩进去,再伸出来再缩进去,酆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舌头上,自然没工夫去管握着勺子的手,等回过头一看,勺子早翻了个儿,而裤子上白花花的一块,正是刚掉下去的小半坨脑髓。
而郁律本是个嗷嗷待哺地状态,眼见脑髓要掉,就本能似的追着伸出脖子,对着酆都的裤子一吮,吮完了咂咂舌抬起脸,他嘴边白白的一块,睫毛丰密的眼睛却是瞪着酆都:“你要喂就好好喂,怎么手还带抖的?”
说完他一怔,忽然发现酆都眼中精光四射,完全是个很亢奋的状态。[.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有点懵,而酆都在他懵的时候倏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去了。
郁律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背影,嘀咕道:“有病?”
同一时间,酆都站在浴室里,言简而意赅地发出一声:“草。”
冰凉的阴井水打在脸上,他满脑子都是郁律从自己两腿间抬起头,嘴上沾着一点白色物体的画面。
“哗哗哗――”
酆都连着洗了三遍脸。
带着满脸的水珠回到房间,胖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拿勺子搜刮着碗底的最后一点脑髓送到郁律口中。郁律一边咀嚼,一边透过眼角余光望向酆都:“你刚才干嘛去了?”
酆都此时已经恢复正常,就飘过去盘起双腿,如实道来:“洗脸。”
他这样一说,倒是引得郁律着意看了他一眼,恰好发现一颗水滴悬在他漆黑濡湿的发丝末尾,是个要掉不掉的状态,待酆都要低头掏烟的时候,那水滴才轻轻坠到了额头上,而后顺着面颊流下来,滑进了黑线衣的v字领口里。
看到这里,就不再往下看了,郁律狐疑地垂下眼,几乎怀疑酆都是在勾引自己,而勾引的武器乃是一滴水――这实在有点天方夜谭,且几乎有自作多情的嫌疑,虽然他知道自己长得挺美。
郁律把自己逗笑了,扶着下巴道:“对了,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
“跟我?”酆都翘起嘴角,老大哥似的往后一仰:“好,说来听听。”
郁律吸了口气:“我打算去陆老板家里看看。”
是的,他刚刚从大哥大那里得知,陆老板那一项任务的状态居然还是:未完成!
郁律真是有点儿怕了这位陆老板――毕竟前天那盆狗血泼得太有水平,几乎泼出了他的失心疯。陆老板出口成脏,一身邪胆,完全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哪怕面对了酆都,也只是白着脸虚上一虚,这种人惹急了,反而不好办。
酆都叼着烟“嗯?”了一声:“去他家干什么?你看上他了?”
郁律脸一黑,嘴角抽搐:“是啊,我看上他那些姨太太了――”
酆都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可能,你不喜欢女的!”
郁律干笑:“谁说我不喜欢女的?我、我就喜欢大――大胸大屁股的!”
酆都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贺致因长了个大胸大屁股……”
郁律一呛,当时就跳脚起来了:“你妈的,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
“我小心眼嘛!”酆都将眼睛一眯,眉宇间透着一丝危险气息,可脸上依旧是笑微微的,目不转睛地看郁律鼓起来的腮帮――郁律生气时有个习惯,总是要把腮帮充满气撑得圆圆的,好像非如此不能表现出他的气愤,是个非常具象化的气鼓鼓的状态。
手指悬在半空中,他张了张又收了回去――本来是打算捏一捏的,但捏了对方估计又要翻脸,就笑道:“好了!逗你一句,急个毛的急――去姓陆的家,我支持,这人手脚不干净,保不准以后还要再闹……
郁律听到现在,总算听到一句人话,点了点头:“是,这正是我想说的。”
酆都弹了弹烟灰,发问:“可是问题来了,你打算上哪儿找他?”
“用它。”郁律掏出大哥大――酆都的嫌疑暂时解除,给他看看倒也没什么。
酆都翘起嘴角:“怎么,你这是要导航?”
“导航?”郁律没听懂,也懒得问,在心中默默敲了敲大哥大,他道:“哎,醒醒。”
大哥大声音极其慵懒:【嗯……阁下请指示。】
郁律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个搜索模式吗?能不能搜到陆老板现在的住处?”
大哥大道:【阁下当前阴德低于100,只能开启低级搜索模式,即方圆十公里以内的人和建筑,如需开启高级模式,则――】
郁律打断道:“低级便低级,十公里应该够了,你先搜搜看。”
【理解,低级搜索模式开启,搜索人物:陆老板,搜索时间:小于等于五分钟。】
郁律捧着大哥大,抬头对酆都挑挑眉毛:“你过来看。”
酆都刚才瞧他对着手机又挤眼睛又鼓嘴的,画面已然十分精彩,飘过去站在郁律身后,他见对方一门心思盯着手机,只拿一个后脑勺对着自己,就居高临下地倾了身,两手撑在郁律的手臂两旁,将其整个儿禁锢在自己怀里。
然后偏过头,对着张着嘴看呆了的胖丫扯开一抹坏笑。
“快看快看。”郁律完全没意识到背后的凶险,指尖点着屏幕。
“哪儿?看不见啊!”酆都将头垂得更低,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郁律的耳廓。
“这儿,看见这个红点了吗?”郁律点着屏幕上的地图,一个鲜明的红点在地图的东南西北来回游移着,同时在心中骂骂咧咧――这么明显都看不见,是不是眼瞎?
翻着白眼扭过头,结果这一回头不得了,他险些碰到酆都的嘴唇!
再一看酆都现在的姿势……他青着脸不说话了,手推了一下,居然还推不开,急赤白脸道:“你别来劲啊!”
酆都抬起眉毛,还挺无辜:“不是你让我过来看的吗?”
郁律大咬其牙,简直想抬起膝盖给他一记窝心脚,膝盖刚抬了一公分,大哥大忽的震了震,原来是搜索完毕,弹出了个对话框:
【搜索失败,未找到相关人物。】
“这……”郁律的脸色瞬间有点难看,无奈四周没人响应,只好又解释道:“这上面只能显示十公里以内的结果,但是没搜到,这下可不好办了。”
“这有什么。”酆都掐灭了烟屁股,缓缓喷出最后一口白烟,他道,“咱们开车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开到十公里外再搜一次,谅他也不会跑太远。”
郁律听着抬起了头:“你还有车?”
现代的鬼都活得这么自由奔放的吗?
“怎么啦,没想到?”酆都抱着手臂,深浓的眉睫里含了点得瑟:“等我开回来你就知道了,别太兴奋。”
郁律翻了个白眼。
他有什么好兴奋的,又不是没见过汽车,他还活着的时候,也是天天美国车德国车车接车送的好么。
酆都说是取车,结果一连三天都没回来。
没说去哪取,也没说跟谁取,一切都成谜。郁律原先一个人和胖丫在杜宅住的时候,并没觉得什么,现在骤然少了酆都,心里居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忐忑――邪乎得很,明明前几天还盼着他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呢。
看来还是不能太弱,郁律想,虽然不大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是在见识过酆都的法力无边后,开始越来越依赖对方的――这可不好,被酆都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得意成什么样。
心神不宁地等了三天后,第四天晚上,郁律正抱着一个梨在啃,忽然被一声尖锐的鸣笛声吓了一哆嗦。
嗒嗒嗒的和胖丫跑到门外,一辆黑色豪华轿车瞬间撞入眼帘,线条是郁律从未见过的流畅优雅。
郁律一怔,目光从左侧扫到右侧,就觉得这车从头到屁股无一不美,忽的眼角一闪,是里面的人迎着月光推开了车门。
下一秒,酆都从车内跳了下来,胳膊肘支着车顶,姿态悠然地斜倚在车门边,肩宽腿长的大个子浸沐在月色里,优雅得仿佛一幅画。
见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了,他笑出一口白牙冲郁律摆了摆手:
“嗨,想我了没?”
7.洗白007
郁律在暗处抽了口气,没说话。[]
然而胖丫很直白地扯开嗓门,道出他的心声:“酆先生,你今天可真俊啊!”
酆都荡漾一笑,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到郁律面前,走得太快了,带着劲风搅起空气中的薄雾,一股脑全扑上了郁律的脸颊。
郁律微闭了一下眼睛,下一瞬就见酆都弯下腰,那一双面对了自己的深邃凤眼里有光在闪:“怎么,看傻了?”
郁律对着他的大脚丫子一低头:“你拖鞋呢?”
酆都抬起脚,一双漆黑皮鞋在月下泛着光泽:“拖鞋不好开车,就换了一双,怎么样?”
郁律别开脸,点头:“还不错。”反正是比拖鞋强。
酆都被夸得挺美,想趁热打铁再跟郁律扯皮几句,然而眼看着天色开始泛青,就让郁律和胖丫先上车再说。胖丫没见过世面,缩手缩脚不敢动,酆都打开后车门,提溜着她的领子把胖丫扔上后座。
又绕过另一边将助手席一侧的门打开,很绅士地朝郁律一倾身:“上车吧,密斯特杜。”
郁律脚下一顿,居然怔了一下。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他了,一瞬间,他像是又回到了一百年前,那会儿他还是个骚气蓬勃的少爷,把自己活成了一朵鲜艳带刺的花,谁见了,都要笑微微地喊一声:“密斯特杜。”
郁律有点怅然,无言地钻进车中,扑鼻的牛皮沙发味更让他回忆起以前坐车去跳舞的场景了,那是他遇见贺致因前的日子,过得多么滋润,杀千刀的贺致因,把一切都毁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郁律气得直咬牙,心里骂骂咧咧地想踹谁一脚,骂着骂着,他的视线忽然被车上的cd机和小小的彩色电视吸引过去了,小电视开着,正播放着一档访谈节目,里面女主持人与一个俊美的混血青年哈哈地说笑,旁边字幕上打着:炙手可热的新人灵异大师――欧阳麦克。
郁律看出了点滋味,暂时就把贺致因的事抛到脑后,而酆都大喇喇地坐在驾驶座上,一边对着遮光板上的小镜子检查牙齿,一边默默地飞出目光打量郁律和胖丫。
郁律还好,安安静静地坐着,只有眼珠乌溜溜亮晶晶地盯着小电视,是个想摸又不得不故作矜持的状态。相比之下胖丫就不怎么要脸了,直接抽着鼻子贴上真皮沙发,闻闻摸摸抠抠挠挠,就差伸舌头舔了。
郁律这时出声道:“对了,咱们走了,房子怎么办?”
酆都无所谓道:“搁着呗!也就是姓陆的那个糊涂蛋会跟你抢,烧成这样,白给别人都不要!”嘴上虽然这么说,却将胳膊伸到窗外,凌空对着杜宅画了个鬼符,对着空气轻轻道:“起!”
郁律恍惚了一下,觉得那画符的动作有点熟悉。
地面立刻震动起来,爆皮似的隆隆裂开了几个洞,探出八只白骨森森的手。手撑着地面破土而出,化成了四具骷髅人。齐齐朝着酆都的方向抬手一行礼,他们自动向后转,一人占了一个角将杜宅护卫起来。
酆都合了车窗,偏头对上郁律放光的眼睛:“这下放心了?”
郁律眼睛越瞪越大:“你还能召唤阴兵?”
“那当然,只要我想,没什么做不到的。”酆都得意地一挑眉毛,然后含义无限地看了他一眼:“你也能。”
郁律刚想回他一句“扯淡”,胖丫忽然咋呼道:“少爷,这几个骷髅,好像是咱家原来的听差!”
“嗯?”郁律顺着她目光往外看,也跟着一惊:“还真是!”
一惊之后,两人就不再发表评论了,郁律是个唯爱情至上的少爷,本来就对家里的事不怎么上心,而胖丫又是个唯郁律至上的丫头,更是对听差的死活没什么兴趣,但因为房子的安全问题暂时解决了,俩人没有后顾之忧,统一的都挺快乐。
酆都手握方向盘,把车开得又快又稳,并且一心多用,时不时就要朝郁律看上一看,郁律和胖丫你一句我一句地递着说话,全没什么营养,可是脸上很活泼,大双眼皮翻来覆去的,眼尾上扬透着俏皮,嘴唇儿是个漂亮的菱形,在那里一张一合。
酆都意味深长地收回视线,看过瘾了,才开始仔细听两人的对话,还没听几个来回,一阵热烈的唢呐锣鼓声从外面传来,刺破了夜空。
这么晚还有人弹奏,本就奇怪,而且这弹还不是好弹,曲调大开大合热闹得几乎诡异,还伴着隐隐的哭声。
胖丫捂住嘴,小白手指头指着窗外:“少爷,死了个娃娃。”
郁律跟着一起扭头向外,果然看见几个穿着漆黑服饰的男女老少在那嚎哭,站在最前方的是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肩上挑着一口小小的棺材,正伴着唢呐的节奏,小心翼翼地将棺材沉入早挖好的土坑中。
两个专门负责撒纸钱的女青年嘤嘤哭着,手在半空中用力一抛,超大面值的纸钱瞬间花蝴蝶似的到处飞舞。两人身后,鬼鬼祟祟地跟着一个小胖丫头,正跳来跳去地接飞下来的纸钱。
仔细看,小胖丫头长得还有点眼熟。
“胖丫?!”郁律一惊,猛地转过身,果然见汽车后座空空如也,而本该坐在那儿的胖丫,早不知什么时候穿过车皮溜出去了。
酆都立刻踩了刹车,朝窗外一望,乐了:“哟,还真是小胖墩!”
“这个傻子……”郁律开始脑仁疼,跳下车飘过去,他一把揪住正捡纸钱捡的不亦乐乎的胖丫,还没开口,胖丫先献宝似的捧上来一堆纸票子:“少爷,你看,好多好多钱,以后咱可不用再愁了!”
郁律接过那堆纸钱,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了看胖丫,就觉得这丫头真蠢,蠢得几乎没脑子,可嘴角却弯起了一个小弧度――感动不至于,他就是挺开心的。
酆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盯着郁律看了一会儿,脸上的气息在黑夜中变得柔和起来,随即他两手一插兜,声音一如往常的没正经:“怎么原来我给你钱的时候,就没见你笑那么开心啊?”
郁律转过头:“那能一样?你忘了你当时说什么了?”他脸上挂着一点笑,似乎是心情不错,眼睛转向酆都时,几乎带了点嗔怪的意思。
“我说什么了?”酆都的表情愈添柔和,上前跨了一步,不声不响地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半米以内,正要再逗他两句,却见郁律忽然低下头,手指头翻腾着从纸钱里抽出一张万元大钞,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酆都愣了愣,脸色一下黑了:“怎么个意思?”
8.洗白008
“还钱啊。[.超多好看小说]”郁律抖了抖手里的大钞,“你忘了之前那一万块了?”
酆都眯起眼睛,特别想照着他脑袋敲上几大敲,然而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忽的心思一转,对着空气一勾指头,笑眯眯的把冥币给勾过来了。
“好,我收下了。”
也好,省的这小疑心病总因为一万块钱跟他别扭。
他笑,郁律也跟着笑,酆都看他在那不说话光眯着眼睛,是了无牵挂,舒了口气的模样,就偏过头低低“嗤”了一声:“傻子一样。”
“儿子啊——”
身后的黑衣妇女又开始大嚎,小棺材终于下葬,两个壮汉已经扬起铲子开始埋土了。
郁律不大爱看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拉着胖丫正准备要走,眼睛却被什么忽的一晃,那东西飘忽在右上角,竟是一道微弱的光芒。
光芒来源于一团幽蓝色的鬼火,在小棺材上方一跳一跳地流动闪烁着。
就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蓝色鬼火仿佛也感知到了他,在空中弹了几下,随即摇身一变,居然化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鬼头,小鬼头穿着一身背带裤,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郁律,奶声奶气地张口道:“哥哥,我饿。”
郁律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小孩变成了鬼,大概更不好对付,于是就爱答不理地道:“你不好好地在棺材里等着投胎,跑出来瞎晃悠什么?”
小鬼头挺委屈地一吸鼻子:“我饿的躺不住呀。”
“少爷,别对他这么凶。”胖丫笑得一团和气,被这个可爱的小鬼头激出了满腔母爱,“来,到姐姐这儿来。”
小鬼头伸出两只短手,摇摇晃晃地朝胖丫走去,郁律蹙着眉,怎么看小鬼头怎么觉得不顺眼。而这时候酆都拍了他一下,脸上淡淡地露出一丝玩味笑容:“有没有闻见一股骚味儿?”
“骚味儿?”郁律抽了抽鼻子,点头:“是有点骚,好像是狐臭?”
正说着,墓地旁的小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郁律顺着声音往那边一看,突然对上了两只荧光灯似的蓝眼睛!
他看蓝眼睛,蓝眼睛却没在看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在胖丫怀里咯咯笑的小鬼头,蓝眼睛朝左,小鬼头就朝左,蓝眼睛倏地一眨,小鬼头便抬起脸,对着胖丫的脖颈咧开嘴,露出两排又尖又密的小牙。
这是……
郁律立刻产生一股不祥预感,刚要张嘴叫回胖丫,蓝眼睛突然闪电般地窜了出来,等郁律看清了它毛绒绒的身子和黑黄相见的大尾巴,它已经嘶叫着奋力一跃,快要落在小鬼头的肩上了。
“嘎!”蓝眼睛毫无征兆地惨叫一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了它的尾巴。
酆都“哼”了一声,手背青筋浮凸,是用了狠力气,蓝眼睛一开始还试图挣扎逃跑,一边挣扎还一边挑衅地冲酆都嘶叫,叫得正嗨时“啪”地对上了酆都缭绕着戾气的眉眼,吓得他登时一大哆嗦,把头脸全缩进毛里去了。
“鬼吃鬼是我们这边儿的大忌,以为你是妖怪我就能饶了你了?”酆都没有开口,声音却直接轰入了蓝眼睛的耳膜。
蓝眼睛吓得毛都不敢竖了。
下一秒,就听那令人胆寒的声音忽然上扬起来,抓他的厉鬼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在唇红齿白的漂亮鬼面前停下了,蓝眼睛身不由己地在他手中晃着,听厉鬼笑嘻嘻地对那个漂亮鬼说:“瞧瞧,这是什么?”
漂亮鬼拧着眉蹲下身,特别嫌弃地看着蓝眼睛。
郁律一咧嘴巴:“嗐,这是貂?!”
还是只肥不拉几的大貂!
胖丫这会儿也从地上爬起来了,大貂一被抓,小鬼头的魂就乖乖地缩回到了棺材中。郁律有点回过味儿来了——怪不得小鬼头出现的蹊跷,原来是被成精的大貂控制住了魂魄,大貂挺贪心,不光惦记着小鬼头的魂,还想吞下胖丫的,胖丫那么胖,它也不怕撑死?
酆都歪着头活动了下肩膀:“正好几天没开荤了,等下烤了吃解解馋!”
郁律捏着鼻子:“你不怕骚?”
酆都笑道:“你懂什么,野味野味,就是要骚着才香!”
胖丫望着大貂那一身肥油,也含着口水点头附和:“再加点孜然,孜然去骚的!”
大貂听到这里,几乎崩溃,摇头摆尾地开始疯狂挣扎,同时嗷嗷地发出怪叫,它叫,小鬼头的爹妈姑婶舅奶奶也在叫,且比它高出无数分贝,是撕心裂肺地在哭嚎着,谁也没注意到他们中间混进了一只貂。
大貂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不能跟鬼去讲道理,慌忙中只能化成一团火光流窜着逃离了肉身——留得魂魄在,不怕没柴烧,肉身什么的,再找就是了。
半小时后,胖丫摸着肚子,打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因为收获一笔巨款,以及半只大貂,胖丫在汽车后排舒展四肢,长长地“啊——”了一声,抬起眼皮,就见坐在前排的酆都正将一块喷香的貂肉递到郁律嘴边:“尝一口,不好吃你打我!”
郁律把脸扭到一边,抬起胳膊隔开他那只手:“不吃,骚。”
酆都忍着笑:“骚个屁,不识货。”
郁律嘴角扯了一下,就是不吃,酆都也不勉强他,吃饱喝足后,打开cd机一踩油门,汽车伴着窗外一堆小娘们哭唧唧的声音和摇滚乐声扬长而去。
飞驰的轮胎带起一地尘烟,汽车开出去八丈远了,尘烟才慢慢散尽,露出躲在树后的一个黑色的小轮廓,小轮廓走到草丛间蹲了下来,捡起地上的碎骨头啃了啃,啃得很专注,眼里泛着一点幽幽的蓝光。
百米外的墓地下,一口小棺材开了个微微的缝儿。
9.洗白009
等酆都的车开到帝都市中心的时候,郁律的大哥大才终于滴滴滴地响起来了。[]
【锁定目标人物:陆老板,目的地:华府饭店,现在开启导航公放模式:前方路口右转六百米后左转――】
“嗯?”郁律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边翻眼皮边打哈欠。
眼前的窗玻璃上搁了一块黑而厚的遮光板,遮光板外缘泻进来一圈金色光丝――显然外面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只可惜他享受不了。
“醒了?”酆都的声音响在耳边。
郁律抬起头,见他戴着茶色墨镜,皮衣早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椅背上,黑线衣的袖子也挽了四分之三,露出小半截肌肉线条分明的精健手臂。
手臂伸过来,撩了一下他额头上的乱发:“你这睡得挺有水平啊,头发都成鸡窝了。”
“你说我?”
郁律立刻面对了车窗,果然看见了一头乱如狂草的短发,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的,东翘一下西翘一下,相当的不美观。郁律对着不美观的发型折腾了三秒,忽然觉得窗外的景色不太对,直到一栋摩天大楼印入眼帘,才彻底地惊住了,“啊”地叫了一声。
胖丫说得没错,外头的世界真变大模样了。
他所熟悉的洋行,戏园,以及挂着洋招牌的灰砖矮楼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大马路和川流不息的车和人,路两旁的大楼幢幢都有二三十层高,定海神针一般好像要在天上戳个窟窿。
郁律看到这里,不由得感慨万千地大叹一声:“时光如流水啊。”
酆都看着他忧愁的侧脸,笑道:“这一百年你就没想着进城看看?”
胖丫也凑过来,看郁律对着窗外不言不语,就带了点伤感地对酆都道:“可不是吗酆先生?少爷这些年没干别的,就光睡觉了,哪有功夫进城呀。”她想了想,还是没说郁律掀着大铲子刨坟的事。
郁律翘着二郎腿,往后一仰,又叹了口气:“你不懂,原来的街比这要窄,房子也矮得多,两边站着一溜排拉洋车的,见人就笑――还有大家身上这穿的,感觉也没之前好看了,一块破布就敢往身上套,怎么好意思上街……”和这些人相比,酆都的打扮都算正常的了!
酆都笑:“别矫情了,人总要向前看,你老跟那儿追忆过去有什么意思?”
郁律本来也就是伤感伤感,却被莫名其妙说教一通,正要顶回去,忽然发现酆都的笑容看着有几分无奈,是个罕见的苦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弯起嘴角,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哦”了一声:“听你这语气,好像也是有什么故事啊?”
他没想到酆都不但不避讳,反而很大方地点点头,看着自己的目光居然还有点炽热:“怎么,你有兴趣?”
郁律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忽然一阵扑通大跳,眼神飘忽着看向窗外:“我才没兴趣!”
酆都笑眯眯地瞧着他白皙的半边脸颊,禁不住伸手一戳。
郁律差点跳起来:“干什么?”
酆都继续笑:“我说,你脸好像红了。”
“开、开玩笑!”郁律呵呵冷笑,假装淡定。
“对,我就是开玩笑。”酆都噗嗤笑出声:“鬼怎么可能会脸红,你是不是傻?”
操。
郁律在心内狂骂,面上依然波澜不惊,哈哈哈干笑三声:“哈!我、我就知道!警告你啊,以后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真的非常的低级!当然了,我是不可能相信的。”
酆都目视前方,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耀:“哪儿无聊了,我觉得挺有聊啊。”
郁律从鼻子里喷气:“那是你庸俗!”
两人叽里咕噜吵了一路,而后又各自抛到脑后,五分钟后,汽车一个掉头,驶进了华府饭店所在的大马胡同。
饭店门口的保安小哥听到汽车声音,匆匆忙站了起来,再一看还是辆豪车,就来了精神,很积极地跑上前带对方停车入位。不想豪车完全无视他,直接“轰”地停在了饭店正门前,然后车门一敞,跳下来一位英气十足的年轻男人。
小哥骂骂咧咧地追上来:“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这儿不能停车!”
“啊?!”酆都回头,眉睫深浓的脸上忽然溢出一股凶气。
小哥立刻一哆嗦,从脖子凉到了脚后跟,收回掏罚单的手:“您、您随便停!”
酆都懒得理他,直接“咣当”合上车门,一走进饭店,就对迎上前的大堂女经理道:“陆老板在哪一间?”
大堂经理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看见酆都那张帅得跟电影明星似的脸,说话就开始结巴,她有点警惕,然而脸却通红:“先生,您、您是陆老板的朋友?”
酆都一听她这语气,心里就有了数,想陆老板必在此处无疑了,回过头想给郁律递个眼神,却见他和胖丫两个趴在水箱上,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里面的大红鲤鱼。
红鲤鱼摇头摆尾,一双大泡眼仿佛通了灵性,冲郁律吐出一串丰密的泡泡。
最近这些鱼精真的越来越骚了。
嘴角抽了一下,酆都转头对女经理道:“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先给我找个三人包间吧,稍微宽敞点的。”
“没问题,您跟我走。”大堂经理心脏扑通扑通的,春光满面地走到楼梯口,“您上边请――二楼安静,都是vip房间。”
酆都点了点头,笑得十分优雅,大堂经理捂住胸口,沉浸在对方带着一点萎靡的绅士气息中无法自拔,不想下一秒,绅士忽然转过身,粗声粗气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嚷嚷了一句:“别他妈看了!一条破鱼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过来!”
然后扭过头,对大堂经理道:“没事,你走你的。”
大堂经理吓得心都不会跳了!
郁律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地飘了过来,眼见大堂经理脸都吓白了,就皱了皱眉:“你把人家小姐吓的眼睛都直了……”
酆都大步流星地往上走:“还不是你在那儿老磨蹭?”
“那是胖丫。”郁律试图狡辩。
胖丫有点懵:“少爷,明明是你先说想看鱼的呀。”
郁律一噎,差点绊在台阶上:“你――不许说话!”
他闷头直走,忘了前头还有一堵墙,结果直接穿墙而过,半边身子都伸出去了,肩膀忽然被人往后一揽,跌进一个阴凉而坚实的怀抱里,耳边响起酆都的笑声:“瞧把你臊的,连路都不看了?”
郁律的耳朵被他吹得直痒,可半拉脑袋还留在墙的另一侧,刚要把头缩回去,眼睛却对着前方的景色一呆,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一把抓住酆都的手,也把他拉过了墙:“快看!”
可怜的女经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酆都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胖丫见她脸色发青,一个劲地哆嗦着揉眼睛,就很同情地飘过去拍了拍她肩膀:“别怕别怕。”
一股凉气瞬间从肩头渗进了女经理的肩胛骨,她尖叫起来,叫了一半翻了个白眼,直接昏过去了。
“哎呀!你怎么了?”胖丫捂住脸,莫名其妙。
墙的另一侧,酆都和郁律肩并肩地站在了一个大包房里。
郁律好像是有点紧张,从刚刚把酆都拽进来起就没松过手,酆都看他一脸神经兮兮的,暗暗发笑,并趁机蹬鼻子上脸,反手将郁律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这是一间超大型豪华vip包房,餐厅旁边还套了个棋牌休闲于一体的小娱乐间。郁律和酆都现在正是站在这娱乐间中,放眼过去,就见外间灯火辉煌的水晶灯下,摆了一张大圆桌子,旁边站了四五个人,显然是刚进门,正在那里嘻嘻哈哈地寒暄说笑。
其中一个笑声还十分耳熟,说话一张嘴就能看见后槽牙,不是那陆老板还能是谁。
酆都冷笑:“巧了。”
郁律磨牙道:“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陆老板旁边还站着两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两人都是西服打扮,其中一个背冲着郁律站着,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而另一个男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微黑,居然还穿了身笔挺的白西服,更加衬得他黑上加黑,好在五官出色,刀削剑刻似的带了点西洋化的棱角,不大像纯种的中国人。
郁律张大了嘴:“哎?”
这不是那天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个什么……灵异大师?
陆老板仿佛是和这位又黑又白的青年聊出了交情,满面春风地来到桌边,他因为顾忌着青年的身份,落座前忽然有点犹豫,而青年是个再有眼色不过的人,立刻挑眉笑道:“陆老板,您请。”
陆老板也笑:“欧阳先生客气,你也请。”
“陆老板先请。”
“欧阳先生请。”
“陆老板您先请。”
“欧阳先生……妈的,我先请就先请。”
郁律:“……”
酆都:“……”
你们能赶紧先坐下么?
10.洗白010
陆老板的屁股刚一沾到椅子边,突然“嗷”地嚎了一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刚才和欧阳先生争论得太激烈,以至于他完全忘了屁股蛋被黑驴蹄子踢烂了的事,屁股蛋上埋着深深浅浅的蹄子印,姹紫嫣红的十分好看,而坐下去的感觉也是酸爽,疼得他差点喷出鼻涕和眼泪。
郁律因为上次睡着了,只听说陆老板屁股上受了罪,却不知道是如此酷刑,“噗”的对酆都乐道:“你踢的?”
“驴踢的。”酆都一边朝他得瑟地挑眉毛,一边伸手掏烟——站久了嘴里实在没味。
“驴?”郁律有点懵,懵的同时还不忘抽走酆都叼在嘴里的烟:“你就不能等会儿再抽?那个叫欧阳什么的我在电视上见过,好像不简单,等下你搞得一屋子烟味儿,让他发现了怎么办?”
酆都毫不在意,任郁律拿着烟卷,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下郁律的脑门:“有我在这呢,你怕什么?
郁律被这么一戳,隐隐地有点要犯脾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又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万一他把你给治住了,咱们今天就交待在这儿了。”
酆都的眼神顿时柔软了,唇边挑起一抹含义无限的笑,俯身在他耳畔道:“担心我?”
郁律甩手一推:“我是惜命。”
胖丫插言:“少爷,你命早就没了呀。”
郁律:“……”
陆老板龇牙咧嘴地,终于坐下了。
他这个坐姿难度系数颇高,下半身只有尾巴骨挨着椅子,屁股整个悬空,怕挤压了他饱受摧残的屁股蛋。而就在他调整姿势的档口,服务员们陀螺似的转进转出,不一会儿就把菜上齐了。
菜肉喷香,熏亮了郁律和胖丫四只眼睛。
郁律有年头没吃过人类的珍馐了,一闻见那料理过的鸡鸭鱼肉的香气,就有点不能自已,酆都转头的时候,正好瞥见他自己在那儿悄悄地舔嘴唇,舔得水光锃亮的,非常专注。
酆都挑挑眉,要不是知道郁律是横死的,他还真怀疑是饿死的。
胖丫蹭过来——这又是另一只饿死鬼了,抽了抽鼻子,她眼睛里直冒星星:“少爷,好香啊。”
刚舔完嘴唇的郁律鄙夷道:“瞧你馋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一边说,一边着魔似的盯着一块肥嫩的肘子不松眼,和这块肘子比,昨天晚上酆都他们吃的貂肉简直寒碜到不值一提,他没吃是对的。
正看得入神,一双筷子忽然伸进肘子堆,恰恰把他看中的那块给夹走了!
郁律禁不住“啊”了一声。
“哧。”酆都用鼻子笑。
肘子在空中连汤带水地划开一道弧线,运进了某位食客的嘴里,这位食客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又黑又白的青年——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垂下眼帘,腮帮一滚一滚,专注而用力地大嚼着。
陆老板有心在饭前发表一番高谈阔论,谁知刚清了清嗓子,那位欧阳麦克先生就已经埋头开吃了——菜都他妈没上齐呢——而且吃相疯狂,和皮相严重不符,相比之下,还是他旁边的这位同伴比较优雅。
然而欧阳麦克是个名人,对待名人,当然不能用对房地产那帮人的态度,陆老板忍住骂娘的冲动,笑眯眯地说:“欧阳先生,你这饭量可以啊,一看就是个豪爽的人,哈哈,我很欣赏!”
欧阳麦克嘴里叼着个猪大骨慢慢点头,说话如唱歌:“哪里哪里,陆老板知道我爱好中国文化,中国菜又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自然爱上加爱,还望陆老板不要嫌我粗鲁,哈哈!”同时匀出舌头对身边的同伴道:“你怎么不吃,吃啊!”
同伴没说话,但很斯文地开始动筷。
“既然欧阳先生直爽,那我也就不跟欧阳先生兜圈子了。”陆老板搓了搓拇指上的大戒指,拍了拍身边的妙龄女郎道:“红红,去给欧阳先生还有——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同伴道:“何清山。”
他刚才一直不说话,所以谁也没去注意,现在猛地一开口,嗓音居然是磁性中透着一点清冷,特别抓耳,于是大家一齐抬了头,上下打量了他起来。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郁律,然而何清山一直背对着他,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只能根据后脑勺判断出对方头发乌黑,偶尔低头时露出来的脖子皮肤苍白,背影倒是很挺拔,把一身黑西服撑得很熨帖,像个端坐的衣架子。
陆老板笑道:“——对,对,何先生,红红,给这两位先生倒酒,愣着干嘛,赶紧的!”
红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奶奶的给她买个凶宅就算了,还让她来陪酒,就算真把鬼除了又咋地?真以为她会去那儿住么,呵呵,让那几个新得宠的大学生去吧。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却是很乖顺地举起白酒瓶子款款起身,将欧阳麦克的杯子满上后,她扭着腰准备朝何清山走去。
欧阳麦克伸手一挡:“不用管他,他不喝酒。”
红红抬头看向了陆老板,陆老板也认为何清山无关紧要,就无所谓地一挥手,朝欧阳麦克举起酒杯:“来,咱先干一个。”
“干!”欧阳麦克仰头一闷,辣的他险些掉下舌头,几乎以为自己喝了辣椒油,瞄了眼瓶身——操,五十二度。
陆老板也正在喉咙冒火,眯眼咋舌道:“欧阳先生,我的情况,估计小王也都跟你说得差不多了,那我也就不跟你拐外抹角,今天来就是想要你一句准话,那房子里的鬼,到底是能除还是不能除?”
这丫果然还没放弃!
郁律攥紧拳,和酆都交换了下眼神。
欧阳麦克吐出个小舌尖,还在害辣:“听说那房里的鬼挺厉害?”
陆老板嗤之以鼻,开始暴露本性:“厉害个蛋,还不是被老子一盆狗血泼晕了!”
“啧。”郁律太阳穴上绷起一根青筋。
欧阳麦克很配合地惊呼了一下:“哟,陆老板还会泼狗血呐?既然都泼晕了,可见也不是很厉害嘛,怎么值得陆老板费这么大周章?”
陆老板脸沉了一下,似乎是在忌惮着谁,沉了半晌,忽然一咬牙:这里又没鬼,我怕他个屌啊怕!
于是趁着酒兴,拍起了桌子:“你不知道,那房子里不止一个鬼,有一个青面獠牙的,还有个又高又壮,长得巨几把丑的——”
“噗——”郁律没绷住,指着酆都喷了出来:“‘巨几把丑’,他是在说你?”
酆都摸着自己线条优美的下颌,淡淡地笑。
那表情仿佛是在说:这世上敢说我丑的人,还没出生。
郁律和胖丫在心里给陆老板点了根蜡。
不知自己死期将近的陆老板还在叨逼叨:“——那些鬼刀枪不入!黄符,狗血,黑驴蹄子,扔他妈什么都没用!”
欧阳麦克突然停下筷子,声音隐隐透着一丝兴奋:“刀枪不入?还有这种事?”
说着,食指和中指轻快地敲了敲桌面,陆老板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忙说:“那怎么着欧阳先生,到底是能除,还是不能除?”
“这个嘛……”欧阳麦克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朝何清山的方向一努下巴:“陆老板问错人了,我呢,只管洽谈生意,具体业务内容,还得问我这位朋友!”
陆老板眨巴着眼,目光在何清山身上游移了两下,没反应过来:“他?可我看电视上……”
欧阳麦克厚着脸皮笑道:“那都是综艺效果嘛,你看,就跟那些唱歌比赛似的,一个人在前头假唱,一个人在后头真唱。”
陆老板还是不太相信,何清山太安静了,除了刚才自报家名,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连吃饭都是悄无声息,和光芒万丈的欧阳麦克一对比,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
陆老板见惯了招摇过市的法师,乍然面对了这么一个蔫不拉几的男人,狐疑得不行:“何先生,能除鬼?”
何清山抬起眼,漆黑冰冷的瞳仁朝陆老板一扫,陆老板的面上就跟结了霜似的,立刻就呼吸不上来了。
“陆老板还真别不信。”欧阳麦克笑了起来,稍稍向前倾了倾身,挑眉勾眼地压低了声音道:“这么说吧,前些日子国民饭店里拍卖玉琮一事,陆老板或多或少有些耳闻吧?”
陆老板先是对不上号,后来猛然想起上个月以亿元高价拍卖出的那件玉琮,就一拍大腿:“知道啊,这玉来历不明,但东西是真好东西——哎不是你问这干嘛?”
欧阳麦克看着他笑。
陆老板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等脑子转过来弯,登时一瞪眼睛:“卧槽!难道是你们——”说着飞速朝何清山看了一眼。
欧阳麦克食指压着嘴唇,做了个“嘘”的手势,并且神秘兮兮地笑道:“详细的我就不多说了,陆老板心里明白就好,我这位朋友也算是个出入阴阳两界的人物,道术那也是相当的高深,总而言之,鬼能除还是不能除,他看上一眼就知道。”
郁律听得手心出汗:“这人,好像有点厉害啊?”
酆都看他紧张那样,故意逗他:“比我还厉害?”
郁律无语了:“两码事,你没听见刚才他们说的?”
“盗墓贼而已。”酆都抱着手臂,无所谓地向墙上一靠,:“说白了就是个小偷,会点道术,没什么大不了的。”
问题是他旁边那个人……
陆老板却是立刻眉开眼笑了,朝何清山一拱手:“真没想到,何先生人长得英俊,本领也是高强,失敬,失敬,哈哈哈!实话说,要只是为了那套破房子,我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干戈,怪就怪在那些个恶鬼看错了人,竟敢欺压到老子头上!妈的老子是谁?不出了这口恶气,老子就不姓陆!”
似是被陆老板这一番慷慨陈词打动了,何清山难得开了口:“你说除鬼,是指的哪里?”
陆老板有点懵:“什么哪里?”
“我问,”何清山声音清冷,如碎冰铮铮敲击着桌面,“你是要先除那栋房子里的鬼,还是——”他忽的转过身,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郁律身上,面无表情道:
“这里的鬼?”
11.洗白011
一句话落下,偌大的包房瞬间安静如鸡,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喘气,空气凝固成了胶体,而何清山的眼神箭簇似的,直接把郁律钉在了墙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郁律指尖一麻。
麻完了开始抖,抖得他几乎怀疑自己犯了癫痫。一开始还以为是心慌,后来才发现是害怕。像被突然从骨头里催熟了似的,一窝蜂地全挤了上来,堵在胸肺里,让他恨不能发出一声尖叫。
当然不是真叫,因为陆老板的小老婆红红,已经抢先替他嚎了一嗓子,还是高了三个八度的海豚音,海豚音挺费力气,她嚎完直接两眼一摸黑,倒在陆老板怀里不省人事了。
陆老板嫌她麻烦,往沙发上一薅,薅的手心直冒凉汗,瞪了眼睛向娱乐间一望,除了一团漆黑,屁都没看出来,他青着脸咬了牙:“何先生,你没看错吧,那里头……真有鬼?”
何清山目光像一淙清水似的,淡淡地依次掠过郁律,酆都,还有胖丫,然后,又回到了郁律身上。
他惜字如金:“有,三个。”
郁律两排牙开始打架。
被何清山一眼看穿并不足以让他害怕,阴阳眼而已,又不是没见过。
也不是怕何清山的脸,正相反,何清山面庞俊秀,和酆都一样,都是五官线条完美到挑不出错处的人。
要真说哪里古怪,大概只有那双眼睛——眼瞳乌黑仿佛无底洞,让人看一眼就要身不由己地陷进去,偏偏里面燃了簇火苗,亮得扎人。
郁律的手又抖了,总觉得这种看人的眼神似曾相识,可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别慌。”酆都攥了一下他的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一下就把郁律攥回了神,抬头时,酆都已经挡在了身前,兜头罩了他一脸的阴影。
郁律站在这团阴影里,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酆都特别高,是顶天立地的一个大个子,向左偏过头来的时候,整张脸孔都陷在暗处,但是目光如炬,凝着他又说了一遍:“别慌。”
郁律低了头:“……哦、哦,没慌,慌什么啊。”
酆都翘起嘴角,随即转了身昂了头,对上了何清山的眼睛。
目光相击的一瞬间,他脸上浮起一个傲慢而嚣张的冷笑。
小小的包房忽然就容不下他了。郁律恍惚着,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只要酆都跺一跺脚,整间饭店都会被夷为平地的错觉。
而作为直接受害者的何清山,倒是没受太大影响。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没看酆都。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的目光都一直紧跟着郁律,不是因为郁律好看,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他还不至于也没兴趣对一只鬼抱什么好感,他看郁律的原因,是因为在他的胸口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
心像是被针猛刺了一下,何清山在看到血洞的第一眼时就隐隐感到了不快;五脏六腑里的某个地方好像是有点疼,又好像不疼,说不清,但的确是奇怪,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欧阳麦克看出了何清山的异样,他也不说话,单只是挑了下眉,忽然陆老板“咣当”一声撞翻了椅子,抄起一个白瓷碟就往里冲:“鬼鬼鬼,到处都是鬼!他妈的阴魂不散,当老子好欺负还是怎么的,看我不砸死你!”
气势汹汹地走到娱乐间门口,他往那漆黑的房间里望了一眼,又有点儿犯怂,回头看了看欧阳麦克,又看了看何清山,欧阳麦克正在喝茶,一脸优哉游哉;何清山看着娱乐间,苍白的面孔无波无动,仿佛也染上了一层鬼气。
陆老板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摸了摸尾巴骨,大声道:“啊不对,我想起来了,扔盘子好像没多大用,得想办法弄两盆狗血来!”
“不用。”何清山忽然收回目光,听不出情绪地道:“鬼已经走了。”
陆老板张嘴:“啊?!”
他没说错,这个时候,郁律一手扯着酆都,一手拉着胖丫,已经连跑带颠地飘到了一楼。何清山这人有点邪,郁律心想,傻子才会陪他继续在那周旋,怪吓人的,再说他肚子也饿了。
酆都被郁律拖着走了两步,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笑道:“哎,我刚才帅不帅?”
“啊?”郁律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没看见啊?”
“操……”酆都扫兴至极,气得差点在郁律胳膊上咬一口:“白长那么双漂亮的眼珠子了,亏我还特地偏了下头,选了个能让你看见的角度!我跟你说,一般人见了我那副英姿,早就爱上八百遍了!”
郁律“嗤”地一笑:“扯淡,我才没爱上。”
话一出口,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等反应过来,肩膀已经被两只坚实有力的胳膊紧紧箍住了,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响了几千声蝉鸣,乱七八糟地只剩下一片空白。
酆都扒在他身上,忍笑忍得下巴都抖了:“说!是不是看见了?”
郁律一看他那得瑟样,悔得差点把舌头咬下来,板了脸一扭头:“啊啊对,我是看见了,怎么地?”
“不怎么地,”酆都边笑边胡噜了下他那头乱发,“看见就好,你要是不在场,我做那些也没什么意义。”
郁律一怔,心被猝不及防地一撞,有点不稳,登时把头向前一转,打起了哈哈:“可以,情话说得不错,但本人不吃这套,你说给别人听去吧!”
末了,还扒着眼皮做了个鬼脸,酆都看着他大摇大摆的背影,忽然噗嗤一笑,低下头,笑容一点点漾开了。
“嘁,还挺烈。”
三步两步赶上郁律,他拿出墨镜架上鼻梁,一指郁律和胖丫,心情像是特别好:“走,带你俩吃饭去!”
上车后,他将音乐开到最大,车内瞬间变成了立体音箱,闷在车皮里一个劲的动次打次!
郁律从没听过这么聒噪的音乐,堵住耳朵看向窗外,他又看到了饭店大厅里的那口水箱,里面盛着蓝汪汪的水,咕嘟咕嘟地正冒着人工输氧产生的绵密泡泡,而一条大红鲤鱼的嘴吮着玻璃面,也在看他。
郁律笑笑,觉得这条鱼还挺有意思,眨了下左眼,给鱼送了个小小的秋波。
前脚刚走,后脚欧阳麦克和何清山就下来了。
欧阳麦克拿肩膀夹着电话,一边叽里咕噜说着英语,一边还腾出手在水箱上敲来敲去地逗鱼,何清山不理他,径直向外走,欧阳麦克忙挂了电话:“老何,走那么快干什么啊?赶着投胎?”
何清山站在太阳底下回头看他:“你这次不去?”
“我去什么?”欧阳麦克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肩,“这种事交给你搞定就好咯,我跟你说,虽然世上的鬼千奇百怪,但统一的都是一肚子坏水儿,该下狠心的时候还是要下狠心,别像刚才似的,看见个好看的,就不舍得了。”
他眨眨眼睛,一个眼珠子在阳光下色素浅淡,和何清山一样,他也是阴阳眼。
何清山皱眉:“没有。”
“开玩笑啦,你心里装着咱兄弟嘛!”欧阳麦克哈哈大笑:“来来来,为了世界的和平,咱们再喝一杯去!”
何清山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同时拨掉了他搭在肩上的手。
12.洗白012
酆都一脚油门下去,一直从大马胡同开上了三环。[]
郁律玩了一路手指头,把手搞了个蛮拧,酆都扭过头,就见他额发垂在眼皮上,墨绿色的眼珠盯着前方发直。
他觉得对方这模样挺好看,笑了下:“想什么呢?”
郁律心烦意乱地做了个干洗脸:“陆老板啊,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就能这么执着。你瞧他这次请的那两人,估计没有上次那个天师那么好糊弄。”
酆都握着方向盘,不屑道:“让他来,打老实了为止——哎不过,我看刚才那个姓何的,好像是对你有点儿意思啊!”
郁律打了个哆嗦,立刻摆手:“你从哪只眼睛里看出来的?他那分明是要杀了我!”
酆都好整以暇地接着说:“既然没意思,那怎么还一直看你?”
“你问他去吧,八成是想着拿狗血泼我呢……”郁律直头疼,自从遇见了何清山,他脑袋里仿佛进了只蚊子似的,打不着,单只是嗡嗡乱绕,往座位上一仰:“哎,先别聊他了……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去吃饭吗,还有多久能到?”
汽车往右拐弯走上辅路,酆都笑道:“急什么,十分钟!”
***
十分钟后,三个鬼果然是在步行街下了车。
步行街上年轻人多,四处都是鲜嫩嫩的肉和灵魂,然而郁律作为一个有原则的鬼,自然是不吃人的,捏着鼻子下了车后,他直接把眼一闭,抓着酆都的皮夹克走——酆都手里打了把大黑伞,伞檐宽大,罩住他和胖丫绰绰有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酆都走,他们就走,酆都停,他们就停。酆都伸出长腿,沿着台阶向上一迈,郁律和胖丫也跟着他迈,直到伞檐一抬,才发现已经站在了一家餐厅门口,门顶上横了块夸张的霓虹灯招牌,上面打着鲜艳的大红字母。
“k,f,c……”郁律照着念。
餐厅的装修,对于郁律来说是过于超前摩登了,前前后后就只有红白两种颜色,门前还放了张很奇怪的长凳——只留了一半给客人坐,另一半却被一个假的白胡子老头占领,手里还捧着一筐色泽鲜艳的鸡,也是假的。
郁律好奇了,摸了下老头白嫩的手:“这是个……吃鸡的地方?”
“话多,进去你就知道了!”
酆都一把将他拉过来,推开玻璃门,登时一股又香又暖又热烈的气息伴随着滴里搭拉的欢乐音乐扑面而来,餐厅里全是人,阳气重到郁律差点没站住,两只脚一绊,直接撞到了酆都身上。
酆都扶住他,忍俊不禁:“耍流氓啊?”
“滚滚你的。”郁律扶着脑袋,一边胳膊还得攥着东倒西歪的胖丫,酆都护着两个菜到不行的鬼,朝窗边一指:“你俩别在这儿一起挤了,上那边等着我去!”
郁律慢慢缓过劲来,开始身不由己地朝窗边移动,人多,鬼也多,才走了十来米,他就碰见了两个馋鬼,不是偷拿人家一块油渍麻花儿的鸡,就是叼走一片奶香淋漓的菜,迎头碰上的时候,还冲郁律笑了笑:“哟,生面孔啊。”
郁律死了也是个少爷,并不肯与这些饿死鬼为伍,高冷地一点头,他带着胖丫径直朝窗边的座位走去。
窗边一共四个位置,最左边的已经被人占了,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人打扮得嘻哈,花花绿绿地穿了一身奇装异服,腰上手上脖子上全戴了金灿灿的大链子,头发也不甘示弱地染成银色,银的倒是很纯粹,仿佛一道拖曳在肩上的月光。
郁律坐下时,还在侧目看他,不想刚看了一眼,那人居然毫无征兆地扭过头,英气逼人的脸上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嗨,帅哥,来吃饭?”
郁律瞪了眼睛:“你看得见我?”
“那当然,这么好看的人,我怎么可能看不见?”那人单手托腮,冲郁律眨眨眼睛,睫毛像两只歇落在眼皮上的蛾翅,眼珠居然是灰色的,一笑,嘴边还有俩梨涡,浑身幽幽发着绿光,郁律恍然大悟——原来这也是个鬼。
而且还是个阴气很重的鬼,这么重的阴气,郁律也就在酆都身上见过。然而对方分明就是个油腔滑调的小白脸,怎么看怎么没正经。
郁律表面应付着,心里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白脸非常地自来熟,非常地贫嘴,一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时不时还要朝胖丫抛个媚眼:“妹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块哥哥的鸡?”
郁律瞪着小白脸,几乎以为他是在性.骚扰,胖丫傻不拉几的当然听不出来,很甜美地笑道:“不用了大哥,酆先生马上就给我们买回来了,你吃吧。”虽然这么说,但眼睛一直都没离开小白脸手里的鸡腿,吸溜了下口水又道:“好吃吗?”
小白脸擦了擦手上的油:“一般吧,哎等等,我说你俩不会是没吃过肯德基吧?”
郁律和胖丫摇摇头。
小白脸笑了,边咀嚼鸡肉边八卦道:“那你刚才说的酆先生,是要请你们在这儿吃饭咯?”
郁律和胖丫点点头。
小白脸“噗”的一声,忽然自己把头闷起来开始狂笑,笑完了抬起头,灰眼睛玻璃球似的亮晶晶:“穷逼请客才来肯德基呢!这个什么酆先生的,一看就对你们不上心,要我请,怎么着也得带你们到对面吃鲍鱼,喝鱼翅,帅哥,你说对不!”
一股阴寒之气忽的刮过后脑勺,小白脸顿了顿,转过身就见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举着个大红托盘,扯着嘴角对自己冷笑。
郁律和胖丫别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谁知小白脸丝毫不怕,嚯的站起来,笑嘻嘻地朝酆都挥了挥手:“哟!殿……酆都,好久不见啊!”
郁律一惊,看了看酆都,又看了看小白脸:“你们认识?”
13.洗白013
酆都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挑动了,“咣”的把托盘放到郁律和胖丫面前:“吃!”
说完这一句,他单手拎起小白脸的后衣领,直拎到两米开外,开口前先回头看了眼郁律,确保他听不见,才转过脸黑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郁律和胖丫平白被溅了一脸可乐,都有点懵。(.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小白脸身材瘦高,但还是比酆都矮了一截,虽然矮,气势却没输,说话声高一阵低一阵的,还哈哈哈笑个不停。
胖丫给郁律擦可乐的时候,郁律一边吃薯条,一边就听身后断断续续传来小白脸的声音,什么“听说你在这附近……”,“我也好久没见他了……”,“好歹我和他原来也是同僚……”之类莫名其妙的话,全是有开头没结尾,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每当他声音一高,酆都就会扬起拳头,一副作势要干架的表情。
酆都的眼神都要杀人了,小白脸依然嘻嘻哈哈地在那里谈笑风生,郁律咬了一口汉堡,对小白脸有点刮目相看。
酆都发起脾气来,连他都有点怵,小白脸居然不怕死,还一直孜孜不倦地作死,勇气实在可嘉。
真没想到,像酆都那种游手好闲的人,居然也有朋友。
郁律若有所思地想着,想着想着居然笑了一下,胖丫侧眼看他,就见他眉眼弯弯,是个很温柔的笑容,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胖丫有点好奇,但也就好奇了一秒,随后就抱着鸡腿疯狂地啃了起来。
妈呀,这鸡肉好好吃!
风卷残云间,酆都和小白脸回来了,郁律扭头一看,就见酆都骂骂咧咧地走在前面,仿佛要活嚼了小白脸,而小白脸懒洋洋地耸耸肩,一甩银发,边走边嘀咕:“瞧把你紧张的,我就是想他了嘛,看看都不成?”
酆都道:“不成!哪凉快哪待着去!再叨逼叨小心我抽你!”
小白脸跺脚:“妈的小气!”
酆都抬手指门:“滚滚滚,赶紧滚!”
小白脸不理他,反而抬起屁股往座位上一坐,抬起下巴,对郁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灰色的眼珠内光华流转,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酆都直接拎起他,往外一扔。
小白脸张牙舞爪:“哎等等,我可乐还没喝完呢!你堂堂……咳,不会连杯可乐都不让我喝吧!”
“行,”酆都冷笑,在小白脸和郁律之间一坐,把郁律严严实实挡住,不让小白脸看他一眼,然后翘起二郎腿,把可乐推到小白脸面前,翘着嘴角道:“喝,我看着你喝!”
“你妈的……”小白脸只想看郁律,不想看酆都这张看腻了的脸,没滋没味地喝完了可乐,他嘎嘣嘎嘣嚼着冰块,朝郁律挥挥手:“帅哥,我先走了,今天有人捣乱,咱们以后再聊!”
郁律都被他搞糊涂了:“你到底是……”
小白脸眨巴着眼:“你问我是谁?我就不告诉你,让你日思夜想,天天惦记着我,哈哈哈――”
郁律看他跟看傻子似的,和酆都对视一眼,歪了下头,用目光交流:有病?
酆都点头。[.超多好看小说]
“啊对了,难得见面,我就送你个小礼物吧!”小白脸想一出是一出,都走出去了又飘了回来,往郁律手里抛了个粉红色的东西,“你一定会用得上的。”然后朝酆都微微一笑,耳语道:“别太感谢我。”
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走前还朝胖丫手指比心,抛了个飞吻:“妹妹,拜拜,么么哒。”
郁律拎起小白脸送的礼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从形状上看,是拇指大的两个椭圆形,中间连着一根线,通体是粉红色的,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骚气。
“这是……”他摆弄着其中一个小椭圆,突然碰了哪个地方,整个椭圆都诡异地震动了起来,同样震动的还有兜里的大哥大,叫得那叫一个响:【恭喜阁下,获得高级道具,鬼界的羞羞蛋x1】
“羞羞蛋?”郁律手里的小椭圆还在震,“那是什么?”
【羞羞蛋,即(哔――――),在(哔――――)的时候,可以用来(哔――――)】
郁律听了一串“哔”,有点不耐烦:“你好好说话。”
【如想解锁(哔――――)的内容,需要5点阴德。】
郁律脸一黑,这也要阴德,当他的阴德是大风刮来的?拿起羞羞蛋左看右看,想难不成那小白脸真给了他什么秘密武器?
“噗!”酆都以手扶额,突然喷笑出声,意味深长地在郁律的脸和羞羞蛋之间看了几个来回。
郁律直觉哪里不太对,刚要质问,忽然酆都倾身过来,掌心贴了掌心,那粉红色的羞羞蛋就在两人的手心间震动了。
酆都一脸坏笑:“别人送你礼物就拿着呗,万一以后有大用处呢。”
“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郁律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甩手把羞羞蛋往桌上一搁,又往窗外看了眼:“刚才那个,是你朋友?”
酆都嗤之以鼻:“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朋友?我跟你说,下次见了他离远一点儿,那人脑子有问题,一天到晚就知道撩骚!”
郁律默默看了他一眼,心说你一天到晚也只知道撩骚。喝了口可乐,他又有点好奇:“我看他阴气挺重,而且和你一样,也是既有实体又有影子,难道他也修炼了几千年?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几千年的鬼太爷?”
酆都不屑道:“他哪儿能跟我比,他在鬼界就是个看大门儿的。”
“鬼界?”郁律惊了惊,抬高了嗓门:“他在鬼界上班?”
酆都看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嘴角上还沾了点蛋黄酱,心里就一痒,笑着伸手抹了下他嘴角:“瞧你吃的。”
他那手指是有一点粗糙的,摩挲过皮肤时还带了点火辣辣的触感,郁律下意识地摸了下嘴唇,就觉得被酆都碰到的地方有点烫,而且迅速蔓延,烧得他整个脸都热起来了,连舌头都打了结:“那、那,你连他在鬼界看门的事儿都知道,是说你也去过鬼界了?我看他对你好像还有几分忌惮……”
他脑内打了个闪电,忽然狐疑地看向了酆都:“早就看你不是一般鬼,我说,你不会是做过他上司什么的吧?”
怪不得他几千年了都不去投胎!
“啊?”酆都蹙起两道长眉,一派自然地往嘴里塞薯条,镇定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郁律看着他,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不会是阎王爷吧?”
酆都呛了一口,差点把薯条戳进鼻孔里,而郁律本来也就是信口胡诌,结果见酆都脸色有异,登时张嘴一呆:“不会吧,难道你真是……?”
“是个屁!”酆都被薯条捅了一鼻子油,边擤鼻涕边道:“阎王各个都是老古板,你看我像吗?!”
“不是阎王爷,八成也是个大官。”郁律继续脑补,嘟囔道:“再说了,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
酆都挑眉:“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
郁律脸色一变,扑上去捂他的嘴:“好你个嘴巴没门的,敢说阎王爷是猪!”
酆都垂下眼睛看着他贴在自己脸上的手,眉梢眼角划过一丝笑意,虽然开不了口了,目光却直勾勾的,藏了好几句黏糊糊的话。郁律不自在了,正要松手,忽然手心软软的一凉,是酆都的嘴唇飞快地碰了下他的手心,还蹭了他一手油。
这情意绵绵的一噘嘴,化成酸水顶上了郁律的喉头。
酆都耳听着他在那干呕,抱着鸡腿道:“怕什么,我说他猪都算好听的了!”
“阿嚏――”
同一时间,鬼界的十个阎王殿齐齐响起了喷嚏声。
首殿内,当差的小鬼非常狗腿子地献上手绢和药片:“大人,是不是感冒了?吃点白加黑吧?要不要喝点儿热水?”
“不必。”首殿阎王轻轻一挥手,冷俊的脸上平静无澜:“他又去人界了?”
鬼差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阎王说的“他”是谁,笑嘻嘻地点头道:“是,侍门大人说想吃肯德基,顺道去看望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首殿阎王放下案卷,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知道了,下去吧。”
另一边,酆都吃饱喝足,带着郁律和胖丫准备离开肯德基。
郁律还在猛蹭自己那油不拉几的手心,懒得理他,打着伞光是闷头走,直到酆都给他买了两个意大利冰淇淋球。
郁律老大不愿意地接了,和胖丫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个底儿朝天,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手里端着个冰淇淋碗,整个人看着几乎有点甜美。酆都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他,看到这里,忍不住刮了下他的鼻子。
郁律抬头:“又来劲?”
酆都煞有介事地搓搓手指:“你鼻子上有灰!”
郁律“嗤”了一声,不跟他一般见识,然而走了几步,他却是忽然感到后背一紧,神经质地三步一回头,什么也没看到,酆都见他脸色不大对,问道:“怎么了?”
郁律摇摇头,摸了摸脖子:“没怎么。”
奇怪,怎么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14.洗白014
郁律一回家,就看见四个骷髅兵在那儿打牌。[.超多好看小说]
还没走过去呢,一个骷髅兵一抖爪子,气势恢宏地甩出一张“大王”,以及两根手指头,其他三个骷髅兵唉声叹气地往后一仰,纷纷扔了牌,不知从哪个部位发出低沉声音:“妈的,不玩了不玩了!”
郁律嘴角抽搐,这几个骨头架子,到底有没有给他好好看家啊?
“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有什么情况吗?”他走过去,姑且还是问了问。
四个骷髅兵看都不看他,哈欠连连地齐声道:“没有没有,就路过了几个妖怪。”
这种懒洋洋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酆都下车,酆都一出来,这些骷髅兵就跟身上过了电似的,全站起来了,站姿笔直,酆都点烟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一二三四”地报数了。
酆都两根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道:“行了,没你们什么事儿了,都下去吧!”
骷髅兵齐声喝道:“是!”然后一眨眼就钻回土里。
郁律:“……”
等一下,到底谁才是这家里的主人?
“胖丫,给我拿个梨!”郁律身心疲惫地叫了一声,想幸亏还有个胖丫,胖丫是他少爷时期的见证者,她要是哪天不在,自己连个矫情的对象都没有,那真是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郁律后背一寒,不是心理作用,而是确确实实的一寒,好像是被谁狠狠地盯了一眼,猛地转过身,眼前一片荒凉的空地和枯树,小风吹着,更显空旷。
郁律咬住嘴唇,脸立刻严肃了,果然不是错觉――真有什么在跟着他。
“少爷,削好了,吃吧。”
胖丫特别乖巧地走过来,把一只白白胖胖的鸭梨塞到他手里,梨上沾的水滑过手心,郁律心事重重地咬了一口,打算先不声张,看看情况再说。
啃到第二口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胖丫也给酆都洗了个梨,登时就一愣,酸溜溜地道:“傻子!怎么他也有梨吃了?!”
胖丫笑眯眯地没脾气,可句句都是理:“反正少爷一个人也吃不完,跟酆大爷分着吃了,省得放坏。”
郁律“嗯?”了一声:“你叫他什么?”
胖丫呆呆地看着他:“酆大爷啊。”
郁律已经没空纠结梨的事了,他又有了新纠结:“你管他叫大爷,却管我叫少爷,那他成我什么了?”
酆都张开大口啃下一块梨,笑得异常灿烂:“大哥啊。(.无弹窗广告)”说着单手托腮飘到郁律面前:“来,叫一声听听。”
郁律抓起一把稻草隔开酆都近在咫尺的脸,不依不饶地看着胖丫:“傻子,你还没说清呢,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你、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少爷了?我说的话还管不管用了?”
酆都喷了一口梨,忍俊不禁地看着郁律,嘴里对胖丫道:“小胖墩,律律好像吃醋了!”
胖丫揩了揩手里的水,小圆脸也笑成了红苹果:“是,少爷吃醋了。”
“啊?”郁律开始扔梨:“我吃什么醋?我谁的醋都不吃!”说着转身就要走,酆都眯着眼睛观察他到现在,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两手擦过郁律的肩“咚”地一声抵在墙上,直接把郁律堵墙角里了。
郁律大叫:“干什么?”
酆都目光锐利地一闪:“从刚才起你就怪怪的,说,怎么回事?”
郁律一愣:“我?怪怪的?”
“气性这么大,跟吃了枪药似的。”酆都勾起嘴角,说话间又把头低了低,越来越低,嘴唇擦过郁律的脸附在他耳畔道:“对我也就算了,对胖丫你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脾气,别告诉我,你是真吃醋了?”
“胡说八道,我吃谁的醋?”郁律咬住嘴唇,软绵绵地又顶了一句,顶完了垂下眼,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他的确是有疑心病,但刚才那已经超出疑心病的范畴,纯粹就是无理取闹了。
酆都低头看着他纠结的小脸和咬得湿漉漉的嘴唇,松开支在墙上的手臂,若无其事地朝窗外看了一眼:“不就是被个来路不明的东西跟踪了吗,你紧张什么?”
“嗯?”郁律登时就把脸抬起来了,满眼震惊:“你早知道了?”
酆都从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脸上露出几分险恶笑容:“总之你不要管,今晚该干嘛干嘛,剩下的交给我。”
郁律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有些泄气地道:“你要帮忙,这很好,我也很感谢,但这儿毕竟是我家,你让我一个人躲着袖手旁观,这……我成什么了,也太没用了我?”
酆都抱着双臂,表情有点玩味又有点意外,似乎是没想到他也会要强,而郁律两手攥拳,也直直地看着他,两人相视了三十来秒,酆都抬起手,“啪”地在郁律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巴掌声音大力气小,轻的连只蚊子都拍不死,但郁律还是捂着脑门:“你有病吧,干嘛打我?”
“看你傻呗。”酆都“嗤”的一笑,伴随着郁律的大骂转过身,他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大哈欠:“行,想来就来吧,正好近距离观察一下我的英姿。”
郁律:“……”
早知道就不说什么要帮忙的话了,这家伙八成没把他说的当回事。
神经紧张得一直挨到了后半夜,郁律起起坐坐,在角落里叽叽咕咕地和大哥大对话。酆都倒是悠闲,一会儿啃个梨,一会儿挠挠后背,要不然就翻出前两天从肯德基门口顺来的杂志翻,专看那些桃色新闻。
其中有一条有点意思,说的是潘家园的某家新开的古玩店一夜爆红,客人来了只爱去那家店,店主赚钱赚到手软,而同一条街上的其他几个百年老店对此居然一声不吭,不但不嫉妒,有几人还天天上门和那店主拉家常,一直拉到半夜满面红光地从后门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店主是一位男子。
记者断言,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py交易。
酆都翘着二郎腿,看得津津有味,而郁律抱着手机横躺在旁边,拿屁股对着他,正和大哥大聊得挺欢乐。
“你能抓妖的事怎么不早说?”郁律撇撇嘴,质问大哥大。
大哥大很无辜:【阁下并没问我呀。】
郁律道:“算了,现在知道也不晚,那你告诉我,这抓妖是怎么个抓法,不会只能抓妖吧,万一跟踪我的是个人啊鬼的怎么办?”
【人当然不能抓,除非阁下想憋死他,弄死人可是要损阴德的,劝阁下考虑清楚,至于鬼……那就更不能抓了,现在鬼吃鬼可是大罪,生前没犯事都要下地狱的。但如果只是捉妖,那就简单了,只需把我往那妖身上一扔,说一句咒语。】
郁律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咒语?”
【去吧!精灵球!】
“啊?!”
【哦不对,错了,那是我最近新下载的游戏,真正的咒语应该是:哔哩吧啦嘿嘿嘿!】
“哔哩……”郁律噎了一下,“……你确定?”
为什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阁下放心,本系统从不打诳语。只是有一点需要阁下注意,阁下当前阴德过低,暂时只能抓那些心甘情愿被收伏的妖怪,不然扔出去,除了把屏幕摔碎,什么都不会发生。】
“心甘情愿?”郁律刚被点燃的一点热血瞬间冷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心甘情愿被收伏的妖怪?……”
除非它暗恋我……
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总也算是个本事,把大哥大抛起来又接住,郁律心里稍微乐观了一点――万一关键时刻能搭把手呢?
想着不由得看了酆都一眼,酆都早就等着这一眼了,两人视线一对上,酆都忽的道:“来,陪我出去走走!”
郁律吓了一跳:“走什么?万一那――哎你别拉我!”
“就拉你。”酆都不容分说地拖着他往外走,郁律越发的莫名其妙,谁知刚一出门,酆都忽然冲他无声的“嘘”了一下。
郁律登时就明白了,开始拿手比划:“来了?”
酆都点头,拉着他一直飘到了房子的西北角,西北角旁有扇窗子,酆都站在窗前,眯着眼睛对房内一望,脸上登时浮起一丝肃杀之气。
郁律跟着一紧张,忙挤过去看,房内空空旷旷,只摆了个盛满冷水的木桶,桶里坐了个围着毛巾的胖丫头,正在边哼歌边搓澡。
……
郁律的脸瞬间就黑透了。
一把扯住酆都的前襟蹲下,他跃跃欲试地要发飙:“搞了半天,你就让我看这个?!”
酆都没理他,扒着窗沿继续看。
“你还看!”郁律使劲按他的肩膀:“警告你啊,胖丫虽然是个下人,但也是我家的人,再看我真跟你急了!”
“扯几把蛋!”酆都又气又笑,抬手搂住郁律的脖子一拖他下巴:“我要真想看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睁大你的眼睛,瞧仔细了!”
“还要瞧得多仔细?”
郁律在他手下扭成一条活鱼,简直想给酆都两脚,同时也想抽胖丫――这傻子别的爱好没有,就是特别爱洗澡,生前洗就算了,死后就是一条清凌凌的魂体,完全没有洗的必要,居然还丧心病狂的天天搓,现在被老流氓盯上了吧!
他是对胖丫那光溜溜的身体完全没兴趣的,但是酆都抬着他的下巴,不想看也不行,视线从水面上一扫而过,他一眼之下没看出什么,等回过神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回头瞄了一眼。
就见那粼粼水面之上,月影窗影之间,若隐若现地浮着一小块白,小块白上两个眼睛一个嘴,竟是张人脸。
……
郁律傻了,疯狂地挥动手指对着房间比划,晃得酆都眼前直乱,就把他不听话的手指一抓:“别闹。”
郁律抽回手指:“没闹,我让你看!”
“我看见了。”酆都说,目光顺着人脸的倒影一直投向门板,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靠着门站着,正笑眯眯地看着聚精会神搓澡的胖丫。
15.洗白015
胖丫傻呵呵地活了十几年,死了以后依然是过得傻呵呵,毫无危机意识,背后都飘过一阵阴风了,居然还在闭着眼睛洗洗刷刷。[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哼着大鼓书抬手去摸丝瓜瓤,她准备对着脖子一通狠搓,可是闭着眼睛摸了半天,丝瓜瓤没摸到,却摸到了一块毛绒绒的东西。拎起来对着月光一看,居然是一条黑黄相间的大尾巴,大尾巴下面连着一具干瘪的小身子,正是一只被吸干血的貂。
猛地甩掉尾巴跳出木桶,胖丫尖叫一声,裹着毛巾连连退了三步,她才发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小男孩,正捧着肚子哈哈哈的大笑,边笑边抬起头,唇红齿白,特别好看。
胖丫又叫了一声,这不是上回经过墓地时被下葬的小鬼头吗?
郁律对着小鬼头把牙咬得咯咯响,要不然说他讨厌孩子呢!跟踪他们的必是这缺德玩意儿了,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明明他们跟这小鬼头无冤无仇,甚至可以说是从大貂的嘴下救了他,怎么他还反咬一口,良心呢?被貂吃了?
忽然酆都低声道:“你看他的眼睛!”
“眼睛?”郁律望着小鬼头那俩大眼珠子,开始还没看出什么蹊跷,但等小鬼头对着月光一抬脸,他就见对方那眼里蓝光一闪,整个瞳孔居然都是深蓝色的,立刻一拍酆都大腿:“之前那大貂!”
酆都翘起嘴角:“上次吃了它的肉身,却让它的魂跑了,正好墓里就有一具新鲜出炉的废弃身体,不占他占谁?”
郁律捂着嘴呕了一呕:“别说了,听你说话我吃不下饭。”
酆都笑:“小鸡胆子。”
两人暂时都没轻举妄动――小鬼头一时半会笑不完,先让他得意得意再说。[.超多好看小说]
小鬼头果然很得意,而且笑得很诡异,两个嘴角勾到耳朵边,穷极所有力量在表达“笑”的意思。
蹦蹦跳跳地走到胖丫面前:“姐姐,几天不见,你好吗?”
胖丫自从发现他是之前那个小鬼头后,就不怎么怕了,迟迟疑疑地“哟”了一下:“弟弟,你怎么来啦?不是早就能投胎了吗?”
小鬼头笑得更甜了,一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胖丫胸前呼之欲出的俩大馒头,明明就是个老人精的眼神,可嗓音却是奶声奶气:“姐姐把我的肉身吃了,我怎么投胎呀?”
胖丫呆看着他,没听懂,小鬼头笑嘻嘻地蹲下身子,捡起了她刚才扔出去的死貂:“你忘啦?跟这个差不多,你们把它烤了,还加了点孜然!”
这么明显的提示,胖丫愣是脑子转了三圈才反应过来,登时“嗷”地叫了一声缩到了墙角,她不怕鬼,但小鬼头严格意义上已经不能称为鬼了,他生前是个人,现在肉里住着妖怪,这么个玩意能干出什么,她是真不知道。
小鬼头见她害怕了,开心地把脖子转了三百六十度,狞笑一声,倏地朝胖丫扑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时,酆都在空中画了道鬼符,不想郁律突然站了起来,抬手把手机往屋里一掷,大喊:“哔哩吧啦嘿嘿嘿!”
管它心甘情愿不心甘情愿,赌一把吧!
酆都嘴角一抽,手里的鬼符顿时就虚了。而电光火石间,房间里突然爆开一道红光,就在手机要砸到小鬼头脑袋上的时候,一个浑身水淋淋的英俊少年忽的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比手机更快一步地扑向小鬼头,张开嘴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咬。
郁律看呆了,而更让他呆的是少年还没咬上,本该砸向小鬼头的手机“咚”地磕上了少年的后脑勺。手机屏幕突然变得极亮,下一秒,少年就像被吸进手机中一样,消失了。
【恭喜阁下,收伏红鲤鱼精x1,等级80,攻击力666,防御力666,法术666。】
郁律呆呆地握着飞回手里的大哥大:“……哎?”
这个展开他看不懂了。
“哇呀呀呀――”被咬了一口的小鬼头狂躁地叫了起来。
“嘁。”酆都单手撑着翻过窗台,落地时两手插兜,对着小鬼头眯着眼睛轻笑,小鬼头一见酆都,眼珠子都红了――这特么不是前段时间烤了它的主厨么?!
登时恨得狂叫一声,他四脚朝地的朝酆都扑了过去,模样之凶狠,直接拉低了他本来挺高的颜值。
酆都躲都不躲,抬手把鬼符往小鬼头脑袋上一拍,直接在小鬼头额头上拍出了一丝青烟,小鬼头疼得狠了,更是怒不可遏,疯狗似的狠狠咬住了酆都的手腕,怎么甩都不松嘴,酆都不屑地笑出声音:“我的肉也是你能吃的?以为你上次长了记性,居然还敢来送死。”
郁律趁这个时候,一把拉住了胖丫,扯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他对酆都喊道:“哎,要帮忙吗?”
酆都反手扣住小鬼头的咽喉,就在郁律以为他要拧断小鬼头的脖子时,他又“啪”地往小鬼头脑门上拍了道光符,声音别提有多脆了,小鬼头伴随着这声脆响惨叫一声,“呃”地瘫在了地上。
“不用,”酆都拍了拍手,风流倜傥地一转身,这才回答了郁律的问题,“不是说了吗?你的任务,就是看我!”
“你我早就看腻了!”郁律翻了个白眼,一指瘫在地上的小鬼头:“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置?刚才你掐他脖子,我还以为你要杀了他。”
酆都抽了两口事后烟:“杀了他没用,貂精的魂立刻就会去寻找新的肉身,所有的魂都是记录在册的,又不能随随便便让他灰飞烟灭,倒不如把他的魂封在这熊孩子的身体里,他再厉害,最多也就是个小屁孩!”
郁律听他说的挺有道理,点点头,蹲下身近距离观察了小鬼头,发现他长得真是挺好看,脸蛋雪团儿似的,嘴唇红润,睫毛卷翘。
郁律抿了抿嘴,手指温温柔柔地捏住小鬼头的脸,然后“啪”一声抽向他的脑袋瓜子:“妈的臭死了,一身骚味儿!还敢偷看胖丫洗澡?胆子不小!我让你看!让你看!”
小鬼头嗫嚅着,脸蛋被打得啪啪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就见一个漂亮青年坐在自己身上,俩胳膊在空中飞舞,正疯狂地抽自己耳光。
酆都靠着墙,根本没打算拦,律律神经质了一整天,可得好好发泄发泄。
小鬼头不服了,嗷地抬起上半身,正要张嘴咬,身体却突然像被一股力道制住似的,动弹不得了!
房内顿时响起了他气愤的小奶声:“你妹的!赶紧给我把符解开!”
酆都隔着烟雾看他:“你说什么?”
小鬼头知道他厉害,有点怂了:“你你你们虐待儿童!”
郁律接踵而至又是一巴掌:“虐待个屁,看你这样起码也修炼了得有一百年了吧,还装儿童,儿童会偷看大姑娘洗澡?”
小鬼头真是怕了他的巴掌,眼泪汪汪地道:“手机、你手机响了!”
“嗯?”郁律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隔着一层布料,果然看见大哥大的屏幕时亮时暗,还发出轻轻的“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门。
掏出大哥大一看,他眉头瞬间就拧巴成了麻花――一条红鲤鱼在液晶屏里摇头摆尾,嘴唇抵着屏幕,刚一对上郁律的眼睛,就吐出了一串丰密的泡泡。
差点把他给忘了!
酆都一眼瞧见了,笑道:“哟呵!屏保不错啊!”
“这……怎么放他出来啊……”郁律的拇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小鬼头见他一低头,勾着嘴角坏笑一下,双手骤然蜷曲成爪子挠向郁律。
手还没伸出去,房内骤然爆开一片红光,一只水淋淋的脚丫咣唧一下踩上他的后背,大兵过境似的从他身上碾过去了。
小鬼头没准备,“呕”地吐了口白沫,抬眼就见一个红衣红发的死鱼眼少年伸出双手,笑着扑向了郁律和胖丫:
“主人!”
16.洗白016
少年扑了郁律和胖丫一脸水,还是腥的。.
他虽然是条鱼,可是力气大,郁律使劲扒拉他的胳膊都没扒拉下去,反而摸了一手没褪干净的鱼鳞。
“主人……”少年的小脸粉□□红的,一边蹭着他和胖丫,一边两条腿还在后面尾巴似的扑腾。
酆都黑着脸走过来了。
少年正扑腾着欢,忽的脚下一空,后领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揪起来扔到了门外。半张着嘴回过头,一个黑衣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蔑道:“一条鱼还特么想耍流氓?”
郁律:“……”
鱼不能耍流氓,你能?
红鲤鱼精有点委屈,但不生气。讨好似的冲酆都笑了笑,他又重新站了起来。仿佛还是不能习惯双腿,他走的摇摇晃晃,“哎呦”一声左脚踩住右脚,居然一跤栽在了胖丫怀里,脸结结实实埋进了那两个大馒头上。
大家还没说话,他先吓得立刻回头看酆都的眼色,发现倒在这个小姐姐怀里时对方并不会生气,才放开了胆子紧紧搂着胖丫,同时死鱼眼深情地看向郁律,撒娇道:“主人!”
胖丫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干,就不擦了:“少爷,你看他多招人疼呀!”
郁律看着红鲤鱼精那一头红发,没点头也没摇头,孩子不论大小,他都不喜欢,但起码这个少年看上去挺乖,和他在饭店第一眼看到时一样乖,而且他是心甘情愿被自己收伏的!光这点就比地上趴着的那个小白眼狼好多了。
当个宠物养养也不错?他捏了捏少年那还沾着鳞片的小脸,问道:“你从饭店一路跟过来的?”
少年狂点头:“嗯!”
郁律又一指地上的貂精:“你早发现它了?”
“嗯!”少年又点头,指着貂精:“他……坏!”
小鬼头猛地一瞪眼:“红烧了你信不信?”
少年往胖丫怀里一缩,郁律的眼风大刀似的横在小鬼头脸上,对少年说:“别理他。”
少年嘤嘤嘤的点点头,把脸埋在胖丫脖颈里,侧过头来看了看小鬼头,看着看着,忽然一笑,眨着红眼珠子,在只有小鬼头能看见的角度无声地张开嘴:
“傻――比――”
然后又作受惊状缩回了头。
卧槽?心机鱼!
小鬼头在身后彻底傻了,摩拳擦掌地要爬起来:“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少年立刻抖成了筛子,郁律看着冥顽不化的小鬼头,理都懒得理,只去拍拍少年的头:“乖,不怕不怕。”拍得少年脸上开心地浮起两抹红,拿头亲昵地去顶郁律的手。
这回换酆都不乐意了:“哎我说你俩,有点儿恶心啊!”
刚收了个小宠物的郁律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恶心,虽然严格意义上是两个宠物,但小鬼头的性格实在是熊得厉害,随时随地找抽,郁律给他起名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个“熊”字,于是就顺口叫他“小熊”了。
红鲤鱼精叫“大鱼”。
大鱼很满意,小熊很生气。
生气也没用,他敢动郁律一下,酆都就能直接让他不省人事三天。
于是就去找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胖丫的麻烦,麻烦没找成,还被大鱼喷了一脸水。小熊最看不惯大鱼,明明就是条绿茶心机鱼,却在大家面前优秀得像个三好学生。他决定解开大鱼的虚伪面纱,为了找到破绽,有一天整整守了大鱼二十四小时,最后终于了解到了一项机密――大鱼的内裤颜色,是红的。
鲜红。
胖丫对小熊说:“你要是再找大鱼麻烦,我就不喜欢你了。”
“谁稀罕你喜欢?”小熊哼道:“你们欺压妖界公民,总有一天要吃不了兜着走!”
见没人发言,他得意道:“不是我吓唬你们,要不是建国后不能随便成精这个破规矩,我们妖界早统一世界了!我们的符绣大将军吹一口气,就能把你们统统都刮到西伯利亚喝西北风!”
胖丫拍手:“太好啦,正好我没去过西伯利亚,少爷你去过吗?”
“我也没去过。”郁律憋着笑,边啃梨边看着小熊:“不过你刚才提到的符绣大将军,又是哪位?”
小熊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就告诉你啊,我偏不说!”
酆都“嗤”了一声:“不就是九尾天狐的那个符绣吗?一失踪就失踪几十年的那个!”
“你懂什么,符绣大将军才不是失踪,就算是,也……也是战略性失踪,等她回来的时候,你们鬼界就集体傻逼了好么!”小熊哼哼着说,同时小手跃跃欲试地要拿盘子里的梨,郁律一拍他手背:“把你的脏爪子拿开!”
小熊那个气啊,在家里受排挤不说,连吃都吃不饱。从地上弹起来,他抬脚就朝外走,“什么破地儿,我不待了!”
当然也就只是说说,他现在的肉身是个早就死了的娃娃,万一被人发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八成会被吃瓜群众当成邪祟除掉。
乱跑肯定不行,他想着自己估计在郁律心里挺重要,故意把步子放缓,等着郁律喊住他,可郁律就是不喊,小熊有点耐不住了,刚要回头大叫,前方突然有什么东西撞了过来,直接把他撞了个跟头。
抹了抹脸上的水,他气急败坏地吼道:“大鱼!你会不会看路啊?!”
大鱼结结实实地在他脸上踩了一脚,然后惊慌失措地跑进了屋,对郁律说:“主人,外面……有人!”
郁律一听,腾地站了起来,和酆都交换了一波眼神。
还用想吗,肯定又是那陆老板。
“我就不信赶不走他了!”把梨往地上狠狠一掼,郁律走路生风,龙行虎步地在门口一顿,他心里忽然打了一圈儿鼓――要是一出门就撞上何清山,可怎么办?
17.洗白017
奇怪,他怎么就那么怕何清山呢。.
郁律打了个寒颤。
而在他犹豫的档口,门外突的亮起一道白光,同时“咔咔咔”几声,居然是几个高中生打扮的少男少女背着照相机走了进来,一人手里还握着一只手电,对着房子上来就是一通狂照。几个男生边走边看边说:
“我去,这儿就是传说中的鬼宅?太牛比了吧!”
“听说死了一大家子人,活活给烧死的,你怕不怕?”
“我当然不怕,你怕吗?”
“我也不怕。”
“瞧你那煞笔德行!”
“哈哈哈。”
一个一看就是队长的女生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几个能不能别闹了,这个月的杂志还没出呢,再不拍张像样的照片交差,咱们离废社也不远了!”
说话时,她胸口上别着的一块小牌子在乱晃的手电光下忽明忽暗,牌子上的字瞬间清晰了,郁律眯了眼睛,就见上面写着:灵异现象研究社。
现在的孩子都吃饱了撑的吧?没事儿闲的出来找刺激?
想着,郁律忽然觉得有点头晕,腿软得感觉要跪,身体才刚刚摇晃了一下,一只手忽的从背后伸来稳住了他的腰,然后稍稍用力,把他拉到墙角蹲下了。
“真弱。(.)”酆都轻声嗤笑,眼睛在夜幕里温柔一闪。
“弱你——”郁律斜过眼去,后半句呛在了嗓子眼——妈的酆都手长脚长,连蹲都蹲得威风凛凛,显得自己在他身边倒像个搬砖的,
“哎!”酆都忽然叹了口气,跟真的似的。
郁律斜眼:“干嘛?”
酆都揉了下他脑袋:“不干嘛。”
小疑心病,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呿。”郁律扭回去给他留了个后脑勺,栗色的发丝柔顺地覆在白皙的后颈上,侧半边脸微微有点鼓:“得瑟什么啊?等我有了两千年修为的时候,你再看吧。”
“嗯,”酆都盯着他,“我看着呢!”
郁律觉得酆都这话来的奇怪,并且有点蹊跷,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酆都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小心点儿,孩子阳气重。”
“……哦。”郁律晕晕乎乎地靠着他。
几句话的工夫,外头的学生们已经一溜排走进了客厅,手机屏幕的光在黑夜里乱晃:“废什么社啊!老天有眼让我凌晨时刷出这条微博,等咱们拍了照片,再买个热搜上个推广,不怕不火!”
旁边人也都附和道:“这个博主还真是神了,专在深更半夜发微博,一发就发大猛料。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这儿有鬼宅的,还好咱们来得早,等过两天这儿火了,连合影都没法拍!”
说着举起手机,整了整发型准备来张自拍,刚对着镜头撅了个嘴,突然发现后面还有人站着,就嚷嚷道:“哎哎那是谁啊,你往边儿上站站。”
那人不动,男生急了,回头推了那人一下:“你他妈挡我镜头了!”
身体借着惯性往窗边一倒,他谁也没摸着——身后根本就没人。
男生瞪着眼睛僵住了,又转身看向手机,那个人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且比刚才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几乎是趴在他肩膀上,小脸青涩稚嫩,怎么都是个孩子。
眼珠子错开看向房内,所有成员都跟看傻逼似的看着他:“你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谁挡你镜头了,脸大也不用找这种借口啊?”
说完,大家一阵哄笑,笑着笑着,就像被谁打了个嘴巴似的,突然又都沉默了。
其中一个胆大的看着那个自拍男生:“你刚才说……背后有人?”
男生都快哭了:“快来帮帮我,我腿软动不了了……”
手电筒接二连三地掉在了地上,满屋子响起男生女生们的尖嚎,其中有个女生特别敬业,一边惨叫,一边还对着房内按了十几下快门,可惜她拿的是拍立得,虽然手指按得飞快,照片却只缓缓吐出来了一张,刚照出来还是黑漆漆热乎乎的一片,捏在手里跟身家性命似的宝贵。
郁律穿过墙,朝小熊后脑勺一拍:“闲的吧你,吓那帮孩子干什么?”
小熊蹲在窗户底下,一脸熊表情:“我是在帮他们好不好?他们不就是想拍这种照片吗?”
郁律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但他没想到的是,那帮孩子在乱叫一通之后,居然又都镇静下来了,有个男生一看就有经验,往地上摆了一堆水果零食,朝空无一人的房子拜了拜:“打扰打扰,我们没有恶意。”
不愧是灵异现象研究社的成员。
女队长抱着包坐在地上,开始点将:“刚才有人拍到了吗?拍到的举手!”
大家全都摇头:“没有,全是黑的。”
“啊!”拿拍立得的女孩忽然叫了一声,颤声说:“我、我拍到了……”
众人一听,眼睛全亮了,哗啦啦扔了东西凑过去看:“哪呢哪呢?”
拍立得这种东西是需要一点耐心的,照片刚拍出来特别模糊,可一分钟后就破开迷雾,显出其本来面貌。众人脸贴脸头挨头,好几双眼睛全都盯着女生手里的照片看,就见黑乎乎的一团背景下,右侧曝光严重地黄了一块,黄与黑之间,蹲着两个苍白颀长的身影。
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空气中爆炸开来。
郁律登时不淡定了,招呼酆都:“妈的,这不咱俩吗?”
“啊——”女队长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看上去比他还要不淡定,红润的脸一寸寸地转成霎白,她手指哆嗦着,点住了照片上的一张脸:“这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郁律一看,那尖而圆的手指头点住的,正是自己的脸。
18.洗白018
女队长这猛地一大叫,差点把在场所有人的魂都叫出来。.
连郁律都起了一后背白毛汗。
扑过去仔细看了看女队长手指的方向,的确是他没错,可她刚才说什么,见过他?
开玩笑的吧。
这女生看起来最多也就十六七岁,自己死的时候她祖奶奶估计都没出生,怎么可能见过?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应该怕一怕的,但可能是两个被拍到的鬼颜值太高,见惯了灵异现象的组员,尤其是女组员们摸着胸脯,几乎有点兴奋:“你见过?你在哪儿见过?”
女队长拼命搜刮自己的记忆,突然一拍大腿:“画!我在一副画上见过!”
众人一脸问号:“画?”
“咳!”酆都突然清了下嗓子,半拉半拽薅起郁律,他打了个哈欠:“走走走,困了,回去睡觉!”
“要睡你自己去睡,正听到关键的地方呢!”郁律抽回手臂,莫名其妙地看了酆都一眼,一眼过后心里“咦”了一声――这脸色,好像不太对啊?
脸绷得那么紧干什么?又牙疼了?
他惦记着女队长的话,一时就顾不上酆都的异常,继续听那女队长说:“你们还记不记得,咱们上小学那会儿,就是博客刚火起来的时候,有个叫度风的博主,靠写情诗火起来的那个?”
大家集体摇头。
女队长急得直拍地:“――哎呀怎么会不记得呢,就是那个!一天写一首情诗,每首都写得肝肠寸断,后来还改编成了当□□曲的那个度风――”
“啊!”拍立得女生用拳头一击掌,“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个人!他在天涯上好像还有一栋大楼呢,专写和他那失散多年恋人的故事,文风那叫一个旖旎,几十层的高楼啊,俩人的cp粉现在还在楼里守着呢。”
“对对!”女队长找到了同道,忙点头:“后来度风还画了张恋人的肖像画,就贴在那栋楼里,哎呀真是才子,又会写诗,又会画画……”她又指了指照片上的郁律:“那画上的人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神似……”
然后她闭了嘴,拿着照片慢慢挪到郁律和酆都所在的窗台,往下一蹲,居然恰好蹲在了郁律面前,好像真能看见他似的,眼神几乎有点儿小忧伤。
郁律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咕咚咽了口唾沫,后背又往窗沿上贴了贴。
“你们说,他那个恋人会不会早就……”
大家不说话了,全都屏住呼吸,拍立得女生颤声道:“要不然我们试着叫叫他名字?我记得度风说过他叫……”
“阿嚏!”酆都猛地打了个喷嚏。(.)
像耳边响起个炸雷似的,郁律浑身一哆嗦,扭头就见酆都若无其事地吸了吸鼻子,抱着怀说:“嗬,晚上还挺凉。”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狂风呼啸着灌了进来,满地的手电一瞬间全灭了,只剩下一个大骨架的房屋被吹得摇摇欲坠,发出“吱呀吱呀”的危险声音。
小屁孩们呆了一秒,随即心有灵犀地狂叫起来:“鬼呀――”
“……”拍立得女孩啊呜地张着嘴,剩下那半句话自动咽了回去,旁边男生也是个好样的,撒丫子狂奔的同时还不忘扯上她:“让你瞎说什么故事,惹着鬼爷爷了吧!”
“啊,我的照片!”拍立得女孩朝空中伸手。
“还要什么照片啊大姐!保命要紧!”
方圆几百米内回响起学生们的尖叫声,再过一分钟,连声音都听不到了,酆都站起来伸懒腰,又打了个哈欠,不屑道:“一帮怂蛋,不就打个喷嚏么?”
郁律对着他眯了眯眼睛,仿佛无所不知。
一张小照片缓缓从天花板上飞旋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手心里,正是刚才拍立得拍出的那张。
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相片上的两人,郁律忽然勾起嘴角,对着正要往外走的酆都唤道:
“度风?”
酆都的背影顿时僵硬了。
郁律笑眯眯地走过去,一边拿照片扇着扇子,一边侧过头来望着酆都的脸,睫毛在月色下闪着得瑟的银光:“果然是!我说你也太明显了吧?反应那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哈哈哈――”
“……”酆都转过身。
“呃……”郁律哈哈不出来了。
酆都朝他走近了一步,就见两枚黑曜石般的深邃眼睛里,忽然绞着比头顶上的星月还要夺目的光彩。
郁律呆了一下,要不是听了刚才那个女学生的故事,他几乎要怀疑酆都又在勾引他了,这回勾引的武器更可笑――他眼里的一粒光。
这粒光一挑,酆都拨开垂散在额前的碎发,忽然投降似的叹了口气。
仔细看,表情好像还有点不自然。
郁律几乎都要惊讶了,万万没想到这么个耍起流氓来口无遮拦的人,居然也有这种欲言又止的时候。
气氛太尴尬了,郁律莫名其妙就有点慌,忙笑道:“啊哈,你――你别这样,我不是故意要笑你的……”他摆了摆手,顺道拍了下酆都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好了,什么都别说了,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深情的嘛。”
酆都目光直勾勾的,好像很意外:“不用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郁律想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刚才那几个学生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于是就一点头,脸上坦然得不得了,心里却随着下巴那一收,竟忽的像被猫抓了一下似的,不太得劲。
为什么不得劲,他搞不懂,可能是刚才酆都眼里的那一粒光晃了他的眼了?
他点头得那么用力,倒是把酆都看笑了,笑完了抬起头,目光变得温柔又炽热,郁律正怀疑他是不是受了刺激,酆都的大掌心已经攥住了他的手:“你既然知道,那――”
哎哎哎等会儿?怎么还动手动脚起来了?
郁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干笑了一下:“不过你这人挺不够意思的啊,看我长得像你那位恋人,就整天瞎撩骚――”
说到这里,他眼睁睁地看着酆都的脸一僵,话一下就乱了:“呃……我是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种做法它……怎么说呢,反正是不对,对不起你之前那位,也――哎你掐我干什么?!”
“干什么?”
酆都唇边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声音冰冷得几乎要滴出血:“我不光要掐你,我他妈还要揍你呢!”
郁律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汗毛都快要炸开了:“疯了吧你!”
猛地抽出手,他也急了:“怎么回事你?我哪句说错了?”
用脚想也知道那女学生说的恋人肯定不是自己啊,这家伙到底在气什么?
还是因为说他撩骚?
可他本来就是每天都在撩骚啊?
郁律胸膛起伏着,心里真是觉得荒唐又委屈,墨绿眼睛瞪着酆都,好像他在那无理取闹一样,酆都一看他这表情,更是气得一咬牙,手里攥了个大耳光没处打,顺势一掌拍在了门上,竟是“砰”的一声,直接把门给拍裂了!
碎门的粉末飞了漫天,郁律张大嘴,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酆都抬起拍红了的巴掌,甩手一指门外:“看什么看,别看我,向后转,妈的笨死了,真恨不得撬开你那脑壳儿看看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郁律被他吼得耳朵嗡嗡直响,火腾的就起来了:“这他妈还成我的错了?”
抬手挥掉粉末,他气得几乎要笑出来:“你妈的,我唯一剩下的一扇好门,就这么让你给拍裂了!天天赖在家里不走,吃我的喝我的,我他妈刚才好心安慰你,你倒好,又拍门又嚷嚷,显摆你嗓门大是吧?行,出门右拐,小爷我他妈还不伺候了!”
酆都猛地抬头,好像是怔了一下,表情有点狼狈,才拨上去的额发现在居然又都垂了下来,阴郁地遮住双眼。
郁律见他指节攥得发白,嗓子里咕咚了一下:“干干嘛,你是想打我还是怎么的?”
“呵。”酆都喷出一口凉气,郁律直戳戳地盯着他,生怕对方一个虎扑,把自己揍成个鼻青脸肿。
然而没有,两分钟后,酆都忽的转过身,胳膊在皮衣上打出“啪”的一声响,一声不吭地走了。
走时凭空带起了一阵风,一股脑地全往郁律脸上扑,郁律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气得还想削酆都,现在居然想不起为什么要生气了,好像那扑面而过的风露里沾了淡淡的清愁,谁的愁,不知道。
“莫名其妙!”
郁律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
看了半天戏的大鱼和小熊围了上来,一人抓住郁律一只胳膊,小熊笑嘻嘻的,一脸奸笑。大鱼静悄悄的,死鱼眼里全是关切。
郁律看谁都烦,只想一人给一记窝心脚,可惜脚麻了,只能乱七八糟地挥了挥手:“去去去,你俩自己玩儿去!”
小熊从没见过他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就暗爽,同时意犹未尽地想再落井下石两句,被大鱼一手提溜着拽到后院去了。
两个宠物一退散,胖丫才缓缓地走了过来,手里拿了只雪白大鸭梨,抿着嘴,有点局促地冲郁律笑。
“少爷,吃梨吗?”
郁律默默地接过梨,一屁股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好像对她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走了好,走了世界都清净了。”
嘎嘣咬了一口,他唇齿间愤愤地喷出梨汁:“他凭什么这么生气?我哪句话说错了?”
他也承认最后自己的态度不咋地,但要不是酆都先砸门,他也不会急,不过话说回来,急得又好像有点过了――一扇门而已,不至于,他也没那么小气。
其实应该好好问问的,他咬住嘴唇。
然后一跺脚:自己不问,他就不会主动说吗?
又叹了口气:他有什么义务主动说呢?
想到这里,他抓着头发“啊啊啊”地大叫起来,把胖丫吓了一跳,心里惊讶得不得了:少爷这是,在检讨自己?
19.洗白019
酆都一走,家里俨然成了小熊的天下。[.超多好看小说]
还真被那几个学生说中了,接下来的几天,杜宅果然变成了灵异爱好者的观光旅游胜地。陆老板来之前,郁律在这里躺一百年都没事,陆老板一来,什么破事儿都跟着来了。
灵异爱好者带来的不光是噪音,还有汹涌的阳气。安全起见,郁律和胖丫机智伶俐地钻进了后院的水井。井是极阴之地,能把沾染在身上的阳气全都涤荡下去,郁律才泡了两天,就觉得身轻如燕,其痛快堪比生前在澡堂里搓掉了一斤泥。
因为这个,大哥大还开了贵口:【养精蓄锐,阴德加100。】
郁律受宠若惊!
平时被扣阴德扣惯了,突然这么一加,还有点不适应――要知道原来他把和酆都的关系从“□□”修改成“借宿的”时候,大哥大可是大刀阔斧的扣了他50阴德啊!
想到这里他忽然怔了怔,发现自己刚才又想起酆都来了。
什么时候走的来着,好像有十来天了吧?
其实只有两天半。
但他不问,胖丫也不敢主动提,然而嘴里老不闲着,絮絮叨叨地总有话说,就像现在,她愁眉苦脸的将脸埋进水中,像大鱼似的喷出了一串泡泡:“少爷,要是陆老板来了可怎么办啊。[.超多好看小说]”
郁律心里咯噔一下,强装淡定:“来就来了,又不是没来过。”
“也是。”胖丫是个好哄的,郁律说得轻松,她心里也就跟着轻松,小手掌拍了拍水面:“实在不行,咱就躲在井里,等他们走了再出来呗。”
郁律搓着手指头没说话,心里哼了一声:“傻子,你躲起来,咱房子就没了。”
主仆两人成天待在井里,可就把小熊给美坏了,作为一个披了人皮的妖,阳气的存在并不会冲撞了他,再加上酆都又滚了,简直想干嘛就干嘛。
除了大鱼有点碍眼之外。
小熊决定给大鱼一点儿教训。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趁大鱼不注意,拔掉了对方背上的一片鱼鳞,拔完不但不跑,还十分挑衅地一仰脑袋:“哎那个谁,咱俩打一架。”
大鱼的红眼珠闪了一下,绕着他走了。
小熊在家里作威作福了几天,早就不把大鱼放在眼中,特别欠地追上去戳对方的后背,一下接一下地戳:“来来来,切磋一下嘛,看看是你的鱼尾巴厉害,还是我的拳头厉害――”
大鱼没回答他,健步如飞地往一条死胡同里拐,小熊奸笑着在后面狂追,眼看要追到头,大鱼竟是突然转身,冲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你――你笑什么?!”
小熊看得有点懵,一旦懵了,反应也就跟着慢了半拍,一汪腥气冲天的水趁这时泼了过来,小熊很怂地抱头一蹲,再抬头时就听耳边“咚”的一声,是大鱼抬起脚,跺在了离他脑袋只有半厘米的墙上。
然后俯下身,脸和他越来越近,近到火红的头发丝儿都打在了小熊的脸上。
小熊颤巍巍地飞出余光看了看大鱼鲜嫩的大脚,嗓子里咕咚一下――这他妈的……哪儿是什么三好学生啊,明明就是个不良少年!
大鱼弯下腰,红发遮住死鱼眼,天真而无邪地看着小熊:“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等等,他原来说话是这个风格吗?
难道不是两个字两个字地蹦?
“你特么暗算我!”小熊满嘴鱼腥地大叫。
瞬间脸上一凉,是大鱼拿着他刚拔下来的鱼鳞刮着他的脸蛋:“嗯,所以呢?”
小熊非常珍惜自己白嫩嫩的脸蛋,小腿抵在墙上一个转筋,他来了个破釜沉舟,直接朝大鱼的两腿之间踢去,然后一脸懵逼地踢了个空,倒是自己胯间的小鸟痛了起来,低头看过去,就见大鱼的手时松时紧地握着自己的鸟,勾起嘴角道:“不好意思,我的那个不长在那儿。”
“不长在那儿?那长在哪儿?”小熊顾不上自己的鸟了,呆呆地看着大鱼。
大鱼还没回答,两人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笑声突兀地响彻在寂静深浓的夜里,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哎你去哪儿啊?”小熊对着突然转过身的大鱼喊道。
大鱼没理他,两条大长腿跑得飞快,眨眼就跑没影了,而小熊抓了一把重获自由的鸟,脸上居然还有点迷离,远远的听见了大鱼在远处叫着郁律,也不撒娇装可爱了,是清冽的少年音。
小熊心里“哟”了一声,模模糊糊地感觉有点不妙。
大鱼修为不低,他察觉到有危险,就说明真的有危险。
大鱼从后院找到前院,终于在大门口撞上了正在查探敌情的郁律和胖丫,两只鬼一高一低,全扒拉着门缝往外看。在胖丫那圆润的胳膊腿的衬托下,大鱼就觉得主人的背影看着特别单薄,一圈幽绿色的鬼火萦绕在身体外围,将他的肩背勾勒得纤瘦颀长。
忽然大鱼一皱眉头:“咦?”
主人身上的鬼火,以前也是这么旺的么?
20.洗白020
大鱼这一“咦”,直接把郁律和胖丫吓得一哆嗦,俩人大眼瞪小眼地转过来,脸全有点发青。(.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胖丫都快哭了,抓着郁律的衣角:“少爷,听笑声好像是陆老板啊!”
“……嗯。”郁律紧紧咬住打架的牙齿,比起陆老板,他更怕何清山。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害怕何清山的原因,然而怕就是怕,心乱如麻地站在大门口,他听着那笑声由远及近,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酆都在就好了……”
随即猛地摇头:“真是被惯出毛病来了,他不在,你就没办法了吗?”
他还偏要证明一下自己!
干净利落脆地一转身,郁律抡圆了胳膊开始发号施令:“一会儿都躲好了,陆老板不走不许出来,听见了吗?尤其是你――”他指了下刚赶过来的小熊,“这里属你最不老实!”
“哦。”小熊天天听胖丫絮叨,已经把陆老板事件的来龙去脉摸清了,这会儿就像听了什么笑话,打了个哈欠说:“那我们躲着,你干嘛?”
郁律扒着门板:“我――我在外面看看情况!”
小熊不屑地“切”了一声:“得了吧,咱们几个里面属你最弱,人家胖丫好歹还有个吨位在,你有什么?”
胖丫简直是好脾气中的顶点,居然还跟着附和:“对呀少爷,你跟我们一起躲了吧,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郁律一人在他们脑门上弹了个脆枣,少爷脾气又上来了:“让你们躲就躲,再废话嘴巴子伺候!”然后抬起手掌,威胁似的在空中挥了挥。
小熊知道郁律的巴掌里很有一股邪劲儿,就机智地闭上嘴巴,他一安静,外头陆老板的声音就清晰了:
“今天不把这些鬼打服了,我就不姓陆!“
“何先生,一会儿我一声令下,你就上啊!”
“何先生”三个字送进郁律耳朵里,像一股阴风震得他脑壳一颤,透过门缝望去,他先是看见了陆老板――陆老板还是那个陆老板,人高马大地走在前面,威武得不得了,只是原来身后那稀稀拉拉的一大队人马没了,换成了一个瘦高的青年,青年穿了件烟灰色的兜帽上衣,一张脸白得纸一样,鸦羽般黑的眉目冷漠地看过来,正是何清山!
郁律和何清山的眼神一对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
妈的,太吓人了!
大鱼抓住他的手:“主人别怕,我保护你。”湿淋淋地在他手心手背上都蹭了水,郁律对上他的红眼珠,心里踏踏实实一沉。
对呀,怎么忘了,他家大鱼80级呢!对付何清山还不是小菜一碟?
“……好,乖大鱼,等会儿就看你的了。”郁律一脸欣慰,转过来想给大鱼一个宠爱的涌抱。
他抱了个空。
大鱼已经冲出去了!
郁律:“……”太实诚了这孩子。
陆老板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大鱼的身影时隐时现,天又黑,陆老板辨不清方向,只能随着声响陀螺似的打转,突然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一个红发少年冷笑着骤然现身,手上缠了条墨绿色的宽带子,使劲一扯,居然勒得他脖子一痛。
陆老板大叫:“草!什么玩意儿!”
带子又腥又臊,还有点黏,而且越勒越紧,陆老板几乎不能呼吸了,朝何清山艰难地伸手:“何……先……生……你……还……愣……着……干……嘛……?”
他一提何先生,大鱼立刻眼观六路用心提防,可带子却在这时“嚓”的断了,大鱼愣了愣,都不知道何清山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忽的听到郁律大喊“小心背后――”,猛然转过身,一张巴掌大的雪白纸人“啪”地贴上了他的眉心!
“收!”一声不吭的何清山突然喝道。
纸人的四只手脚伴随着这一清喝弯曲起来,仿佛是俯趴在了大鱼的眉心上。钻心的疼痛从眉间传来,大鱼忍着痛,伸手去抓纸人,没想到纸人竟像是已经和他的皮肉融为一体,怎么揭也揭不下来,反而眉心皮肉绽开似的,火辣辣地疼。
眼见着大鱼的身体有缩小的趋势,且身上鱼的特征越来越明显――腿没了,一条大红尾巴在空中甩,小熊脑内猛地打过一道闪电。
空气中响起他撕心裂肺的小奶声:“完蛋了,是收妖符!”
和郁律的大哥大类似,收妖符可以收伏天下妖鬼,而且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任性至极。
郁律万万没想到何清山竟然厉害到这个程度。
眼看大鱼要被整个吸进纸人,郁律猛冲猛跑,想帮大鱼把纸人撕下来,不料纸人一察觉到他的靠近,竟是吸着大鱼升到了半空中,大鱼大概知道挣扎已经没用了,挥起手臂,又往陆老板和何清山脸上泼了一瓢水。
呛死你们!
使尽最后的法力,他随即化成了一小溜红光,飘飘忽忽地进了纸人的口中。
纸人欢快地转了一圈,两只脚跺来跺去像在跳舞。
何清山抬手朝它一勾,纸人就“嗖”的一下飞入了他的掌心。
“呸――”陆老板被淋成了落汤鸡,七窍里全灌满了水,歪着头单脚着地跳了几下,他边控水边道:“这他妈什么呀!还有这样的鬼吗?!”
何清山走过来,黑发全被水濡湿了,眼睛却亮得扎人:“不是鬼,是妖怪。”
“啊?妖怪?!”陆老板胡噜了一把脸上的水,顺道扯掉了脖子上的墨绿色带子,迎着月光看了看:“草!吓了我半天,原来就是一条破海带!何先生,我说这不会是个鱼妖吧?”
何清山没回答他,却是忽然盯着一个地方止住了动作。
小熊和胖丫一个没拉住,郁律就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去了。
他心里当然还是怕,面上却不显,和何清山之间的距离缩到半米的时候,郁律咬牙昂起头,墨绿色的瞳孔里倏地燃起了两簇火焰,好像是愤怒至极了。
何清山垂下眼睛,目光再度凝住他胸口上的那个血洞,微微的迷茫了起来。
下一秒,郁律的口水花洒似的喷了他一脸:“何清山,你大爷的!”
21.洗白021
80级的大鱼说收就收,叫郁律怎么能不气?!
他不光要骂,还跃跃欲试的想问候何清山的祖宗,和何清山四目相对的时候,那种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感又回来了,而且越来越强烈,郁律一边瞪着何清山,一边在心里犯起嘀咕:难道他们真在哪儿见过?不可能啊!
眼疾手快地往何清山兜里一淘,他摸了半天没摸到纸人:“大鱼呢?你把大鱼放哪儿了?”
何清山眯着眼睛看着他,居然就这么任他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胖丫在身后替郁律捏了把汗,真怕何清山一张纸人飞出来,把少爷给收走了,想着就握紧了拳,跑去后院摸来了一把大铁锹――如果何清山真敢把少爷收走,她拼了命也要给他一榔头!打晕了最好!
然而何清山并没动。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将视线从血洞移到郁律秀气的脸上,眉头一皱。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他破口大骂,又上下其手的鬼。
陆老板有点摸不清何清山的怪脾气,明明刚才看他挺猛的,现在又不知道在练什么功,忍不住说:“何先生,你发什么呆啊,赶紧看看还有没有鬼,一鼓作气全收了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仰面朝天地向后一摔,胸口火辣辣的疼,好像是挨了一记窝心脚,一脚过后又挨着一脚,忽然“嗷”的一声捂住下身,他咬住嘴巴,这回是有苦说不出了,直冲何清山大叫:“何先生,你别他妈光看啊!有鬼!有鬼踹我!”
“闭上你的臭嘴!”郁律对着他又是一通狂踩,踩完了手腕一凉,结结实实的被何清山拉住了,禁不住又是一愣――连这种抓人的力道,都是似曾相识的。(.棉、花‘糖’小‘说’)
何清山眯起眼睛,忽然开了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郁律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一把抽回手,皱眉道:“关你什么事?你把我的大鱼藏到哪里了,还回来!”
何清山并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人,问一次问不出来,就不再问了,一旦目光从郁律的血洞上移开,他脸上立刻没了表情:“为什么要还给你?”
“什么为什么?他、他本来就是我的!”郁律和何清山对视这么久,心里直抽搐,强撑着瞪回去,指着还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的陆老板道:“这个人不但抢我的房子,还乱扔黑驴蹄子泼狗血,你不搞搞清楚就突然发难,还收走了我的大鱼,你你你不觉得很没道理吗?”
太困难了,直视着何清山说话太困难了。
何清山冷冽的目光一转,似乎是在认真思考:“有人告诉我,只要是鬼,就该除。”
郁律被他可怕的三观震住了:“谁告诉你的?”
何清山避开不答,反问:“何况你已经死了,不去投胎,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陆老板听到这里,简直不耐烦:“我说,你怎么还和鬼聊起来了?要是一两句大道理就管用,鬼也他妈的不是鬼,都成善财童子了!”
何清山横过去看了他一眼,登时把陆老板看老实了,而就在这一眼的工夫里,胖丫举起大铁锹,照着何清山的后颈就是一铲,何清山听到风声,猛地向右撤了一步,大铁锹刮过他的后背,在外套上扯下一个大口子。
“你怎么跑出来了?”郁律慌忙拉住胖丫:“赶紧回去,你就不怕也被做成纸人?!”
胖丫傻笑:“不会的少爷,我胖,那么小的纸人也塞不下我呀。”
刚说完,半空中就响起一阵擦拉拉的,仿佛纸张抖动的声音。
“……呃。”胖丫脸白了,缓缓抬起头,一张半米高的纸人悬在空中,比刚才的大了十倍不止,脸上一个鼻子两只眼,连五官都是全的,显然是高了一个档次。
纸人正下方,何清山冷漠地看过来,嘴里振振有词,不知道是在念哪个庙里的经。
胖丫乐极生悲,这下可是彻底笑不出来了,郁律赶猪似的推着她往回跑:“快跑!去井里――”
两人撒腿狂奔,奔了没多久胖丫忽然一阵头晕眼花,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这一跪,身体像被什么吸着似的紧贴住了地面,开始缓缓地向何清山的方向移动。
郁律拼了老命去拉她,居然一厘米都没拉起来。
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天上流窜着妖雾鬼火――居然连西山上的孤魂野鬼都被吸过来了,而小熊扒在一颗树上鬼哭狼嚎,背带裤被吸跑了仨扣子,正树猴似的往上爬。
郁律看到这里,终于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只有他还牢牢地站在地上,两条腿像接地生根了似的,稳得不能再稳了。
怎么回事?
难道是想把自己留到最后再宰?
“别念了――”郁律死死拉扯着胖丫,嗓子差点喊破。
何清山瞳孔一缩,不动声色地惊讶了。
要知道收妖符没有分辨力,无论是妖精还是鬼怪,都不可能在它的手下逃脱,即使是道行高的大鬼也不能,除非……
何清山眯起眼睛,在此之前他只觉得郁律有点特殊,可是现在,他才发现连环绕在对方身上的鬼火都比别的鬼要亮,尤其在四周无数绿莹莹的魂魄衬托下,几乎火舌熊熊,他站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
除非……
“……你是鬼仙?”
思索片刻,他忽然问道。
22.洗白022
何清山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说收妖符也有天敌的话,那大概就是鬼仙了――这么说好像也不太确切,毕竟收妖符就是某一位鬼仙发明的,比起天敌,说是生身父母更合适。
郁律只看见何清山张嘴了,至于说的什么,纸人的动静太大,他竟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见:“啊?什么?”
何清山眸色深沉地望着他,居然不打算再说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纸人气吞山河般的一口气吸了十几个妖魔鬼怪,吸完了摸着肚皮打了个饱嗝,非常的响亮,仿佛能把地直接劈开一尺。而它一边打嗝,一边把黑洞洞地眼睛移向了小熊和胖丫!
吸力霎时间大了两倍。
胖丫大叫着飞离地面,半边身子在半空中飘成了一面鲤鱼旗,郁律死死扣着她的手,差点把牙咬碎――再这样下去就拽不住她了!
得想想办法!
等等,上次那个小白脸不是送给他了个秘密武器吗,好像叫……什么什么蛋?
管他是什么,先丢出去试试看!
自从认定了郁律是鬼仙,何清山行动明显变得谨慎多了,这会儿见郁律忽然像棒球种子选手似的,抬腿做了个投射的动作,他立刻架起双臂,做了个防御的姿势。
下一秒,一只粉红色的不明物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抛物线,“吧唧”落在了他脚边。
还带震。
何清山愣了愣,脸上不知是抽搐还是怎么的,终于露出了一丝波动。
郁律暗自握拳――很好,他动摇了!
“哈哈哈哈哈!”
陆老板捶地狂笑起来:“现在的鬼可以啊,真他妈的有情趣,哈哈哈哈!”
小熊也抱着树大叫:“你个煞笔,扔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出来啦!”
“你们说什么呢,这分明是别人给我的……”郁律抬脸皱眉,无辜至极,本来以为能一击必杀的,没想到大家竟然是这种反应,可是刚才何清山明明――
妈的,怎么连他也笑了。
何清山并没有真笑。
他只是微微眯了下眼,嘴角向下压了压,目光便在这一眯一压下变得戏谑了,这眉目的浅浅波动仿佛一道电流刷的打在郁律身上,从天灵盖一直轰到了他尾巴骨。
“啊。”郁律呆呆地看着他,终于知道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哪来的了――这眉眼挑起的角度、似笑非笑的表情,全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个人。
贺致因!
他几乎都快忘了贺致因的长相,可永远也忘不了他杀他那一刻的表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四周陷入了寂静。
何清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郁律,见他那一秒前还写着迷茫的眼睛里,瞬间急转似电,身周的鬼火再一次暴涨起来,连陆老板都惊恐得张大了嘴――他明明是看不见郁律的,可刚刚的一刹那间,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是看见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鬼影。
鬼火烧得太旺了,旺得终于引起了郁律的注意,他好像这才回过神似的,低头看了看左右手,鬼火包裹了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将眉毛瞳孔全染成幽暗的蓝绿色,微微仰起脸面向了众人,他在无声的火光里听到了大哥大的声音。
【是否要消费100阴德,召唤骷髅兵?】
郁律睁大眼睛,猛地一点头!
大哥大不再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低吟轻唱的声音。
它在念一串咒文,咒文的音调很熟悉,郁律总觉得自己在哪听过。回过神时,他已经照着那咒文念了出来,手指在某种惯性下对着空中一通乱画,光影辗转间凝结成了一道鬼符。
将鬼符猛地拍在地上,他想起之前酆都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地大喊道:“起!”
风声卷过树叶发出簌簌声,从地底往地表滚出一道轰隆隆的巨响,何清山估算出了这一下的厉害,可是不动,在这种时刻,他的视线居然又兜兜转转,落在了郁律胸口的血洞上。
心里有点疼,但疼得非常有限,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的程度。
“地、地震?”
陆老板摔了个屁墩儿,大地忽然就摇撼起来,没给他一点准备,一截嶙峋的枯骨蜷成爪子钻出地面,对着他两腿之间就是一个狠挠,陆老板翻了个白眼,惨叫道:“妈了个x的,你是要废了老子?!”
含着两泡眼泪向两边一望,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骷髅兵包围了!
骷髅兵头颅微垂,骨头架子惨白阴郁,身体从里到外透着病态的紫光,照的陆老板脸上的皮一阵接着一阵的抽搐。骷髅兵没有生命反应,不怕纸人,雪白的头颅骨碌碌地旋转着,他们分兵两路,一路朝向陆老板,一路直奔何清山。
陆老板吓得想要砍人:“何先生!何先生!救我!”
话音刚落,一个骷髅兵从天而降骑在了他身上。
“啊啊啊――”
隔着两里地都能听见陆老板的嚎叫声。
“少爷――”胖丫也在嚎。
刚才郁律光顾着念咒,一不小心撒了她的手,她像只大风筝似的,在纸人的吸力下飘到空中,小熊也早就支撑不住了,摇摇欲坠地抱着一根枝杈,枝杈一断裂,他也就只能随风飘摆,和胖丫就像南极北极似的,在空中一吸一撞,全朝着纸人飞去了。
郁律心叫不好,忙对着骷髅兵挥手:“各位老大哥,那边那边!快去救他们!”
骷髅兵呆呆地看着他,然后齐声做了个立定向后转,步伐机械地朝纸人的方向跑,其中一个骷髅兵大概是死前打过篮球,个子几乎有两米,轻轻松松就攥住了小熊的脚腕,往地上一摔,摔了小熊那花骨朵似的脸庞一嘴泥。
救胖丫的几个骷髅兵一看他这么轻松,也想效仿,然而身高不够,跳了半天居然拽不住胖丫,而等大个子骷髅兵跑过来的时候,胖丫已经尖叫着被纸人吸走了。
“少爷――”
“……”郁律显然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忽的原地起跳:“胖丫――”
纸人舔舔嘴唇无辜地看着他,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何!清!山!”郁律大吼。
何清山站在离他八丈远的地方,嘴唇抿着,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连这种装模作样的地方,都像极了贺致因!
骷髅兵们全呆了。
虽然没有思想,但他们统一地知道没干好活儿,都有些心虚,一个个地狂躁起来,打算拿陆老板和何清山出气,谁知跑着跑着,头突然就滚了下来,身体仿佛是积木做的,少了一个部件,其他的关节也跟着不保,不一会儿地上就堆满了枯骨,再一眨眼,连骨头都变成幻影消失了。
郁律心里咯噔一声――他身上的鬼火居然熄灭了。
花费了100阴德,时效居然只有特么短短的十分钟……
而刚才那一下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忽然连站都站不稳了,强撑着不往下跪,一边在心里狂敲大哥大,一边又接连拍了好几下地,可除了啪啪的几声响儿,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召唤上来。
眼看着何清山又要掏纸人,郁律摇摇晃晃地冲过去,反正纸人对他不起作用,不如拼一把!
不想才迈了两步腿,他眼前骤然就是一黑,头重脚轻地往前栽去,眼看着要和大地来一次狼狈的亲密接触,一只紧如铁钳的手臂忽然将他攥住了,下一秒,郁律被这只手一拉,蓦地就跌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小心。”温柔的声音响起,扑鼻就是一股烟味。
郁律张了张嘴,心上登时就是一阵急跳,下意识地抱住横在胸前的手臂,他抬起头,瞬间对上了酆都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
“你……”郁律嗓子哑了。
酆都冲他眨眨眼微笑,随即抬起头,目光慵懒而森然地锁定住了何清山。
郁律这才注意到他另一手上还扛着个庞然大物,月光下一团黢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记得你是叫……何清山?”
点着了一根烟,酆都一边抽,一边朝着何清山缓步走去,走得很轻,很慢,然而大地却在这又轻又慢的步伐里摇撼了,摇撼声里,酆都的声音冰冷得几乎结霜:“你不要命了?”
仿佛空气都被凝固起来,结成团块滞在空中,死一般的安静。
何清山看出了酆都眼中的杀意。
下一秒,捏在他手里的崭新纸人嚓的自燃起来,呼啦一声焚成碎末,火源来自一根抽了一半的烟卷,而那零星的一点火苗忽然蔓延成一人高的滔天大火,直戳戳地立在他眼前,炽热地扑在脸上几乎泛起烧焦的气味。
然而火并没有烧到他身上。
“滚。”酆都冷冷道,“凡人的阳寿都记录在册,我不杀你。”
而不是他不想杀。
如果他愿意,别说是何清山,将方圆几百里内的所有夷为平地也只是一眨眼的事。
实力的悬殊和那语气里淡淡的戏谑味道,简直能将一个普通人的自尊压垮。
何清山绷紧下巴,背脊依然挺得很直。垂眸扫过地上的烟头和纸人,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心里有点不甘,也不清楚是在不甘什么――可能是想要的没得到,不想要的却抓了一大把。
下一秒,他猛地甩出一团纸人。酆都没料到他还会挣扎,重重从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大手一挥,直接把纸人攥成了粉末。
而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何清山已经背着吓晕了的陆老板隐于夜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赶跑了何清山和陆老板,酆都打了个大哈欠,转过身笑眯眯地望住了郁律。
“……”郁律舀着月光的墨绿眼珠晃动着,觉得有点呼吸不上来。
他有好多话想说,去哪儿了?干嘛去了?怎么又回来了?一句比一句矫情,说出来他都觉得丢人,于是只能攥着拳头撑大眼睛,嘴也闭得紧紧的,不让那些话漏出来。
眨眼间酆都夹着寒风大踏步走近了,朝他脑门上弹了一指头:“怎么不说话?吓傻了?”
郁律忽然发现他嘴里还有股酒味,往后一躲,呆了半晌,又狐疑地抬起头:“你肩上那是什么玩意儿?”
经他一提醒,酆都这才想起来身上还扛着东西,猛地将手里的庞然大物往地面上一磕,他得意洋洋道:“门!”
“……门?”郁律呆呆地望着他。
酆都笑得满脸无赖样子:“之前不是砸了你一扇门吗?现在我赔你十扇,够不够?”
说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郁律愣愣地转过头,就见一辆全黑的卡车冲破夜色,轰隆隆地在停在了自家门口,车门大敞,从那漆黑的车厢里跳下来一队面无表情的鬼魂,头几个抱着老式的雕花木门,后面的几个力大无穷地扛着钢筋铁板和油漆涂料,再后来,连沙发和床都搬出来了。
23.洗白023
“借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一个搬着液晶电视的小鬼张开血盆大口对郁律说。
“……请。”
郁律赶紧往右边一个大撤步,默默地给它让开地方,小鬼目不斜视,抱着电视走成了一只螃蟹。
夜色下鬼影攒动,特别混乱,郁律还沉浸在刚刚的场景里拔不出来――卡车轰的一下冲过来,仿佛刹车失灵直接冲进了他心里头,带着点野蛮和流里流气,全是酆都的风格。
“……我说,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口不对心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郁律眼看着房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被修复起来,心里仿佛开了朵小百花儿似的,想飘,想笑。
而酆都仿佛还嫌不够劲,紧跟着又给他下了剂猛药。
变魔术般从怀里摸出了一份盖着大红章的文件,他得意洋洋地朝郁律扬了扬下巴:“看看,这是什么?”
郁律垂眼看去,刚看一行,大哥大忽然欢乐地叫道:【恭喜阁下,支线任务“陆老板的二奶”已成功完成,阴德奖励500,开启新的支线任务“潘家园的py交易”,请再接再厉哦!】
哪怕那文件上还有几个简体字看不懂,郁律也全明白了。
“你……。”他要笑要不笑地仰了下脑袋,没敢让酆都看见他眼角的那片红――刚结束了场又臭又长的恶战,他现在身心都脆弱得很。
“看明白了?阳刚房地产的合同,”酆都笑着卷起文件,对着郁律的脑门轻轻一敲:“也就是说你家的这块地,从今儿起物归原主了!”
合同“啪”地掉在地上,酆都被突然冲过来的郁律抱了个满怀,郁律侧脸靠在他颈窝里,低头在那高级皮衣上狠狠一吸鼻子,洒了两滴泪,并蹭下了一长溜鼻涕。
酆都脸上忽然有点紧绷,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这是?突然这么热情?”
郁律在他怀里摇摇头,松开手时眼里特别真诚:“谢谢你。”
酆都还僵着,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吃药了?”
郁律没听明白:“药?什么药?”
酆都翘起嘴角,手掌在他背上猛地一按,结结实实搂住了郁律,他大笑着答道:“可爱药!不然怎么变得那么可爱,来,让哥哥捏捏脸!”
小熊咳嗽了一声。
郁律横起胳膊支开酆都的拥抱,紧紧地一抿嘴:“滚你的吧――刚刚我是真心要跟你道谢,你特么倒好,就知道个嘻嘻哈哈,再耍流氓,我先咬下你一块颈子肉的!”
酆都嗤笑:“嗬,还长牙了。”
小熊再咳。
郁律又抽了抽鼻子:“你这是喝酒了?”
“……没怎么喝。[]”酆都扯起皮衣前襟闻了闻,鬼的衣服当然是不会有味道的,郁律指的是他的吐息,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真能从衣服上闻见一缕烂醉如泥那会儿吐出来的白菜肉丸子味。
为什么喝?
郁律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因为莫名其妙的,不是很想听到那个答案。
他现在已经不想再去计较两天前的事了,都是大老爷们,说多了矫情,就跟他之前跟贺致因似的,谁还没有点过去了,虽然酆都的过去远比他这个赔了一条命的好上一万倍,但再好也是疤,谁的心不是肉长的,揭一下怎么可能不疼呢!
“那什么……之前,对不起啊。”他抓了下头发。
“对不起什么?”
郁律越说越不好意思:“就是――哎,不说了,你吃不吃梨?我请你!”
酆都道:“律律。”
“兄弟,不都说了别那么叫我了么?”郁律好笑地回头。
酆都静静地看他,一字一字说:“只有你一个。”
“什么?”
“有些事我不说,不是不愿意告诉你。”酆都道,舀着月光的漆黑眼眸深邃得望不见底,仿佛看一下就能把人吸进去,“只是还没到时候,等到了,我就全告诉你。现在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好,不是为了图你什么,只是单单纯纯地想对你好,所以你别瞎想,你这人就特么爱胡思乱想!”
郁律立在那,好久都没回过神。
不瞎想,指的是不让他自作多情吧。
看来他们是都误会了,郁律赶紧哈哈了一下,摆了摆手:“放心放心,我早就知道了,你这人就是性子随便了一点,其实还是挺一本正经的,走走走,进屋吃梨!”
说着他就转过身,酆都一把捞住他的后衣领:“等会儿!我怎么觉得你没听明白!”
“我听――”郁律不耐烦地转过身,忽然扑面一阵和煦微风,他眼睁睁的看着酆都骤然低下头,随即,嘴唇上多了一个温热的触感。
“轰”的一声,好像脑子里响了一千声蝉鸣,月色的银辉下,酆都用冰凉的巴掌捧着他的脸,微微俯身望着他的眼睛笑。
酆都轻声说:“这回明白了吧?”
“你你你……”郁律猛地反应过来,蹭蹭蹭地退了八丈远,指着酆都的手狂抖:“你刚才――?!!”
酆都笑着一昂头:“对,我刚才!”
郁律脑子嗡嗡的,心道:“怎么个意思?”
他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点不够使,刚才不是还说不让他瞎想呢么。
到底是谁想多了?还是说他理解的不对?
小熊把拳头握嘴边,嗓子都快咳干了:“啊咳咳,啊咳――!!!”
酆都额头上的青筋终于崩开,回头一个狮子吼:“咳你妈的咳!小胖墩呢?把这熊孩子给我叉出去――”
好好的气氛全特么让他咳没了!
“小胖墩”三个字一出来,郁律眼前立时炸开一道晴天霹雳,自责地差点要掀开自己的头盖骨吸上一口――要死!居然把胖丫和大鱼的事给忘了!
“胖――”他一把薅住酆都胳膊,也没工夫羞涩了,脸直发绿:“胖胖胖胖丫和大鱼被何清山抓走了!”
酆都被他吼得半边脑袋直震,掏了掏耳朵,以为郁律是在开玩笑:“我还变成蝴蝶飞走了呢。”
“我真没骗你!”郁律急得要上房,叽里呱啦地把刚才的起因经过用最快速度叙述了一遍,酆都听着听着,一掌在脚边轰出个坑:“啊?!怎么不早说――”
“……你跟天兵似的突然出现,我看都看傻了,说个屁啊说。”郁律嘴里跟含了颗糖似的,也没什么底气了。
“……”原来是被他的英姿醉倒了,那还情有可原。酆都抱着怀,翘起嘴角忍不住要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怪律律了。
然而郁律只是单纯地被他扛着一扇门的模样震住了,因为实在是顶天立地的挺可怕。可酆都现在低着头,脸上抽搐着居然看着挺痛苦,他心里又有点犯嘀咕――难道他是在为胖丫和大鱼的事儿纠结?
看不出来这还是个性情中人,哦不,鬼!
小熊一仰头就能看见酆都的脸,什么不知道?非常熊地一抬手,他无情地揭开了酆都的虚伪面纱:“别被他骗了,他在笑你呢!”
郁律:“……”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新沙发上,终于把话给谈了拢――对话围绕着如何拯救胖丫和大鱼这一论点展开,最后得出中心思想:救是一定要救的,关键是怎么救――肯定是要找何清山,怎么找?
郁律有郁律的办法――像当初找陆老板时一样用大哥大满城搜索何清山,可也有缺点……
“太浪费时间。”酆都点评。
郁律呵呵:“那您说个办法我听听?”
酆都徐徐点燃一根烟,隔着烟雾两只狭长眸子如点漆如星辰,先靠气氛就把郁律震住了。
他虽然号称天下无敌,但术业有专攻,找人这种事不是他的强项。但前些年在帝都八堡山游荡时,无意中结识了一群酒肉朋友,其中一位朋友是个死在□□的阿三,玩得一手好水晶球,死后水晶球玩得更溜更邪更准,找何清山,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其实大鱼怎么样他倒无所谓,关键是胖丫,小胖墩没少在郁律面前说他好话,是个挺不错的小丫头。
郁律忍不住吐槽:“……你有这么好的办法,怎么之前找陆老板那次不说?”
酆都非常地理直气壮:“不是想让你发挥一下么?”
不管用谁的方法,总之去帝都是没跑了,何清山之前的活动范围一直在帝都,从那里开始找可能性还会大一些。
何清山,何清山。
自从知道何清山很可能就是贺致因以后,郁律心里就有点儿乱。
还爱贺致因吗,当然是不爱,还恨贺致因吗,好像也不怎么恨。自从把贺致因刨坟剁骨喂给大狼狗后,他对于贺致因就没再有什么执着了,他只是羞耻,只是疑问,想破头皮都搞不懂――为什么贺致因要杀他?甚至要弄死他全家?
等夺回胖丫和大鱼后,一定得抓着他好好问问。
这么说实在有点儿天方夜谭,毕竟就算何清山真是贺致因的什么投胎转世,那也是他是他,贺致因是贺致因,他不可能记得前世的事情。
不过郁律总存着一点侥幸心理,毕竟何清山挺厉害,万一呢。
无论怎样,都得先找到何清山再说。
郁律再次打了个哈欠,隔着困倦的眼泪看见小熊嘴唇蠕动着蹭了过来:“那条鱼――”
他顿了顿,花骨朵似的小脸看着没以前那么熊了,甚至还有点少年烦恼的意思:“……还有胖丫,会不会憋死在收妖符里头啊?”
郁律心里一咯噔,朝他指了指:“乌鸦嘴!”
“嗤!”酆都笑得烟灰乱溅:“憋什么憋,俩生瓜蛋子少见多怪,告诉你们吧,那收妖符里别有洞天,有吃有喝还有茅草房子,它们别到时候蹲在里头不愿意出来就行!”
小熊狐疑道:“你怎么知道里头有吃有喝?你也被吸进去过?”
“还用得着被吸进去?”酆都翘起嘴角:“收妖符都是我改的良,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说完了悠悠一闭眼,可以想象对面俩人看他的眼神将会变得多么崇拜多么兴奋,扶住额头无奈的笑了笑――年轻时不懂事攒出来的作品,居然给这个世界带来这么多腥风血雨,啧。
郁律和小熊统一变成了死鱼眼。
酆都睁开一只眼睛,有点得意地明知故问:“看我干什么?”
郁律忍不了了,一跃而起,扑到他胸口喷出唾沫星子:“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小熊平时不敢招惹酆都,趁这会一起发了疯,公报私仇地来了个泰山压顶:“扒他衣服――”
24.洗白024
“扒,随便扒!”
酆都老太爷似的岿然不动,叼着烟悠悠然地吞云吐雾。(.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并且借着烟雾的掩护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郁律,郁律刚才因为气愤,扑过来的时候没多想,居然直接跨坐在了他大腿上,两手扯着他的皮衣前襟,脸越来越低,棱角分明的红润嘴唇在那一张一合,是在骂人。
酆都在那些日爹捣娘的字眼儿里起了反应。
但他依然不动,好整以暇地听郁律骂。
这时候就看出宽松运动裤的妙处了。
过了一会,郁律骂烦了,先把身上的小熊扒拉开,然后坐了回去,忍不住斜眼道:“你怎么一声不吭?”
“等你骂够了再说。”酆都笑得浑不在意,掌心有点痒,颇想再把郁律拽回来:“说我可以,但别说太绝,因为你自个儿也是帮凶。”
“我还帮凶?”郁律不屑:“我是拿剪子帮你剪纸人了?还是跟你一块儿盖里头的茅草房子了?”然后脑补了下那画面,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酆都意味深长地看他,也是笑眯眯的。
“你――你干嘛这么看我?”
郁律心里一虚,酆都那眼神太理所当然了,一点都不像撒谎。郁律的思维本来就发散,现在什么都敢想,一下就想起之前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来,比如那唯独对他不起作用的收妖符,比如他身上暴涨的鬼火……
疑神疑鬼了足有快一分钟,他忽然一拍沙发――想个毛的想,酆都这屎盆子扣的,根本就是想拖他下水!
没错,他不是平白无故就变得那么厉害的,是大哥大,他可是交了100阴德才勉强召唤出了骷髅兵,还就只有十分钟。
好险,差点又被拐进阴沟里了。
正在此时,装修的小鬼们吧嗒吧嗒地跑了过来。
郁律仔细一看,发现他们全是个霎白脸,而且没有表情,像是经过了什么特殊训练。连衣裳也一模一样――暗红色的双排扣上衣和裤子,有点像饭店里的迎宾小哥,大概是什么地方的制服。
直到他们弯腰向酆都敬了个礼,郁律才反应过来――小鬼们办事太利落了,效率几乎要以每秒来计算,才这么点儿时间,家里的墙也糊好了,顶也堵住了,墙粉刷的通体雪白,还很有情调地点缀了鬼火做灯,吊在天花板上灿烂如星斗。
“怎么样?”酆都伸出两条大长腿慵懒地搭在新茶几上,看向了郁律:“还可以吧?”
“这些鬼你从哪儿找来的?”郁律忍不住问。[.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酆都掏掏耳朵,胡编乱造:“打电话叫的,搬家装修一条龙服务。”
“……哦。”
发现酆都一脸坏笑的盯着他,郁律一皱眉:“干什么?”
酆都笑得更开心了,黑压压的眉睫下面,一双眼睛闪着活泼的光芒,本来想默默消化这个小发现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不问我花了多少钱?”
按照小疑心病的一贯作风,问完花多少钱,估计还要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什么时候还钱。
郁律被他问懵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没必要,好像是太生分,但什么都不说又有点别扭――生前他习惯了花钱买别人开心,没想到死后竟然风水轮流转,靠上了酆都这一棵大树。
一开始的确是不习惯的,简直到了浑身长刺的地步,直到刚才酆都当着他的面掏出合同,一股措不及防的踏实和安心感将他击得摇摇晃晃,心脏在腔子里起了又沉――这种感觉是全新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它定义。
想到最后,郁律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吻。
“啊啊啊――”郁律少爷终于在自己的疑心病里炸毛了。
真是退化了,他堂堂一个少爷公子哥,居然因为一个老流氓动摇成这样,原来他可是都片叶不沾身的好么。
他放弃思考,脸热烘烘的说:“……不问了,反正也还不起。”
“这就对了。”酆都的大巴掌落在他头顶揉了揉,边揉边笑,笑得却又很温柔。
小疑心病,终于不去怀疑他的好意了,可喜可贺。
【主线任务:“鬼帝的罗曼蒂克”前进10%!】大哥大忽然说。
郁律:“啊?”
什么情况?
主线任务居然自己擅自展开了?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不但没做,连任务的目标和关键人物都还是一片空白。
之前不是没就这个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问过大哥大,但它不是装死就是装死,或者突然变得孤高冷傲,在他耳边若有似无的【哼】一声,简直无法愉快地将对话继续下去。
【奖励技能:借尸还魂!】
还有奖励?
接连不断的好事砸得郁律有点懵――大哥大这几天表现得有点太好了,确定不是背后盘算着要阴他一把大的?
……
郁律自己吓唬自己半天,吓唬到最后,简直身心俱疲,回屋时一头就扎在了草垛上。
草垛是胖丫堆的,这个傻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何清山欺负,还有大鱼……大鱼多好的孩子啊,又能干又懂事儿,才跟了他几天,就让何清山给抢走了。
何清山,到头来还是何清山。
郁律咬牙切齿地睡了过去,没想到这一觉睡得太猛,再一睁眼,第二天的夕阳都快落下地平线了。
郁律站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沾了好几根干草。
揉着眼睛走到大门口,他刚一抬头,就看见酆都在那儿奴役小熊擦车,远处是西下的太阳,近处是他那辆被擦得油光锃亮的黑汽车。
“哟,醒啦?”察觉到了郁律的目光,他和小熊说着说着,忽然扭过了头,朝郁律吹了声口哨。
郁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见他半边儿身体浸在殷殷如血的云霞里,像是要燃烧起来似的,连眼珠都转成如潭的暗红,在那一柱斜射过来的金光里一闪一闪,笑嘻嘻地看着他。
郁律:“……”
还没等他回过神,耳边就响起了酆都那啪叽啪叽的拖鞋声,酆都一边朝他走,一边指着他那头鸡窝般的乱发笑:“睡得挺爽?”
“爽。”郁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不敢看他,把话说得特别一本正经,粗声粗气。
酆都笑了笑,大手一挥:“爽就别墨迹了,收拾收拾东西,天一黑就出发!”
郁律也不想在他面前墨迹了,深以为然地一点头,转身就扎进房间,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漫无目的地在装饰如新的房子里溜达一圈,他看着沙发,看着门,看着锅碗瓢盆,处处都是酆都的杰作,燥得他脱口喊了一声:“胖丫,帮我拿个梨!”
能有人回答就怪了……
满屋子都是他的回音,郁律反应过来,又烦恼又忧愁的叹了一声,越发体会到了寻找胖丫和大鱼的紧迫,垂头丧气地飘到厨房找梨,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只好出门问酆都:“哎,你看见我那堆梨了吗?”
酆都正叼着烟嘱咐看家的骷髅兵呢,闻言就挥着大拇指朝后一指:“早给你搁后备箱里了,现在吃不吃?”
郁律怔了怔,没想到这么个不正经的人居然会细心替他惦记着梨。
他疯狂摆了摆手:“……不、不吃!”
酆都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他这是又犯了哪条门路的疑心病,不可能是怀疑他在梨上下毒吧?
他登时就被自己这个奇思妙想给逗乐了,乐的同时还若有所思地看了郁律一眼,谁知道对方一发现自己看过去,慌忙把视线躲开了,并且立刻转过身,瞬间和他隔了八丈远。
草,还真怀疑他下毒啊?!
入夜时分,汽车准时出发。出发之前,郁律还和小熊吵了一架,小熊死活不愿意看家,但又死活不肯老老实实地钻进大哥大,嫌憋屈的慌,大闹着要上车,闹了半天没人理他,居然还假哭起来了。
郁律一时失去了胖丫和大鱼,对唯一剩下来的那个就有点珍惜,哪怕是无恶不作的小熊,也看着比以前可爱了那么一丁点,忍耐力便也跟着水涨船高:“行,上车可以,但必须乖乖坐着,不许闹,闹就把你踹下去!”
小熊欣喜若狂,一头钻进后座:“我特么知道!”
酆都看戏似的看着他俩,喷云吐雾。
五分钟后,小熊开始放屁。
一开始郁律还忍着,后来满车厢都只剩下小熊的屁味和浑然天成的骚味了,他算是开了眼,原来只知道黄鼠狼放屁臭,没想到一个大貂赛过十个黄鼠狼。
忍了又忍,无需再忍,一把掏出大哥大,郁律像握着把杀猪刀似的地看着小熊:“是你自己钻进去,还是我一脚给你踢出去,你选吧。”
小熊大骂,然后在一股醇厚的屁味里变成了郁律的新屏保。
【恭喜阁下,收伏被封印的貂精x1,等级20,攻击力166,防御力166,法术166。】
郁律还没说话,屏保里的大肥貂就开始砸屏大叫:【什么?20级?我原本有80级的好么?杀千刀的酆都,你有本事给我贴符没本事给我解开吗?我警告你们啊,等大鱼回来了别想再让我钻进来,要是被他知道我才20级,我我我原地自爆元神!喂!你们听没听见啊&*%¥#¥@???】
酆都和郁律交换了个极为复杂的眼神。
酆都:“……静音吧?”
郁律:“……嗯。”
25.洗白025
大哥大一静音,世界顿时就安静了。(.无弹窗广告)
郁律闭着眼睛悠然地靠在椅背上,虽然一直睡到今天下午,但他还是觉得没怎么睡够。
正是眼皮打架之时,耳边突然炸开一声狂吼,吓得他猛地睁开眼向前一扑,就听cd机里的重金属摇滚乐像只超大型烟花似的,一声接一声地爆炸开来,而酆都一脸陶醉,激动时甚至还眼神迷离地跟着唱了两句。
毫不犹豫地将音量调到最低,郁律看他像看神经病:“你怎么总听这种音乐?”
“嗯?”酆都很意外地一挑浓眉,“不好听吗?”
“你不嫌吵?”
“习惯了。”酆都轻松地冲他笑笑,貌似很无所谓地道:“过去颓废那会儿天天听,后来就戒不掉了,抽烟也是。”
郁律一双眼睛像是被他烫了下似的,飞速收回目光,手在酆都看不见的角度对着胸口抓了一下,仿佛有些喘不上气。
真是奇怪,刚才那一刹那他居然觉得有点心疼。
闭目想象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根本想象不出酆都颓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第一天见他时就是嘻嘻哈哈的,油腔滑调又动手动脚,没心没肺且天下无敌――这么一个人,要不是刚才对他那么看似平淡实则无奈的一笑,他真不一定信对方也会有低迷的时候。
想到这里,郁律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而且是十分非常以及特别的心虚,这心虚来得冤枉,因为酆都的颓废怎么想都该跟他没关系,而且八成,跟那个失踪的恋人有一定的牵扯――这么想他又觉得自己特小心眼,人家都翻篇儿了,他心里还一遍遍地炒这些旧账。
为什么炒这些旧账?
郁律摸了摸嘴唇,摸完了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赶紧又把手放下了。
“你原来不抽烟?”他笑得干巴巴的,开始没话找话。
酆都看了他一眼:“偶尔来一根,没这么凶。”
“……哦。”郁律吞咽着口水扭过头,顺手帮酆都把音乐开大了,精神污染一般的调调驱散了车内的尴尬,郁律见酆都又迷离着双眸开始伴唱了,就松了口气闭上双眼。
他真是困了,莫名离奇的困,一闭眼就睡着了,睡得昏昏沉沉,一会儿梦见酆都蹲在角落里抽烟,一会儿梦见酆都在洋人酒馆里助唱,最后甚至摇身一变成了疯狗,在大街上狂吠喧哗,总之是把他能想象到的颓废画面全都安在酆都身上,最后自己都觉得这梦做得乱了,忍无可忍地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嘴巴还咧着,居然是给笑醒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外头天已经亮了。
酆都带着墨镜,斜射过来目光差点噗嗤一声:“擦擦你那口水。”
郁律已经无暇顾及什么口水了,一边擦一边笑:“我梦见你――哈哈哈――”想起梦中酆都的形象,他失控般往后一仰,捂住嘴――捂都捂不住了,手指头掩映下一口小白牙癫狂的颤着,粉舌头也是若隐若现,俨然笑成了精神病人。
酆都一开始听他说梦见自己了,还挺高兴,后来又见他笑成这样,脸就有点黑,正要问,郁律忽然抖动着肩膀看了过来,墨绿瞳孔里都笑出了眼泪:“――哈哈哈,梦见你变成了疯子,在大街上四脚朝地地见人就喊,喊不过就咬,把周围一圈儿人全给咬趴下了,哈哈哈――”
汽车猛地一个急刹车,酆都在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转过脸,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好笑是不是,嗯?”
慈眉善目的表情和梦中的张狂一对比,又是一乐,郁律本来都快笑够了,又没忍住:“噗――”
然后他脑门就挨了一大巴掌,吃痛地抬手一捂,他强忍着笑意对盛怒的酆都赔了个不是:“哈哈……你别生气,梦都是反的,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
酆都硬声硬气地“哼”了一声:“我什么样?”
到了夸他的时候,郁律反而支吾了:“……你……你挺棒的。”
“挺棒的?”酆都脸上渐渐露出了坏笑,印堂也不黑了,手掌抵着郁律旁边的窗玻璃,转过脸时几乎要贴上了郁律的鼻尖,“哪方面?”
“……”
郁律不说话了,酆都离得太近,他条件反射性的想要往后缩,缩得就差一屁股缩进牛皮靠背里了,酆都满打满算着,以为他会像平时一样一身正气地冲自己开骂,没想到他却一味地只是躲,脖子都仰成一百二十度了,幸亏是鬼,不然头早掉下来了。
酆都莫名其妙地收回手,对着掌心哈了一下,闻了闻,在心里嘀咕道:“不臭啊。”
后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郁律这才发现汽车居然尴尬地停在了高速公路正中央的位置,后视镜里,一辆警车正以丧心病狂的速度开过来,赶紧一抓酆都的胳膊:“巡警来了!”
“那叫交通管制大队!”酆都看他这么结结实实地抓着自己,可见是丝毫不嫌,证明问题并没出在自己身上。就放心下来,发出重振雄风般的一笑,转瞬消失在了高速公路上。
无照驾驶就是这么任性。
进入市中心也是一眨眼的事,郁律看向外头川流不息的人和打着伞的鬼,忽然扭头对酆都道:“有件事儿我早就想问你了。”
酆都:“说。”
郁律指着窗外擦车而过的鬼:“你之前不是说,遍地都是想向你投怀送抱的鬼么?要说咱们在一块待着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一个对你感兴趣的鬼都没见着?”
酆都不屑地嗤了一声:“你懂什么?我是故意隐去了身上的气息,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接近,不然你以为咱们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逛大街?”
郁律听他这么一说,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蹦出了四个字――微服私访。
“你……”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试探着开了口,“你知道鬼帝吗?”
“知道啊。”酆都答得很快,“鬼界的老大嘛,怎么了?”
“没什么,你看着点儿路!”郁律心里有了数――自己八成是想多了。
酆都打开车窗,外头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兜头就盖了他一脸土,郁律见了哈哈大笑:“刚才就说外面不干净,再说车里开着冷气,你开窗户干嘛。”
酆都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现在先去哪儿?”郁律眼看汽车有渐渐开离市中心的意思。
“八堡山。”酆都看了他一眼,“你不想去?”
郁律摸了摸肚子:“倒也不是……”
酆都斜眼看他那口不对心的样儿,差点没笑,二话不说把车掉了头:“那就把你放到一个休息的地儿,过几个小时再来接你,行不行?”
随着郁律那一点头,车子飞速驶下三环往东开,十来分钟后,在一家茶餐厅门口停下了。
门口种了一排婀娜的合欢树,在清晨带着隔夜雨味的风里簌簌摇动着,时不时抖下几缕淡香。
郁律撑着伞跳下车,站在合欢树下,脚边全是羽毛扇子似的粉红的合欢花,旁边石砖缝里还舀着浅浅的小水坑,映着水蓝的天,和他漆黑的伞檐。
顿时生出了几分玩心,郁律抬脚在那水洼上猛地一踩,扬起脸撞到酆都眼中时,瞳仁里还流转着一丝活泼的光。酆都本来是直着朝他走过来的,看到这里却是一怔,随后非常顺其自然地回了郁律一个笑,英气逼人的五官少了几分锋锐,柔和得像要化了。
郁律瞬间低下了头,一只野狗刚好路过,对他汪汪叫。
酆都扒拉开野狗,要带郁律到茶餐厅里去点餐,说是茶餐厅里能一直从早上坐到下午,还有一堆杂志报纸ipad随便看,等人再适合不过了。
郁律有点犹豫:“你让我一个人在那里头吃?”
酆都理所当然地一点头,有点没明白,想了片刻忽然笑道:“怎么,想让我陪你?”
郁律向他投出淡淡的关爱傻子的眼神:“等服务生走到我那桌的时候,看见勺子筷子在空中乱飞,报纸自己在那翻页,还不得吓死?”
“噗。”酆都一拍脑门:“还真是,忘了你现在是个小菜比了,连个实体都没有。”
郁律哐叽一跺脚:“我跟你说你要再说我菜我可真急了啊!”
好歹他也是和何清山陆老板正面杠过的人了,怎么在酆都眼里就啥也不是了呢。
他光顾着计较“菜比”了,完全忽略了被酆都加粗加黑的“现在”二字,两人又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鬼,一言不合就开吵,吵到最后郁律一咬嘴唇,哼哼着往一个僻静地的长凳上一坐,跟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
酆都又气又笑,觉得牛都没他轴,只好买了外卖出来塞他怀里:“吃,不吃揍你!”
郁律乐呵呵地闻着里面叉烧包的香气,板着脸:“滚吧。”
然后他耳边响起一阵风声,起先还以为酆都走了,没想到下一秒,一双铁铸似的手臂环在他脖子上,猛地从背后将他一搂,同时脑头顶一凉,是那人阴凉的吐息喷在发梢上:“我走了啊!”
郁律手里的包子差一点就要掉在地上了,已经没心思计较他耍流氓的事,半看半不看地对着酆都道:“嗯,拜拜。”
酆都在阳光下笑得整个人像在发光:“一会儿就回来。”
郁律含混地嗯了一声,嗓子眼硬塞了半个包子,他拍着胸脯,比死那会儿还难受。好不容易吞下这口包子,酆都连人带车已经扬长而去。
对着那尘烟弥漫的地方怔了半晌,郁律低下头忽然道:“这大马虎眼,也不给我买瓶水。”
说完他自己怔了一下,觉得这话既有点像埋怨,又有点像撒娇,无声地吞咽了一下,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一把掏出大哥大,他将无声抗议一晚骂到嗓子冒烟的小熊放了出来。
金光一闪,小熊弯曲着腿儿扑倒在他膝盖上,眼都发黑:“饿――饿死我了!”
26.洗白026
郁律直接往小熊嘴里塞了个烧麦。(.无弹窗广告)
“我说,你俩是在谈恋爱吗?”小熊一边大嚼着,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
“我刚看他还抱了一下你——”
“咳咳咳咳咳!”郁律又噎着了。
小熊嘿嘿一笑:“还真是啊?”
“是个屁!”
“呿,不是就不是呗,哼什么呀!”
郁律懒得搭理他了,俩人撕开嘴唇亮出白牙,风卷残云般将所有外卖打扫干净,吃完了一齐拿手拍胸,噎得几乎要翻白眼,小熊脸都憋红了,还是郁律一个降龙十八掌往他背上一拍,才拍出了卡在他喉咙里的那个榴莲酥。
“妈的,也不给买瓶水。”郁律第二次对酆都进行了抱怨。
正在此时,一枚圆圆的硬币滚到他脚边,郁律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居然没人经过,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掉出来的。
郁律对这个时代的钱没有概念,捡起硬币,见上面写了个“1”字,也不知道是多少,但起码在他们那年代,一个铜子儿就能换来一壶龙井,而这硬币泛着银光,怎么看都比铜子儿值钱。
于是他一捅小熊的胳膊肘:“哎,去帮我买瓶水回来。”
小熊挪了挪屁股,一到关键时刻就怂:“……我我不去,要去你陪我去。”
郁律嗓子干得几乎冒火:“怎么陪?你乍一看还有个人样,我呢?”
“反正我不去。”
“不去是吧?”郁律正准备削他,脑子里突然一闪——哎等等,昨天大哥大不是说了一个什么……“借尸还魂”吗?
舔了舔嘴唇,郁律在心里敲醒大哥大,开始请教对方。
听了一会,他明白了——原来借尸还魂并不是真的借尸,而是可以附身在人类身上一段时间,附身的长短,取决于那人身体状况的强弱。
郁律边听边点头,后来不知道大哥大提到了什么,他猛地一瞪眼睛:“什么?只能附身丑的?”
大哥大一本正经道:【阁下有所不知,美人自带一股清气,阁下阴德不足1000,阴气不能与这股清气所抗衡。所以稳妥起见,还是先寻个丑的试上一试,最好是歪瓜裂枣的,这样安全。】
郁律慢慢把大哥大捏紧了:“……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在故意逗我。”
【……阁下多心了。】
“好吧,丑就丑……”
郁律瞥了眼死活不起立的小熊,决定做个小小牺牲,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因为无论美丑,人都是人,可以随心所欲地站在阳光下,不用担心灰飞烟灭。而阳光的温暖对郁律来说,已经是久违的了。(.无弹窗广告)
和小熊并排坐在长凳上,俩人开始点评路人的外貌。
“这个怎么样?”
“不行不行,他鼻子那么挺。”
“那个呢。”
“不行,嘴唇太性感!”
“这个这个!这个一看就行!”
“行行,就他了!”
五分钟后,郁律原地做了个起跑的动作,不要命似的朝着某个路人撞去。人群中就听噗嗤一声屁响,居然莫名其妙地起了尘烟,行人边咳嗽边挥手扇风,一个四眼宅男趁乱冲出烟雾朝着小熊走来,龇开一口烂牙:“怎么样?”
小熊猛地往后一缩,视线从宅男的大油皮,三角眼以及蒜头鼻上一一扫过,胃里一阵翻涌,差点把刚才的早饭都吐出来:“卧槽,近看比远看还吓人!”
郁律翻了个白眼,其实比小熊还嫌弃,刚才大老远看见宅男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一个丑和虚,没想到真正附身上去,还又多了一个味儿。
也不知道宅男是几天没洗澡了,身上味道犹如老大爷的腋下,但现在不是嫌弃的时候——郁律快要渴死了!
拉扯着小熊走进茶餐厅,一个身穿蓬蓬裙的服务员春光满面地走了过来:“欢迎光临!”
郁律没见过这么热情的服务员,也被她感染地一笑:“小姐你好。”
四个字被他说得异常绅士,带着点磁性的调调,假如以真面目示人,服务员此时此刻一定要星星眼比心,可惜郁律现在是个油腻且臭的宅男,一笑还豁嘴,直接把服务员笑僵了脸,往后一个大撤步,站在三米外对他说道:“您——您坐里头吧。”
郁律心中默默地一崩溃——从小美到大的他,还从没被人如此嫌弃过。
稀里糊涂地被人引到一处带着秋千的角落,郁律打开菜单的一瞬间,忽然愣了愣——不是来买水的么,怎么直接坐下点餐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餐厅里冷气足,香气扑鼻,的确比外头强上几倍,郁律啪的把菜单合上,看也不看,直接把刚捡的硬币拍在桌上,带着往日富家子弟的豪气朝服务员一笑:“来壶茉莉花儿茶。”
服务员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满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她看郁律,郁律也看她,也是不明所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用找了。”
小熊把秋千摇得嘎吱作响,戏还挺足:“哥,我要喝金顶咖啡!”被郁律一掌打老实了:“金你妈个头!”
服务员深吸一口气,想是直接叫值班经理,还是她自己直接抄起墩布动手,正犹豫着,邻座一个戴口罩的青年忽然起身走了过来,也不打招呼,直接在郁律和小熊对面坐下了。
翘起二郎腿,他掀起一双欧式双眼皮看向服务员:“一壶茉莉花茶,一杯金顶咖啡,我买单。”
服务员被他电得一时找不回魂,刷刷记下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觉得口罩男的眼睛有点像英国的詹姆斯,而郁律看着口罩男,总觉得他有点眼熟,两道歪七扭八的眉毛皱起:
“你是……?”
口罩男就等着他说话呢,弯了弯眼睛:“你猜。”
郁律看他还和自己聊上了,厌烦地一撇嘴,他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酆都回来,况且小熊这个德行,脸色白得发青,乍看一眼看不出来端倪,可盯着看久了,就能看出他不是个正常小孩,更何况这口罩男眼睛锐利,两句话的时间,已经盯着他和小熊看了十圈八圈了。
他决定速速结束对话:“猜不出,也不想猜,你为什么要请我们的客?”
口罩男朝桌上的硬币一指,手有点黑:“你想用这个买一壶茉莉花茶?”
郁律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桌面:“对,怎么了?我都说了不用找了。”
口罩男噗嗤一笑,星目自带高光:“一块钱,也就够买一朵茉莉花的,你自己打开茶水单看看价钱。”
郁律狐疑地看着他,但还是打开了茶水单,一看,三角眼差点撑成了四角:“一百二十八?!!”
他声如洪钟,登时引来周围议论纷纷,郁律想起自己刚才拿着硬币和服务员说话时一脸坦然的样子,真恨不得弃尸奔逃,离开这尴尬之地。
泛着油光的脸红了七八分,他咳嗽了一声,看着口罩男僵笑道:“我——我刚从国外回来,没想到物价涨得这么快,呵呵呵——”
口罩男挑了挑眉,没有揭穿他漏洞百出的谎话,恰好这时候服务员走过来了,将一壶茶并一杯咖啡放在桌上,走时紧紧地盯了口罩男一眼,脸上露出羞涩的笑,一看就是被刚才的服务员撺掇过来看帅哥的,而口罩男也很有眼色,微微一眯眼睛:“thankyouverymuch!”
服务员一走三道弯,人都没根了。
口罩男是个很有教养的青年,拎起茶壶,他先给郁律倒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倒完了将茶壶放到一边,他开始若无其事地摘口罩。
郁律被茶水烫出一声尖叫!
摘掉口罩的青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怎么啦?”
郁律盯着他西洋化的俊秀五官和微微泛黑的皮肤,强压下喊出第二声尖叫的冲动,低头又抿了口茶:“……没事。”
妈的,欧阳麦克!
这么说何清山也——
郁律猛地站起来,神经病发作似的环视一周,连根何清山的头发丝儿都没看见,这么说欧阳麦克是一个人来的。
他重又坐了回去,不想小熊正荡秋千荡得挺美,就在他屁股沾上木板的瞬间,秋千忽然向后一摇,他居然就这么直通通地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
欧阳麦克大笑着喷出了半杯茶,还不忘过去把郁律捞了起来,把人往秋千上一按,他边笑边道:“老弟,你虽然长得丑,但性格还是挺可爱的嘛。”
郁律差点拍桌子——你特么才丑!
没拍上,因为突然想起来,他现在确实挺丑。
郁律没了反驳的底气,喝了几口茶水压惊,喝着喝着,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
对着欧阳麦克慈祥地一笑,他忽然做出绞尽脑汁的思考状:“我怎么觉得你长得有点眼熟,有点儿像电视上那个……那个……”
欧阳麦克不等他说完,大大方方承认:“对,我就是欧阳麦克。”
“还真是你啊!”郁律嚯的站起来,三角眼中放出崇拜目光:“哎呀,还是第一次见真人,你比电视上帅多啦。”
欧阳麦克不置可否地笑出一口白牙:“谢谢,我一直都很帅!”
郁律在内心冷笑,然后点点头:“可不是吗,对了,我听说你还有个助理?怎么今天他没来吗?我想找你要一张签名,是不是可以找他要现成的?”
“你说老何?那不是我助理!”欧阳麦克悠悠喝了一口茶:“他啊,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又摇摇头朝郁律一指:“还有既然我都坐你面前了,你还找他干嘛,我就是现成的,你有笔吗?”
“……没有。”郁律没套出什么有营养的线索,把牙咬的咯吱响。
难道他们不是每天形影不离的?就算不是,何清山办了这么大件事,怎么着也得向他汇报一下吧?不会是因为事情没办好,俩人关系断了?
郁律很想再把话题引回到何清山身上,一直没找到机会。
而这时欧阳麦克已经借来了笔,在一张便签纸上舞走龙蛇一番过后递给了郁律:“来,拿着吧,开心不开心?”
并不。
“……谢谢。”郁律接过那张纸,觉得拿它来擦屁股都有点浪费,“那个——”
“哎呀,不用客气。”欧阳麦克勾起唇角笑了笑,然后一派行云流水地掏出手机,突然给郁律咔嚓拍了张照。
郁律猝不及防:“干什么?”
“嗯?”欧阳麦克手指如飞,对着手机屏幕一阵敲敲打打:“发微博呀。”
“微博?”郁律没明白。
“没错。”欧阳麦克点点头,睫毛过滤了狡黠的目光,唇角噙着一丝轻快的笑:“告诉网友这儿有个借尸还魂的,让他们快来围观。”
27.洗白027
在郁律瞠目结舌浑身冒冷汗的时候,酆都已经拎着一瓶茅台,在八堡山犄角旮旯的一块墓碑前坐下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拿酒瓶子朝墓碑轻轻一磕,他不耐烦道:“哎,醒醒!”
墓碑上暗绣似的落下一大片杨树的影子,风拂过杨树梢头,仿佛染了白蜡的叶子哗哗响动着,响动声里还伴着一股咖喱味儿的哈欠声:“哈——谁啊?”
酆都眯着眼睛仰起头,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树上树下已经多了七八只鬼,全都穿得有鼻子有眼,其中一个鬼笑嘻嘻的斜躺在杨树叉子上,说:“嘿哟!殿下来啦?赶紧的你们几个,给殿下让地儿!”
“不用,我一会儿就走。”
酆都往白杨树底下走过去,把茅台往正揉着眼睛的印度阿三怀里一跩,随即给自己点了根烟,斜靠在树干上深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来的烟,就跟旧工业时代烟囱里没散尽的一缕灰似的,隔着茶色墨镜缭绕了。
“有件事得让你给我查查。”侧过头,他捏着烟屁股看阿三。
阿三刚才一下起猛了,这会儿还有点儿迷瞪,但一闻见酒味,惺忪的眼皮自动掀了起来,开瓶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哈哈一顿笑:“说起酒来,我听说你前两天喝醉了?还不是一般醉,在街上大喊大叫的——”
酆都一口烟卡在嗓子眼,脸瞬间黑如锅底,一字一字地道:“申图说的?”
想起申图那一身大金链子,阿三晃了晃脑袋:“你还不知道他?除非拿根针把他那嘴缝上,否则谁也别想拦着他说话……不过怎么好好的又喝醉了?人不是都找到了吗?”
还没等酆都开口,一个西装革履的鬼从树上倒挂下来:“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吵架了呗!哎,这就叫——过去年轻时装的逼,就是现在追人时流的泪啊。”
“……”酆都额角上的青筋一跳。
吃瓜群鬼闻言一个接一个地冒头:“啊?这又是怎么说?”
西装鬼很嫌弃地看着他们:“那天侍门大人来的时候你们没听见?咱们这位殿下啊,当初……”
酆都一拳砸在树上,叶子跟下雨似的,扑朔朔落了一地。
“我是不是平时对你们太好了?”他眼里闪过一道暗红色的光。
几个鬼瞬间噤声,那些没死过几年的新鬼,因为见惯了酆都嘻嘻哈哈的样子,此刻全都呆若木鸡,吓得嘴也不敢张,他们平常在酆都面前放肆惯了,一直以为殿下是个随性风流的好脾气,却没想到,这样的殿下,也是有忌讳的。
一旁的老鬼们气得连表情都没了,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真恨不得立刻和这帮嘴上没把门的小鬼划清界限。
别人不记得,他们还不记得吗,当年殿下在鬼界时是怎样冷傲怎样肃穆,那种与生俱来的修罗气质,就算在之后的变故里几乎磨灭干净了,甚至连他本人估计都忘了,但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忘的。
“啊!好酒好酒。[.超多好看小说]”
说话的是阿三。
这种场合,也只有他敢说话了。
摇摇晃晃走到酆都面前,他面含微笑,说得很轻很飘:“照我看,你不如直接把实话跟他说了?那些记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了,就打算一直这么着?”
谁想酆都忽然自嘲地哼笑了一下:“说,我怎么跟他说?那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阿三一时间也被问住了,尴尬道:“这个……”
“而且,”酆都把烟扔在地上,狠狠一碾:“你们当我是靠着那点儿记忆过活的?我不想让他误以为,现在的我喜欢他,是因为以前的什么关系,过去的我喜欢过去的他,现在的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他,以前再难忘,那也是以前——哎不是你到底拿不拿你那球儿?!”
见他忽然开始发脾气,众鬼心中警报解除,长吁一口气,全都上来推阿三:“殿下让你拿,你就拿!”
“你们急什么啊,我说不拿了吗!”阿三哭笑不得地从兜里掏出水晶球,此水晶球奇小无比,还没掌心大,要不是真有神力,估计早被酆都他们当台球打了。
这时候就见那水晶球光华流转,把阿三那张黄黑脸儿映出一片紫光,他俩眼一翻,蚊子哼似的念出一串大咒,脸皮瞬间严肃了,抬眼道:“名字。”
酆都一字一字道:“何清山。”
“……顺便查查这人的身世。”他眯着眼睛,又补了一句。
阿三愣了一下:“身世?”
“嗯。”酆都声音很沉,像是含着一把冰渣,“前世,今世,怎么来,到哪儿去,都给我查清楚。”
“这么多?”阿三苦笑不得。
酆都眯了下眼睛:“查,还是不查?”
阿三忙不迭道:“查、我查!”
话音一落,四周瞬间就安静了,阿三敛心静气,张开五指网一样罩住水晶球,同时嘴中嗡嗡地念出一长串印度语,被他念得很低,很慢,不仔细听,似乎根本不知道他是在说话。
忽然他睁开眼睛,水晶球里呈现出来的幻象将他的脸映得青白可怖,幻象串在一起,成为故事,阿三神情肃穆地看着,声音急转直上,忽然高了两个八度,开始转述何清山的前世今生。
他每说一个字,酆都的脸色就沉了一分,等他全部说完,酆都的指关节已经白得像蜡,到最后,甚至在抖。
而那不可察觉的抖动手掌,在阿三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一掌将身边的树劈开,大树轰然垂倒,坐在上面的鬼冷不防全摔了下来,却连哼也不敢哼一声,因为殿下的脸色,实在是太可怕了。
酆都猜得没错,何清山果然就是贺致因。
当然,他也知道了贺致因杀郁律,杀郁律全家的理由。
十分钟后,他仰头轻声,嗓音荡在喉咙深处哑哑的:“这他妈的。”
往往他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是嬉皮笑脸且明目张胆地,然而现在没一个鬼敢上去打趣,全蹲在树后看他,酆都的胸口起伏着,不知道是在悲愤,难过,无奈,还是心疼。
直到他两手插兜地走出杨树的阴影范围,阿三才脱口叫道:“哎,这就走啦?”
“你当我来这是找你叙旧的?”酆都回头,茶色镜片一角闪烁着太阳光:“还有人等我呢!”
哪怕刚才脸上阴沉得好像要滴血,然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的嘴边是挂着一丝笑的。
因为还有人等他。
阿三站了起来:“酆都。”
因为他国际鬼的身份,死后并不由中国鬼神掌管,所以这么一溜排鬼里,也就他才敢这么连名带姓地喊酆都。但喊得少,一般不是“哎”就是直接以“你”开头,只有谈论起什么重要事时,才会喊“酆都”。
所以酆都的脸也一凛:“还什么事?”
“最近帝都的鬼眼见着比原来少了,你觉出来了么?”
酆都收了收下巴,茶色眼镜这回完全反射了太阳光,只能看出右侧的眉微挑:“接着说。”
看到他的眼神,阿三忙道:“你是不是也早感觉到了?”说着和树上几个鬼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道:“这事儿你怎么说?是不是老对头那边搞的鬼?”
“呵。”酆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望着自己停车的方向:“不过确实发生了些事,让我有点在意。”
“什么事?”
酆都扯了下嘴角:“前两天,我和他亲眼观摩了一场未遂的鬼吃鬼,罪魁祸首还是一只貂精。”
众鬼的嘴慢慢长大了:“啊?”
酆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昨晚上,还见到有人用收妖符。”
众鬼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啊??!”
鬼吃鬼这种类似作弊的修行方式,早在两百年前鬼界更改法案时就被严令禁止了——听说大叫唤地狱里的油今非昔比,熬得那叫一个热一个香,已经没鬼敢再以身试法了。
再说那收妖符,不是一多半都被侍门大人拿去折纸飞机了么,剩下那一半,听侍门大人说……
好像是被前任掌事大人出差时带走了。
众鬼看了看酆都,没说话。
这俩人啊,当初没事儿瞎倒腾什么纸人。
酆都说话间手里又摸了根烟,烟瘾太大了,一张口舌头仿佛在嘴里腾云驾雾:“不过那貂精是个笨蛋,让我给收拾了一顿,现在老实了,至于搞收妖符的人……就是我刚刚让你查的何清山。”
阿三大厚嘴唇一抖:“他?”
酆都点头:“所以才叫你查。”
阿三看了他半天,重新恢复了镇定。紫红色的唇咧开露出雪白大牙,笑出了一种印度式的甜美:“你这个样子,就有点像以前了。”
“瞎扯淡。”酆都翘起嘴角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转身,两个指头间的火星儿在空中划开两道弧,是个潇洒的“拜拜”。
眼看着酆都走远了,几个鬼又重新躺下,交头接耳道:“殿下好不容易有点开心事,非人在这时候找不痛快!”
“哎……”
……
酆都车里缭绕的全是烟味。
他一坐下就先看了眼表,还成,十点,没怎么耽误工夫。
一路风驰电掣开回城里,他猛踩油门,在交警的叫骂声中开进了小路,“呲”地刹在了茶餐厅门口。
跳下汽车后,酆都没犹豫,直接往拐角里的胡同走,早上和郁律在那里分别的时候,他都走到车门前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就看郁律那头栗子色的乱发在那龇着,含着半个包子的腮帮圆滚雪白,眼睛半眯,悠哉得不得了。
酆都记得自己当时,是强忍着才没冲过去把对方死死勒在怀里。
然而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刚才被那群狐朋狗友勾起了前尘往事还是怎么的,他离胡同越近,步子就迈得越谨慎,面上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局促和笑意。
十秒钟后,酆都脸黑黑地盯着长凳上吃剩下的餐盒,半天才憋出一句:“草,人呢?”
焦头烂额地在茶餐厅门口转了七八圈,风里忽然飘来一串“叮铃铃”的风铃声,有人从茶餐厅里走出来了,被笑成花的服务员们送到门口:“欢迎下次光临!”
酆都转头一看,眉头拧了拧,怀疑自己是看见了欧阳麦克。
欧阳麦克一手抵门,一手插兜,穿了身休闲装眉飞色舞地正和服务员小妹妹们说笑,说着说着,像是察觉有人在看他,忽然朝着酆都转了个身,脸上拧出个十二万分惊讶的表情,下一秒,居然走过来了。
笑眯眯地站在了酆都跟前,欧阳麦克仰起头:“嘿,你好呀。”
酆都从墨镜里射出目光审视着他,嘴皮都不屑于张,欧阳麦克厚着脸继续道:“上次在饭店里见面的时候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本人姓欧阳,名麦克,给面子的话,握个手呗!”
酆都扫过他伸出来的那只手,哼笑:“你果然也能看见。”
见他毫无握手的意向,欧阳麦克无所谓地把掌心一攥:“看得见倒是看得见,不过像你这样光天化日走在太阳底下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哎你别说,我还真有点儿好奇了。”
酆都从鼻端喷出一股凉气:“好奇什么?”
“什么都好奇!”欧阳麦克笑得一脸欠抽,大双眼皮儿翻来覆去的:“不过好奇归好奇,我也就是想想,你也知道,我这人很懒,而且有个很宏伟的目标——世界和平,哈哈哈!”
酆都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什么东西!
“去吧去吧!”欧阳麦克冲着他的背影喊:“正好赶紧瞧瞧你那个小可爱,情况好像是不太妙哦。”
28.27.1.1
酆都心里一沉,一阵飓风似的刮进了茶餐厅。(.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服务员还没从欧阳麦克的电眼中缓过来,乍一撞上高大英俊的酆都,差点直接心脏骤停:“这位先生,您——”
“起开!”酆都大踏步往里走,眉宇间缭绕着活人勿近的凶气,他不知道郁律在哪儿,一切纯凭直觉,可没想到直觉那么准,直接就把他引向了秋千椅。
秋千椅隔着大老远就发出嘎吱的摇晃声,快走了两步,他隔着天花板上垂垂坠坠的假藤萝叶子,看见了手舞足蹈的郁律。
猛地扯掉墨镜,酆都嘴角带着点抽搐——他没看错,郁律的确是在跳舞。
郁律脱了牛皮鞋,打着赤脚站在秋千架上。压在灰色马甲下的衬衫立着领子,前襟还放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好看的锁骨。也不知道是怎么跳的,刘海全堆在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在乱发背后含水带雾地四处乱看。
摇头晃脑间,他一眼叼住了酆都。
还没等酆都做出反应,他咧开嘴露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嗨!回来啦?坐啊!”
酆都太阳穴上的青筋浮凸着,知道这肯定是欧阳麦克搞的鬼了。
低头一看,小熊东倒西歪地窝在那里,自顾自地打嗝,旁边还靠着个其丑无比的四眼田鸡,也是早就睡死过去。只有郁律睁着眼睛张着嘴,在冲他傻笑。
合着一个清醒的都没有。
酆都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下似的,他没犹豫,直接单脚踩住秋千,往上一撑就抱住了郁律的腰。
郁律正扭得乐呵着呢,一感到有人在拉他,立刻开始疯狂扭动,上半身都在酆都怀里了,两条腿还死死缠着秋千绳子,下一秒脖子一痒,是酆都略显粗重的鼻息喷在他的耳畔:“还闹?”
郁律浑身一激灵,扭过头时正好和酆都四目相对,他没久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是不好意思,又好像是在笑酆都的脸。
酆都胡噜了一把他那头乱毛,心想:“这特么是喝了多少酒?”
郁律嘴里酒味不小,而且还不是淡啤酒,是类似伏特加的那种烈酒味道——八成是欧阳麦克夹带进来的私货。
把郁律薅下来按在秋千上,酆都胸口一沉,是郁律的脑袋枕在了上面。一瓶烈酒把郁律打回了原形,溶掉了他所有的疑心暗鬼,他现在可以说是既肆无忌惮又不设防备。
这个样子,就有点像他活着的时候了,也更接近酆都记忆里的那个他了。
酆都紧紧地盯着郁律看,看得浑身燥热心猿意马,可两手一抬,他却是开始给郁律系起了扣子,郁律低头看着酆都的大手,嘴角弯起来,猝不及防地对着酆都露出了个很甜的笑容:“嘿!”
酆都板着脸:“嘿什么嘿,都让人看光了不知道啊?”
郁律一本正经地摆摆手:“别扯淡了,除了你这种老流氓,还谁会看?”说着肩膀一抖,“呃”地打了个嗝。
酆都眯了眯眼睛,嘴角跃跃欲试地想笑:“行了行了,给我坐好。”
说着又拉过郁律的光脚丫,开始帮他穿鞋,刚把那只秀气的牛皮鞋拎起来,他忽然对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他这是在伺候人?
这个发现让酆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毕竟一直以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从没他伺候别人的道理,别说是真伺候,就连念头都没动过。
全是为了这个小疑心病。
郁律整条腿都搭在他大腿上,只有脚在那胡乱摆动,鞋刚套上就掉,酆都没招他也没碰他,专心穿鞋,刚穿上就被他踢掉,如此来回好几次,酆都忍不了了,吓唬似的瞪了郁律一眼:“不老实是不是?”
郁律清醒的时候,他毛手毛脚耍尽流氓,现在郁律迷糊了,他反而一板一眼该干嘛干嘛,动作又绅士又规矩,好像是转了性——并不是不想,只是不屑,喝醉了揩油,就算揩着了也没什么成就感。
他不揩郁律,郁律揩他。
郁律抬起他的下巴,笑得得意洋洋:“刚才欧阳麦克来过了,知,嗝!知道么。”
他那爪子挠痒痒似的刮着酆都的下巴,酆都偏了偏头,眼里的光加深了:“然后呢?”
郁律扬了扬脑袋:“然后让小爷给赶跑了!”
赶跑个屁,酆都交换了一下二郎腿的姿势,眯着眼睛:“嗬,挺厉害嘛。”
郁律满意了,慢慢地又开始傻笑,笑得又甜又美,舌头都撸不直:“那、那当然!”
小熊忽然睁开眼睛,砸吧了下嘴用小奶声道:“可你刚刚都吓出汗了!”
“说什么呢?!”郁律一指睡死的宅男:“那是——嗝!那是他脸上的油!”然后也没继续搭理小熊,他又面向了酆都,还在傻笑,嘴角像抹了蜜,酆都帮他拨了拨挡住眼睛的刘海:“干嘛,考验我定力?”
郁律眼睛水亮水亮的:“你怎么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酆都噗嗤笑出声,想他憋了半天原来是在问这个,挑起浓眉:“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郁律很耿直地摇摇头:“不说。”
“好好,我问。”酆都逗着他,“密斯特杜,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讲讲?”
“行、行,讲讲就讲讲。”郁律一点儿不别扭,还笑得挺满足,把腿从酆都怀里抽出来,两只手抵着秋千板子向酆都挪了挪:“一开始,我只是想进来买瓶水的……”
他虽然喝了酒,但心里还是清楚,只是动作语言不受控制,现在边说边想,脑子居然没乱,一句是一句的,还挺有条理。
一开始欧阳麦克揭穿他的时候,他其实真有点傻眼,魂魄蓄势待发地蹲在宅男的躯壳里,随时准备拉起小熊逃跑。
谁知道欧阳麦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噗”的喷了一桌子的茶,开始低头狂笑,笑了一半拿出手机,当着郁律的面,光明正大地把照片删了:“别紧张别紧张,我跟你逗着玩儿的。”还顺道掏瓶酒出来,倒在郁律的空茶杯里。
“喝点儿。”欧阳麦克托着腮说,“算是给你赔礼道歉。”
郁律狐疑地盯着那个杯子,严重怀疑欧阳麦克在里面下了药,可欧阳麦克很快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满不在乎地啜饮两口,然后咂咂嘴,翻了翻他那大眼睛:“嗳,你不会是不敢喝吧?”
郁律不屑地嗤了一声,仰起脖子把杯里的酒全喝了。酒不是生前喝惯了的白兰地,一杯就把他放倒了——魂魄一飘忽,宅男体内的阳气立刻占了上风,连招呼都没打就把他拱了出去。
欧阳麦克这回看清了郁律的真面目,笑得更加开怀,拿杯子磕磕桌面:“这就对了嘛,好哥们就该坦诚相对,这还是你们中国的说法,再大的过节,两杯酒下去,也不是过节了。”
郁律晕乎乎地靠着秋千,一时半会竟然挑不出这句话的毛病。
和摸不清的何清山一比,欧阳麦克的坏全摆在桌面上,而且还别有一种大喇喇的活泼。果然后来欧阳麦克喝着喝着,开始对他掏心掏肺起来:“鬼也好妖怪也好,和人一样都是这世界上的生灵,所以说,没必要对他们斩尽杀绝嘛。”
说完了还敲了两下桌子,态度特别诚恳。
“嗝,他还说自己的梦想是——是什么……世界和平?”郁律看着酆都,“你说这人好笑不好笑?”
酆都笑眯眯地听着,不做点评,他等郁律说完了再泼凉水。
郁律滔滔不绝地说,中间还喝了一口茶,也不知道是怎么喝的,把嘴唇喝得湿漉漉的又亮又润,他因为醉,兴致又高,甚至还带了点儿眉飞色舞的意思:“所以这欧阳麦克,大概也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坏……”
酆都翘起嘴角,正准备嗤之以鼻,忽然郁律抬起头,露出个狡黠的笑来:“……你肯定是这么以为的吧?”
“……”酆都差点都要意外了。
这小疑心病可以啊,还藏着一手。
酆都想笑,手心又有点痒痒,可郁律满眼都是“快问我快问我”的表情,他心中一软,决定配合配合对方,张大了嘴道:“啊?难道不是?”
演技相当精湛。
郁律“啧啧”了两声,摇了摇手指头:“他可没那么简单,从之前在饭店时就显出来了,那会儿他在陆老板面前不显山不露水的,明明一早就看见咱们了,偏偏装看不见,背后还不知道要搞什么鬼——等一下,没准他现在已经跟何清山联系上了,咱们得赶紧走!”
说着也不傻笑了,忽然直戳戳地往地上一站,说走就走,真是醉糊涂了。
“哎,等会儿。”酆都刚要拽他胳膊,忽然背后那一桌客人的秋千椅往后一甩,直接拱上了郁律的腰。
“你他妈能不能别缠着我了?!”身后那人尖叫。
紧跟着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摔,桌上的杯子碗全在地上成了碎片,吓得餐厅里所有人都没敢再大嚼,全鼓着嘴看热闹。
酆都把郁律往身边一拽,牢牢按在自己和小熊之间,然后仨人一块儿回头,就见背后的秋千椅大摇大晃着,一个柔柔弱弱的男人颤抖着背影,指着对面的人道:“一而再再而三的,你没完了你?”
说着一扬手里的茶杯,把里面的水全泼到对面人的脸上,转身就走。对面那人的脸露了出来,脑门上贴了一排濡湿的刘海,浓眉大眼,居然也是个爷们,狼狈地睁开眼睛,他脸也不要了,站起来就向前一扑:“小川,别走——”
他俩胳膊死死拽住柔弱男人的一条腿,柔弱男人站在过道上,脸迎着灯光显出了全貌,把所有人都看张了嘴。
郁律和小熊也张了嘴。
世上居然有这么美的人?
这薄身段,这白皮肤,还有那俩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狭长的一道眼走到尽处时微微上翘,俩葡萄似的黑眼珠光华流转,连嘴唇儿都是红润润的。
“叮”的一声,大哥大的声音传来:【识别人物,闫小川,人物相关任务:潘家园的py交易,任务目标:找出潘家园小川古玩店的猫腻,如失败,扣除500阴德——哎喂,你在听吗?醒醒!】
郁律神游天外,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这位闫小川的美是带着挑衅的,仿佛一个行走的荷尔蒙,让人恨不得当场就把他按倒在地狂攻掠夺一番。
一股小火苗在郁律的喉咙口慢慢点燃,烧得他都要化掉了。他突然就生出一种冲动,想扑过去也抱住那闫小川大腿啃上一啃。
空气变成了暧昧的玫瑰色,吸一口都是馥郁的。郁律痴迷地望着闫小川,心里隐隐约约也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控制不了,难以承受,那粉嫩的薄唇在他眼前晃着,好像在邀请人过去一品芳泽。
忽然,闫小川大喊:“这谁家的孩子,拉走!”
郁律定睛一看,小熊!
小熊紧紧抱着闫小川:“大美人儿,别跑!”他不但不撒手,还把闫小川当成了树,一抱一抱地往上爬,嘴唇还撅着,在闫小川脸上留下了无数口水淋漓的唇印。
闫小川的腿被之前的男人拽着,身上扒着小熊,眼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狂叫起来,甩胳膊甩腿如同泼妇发疯,疯也疯得美,眼角眉梢自带高光,摇头晃脑愈加迷人,头发跟缎子似的,是在泼墨。
见好几个人都碰到了闫小川的手,郁律忍不了了,正要冲上去,谁想胳膊一疼,是忽的被酆都掐了一把。
被打扰了好事,郁律眼睛都红了:“你怎么突然掐人?”
还没说完,酆都又给了他一个大脑嘣。
胳膊和脑袋全莫名其妙挂了彩,郁律把牙磨得咯吱响,一边惦记着自己的好事,同时抬脚就回敬酆都一记回旋踢,酆都轻巧闪过,冲上来往他眉心就是一点:
“你自己看!”
“呃!”
郁律被他点得往后一仰,一股清凉的阴气瞬间滚入四肢百骸,而就在这清醒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看到了闫小川的真实面目——一张普普通通的路人脸,和刚才的大美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郁律吓了一跳,差点醒酒,可转瞬玫瑰色的空气氤氲上来,闫小川的眼睛鼻子就如同过了滤镜,再度变得精巧秀气。
郁律一激灵,看着酆都:“他他他……”
“这人有问题。”酆都眯了眯眼睛。
郁律明知道有问题,可面对着再度变美的闫小川看了两秒,他又迷糊了:“问题?什么问题?”
酆都冷笑,直接大踏步走到闫小川面前,伸手就朝他脖子掏了一下。
闫小川尖叫着往后一闪,护住胸口惊诧地看向酆都:“你干什么?”
酆都挑眉道:“把你脖子上带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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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小川一惊,拔腿就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一跑,餐厅里的人立刻神魂归位,连玫瑰色的空气也都散没了,郁律和小熊站在过道上,全都有点恍惚。
酆都没客气,直接把两人扛出了餐厅,都走到大门外了,横躺在秋千上的宅男这才睁开眼,茫茫然地对着空气大喊:“我是谁?!我在哪儿?!”
小熊一上车就开始踹椅子:“哎你把刚才那个大美人儿怎么了?!”
跟他一比,郁律倒是出奇的安静。酆都“砰”地关上小熊那一侧的车门,又给正在发呆的郁律扔了一瓶水:“来,先醒醒酒!”
郁律抱着水瓶,嗝也不打了,眼睛只盯着脚上的皮鞋――鞋带歪七扭八得系着,袜子挤出来全堆脚脖子上,一看就是酆都的杰作。
其实酒五分钟前就醒了。
脑袋乱哄哄地低下头,他生无可恋地将瓶子贴上脸颊,想自己生前就是这样,一喝醉就激动得恨不得要上天。
酆都两只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歪头打量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哎,你还记不记得你醉的那会儿干什么了?”
郁律睁大眼睛,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酆都看着他笑。“不记得我可就说了啊――”
“哎别――”
郁律生怕他再描述自己跳舞的画面,急得抡圆了胳膊,扑过去捂酆都的嘴,结果嘴没捂着,上半身却顺着惯性压了过去,驾驶席和助手席之间的距离太宽了,郁律猝不及防地提前着陆,两只手结结实实按住了酆都的大腿。
隔着布料松软的运动裤,明显能感觉到下面的肌肉倏地一紧。
这就很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小熊在这时候,突然叫了一声:“我靠,你俩光天化日的在干嘛!”
郁律立刻起身,一眼没敢再看酆都,酆都倒是很潇洒,见郁律起来的挺费劲还伸手扶了下他,修长指尖蹭过手腕皮肤时,冰凉的触感稍纵即逝。
等把郁律扶稳坐好了,酆都才回头对小熊抬了抬下巴:“你看我俩像在干嘛?”特意压低的嗓子听着更暧昧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看你俩像一堆马赛克!”小熊扒着座椅凑过来,指着郁律道:“他刚才牙都快啃到你大腿根儿了!”
“噗――”郁律正仰着脖子喝水压惊,听到这把水全喷了出来。
酆都掏出纸巾给他擦脸,笑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敢做不敢当?”
纸巾下郁律的脸一僵:“什么敢做不敢当?”
“不是吗?”酆都抱着怀很意外地看他,指了指自己很有内容的裤裆,语气略无辜:“难道你刚才不是故意的?”
郁律一瞪眼睛,差点把纸吃了:“当!然!不!是!了!”
酆都耸了耸肩膀:“真可惜,还以为过去这么多天,你也会对我来点儿电呢。”
“……”郁律从他手里把纸巾扯过来,继续默默地擦脸。
小熊很奇怪地看他:“你怎么光擦一个地方?”
郁律手里一个错劲,把纸戳鼻孔里了,揉着鼻子回了头,他脸都是黑的:“你哪儿那么多话?”
眼看他有拍巴掌的架势,小熊往后一缩,赶紧对着酆都转移话题:“哎,刚才还没说完呢,那个大美人儿到底怎么回事啊?”
酆都嫌一指头把他弹回后座:“还大美人儿,你要见了他的真面目,两天估计都吃不下饭。”
郁律是见过闫小川的真面貌的,实话说,虽然不美,但也不丑:“也没那么夸张!”
“哪夸张了?”酆都笑微微地冲他弯了弯嘴角:“除了你,谁都入不了我的眼。”
还没等郁律做出反应,小熊不耐烦地往后一仰:“你俩能不能等会儿再打情骂俏,哎,你不是刚刚说大美人儿脖子上带着什么东西吗,那到底是个什么?”
“这东西你应该也知道,”酆都语调有点戏谑,“狐仙牌,听说过吗?”
小熊的脸瞬间青了:“狐――狐仙牌?!”
因为从小就在外头闯荡,小熊见多识广,当然知道狐仙牌的来历,曾经有个他暗恋过的蝴蝶妹妹,恋着恋着也被抓去做了牌子――被一个来□□旅游的泰国阿赞抓走的,封在一块金光璀璨的小牌子里,卖给了一个倒霉蛋,说是可以辟邪消灾,还能转运。
小熊张了张嘴巴:“那不都是假的吗?”
酆都戴上墨镜拨了拨头发:“假的多,真的少,刚才那人带的就是真的狐仙牌,只是狐狸太大,镇不住,就搞成了刚才那德行,你俩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也都是那牌子搞的鬼。”
说着他忽然声音一冷:“能把这么大个狐狸封进去的,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如果不是遇见了闫小川,酆都也不会将早上阿三的话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泰国的那些牌子,有的填进去的是妖,其实更多的都是抓来的鬼,而阿三说帝都的鬼少了,也就是近几个月的事。
那闫小川戴狐仙牌才戴了多久?顶多也不会超过半年,多了他压不住。
时间正好对上了,就算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点。
酆都一拍方向盘启动汽车:“走!”
郁律还没从刚才的牌子话题里回过神来:“走哪?”
酆都墨镜的一角和牙齿一并闪着光:“找你们嘴里那个大美人儿!”
“找他?那胖丫和大鱼呢?你早上去了那么久,最后你那朋友怎么说的,问出来了吗?”
说着,也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怎么,他觉得酆都的脸色好像是沉了一下,可转过来时又是一脸灿烂:“小看我了是不是?当然问到了,放心,我有分寸,何清山现在正在刨沟,身边全是人,咱们去之前,可得先做点准备。”
“什么意思,刨沟?刨什么沟?”
“就是打盗洞,你忘了他老本行了?他在道上还有点名声,前两天刚被一群人叫去倒斗了。”
见郁律还是看着他,酆都笑了笑:“所以咱先去潘家园,办了那浪得虚名的狗屁美人,顺道置办点儿货,去找何清山。”
郁律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你想得倒是挺全面。”
酆都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梨,笑容灿烂地递到郁律眼前:“这叫挺全面?”
郁律接过嘎嘣咬了一口,鼓着嘴嘀咕了一句:“非常非常全面。”
吃了两口,他又愣了一下:“哎不对,你怎么知道那美人儿在潘家园啊?”
汽车往右一并驶上大路,酆都一边转方向盘,一边理所当然道:“原来在报纸上看见的,他在潘家园有一家店,本来没什么生意,后来突然就红火起来了,火的很邪,这里头肯定是有点猫腻的。”
【任务目标:找出潘家园小川古玩店的猫腻……】
郁律回忆了一下那天醉酒时大哥大说的话。
看来这猫腻就是那个狐仙牌,没跑了。
等过了头几个大红灯,车到后来就开得顺了。除了中间小熊受不了酆都音乐声开得太大吵了几句,整条路程堪称和谐。郁律听了一晚上的重金属摇滚,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居然习惯了,反而嫌小熊吵,几句话说下来,居然还跟酆都站到统一战线去了。
酆都很骄傲地胡噜了下他的乱发:“不愧是律律,和我一样品位高尚。”
郁律吭哧吭哧啃梨。
小熊还是那套说辞:“你们欺压妖界公民,等我们符绣大将军杀回人间,统统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郁律看他气得把个脸蛋一鼓,就从酆都那又要来了一个梨塞他嘴里:“行行行,我们等着!”
郁律原来还活着的时候,潘家园这块地方还没兴起来,听大哥大给他解释了一路,才弄明白潘家园现在算是个古玩爱好者集聚地。而且还有个别名,叫做鬼市,原因是过去人穷的时候,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变卖家产,开市都开在深夜,远远看去黑灯瞎火,灯影幢幢,真有那么几分鬼气。
还有一说是在阴阳交替的时候,这里的店家就换了一拨人,妖魔鬼怪,什么都有。
当然了,也有不少鬼闲来无事,白天坐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看风景的。
郁律刚和酆都绕过潘家园的影壁,就看见了这么一只。
那鬼撑着头斜躺在一家露天的摊子上,穿了一身前清的绫罗绸褂,脸惨白,表情倒是很悠闲,生得浓眉大眼,厚嘴唇上还蓄了两撇小山羊胡子,郁律一手拿着装着小熊的大哥大,一手撑着伞,走过去的时候,那个鬼正在挠屁股。
挠着挠着一抬眼,他看着郁律,忽然僵直不动了。
游移不定地在郁律脸上逡巡了几秒,鬼渐渐变了脸色,腾的一下跳起来,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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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律摸了把脸,相当的莫名其妙。(.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跑什么啊?他又不是黑白无常!
却见酆都忽然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揪住了那鬼的后领:“孟太爷,挺惬意啊?”
酆都背对着郁律,估计是脸上的表情挺温和,那孟太爷看过一眼之后,忽的松了口气,也不跑了,犹犹豫豫地解释道:“我……我就是在下头呆的没意思,上来看看热闹。”
然后又补了一句:“我呆两天就回去了,可千万别告诉阎王爷!”
酆都扔下他的领子:“你当我有空管你们的闲事?”
孟太爷陪着笑脸:“多谢殿……”他在酆都的注视下匀了匀舌头:“多谢酆先生。”
郁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刚刚怕的不是他,而是酆都。
他刚才说的下头,八成就是鬼界了吧。
这酆都怎么谁都认识?
要说他在鬼界没点儿地位郁律都不信。
酆都现在站他旁边,孟太爷这回再看过来,郁律就不会误会了。
孟太爷这会儿的确是在看他,小黑豆似的眼睛怯怯的:“您……”
“您?”
郁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这孟太爷一身的穿衣风格,就知道生前肯定比他少爷时的派头还足,这一个“您”字,怎么想怎么不敢当。
见孟太爷叼着郁律不松眼,酆都老大不爽地上前一步,把郁律藏在身后挡得严严实实。郁律一抬眼就看见一个大后背,后背是黑的,罩着酆都那件臭皮衣,皮衣下是结实的臂膀和肌肉鼓胀的胸腹,不用看也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郁律才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点儿像小媳妇。
好家伙,见了生人就把他往身后挡,不是小媳妇是什么。
小媳妇这仨字不能深想,原来他在贺致因面前也像个小媳妇,弱不拉几的没个主意,所以才会被贺致因蹬鼻子上脸,闹成现在这个下场。
郁律不想再被蹬鼻子上脸第二回,虽然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酆都不会也不屑那么做,可神经兮兮的,就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一头拱开酆都的防护墙,郁律昂首挺胸,回头对着酆都一努下巴:“哎,怎么不给介绍一下。”
孟太爷傻愣愣地看着他,两条腿已经抖如筛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行行。”酆都拍了拍郁律的后脑勺,也不知道小疑心病这又是在跟谁斗劲,懒洋洋地指着孟太爷道:“这位孟太爷,在第七层地狱里——哎你是干嘛的来着?”
孟太爷喏喏地答:“狱司。”
“对对对,狱司。”酆都百无聊赖地挠了挠头皮。
“地狱?”郁律打了个抖,上下重新将孟太爷看了个遍:“你这么厉害?”
孟太爷越发地缩了,谦虚得快要垂下他那两撇山羊胡:“哪里,哪里。”
他并没过度谦虚,第七层地狱里少说也有几百个狱司,鬼口几乎近于饱和,溜了他一个,剩下的照样拿着签子把恶鬼穿成串,放油锅里炸,他笨手笨脚的,留在那也是帮倒忙。
“对了,我好像还没说我的名字。”郁律一拍脑门,礼数周道地握了下孟太爷的手,因为极力想洗刷刚才的小媳妇形象,这会儿就握得格外的紧,手如钢钳,差点握出孟太爷一声尖叫。
“我叫郁律,你好。”
孟太爷脸都青了,要哭似的憋了句:“您好。”
郁律浑不在意地打了他一下:“什么您不您的,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你也可以直接管我叫郁律。”
“……好。”孟太爷真哭了。
酆都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对郁律说:“看看,你把个大老爷们都吓哭了。”
他当然知道孟太爷哭的原因,可翘着嘴角眯了眯眼睛,就是不说。
“这——”郁律挠了头,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说的话做的事,没发现什么大毛病。
除了刚刚轻轻打了孟太爷胳膊一下,但打也不是真打,也就是个拍的程度。
“不是你哭什么啊?”他开始对着孟太爷发愁。
孟太爷:“呜……”
酆都抱着怀,看着他俩一个哭一个愁,愁的那个鼓着嘴,花瓣儿似的脸上睫毛颤动,有点不知所措。
他看过瘾了,这才把目光转向孟太爷——这家伙还他妈委屈起来了。
的确应该吓唬吓唬。虽然这些小事他从来都懒得管,但孟太爷又不是申图,连首殿阎王那个死古板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孟太爷哪能跟他比。
看来是有必要加强下执法大队的督查力度了。
酆都打了个呵欠。
孟太爷在一道吸鼻涕声音里止了哭泣。
郁律挺喜欢孟太爷,因为有个胡思乱想的毛病,他对那些主动上来搭讪的都很难产生好感,其中很典型的就是之前在肯德基里碰到的小白脸。可孟太爷呢,一见他就跑,打一下就哭,真是好真诚好不做作!
“咳咳。”孟太爷哭够了,重新往地摊上一坐,“我其实也不是无所事事,过两天不是有个百鬼夜游的活动么,我没见过,上来瞧瞧新鲜……”
酆都居高临下地看他瘫在那里:“你倒是会享受。”
孟太爷讨好似的朝他们咧了咧嘴:“您们也是为了这个来的吧?要不要我到时候多占个座——哎您们这就走啦?”
酆都扯着郁律走出好几米,声音不咸不淡地飘过来“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孟太爷感慨万千地看着郁律的背影:“哎啊……”
哎啊半天,他没得出下文,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想象,他其实到现在都有点没回神。
不过人找回来了总是好的。
郁律对百鬼夜游很感兴趣。
人过年的时候要逛庙会,鬼过节的时候也要来一回夜游,也不是什么大节,只是潘家园的开园纪念日。照郁律生前那个爱玩的性格,无论什么活动都恨不得掺一脚,不玩得尽兴而归绝不回家,可现在胖丫丢了,大鱼也丢了,根本不是个玩的时候。
“唉。”他叹了口气。
酆都侧目看他,嘴角翘了一下,仿佛无所不知。弯腰钻进伞下,和郁律的身体贴的很近:“刚才不是挺威武的吗,现在叹个什么气?”
“说了你也不懂。”郁律抬了伞檐四处寻找小川古玩店,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走和找两件事上,自然没去注意酆都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他肩上的手,只是后脖子有点痒,那是酆都的大拇指刚刚蹭过他后颈的那块细白嫩肉。
川流不息的鬼一个个的搔首弄姿,嘴里聊得全是后天百鬼夜游的事。
和这些鬼们擦身而过的黑伞转啊转的,终于转到了小川古玩店的门口。
小川古玩店其实很好找,远远望过去,门口人最多的那间就是了。
人多,阳气就重,郁律两眼一抹黑,又有点要撅倒的趋势,可这会他紧紧握着伞柄,居然没像往常似的东倒西歪——看来大哥大并没有说谎,随着阴德的增长,他体力的确是比先前高了一个等级。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件臭皮衣从天而降,酆都化成实体,罩着郁律的头一路冲锋陷阵地杀入了人海,也不打声招呼!
他身材高挑,把拖鞋踩成了拖拉机,碾着人群的脚面大踏步往古玩店里走。
“草,怎么还插队啊。”
“你妈的,谁踩了老子的脚?!”
挨了酆都脚面攻击的人叫骂起来,脏字儿卷在舌头尖上,含着口水正准备一鼓作气喷向酆都,一转身却见男人整整高过他们一个头,眉目黑压压的如乌云盖顶,吓得差点把舌头吞下去,酆都还没说话,人群已经如分水岭似的自动分开了。
郁律虽然看不见,但也明显能听到周围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伸手推了酆都一下,没想到箍在他肩膀上的那只大手更紧了,他半边身子都快嵌进对方怀里了!
就没见过插队也插得这么高调的……
酆都搂着郁律,一直走到了队头。
闫小川不在,站在大厅里的是个伶伶俐俐的小伙计,正对着一个男的横眉瞪眼:“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老板不见你,就算你领了号也没用,走走走!”
郁律把皮衣拽下来,循声望去,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戳在小伙计面前,有点眼熟,似乎正是上次被闫小川泼水的那位。
小伙计正被那男人缠得烦,转身又看见插队的酆都,那真是一点好脾气都没有了:“哎哎哎,这位先生,您领号儿了吗?”
“领号?”酆都昂着头抬着下巴,特别不屑地俾倪着小伙计,“领什么号?”
小伙计还挺有骨气,到现在都没怵,刷刷在小本子上写了个一百零一号,递给酆都:“给,到队尾排着去!好多昨天凌晨就来排队的人还没排到呢,今天让您加三儿,明天让别人加三儿,时间一长,我们老板这生意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啊?”
“别废话。”酆都摘下墨镜,从鼻腔里缓缓喷出一口冷气:“我对你们这儿的东西没兴趣,叫你们老板出来,找他有事!”
小伙计翻了个白眼:“呿,对我们的东西没兴趣,那就是对我们老板有兴趣了?我还就告诉你!这一队人都是来见我们老板的,想见你排队去呀!”
“嘿哟!”酆都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把手腕转得咯咯直响,眼看着他那拳头要落向小伙计,人群中突然窜出了个流着哈喇子的中年糙汉子,长得五大三粗,脑门上还有块碗大的疤,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哎——别动粗别动粗!”
酆都挑了下眉,居然很听话地把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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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计从头到脚地看着跑过来的糙汉子,嫌弃道:“你又是哪位啊?”
糙汉子很满意酆都的态度,缓了口气,凶神恶煞地朝小伙计喷道:“我是哪位?要不是我帮你拉着,你这半边脸都被他大耳刮子扇没了!我看你也是个伶俐人,要是知道轻重,就麻溜的赶紧把你们老板叫出来,他要问是谁,你就说‘狐仙牌’三个字,他自然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还看?还不赶紧去——”
小伙子平白被溅了一脸唾沫,本来还想再反驳两句,可眼前俩大老爷们一个看着比一个凶恶,不把老板搬出来,可能还真镇不住他们。[.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看我们老板等会怎么骂你们。”小伙计一扭身走了。
糙汉子刚一回头,就看见酆都意味深长地对着他发笑。
糙汉子——郁律咳嗽了一下:“笑什么笑,光要靠你跟他那么死磕,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酆都坐在了老板的太师椅上,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交叠起来:“你走近点,让我仔细瞧瞧你的新形象。”
郁律斜眼看他,提防着他说自己丑。
虽然他现在的确是丑得令人心惊,比之前那个宅男还有丑上好几分。别人说就说了,反正皮也不是他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从酆都嘴里听到那个“丑”字,也没细想原因,不愿就是不愿。
他看酆都,酆都也看他,大眼瞪小眼呆了几秒,酆都胳膊肘抵着桌子一支下巴:“行,长本事了,还会借尸还魂了啊?”
“……”郁律噎了一下。
没被说丑,还被向来自大的酆都夸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屁股往椅子上一坐,他控制着没有笑出来:“我早就会了,只不过上一回你没看见。”
“真厉害。”酆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过你故意找个这么丑的,是不是就怕我耍流氓?”
“哈?”郁律还真没想到这层。
“太天真了,当我是看中了皮相才占你便宜的?”酆都已经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起来了。
“可我记得……”糙汉子老脸一红,嘴唇蠕动了一下。
他可是记得酆都第一次见面就摸了他的脸,当时给的理由就是他长得好看。
后来虽然酆都强调过了,说对他好不是因为之前那个恋人,可俩人的确是相像到了会被误认的程度,要说百分百不是因为脸,也有点不太可信。
但假如不是因为他好看,还能因为什么。
可怜的郁律少爷摸了摸脸,觉得自己现在除了皮相,还真没什么特别迷人的地方,脾气又差,还时不时的犯神经,挂着个少爷的名分,连唯一的跟班胖丫也被掳走了。
真是想不明白。
“那是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我不早就说了吗——”酆都看小糊涂蛋似的看着他。围观群众旁听到这里,目瞪口呆,想不明白这么帅的一男的怎么还跟一个中年糙汉子暧昧起来了。
糙汉子哈喇子还没擦干净呢。
酆都半句话的尾音还没落下来,小伙计回来了。
他这次回来,眼神明显比之前多了点敬畏:“老老老板说,请两位先生里边儿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酆都不满地一皱眉,拍了拍糙汉子的肩,暧昧道:“等会儿继续。”
糙汉子咳嗽了一下,俩人一前一后的随着小伙计进去了。
郁律边走边轻声问酆都:“之前在茶餐厅的时候,大家都被这位大美人儿迷住了,怎么就你没事儿?”
酆都两手插兜,走得大步流星:“我是谁啊?”
郁律撅了下嘴,这回没反驳,因为酆都的确是有点本事,毕竟闫小川一美起来,连他这个万念俱灰的都把持不住!
想到这里,他在漆黑的走廊里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酆都在前面慵懒地走着,满走廊都是他那拖鞋擦过地板的啪唧声。
如果郁律知道等会儿会被打脸,这会儿估计会毫不留情地踹上酆都的小腿肚。
小川古玩店后面连着一间四合院,四合院说小不小,两个角落里种着枇杷树,另一边撑起一片大凉棚,凉棚下摞着的怪石上铺开一片高级茶海,郁律和酆都走过去的时候,闫小川正端着茶杯,翘着兰花指喝茶。
郁律所控制的那颗糙汉子的心,急速地跳了起来。
虽然已经知道闫小川的真面目了,但对方在他眼里还是美得惨绝人寰,听到脚步声,闫小川抬起头,冲两个人微微一笑。
糙汉子喘起了粗气,生怕自己一个饿虎扑食直接光天白日置办了闫小川,连忙拉了拉酆都:“哎你再往我眉心上点一下,上次我记得你点完了特别管用。”
拉了半天酆都没反应,郁律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抬起头时,果然看见酆都目光迷离,漆黑的瞳仁在昏暗走廊下流转着一抹红光,撩着头发抬起下巴,对着闫小川扯开了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我,草。
郁律张大了嘴巴。
把杯子往茶海上一磕,闫小川微笑道:“两位站着干嘛,坐啊。”和上次落荒而逃时相比,闫小川这回看上去就淡定多了,笑得很稳。
酆都抬脚就往前走,留下郁律在原地目瞪口呆。
再一看闫小川胜券在握的眼神,郁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闫小川既然敢大胆请他们进来,哪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那狐仙牌里镇着的肯定不是什么一般狐狸,这回居然连酆都都给迷住了。
郁律攥了攥拳头,心里酸溜溜的恨不得咬谁一口,明明五分钟前,老流氓还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什么不是因为看上他皮相,才耍流氓。
你如果不是因为皮相那干嘛还要对着闫小川流口水啊!
郁律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斗法似的挤着酆都的肩膀往里走,故意撞了他好几下,空气中的玫瑰色气息突然浓郁了起来,郁律感觉到糙汉子的心房好像是被什么轻轻捏了一把,他突然就软了,也不计较什么酆都了,托着腮流着口水,和老流氓排排坐对着闫小川发花痴。
小伙计在身后都看傻了!
闫小川眉目含情,轻启朱唇道:“两位,是为了狐仙牌而来?”
“不,我们是为了你而来。”酆都眯了眯眼睛,俊美面容上浮起一丝勾人笑容,他刚要轻轻握住闫小川的手,另一只生满老茧的粗手就将他的手指狠狠钳了一下:“这位老兄,你这手也不干净,怎么能随便摸人家闫先生的手呢。”说罢,还翻了个干净利落的白眼。
简直让人想象不出那个蹲在那糙汉子壳里的漂亮小鬼,现在已经把腮帮子鼓成了什么样。
哪怕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郁律也不肯让酆都吃成豆腐!
酆都眸子里深深压着笑意,偏转过头,在一个看不见的角度扯开嘴角,得瑟得不要不要的。
不动声色地转过来,酆都看着自己修长漂亮的大手,对糙汉子嗤之以鼻:“扯淡,我的手不干净,难道你的手就干净了?”
糙汉子怒目回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酆都悠然道:“我想干什么?”
“你自己知道!”
闫小川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两人,把他们看得透透的,慈眉善目地笑道:“二位不要吵了,其实我今天叫二位进来,也是因为深受这狐仙牌子所扰,不瞒二位说,要不是我急着赚钱想把这家店做大,当初也不会急着买这牌子,没想到现在钱是赚到了,烦恼却没断,别说我现在出门了,就是日常生活,也成了问题。”
他将话说成一段一段,凄凄惨惨我见犹怜,糙汉子的心都快要跟着碎了,郁律有糙汉子的肉身抵挡,还稍微有几分清醒,晕晕乎乎地想就冲他之前在餐厅里那个万人迷的势头,确实是没法正常生活。
酆都却一摸下巴,笑了:“现在知道后悔,早干什么去了?你以为狐仙牌是你们普通人能碰的?”
没有遭到反噬,他就已经该偷笑了。
郁律听到这里,差点怀疑酆都已经恢复了,狐疑地看过去,就见酆都虽然义正言辞地说着,手却不老实,一个眼神没看住,他的指尖已经快要碰到闫小川那在幻术下如凝脂般的小手了!
郁律像要咬人似的,再一次紧紧钳住了酆都的手,也不知道错觉还是怎的,感觉在握上去的一瞬间,酆都也轻轻地回握了一下他。
一定都是幻术搞得鬼。
美得天怒人怨的闫小川哀怨地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没什么来得及来不及的,”郁律想起此次的任务,强撑着不流口水说:“你可以把狐仙牌交给我们,我们这位——”他老大不情愿地拍了下酆都,声音都低了:“这位酆先生很厉害,肯定能解决你的困扰。”
然后猛地低下头,幸好现在酆都是个神魂颠倒的状态,否则被他听到了,还不知道会得瑟成什么样。
闫小川清凌凌的眸子转向酆都,皱了下美人眉:“给你们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闫小川叹道:“你们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开这家古玩店,我是不得已了,才急需变卖家底儿赚钱,这都是为了给我家老姐看病——假如你们能把我姐姐的病治好,别说是这狐仙牌,就是这家店,我都可以给你们。”
“治病?”郁律愣了愣,“可我们又不是医生——”这么贸然去治,万一给治坏了怎么办。
“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种病……”闫小川往椅子上一歪,瘫都瘫得十分好看。
闫小川的姐姐,闫小凤,是在春末夏初那会儿得的病。一开始家里人全没当回事,看她整天头疼脑热的,还以为是换季时衣服撤得太猛着了凉。谁知道这病一天比一天重,中西医老专家全看过了,钱花了一大把,居然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全家人这才想起来闫小凤几个月前去市郊玩儿了趟,中间迷路稀里糊涂走进一家小庙,小庙里全是头罩黑布的沙弥,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会儿,撞见了什么东西。
闫小川花费巨款请来了各种得道高僧和天师,驱邪的时候那叫一个热闹,可到头来居然就是花钱买热闹,他姐姐的病,到现在都不见好,而且是一天比一天不好,歪着头吐着舌头,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危险。
“……我急着赚钱请高人驱邪,卖给我狐仙牌的那人跟我说,狐仙牌能转运,能招财,我这才买了,想一边赚钱,一边给我姐治病。”
酆都不动声色地抓住重点:“那人既然能卖给你牌子,就没想着帮你那快嗝屁的姐姐看看?”
闫小川皱了眉头,显然是对酆都的粗言粗语很不满意:“没有,他相当神秘,见面时戴着墨镜和口罩,基本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看他不说话,也不好多问,一开始还以为他卖给我了个假的,结果居然这么灵验,还真把我吓了一跳——哎不是你问这个干嘛啊,这跟我姐姐的病有关系吗?”
酆都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尖,想这卖牌子的人连把一只妖力如此高深的狐狸装进牌中的本事都有,还没本事给普通人驱一次邪吗。
除非他见死不救。
酆都浓黑的眉慢慢拧紧了。
“让我们看病,可以。”他悠悠道,“但如果我们真治好了你姐,你不光要把牌子交出来,连同卖给你牌子那人的姓名电话,你也得一字不差地告诉我们。”
郁律瞬间瞠目结舌了,酆都居然答应了?鬼去除鬼,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坐在一旁的闫小川,此时此刻,说不惊讶也是假的。
他听出来了,这个男人是在命令自己。而这在普通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因为能在狐仙牌的幻术下还保持如此清醒的人,几乎没有。
看他旁边那个口水都快流到地上的男人就知道了。
闫小川忽然就生气了:“先别急着夸下海口,我姐姐的事,可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酆都哼笑,仰头把小伙计递来的茶水喝个底儿朝天,他夹着还在对闫小川犯花痴的糙汉子郁律,这回再看闫小川,那眼里真是一点爱意都没有了:“那还愣着干嘛啊,带路吧?”
闫小川一看他这态度,突然反应过来了,竖起芊芊玉指:“你刚才都是装的?!”
“什么?”郁律也难得恢复了清醒,一脸懵逼地看着酆都:“你没中招?”
那那那刚才他动不动就摸摸小手,流流口水什么的也都是装的了?
想到自己急吼吼地一次次握住他手的样子,郁律两眼一抹黑,只想咬舌自尽,当然是糙汉子的舌。
酆都把郁律扶稳站好,印堂发黑地望着这个对别人犯了好半天花痴的小疑心病,狠狠戳了下他的眉心。
“嗷。”郁律随着他那力道后退了两步,抬头一看,玫瑰色的气息果然又散了,而闫小川恢复到本来面目,普通得丢到大街上都看不出来。
相比之下,站在他面前的酆都就如同自带高光一般,本来就英气逼人的五官现在更加帅得令人炫目,郁律还没从刚才那段高超演技中回过神来,就见酆都得意洋洋地注视着他,头也不回地跟闫小川说:“当然是装的,要论美,我家律律比你美个千八百倍,特么也不嫌丢人!”
“他,比我,美?!”
闫小川看了看酆都对面那个满脸横肉,口水飞流的糙汉子,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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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小川没心情再做生意,火急火燎地给家里去了通电话,然后大手一挥,吩咐伙计立刻关店,还贴了张停业三天的通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捏着号码牌的客人们哀声遍野――这队算是白排了。
郁律和酆都跟着闫小川往停车场走,酆都好像心情不错,一路哼着曲子,边迈步边朝着郁律满含深意地瞥。
郁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刚才听见你夸我了。”酆都眉飞色舞地道。
“我夸了吗?”郁律埋头硬走。
酆都吹了声口哨:“你说我很厉害。”
郁律笃定道:“不可能,你听错了。”
酆都在墨镜下挤眉弄眼:“你还抓我手,两次!”
郁律这回有了话说:“你当我乐意抓?我就是看不惯你那老流氓样!”
“真的?”酆都笑得若有所思:“可我觉得你好像是吃――”
“醋”字还没发出来,郁律横来一脚,直接把他踹上了汽车。
不想酆都在车内来了个鱼肚翻身,眨眼间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郁律身子一倾,脚下顿时失了平衡,可仗着糙汉子的魁梧身躯,完全不惧,在扑向酆都的瞬间就势大喊道:“泰山压顶!”
“来,你压!”酆都笑嘻嘻地冲他张开双臂,中间还不忘伸手朝郁律额头上一点,居然直接把郁律的魂给揪出来了,等郁律回过神时,糙汉子已经和他的魂魄分了家,正直戳戳地向后倒去。
“啧,还是这样看着顺眼!”酆都紧紧把郁律抱了个满怀。
“咚”的一声,糙汉子仰面朝天,睡得死沉死沉。
郁律活鱼似的在酆都的铁臂里挣扎起来:“我骨头都快被你捏碎了!”
酆都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笑道:“你有个屁的骨头。”
目睹了全事情经过的闫小川将嘴张成了o型。
妈的,当他是瞎的吗?
“看什么看,开你的车!”酆都抬起下巴,对着后视镜里的闫小川一脸冷漠。[.超多好看小说]
闫小川登时扭曲了俊脸:“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告诉你那些人见了我可都是点头哈腰的,我特么没叫你给我鞠躬就够不错的了!”
酆都哼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你的真面目。”
闫小川一拍方向盘:“我真面目怎么了?我本来长得也不丑啊?再说了,男人要那么漂亮有个屁用?能当饭吃?”
“就是。”糙汉子猛地睁开眼睛。
“卧槽,你又醒啦?”闫小川吓了一跳。
糙汉子――郁律发出一声粗重的“嗯”。
郁律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恢复了,恢复的第一件事,就是冲酆都做了个丧心病狂的鬼脸以表达心中愤怒。
酆都好玩地看着他,支着下巴斜靠着车窗,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闫小川的姐姐家住东区,和闫小川爸妈住在一起。闫家二老看自家闺女一天不如一天,儿子那眉目也是一日日的趋于妖魔化,都快急疯了。因为提早接了儿子的电话,二老指挥着保姆将别墅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了一遍,等闫小川的雷克萨斯开进小区大门,二老已经摆好水果点心,站在门口望眼欲穿。
汽车刚在闫家的小白楼前停稳,二老就围过来了。
闫小川率先跳了下去:“爸妈,不是让你们在屋里等着吗?”
闫家二老都是中等个子,弯下腰从大敞的前门往里探头:“大师呢?大师来了吗?”
话音刚落,后门“哐叽”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然后刷的伸出两条笔直精健的大长腿。
下一秒,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男人探出了身,闫家二老还没看清他的模样,就先被那满含威慑力的目光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在那样居高临下的注视下,二老感觉自己变成了地上的小蚂蚁,男人抬一抬脚,就能把他们踩进砖缝里去了。
“这就到了?”紧跟着又一个人跳了下来。
二老经过刚才酆都的洗礼,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想象这第二位大师会是何方神圣,可等大师迎着阳光走近了,俩人却是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不过丑得倒是挺活泼,一双黑豆眼闪烁着有光,可惜脑头顶有块碗大的疤,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一高一矮,一帅一丑的组合明显是把闫家二老震住了,一把拉过一脸置身事外的闫小川:“这就是你找来的大师?”
闫小川显然也对这两位大爷心有怨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这、这能行吗?”二老怀疑地又往旁边看了眼,光看穿着,这二位大概连个大师的边都沾不上,但大太阳底下,两人统一的面孔发白,眉目间隐隐约约的带了点森森鬼气。
太神秘了。
酆都一句废话不多说,转头问闫小川:“人呢?”
“在里面在里面!”二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恭而敬之地把酆都和糙汉请进家门,糙汉也就是郁律还知道客气一下,酆都一甩皮衣袖子,踢着他的大拖鞋就往人家那西班牙地毯上踩。
闫家二老嘴巴一咧,没敢出声,倒是闫小川气了个眉毛倒竖。
郁律刚一进门,就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
来肯定是没来过,但闫家是个二层的别墅,根据二老的品味,家具和装修风格全是欧式,乍一眼看竟有点民国小公馆的影子,和杜宅颇为相似。
可走了两步,他后脑勺忽然飘过一阵阴凉的小风,同类相见,分外敏感,郁律不用回头,都知道刚才飘过去的那是什么东西。
闫小川没说错,这别墅的确是有点问题。
连他都看出来了,酆都更是不在话下,眯着眼睛抬起头,酆都目光犀利地一一扫过客厅的四角,四角各贴了一张黄符,不知道从哪个神棍那儿请来的。
闫家二老脸望着酆都,见他盯着黄符若有所思,忙解释道:“这符是前几天刚请的,听人家大师说是能驱邪物,不过挂了这么几天,还看不出什么来……”
“从谁那儿请的?”酆都忽然问。
“啊?”二老有点懵,“从一个朋友的朋友……”
“下次再见着他,可以乱棍打死了。”酆都抬腿上楼。
二老脸色发青地追过去:“大师,你是说这符有什么问题吗?”
酆都头也不回的道:“问题大了,一般跟你无冤无仇的鬼,大多待一会儿就会自动消失,现在你这符一贴,直接把那东西困住了,想走都走不了。”
“啊?”二老脸都绿了,一块推攘闫小川,“你去――去赶紧把那符摘了!”
耳听的身后一片鸡飞狗跳,郁律默不作声地跟着酆都往上走,边走边斜眼:“你可真够会摆谱的。”
酆都笑,逗他说:“那我帅不帅?”
“帅也看腻了。”郁律蹭蹭蹭地往上走。
酆都好像听错了似的,一条腿差点迈空,扶着墙目送郁律一直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才突然反应了过来,十分愉快地扬起声音:“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帅?”
郁律没回头,语气听着是特别的凛然:“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身后传来酆都哧哧笑的声音,他闭了闭眼,就觉得脸上有点烫,不过幸亏糙汉子皮糙肉厚,脸红也看不出来。
而就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突然从右手边的第二间房感到一股极重的阴气,而且是越靠近越重,和酆都交换了下眼神,俩人自动在卧室门口站住了。
门缝里漏出阴风,不用说,这八成就是闫小川他姐的房间了。
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脚丫子,“咣”的踹开了大门。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雪白的大公主床,随着大门一开,从床上倏地弹起一个长头发,面孔白皙发青的年轻女人,正是刚睡醒的闫小凤,她看了看酆都,又看了看郁律,骤然发出一声尖叫,撩起棉被缩成一团:“你――你们是谁?”
酆都还没动腿,郁律忽然神情激动地冲了过去,闫小凤看他虎视眈眈的,越发叫的如同防空警报,且半边脸微微的有点发绿,是缠在她身上的那只鬼身周亮起的鬼火。
没错,床上不只闫小凤一个人,还有鬼。
“……”郁律身子有点抖,眼珠晃动了好半天,才慢慢聚焦在那只鬼的身上――鬼是个女鬼,一头波浪卷发,眼珠子黑里带点蓝,大双眼皮洋娃娃似的翻来翻去的,是个混血的面孔。
两只手亲密地搭在闫小凤脖子上,女鬼抬起眼睛,冲着郁律和酆都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
郁律身子晃了一下,突然不确定地冲女鬼轻声叫道:“詹妮弗,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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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挑眉看了郁律一眼:“你认识她?”
郁律僵硬地点了点头,直直地看着那女鬼,女鬼被他盯得有点烦,大哈欠戛然而止,保持着张大嘴的造型,她皱着眉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郁律走到床边:“你不认得我了?”
“哈?”詹妮弗张开一只眼睛:“谁会认识你这么丑的——算了,反正我也不感兴趣。(.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说着又亲昵地蹭了蹭闫小凤的脸,目光深情得像个女痴.汉。
“你、你在和谁说话?!”
闫小凤抓起头发,尖叫声穿透了两层楼间的钢筋水泥板,踹开房门就算了,现在这个彪形大汉居然在自己跟前对着空气说话,苦苦受了几个月折磨的闫小凤感觉要崩溃了。
“怎么了怎么了?”闫家二老和闫小川接连赶到,闫小川累出了一身玫瑰味的香汗,手里还捏着刚摘下来的四张黄符。
闫小凤指着戳在她床前的中年糙汉子,有气无力地颤抖道:“他……他……”
二老赶忙上来安抚女儿:“凤啊,别怕,这两位是你弟给你请的大师,来给你治病的。”
詹妮弗闻言撅了下嘴:“她没病!”
可惜除了酆都和郁律没人能听见。
闫家二老一左一右包围住酆都:“大师,你快给看看呀,我……我家凤,还有没有救啊。”
酆都往窗台上一靠,掏出根烟叼在嘴里,也不管房间里还有个病人。青烟幽幽地从一点火星里缭绕起来,他看了看郁律,又看了看女鬼,过了一会才冲着郁律的背影说:“哎,是我把她赶出去?还是你自己跟她叙叙旧?”
闫家二老懵懵然地顺着酆都的视线往床上看,没明白什么意思,倒是闫小川浑身打了个激灵:“你是说,这房间里头有鬼?”
酆都的烟头朝闫小凤的方向一晃:“没错,就在那儿,正往你姐姐脸上亲呢!”
仿佛在附和他说的话似的,空气中真的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女声,嘻嘻嘻哈哈哈,特别清脆。
冷汗顺着闫家二老充满沟壑的老脸上流了下来。
“啊啊啊——”闫小凤先反应过来了,腿上绊着被子逃也似的跑下床,一头拱进她弟闫小川的怀里,她背后一阵阵的发凉,居然是詹妮弗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八爪鱼似的缠在她身上,嘴唇贴住她的脖颈,呼哧呼哧地吸着闫小凤身上的气息。
画面之香.艳,看得郁律那张老脸直发红,连酆都都挑起眉毛,甘拜下风。
闫家二老扑上去拥着闺女,一边抹泪儿一边求救似的看着郁律和酆都。酆都把下巴抬得极高,对这一家四口一眼不看,目光斜飞出去望向郁律,他捅了捅对方的胳膊肘:“到底怎么回事?解释解释?”
“我……”郁律开嗓就是一口大浓痰,一时间也有点懵,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生前和他在舞场上大嗨大闹的蓝颜好友,怎么就出现在了这个地方?还是以鬼的姿态!
他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我和她,以前是好朋友……”
“嗯?”酆都一下抓住重点,“有多好?”
郁律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这有关系吗?”
酆都坦然地一点头:“当然有了,不总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父亲和我父亲原来都在商会主席那边谋职,我俩一开始也是在舞场上认识的……”郁律无可奈何地解释,没提他后来和詹妮弗好到快要同穿一条裤子,两个漂亮的年轻人一个帅一个美,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个性,既然志同道合到这个份上,俩人真是比一般的闺蜜还亲了。
只可惜他后来栽在了贺致因的手上,小命提前交待,也就顾不得詹妮弗了,也不知道她最后怎么样,只记得自己临死前,她是和一个报馆里的打工仔好上了。
“怎么就成了鬼呢……”
而且耽误了这么久都不投胎。
当着闫家老小的面,郁律不好说出自己跟詹妮弗的渊源,一旦他也被当成了鬼,狐仙牌估计就拿不了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朝着詹妮弗走近了两步,他打算先把这位昔日闺蜜拽下来,闺蜜的小手已经探进闫小凤白花花的胸脯里了——这丫头,她不是喜欢男人么?
“找到了找到了!”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闫妈喘得跟个风箱似的跑了上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大铁罐子,罐子口贴了张黄色的大封条,封条上还写着一竖条龙飞凤舞的符咒。
慌慌张张地掰开罐子,一片白光刷的把这位母亲的下巴颏映得雪亮,探进拳头在罐子里掏了一把,她抡圆了胳膊往床上洒出一片白色晶莹的粉末,在夕阳橙红色的光辉里一闪一闪。
酆都嘴角一抽,姑且还是问了问:“你在干什么?”
“撒盐!”闫妈动作飞快,不一会儿床上就均匀覆了一层白.粉:“从之前那个大师那儿买来的,说是开了光的海盐,灵得很!”
闫爸和闫小川也跟着点头,詹妮弗搂着瑟瑟发抖的闫小凤,终于把注意力从闫小凤的大馒头转移到了床上,她咬着指甲盖,津津有味地欣赏人工降雪。
郁律扶额——怪不得闫小川缺钱,合着全被一群不靠谱的神棍坑走了。
“往那儿洒没用。”酆都倒是不嫌事大,勾着嘴角朝闫小凤一指:“鬼还在你闺女背上趴着呢。”
“啊?”闫妈愣愣地做了个原地向后转,一想起女儿被一只鬼缠得半死不活,火气腾的就从五脏顶了上来,眼睛也红了,“哗”的一声,她对着酆都手指的方向,把一整罐的盐都泼了出去。
“个阴魂不散的玩意儿!看我不弄死你!”
闫小凤,闫小川以及闫小川他爸顶着一脑袋的盐,呆呆地看着闫女士。
“妈——”闫小凤又气又抖,尖叫急转直上成了海豚音,震得她头顶的盐沙沙地掉落,下雪似的。
“哈哈哈哈哈。”詹妮弗笑了个倒仰,那所谓的开光海盐没对她起任何作用,贴着闫小凤的脸蛋一舔,她咂了咂盐津津的舌头,笑说:“好玩儿好玩儿——”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仰面朝天地朝地上倒去,回头一看,糙汉子抓着她的后领,卯足了劲往外拖,詹妮弗不愿离开闫小凤,两条胳膊勒得死紧,很快就把闫小凤的脖子勒出青痕,已经开始一抽一抽地翻白眼。
闫家二老看傻了:“凤啊?凤啊你怎么了凤!”
郁律没想到闺蜜竟然无赖到这种地步,大嗓门一声吼:“你松不松手?”
詹妮弗理直气壮地喊:“不松不松不松,谁也别想让我和她分开!”
酆都一按烟头,朝詹妮弗似笑非笑地走了过去,指关节按得咯吱咯吱响。
“你要干嘛!”詹妮弗觉得酆都长得有点吓人,扒着闫小凤的肩膀往后躲,然而后领被郁律抓着,她躲无可躲,眼见着酆都走过来了,她猛地扬起精致的小脸,冲酆都无辜地眨眨眼睛,两片红润润的嘴唇撅得老高。
“大哥……”她轻声叫。
酆都懒洋洋地看着她,冷笑道:“美人计?”
詹妮弗又抛出一个媚眼:“你说呢?”
酆都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凉气:“我说你不够格。”
“不够格?”詹妮弗一怔,登时扯高了嗓门:“我不够格,谁够?”
酆都朝糙汉子一指,柔声说:“除了他,谁也不够。”
詹妮弗仿佛是吓着了,张大了嘴:“他?!”
郁律也跟着刷地抬头,酆都迎着他的目光吹了声口哨,空气里瞬间浮动起了一丝暧昧的气息,几乎要盖过闫小川身上自带的玫瑰芬芳,闫家二老听得面红耳赤,闫小川倒是见怪不怪,缓缓地替他姐拍背。
“咳。”郁律清了下嗓子,酆都刚才那句话的杀伤力真是太大了,糙汉子的心脏又这么容易激动,他差点就没控制住。
“你你你——”
詹妮弗穿着羊皮小高跟的脚在地上狂跺,指了指酆都,又指了指郁律,她生前就是个骄傲自信的女孩,死后自然更要面子,经刚才酆都那么一说,她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似的,一时也顾不上跟闫小凤黏糊了,“嗷”地大叫一声,倏地一下消失在了房间里。
下一秒,楼下起了地动山摇,竟是大怒的詹妮弗在那砸锅摔碗,噌嚓声连绵不绝,随之响起的还有女孩子骂骂咧咧的声音,郁律摇了摇头:“这丫头,性子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而终于摆脱詹妮弗骚扰的闫小凤腿一软坐在地上,脸庞一下亮堂了,不过眨眼的时间,她两颊上就已经有了血色,眼里像攒着两盏聚光灯似的点亮了闫家二老和她那天仙似的弟弟的脸。
“爸妈,弟弟……”她伸出手,不尖叫的时候居然也挺淑女。
“凤啊——”闫家二老一把攥住自家闺女的手,闫小川站了起来,眼里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朝着酆都和郁律道:“行啊你俩,一两句话就把那女鬼赶跑了!”
郁律呵呵了一下:“跑是跑了,但你家客厅估计是没法看了。”
闫小川摆摆手:“为了我姐,多少万我都花了,还差那几个碟子钱么!”说着就要往外掏他那狐仙牌,郁律刚看见一截红绳,闫小川他妈就跑过来握住他的手:“大师啊,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把那鬼彻底给除了吧,她如果一直这么闹,以后再缠上我家凤可怎么办?”
郁律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但如果当着这么多人面跟詹妮弗摊牌,肯定又要引来一堆麻烦事,后果不堪设想。
想起刚才酆都那牛气冲天的样子,郁律昂了昂头,也打算过把摆谱的瘾,神秘兮兮地道:“知道了,晚上你们谁也不要出来,交给本大爷就是。”
闫小川爸妈笑眯眯的:“都听您的。”说罢两人兵分两路,一个留下来安慰女儿,一个把郁律和酆都送到客房。
闫妈自从听了酆都刚才的话,在心里暗自对两人的关系重新做了定位,于是她福至心灵地,把郁律和酆都送进了同一个房间。
客房十分宽敞,还配了块顶天立地的落地窗,此时夕阳已经落下山头,蓝如水的天光照亮了双人大床的一角,随即“啪”一声响起,整个房间变成了暖黄,是闫妈开了灯:“这就是你们的房间了。”
郁律眉毛开始跳:“只有这一间?”
闫妈刚要说话,酆都忽然一搂郁律的肩,赞许地对闫女士说:“这里很好。”
闫妈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见怪不怪地点点头:“放好东西下来吃饭啊!”
酆都满面微笑地目送闫妈离开,扭头就见糙汉子睡死在地上,而灵魂出窍的郁律半飘在空中,一双墨绿眼睛射.出凶狠光芒:“怎么着,你还打上和我同床共枕的主意了?”
酆都踩上床去抓他,笑得特别欠抽:“早在你家的时候就一个房间里睡过了,你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女?”
郁律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气急反笑:“你理理清楚,是谁先赖在我家不走的?”
“好像是我?“酆都厚着脸皮握住他的手指,往怀里一拽:“刚才挺威风啊,摆谱摆的特过瘾吧?”
郁律脸上一讪,板着脸道:“我那哪儿叫摆谱,我本来就是个少爷好吗!天生的!”
说着把脑袋一扬,倒还得瑟起来了,酆都看着他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心里就跟着一痒痒,脚下又是一张松软大床,平时一直强忍着的欲.望这会儿加倍地蒸腾上来,恨不得现在就按住郁律的脑袋就地□□!
“两位大师,吃饭了!”闫妈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地在门外响起。
郁律趁机钻进糙汉子的身体,回道:“来了来了。”
等酆都想起要抓他的时候,他早一溜烟下了楼。
然而等郁律来到客厅,他却是彻底傻了眼,就见天花板上那个最大的水晶花灯在头顶上摇摇欲坠着,二十盏灯泡被砸坏了一半,除此之外还有那一地的碎花瓶碎盘子,雪白的墙上还被人用番茄酱画了个大鬼脸,旁边还歪七扭八地配了三个字:我好恨!
郁律在心里做了个深呼吸:你恨个屁!
空中还漂浮着淡淡的阴气,说明詹妮弗没走远,但具体在哪,先吃饭要紧!
好在这一家四口都是淡定如风,踩着碎瓷片把保姆早买回来的外卖码上桌,菜品特别丰盛,什么松鼠鳜鱼粉蒸肉红烧蹄髈花花绿绿地摆了一圈,正中央是一只大汤盆,汤里若隐若现一只甲鱼壳,专门买来给闫小凤补身体的。
酆都顶着一脸水珠子下来了。见郁律埋头猛吃眼睛也不抬,又气又笑,经过了刚才那一番折腾,所有人都饿得眼睛冒光,尤其是闫小凤,之前饭量少是因为女鬼的纠缠,然她本质上是个超级大吃货,之前肚子里受的委屈一下子全爆发出来,她现在馋的能吞掉一头猪,五分钟就把大甲鱼啃了个干干净净。
而郁律抄着一双筷子,也是筷走如龙,吃到最后他见盘子还剩下一只肥猪蹄,闪电般对着那猪皮就是一.插,没想到斜刺里又伸进来一只筷子夹住猪蹄,顺着筷子往上看,闫小凤眼冒精光,一张清秀小脸绷得死紧,显然也是动了真格。
闫小凤嘴角抽搐地笑道:“大师,我大病初愈,正是补身体的时候,大师心胸宽广,不至于和我抢一块小小猪蹄吧。”
郁律勾起嘴角,分毫不让:“小妹妹,我晚上还要抓鬼,任务艰巨,成与不成,就看这一块猪蹄了。”
闫家二老一听,就打算劝小凤把猪蹄让给郁律,毕竟抓鬼一事要紧,然而还没等他们动嘴,又有一双筷子加入战争,闫小凤本来有绝对优势,没想到此筷竟是紧如铁钳,一把从她那里抢过猪蹄,然后稳稳地,送到了郁律的碗里。
“吃吧。”酆都放下筷子,支着下巴对郁律说,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油光水滑的猪蹄落在晶莹剔透的大白米饭,肉汁染得米饭也跟着喷香,郁律嗓子里咕咚了一下,抬起脸,忽然朝着酆都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傻有点甜,是真心实意地高兴了。
酆都好像是怔了一下,声音有点哑:“吃你的吧!”
闫小凤气疯了,撂下筷子甩手就走人,可走了两步,她忽然回头对着糙汉子别有情绪地看了一眼,脸上别别扭扭的,带着点怀春少女特有的忸怩。酆都眼尖,登时懂了一切,不暇思索地就把胳膊往郁律的椅背上一搭,他冲着闫小凤挑了挑眉。
他是我的。他用口型说。
闫小凤愣了愣,猛地一跺脚,扭身走了,这点倒是跟詹妮弗有点像。
闫小川把这仨人轮流看了个遍,最后从头到脚把糙汉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尽了全力想从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找到什么美点,最后不但什么都没找着,还从他脖子上发现了一颗带毛的大黑痣。
郁律这一餐吃得很愉快,虽然所有的饭都进了糙汉子的胃袋,但他此刻起码精神上很满足,临走时还从闫女士那儿得了一大盒曲奇和牛奶作为宵夜。
酆都以为他还要吃,然等两人回到房间,却见郁律掏出手机,把小熊召唤了出来,
小熊这回彻底炸毛了:“你还知道叫我出来?!”
郁律对这熊孩子没什么好话,指着桌上的曲奇和牛奶:“给你的,吃吧!”
小熊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我特么又不是小孩儿!我要吃猪蹄排骨大甲鱼!”
郁律一拍糙汉子的肚皮:“都在这儿呢,要不然我吐给你?”
小熊脸上顿时露出惊恐之色,哭唧唧地把曲奇塞了一嘴。
夜半时分,郁律和酆都化成鬼魂飘下了楼。
晚上吃饭时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詹妮弗的气息,但是不强,郁律已经做好了耗一晚上的打算了,没想到刚一在客厅落地,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哭声。
郁律飞快地和酆都对望了一眼,点点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向着哭声飘去。
整栋房子都是漆黑,只有厨房里闪烁着一点微弱的光芒,冰箱门开了条缝,白灯在地板上扯出一块长长的水平条纹。
郁律和酆都飘过去的时候,正看见詹妮弗蹲在那光里,虎虎生风地啃着一只大火腿,小脸仰着,脸庞上还挂着两条晶莹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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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妮弗边哭边啃。(.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詹妮。”
郁律蹲过去,叫的是她小名。
詹妮弗还在啃,牙齿如蝗虫过境在火腿上啃出一圈圈大链条似的印,她没回头,却忽然觉得耳边这个声音有点熟悉,而且是越听越熟悉,不可置信地扭过头一看,她对着郁律缓缓张大了嘴巴,牙里还塞了一根火腿丝。
“……郁律?”她惊得声音都抖了。
郁律使劲握了下她的手:“总算是认出我来了?”
话音刚落,他被詹妮弗猛地一个虎扑按在地上:“小律律!”
生火腿的香气全喷了过来,是少女亲昵地跟他来了个贴面礼:“你真是我的小律律?我想死你了――你怎么在这儿?没有上天堂吗?还有你刚才说‘总算’是什么意思?”
正当她打算往郁律脑门上盖一记深吻的时候,头顶忽的一黑,一双踩着拖鞋的大脚砸进视线,詹妮弗顺着那双脚往上看,猛地和一个印堂发黑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啊!”詹妮弗对着酆都一愣,立刻认出这男人就是下午骂她丑的人,之前的奇耻大辱全回来了,她大吼一声:“是你?!”
“把你的爪子拿开。”酆都盯着她按在郁律肩上的手。
詹妮弗任性惯了,活着的时候,哪怕是父母也从未这么命令过她,然而在酆都的注视下,她咕咚咽了下口水,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郁律身上爬起来了。
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男人不太妙,虽说还有点不甘心。
“你怎么也在这儿?”她嘀咕道。
随即脑内猛地打了个闪:“……等一下,难道下午的时候是你们两个?”
“正是。”郁律有点无奈。
詹妮弗愣了足足快有一分钟,突然把嘴一捂,遮住了她大开大放的嘴角:“噗哈哈哈――”
“你――你们!早说嘛!”她一头栽倒在地上,想起下午酆都说的那些话,瞬间气不起来了:“难、难怪……如果是小律律的话,那我就心服口服了!”
毕竟原来活着的时候,郁律就比她要更受欢迎那么一点点。
郁律可禁不起她这个没完没了的笑法,一把将人捞起来:“好了我的姑奶奶,现在你总该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了吧?难道说我死了以后,又出了什么事?”
“还能出什么事?”詹妮弗垂下眼睛,突然又委屈了:“你死了就是最大的一桩事了,我当初哭了多久,你知道吗?他娘的贺致因良心喂了狗,活该后来被车撞死!”
“被车……撞死?”
郁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以前只知道贺致因后来没过多久就死了,今天才知道是车撞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心里隐隐的有点痛快――这么说老天还是公道的,大快人心!
可惜要垫上他家里那么多口人的性命,连带自己的青春年岁也跟着喂了狗,想想还是觉得便宜他了。
正磨着牙,脑头顶忽然被人很轻地揉了一把,酆都盘腿挨着他坐了下来,两人离得很近,酆都的膝盖还压了下他的大腿。
昏暗的冰箱光线里,郁律盯着酆都运动裤上起的毛球,不知道为什么,紧绷的脸忽然放松了下来。
一秒前还郁结在心里的团块,这会儿很神奇地全消了个无影无踪。
“嗯~?”詹妮弗立刻发现端倪,笑着拖长了音,视线意味深长地在两人身上晃了晃:“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呀?”
郁律低垂眼帘,好像没听见似的:“……刚才的问题你还没答,好端端的,你干嘛一天到晚缠着人家女儿?差点把人家害死知不知道?”
“什么叫我缠着她?”一提到闫小凤,詹妮弗脸上立刻就严肃了,跃跃欲试地想要撒一场泼:“她本来就是我的,上辈子我俩就是一对儿,死了就死了呗,我不是也死了吗?既然是真爱,牺牲一点又怎么了?”
郁律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早大耳刮子抽过去了。
然后他忽的反应过来:“你等等,上辈子就是一对儿?你可别告诉我她就是报馆里的那个小伙计……”
詹妮弗点了点尖下巴:“没错,就是他,变成女人了又怎么样,变成女人我也爱,本小姐爱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她的性别!”
郁律抱着怀看她:“大道理说出来一套一套的,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跟他一块投胎,非要这么人鬼殊途地折腾人家?”
一句话仿佛是戳到了詹妮弗的痛处,她忽然低了头,声音都跟着细弱了:“这个嘛……”
郁律一直都不知道她怎么死的,她其实也没脸说,上辈子她对报馆里小伙计一见钟情,死活要跟人家在一起,然而门不当户不对,注定要受到家长们的种种阻挠,更何况她爹地是个白俄人――战斗民族,一个大巴掌就能打得人脑袋嗡嗡响,詹妮弗害怕她爹的巴掌,于是拉着小伙计夜奔到昆玉河,打算殉情投江。
她的小律律说不定也在下头等着她呢,到时候他们一起大闯鬼界,又是一片天。
一手是爱人,一手是朋友,想想都美。
其实回首往事,詹妮弗觉得自己当初也没打算真跳,可是往那窄窄的桥栏上一站,小风再一吹,人无端就生出一身肥胆,脑袋一热往河里一栽也是分分钟的事。
然而等她睁眼醒来的时候,就见河边一群人围着她泡大的尸体,她那战斗民族的爹地和中国血统的妈咪站在一边,哭得惊天动地,人群后面,畏首畏尾地缩着一个青年,正是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报馆小伙计。
她不懂了――说好跟她一起殉情的人,为什么还活着呢。
詹妮弗站在冷风中,魂魄在无数阳气的流动里跌跌撞撞,一路飘到青年面前,她茫然了,费解了,青年是高高瘦瘦的细长个子,淹没在人群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然而詹妮弗却是看得清楚。
他望着她尸体的目光里,有怜惜,有恐惧,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詹妮弗被一股阳气冲得一晃。
随即她明白过来――原来他并不爱她,或者即便爱,也远远没有她爱的深。
她可是爱他爱到了愿意去死啊。
然而转念一想,任何人都没有义务陪另一个人去死,她强人所难,倒是她的不懂事,她的不对了。
先是失去了闺蜜,又失去了最爱她的爹地妈咪,现在,她连爱人都失去了。
詹妮弗觉得自己略惨。
略惨的她决定报复一下这个世界,从深爱的男人开始下手,其实她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在他身周缠了几年,她怨气大,阴气重,青年没过几年就交代了小命,活着的那几年,他一直没结过婚,也没再和谁谈过恋爱。
詹妮弗望着他冰冷的身体,忽然就没脾气了,青年头七的那几天,她一直没敢露面,因为算来算去,好像都是她亏欠了对方。就这么躲了七天,她硬熬到对方投了胎,投胎后她忽然傻了眼――她不是神,并不知道青年投到了哪个角落,找都无从找起。
郁律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拍了拍詹妮弗的小脑袋,说不上来是谁对谁错,好像都对,又好像都错。詹妮弗现在低着头,把话说成了一段一段,声音越来越低:“……我本来都打算放弃了,后来一个男的跟我说,我找的人就在帝都,变成了女人,就是这家里的闫小凤。”
酆都抬抬眉毛,忽然道:“他怎么确定那就是闫小凤?”
詹妮弗从未深想过这个问题,这时就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啊,他看着挺厉害的,总不至于在这上面骗我吧?”
郁律也听出了问题:“那个男的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詹妮弗摇摇头:“他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不过张口就说英语,还挺流利,估计是个外国人吧?”
郁律和酆都对视了一眼,后者紧紧拧着眉,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郁律大概猜出了他在想什么――戴墨镜戴口罩,不就是卖给闫小川狐仙牌子的那个人吗?
詹妮弗惴惴不安地道:“怎么了?你俩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该不会你们以为他是骗我的吧?不会的,我从第一次见闫小凤,心里就有股模模糊糊的感应,觉得她就是我的命定之人!”
说着,她眼里泛光,跟个女痴.汉似的喘了口粗气。
有时候真想把这个闺蜜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郁律咬着牙想,手背慢慢立起了青筋,基本确定詹妮弗这傻东西是被人骗了,骗她的人本领高强,还是个搞业务的专家――在人间漂泊的这些个鬼,谁没点往事冤情?那人就利用这点,左手引鬼上身,右手兜售牌子,钞票大笔地往兜里赚,赚完了拍拍屁股走人。
郁律不忍心对詹妮弗揭露真相,想了想,说:“总之,你先别留在这儿害人了,不管她是谁,但你是鬼她是人,最后也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反正你也等了这么多年,不如等她喝了那碗孟婆汤,然后你俩一块入轮回,转世成人,不比现在要好上几百倍?”
酆都点头,靠着冰箱道:“而且现在喝孟婆汤还得领号,你俩排队的时候没准还能聊两句。”
“真的假的?”郁律回头。
“当然是真的。”酆都笑眯眯地望着他,轻声说:“下次我带你去看看。”
詹妮弗嗫嚅道:“那万一她不是呢?”
“什么?”
詹妮弗开始陷入了无限的自我怀疑,仔细想想,她可能真是先入为主才喜欢上闫小凤的――闫小凤有什么好?头发又细又软,皮肤还白,眼睛像个杏核似的水汪汪――根本就不……
嘤!好像还是很可爱!
詹妮弗凌乱地把脑袋往膝盖里一埋:“我是说,万一她不是我的命定之人,万一之前那男的真是骗我的,可怎么办?”
酆都忽然伸了个懒腰,靠着立柜撑开一只眼睛问她:“你不是爱她么?”
詹妮弗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爱是爱,可是……”
“那就跟着感觉走,总不会错的。”酆都悠悠说。
一直若有所思的郁律猛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受到某种冲击似的,脑子一下就乱了。
詹妮弗闷闷地点头,还是不说话,酆都嫌麻烦似的“啧”了一声:“你要还不放心,就去孟婆那儿查一下。”说着摩挲了下手指,下一秒,竟然凭空摩挲出来了一张纸片,纸质很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
詹妮弗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纸片:“这是?”
“孟婆轮回井的参观券,时效只有一天,去不去随你。”
郁律伸长了脖子,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种参观券是这么轻松就能弄到的吗?
詹妮弗的脸瞬间有了神采:“去了轮回井,就能查到了?”
酆都伸长了腿,抱着怀一点头:“骗你干什么?”
詹妮弗颤着小手捏住参观券,刚一抬脸,两行眼泪就噗噜噜地滚了下来,她不爱跟人说谢谢,但她有独特的表达感谢的方式――猛地朝郁律一扑,哇的一声大哭道:“小律律,你真是找了个好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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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律费了牛劲把哭唧唧的詹妮弗扒拉开:“你可别误会了,我们俩不是——”
詹妮弗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哎呀,这下我总算可以放心了……哼,我就说嘛,这世上比贺致因好的男人多了去了,贺致因这家伙死有余辜,你知道他被车撞死前出了什么事吗?他啊,发了疯!疯得谁也不认识了,大晚上疯疯癫癫的跑出去,结果没看路……”
“好了,打住打住。[]”郁律面无表情地抽走她的参观券,“傻也好疯也好,都是他罪有应得。话说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把票拿走了啊!”
詹妮弗眼巴巴地伸手去抢:“去去去!这是人家给我的好不好!”
郁律存心想逗她一下,手里捏着票,在空中来回绕圈子,詹妮弗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珠就也傻兮兮地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她像只小贵宾犬似的,最后趁郁律一个分神,猛地向上一扑,一口叼住了参观券。
“嘿嘿!”笑得还有几分傻气。
郁律对于自己这位闺蜜真是有点束手无策,说起来,他们俩的感情道路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个比一个凄惨,的确是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临了要分别了,他心中也有点不舍:“以后有损阴德的事儿还是少干,我不是劝你向善,只是想让你好,可以的话,还是早点投胎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虽然这么说,但詹妮弗眼里还是慢慢蓄了两汪眼泪,咬了咬嘴唇,她在酆都的高压注视下提起胆子给了郁律一个熊抱,并且机智地在被甩出去前的0.3秒一溜烟上了楼。
她想跟闫小凤道个别。
顺便亲上一口。
郁律好笑地目送她上去,随即精疲力竭地往冰箱上一靠:“这丫头,估计早就不爱之前那个小伙计了。”
又睁开一只眼睛瞥向酆都:“你还是挺好说话的么。”
酆都正盯着他若有所思,“我?”
郁律点头:“又是出主意,又是参观券的。”
酆都这才听明白他什么意思,立时笑了:“看我对别人好,吃醋了?”
郁律“嘁”了一声,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谁知刚闭上眼睛,一声低沉的轻笑就响在耳边:“小疑心病,因为她是你的朋友。”
郁律脑子里嗡嗡的:“……我的朋友?”
“要不是你的朋友,我才懒得管,别人,呵,想都不要想。”酆都闭上眼睛,眉毛还是一如既往地挑着,嘴角也翘得没个正经,郁律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温柔。(.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目光顺着这张脸一点点下移,是酆都包裹在黑线衣里的手臂,手臂再往下,是撑在地上的手,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
一只坚实有力的大手,郁律在心里默默对它下了定义。
只是它偶尔不老实,偶尔无赖,总想跃跃欲试地跟他撩骚。
碰一下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指尖变成了小蛇,很轻很慢地朝着酆都的手移行,他像是魔怔了,满身满心地只想去碰一下酆都的手,直到酆都忽然捂嘴打了个大哈欠,他才吓着了似的,刷地缩回伸出去一半的爪子。
手心湿得透透的。
他刚才……居然想要……
这回没有糙汉子给郁律打掩护了,漫长的反射弧一路横冲直撞,终于从死胡同里挤出来走上正道。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疏忽了,大意了,放任那一丢丢微小的心思在这一路曲里拐弯的路途里逐渐壮大,等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擦枪走火般撞回大脑里了,热烈到他几乎有点招架不住,像起了一场大爆炸似的。
他以为他的心死了,原来没死,它只是沉寂着,潜伏着,在他最松懈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让他猝不及防。
郁律盖住脸。
糟糕。
下一秒,就见酆都遮在嘴上的大手忽的抬起来,慢慢朝他移了过去,郁律猛地惊醒,这才发现酆都是在微微笑着,整张脸一点点地在他眼前放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郁律张了张嘴,浑身麻痹似的不能动了,他强撑着不乱看,可目光还是不听话往酆都的嘴唇上落,落了就抬不起来了,酆都的唇不薄不厚,唇形漂亮完美,而且……有点热和软。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脑袋里蝉鸣似的嗡嗡直叫,就在他准备缴械投降的时候,酆都忽然噗嗤笑出声:“你真以为那是参观券?”
“啊?”郁律脸还僵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酆都把腿伸得长长的,眉飞色舞地道:“那其实是封介绍信。”
“介、介绍信?!”
酆都得意万分地点头:“孟婆那儿正好缺人手,反正你朋友闲的没事干,等一忙起来,也不会整天惦记着索谁的小命了,还能安心等她情人投胎,一举两得——”
郁律的脸黑了。
倏地一下,他已经站起身:“你可真是够体贴的啊。”
说着把两条腿迈成了风火轮,也不管身后的酆都是个什么反应,他以最快的速度逃也似的窜回了客房,把正躺在床上观察自己蛋的小熊吓了一跳。
“我靠!你怎么也不敲门?!”
郁律没理他,像根面条似的贴着门滑了下去,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小团。
幸亏逃得快,要是再在楼下多待一秒,肯定会被看出来的。
小熊试试探探地走过来:“你办完事啦?”
郁律骤然抬头:“我完了!”
“完了?”小熊吓了一跳,“什么完了?”
想起了被贺致因支配的恐惧,郁律牙碜似的打了个抖,要说吗?他不是什么忸怩的人,说了也没什么可害羞的,可说完了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他已经被宰割了一次,并且搭上了自己的小命,难道还要再被宰第二次吗?
“问你话呢,怎么不吭声了?”小熊绕着他嗡嗡叫,郁律抬起热捧捧的脸来,定睛看着他,飞快地一下,他已经站直了身子。
小熊被他的气势吓倒了:“我怎么觉得你像要去杀人?”
郁律对着他笑了一声,神情忽然变得轻快了:“错,我要去睡觉!”
他想明白了,既然说了会陷入被动,那干脆就不说,不说就不会错,藏在心里有什么不好?既不用付出,也不用担心失败,背叛更不可能了,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可以任由他揉圆搓扁。
郁律觉得自己略机智,正洋洋自得着,一股阴风从身边呼啸吹过,是酆都刚穿过了墙,郁律半边身子瞬间麻了,而这时酆都俯下身子,狐疑地看着他:“我怎么感觉你刚才有点儿生气?”
冰凉的吐息喷在脸上,郁律心境转变,蓦地就是一呆。
这货原来就是这么撩人的吗?
他原来是怎么把持住的?
“生气?没有啊?”郁律把脸略低了低,一派自然地朝床边走,本来想一头扎进床垫里的,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就抱着个大枕头走向沙发,在酆都和小熊的注视下躺下去,背冲着他们打了个哈欠:“睡吧!”
酆都看着他笑:“你就睡那儿?”
郁律哼了一声:“不行?”
“不行。”
“呿,凭什么不行?”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不讲道理是不是?”郁律翻了个身抬起头,脸孔骤然被一片阴影罩住了,酆都竟然已经悄没生息地走到了他背后!
“你——你干嘛?”郁律对着正朝他逼近的鬼影大叫起来。
酆都哼了一声,弯腰把他的腰一搂,二话不说地挺起身,直接把郁律扛到了他的宽肩膀上。郁律天旋地转地一阵发懵,鼻子前又飘起了酆都的臭皮衣味,浓浓得夹杂了烟草气息,铺天盖地盖了他一脸。
他本来还想挣扎的,这下真是一点也挣扎不起来了。身不由己地保持着倒挂金钩的造型,并且顺着酆都的臭皮衣,瞥见了下面的两条长腿,轰的一下,他的脑袋彻底放弃了运转,耳畔响起铮的一声,是心中的弦崩断了。
郁律毫无征兆地抱住了酆都的腿。
酆都顿住脚步,笑道:“怎么,还耍起赖皮来了?就那么想在沙发上睡?”
郁律没说话,就那么干巴巴地抱着他,死也不撒手。
酆都手里是郁律的腰,一扭头是郁律的小屁股,早就憋得口干舌燥,这会儿又被郁律紧紧抓着腿,他没了办法:“再闹我就打你屁股了啊!”
明显感觉郁律抖了一下,下一秒,果然听话地松开了手。
酆都不知道他能听话多久,当即运足了力气把人往床上一按,他三下两下把郁律裹成了个大粽子,随即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看着郁律发笑:“都多大了还闹脾气?”
郁律简直不敢看他,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了:“我闹个屁。”
酆都“嗤”了一声:“行行,你没闹。不想跟我睡直说不就行了吗?非往沙发那边跑?”
“我没有。”被子传出闷闷地一声,郁律干脆把头蒙上了。
酆都挑了下眉毛,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被子里没声。
“这你都看不出来?”小熊实在是有点看不过眼,这俩笨蛋,脑子确定不是长在屁股里了?
酆都回头一瞪:“你又知道了?”
小熊赖兮兮地抬起脸:“知道我也不告诉你,略!”
郁律蒙着一层被子,眼前是软缎面的牡丹花被套,外头鬼影攒动,听声音像是小熊单方面在挨打,郁律低着头把手按在胸口,哎了一声——这春心不动则已,一动居然特么的如同洪水猛兽。
还是头憋了一百年的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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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起来,闫家四口围坐在餐桌前,统一地发起了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夜之间,两位大师房里居然多出了个小男孩。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有着水灵灵的眼和花骨朵似的嘴,此刻嘴上沾满了草莓酱,小白牙一张一合,正在聚精会神地大嚼着一片丰厚吐司。
闫小凤撑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小男孩,她昨天晚上遭遇了鬼压床,梦见一个很漂亮的女鬼对她又是亲又是抱,一双手还总不老实,摸摸这摸摸那,该摸的不该摸的全摸了个遍。
闫小凤做了快三十年的黄花大闺女,经历了昨晚那一场,顿时有种不慎失足的崩溃感,她有心对着女鬼大骂一场,可那女鬼脸上忧忧伤伤的,到最后居然哭出了声,还委屈起来了!搞得好像欺负人的是她闫小凤一样!
提起叉子猛地叉起一根香肠,闫小凤咬牙切齿地对着小男孩向糙汉发了问:“这是谁?”
“我弟弟。”郁律非常淡定地叼着一片煎蛋:“昨晚来投奔我的。”
闫家二老,尤其是闫女士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往小男孩的杯子里添了点牛奶:“小朋友,告诉阿姨你几岁啦?”
“一百二十――”小熊笑眯眯地张开嘴,“岁”字还没说完,头上猛地挨了郁律一巴掌,他也不怕疼,得意洋洋地朝郁律吐舌头,郁律忍着不发作,慈祥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闫女士道:“他九岁。”
闫女士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哎呀才九岁就这么可爱,以后肯定能长成一个大帅哥,就跟你小川叔叔一样。”说着抬手一指自家美若天仙的大儿子。
小男孩闻言嘿嘿一笑,深以为然地狂点头。然后贼眉鼠眼地瞥向闫小川,看一眼咬一口面包,好像在拿闫小川下饭一样。
闫小川闭上眼睛喝牛奶,眉毛抽搐似的往上挑,他当然认得这个小男孩,在茶餐厅对着他又啃又亲就是这孩子,他脖子上的牙印到现在都没消呢!
他不看小男孩,他姐闫小凤却是狐疑地将对面的小崽子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小崽子太小了,才九岁,而糙汉子怎么着也得有四十岁了,弟弟?怎么可能?
闫小凤怀疑糙汉在外面搞了个私生子。
假如自己和他结婚,岂不是还要给这个小孩做妈妈?
闫小凤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当然知道糙汉子丑,可是爱情有时候就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从昨天糙汉子一脚踹开她房门的那一刻起,她心房的某一个角落就以不可挽救的速度开始坍塌,直到今早糙汉一脸云淡风轻地说已经把鬼赶跑了,她憋着一声尖叫,恨不得冲上去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涌抱。
太爷们儿,太有范了!
闫小凤认为凭着自己的美色,如果稍微积极主动一点,不怕糙汉不上钩。然而当下有个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糙汉的性取向,至今成谜,难道他真和那个黑衣男人是一对儿?
闫小凤顿时感到了压力山大――情敌太帅了,怎么想都觉得赢不了。
正当此时,酆都睡醒觉下来了。
闫小凤眼里燃起了熊熊火焰,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都起来了?”酆都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刚起床的嗓音沙哑,乍一听竟有种性感的磁性,郁律正喝着牛奶,听见他的声音猛地一呛,把糙汉的那张老脸都咳红了。
忽然肩头上落下一只手,紧跟着酆都弯下腰,莫名其妙地对着他的脸看了看:“呛着了?”
郁律抱着牛奶杯点头:“嗯。”
酆都往他身边一坐,低沉的嗓音悠悠送过来:“慢点儿吃。”
闫小凤呆呆地看着快要把头埋到颈窝里的糙汉,咕咚一下把嘴里的麦片咽了。
赢不了。
郁律察觉到了自己的问题。
太明显太不自然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酆都发现,而他是绝对不能被发现的。
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边的牛奶,郁律准备像往常一样和酆都说两句话,他自认生前做了那么久的花花公子,很有一套和别人周旋的精湛演技,微微清咳一声,他平视了酆都,脸不抽嘴不抖地道:“既然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咱们等会也该出发了。”
“当然。”酆都往嘴里送了一片面包,黑线衣的袖子被他松松垮垮地卷了上去,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支在餐桌上,皮是皮,肉是肉,腕筋连着他修长漂亮的大手掌,仔细看,手背与手腕的连接处隆起一块,是他的骨头。
郁律出了神,很想摸一摸那块骨头,特别想。
这是他的性格,不爱的时候不屑一顾,一旦爱了,就恨不得把对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都占为己有,自私得令人发指!
奇怪的是,他在和贺致因相处的那段时间却没有这种想法。或者说即便有,那也是转瞬即逝,贺致因总是给他甩脸子看,他不得不一边捧着他,一边陪着小心。
现在好了,谁也窥不到他的心思,他仿佛系了安全带穿了防弹衣,百毒不侵。
“你要走了?”闫小凤突然脸色一白。
郁律回过神,一想起这姑娘估计昨晚上没少被詹妮弗折腾,心里就生出了一点歉意,觉得她太不容易了:“是啊,既然府上已经干净了,我们也没必要再久留,闫小姐受了一场惊吓,还需多多调养才是。”
闫小凤见他笑得这么憨厚,话又说得文绉绉的,像个百年前的老学究似的有内涵,就更伤心了:“你还会回来吗?”
酆都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声,宣誓主权般地把手往郁律的手上一盖:“当然不回了,是不是?”
“……嗯。”郁律装作若无其事,酆都的大手掌搭在他的手背上,指头掌心都是阴凉,然而皮肉相贴处却是火辣辣的,让他整条胳膊都要忍无可忍地抽搐。
多么奇妙,世上竟会有这样微凉的烧灼。
闫小凤又失望又难过,可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大师就真走了,咬了咬牙,她鼓足勇气道:“小凤有些话想单独和大师说,大师肯不肯给小凤个面子,到书房去谈一谈呢?”
“……谈?”郁律愣了一下,她要跟他谈什么?不会是詹妮弗昨晚一时激动,把他俩的关系说漏嘴了吧?她发现他们是鬼了?
酆都看了闫小凤一眼:“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谈的?”
闫小川附和:“对对对,有话就在这儿说呗。姐你是不是想谢谢人家大师?想谢就直说呗,哪儿还用得上偷偷摸摸的?还是说你觉得让人家空手而归不好意思?放心吧,我早就跟两位大师商量好了,报酬绝对少不了他们的!”
他当然知道闫小凤找大师不光是为了要感谢人家,但这大师实在是太丑了,为了他们闫家下一代的质量,他说什么也要把姐姐这段尚未成形的爱情扼死在胚芽里!
“小川!你干什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闫小凤被她弟弟堵了个哑口无言,脸红得快要冒烟,咣当一下把椅子撞翻,她咬着嘴唇跑进书房,死活不出来了。
酆都托着腮,唇边勾起一丝得逞的微笑。
太腹黑了。小熊恐怖地想。
闫小川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长痛不如短痛,他姐总有一天会理解他的。
十分钟后,闫小川准备带两位大师回城。
本来是打算悄悄地走的,没想到都走到大门口了,闫小凤竟是突然冲了出来,披头散发地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她往郁律兜里塞了一张小纸条。
郁律摸出纸条,上面赫然是一串电话号码,号码下面游龙走蛇似的写着三个字:我等你。
郁律撑开眼睛,瞬间明白了一切。
美滋滋地抿起嘴唇,他心里其实有点得意。没想到以现在这种形象还能招引来桃花,只能说是他的个人魅力太强大。不过这样好像有点对不起詹妮弗,詹妮弗爱闫小凤爱得恨不得活吞了她,要是知道闫小凤对自己有兴趣,会不会气得直接还魂?
郁律噗嗤笑出声。
幸亏他不爱闫小凤,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想到这儿,郁律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酆都,后者坐在汽车里,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手里的小纸条。
郁律决定逗一逗他。
郑重其事地把纸条塞回兜里,他朝闫小凤风流跌宕的一笑:“闫小姐的心意,我领受了,咱们有缘再会!”
闫小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师没拒绝她!也就是说她还有机会!
之后的一路上,酆都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郁律抿着嘴笑,越笑越大,越笑越高兴,高兴来源于各个方面,酆都为了一张纸条生气他高兴,而气着了酆都这件事本身也令他高兴,谁让对方搅得他吃不好睡不好。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好好的一件事非要藏在心里――但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是老大,他就愿意任性就愿意无理取闹,可以的话,他还想好好的撒上一大娇。
郁律发现自己一认真起来,比酆都还坏。
坏就坏吧,不被他发现就好。
“什么事儿这么好笑,说出来我听听?”酆都的声音在他耳侧震了一下。
“嘁,说了你也不懂!”郁律心情大好地哼哼着,甚至钻出了糙汉子的身子飘在半空,脸冲着窗外,睫毛像是要飞似的一抖一抖,酆都看了,真恨不得在他脑门上拍一巴掌再把人死死搂进怀里,要下狠劲,不然他肯定不服!
酆都把拳头攥得紧紧的,最后往后一仰,无可奈何地“嗤”了一声。
小疑心病,有时还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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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小川耳听着两个大老爷们在后面大庭广众地暧昧,熬刑似的熬过了头三十分钟的路程,结果车一上高速就开始堵,愣是堵了三个小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更崩溃的是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小崽子,不是对他毛手毛脚,就是闷声在那放臭屁。整个车内臭气熏天,最后连郁律都受不了了,后悔没在上车之前把小熊推给大哥大。
车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开回了潘家园。
闫小川存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又是戴帽子又是戴墨镜,怎么低调怎么来,最后还是被蜂拥过来的粉丝围了个水泄不通。本来闫小川对狐仙牌子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舍得,这下真是一点留恋也没了,一回店里就把牌子扯了下来,像块烫手山芋似的摔在了郁律的手里。
“拿走拿走,别再让我看见它!”他神经崩溃地说。
下一秒,氤氲在四周的玫瑰色气息像被吸走似的瞬间消失了,没有了狐仙的加持,闫小川自然也被打回了原形,大哥大“叮”了一声:【恭喜阁下,支线任务“潘家园的py交易”已成功完成,阴德奖励1000,开启新的支线任务“小芸的烦恼”,请再接再厉哦!】
小熊傻眼了,呆呆看着他的新形象,仿佛眼前经历了一场天崩地裂:“卧槽你谁啊?!”
他的大美人儿呢,谁把他的大美人儿藏起来了?
郁律和酆都对视一眼,都有点幸灾乐祸。其实闫小川长得并不丑,但充其量就是个路人水准,闫家的好基因都长在了他姐闫小凤身上,轮到他了,也就剩个大双眼皮和高鼻梁,可惜鼻梁高虽高,山根却是歪的,嘴也仿佛不大对称,一边厚,一边薄。
“我居然摸了这种人一路?呕!”小熊弯腰猛吐。
闫小川终于不用靠脸吃饭,正感到无事一身轻,猛地听到小熊这番高论,气得鼻孔大开:“我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我来了,个熊孩子,你们回家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他!”
郁律慈眉善目地望着小熊,眼里危险地一闪:“那当然。”
小熊一下靠墙站直了。
“还有这个。”闫小川调出手机里的一串号码,递给酆都,“这就是卖给我牌子那人的电话号码,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们要它到底有什么用?是业内的竞争对手还是有仇?不管是什么,反正那人可不简单,你俩估计斗不过他……”
“别废话了。”酆都不耐烦地抬抬眉毛,把电话记下来,让郁律存在大哥大上,郁律也是最近才掌握存电话号码这项技能,边存边对闫小川说:“你确定不再多带这牌子两天?”
闫小川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戴个鬼的戴,再戴老子的菊花都他妈不保了!”
此话所言非虚,刚才有个粉丝胆大包天,竟敢趁乱摸他的屁股蛋!人太多,认不出是谁,猥琐地让闫小川觉得仿佛是吞了屎,要不看在马上要脱离苦海的份上,他真能把周围所有人骂的妈都不认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郁律还想委婉一下:“但你这店恐怕是做不下去了……”
闫小川懵然道:“为什么?”
郁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狐仙牌。
闫小川猛地回过味来,霍然而起:“我知道了,你是在变相骂我丑!”
酆都冷漠地飞来一句:“你本来就丑。”
“他还丑呢!”闫小川指着郁律气得直喘,觉得和眼前这俩人简直没法讲道理,然而理智地一想,店里生意之所以能那么好,的确是多亏了狐仙牌的加持,虽然这个狐仙极懒极有个性,几个月来从没显过一次形,仿佛一直在睡大觉――连睡觉都能释放出这么大力量,的确不是什么普通狐狸。
闫小川有心借着狐仙牌的力量在今天搞个清仓大拍卖,赚个钵满盆圆地回家过两天清净日子,可一想到那些狂热粉丝贼兮兮的眼神,他就浑身发憷。
最后他还是摇摇头:“算了,之前靠脸吃饭本来就够无奈的了,丑就丑呗,反正我小川古玩店的名声已经打响了,卖的又都是货真价实的正经东西,十个人里面,怎么着也有一小半是冲我这些货来的吧?哪儿能都看脸呢?这世界可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单纯!”
可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啊。郁律扶额,忽然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个人夹着风闯进四合院:“说得好!”
闫小川僵了一下,而郁律等人齐齐转身,就见一个高大威猛一米八几的男人大踏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闫小川的手腕,深情款款地说:“小川,说得太好了。”
正是之前在茶餐厅被闫小川泼了一脸水的男人。
闫小川的脸瞬间红成了大番茄,大惊失色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惜男人力如铁钳,他挣不开,只能大叫:“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进来的?小张!小张呢???”
“老、老板,是他自己非要闯进来的,拦都拦不住!”小伙计小张苦着脸弱弱地走上前,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你个软蛋,我雇你有个屁用!”闫小川气急败坏地开始骂娘,骂的一句比一句污,男人充耳未闻,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闫小川注意到了,冷笑一声:“看什么看?现在看清楚了?对,老子长得就是这样,现在后悔了是不是?想吐出门右转,别污了老子这块儿地!”
男人一言不发地听他骂完,最后好像是无奈似的,轻轻笑了一声:“不后悔。”
闫小川怔了一下,使出牛劲抽出手,背过身去:“别、别放屁了!我还不知道你?原来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就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后来我一变好看,你他妈就开始不老实,妈的,算我看错你了!其实你和别人一样,又虚伪又卑鄙又无耻又下流!”
他说着肩膀抖了一下,酸意从鼻梁一路窜到眼睛里,那双和他姐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湿润润的,含着一滴饱满的泪,忽然“啪”的一声砸在地上成了八瓣,他背后一暖,是被男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原来不理你,是怕忍不住突然表白吓坏了你……”男人温热的呵气声蕴在耳畔,“其实比起你变好看的样子,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只是之前你身边突然多了那么多追求者,我一时心急乱了方寸,选了错误的时间表白,才让你误会――”
闫小川听得一愣一愣的,条件反射地觉得对方又在花言巧语,然而身后火热的体温和越来越紧的臂膀骗不了人,他的舌头忽然笨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我喜欢你,从大学咱俩刚认识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温热的嘴唇摩挲着他的脖颈说。
“喜欢我……?怎么可能?你从来都不理我,我长得又丑――唔!”
男人扳过他的脸印上轻轻的一个吻:“说起来故事可就长了,以后我们关起房门来慢慢说,好不好?”
闫小川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抬眼瞄了一下自己暗恋了五六年的人,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真实,男人见他偷偷摸摸地看自己,手痒痒地捏了下他鼻子:“真可爱!”
闫小川捂住鼻子:“别捏!捏了更歪了!”
“那我也爱!”男人又在他鼻梁上落下一吻。
有这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现眼,郁律等单身狗便很自觉地向后转,到茶棚下躲清静去了。郁律喝一口茶往后溜一眼,等看见男人一个吻印在闫小川嘴唇上,他猛地转回身,很艰难地把嘴里的茶咽了下去。
酆都忽然笑了一下:“羡慕了?”
郁律一时难以把控情绪,带着那股情绪看了他一眼,委屈得跟个小狗一样。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郁律忧伤地想。
酆都不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像哄小孩子似的笑道:“晚上带你去看个好玩儿的。”
“嗯?”郁律暂时放下恨不得抱着他咬上一口的冲动,眼睛刷地开始放光:“什么好玩儿的?”
酆都咂了咂口中的茶,得瑟兮兮地说:“暂时保密。”
然后又道:“看完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去找何清山。”
“什么东西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郁律握着茶杯嘀咕了一句,茶是苦茶,滚过舌尖仿佛带了蜜,酆都把一切都计划得井井有条,看着那么不正经的人,其实却再细心再可靠不过,郁律斜飞出目光,一眼就落在了酆都的宽肩膀上,他以前也在那靠过,可惜那时候心思不在酆都身上,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现在不一样了,他咬牙切齿,快要嫉妒死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他一咬牙,手便也跟着使劲,狐仙牌贴在掌心里被狠狠的勒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发出“嗯”的一声。
这一声嗯的很绵长,很慵懒,是个低沉华丽的女声,郁律吓了一跳,酆都听到后却笑了起来:“看来是快要醒了。”
“醒?谁?狐狸吗?”郁律拿手指轻轻点了点狐仙牌。
又是一声“嗯”传出来,比刚才听着更沙哑,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仿佛是里面睡着的狐仙翻了个身又来了个回笼觉。
趁狐仙还没清醒搞出骚乱,酆都过去跟闫小川列了个物品清单,闫小川听到最后,狐疑地皱起眉毛:“你要的都是倒斗用的东西,我这儿可没有……”
“别装傻。”酆都懒洋洋地点了根烟,吞云吐雾地道:“你店里卖的那堆东西,别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我可知道。”
闫小川气得鼻子更歪了:“你你你……”他捂脸吱哇乱叫了一通,最后弱弱地说:“那都是我爷爷辈儿干的事儿,和我没关系――东西都在仓库里,反正没人用了,你要的话给你就是,但刚才那些话,你可得保密!”
“向我也保密?”身后的男人拥着他。
“你……唔――你不一样。”闫小川不情不愿地哼哼着。
酆都耳听着他们毫无营养的对话,仰头对着天喷出一口烟,天色是一片血染的橙红,再深一点就是忘川河的颜色,原先的忘川河就很好,没那么多鬼,也没那么多船,有点浪漫情调的鬼仙们时不常的就驾一叶扁舟和情人夜游,鬼界的时间绵长而无期,恋一下没什么的,和时光一样经得住千锤百炼的爱才叫永久。
烟灰缓缓烧着,快要烫到酆都的指节,他低头向地上一弹烟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前方,郁律的魂飘在半空,仰着脑袋还在打量着那块狐仙牌,又贴在耳朵上听里面的动静,琥珀的光块在白皙的脸上游走晃动着,恍若梦中景。
酆都夹着烟,仿佛在这样的画面里盹着了。
郁律抬起头,墨绿的瞳仁在乱发间冲他闪了闪:“快来!她刚才又‘嗯’了!”
“是吗?我听听。”酆都走过去,声音柔和得仿佛一汪暖暖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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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跟闫小川要的那几样东西都不难找,无非是头灯洛阳铲等用来装装样子。(.$>>>棉、花‘糖’小‘說’)
郁律也是这才知道,何清山现人在山东,正跟一队鱼龙混杂的人马混在一起挖一座西周古墓。据说何清山还是人家花大价钱聘请过去的,一笔能挣六位数,差不多一年吃穿不愁了。
而酆都和郁律这次过去,正是要混在这个队伍中。
郁律觉得不太妥:“万一被人家看出来了怎么说?”
“看出来就看出来呗,有我呢。”酆都笑笑。
随后把烟屁股往地上一碾,他背着郁律皱了下眉。
在酆都晃神的当儿里,郁律其实也在发呆——这回见何清山,最好是能彻底把事情查清楚,不光要把胖丫和大鱼救回来,还得榨一榨何清山的记忆。
不过何清山这人说来也怪,瞧着不声不响的,居然还是个贪图钱财的人。
盗墓盗墓,盗一次损一次阴德,墓里的鬼比人间的鬼戾气更重,连詹妮弗那样的都能把一个健康的大男人活活缠死,更别提在棺材里躺了几百几千年的大皇帝大老爷们了。
这也是盗墓者多早死的缘故。
何清山他居然不在乎。
郁律无所谓何清山在不在乎,只希望能从他那张惜字如金的嘴里问出点儿贺致因的事来,然后彻底和过去的一切划清界限,毕竟他这人脾气怪,心眼小,除了真正在乎的,谁都不想装。
在这里面,酆都就是一个。
“老、老板,东西都在这儿了。”小张喘成了一头牛,终于把最后一个箱子搬到了四合院。
酆都走过去看了一眼,捡出几样还能用的装在了闫小川送给他们的大黑包里。
黑包太沉,酆都当然不舍得让郁律背,闫小川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就见两位大师一身轻松地走在前面,而大师的弟弟背着大黑包,摇摇晃晃地跟在后头。
糙汉半道就被郁律解放了,而小熊背着沉如铁石的大黑包,走一路啐一路:“妈的,你们动用童工,我、我要报警!”
郁律笑道:“去报,看看巡捕是先抓我们,还是先找个道士除了你。”
小熊想起自己是个黑户的事,瞬间卡壳,随即搬出杀手锏:“等、等我们符绣大将军回来了,我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郁律和酆都齐齐打了个哈欠:“总说你那什么大将军,说了那么久,人呢?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过?”
“符绣大将军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你最好还是祈祷她永远不要出现,否则一脚下去就能把你踩成肉泥!”
“那她这脚是得有多大?”郁律拿手比了一下,把自个儿给逗乐了,正哈哈着,忽然感觉脖子上的狐仙牌又动了一下,或者说从刚才起它就没老实过,一会儿嗯一声一会儿啊一下,动静是够足了,却怎么也不醒。
“狐狸都这么懒吗?”郁律拎起狐仙牌对着那块透明琥珀看。
小熊哼了一声:“当然不是了,起码我们符绣大将军不是,我们符绣大将军可是九尾天狐,威风霸气的不得了,精力也是相当的旺盛,半个月都不用睡觉……”
他在那边滔滔不绝地说着,郁律和酆都只当他是背景音乐,抬头望了望天,明明进闫小川家时天还亮着,这会儿却连太阳也下去了。
等几个人把大黑包运到酆都车上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擦黑,郁律正觉得肚子有点饿,忽然有什么在脑头顶闪了一下,是星星,是鬼火。
……鬼火?
“怎么突然多出来这么多鬼!”郁律张大嘴指着天上流窜着的一道道蓝绿色火焰。
身边没声,回头一看,酆都低着头,正笑微微地看着他,郁律怔了怔,瞳孔倏地一下缩小了,连酆都说话的声音都像是隔着层水帘子,厚厚的,闷闷的:“今儿是百鬼夜游的日子,你忘了?”
百鬼夜游?孟太爷提过的百鬼夜游?
手背上一凉,被酆都使劲拽了一把:“走,看看去!”
郁律身不由己地跟着他捣腿,忽然想起下午时酆都说要带他去玩,难道就指的是百鬼夜游?他难道一早就算好了?
酆都的大后背就在眼前,郁律磨了磨牙,特想扑过去咬一口。[.超多好看小说]可眼看着潘家园的大影壁越来越近,他忽的心里咦了一下:这不是刚才来的那条路吗?
难道夜游就是在这儿?潘家园总共也没多大,岂不是游个五分钟就游完了?
“想什么呢?”酆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指着影壁说:“往那儿看!”
郁律顺着看过去,就见喷着金漆的影壁正中央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窄缝——细小的光丝从缝里漏出来,四周飘着星辰般的金色碎屑,同时发出“嗖嗖”的声音,是天上流窜的鬼火正成群结队地往里钻。
奇怪,这么明显的缝,他之前居然从没发现过。
酆都回头笑道:“要进去了,集中精力。”
郁律一把扯过东张西望的小熊:“好,走吧!”
……
缝里的白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下一秒,来自四面八方的喧哗声犹如沸水般在耳边炸开。
仿佛一场浓雾消散了似的,眼前的景色和刚才完全不同了——笔直的宽阔大道从脚下向前铺开,一直通到看不见的尽头,道上鬼哭狼嚎,妖气弥漫,少说也有几千只鬼魂妖怪,丑的美的,拖拉着肠子、少了颗眼的,闹哄哄得全挤在大道上。
道两边全是鬼商妖贩,卖的不是什么千年猪妖飞升时留下来的脑髓,就是万年粽子被人割下来的半拉焦黑耳朵,还有卖鬼界的一日观光券的,已经炒到了上千亿冥币,而且价格还在往上抬。
“老天爷,我在人间晃荡了一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郁律感觉自己这些年算是白死了,放着这么好的活动不参加,天天跟家里睡大觉。
旁边传来一个很低沉的声音:“前头还有更好的。”
郁律听这声音不对,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你谁啊?!”
青面獠牙的大鬼瞪着他:“你说呢?”
郁律不确定地抬了下眉毛,“……酆都?”
大鬼哼了一声。
“哎哟你这造型,”郁律捂着肚子笑,“干嘛搞这么隆重,是不是我也得跟着变一变啊?”
他没想到大鬼狞笑一声:“那当然。”然后伸出手指头就往他脑袋上戳了一下。
五分钟后,两个青面獠牙的大鬼外加小熊一个小鬼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了起来。
郁律怎么看自己的新造型怎么觉得丑,不懂酆都干嘛突然把两个人都变了装,直到酆都从一个独眼小摊贩那儿回了来,往他手里塞了根糖葫芦。
糖葫芦的山楂不是普通山楂,颗颗都是从鬼界的山楂树上摘下来的,每一颗不光颜色不同,味道也不同,连咬起来的口感也不一样,比如这个是脆的,下一个又是软的,有的酸甜绵密,有的又多汁爽口,郁律吃着吃着,就忘了自己的丑了。
他吃得美,酆都看得也美,为了多看两眼,酆都乐此不疲地带着他流连于各个小吃摊,不一会儿郁律嘴里就塞满了各种食物,多得都快分辨出味道了,忽然一阵扑鼻的奇异花香随着小风吹了过来,郁律抽了抽鼻子,变身雷达自动跟着香味开始飘。
小熊比他更积极,忍者似的穿梭在鬼群中,忽的大叫一声:“在那儿!”
他指着一家门口排起了长龙的摊位。
摊位旁立了块牌子,介绍的正是该家的特色美食,美食只有两样,一样是鬼界大门口种的彼岸花磨出来的鲜花饼,一样是忘川河的水结冰后做的水果冰沙,人间没见过世面的小鬼们哪见过这些,哪怕牌子上标的是天价,依然趋之若鹜——去不了鬼界,尝一尝鬼界的特产也是好的。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真正的鬼界美食,走过路过别错过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高喊,可惜一堆鬼挡着,看不见脸。
酆都眼角一抽,脸瞬间黑了一半——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把鬼界的东西拿到人间来卖的,除了那家伙,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了。
“哟,那不是孟太爷?”郁律指着排在队中间的一个人道。
孟太爷闻声回头,目光从郁律和酆都身上扫过,看了一圈都不知道是谁在叫他。
“孟太爷!”郁律挥了下手。
孟太爷瞥了他一眼,态度非常高冷:“你谁啊?知道你祖爷爷我是谁吗?不知道别瞎叫听见没,我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谁腿肚子里转筋呢!”
郁律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不懂昨天还态度谦和有礼的孟太爷怎么突然性情大变,酆都倒是无所谓地笑笑,把郁律拉到了队尾,低声道:“他没认出来咱们。”
“没认出来?”郁律一怔,摸了下脸蛋,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丑不拉几的大青鬼。
“即便没认出来,也不该这么不客气吧?之前他还跟我一口一个‘您’呢。”
“那是他怕你。”
“怎么可能,我原来的样子能比现在更吓人?”郁律以为他是开玩笑,拿胳膊肘往后捅了一下,同时队伍又往前进了两步,香味更浓郁了,勾得他立刻有了笑模样,回身时两只眼亮得像藏了星星:“哎!等会儿咱们来三个饼吧,还有那个冰什么的!”
酆都瞥了一眼宣传画上如盆大的巨饼,噗嗤笑出声:“你确定吃的完?”
“吃不完不是还有你呢吗?”郁律想都没想就说,可等这话过了一圈大脑,他忽然转身背对了酆都,使劲在起伏的胸口上按了一下,一时半会竟然不敢往后看了。
糟糕,刚才一时忘形,把话说得太亲密了,不会被酆都看出什么吧?
过了半分钟,郁律才犹犹豫豫地偏过头,酆都跟没事人似的在后面站着,脸色如常,好像并没听出什么不妥,一个心缓缓沉了下来,郁律舒了口气,然而胸腔里闷闷的,莫名其妙又有点不爽。
“三个哪儿够哇,怎么着也得来十个!”小熊在旁边比划着两只小巴掌,馋的眼睛发直。
郁律抬手呼向他的大脑袋:“想吃自己掏钱买!”
小熊噘嘴:“那你怎么不用掏钱?”
“因为……”郁律一时间还真结巴了。
“因为有我!”酆都往两人中间一戳,弯腰冲小熊翘了下唇角:“你能跟他比吗?”
小熊怂兮兮的不敢再顶嘴,小声嘟囔道:“嘁,瞧把你俩能耐的。”
酆都扭头看郁律:“你笑什么呢?”
郁律抿着嘴角直视前方:“没什么啊。”
真踏实,真可靠。
这种感觉不能再爽。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队伍一点点地往前挪动,前方小贩的吆喝声也就越来越清晰,声音磁性中带了点轻佻,郁律皱了皱眉,总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
“来,您的彼岸花饼拿好了,总共是八十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冥币。”小贩笑嘻嘻地跟郁律前面的牛头鬼道。
牛头鬼嘴里塞了仨,手里拿了俩,心满意足地走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郁律猛然看清了小贩的脸,银发,皮肤很白,一笑俩梨涡,一对大睫毛呼扇呼扇地仿佛能直接招呼到人脸上——这不是在肯德基那会儿遇见的小白脸吗?
“你……?”郁律刚开了个头,就听酆都走上前道:“三个彼岸花饼,两个忘川冰沙。”那眼神是异常的慈祥,声音也是十分的柔软。
小白脸笑眯眯地答应一声,转身把大蒸锅一盖,拔腿就跑。
酆都打了个弹指。
远远地响起了小白脸扑倒在地的声音:“哎呀!”
“妈的,我不就赚点零花么!下头拿的那点儿工资够干什么的?”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小白脸一摸脸上的灰,忽然从指头缝间看到了郁律,眼睛刷地就亮了:“嘿!帅哥!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说着就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大媚眼。
酆都扬起手就往他脸上招呼:“哎哎!看哪儿呢?你那眼珠子要是还想要就别给我乱看!”
小白脸立刻捂脸,捂完了又松开,很狡黠地朝着郁律和酆都一笑。
“……”郁律发现这个小白脸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酆都懒得跟小白脸一般见识,往他身后的大蒸锅和大冰柜一瞥:“可以啊,又给自己找了条财路?”
小白脸被看穿后反而淡定了:“没办法,穷啊——”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跟孟婆说我摘了她的花,她那张嘴太厉害了,能把我说破一层皮!”
酆都冷笑道:“我已经传了首殿,看时间应该还有五分钟就过来了,有什么话,你去跟他说。”
“什么?!”
小白脸勃然色变,手抖成了筛子,指着酆都鼻子道:“你你你也忒不够意思了,前段时间是谁陪你喝酒来着!”
酆都抬了抬下巴:“一码归一码,平常你干的那些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但摘彼岸花可是大罪,还有忘川河的水,亏你能想得出来!”
小白脸彻底不理他了,慌慌张张把摊位收进一个大口袋里,摊位有两米乘两米那么大,口袋却只有钱包那么小,居然说装就装进去了。后头排队的鬼早就等的不耐烦,突然见店家把摊收了,急得推攘上来:“走了?怎么说走就走啊,我们后边儿这些排着的可怎么办?”
“卖完了卖完了!”小白脸把口袋往腰上一挂,临走前却不忘偷偷往郁律手里塞了十几个彼岸花饼和冰沙,脸上虽然慌得什么似的,眼珠子却还乱飞:“帅哥,拿着吃啊,不够来鬼界找我,么么哒!”
说完一溜烟遁地走了。
郁律哭笑不得,拿着热腾腾地饼和酆都小熊分而食之,张口就是一片花香:“看不出来,他也有这么怂的时候……”
酆都笑得很得意:“他那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首殿阎王。”
“啊?”郁律一惊:“原来你刚才说的首殿是首殿阎王?你还有本事把阎王爷叫来呢?”
酆都眼角一抽搐,给了他一个潇洒的大后背:“骗他的,你也信?”
“……”郁律觉得酆都真是越来越可疑了。
“哎!”他拿胳膊肘戳小熊,“比阎王爷还大的官是什么啊?”
小熊吃了一嘴红花瓣:“啊?没听过,我只知道天大地大,我们妖界少主最大,其次就是符绣大将军,其他人都是渣渣。”
郁律瞬间懒得搭理他了:“闭嘴吃你的吧。”
小熊嘴巴不闭反张:“别呀,你快喂我一口冰沙尝尝!”
“喝哟我还喂你,啃你的饼吧!”郁律当着他的面大模大样地往嘴里塞了一勺冰沙,清沁甜亮的滋味刷地一下在舌尖绽开,他眉毛紧紧的一揪又一舒,好吃得毛孔都炸开了。
“哥哥,能不能也给我一口尝尝?”
郁律朝小熊喝道:“听不懂话是不是,都说了——”
小熊从饼里抬起头:“啊?”
甜甜的声音再次响起,从另一边:“哥哥,我在这儿呢。”
郁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个小女孩抓住了,小女孩的确是小,身高还没到他腰,梳着双马尾,穿着公主裙,这会儿正怯生生地抬着小脸,撑着一双大眼珠子看着……他手里的冰沙。
郁律愣了好半天没回神,因为对上小女孩眼睛的一瞬间,一串熟悉的旋律在脑中响起,来自大哥大:【识别人物,小芸,人物相关任务:小芸的烦恼,任务目标:帮助小芸解决烦恼,如失败,扣除1000阴德。】
一口冰沙含在嘴里忘了咽,郁律瞪大眼睛看着小女孩:这姑娘,就是小芸?
频率也太快了吧,刚解决完闫小川的事,新的任务就来了。
烦恼吗……
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烦恼?郁律看了眼手里的冰沙,嘴角抽搐了一下,明知任务不会这么简单,还是把冰沙递了过去:“吃吧。”
小熊立刻不满了:“好哇,你刚才都不给我吃,怎么她要你就给了!”
郁律使出全身力气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小芸被郁律凶神恶煞的表情吓着了,不敢伸手:“我、我就只吃一口……”
郁律笑得很僵,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相处,酆都大老远见他们没跟过来,回头一看居然和小女孩子勾搭上了,脸就有点黑,郁律却跟见到救星似的,赶紧把冰沙往他手心里一塞:“你——你来喂!”
39.38.36.1.1
“我?”酆都在郁律,冰沙,还有小女孩三点一线间看了几个来回,末了明白了过来,嗤了一声,把冰沙直接推给小女孩:“自己吃!”
小芸咽了咽口水,小手在裙子上擦了好几下:“……谢谢哥哥。[.超多好看小说]”
她拿起郁律用过的旧勺子,眼看着就要把冰沙送进嘴里,酆都脸色微变,喊了一声:“等等!”
小芸吓了一哆嗦:“哥哥?”
酆都变了个新勺子出来:“用这个。”
郁律像被兜头泼了冷水似的,什么意思啊,嫌他脏是不是?原来的话他也许并不会介意,可现在……他忽然有点失望,谁知下一秒眼前一晃,是酆都伸长了胳膊从小芸那儿挖了一块冰含进了嘴里。
舌头还意犹未尽地在那勺子上暧昧地舔了一圈,手里拿的,正是他用过的旧勺子。
“……”郁律无语,耳边小芸“哇”的一声:“呜……太好吃了,哥哥,我可以再吃一口吗?”
郁律回神朝她点头,心想这丫头看着这么高兴,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烦恼的样子,难道她真的是就馋这一口冰沙?
于是他饶有耐心地看着小芸把一整盒冰沙吃完,等小芸仰头把剩下那点冰渣都吞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郁律:“……”果然没这么简单!
小芸抹了抹嘴巴,不敢抬头:“哥哥,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都吃光了……”
“没关系。”郁律僵笑着拍了拍她脑袋。
早知道就给小熊吃一口了,这熊孩子的视线炽热得快要烧穿他的后背。
“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小芸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郁律愣了愣,想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单纯地在考他:“你不是来玩儿的?”
小芸很耿直地摇摇头:“不是呀,我一睁眼的时候,就站在这里了。”
郁律没想到她是真不知道:“……这,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这样呀……”她垂下根根分明的睫毛,目光里看不出情绪。
郁律看着她,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你有什么烦恼吗?”
小芸吃惊道:“我?我没什么烦恼呀!”
郁律换了种说法:“什么都行,比如谁欺负你了啊,或者你想吃什么喝什么一直吃不到啊……”
小芸嘟着嘴想了半天:“……那,爸爸不陪我玩算吗?”
郁律没反应过来:“不陪你玩?”
小芸吸了吸鼻子:“对,因为妈妈很早就不在了,只有爸爸陪我,可最近连他也不跟我说话了,看到我也像是没看到一样,都不带我出去玩了……”
郁律听出一身冷汗。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从一个死去的小孩嘴里说的,妈妈不在了?搞得好像她还活着一样,郁律边想边往地上看了一眼,确确实实没有影子,而且脚底一缕阴气缭绕,虽然不浓。
太奇怪了。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问,冷不防酆都拉了他一把,两人视线一相交,郁律忽的发现对方的目光有点冷峻。
“……?”郁律抛给酆都一个疑问的眼神,酆都朝小芸一努下巴,又摇了摇头。[.超多好看小说]郁律猜他可能是有什么不好当众说,想了想,对小芸道:“那你姓什么叫什么,现在都在哪个范围活动?等……我有空了回来找你玩好不好?到时候还有个很胖很胖的姐姐也会来,她就喜欢你这么大的小孩儿。”
“真的?”小芸拍了拍手,“我叫陈芸!耳刀陈,草字芸!在哪个范围活动……是指我家住哪儿吗?如果是的话,我家就在——”她很快说出一串地址,郁律用心记下了,又往她怀里塞了两个彼岸花饼:“乖,拿走吃吧。”
说完他心里哆嗦了一下,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对个小孩这么温柔。
“谢谢哥哥!”小芸眼里闪着星星。
“你刚才想说什么?”等小芸跑远了,郁律侧头。
酆都笑了一下,那目光好像是嘲笑他笨,可又没什么恶意,单纯的只是逗弄。
郁律能看出来,所以也只是鼓了下嘴,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酆都摇摇头:“她不是鬼。”
郁律张着的嘴有点发干,几乎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不会吧,我刚才看了,她的确是没有影子……”
“没影子的东西多了,不是只有鬼,”酆都笑笑,“看她那个样子,应该只是灵魂出窍。”
“灵魂出窍?那也就是说还活着?”
“不一定。”
“哈?不死不活?那是什么?”
酆都看他对一个陌生小丫头还挺上心,呵了一下:“这么关心,她是你妹?”
“……你稍微正经点行不行。”郁律白了他一眼,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他隐隐约约觉得小芸的烦恼可能就跟她灵魂出窍的原因有关,然而她小小年纪,为什么会灵魂出窍?
郁律想到了她口里的不理人的父亲,皱了皱眉头,事情居然比想象的还复杂,如果真要解决,看来还得去找一找她父亲。
线索太散了,最好还是等把胖丫他们找回来再说,反正也把地址记下了,郁律若有所思地想,一个没留神,忽然被旁边人猛推了一下。
“让开,让开——”背后忽的冒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声。
所有人都被这声吼吓了一跳,热闹的大街像是被从中间剪开了似的,自动从中间开出一道分水岭,两旁的人都在往边上挤,给那大吼的人腾地方,郁律身不由己地随着众人走,一边又好奇地侧头看,想这是哪个大人物驾到了,居然这么大排场。
远处迎头走来了一只趾高气昂的牛头怪,后面黑压压的,也不知道跟了些什么牛鬼蛇神,各个脸都攃得跟刷墙似的,颧骨上还抹了两团高原红助威,然而脸上的表情倒是庄严肃穆,郁律顺着这帮妖怪往上看,找到了他们肃穆的原因。
妖怪的肩上,扛了一座轿子,还是个十八人抬的大轿。
他瞬间好奇了,盯着那轿子左看右看,天公倒是挺合作,正好送来了一阵风向刁钻的晚风,正好擦着轿帘吹过,帘子掀开了一角,含苞待放地露出一张花尖露珠似的娇美面容。
四周静了一秒,随后起此彼伏地起了声音:“是少主!”
“啊,真是少主!”
人群里瞬间矮下去好几块,刚才说话的居然全都扑通扑通地跪了下来,放眼一看,全是妖怪,和他们一对比,占了大多数的鬼们就显得格外淡定了——要论美貌,奈何桥的桥花孟婆可不比这位少主差,所以大家一看而过,有些甚至还发起了牢骚,明明是百鬼夜游,有些没眼力见的妖怪们来凑热闹就算了,居然连什么少主也来了。
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坐轿子,鬼界买车都已经要排号了好吗?
众鬼抱怨得正欢,轿子里突然传出一道清喝:“顺着这条街往前找!我能感觉到,她就在这儿!”
声音里绞着一股若有若无娇蛮劲,可见这少主脾气不大好,语调快而急促,好像又有点儿焦急,打头的牛头怪一听,卯足了劲儿开始东突西奔,郁律戳戳小熊:“这就是你们少主?”
一个吊死鬼回头看他:“嘤!你干嘛戳我?!”
“……认错人了。”郁律又往左看,还是不见小熊踪影,只好回头问酆都:“哎!小熊呢?”
后面的铁柱妖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郁律一怔,一颗心无限制地开始往下沉——别说小熊,连酆都都不见了!
那什么少主的轿子越行越远,人群也渐渐疏散开来,估计是刚才推攘的时候走散了,郁律吸了口气,开始往他们最后说话的地方找,是在哪儿来着?好像是那个小白脸的铺子!
紧跟着他就发现一个郁闷的事实,小白脸把铺子卷走了……
而他又是个路痴。
“啊……”胸口传来一道打哈欠的声音。
“……”
郁律知道又是那只贪睡的狐狸,刚才她嗯嗯啊啊也就算了,现在多出一声都觉得烦躁,狐狸哪里怕他,打完哈欠后,居然还哼哼唧唧地说起了梦话,带动牌子贴着郁律的胸口狂震,同郁律剧烈的心跳合在一块,跟首盛大的交响乐似的。
郁律看着牌子,病急乱投医地道:“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帮个忙行不行?”
牌子里传出来一小串胡噜声。
郁律:“……”
叹了口气,他不再多废话,一沉默下来,才发现周围安静得可怕,抬头一看——他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包围了。
包围他的全是些阴气森森的老鬼,少说也死了几百上千年,这些鬼和孟太爷一样,都是从鬼界偷跑出来玩乐的,本来在街上大摇大摆走得挺美,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全都抖着牙颤着嘴,等郁律抬起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好几只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其中一个吓得屁滚尿流,扭头就跑,嘴里还喊:“我错了,我错了,大人别捉我,我这就老老实实回去——”
不论是神态和表情都和之前的孟太爷一模一样。
郁律心里一喜,以为是酆都回来了,可等他原地转了三百六十五度,连根酆都的头发丝都没看到,反倒是和一只独眼鬼打了个照面,独眼鬼眼睛奇大,乌黑乌黑的亮彤彤,郁律乍一看没看出来什么,然而下一秒,他背上忽的起了层白毛汗。
独眼鬼的大眼睛里映出了他的影子,瘦高瘦高的一小溜,棕色头发,墨绿眼睛,根本不是酆都给他变装的大青鬼,而是他自己本来的面貌。
酆都的符术居然失效了。
下一秒,他脑子里闪过一道光,登时朝狐仙牌看了眼,心想难道是这家伙搞的鬼?
见他半天不出声,几个胆大的鬼哆哆嗦嗦地走了上来,其中一个阴气最重,南北朝时期的千年女鬼指着他:“您、您……”
那声音像根羽毛似的,很轻,像只小手似的抓着郁律的心脏,带动他脑壳嗡的一声响,而这时另一个战国男鬼也瞪大眼睛,抖了两下,吐出四个字:“掌,事,大,人……”
有他这一声带头,四周的鬼立刻跟着喊了起来:“掌事大人!”
他们的眼神又喜又惊又怕,脸孔发青,看着几乎狰狞了,郁律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头皮一阵撕裂般的疼,而“掌事大人”四个字从左耳穿到右耳,震得他整个脑壳都跟着开始颤栗。
突然,胸口的狐仙牌一抖,射出一道金光。
在场鬼齐齐一惊,脸都被那光照得像是涂了蜂蜜。金光把半边天都照得光亮璀璨,然后又以眨眼的速度越收越小,最后居然收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鬼们抽了抽鼻子,统一地闻见了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
下一秒,一个身材火辣的大美人儿从金光里走了出来。
那美人儿穿着一身仙气飘飘垂垂坠坠的白衣白裤,长发及至脚踝,自带特效似的在金光里翻飞,发尾系着的小铃铛轻轻相撞,发出一阵叮铃铃的脆响。
“啊……”
当着众人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哈欠,大美人儿腾云驾雾地站在半空,扭了扭她那流光溢彩的大尾巴,大尾巴分九茬,每一茬都个性地染了渐变色,乍一看上去宛如一道金光灿烂的大彩虹,不小心就能闪瞎人眼睛。
琥珀色的眼珠轻轻一转,大美人儿扫了一圈周围的鬼,噗嗤笑出声:“我不就睡了一觉吗?搞这么大仪仗,平身,平身哈!”
众鬼一脸冷漠。
大美人儿浑不在意,哈哈哈又笑了一阵,回头一眼叼住郁律,惊讶了好一会儿,才启唇说:“刚才就是你叫我帮忙?”
她那眼睛好像是颗磁石,看一眼就要把人吸进去,郁律是见识过闫小川的美貌的,闫小川之所以那么美,都是拜眼前这只狐狸所赐,郁律以为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比闫小川更美的人了,没想到这样的人,就站在他眼前,而且还特别风骚地冲他微笑。
“美丽的小王子,我跟你说话呢。”大美人儿贴了过来。
十分狗血的称呼像道狂雷似的贯过郁律脑壳,他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没摔一跤,刚要说话,背后忽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郁律!”
郁律猛地回身:“酆都?!”
话音一落,四周顿时传来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酆都大踏步走过来,胸口微微起伏着,脸上还有点没褪下去的怒意,郁律顺着他胳膊往下看,很快发现了他发怒的原因——酆都的手里还抓着一个人,张牙舞爪地乱叫:“都说了跟我没关系了,放开我!”
花骨朵的小嘴一撅一撅,不是小熊是谁。
郁律:“……你们俩又怎么了?”
“回头再说,”酆都警觉地往四周看了一眼,一眼扫过去,那些鬼瞬间捂着嘴噤声,并且自动向后转,一哄而散,郁律奇怪地目送着这帮鬼的背影,忽的听见旁边的大美人儿开口道:
“哟,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鬼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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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郁律浑身一个激灵,朝酆都转过去的时候脸还是懵的,就只能用气声吐出两个字:“鬼帝?”
鬼帝是……
……
“哎!比阎王爷还大的官是什么啊?”
“……”
比阎王爷还大的官儿,可不就是鬼帝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该死该死!
郁律怔怔看着酆都,有点手足无措,之前和酆都相处时的一切都回来了,真是作孽,他好像从没当着这位鬼界老大说过什么好话……所以现在该怎么着?要跪下来磕头么?虽然他活着的时候皇帝根本不存在了,但现在毕竟是鬼,姑且也……
郁律慢慢弯下膝盖:“拜、拜见……”
后半句被胳膊上的剧烈一痛硬生生卡在嗓子里,酆都钳着他的手臂,差点把他整个倒提起来,迟来的马屁没拍成,反而还被狠狠掐了一把,郁律索性闭上嘴,多说多错,还是先隔岸观火吧。(.)
酆都还从没生过这么大的气。
僵直了脊背面向狐仙,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漆黑的眼珠已经转为深红,身上鬼火窜出了两米多高,看那架势,好像随时准备抽出一把大刀砍人!
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臭娘们……
这倒是给了郁律一个光明正大看他的机会,可怕,怎么从前没注意到这人身上那股颐指气使的劲儿其实是与生俱来的帝王气息呢,怪不得他说别人巴不得向他投怀送抱,怪不得他认识那么多鬼界的大官……
“啊哈哈哈哈哈!”狐仙叉着腰,两条腿也是个得意洋洋的大劈叉造型,指着酆都捧腹大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吃瘪啦?这么多年不见,怎么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酆都脸上的肌肉滚动了一下:“我还问候?要知道里头的狐狸是你,我二话不说,直接把牌子扔河里!”
“别这么无情嘛,老同学。”狐仙笑嘻嘻地摸着自己九彩的大尾巴,“我在这破牌子里憋了几十年,今天重见天日,怎么着也得庆祝一下,来来来,咱们找个地儿喝酒去!”
酆都伸出胳膊一甩:“没空。”
“又来了又来了!”狐仙嘿嘿笑。
下一秒,她像是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哈”的一下喷出来:“等会儿等会儿,你这穿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哈哈哈,还能再俗点吗?还有你这嗓子,我记得原来没这么哑啊,怎么变成大烟嗓了?”
酆都把大拖鞋往地上一铲,眼中杀气腾腾,嘴角却是一抽一抽地往上翘:“我颓废,你就体面?脸刷得跟白墙似的,还有那嘴上抹的是猪油?看来这牌子里的生活倒是没委屈你啊!”
狐仙叉腰大笑:“算你有点儿眼色!脸白?那当然,姑奶奶新调制出来的气垫bb,能不白吗?还有这嘴唇,是今年最流行的斩男色!别以为我蹲在这牌子里光睡觉了,姑奶奶在微博上已经是美妆达人了好吗!”
郁律噗嗤笑出声。[.超多好看小说]
这个狐狸,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话说酆都的这些朋友好像脑子都有点问题。
下一秒,两鬼一妖耳边炸开一个威武雄壮的小奶声:“符――符绣大将军!”
狐仙――符绣吓了一跳,垂下大长睫毛低头一看,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挣开酆都的手,四脚朝地地向她爬来,满脸崇拜:“您、您是符绣大将军吧……呜,我就知道大将军您没失踪!”
郁律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小熊总提起来的符绣?
“哦哟哟?”符绣笑眯眯地蹲了下来,抬手捏住了小熊的下巴,强放出一阵秋波:“哪里来的小宝贝,你迷路了吗?要不要姐姐带你回家?”
随着她的话悠悠响起,空中像是炸开了一瓶香水似的,花香更加馥郁起来,连气流都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在符绣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四周,还被幻象点缀了一堆香水百合。
简直是漫画主角才有的待遇。
“……”小熊呆了呆,这个符绣大将军,怎么和他想象中的画风不太一样。
管她一不一样!大将军就是大将军!小熊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抱着符绣的脚道:“大、大将军,既然您已经回来了,那是不是可以把统一六界的事情提上日程了?靠着大将军您的力量,铲平人间,那还不是挥挥手的事儿?只要您一声令下,小的一定为将军您肝脑涂地!”
符绣的姿势没变,只不过从脑门上冒出来了一滴水,顿了差不多有一分钟左右,她接着媚眼如丝:“哎哟哟,哪里来的小宝贝,你迷路了吗?要不要姐姐带你回家?”
郁律看了酆都一眼,怎么觉得这话和刚才一模一样?
还有她刚才是出汗了吧?
小熊是不是对统一六界这事有什么误会,这个符绣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统一六界啊?
郁律向小熊射出同情目光,而后者完全没听出任何问题,哈巴狗似的点点头,就差摇头摆尾了:“带我回家?那就是说把我收为手下了?哇哈哈!我是将军的第一大弟子了,啊哈哈哈――”
符绣和他一起笑:“哈哈哈哈――”
酆都冷漠地瞥了两个神经病一眼,没犹豫,拉起郁律就走:“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哎哎哎等等等等!”符绣扑过来一把薅住郁律的腰,酆都看见了,抬脚就是一个利落的回旋踢,符绣揉着屁股“哎呀”大叫,直接挂在郁律脖子上不放:“小王子,你不要我啦?”
小熊紧跟着抱住符绣大腿:“将军,他们不要你,我要。”
酆都冷笑:“你果然――”
小熊忙道:“不是!不是!我真不是少主派来的,你怎么就不听呢。”
“那你刚才怎么看见她就跟着跑?”
郁律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了刚才酆都和小熊集体闹失踪的原因――小熊这个没节操的,定是刚才趁那什么妖界少主现身的时候赶过去跪舔了,至于酆都,八成是以为这小子有叛变的倾向,就也跟了过去看情况。
小熊哼哼唧唧地说:“那是我们妖界的王呀,我没见过,跑两步看看怎么了?”
“这我可以作证。”符绣抚了抚尾巴,朝酆都挡了一下:“原来我在少主跟前的时候,确实没见过这个小东西。”
小熊有了符绣撑腰,嘴也不抖了:“这回你总信了吧?”
几个人叽叽喳喳走回车上,因为怎么也甩不掉符绣这个自带光环的九尾天狐,酆都对她便选择了无视,郁律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符绣曾经和酆都一块进过学,只不过这只狐狸行事作风一向张扬,酆都见到她一般都是绕道走,后来喝了两回酒才慢慢熟络起来,算是志不同道不合的损友。
因为符绣和小熊实在太吵,郁律听了酆都的建议,索性把两人全收进了大哥大。
车内一瞬间静悄悄的。
酆都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而郁律坐在他旁边,也是一言不发。
他吸气的声音听得酆都胸口一滞,扭头率先打破了沉默:“哎,看我。”
他这话来得突然,郁律听了当真扭过头去对上他的眼睛:“嗯?”
“怪我吗?”
郁律愣了:“怪什么?”
酆都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好笑地重复:“一直瞒着你我的身份,你怪我吗?”
郁律也明白了,两手枕着脑袋伸了个懒腰:“我怪你干什么?”
“这就和以前皇帝微服私访一样,如果换做我是你,我肯定也不说,这有什么的。”
酆都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噗嗤笑了:“该到你疑心病的时候,你反而又不胡思乱想了。”
郁律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垂下眼睛,很轻快地说:“那是,我相信你嘛。”
说完了他忽然在心里一拍大腿,傻啊,这么说不是又要让人捉住把柄了吗。
他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对于喜欢的人恨不得掏心掏肺,无条件相信,酆都和贺致因不一样,他不光相信他,还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帮他――多么被动,而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万万不敢再这么被动了。
郁律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正是无限懊恼的时候,酆都忽然伸手将他揽了一下,没有像以前似的不由分说地使大力气抱,只轻轻的一揽,他的脸猝不及防地触碰了酆都的肩,酆都没勉强他,揽过了就松开手,一双眼睛在漆黑的车子里星辰似的发亮。
郁律恨不得把他推倒啃上个十下八下。
“啊咳!”后座发出一片金光。
郁律傻眼地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符绣:“你怎么从大哥大里出来了?”
“就那种小玩意儿,能管得了我吗?”符绣轻笑。
酆都看了她一眼:“出来的正好,我有事问你。”
符绣往前一扑:“什么事什么事?”
“是谁把你关到牌子里的?”
符绣一听,往后一仰:“哦,这个啊……说起来不怕你不相信……”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耸了耸肩,欠抽的笑模样看得郁律和酆都统一地想要打死她。
符绣的确是不知道。
事情发生在五六十年前,那时候她正好在外头游山玩水,一路向南走,一直走到了东南亚一带。作为一只高阶的九尾天狐,符绣有个让人颇为头疼的爱好,就是喝酒,她游山玩水的意义之一,其实也是为了搜罗天下美酒。
有一天碰上了个戴墨镜的男的,说是家里收藏世界上最香最烈的酒,符绣想都没想,直接摇着尾巴就跟人进了家门。
“你傻吗?”酆都忍不住道。
符绣说得兴起,也不理他,继续描述那酒有多么多么香,她自诩千杯不醉,并不是浪得虚名,连续灌下五六瓶酒后,那男的见她还不倒,有点急了,直接抱出一个大酒缸,嘴角抽搐地说:“不介意的话,这些都是你的了。”
符绣哈哈一顿笑,手舞足蹈地就跳进缸中。因为太过得意忘形,她变回了狐狸的样子都不知道,在把整一缸的酒都吞进肚子里之后,她不负众望,终于醉了。
之后的故事不说也猜到了,等她醒来,已经被封到了狐仙牌里。
堂堂九尾天狐,可不是想封就封的,那男的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试图抵挡她的反噬,最后搞了个两败俱伤,男的直接七窍流血死了,而符绣也陷入深眠,直到近几年才慢慢有了点要苏醒的意思。
酆都脸色一沉:“死了?”
难道他想错了,制作狐仙牌的人和四处抓鬼的人其实并没什么关系?
“记得那人的样子吗?”
“长相?我哪记得啊,他带着墨镜,皮肤又黑黑的,哎不过,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想起来他鼻梁好像挺高的,个子也高。”
皮肤黑,高鼻梁,戴墨镜,这样的人太多了,又是个几十年前的人物。
酆都没说话,这么看来,闫小川给他的电话,八成也不是什么正主,估计最多也就是个牵线的。
之后一路符绣都在后面说个没完没了,时不时还要戳一戳郁律的脸蛋:“小王子,你的脸真嫩,是怎么保养的,我跟你说,我这里有一瓶神仙水,用完了保管你的脸比现在还嫩……”
酆都哼道:“你是又缺钱了吗?”
符绣忙道:“――哪有哪有!”
“那就把之前欠我的五百两还了吧。”
“还了你会马上借吗?”
酆都:“……”
郁律:“……”
不该试图跟一只狐狸讲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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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山东的话,开车太慢,于是酆都直接把郁律带到了飞机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郁律上辈子坐过轮船,坐过豪车,但对于飞机,他可是破天荒以来的第一次。到了飞机场,他和酆都一路穿墙无视安检,等站在登机口的时候,他隔着大玻璃看着外头的晴空碧日和白色巨兽似的飞机,嗓子里咕咚一声,有点兴奋。
酆都就站在旁边,余光尽头,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微微翘起的唇角。郁律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自从遇见了这家伙,他无聊又漫长的做鬼生涯竟变得跌宕起伏又有声有色。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都有点模糊了。
符绣和小熊挤在大哥大的屏幕前围观大飞机,郁律笑了一下,对,就是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哥大开始。
酆都订的是头等舱。
然而问题来了,他只买了一张票。
为了坐飞机再找个倒霉蛋借尸还魂显然是不大现实的,郁律也没提出异议,可当他看见酆都一脸闲适地坐在头等座上,朝他坏笑着伸手,又拍了拍自己大腿的时候,不提出异议也要提出异议了。
以他现在这个心理状态,要真坐在酆都腿上,那可真不好玩儿了。
见他没反应,酆都又拍了下大腿:“坐啊。”
他义正言辞地摆摆手:“你坐,我站。”
酆都嗤了一声,挑了挑眉不再说话,然而等飞机快要起飞的时候,他猛地一抓郁律手腕,直接把人按在了腿上。
飞机轰隆隆地开始最后加速,淹没了郁律脑内的轰鸣声,他心里乱了片刻,直勾勾地盯着酆都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想了想,忽然也把自己的手搭上去了。
就像上次情不自禁抱住酆都大腿似的,他又任性了一回。
这可是他自己伸过来的,不搭白不搭,要是酆都之后问起来,他就说头一回坐飞机,吓的,虽然这么说有碍他波澜不惊的少爷形象,但都这种时候了,哪还顾得上那些。
出乎他意料的,酆都什么也没问。
不光没问,他还轻轻歪了下头,靠在窗户上睡着了。
郁律回头的时候,正听见他发出了一道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酆都的头歪着,拢在脑后的碎发零星地垂下来几缕,映在脸上正是几道黛色,和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来的扇形阴影重叠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神气。
郁律盯着酆都的睡脸,像被魇住了似的,半晌,低下头,轻轻在那略显薄情的唇上触了一下。
触感转瞬即逝,他淡定回头,弯起嘴角轻笑起来。
大哥大里传来了口哨声,小熊吹得格外响。
“知道说出去是什么后果吗?”郁律冷冷道,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做了了“杀”的动作。
小熊瞬间没声了,反倒是符绣嘻嘻笑着,透过手机屏幕隔空喊话:“小王子,我要是你就把舌头也捅进去,来个法式浪漫大甜吻!”
小熊:“将军英明!”
郁律毫不犹豫地把手机静音,搭在酆都的指头在上面摩挲了一下,他恋恋不舍地从对方怀里钻出来,在他脚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了。魂魄再轻,都有重量,酆都好不容易睡着了,他想让他睡个好觉。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酆都刚睁开眼睛,就看见郁律缩在他脚边,明明也是个高挑的个子,可这么一缩居然就成了一小团,皱了皱眉,他脸上瞬间就冷了,但还是很轻柔地搀起郁律,听不出情绪地道:“醒醒,到了。”
郁律揉揉眼,可能是刚醒来有点迷糊,他忽然觉得酆都看他的表情有点失落。再一眨眼,酆都笑着拍了他一下:“愣着干什么,走哇?”
下了飞机打上出租,酆都跟司机报上了一串陌生的地名,司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他说的地方是块挨着大山的荒地,而且从以前开始那地方就怪阴森的,很不太平。不太平归不太平,他没有跟钱作对的道理,一路默默猛开,开到半途,酆都兜里的手机突然滴滴滴响了。
郁律惊诧地看着酆都拿起电话,这人什么时候也有手机了?
酆都压低声音,捏出了个公鸭嗓,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东西?都带了,好好好,那等会儿见。”然后挂了电话,朝郁律眨了下眼:“搞定。”
郁律被他这个俏皮样搞得哭笑不得:“谁啊?”
酆都看了司机一眼,悄声道:“就是跟何清山一起倒斗的那帮人,是个领头的。”
“领头的?领头怎么会认识你?”
酆都笑笑,手掌在脸上一晃,下一秒,英俊的脸庞被一张刀疤脸替代:“我顶替了他的老伙计,原主估计已经被我那帮朋友打昏了,正在家躺着呢。”
郁律实在想不到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情不自禁竖了个大拇指:“服。”
酆都高兴了,又开始嬉皮笑脸:“喜欢吗?”
“呵呵。”
这时候司机回头道:“大哥,您要去玟山的话,可别往树林那边走,听说那儿可是有吃人的妖怪啊,哎您别不信,真的,您知道两千年前这里是谁的地界吗?”
酆都懒得理他,司机以为他在听,自顾自地继续道:“好像是叫什么燕候,而且听说啊,这燕候是个断袖,断袖您懂吗,就是男的跟男的……哎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后来这位燕候啊,爱上了一个叫伯矩的贵族,伯矩是个有才能的,胸怀大志,老早就有到秦国舒展大志的想法,结果谁知道,还没去呢,燕候他突然嘎嘣儿死了!”
“死之前人家说了,要让伯矩跟着陪葬,圣旨难违,伯矩不同意也不行啊,结果就这么死了。”
“听说不止是伯矩,还跟着几百个童男童女都跟着一块陪葬了,哎呀听着就惨啊,从那以后,这块地方就成了不毛之地,过去连那些贬值的官都不敢来,怨气就跟着越来越重,反正那些敢往那边走的人,十有八九都没出来,我不是故意吓唬您,就是给您提个醒。”
酆都闭上眼睛,燕候?好像是听过这么一号人,不过以前陪葬的多了,也没见过哪块地方怨气重的能吃人,如果真有,那他倒要看看,是哪个鬼那么大胆。
郁律飘在小司机背后,也没当回事,想这小司机要知道酆都是谁,估计吓得直接能把这车开抛锚了吧。
越靠近大山,道路越是坑坑洼洼的崎岖,汽车一路颠簸着,郁律的头几次砸在顶上,差点把昨晚上吃的那堆彼岸花饼给吐出来。不过这小司机倒是个愣头青,答应载他们后,居然一句怨言没有,使出浑身解数和这条小路猛磕,出了一身大汗,最后还真让他开到目的地了。
酆都往他手里豪迈地塞了五百块钱,司机咧开嘴笑得十分甜美,抬头却见酆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把什么往他面前一推,一道阴凉的气息顺着那股力道灌进他体内,下一秒,他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五百块钱买的当然不只是这一个小时的车程。
再睁开眼的时候,小司机怨念地看着酆都:“你怎么都不打声招呼?”
酆都笑道:“你不觉得他很合适吗?”
司机――郁律翻了个白眼:“合适是合适,不过咱们这一趟进去,万一磕了碰了,把他身体刮伤了是不是不大好?”
酆都定睛看着他道:“放心,我会护住你的。”
郁律平静道:“你是指他?”
“我是指你。”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嗯。”
“……”
随后,刀疤男――酆都单手拎起大黑包往背上一甩,小司机也把脸揉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地势崎岖,一脚就是一个土坑,为了凸显出盗墓贼的气势,俩人愣是在这条大土路上走出了模特的画风,远远的能看见山底下是一片原始小森林,很小的一片,然而那传说中的西周古墓就藏在这不起眼的森林与山脚之间。
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森林,刀疤男和小司机依稀听见了人声,天很黑,只能隐约看见几道手电光线在前方闪过,又往前走了几步,一个靠在树上的光头男听到脚步声警觉地转过身,手电的光在刀疤脸一晃:“谁?!”
“我。”刀疤男酆都迎着手电的光往前走。
“小武?”光头男紧绷的脸瞬间松了下来,嘴里叼着的烟本来差点要掉,这会儿也徐徐吐出了一圈白烟:“怎么现在才到?路上不好走?”
刀疤男睁着眼睛说瞎话:“车坏了。”
“什么破车?早说让你换辆越野的你不听,又不是没钱!”光头男走过来,显然是和这位刀疤小武关系不错,“来了就好,你胆子大,也有点看家本领,前一波人下去半天了都没上来,你赶紧准备准备,收拾好了我跟你一块儿下――哎?你身边这位是?”
光头男眯着眼看向刀疤身边的小司机。
“我朋友,”刀疤男把小司机往身边扯了扯,言简意赅道:“也有点本事,没准能用上。”
光头男怀疑地看着小司机:“可信吗这人?”
“当然,”刀疤男拍拍小司机,“我看上的,没问题。”
“行行行,我就信你这么一回。”光头男虽然还是有点狐疑,估且还是点点头,然而郁律却是脖子一哽,小司机脸白,所以红得是格外明显,酆都将他这一变化尽收眼底,插兜在后面猛乐。
盗洞是几天前就打好的,光头男的其他手下已经陆陆续续下去打了头阵,刀疤男和小司机带上头灯,趴在盗洞前望了一眼,洞内漆黑,花花绿绿的阴魂在洞底一闪而逝,阴气浓重得让人直皱眉头。
光头男倒是无知无觉,率先一头扎了进去,后面刀疤男和小司机对望一眼,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洞口围坐着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白天看着好看,可夜里黑,那炯炯有神的蓝眼珠子亮得诡异,像是藏了两把大刀片,弯腰进洞的时候,郁律明显感到脖子一凉,好像是被那几个外国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光头男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小武,一会儿下去以后别乱走,这次咱们可是奔着那伯矩鬲去的,其他的东西,那些人要拿就让他们去拿。”
下这趟斗的其实有两拨人,一拨是光头男带来的,另一拨是个在中国待了十多年的德国人带来的,光头男有人,德国男有钱又有人,但他的人只是学术造诣高,论本领,却是远远不如光头的手下,所以两人表面上是合作,内地里却勾心斗角咬得死紧。
怪不得呢。郁律想起刚才那几个老外眼神,摸了摸后脖子。
至于光头刚才提到的伯矩鬲,则是一件极有名的西周青铜器,成个鼎型,传说是一个西周燕候赐给一个叫伯矩的贵族的,价值高到无法估计。
酆都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郁律问。
“没事,走吧。”酆都摇摇头,笑得有点冷。
郁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脑内一闪,一下子明白过来――身为鬼帝,鬼界的统领,怎么可能对这种盗墓贼的行为不忌讳?没当场翻脸就不错了。
现在居然为了他的胖丫和大鱼……
郁律不由自主地拉了他一下。
“怎么了?”酆都立刻回头。
郁律忽的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没有,就让你走的时候小心点,路挺滑的。”
因为头灯的缘故,彼此都看不到表情,酆都的脸隐在刺目的白光下,声音很轻柔地回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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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的墓不像后来明清时期的墓穴构造恢弘,大多都是土坑墓,光头他们能挖出这么一条不坍塌又坚实的墓道,的确是有两下子。郁律四周看了一下,墓道曲里拐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底。路两旁时不时钻出一个一脸血的小脑袋,穿着西周贵族盛行的窄袖织纹衣,冲他嘻嘻嘻的笑。
郁律也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们一个笑,死了一遭后,这些凶神恶煞的小鬼倒变成最亲近的了,人反而成了敌人。
“那个何清山,已经下去了?”酆都紧跟着带队的光头,忽然问。
“小何?第一个下去的就是他,我说他可真是一把好手,挥起洛阳铲来一点儿都不含糊,这几天出力最多的就是他了。”
酆都和郁律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拳,郁律想了想,凑到酆都跟前,压低声音道:“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嗯。”
郁律嗓子咕咚一下,咬牙道:“那我就直说了,我觉得何清山,很可能,就是贺致因……你先别激动!我现在还不确定,只是很模糊的有个感觉……”
酆都忽然回头,灯太亮了,郁律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回答,他就当对方已经听见了,正要继续往前走,酆都略显沙哑的声音响在盗洞里:“为什么跟我说?”
他没想到郁律会发现,更没想到他发现后,会跟自己说。
“为什么?”郁律摸了摸鼻子,承认是被酆都问住了。
原因他当然知道,因为自己不愿对他有任何隐瞒,但这话怎么听怎么露骨,他张嘴迎着洞里阴风支吾了半天,最后嘴角弯了弯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多留个心,你也知道上辈子贺致因都干了哪些糟心事,虽然说他现在投胎成何清山了,但保不准还遗留了点心理变态的成分……当然我不是说你打不过他,我知道你厉害,特别厉害,天下第一,但不是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么,小心点儿总没什么错。”
很简单的一点道理,被他生拉硬拽一大堆理由,自己说着都虚,然而酆都却听得脚步越来越慢,慢到和他并排,被前面光头拉开好大一段距离。
“如果他真是贺致因,你打算怎么办?”他轻声问。
郁律忽然笑了一下,心头浮上一阵茫然。
随后眼中绿光陡然一晃,一字字地说:“我杀了他。”
酆都的声音柔和得像一只夜曲:“好,那咱们就杀了他。”
余光见郁律没跟上来,他回过头:“怎么了?”
郁律哭笑不得地道:“你怎么那么配合我?我说杀就杀?”
“怎么,现在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郁律脚步顿了顿,明明挨了会心一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笑:“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酆都也笑了,听着又跟往常一样有点飘有点坏:“是不是有点儿来电了?”
“怕把你电死。”郁律半开玩笑地道。
下一秒,他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其实我也没想好。”
酆都微微偏过头。
郁律抬手拍了拍一个冲他卖萌的小鬼的脑袋,声音听着有点飘:“何清山那种人,与其说杀了让他做鬼,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地心烦,倒不如让他继续做人,佛家不都讲究因果吗,上辈子的因这辈子的果,他上辈子造了那么大的孽,这辈子也别想过舒坦了,六道轮回六道皆苦,就算在人间,也是地狱。”
“所以说永世不得超生这句话,也不一定非要在阴曹地府才能实现,是不是?”
郁律歪头笑了一下,一股雾似的妖气在眼中一闪而过,嘴角也跟着轻轻翘起来,不仔细听好像是在为何清山开脱,可其实,再也没有比这更大度的残忍了。
公平苛正,杀伐果决,和当年一模一样。
酆都的眸色缓缓加深,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掐进手掌,郁律看了他一会儿,往前凑了一步,虽然在光照下一切都是模糊,可他能感觉到,酆都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他,不是轻佻,或者也说不上温柔,而是一种沉淀了几百上千年的滞涩。
仿佛像是,怀念。
作为一个称职的疑心病,郁律迟疑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呼之欲出,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比如第一次见面时酆都那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比如在那之后他因为自己一句话大发雷霆,再比如小白脸,孟太爷和百鬼夜游上那些老鬼看他的眼神,那种眼神,绝不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掌事大人。
那些鬼,是这么叫他的。
事到如今,郁律已经排除了因为自己和那位前任长得太像而被别人认错的可能性,长得再像,气息和性格总是不一样的,如果是熟悉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又不是傻子。
而且如果真的只是因为相像,酆都之前也没必要发那么大脾气了。
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
虽然这个可能性十分荒谬,荒谬得他到现在都不能完全相信。
“小武!”光头忽然在前面喊了一声,“怎么停下了?赶紧的,大家伙都在这儿呢!”
“来了。”酆都捏着嗓子答。
郁律一把抓住他:“酆都。”
再开口是他都想象不到的沙哑:“还有一件事。”
酆都笑了一下:“等会儿再说,先跟上去。”
“就一句话!说完就走!”可能是因为太急,郁律嗓音里带了种诡异的哭腔,他隐隐地生出一种毫无根据的预感,觉得如果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酆都果然不再动了,半边身子侧过来,脸孔对着他,是个沉默的侧耳倾听的表情。
盗洞阴冷,小司机的身子又不强健,郁律喝出一口白气,听着倒像是一道叹息。
“你跟我说实话,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声音回荡在狭小逼仄的盗洞里,伴着小鬼的嘻嘻声,幽远得仿佛来源于前世。
竹竿似的站在那里等了三秒,都没等来酆都的回答,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化成了一座蜡像,沉默得几乎要生出自己是在对着空气说话的错觉,他忽然就有点想要放弃了:“我只是猜测,其实什么都没想起来,你不用……”
酆都吸了口气,好像是极失望,又好像是极高兴,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字:
“是。”
似乎是不想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他拉着郁律就往前走:“等出去了,我就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你。”
他的五根手指紧紧地攥着郁律的手掌,是天生的力大无穷,郁律跟着他迈大步,明明用的是人的身体,脚步却跟鬼魂似的有点飘。
原来他真的没有猜错。
对于背后的真相,他其实反而不是很在意了,他隐约觉得那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有的事情,不知道的时候往往还能嬉皮笑脸,可等知道了,大概连笑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了。
“快着点儿啊你们两个,怎么还拉起手来了?”光头一个劲地在前面招手,除了他的声音,还有几道稀稀拉拉别人的喊声,其中还夹带了几句字正腔圆的外语,不像英语,那就只能是德语了。
声音很浑厚,一听就知道那人是个孔武有力的,两人加快脚步摸索过去,前方忽的霍然开朗,提前下斗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一道怀疑的目光在郁律脸上一闪,郁律回望过去,就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靠墙站着,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肩宽腿长的大个子,而且良好地继承了德国人刀削剑刻般的英俊脸孔,远远看过去,十分英武。
光头一把将两位手下扯过去,看似礼貌实则炫耀地道:“史蒂芬先生,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那位懂得循气辨道的高人了。”
他指着刀疤男说。
史蒂芬很不客气地看了刀疤男一眼,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他的翻译――一位年轻貌美的短发女人听了,对光头道:“我们老板说,你们那个何清山已经在右边那条岔道里呆了半个小时了,到现在都没出来,八成是凶多吉少,当时你们明确的跟我们说他很厉害,现在看来,这个厉害还要打上折扣。”
郁律一听,立刻扫视了一圈,果然没看见何清山的身影,然而在这些坐在地上休息的人里,他意外地发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还是那身熟悉的黄袍子,还是那张欠抽的脸,一脸菜色地歪在前方的岔道中央,仿佛随时都要嗝屁――正是最开始陆老板抢房子的时候,请来的那个神棍天师。
郁律挑挑眉毛,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光头居然把这种货色也请来了。
光头朝史蒂芬摆摆手,又冲旁边的翻译小姐眨眨眼睛:“怎么会怎么会,小何一向都喜欢单独行动的,他嘛,的确是特立独行了一点,但本事还是有的,咱们这是还没有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等碰上了,你们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至于辨道,我们小武是专家,有他在,也不用担心走冤枉路了,小武,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你那罗盘拿出来看看。”
众目睽睽之下,酆都掏出了一个临时变出来的生锈罗盘,郁律靠墙站在旁边,就见酆都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地,口中振振有词,还真像是那么回事,连神棍都被这一串神秘的口令震惊了,扶着墙走过来,看得很认真,似乎是想偷师。
罗盘指针随着口令剧烈转动,最后猛地指向分岔路的左侧,酆都大喝一声:“这边!”
所有人都被他脸上扭动的刀疤惊了一下,史蒂芬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叽里咕噜骂了一通,翻译小姐立刻开始同传:“这和何清山走得路子不一样,你们怎么一会一个主意,到底行不行啊!”
光头也有点下不来台,他本来是想告诉德国佬相信何清山没错的,没想到小武的罗盘硬是打了他的脸,何清山和他合作了几次,直觉一向很准,既然走进了右边的岔道,说明他确认右边相对安全,然而小武偏偏指了左边――小武和他是几个斗里浴血出来的老相识,小武说的,能不对吗?
“老陈,你怎么看?”既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光头决定问问第三者的意见。
他一说,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聚集在了老陈身上,老陈拍了拍他的黄袍子,故作深沉地“嗯”了一声,半天也放不出个响屁,然而因为表情深沉,很能糊弄人,大家都以为他是在思考。
原来这家伙姓陈,郁律打量了他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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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英租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白宅近日新粉刷了外墙,在这雨后的晴空碧日下,乍一看倒像一只雪白的鸽子。玻璃窗是鸽子的眼睛,栗色的玻璃,浮着天上散成碎块的白云,里面一闪而逝的一个小光点,是这家十三岁的二少爷,白念波,正在对着阳光摆弄他那只新得的洋表。
表盘的石英框上,映出白念波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房间里静的连秒针的走动都清晰可闻。忽然楼下传来一串脆生生的笑,笑声引得他眉心一抽,连英文说明书上的字母也跟着在纸上乱跑,词不成意,句不成行。
“吵死了!”他跳起来,一把拍开窗户冲下面吼道。
花园里,十岁的白瑾和白瑶闻声齐齐抬头,白瑶登时翻了个白眼,白瑾站起来,稚嫩的小脸透着兴奋,朝白念波挥手道:“哥哥,这里有蜗牛!”
白念波嫌弃地看了眼他的脏手,脚下却悄然后退了一步,白瑾的眼睛亮得好像琉璃球,看得他头疼。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下楼梯,倚着大门道:“蜗牛有什么好看的,我刚得了一块新式的机械表,你不是一直想要吗,到我房间来,也不是不可以给你看看。”
他一面说着,一面漫不经心地盯着白瑾从衫子里伸出来的脖子,脖颈雪白,被太阳晒得通红。和两兄妹说话时,他从来不加主语,因为一向对白瑶视若无睹,他的话,全是说给白瑾听的。
“哥哥你看,”白瑾完全没在听,抬起头,这回连脸蛋上也沾了泥,“这地里光秃秃的,我刚才和阿瑶还在想,可以在这里种上玫瑰花呢,等到了夏天――”
他眼前晃过一片黑影,是白念波突然冲上来,“咣”“咣”“咣”踩烂了那片地,以及地里缓慢爬行着的小蜗牛。
“哎呀哎呀二少爷,刚换的新鞋。”佣人心疼地围着白念波叫。
白念波一抖腿,将两只沾满泥土的雪白新鞋甩在草坪上,勾着嘴角,得意洋洋地看着白瑾。
可白瑾没看他――他在低头寻找那被踩碎的可怜的小蜗牛呢!
只有白瑶抬起眼睛,对白念波吐出两个字:“疯子。”
白念波大叫一声,气得回屋把洋表摔了,可后来想到白瑾可能会来看,又叫佣人修修补补,将表粘成了个千疮百孔的模样。[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又过一阵,白老爷子听取了心爱的双胞胎的建议,决定在园子里种上玫瑰花。
园丁得了命令,采购花籽的当天却被白瑾白瑶抱住了大腿,原来他曾经告诉双胞胎:“集市里的花呀,花瓣上的露水像是闪着金子,风里雾里,尽是那些婀娜的花仙女的芳馨呢!”
他因为读了几年书,为了突显自己的学问,每每说话都像吟着一首酸诗,不料一句话引得双胞胎心向往之,他又怕担责任,只好顶着挨骂的风险向白老爷子请示,要来两个高大魁梧的随侍同行。
可等一行人走到门口,却见大太阳底下站着个长袍打扮的少年公子哥――那是白念波站在石阶上,一面摆弄着自己的小分头,他眼睛看着天说:“我也要去。”
白瑶拉着白瑾的胳膊往后缩,白瑾眨了眨眼睛:“哥哥,你也喜欢玫瑰花呀!”
白念波大步朝前,嘴里嘀咕道:“谁稀罕那些花了。”
待将众人甩到背后,他又回头,眼睛眯着不知道是在看谁,只是看着看着,忽然朝一旁的灌木踢了一脚。
他又弄脏了一双新鞋。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集市。
日头正盛,在碧蓝的天空正中晃眼得发白。集市同法租界内新建起的大教堂紧密相连,却与其道貌岸然的印象完全相反,这是个只有当地人知道的,带着点神秘性的地方――只需通过一道拱门,就能到达未知的世界。
而这未知的世界鱼龙混杂,从四面八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吆喝叫卖声。
白瑶仰着头,她脖子都酸了,却仍止不住地左顾右看――到处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不是坐在租来的驴车上,就是站着吆喝,或者干脆席地而坐,嘴里叽叽咕咕操着几国语言。白瑶觉得新鲜,每个多少有点东西出售的摊子,无论有没有玫瑰花,她都要探过头去看一下,或者她干脆早就忘了玫瑰花。
她拉着白瑾尝了尝硬得咯牙的法式面包,转头又将一只紫鸢尾的胸针别在白瑾的衬衫上试了试。一个满头卷发的印第安人对着她捧了一把香料,她警惕地一躲,白念波却满不在乎地走了上来,用手指捻了一点香料,按照那商贩说的,他先是搓一搓,再闻,指尖刚碰到鼻尖,一股腥辣的胡椒味儿就直冲着他鼻腔窜到了脑头顶。
“阿嚏――”
他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打完了立刻回头看有没有人笑他,结果不止白瑾,四周的人全都笑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印第安人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笑什么笑。”他不屑道,耳朵边却有点发红。印第安人见状忙送给了他一只鼠尾草,以示赔罪。
白瑾和白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白瑾更是满脸通红,其实他不仅是觉得好笑,还觉得喘不上气。他身子弱,一开始兴致勃勃不觉得,时间久了,他站在这喧嚣的大集市里,就觉得肺里的空气被挤出去了一般。
眼见旁边的摊位人像是少一些,他连忙走过去,在流通的空气里长吸一口气,同时对着那摊上卖的一串项链眼睛一亮。
金色的项链,吊着一块小小的玫瑰花雕,不是什么值钱货,但却是越洋过来的新鲜玩意。或许阿瑶会喜欢呢,他边想边伸出手,却不料同一时间,另一只手也伸向了项链,两只手背碰到了一起,白瑾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觉得对方的手有点凉。
他扭过头,见身边站着一位陌生少年,一身衬衣背带裤穿得有板有眼;少年比白瑾高一个头,又生得眉睫深浓,乌压压的睫毛垂下来,看得白瑾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忙将项链递了过去:“你、你也要看看吗?”
少年并不接,只是就着他的手捻起项链上的红玫瑰,面上是难以割舍的样子,却对着白瑾弯了弯眼睛:“你先拿到的,就归你了。”
他这一笑驱散了白瑾的戒备心,意外地发现少年很好相处,白瑾也跟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可是,你看着好像也很想要的样子……”
少年无奈地抿了下嘴:“没事,我只是觉得母亲可能会喜欢,明天是她的生辰,我想买点什么送给她。”
白瑾听得愈加窘迫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熟悉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吓了一跳,顺着那手往上瞧,就见白念波罕见的有些焦急的眼睛盯着他,说的话带了喘音:“乱跑什么!”同时下垂的眼尾往旁边的少年身上一挑,他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将对方看了个遍。
“这是谁?”他挑着眉质问道。
“哥哥!”白瑶在人群里大喊一声,也跟着找了过来,拉着白瑾,她的小脸团在一起纠结着:“哥哥,你又难受了吗?都怪阿瑶不好,阿瑶不该走那么快。”
白瑾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懊恼的情绪。
他是第一次来集市,又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一个不仅和自己年龄相仿,而且家境还相似的少年――刚才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那时嗅着空中流动的气息没察觉,现在却忽然理解了园丁之前的话。
于是他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擦了擦鼻尖,又情不自禁地扬起脸,对着少年笑了一下。
“要是你娘能喜欢就好了。”说罢,他将项链挂在了对方的手指上。
白念波和白瑶看呆了,从小到大,他们还是第一次见白瑾这样对陌生人微笑,向来不合的两兄妹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危机感。“笑够了吗,笑够了就走吧。”白念波黑着脸拽住白瑾,白瑶这会儿也不嫌白念波了,冷漠地瞪了陌生少年一眼,和白念波合力将白瑾拉走了。
少年望着白瑾的背影出了一会神,直到听见背后一声接一声的“黎少爷”时,他才醒转过来,抬了抬指尖,小玫瑰的花雕在空中盘旋着,一圈一圈,往复循环。
这时,白瑾一行人已走到了巷尾。
“你忘了父亲说的了,集市鱼龙混杂,你居然还敢乱跑!”过去了十分钟,白念波仍在咬牙切齿。
“可是我觉得,他看上去并不像坏人呀,”白瑾小心翼翼地替陌生少年辩护着:“只是我们看中了同一条项链,才说了几句话。”
“哼。”
“对不起呀阿瑶,今天就让给那个大哥哥吧,以后哥哥一定给你挑一条更好的。”
“什么?”白瑶有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原来……原来那条项链是要送给阿瑶的吗?呜……那为什么要让给他?哥哥坏!哥哥不爱阿瑶了!”
她忽然恨死了那陌生少年。
“真幼稚。”白念波立刻和她隔了两丈远。
白瑶尖叫起来:“你说什么?!”
“阿瑶,好啦。”白瑾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我们等会儿不是还要买玫瑰花吗,哥哥买一朵最漂亮的送给你,好不好?”
“真的?那、那好,你要说话算数哦……可是,这都走了好久了,怎么还没到卖花的地儿呀。”白瑶噘着嘴揉着腿,冲园丁抱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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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园丁陪着笑脸。
以上以下都是防盗章,买了的宝贝儿抱歉啦,下午4点后替换。
“你骗人,之前还说集市里到处都是花仙女的香味呢,现在我们都走了这么一大段了,还没――哎?”白瑶忽然鸽立住了,对着空气抽了抽鼻子,她眼睛一亮:“哥哥,你闻,好像真的有玫瑰花的味道!”
话音刚落,她在不远处的大棚子下看到一个小男孩,而在他的面前,恰恰摆着一筐新鲜的玫瑰花――花瓣上洒满露水,在阳光下闪着金子般的光泽。
“玫瑰花!是玫瑰花!”她像只小炮弹一样窜了出去,而园丁在身后追着,哭笑不得:“小姐,咱们要买的是玫瑰花籽,这现成的玫瑰花种不活呀!”
白瑶哪还听得进去呢,她朝着那一大筐玫瑰奔跑着,心中已经决定了要将它们种在哪里,她还想好了,要将那些落下来的花瓣晒干做成花苞,放在哥哥的枕头底下,这样,他每天晚上都能做一个芬芳的梦了。
她沉浸在美好的畅想之中,可还没等她过去,小男孩竟突然如惊弓之鸟般弹了起来,抱起花筐夺路而逃,白瑶吃了一惊,立刻张开双臂,两只荷叶袖如仙鹤翅膀般拦住了小男孩,“你跑什么呀!”她莫名其妙。
“别抓我,别抓我!”小男孩一个劲地挣扎着。
“你这个疯子,谁要抓你了,我们要买花!”白瑶渐渐地开始不耐烦。
却不知谁这时候在远处大吼一声:“阿毛!你还想跑――!”
小男孩浑身猛地一颤,拼了命的开始推攘白瑶:“你、你果然和他是一伙的,放开我!”
眼见他黑乎乎的小手要抓到白瑶的脸,一直隐身于人群中的两名随侍倏地冲上前,像捏蚂蚁一样将阿毛提了起来。然而白瑶一点都不怕,也并不稀罕别人帮忙,透过两个壮汉的铜墙铁壁往前一看,她又发现远处那对着阿毛穷追不舍的人,竟是个比阿毛还要小的孩子――胳膊腿细得宛如四根芦柴棒,一双大眼睛却是凶的很,奈何个子矮小,凶也凶得有限。
她禁不住笑了起来,唯恐天下不乱地对阿毛说道:“你怕他什么呀,他瞧着还不如你有力气呢。”
阿毛根本不理她,只是一个劲地往后退,奈何整个人被两座大山制住,他哪儿也去不了,只得面如土色地看着自己的冤家冲了过来:“你个兔崽子,看我不揍你的――”
眼看他那一拳头不仅要砸到阿毛的眼,还有可能波及到那筐玫瑰花,白瑶赶忙走上前:“哎等等――你别吓唬他!瞧你把他吓的?!”
凶小孩翻着眼珠子,用下巴看白瑶:“你又是谁?”
白瑶道:“我谁也不是,只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普通人!”她见四周都是自己人,愈发振振有词地得瑟起来,小手在两个随侍背后一推,“你们两个,帮我把那小子拿下!”喊罢又补了一句:“他还小呢,你们别伤到他啊!”
随侍得令,四只长胳膊伸了出去,他们像抓小鸡一样打算围堵小男孩,奈何小男孩虽然长得像个小鸡仔,实则却身轻如燕,捡缝就钻,不但没被他们捉到,还反而趁乱逮住了阿毛。(.)他不犹豫,上来冲着阿毛鼻子就是一拳,打得阿毛朝后一仰,鼻血稀拉拉流了一下巴。
阿毛抱着头在地上四处乱滚,嘴里呜呜地道:“冉哥饶命,冉哥饶命!”
等二个随侍成功将小男孩捉住,一整筐玫瑰早就被砸烂了,满地的花瓣,鲜红的汁水渗在石砖上,这一景象映在白瑶的瞳孔里,瞳仁也跟着被染红了。
她吸了下鼻子,眼里瞬间多了一层薄薄的泪水――她做不成花苞了,她还想哥哥捧着她的花苞,揉着她的头发说“阿瑶真厉害”――这些都做不到了。
“都是你……”
她一声不吭地走到小男孩面前,仔细一瞧,手里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刚才吃过糖人的签子,攥着签子的手、连带肩膀和后背都抖动了起来,周围谁都看出了这个小姑娘的不高兴,却谁也没看出来她想做什么,她才十岁,能做什么呢。
“阿瑶。”白瑾忽然叫了一声。
“哥哥?”白瑶猛地回过神,对上白瑾的眼睛那一刹那,她慌得将签子丢到了地上,嘟囔道:“都怪他……是他把玫瑰花弄坏的。”
白瑾默默地将签子拾起来,一味娇惯妹妹的他现在竟破天荒地生了气:“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白瑶怯怯地看着他,“我错了哥哥,你千万别生阿瑶的气呀。”
将阿毛打的满地找牙的小孩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冷汗――他才知道刚刚白瑶要做什么,她是要拿签子扎破他的喉咙!她、她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呀!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即便那根签子在白瑾手上,即便他已经安全了。白瑾注意到他的眼神,立刻将签子掷进草丛里,他在小孩面前蹲了下来,明明自己尚未长大,却一本正经地安慰起对方道:“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然后目光扫了扫趴在地上的阿毛和玫瑰花,他又道:“其实你才是受害者,对不对?”
小孩将脸扭到一边。
白瑶懵了:“哥哥?”
白瑾道:“如果阿毛真的问心无愧,也不会见了他就跑了,我刚听见他还在喊‘饶命’,八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小孩这才肯抬头看他一眼,也是这才发现,蹲在自己面前的白瑾和要拿着签子扎自己的白瑶长得一模一样,可又有哪里不一样――他没上过学,形容不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知道在他面前,那些本来不屑于解释的事情,现在也并非不愿意说了,两片嘴唇嚅动着,他终于也觉得自己委屈了,瘪着脸道:“这兔崽子糟蹋邱爷爷的花田,偷花拿出来卖就算了,还把地都踩得一塌糊涂!”
“邱爷爷是……?”
“邱爷爷是我们村的花农,他一个人过,每月就指着这些花卖钱,自从阿毛偷过了一次花,周围的小子都不学好,也跟着拔邱爷爷田里的花拿出去卖。”
白瑶凑了过来,对他简直是刮目相看了:“看不出来,你倒还有些侠义心肠。”
小孩还怕着她,咬了咬嘴唇没说话,而这时头顶一暗,又来了一人――黑色缎面的鞋上蹭了点灰,他抬头一看,见另一个高个子的少爷公子哥正打量着自己,眼睛和他的小分头一样亮,甚至是有点赞许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的拳头倒是很硬嘛。”
小孩忽然扭捏了起来,挠了挠头:“哪、哪里……”
白念波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林冉,他们都……都叫我冉哥。”
“哟!”白念波喷笑出声,巴掌在林冉头上一拍,“夸你一句,还得意起来了!怎么,还想让我们也跟着叫你冉哥?”
“没有……没有……”
“那叫你阿冉,好不好?”白瑾笑眯眯地看着他。
林冉愣了一下――“阿冉”,就是连他娘也不曾这样亲密地叫过他,面皮抽动着咧了下嘴,他想笑又不敢笑,不笑鼻子又会发酸,于是众人看他揉面似的将自己的脸揉圆搓扁,揉成个通红状,结巴着道:“阿、阿冉……好,就叫阿冉!”
说罢,和白瑾相视一笑,又看看白念波和白瑶,他内心的小世界正在一点点颠覆着形状,他曾经以为有钱人家的孩子们都骄横霸道,今日一见,却全然不是如此。
“那个……少爷小姐们,咱们是不是该走啦?”
园丁咳了一声,瘦长脸不知什么时候已变成了蜡黄色――他是吓的,没想到只是来一趟集市,竟然会引起这么一场鸡飞蛋打的闹剧,要是早知道,他就是死也不会带双胞胎出来。不过话说回来,白家的这几个孩子,小脑袋瓜里倒是一个赛一个地载满了英雄情结――想到这里,他又稍稍欣慰了些,起码,这些孩子应该不会走白老爷的路,做一个奸猾的商人。
于是他又和颜悦色起来:“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没买到玫瑰花籽呢?买不到花籽,你们也不能再花园种玫瑰花了?”
果然白瑶跳了起来:“不要不要,花籽在哪儿呢?快点带我们去!”她已经失去了新鲜的玫瑰花,可不想连花籽也失去。
“不远了,就在前头,小姐少爷随我来吧。”
白瑶小跑着跟了上去,白念波嫌麻烦地咋了下嘴,亦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两个在园丁心中充满正义的孩子,才解决了一场闹剧,走得时候,却连一声道别也无,他们的英雄情结宛如逢场作戏,只肯在一个人面前显山露水。
世界太大,闹哄哄得犹如沸水,然他们偏生继承了白老爷子的狭隘心胸,心太小了,只能装下一个人。
两个人同时回头,对着尚自站在原地的白瑾喊道: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
“哥哥,快来呀――”
“就来了。”白瑾应道,同时从地上捡起了唯一一朵完好的玫瑰花,阿冉的眼睛跟着他转,却见他突然对自己笑了笑,将花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他窘迫起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45. 39.38.36.1.1
“小姐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园丁陪着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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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人,之前还说集市里到处都是花仙女的香味呢,现在我们都走了这么一大段了,还没――哎?”白瑶忽然鸽立住了,对着空气抽了抽鼻子,她眼睛一亮:“哥哥,你闻,好像真的有玫瑰花的味道!”
话音刚落,她在不远处的大棚子下看到一个小男孩,而在他的面前,恰恰摆着一筐新鲜的玫瑰花――花瓣上洒满露水,在阳光下闪着金子般的光泽。
“玫瑰花!是玫瑰花!”她像只小炮弹一样窜了出去,而园丁在身后追着,哭笑不得:“小姐,咱们要买的是玫瑰花籽,这现成的玫瑰花种不活呀!”
白瑶哪还听得进去呢,她朝着那一大筐玫瑰奔跑着,心中已经决定了要将它们种在哪里,她还想好了,要将那些落下来的花瓣晒干做成花苞,放在哥哥的枕头底下,这样,他每天晚上都能做一个芬芳的梦了。
她沉浸在美好的畅想之中,可还没等她过去,小男孩竟突然如惊弓之鸟般弹了起来,抱起花筐夺路而逃,白瑶吃了一惊,立刻张开双臂,两只荷叶袖如仙鹤翅膀般拦住了小男孩,“你跑什么呀!”她莫名其妙。
“别抓我,别抓我!”小男孩一个劲地挣扎着。
“你这个疯子,谁要抓你了,我们要买花!”白瑶渐渐地开始不耐烦。
却不知谁这时候在远处大吼一声:“阿毛!你还想跑――!”
小男孩浑身猛地一颤,拼了命的开始推攘白瑶:“你、你果然和他是一伙的,放开我!”
眼见他黑乎乎的小手要抓到白瑶的脸,一直隐身于人群中的两名随侍倏地冲上前,像捏蚂蚁一样将阿毛提了起来。然而白瑶一点都不怕,也并不稀罕别人帮忙,透过两个壮汉的铜墙铁壁往前一看,她又发现远处那对着阿毛穷追不舍的人,竟是个比阿毛还要小的孩子――胳膊腿细得宛如四根芦柴棒,一双大眼睛却是凶的很,奈何个子矮小,凶也凶得有限。
她禁不住笑了起来,唯恐天下不乱地对阿毛说道:“你怕他什么呀,他瞧着还不如你有力气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阿毛根本不理她,只是一个劲地往后退,奈何整个人被两座大山制住,他哪儿也去不了,只得面如土色地看着自己的冤家冲了过来:“你个兔崽子,看我不揍你的――”
眼看他那一拳头不仅要砸到阿毛的眼,还有可能波及到那筐玫瑰花,白瑶赶忙走上前:“哎等等――你别吓唬他!瞧你把他吓的?!”
凶小孩翻着眼珠子,用下巴看白瑶:“你又是谁?”
白瑶道:“我谁也不是,只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普通人!”她见四周都是自己人,愈发振振有词地得瑟起来,小手在两个随侍背后一推,“你们两个,帮我把那小子拿下!”喊罢又补了一句:“他还小呢,你们别伤到他啊!”
随侍得令,四只长胳膊伸了出去,他们像抓小鸡一样打算围堵小男孩,奈何小男孩虽然长得像个小鸡仔,实则却身轻如燕,捡缝就钻,不但没被他们捉到,还反而趁乱逮住了阿毛。他不犹豫,上来冲着阿毛鼻子就是一拳,打得阿毛朝后一仰,鼻血稀拉拉流了一下巴。
阿毛抱着头在地上四处乱滚,嘴里呜呜地道:“冉哥饶命,冉哥饶命!”
等二个随侍成功将小男孩捉住,一整筐玫瑰早就被砸烂了,满地的花瓣,鲜红的汁水渗在石砖上,这一景象映在白瑶的瞳孔里,瞳仁也跟着被染红了。
她吸了下鼻子,眼里瞬间多了一层薄薄的泪水――她做不成花苞了,她还想哥哥捧着她的花苞,揉着她的头发说“阿瑶真厉害”――这些都做不到了。
“都是你……”
她一声不吭地走到小男孩面前,仔细一瞧,手里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刚才吃过糖人的签子,攥着签子的手、连带肩膀和后背都抖动了起来,周围谁都看出了这个小姑娘的不高兴,却谁也没看出来她想做什么,她才十岁,能做什么呢。
“阿瑶。”白瑾忽然叫了一声。
“哥哥?”白瑶猛地回过神,对上白瑾的眼睛那一刹那,她慌得将签子丢到了地上,嘟囔道:“都怪他……是他把玫瑰花弄坏的。”
白瑾默默地将签子拾起来,一味娇惯妹妹的他现在竟破天荒地生了气:“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白瑶怯怯地看着他,“我错了哥哥,你千万别生阿瑶的气呀。”
将阿毛打的满地找牙的小孩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冷汗――他才知道刚刚白瑶要做什么,她是要拿签子扎破他的喉咙!她、她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呀!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即便那根签子在白瑾手上,即便他已经安全了。白瑾注意到他的眼神,立刻将签子掷进草丛里,他在小孩面前蹲了下来,明明自己尚未长大,却一本正经地安慰起对方道:“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然后目光扫了扫趴在地上的阿毛和玫瑰花,他又道:“其实你才是受害者,对不对?”
小孩将脸扭到一边。
白瑶懵了:“哥哥?”
白瑾道:“如果阿毛真的问心无愧,也不会见了他就跑了,我刚听见他还在喊‘饶命’,八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小孩这才肯抬头看他一眼,也是这才发现,蹲在自己面前的白瑾和要拿着签子扎自己的白瑶长得一模一样,可又有哪里不一样――他没上过学,形容不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知道在他面前,那些本来不屑于解释的事情,现在也并非不愿意说了,两片嘴唇嚅动着,他终于也觉得自己委屈了,瘪着脸道:“这兔崽子糟蹋邱爷爷的花田,偷花拿出来卖就算了,还把地都踩得一塌糊涂!”
“邱爷爷是……?”
“邱爷爷是我们村的花农,他一个人过,每月就指着这些花卖钱,自从阿毛偷过了一次花,周围的小子都不学好,也跟着拔邱爷爷田里的花拿出去卖。”
白瑶凑了过来,对他简直是刮目相看了:“看不出来,你倒还有些侠义心肠。”
小孩还怕着她,咬了咬嘴唇没说话,而这时头顶一暗,又来了一人――黑色缎面的鞋上蹭了点灰,他抬头一看,见另一个高个子的少爷公子哥正打量着自己,眼睛和他的小分头一样亮,甚至是有点赞许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的拳头倒是很硬嘛。”
小孩忽然扭捏了起来,挠了挠头:“哪、哪里……”
白念波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林冉,他们都……都叫我冉哥。”
“哟!”白念波喷笑出声,巴掌在林冉头上一拍,“夸你一句,还得意起来了!怎么,还想让我们也跟着叫你冉哥?”
“没有……没有……”
“那叫你阿冉,好不好?”白瑾笑眯眯地看着他。
林冉愣了一下――“阿冉”,就是连他娘也不曾这样亲密地叫过他,面皮抽动着咧了下嘴,他想笑又不敢笑,不笑鼻子又会发酸,于是众人看他揉面似的将自己的脸揉圆搓扁,揉成个通红状,结巴着道:“阿、阿冉……好,就叫阿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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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她在不远处的大棚子下看到一个小男孩,而在他的面前,恰恰摆着一筐新鲜的玫瑰花――花瓣上洒满露水,在阳光下闪着金子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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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瑶道:“我谁也不是,只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普通人!”她见四周都是自己人,愈发振振有词地得瑟起来,小手在两个随侍背后一推,“你们两个,帮我把那小子拿下!”喊罢又补了一句:“他还小呢,你们别伤到他啊!”
随侍得令,四只长胳膊伸了出去,他们像抓小鸡一样打算围堵小男孩,奈何小男孩虽然长得像个小鸡仔,实则却身轻如燕,捡缝就钻,不但没被他们捉到,还反而趁乱逮住了阿毛。.他不犹豫,上来冲着阿毛鼻子就是一拳,打得阿毛朝后一仰,鼻血稀拉拉流了一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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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声不吭地走到小男孩面前,仔细一瞧,手里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刚才吃过糖人的签子,攥着签子的手、连带肩膀和后背都抖动了起来,周围谁都看出了这个小姑娘的不高兴,却谁也没看出来她想做什么,她才十岁,能做什么呢。
“阿瑶。”白瑾忽然叫了一声。
“哥哥?”白瑶猛地回过神,对上白瑾的眼睛那一刹那,她慌得将签子丢到了地上,嘟囔道:“都怪他……是他把玫瑰花弄坏的。”
白瑾默默地将签子拾起来,一味娇惯妹妹的他现在竟破天荒地生了气:“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白瑶怯怯地看着他,“我错了哥哥,你千万别生阿瑶的气呀。”
将阿毛打的满地找牙的小孩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冷汗――他才知道刚刚白瑶要做什么,她是要拿签子扎破他的喉咙!她、她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呀!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即便那根签子在白瑾手上,即便他已经安全了。白瑾注意到他的眼神,立刻将签子掷进草丛里,他在小孩面前蹲了下来,明明自己尚未长大,却一本正经地安慰起对方道:“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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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瑾道:“如果阿毛真的问心无愧,也不会见了他就跑了,我刚听见他还在喊‘饶命’,八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小孩这才肯抬头看他一眼,也是这才发现,蹲在自己面前的白瑾和要拿着签子扎自己的白瑶长得一模一样,可又有哪里不一样――他没上过学,形容不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知道在他面前,那些本来不屑于解释的事情,现在也并非不愿意说了,两片嘴唇嚅动着,他终于也觉得自己委屈了,瘪着脸道:“这兔崽子糟蹋邱爷爷的花田,偷花拿出来卖就算了,还把地都踩得一塌糊涂!”
“邱爷爷是……?”
“邱爷爷是我们村的花农,他一个人过,每月就指着这些花卖钱,自从阿毛偷过了一次花,周围的小子都不学好,也跟着拔邱爷爷田里的花拿出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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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还怕着她,咬了咬嘴唇没说话,而这时头顶一暗,又来了一人――黑色缎面的鞋上蹭了点灰,他抬头一看,见另一个高个子的少爷公子哥正打量着自己,眼睛和他的小分头一样亮,甚至是有点赞许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的拳头倒是很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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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和白瑾相视一笑,又看看白念波和白瑶,他内心的小世界正在一点点颠覆着形状,他曾经以为有钱人家的孩子们都骄横霸道,今日一见,却全然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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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丁咳了一声,瘦长脸不知什么时候已变成了蜡黄色――他是吓的,没想到只是来一趟集市,竟然会引起这么一场鸡飞蛋打的闹剧,要是早知道,他就是死也不会带双胞胎出来。不过话说回来,白家的这几个孩子,小脑袋瓜里倒是一个赛一个地载满了英雄情结――想到这里,他又稍稍欣慰了些,起码,这些孩子应该不会走白老爷的路,做一个奸猾的商人。
于是他又和颜悦色起来:“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没买到玫瑰花籽呢?买不到花籽,你们也不能再花园种玫瑰花了?”
果然白瑶跳了起来:“不要不要,花籽在哪儿呢?快点带我们去!”她已经失去了新鲜的玫瑰花,可不想连花籽也失去。
“不远了,就在前头,小姐少爷随我来吧。”
白瑶小跑着跟了上去,白念波嫌麻烦地咋了下嘴,亦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两个在园丁心中充满正义的孩子,才解决了一场闹剧,走得时候,却连一声道别也无,他们的英雄情结宛如逢场作戏,只肯在一个人面前显山露水。
世界太大,闹哄哄得犹如沸水,然他们偏生继承了白老爷子的狭隘心胸,心太小了,只能装下一个人。
两个人同时回头,对着尚自站在原地的白瑾喊道: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
“哥哥,快来呀――”
“就来了。”白瑾应道,同时从地上捡起了唯一一朵完好的玫瑰花,阿冉的眼睛跟着他转,却见他突然对自己笑了笑,将花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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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波隔三差五地就要派人去码头捣乱。(.$>>>棉、花‘糖’小‘說’)
起初还是小打小闹,话说回来,他对于失去码头这事本身倒不是很在乎,但白瑾这个病恹恹的小崽子居然能把码头从他手里抢走,这是他忍不了的。自从上次在白宅送走白瑾后,他突然开始变本加厉,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召集人马在码头示威,天津卫眼下正是乱的时候,往往谁能把对方打到满地找牙,码头就是谁的。
这一天,黑衣长随推着白瑾来到码头。
该长随名叫阿扈,每日形影不离的跟着白瑾,沉默寡言,办事利落,起码在外人看来,他是白瑾的左膀右臂。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白瑾待他与旁人不同,白瑾什么都跟阿扈说,尤其是近些日子,时不常的,他就将他拉过来悄声:“有位先生最近会来找我,你帮我留意一下。”
“大概这么高,穿黑色西服,戴礼帽,湖蓝色领结……”
阿扈越听越惊:“少爷怎么知道?”
白瑾抿嘴:“知道他会来?还是知道他穿什么?”
阿扈刚动了下嘴唇,白瑾就垂下眼睛笑:“我就是知道。”
两天以后,阿扈站在仓库门口,放眼望去,他觉得自己是看到了一位头戴礼帽,身穿黑西服,打着湖蓝色领带的人。猛地怔了一下,他这素来面无表情的冷人,此刻竟惊得不能自已。风一样回到仓库后面的空地,那里白瑾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面前跪了一地可怜兮兮的挂彩的手下。
阿扈附在白瑾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他看到白瑾的眼睛忽的亮了一下,本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尾音有些上扬。
黎士南打听着来到仓库时,忽然听到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们说对方有两倍的人?”
这声音让黎士南的头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好像是被什么在头顶刺了一下,他顺着那声音走到仓库背后,还没看见人时,就听见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含混地说:“是啊少爷,白念波不知道从哪儿又找了一批人,个个儿都有点身手,咱们这次人不够,实在是……”
黎士南小心地走上前,他侧着身,不让自己被对方发现,同时眼角先是看见了一点光亮,那是白瑾轮椅的反光,略一偏头,他的一口呼吸忽然滞住,对着白瑾眯了下眼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他听见对方依然是轻轻地说:“怎么不用枪?”
“本来要用的!不知谁他娘的报了警,我们听见巡捕的哨声——”
阿扈走上前:“那是假的,你不知道?”说着蓦地抬起手来:“你们这个德行,怎么保护少爷?”
白瑾拦住了他,咳嗽着道:“这次的事,我也有责任。”
众人早已万分过意不去,听到这话更是齐刷刷红了脸,立刻反驳:“不关少爷的事!”
“不,是我判断不周,我轻敌了。”白瑾说着,将手伸进袖中,伸出来时掌心里已多了一把匕首,“我是你们的少爷,没有你们挨打,我光看着的道理。”他说得那么轻,动作却那么快,银光一闪,是他朝着自己的手臂挥动了匕首,光线下几乎透明的皮肤霎时裂开了一个血红的口子,孩子嘴似的。
黎士南突然一阵头重脚轻,那口子仿佛是刺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跟着疼了起来。
阿扈第一个冲了过去。他几乎跪在了白瑾面前,一双大手,却颤抖着不知往哪里放。白瑾咬住嘴唇,好像全身的血色都集中在了手上,他的脸惨白惨白,笑着对众人道:“好了,这算是我给大家赔礼道歉。”
手下里不乏身强力壮的大汉,此刻居然有几个红了眼睛:“少爷,您何必……”
白瑾道:“我身子不好,但凡健壮一点儿,也会和你们一起去。既然不能和你们一起,那就必须共苦,也对得起你们待我的这份心了。”
他的话火星似的,“噌”的点燃了众人心中的火苗,就见他们接连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怒圆:“少爷放心,我们的命都是少爷的,白念波那龟儿子从少爷那儿抢了的东西,我们定要他加倍奉还!”
白瑾颤巍巍地吐出一口气:“我和白念波一个爹,他是龟儿子,那我也是龟儿子了?”
手下们涨红了脸:“少爷……”
“噗。”白瑾低头笑了起来,笑得时候眼睑是一道漂亮的弧线,睫毛像金色的丝绒般,也跟着那笑容带了丝活气。这时候他再不是橱窗里的玻璃摆设了,他会说会笑,灵巧极了。
众人也跟着笑,只有阿扈没有,阿扈死死盯着白瑾胳膊上的伤口。
黎士南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他在心里说。
“时候不早,大家都回去吧,我今日还有客人,先告辞了。”白瑾转动轮椅,车轮在路上滚了两辙,他忽然转头道:“阿扈也回去吧。”
阿扈眼里暗暗地压着阴霾,双腿却钉在了原地,那么听话。
黎士南这样想着的时候,白瑾的轮椅已向他驶来,白瑾目不斜视地望着他,许是日头太大,他仿佛蒙着一层雾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全是笑。
黎士南的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他不走也不躲,迎着白瑾脱下了礼帽。白瑾来到他面前,眨了下眼,笑嘻嘻的:“让你见笑了,黎先生。”
黎士南道:“你早看见我了?”
“黎先生故意露出半边身子,不就是想让我知道你站在那儿吗?”
“白先生说的哪里话。”
黎士南失笑,一面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又变了个样子,他想,上次明明只把自己当作空气的。
白瑾的轮椅离他更近了:“等了这么些天,终于把黎先生给等来了。”
黎士南作出惊讶表情:“哦?白先生知道我会来?”不知不觉的,他的鞋尖已经离白瑾很近了。
这是他第二次和白瑾单独相处,黎士南有备而来,却仍感到了紧张,甚至全身皮肤都颤栗起来,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而他直到此刻,还不曾长时间地直视过白瑾的眼睛。
白瑾却丝毫不紧张,反而急功近利似的又将轮椅推得近了些,他仰着脸看黎士南:“当然知道了。我想黎先生是聪明人,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黎士南对上他的目光,一个不留神,他在对方笼着雾气的眼睛里跌了个跟头,着了魔似的,他一把捉住了白瑾的手臂:“伤口不要紧吗?”
说完他立刻发觉自己的失态,刚要松手,白瑾蓦地按住了他:“多谢黎先生关心,这个伤口只是瞧着吓人,其实并没那么疼,你看。”他拉着黎士南的手翻过自己的手臂,笑道:“已经不流血了,我割的时候留着分寸,知道从这儿划下去效果最好。”
黎士南哭笑不得:“效果最好?”
“嗯。”白瑾冲他眨了半边眼睛,“这样他们才肯为我肝脑涂地,不是吗?”
黎士南愣了一下,笑道:“你真是……”
“很坏?”白瑾歪着头,“如果我是坏人,黎先生会不会因此而讨厌我?”
“先包扎一下伤口吧,你仓库里有没有药箱?”黎士南驾轻就熟地推着白瑾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忽然低声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白瑾道:“我不信。”
真是天真,黎士南想。
他不知道白瑾此刻轻轻勾着嘴角,因为没人看见,所以肆无忌惮地扯开了一个奇怪的弧度,被黎士南推着回到房间时,那笑容却慢慢凝固下来,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白瑾晃了下神,五官像要融化似的扭曲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转过头,用轻快的声音说:“我记得阿扈把药箱放那儿了,黎先生帮我拿一下好吗?”
黎士南开始帮白瑾包扎伤口,涂酒精的时候,他头顶传来“嘶嘶”的吸痛声,抬头果然见白瑾咬着嘴唇,眼里有泪花,见自己在看,立刻露出了可怜相:“疼。”
他的那个字好像是有魔力,黎士南觉得自己也疼了下,垂下眼,他的手放轻了,口中却带了怒气:“现在知道疼了,刚才下手时不是挺威风的吗?”他拿起绷带,拉着白瑾的胳膊一圈一圈地缠,掌心下白瑾的皮肤滑腻腻,他的手一时粘在了那皮肤上,等回过神时,他已将白瑾的伤口包成了个粽子。
“抱歉,我——”
他立刻抬头,却见白瑾静静地瞅着他,和那天扒着玻璃向下眺望的时候一样,眼里深深的全是情意,又不一样,目光怔怔的,那么认真。黎士南看着这样的他,喉咙里好像烧起了一把火,无言地待了片刻,白瑾的眼神又变了,眼波向上挑着,和那天完全一样了,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黎士南的掌心。
黎士南握住了他的手指。
白瑾开口说:“黎先生,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仿佛一阵狂风从面上涌过,黎士南忽然感到一阵窒息,白瑾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笑眯眯地说:“沙子进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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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黑衣长随推着白瑾来到码头。
该长随名叫阿扈,每日形影不离的跟着白瑾,沉默寡言,办事利落,起码在外人看来,他是白瑾的左膀右臂。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白瑾待他与旁人不同,白瑾什么都跟阿扈说,尤其是近些日子,时不常的,他就将他拉过来悄声:“有位先生最近会来找我,你帮我留意一下。”
“大概这么高,穿黑色西服,戴礼帽,湖蓝色领结……”
阿扈越听越惊:“少爷怎么知道?”
白瑾抿嘴:“知道他会来?还是知道他穿什么?”
阿扈刚动了下嘴唇,白瑾就垂下眼睛笑:“我就是知道。”
两天以后,阿扈站在仓库门口,放眼望去,他觉得自己是看到了一位头戴礼帽,身穿黑西服,打着湖蓝色领带的人。猛地怔了一下,他这素来面无表情的冷人,此刻竟惊得不能自已。风一样回到仓库后面的空地,那里白瑾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面前跪了一地可怜兮兮的挂彩的手下。
阿扈附在白瑾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他看到白瑾的眼睛忽的亮了一下,本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尾音有些上扬。
黎士南打听着来到仓库时,忽然听到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们说对方有两倍的人?”
这声音让黎士南的头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好像是被什么在头顶刺了一下,他顺着那声音走到仓库背后,还没看见人时,就听见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含混地说:“是啊少爷,白念波不知道从哪儿又找了一批人,个个儿都有点身手,咱们这次人不够,实在是……”
黎士南小心地走上前,他侧着身,不让自己被对方发现,同时眼角先是看见了一点光亮,那是白瑾轮椅的反光,略一偏头,他的一口呼吸忽然滞住,对着白瑾眯了下眼睛。.
他听见对方依然是轻轻地说:“怎么不用枪?”
“本来要用的!不知谁他娘的报了警,我们听见巡捕的哨声――”
阿扈走上前:“那是假的,你不知道?”说着蓦地抬起手来:“你们这个德行,怎么保护少爷?”
白瑾拦住了他,咳嗽着道:“这次的事,我也有责任。”
众人早已万分过意不去,听到这话更是齐刷刷红了脸,立刻反驳:“不关少爷的事!”
“不,是我判断不周,我轻敌了。”白瑾说着,将手伸进袖中,伸出来时掌心里已多了一把匕首,“我是你们的少爷,没有你们挨打,我光看着的道理。”他说得那么轻,动作却那么快,银光一闪,是他朝着自己的手臂挥动了匕首,光线下几乎透明的皮肤霎时裂开了一个血红的口子,孩子嘴似的。
黎士南突然一阵头重脚轻,那口子仿佛是刺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跟着疼了起来。
阿扈第一个冲了过去。他几乎跪在了白瑾面前,一双大手,却颤抖着不知往哪里放。白瑾咬住嘴唇,好像全身的血色都集中在了手上,他的脸惨白惨白,笑着对众人道:“好了,这算是我给大家赔礼道歉。”
手下里不乏身强力壮的大汉,此刻居然有几个红了眼睛:“少爷,您何必……”
白瑾道:“我身子不好,但凡健壮一点儿,也会和你们一起去。既然不能和你们一起,那就必须共苦,也对得起你们待我的这份心了。”
他的话火星似的,“噌”的点燃了众人心中的火苗,就见他们接连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怒圆:“少爷放心,我们的命都是少爷的,白念波那龟儿子从少爷那儿抢了的东西,我们定要他加倍奉还!”
白瑾颤巍巍地吐出一口气:“我和白念波一个爹,他是龟儿子,那我也是龟儿子了?”
手下们涨红了脸:“少爷……”
“噗。”白瑾低头笑了起来,笑得时候眼睑是一道漂亮的弧线,睫毛像金色的丝绒般,也跟着那笑容带了丝活气。这时候他再不是橱窗里的玻璃摆设了,他会说会笑,灵巧极了。
众人也跟着笑,只有阿扈没有,阿扈死死盯着白瑾胳膊上的伤口。
黎士南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他在心里说。
“时候不早,大家都回去吧,我今日还有客人,先告辞了。”白瑾转动轮椅,车轮在路上滚了两辙,他忽然转头道:“阿扈也回去吧。”
阿扈眼里暗暗地压着阴霾,双腿却钉在了原地,那么听话。
黎士南这样想着的时候,白瑾的轮椅已向他驶来,白瑾目不斜视地望着他,许是日头太大,他仿佛蒙着一层雾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全是笑。
黎士南的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他不走也不躲,迎着白瑾脱下了礼帽。白瑾来到他面前,眨了下眼,笑嘻嘻的:“让你见笑了,黎先生。”
黎士南道:“你早看见我了?”
“黎先生故意露出半边身子,不就是想让我知道你站在那儿吗?”
“白先生说的哪里话。”
黎士南失笑,一面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又变了个样子,他想,上次明明只把自己当作空气的。
白瑾的轮椅离他更近了:“等了这么些天,终于把黎先生给等来了。”
黎士南作出惊讶表情:“哦?白先生知道我会来?”不知不觉的,他的鞋尖已经离白瑾很近了。
这是他第二次和白瑾单独相处,黎士南有备而来,却仍感到了紧张,甚至全身皮肤都颤栗起来,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而他直到此刻,还不曾长时间地直视过白瑾的眼睛。
白瑾却丝毫不紧张,反而急功近利似的又将轮椅推得近了些,他仰着脸看黎士南:“当然知道了。我想黎先生是聪明人,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黎士南对上他的目光,一个不留神,他在对方笼着雾气的眼睛里跌了个跟头,着了魔似的,他一把捉住了白瑾的手臂:“伤口不要紧吗?”
说完他立刻发觉自己的失态,刚要松手,白瑾蓦地按住了他:“多谢黎先生关心,这个伤口只是瞧着吓人,其实并没那么疼,你看。”他拉着黎士南的手翻过自己的手臂,笑道:“已经不流血了,我割的时候留着分寸,知道从这儿划下去效果最好。”
黎士南哭笑不得:“效果最好?”
“嗯。”白瑾冲他眨了半边眼睛,“这样他们才肯为我肝脑涂地,不是吗?”
黎士南愣了一下,笑道:“你真是……”
“很坏?”白瑾歪着头,“如果我是坏人,黎先生会不会因此而讨厌我?”
“先包扎一下伤口吧,你仓库里有没有药箱?”黎士南驾轻就熟地推着白瑾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忽然低声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白瑾道:“我不信。”
真是天真,黎士南想。
他不知道白瑾此刻轻轻勾着嘴角,因为没人看见,所以肆无忌惮地扯开了一个奇怪的弧度,被黎士南推着回到房间时,那笑容却慢慢凝固下来,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白瑾晃了下神,五官像要融化似的扭曲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转过头,用轻快的声音说:“我记得阿扈把药箱放那儿了,黎先生帮我拿一下好吗?”
黎士南开始帮白瑾包扎伤口,涂酒精的时候,他头顶传来“嘶嘶”的吸痛声,抬头果然见白瑾咬着嘴唇,眼里有泪花,见自己在看,立刻露出了可怜相:“疼。”
他的那个字好像是有魔力,黎士南觉得自己也疼了下,垂下眼,他的手放轻了,口中却带了怒气:“现在知道疼了,刚才下手时不是挺威风的吗?”他拿起绷带,拉着白瑾的胳膊一圈一圈地缠,掌心下白瑾的皮肤滑腻腻,他的手一时粘在了那皮肤上,等回过神时,他已将白瑾的伤口包成了个粽子。
“抱歉,我――”
他立刻抬头,却见白瑾静静地瞅着他,和那天扒着玻璃向下眺望的时候一样,眼里深深的全是情意,又不一样,目光怔怔的,那么认真。黎士南看着这样的他,喉咙里好像烧起了一把火,无言地待了片刻,白瑾的眼神又变了,眼波向上挑着,和那天完全一样了,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黎士南的掌心。
黎士南握住了他的手指。
白瑾开口说:“黎先生,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仿佛一阵狂风从面上涌过,黎士南忽然感到一阵窒息,白瑾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笑眯眯地说:“沙子进眼睛了?”
黎士南不明白他的意思,跟着抹了把眼,手上竟是冰凉的眼泪。他愕然僵在那里,对自己此行此举感到万分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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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波推开门的时候,插在兜里的手猛地一抖。
对着空气嗅了一下,汗水发酵的味道让他鼻子发痒。他按住跳动的右眼皮,顺着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看向角落的单人床,床单褶皱,一大半都扯在地上。
白念波什么没经历过,只看一眼就都明白了。
更何况床上还躺着一丝/不挂的白瑾,他的好弟弟。白念波站在一旁,眼睛发直地盯着白瑾看。在这种时候,他竟想起了和白瑾第一次见面的事。
不是那段无限循环的楼梯,也不是他一厢情愿纠缠的那个湿吻。是最初最初,被父亲包养在外的三姨娘,手牵着两个白生生的小孩子踏进家门的时候。
他是天生的没良心,对着眼前陌生的女人也能姨娘姨娘的一句句叫得欢,丝毫不顾母亲在背后咬牙切齿。而也正如预想的,父亲露出欣慰的表情,把一双弟妹拉到他面前,托他照顾。
那是白念波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白瑾。
白瑾那天穿得很洁净,白瑶这丫头从第一天起就警惕得像个刺猬,只有白瑾抬头仰视他,表情平静温和,胎里带的虚弱病,让他比孪生妹妹看着都要小一圈,像被他扔在房间角落的那些玩偶。
白念波记得自己当时,是带着点恶意地捏住了白瑾的胳膊――竟比他想象中还要纤细,皮肤下就是骨头,几乎没有肉,他甚至还不信邪地使劲捏了捏,头顶却突然传来一声啜泣。
他把对方弄哭了。小小的白瑾轻轻呜咽着,几乎没有声音。白念波看着他极力忍耐的样子,心内突然闪过一丝快感。
他没有立即放手,反而带着一种谁也无法理解的好奇心境盯着那双湿润的眼睛看,看对方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影子,整个过程才不过两秒,因为白瑶突然扑了过来,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眼中精光四射――他吃了一惊,从没想过一个小女孩也有这样凶狠的表情。
那一场争斗最后以白瑶的罚站结束,白念波装哭装得彻底,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印对父亲喋喋不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至于白瑾,似乎是陪着白瑶一起站到了黄昏,明明只要卷起袖子,给父亲看看自己的杰作就能揭穿自己的,却一句话也不说,傻瓜一样。
啊,若是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就好了。
白念波眼睛一黯,回忆戛然而止的同时,突然干哑地笑了起来。
走过去坐到床边,他毫不怜惜地将白瑾一把扯了起来,手指拂过他胸前大大小小的吻/痕,他俯下身子,贴着白瑾的耳朵颤抖着说道:“好,好,我的弟弟,你终是走到这一步了。”
白瑾转了转眼珠,视线一点点地落在白念波脸上,这一看让他一怔,因为觉得对方的表情有点奇怪,明明是在笑,却完全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可没过多久他就看得累了,就着白念波的手劲坠到了对方怀里,半/裸的身子没羞没耻地靠着这个一直对他心怀不轨的兄长,仿佛打心眼里相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又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随便他怎么理解。
而白念波一错不错地盯着这个第一次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弟弟,惊愕,悲伤,满足等等复杂的情感在眼中一闪而逝,突然就很想将对方狠狠拥住,无论世界怎样阻挠都不再松手,无论是白瑶,还是那个人,那些无情瓜分掉白瑾内心的人,统统都给他死掉。
若是能回到最初就好了,回到那个他还没有完全腐朽的悸动的最初,那时他虽然自大,却还有勇气。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伸出手是想抱一抱白瑾的,却只狠狠扯住了他的头发,那些温柔的话,也在一出口的时候统统变成了咬牙切齿的冷笑。
“我的弟弟,你这个模样儿,是在小瞧我吗?”
说着猛地将白瑾按倒在床上,彻底将那破烂的衬衫扯碎,牙齿狠狠啃噬对方身体的瞬间,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这样才对,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一直扮演反派的人若是突然温柔起来,真是恶心的让人想吐。
“做就做,哭什么呢?”白瑾忽然说。
说罢伸出手擦过白念波的脸颊,一晃间指腹上已多了滴泪珠,白念波一呆,仓皇地抹了把脸,抬头却见白瑾平静地看着他,眼里竟有同情。
像被灼伤一般,白念波忽然发狂一样吼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猛地掐住白瑾的脖子,白瑾一颤,显然是疼了,然而和多年前一样,他咬着嘴唇,痛也不肯出声,只是再不哭了,一滴眼泪也不流了,也不知是谁让他成了这样。。
白瑾的声音从牙关溢出来:“白念波,不用勉强让我恨你。”
白念波一呆,崩溃似的笑道:“是吗?不能爱我,连恨我也做不到吗?”
白瑾无力地往后一仰:“恨?我还要谢谢你呢,把黎先生送到我身边。”
说着,他神经质地笑了一声。
白念波忽然感到了恐惧,追着白瑾的目光,情绪有些失控:“你――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么沉默的一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可你这一次……”他仿佛猛然想通了什么关节,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是终于受够了,想要改变了吗?”
白瑾看着窗外:“什么以前以后的,你和阿瑶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都听不懂。”
白念波凝着他,半晌,不知怎的也跟着笑了:“听不懂没关系,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瑾撑着胳膊肘从床上爬起来:“总之,谢谢你来。若是被阿扈看到了我这副样子,又要害他担心了,他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心肠却并不坏。”
白念波不屑:“在你眼里,谁都不算坏。”
白瑾微笑:“不,起码你是坏人这点,我是知道的。”
白念波眼中燃起一抹光亮,倏地又暗下来:“但你不恨我。”
他把话题又绕了回来,白瑾厌烦地一皱眉,不说话。
白念波继续追问:“因为我不配?”
“恨又如何?”白瑾蜷起身子,将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间:“恨不恨,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哈哈哈。”白念波笑了起来,长长的不遗余力地笑了一串,最后连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断断续续颤抖的气声,听起来倒更像是在哭。
原来如此,他用尽手段奋斗努力了这么多年,在对方眼中却只是推动命运流转的一个关节,连对手都算不上,白瑾自作主张地弃了权,他连赢都赢的不漂亮。
“你既然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白念波盯着白瑾:“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弃?为什么还要和我斗,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白瑾好像是太累了,又好像是在思考,良久后他才慢慢说:“因为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白念波“嘁”了一声,脸却别了过去:“说得跟遗言似的。”
“不错。”白瑾歪过头想了想,笑道:“是墓志铭,麻烦哥哥到时帮我刻上。”
白念波听到这里,几乎有些崩溃。
可下一秒有什么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又像是得到某种心理安慰一般,缓缓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担心什么呢?事情一直都是这样发展的,也必定会向着所有人预想的方向走下去,即便会结束,也会再重新开始,回到那两个人相识的最初,一遍遍地循环。
“那白瑶呢?”白念波忽然问。
“阿瑶?”白瑾脸色变得温柔起来。
“那是个魔鬼。”白念波冷笑:“你就这么放任她不管了?”
白瑾冷漠地看向他:“你又懂她的什么呢?”
“好好,我不懂!你懂!”白念波咬牙:“你们这两个疯子,我真是中了邪才陪你们搅了这趟浑水――”
他气得一脚踹翻了凳子,冷不防阿扈忽然敲门,探身进来一脸凝重,迟疑地看向白瑾:“少爷……”
白瑾道:“怎么了?”
阿扈咬了咬嘴唇,自始至终没有看白念波一眼:“从南边运来的那批西药,路上翻了车,全烧没了,司机也没能活。”
“怎么翻的?”
“还不清楚。”
白瑾似乎是放空了几秒,半晌,笑着对白念波道:“我的哥哥,你还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啊。”
白念波说不出话。
他这个头号嫌疑犯,解释不出来,也不想解释,震惊地看了眼阿扈,正是一副贼喊捉贼的嘴脸。白瑾大鼓双掌,脸上有赞许之意:“做得漂亮,下一步是什么?皮货店?还是我和老顾合伙的那家洋行?那家的话,黎先生应该已经……”
他絮絮叨叨地说下去,突然变得格外话多,白念波猛地一咬牙,手掌在窒闷的空气中攥成一团――他几乎想要掐死白瑾。
“少爷,”阿扈这才发现白瑾那满的青紫痕迹,像是忍无可忍了,声音颤抖着说:“先去洗个澡吧,当心着凉。”
说着走到床边,自作主张地要把白瑾抱起来,白瑾起初还任他摆布,谁想起身的时候双腿一抖,一股白色液体毫无预兆地就从大腿缝隙间流了下来。
阿扈眼尖,当时身子就是一僵,仓皇地去看白念波,却见对方直冲冲地朝这边走来,从他怀中接过白瑾,梦游似的朝浴室去了。
很快浴室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白念波用热水猛冲白瑾的身子,水汽氤氲着弥漫在砖瓦房里,衬得白瑾一张脸若隐若现,当真是在梦里一般。白念波眯起眼睛,和着嘈杂的水声,忽然梦呓似的叫他:“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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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被灼伤一般,白念波忽然发狂一样吼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猛地掐住白瑾的脖子,白瑾一颤,显然是疼了,然而和多年前一样,他咬着嘴唇,痛也不肯出声,只是再不哭了,一滴眼泪也不流了,也不知是谁让他成了这样。。
白瑾的声音从牙关溢出来:“白念波,不用勉强让我恨你。”
白念波一呆,崩溃似的笑道:“是吗?不能爱我,连恨我也做不到吗?”
白瑾无力地往后一仰:“恨?我还要谢谢你呢,把黎先生送到我身边。”
说着,他神经质地笑了一声。
白念波忽然感到了恐惧,追着白瑾的目光,情绪有些失控:“你――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么沉默的一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可你这一次……”他仿佛猛然想通了什么关节,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是终于受够了,想要改变了吗?”
白瑾看着窗外:“什么以前以后的,你和阿瑶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都听不懂。”
白念波凝着他,半晌,不知怎的也跟着笑了:“听不懂没关系,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瑾撑着胳膊肘从床上爬起来:“总之,谢谢你来。若是被阿扈看到了我这副样子,又要害他担心了,他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心肠却并不坏。”
白念波不屑:“在你眼里,谁都不算坏。”
白瑾微笑:“不,起码你是坏人这点,我是知道的。”
白念波眼中燃起一抹光亮,倏地又暗下来:“但你不恨我。”
他把话题又绕了回来,白瑾厌烦地一皱眉,不说话。
白念波继续追问:“因为我不配?”
52. 39.38.36.1.1
以下都是防dao章,向不小心买了的宝贝鞠躬道歉,更新时会多送字数,谢谢理解。[]
白念波推开门的时候,插在兜里的手猛地一抖。
对着空气嗅了一下,汗水发酵的味道让他鼻子发痒。他按住跳动的右眼皮,顺着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看向角落的单人床,床单褶皱,一大半都扯在地上。
白念波什么没经历过,只看一眼就都明白了。
他是天生的没良心,对着眼前陌生的女人也能姨娘姨娘的一句句叫得欢,丝毫不顾母亲在背后咬牙切齿。而也正如预想的,父亲露出欣慰的表情,把一双弟妹拉到他面前,托他照顾。
那是白念波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白瑾
他是天生的没良心,对着眼前陌生的女人也能姨娘姨娘的一句句叫得欢,丝毫不顾母亲在背后咬牙切齿。而也正如预想的,父亲露出欣慰的表情,把一双弟妹拉到他面前,托他照顾。
那是白念波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白瑾。
白瑾那天穿得很洁净,白瑶这丫头从第一天起就警惕得像个刺猬,只有白瑾抬头仰视他,表情平静温和,胎里带的虚弱病,让他比孪生妹妹看着都要小一圈,像被他扔在房间角落的那些玩偶。
白念波记得自己当时,是带着点恶意地捏住了白瑾的胳膊――竟比他想象中还要纤细,皮肤下就是骨头,几乎没有肉,他甚至还不信邪地使劲捏了捏,头顶却突然传来一声啜泣。
他把对方弄哭了。小小的白瑾轻轻呜咽着,几乎没有声音。[]白念波看着他极力忍耐的样子,心内突然闪过一丝快感。
他没有立即放手,反而带着一种谁也无法理解的好奇心境盯着那双湿润的眼睛看,看对方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影子,整个过程才不过两秒,因为白瑶突然扑了过来,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眼中精光四射――他吃了一惊,从没想过一个小女孩也有这样凶狠的表情。
那一场争斗最后以白瑶的罚站结束,白念波装哭装得彻底,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印对父亲喋喋不休。至于白瑾,似乎是陪着白瑶一起站到了黄昏,明明只要卷起袖子,给父亲看看自己的杰作就能揭穿自己的,却一句话也不说,傻瓜一样。
啊,若是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就好了。
白念波眼睛一黯,回忆戛然而止的同时,突然干哑地笑了起来。
走过去坐到床边,他毫不怜惜地将白瑾一把扯了起来,手指拂过他胸前大大小小的吻/痕,他俯下身子,贴着白瑾的耳朵颤抖着说道:“好,好,我的弟弟,你终是走到这一步了。”
白瑾转了转眼珠,视线一点点地落在白念波脸上,这一看让他一怔,因为觉得对方的表情有点奇怪,明明是在笑,却完全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可没过多久他就看得累了,就着白念波的手劲坠到了对方怀里,半/裸的身子没羞没耻地靠着这个一直对他心怀不轨的兄长,仿佛打心眼里相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又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随便他怎么理解。
而白念波一错不错地盯着这个第一次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弟弟,惊愕,悲伤,满足等等复杂的情感在眼中一闪而逝,突然就很想将对方狠狠拥住,无论世界怎样阻挠都不再松手,无论是白瑶,还是那个人,那些无情瓜分掉白瑾内心的人,统统都给他死掉。
若是能回到最初就好了,回到那个他还没有完全腐朽的悸动的最初,那时他虽然自大,却还有勇气。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伸出手是想抱一抱白瑾的,却只狠狠扯住了他的头发,那些温柔的话,也在一出口的时候统统变成了咬牙切齿的冷笑。
“我的弟弟,你这个模样儿,是在小瞧我吗?”
说着猛地将白瑾按倒在床上,彻底将那破烂的衬衫扯碎,牙齿狠狠啃噬对方身体的瞬间,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这样才对,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一直扮演反派的人若是突然温柔起来,真是恶心的让人想吐。
“做就做,哭什么呢?”白瑾忽然说。
说罢伸出手擦过白念波的脸颊,一晃间指腹上已多了滴泪珠,白念波一呆,仓皇地抹了把脸,抬头却见白瑾平静地看着他,眼里竟有同情。
像被灼伤一般,白念波忽然发狂一样吼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猛地掐住白瑾的脖子,白瑾一颤,显然是疼了,然而和多年前一样,他咬着嘴唇,痛也不肯出声,只是再不哭了,一滴眼泪也不流了,也不知是谁让他成了这样。。
白瑾的声音从牙关溢出来:“白念波,不用勉强让我恨你。”
白念波一呆,崩溃似的笑道:“是吗?不能爱我,连恨我也做不到吗?”
白瑾无力地往后一仰:“恨?我还要谢谢你呢,把黎先生送到我身边。”
说着,他神经质地笑了一声。
白念波忽然感到了恐惧,追着白瑾的目光,情绪有些失控:“你――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么沉默的一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可你这一次……”他仿佛猛然想通了什么关节,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是终于受够了,想要改变了吗?”
白瑾看着窗外:“什么以前以后的,你和阿瑶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都听不懂。”
白念波凝着他,半晌,不知怎的也跟着笑了:“听不懂没关系,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瑾撑着胳膊肘从床上爬起来:“总之,谢谢你来。若是被阿扈看到了我这副样子,又要害他担心了,他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心肠却并不坏。”
白念波不屑:“在你眼里,谁都不算坏。”
白瑾微笑:“不,起码你是坏人这点,我是知道的。”
白念波眼中燃起一抹光亮,倏地又暗下来:“但你不恨我。”
他把话题又绕了回来,白瑾厌烦地一皱眉,不说话。
白念波继续追问:“因为我不配?”
“恨又如何?”白瑾蜷起身子,将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间:“恨不恨,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哈哈哈。”白念波笑了起来,长长的不遗余力地笑了一串,最后连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断断续续颤抖的气声,听起来倒更像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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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白念波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白瑾。
白瑾那天穿得很洁净,白瑶这丫头从第一天起就警惕得像个刺猬,只有白瑾抬头仰视他,表情平静温和,胎里带的虚弱病,让他比孪生妹妹看着都要小一圈,像被他扔在房间角落的那些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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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若是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就好了。
白念波眼睛一黯,回忆戛然而止的同时,突然干哑地笑了起来。
走过去坐到床边,他毫不怜惜地将白瑾一把扯了起来,手指拂过他胸前大大小小的吻/痕,他俯下身子,贴着白瑾的耳朵颤抖着说道:“好,好,我的弟弟,你终是走到这一步了。”
白瑾转了转眼珠,视线一点点地落在白念波脸上,这一看让他一怔,因为觉得对方的表情有点奇怪,明明是在笑,却完全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可没过多久他就看得累了,就着白念波的手劲坠到了对方怀里,半/裸的身子没羞没耻地靠着这个一直对他心怀不轨的兄长,仿佛打心眼里相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又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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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白念波一错不错地盯着这个第一次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弟弟,惊愕,悲伤,满足等等复杂的情感在眼中一闪而逝,突然就很想将对方狠狠拥住,无论世界怎样阻挠都不再松手,无论是白瑶,还是那个人,那些无情瓜分掉白瑾内心的人,统统都给他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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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弟弟,你这个模样儿,是在小瞧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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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就做,哭什么呢?”白瑾忽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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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波继续追问:“因为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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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白念波笑了起来,长长的不遗余力地笑了一串,最后连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断断续续颤抖的气声,听起来倒更像是在哭。
原来如此,他用尽手段奋斗努力了这么多年,在对方眼中却只是推动命运流转的一个关节,连对手都算不上,白瑾自作主张地弃了权,他连赢都赢的不漂亮。
“你既然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白念波盯着白瑾:“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弃?为什么还要和我斗,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55. 39.38.36.1.1
郁律抡圆了胳膊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平时看着挺单薄的一个人,突然爆发出那么大力气,把酆都甩得一愣。
愣的同时他猛地回神,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怎么看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竟会去挽留这种不知好歹的小鬼?而且留了一次留不住,难道还要留第二次?
他还不至于自降身段到这个地步!
并且凭着这小鬼昨日的热情劲儿,他就不信明日对方真能冷下脸来从此不相往来,到时候他可不要后悔今日的话!
世子殿下站在桥上想了半晌,越想越怒,最后竟是一拳砸向桥墩大吼一声,吼得忘川河里的水鬼都纷纷埋头,不敢出大气。
隔着水波,他们看见风神玉秀的世子殿下出神地呆在桥上,片刻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纸,眯着眼睛,似乎在仔细辨认上面字迹。
下一秒,世子殿下的耳廓红了个透。
水鬼们张大嘴,想是劳作太久,眼都花了。
世子殿下怎么可能脸红!
之后的两日,先生临时被鬼帝叫去协理政务,酆都那一班便也跟着歇了两天。
第三日,他目不斜视地走向学堂,边走边想:那小鬼肯定一会儿又要上来纠缠了。
然而等他走进大门的时候,傲慢的目光在众人间一扫,竟是没扫到那个清秀单薄的鬼影。酆都忽的失望到了生气的地步,想要砸门,落座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保持着这个状态一直到当日结束,郁律都没有现身。
他当然不可能去问,堂堂世子,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算什么事情?可等到了第二天,第三天,郁律还是没有出现,酆都不愿意承认他已经习惯了从右边投射过来的灼灼视线,可没想到有一天这视线没了,他竟会难受到抓心挠肝的地步。
这日,五殿阎王笑眯眯地走过来,状似无意地道:“郁律那小鬼也真是的,不声不响地就转到隔壁班去了。”
“什么?”酆都霍然起身,头一个涌进脑海的念头,居然是气,这个脸皮薄的小鬼,被他说一句就躲起来不肯示人了吗?随即他抬头瞥向仿佛无所不知的五殿阎王,又有了恨,恨到牙痒痒,郁律的事,他居然比自己更清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五殿阎王望着世子殿下风一样窜出去的背影,脸上浮了抹淡笑,许久后又摇摇头,叹了口气。
也不是对别人,单是对着他自己。
五殿说的没错,酆都一脚刚踏入隔壁班的大门,就捉住了郁律那双墨绿色圆溜溜的眼睛,此刻正面对着上次那个银发的小白脸弯成月牙,笑得很甜,酆都想之前郁律对着自己的时候,好像比这时笑得更大,大到能看到两排牙齿,恨不得透过每一个五官告诉自己他的欣悦。
就是因为有了对比,酆都此时此刻更生气了。
事后想来他也觉得自己是冲动了,然而当时,他却是大踏步地夹着雷霆之势走到郁律面前,直到对方的眼珠子里满满地盛下自己了,才压着火气道:“你跟孤出来。”
不等郁律开口,银发少年一个起身立在酆都面前:“怎么又是你?你没跟他说清楚?”
第一句是冲酆都说的,后一句则是冲着郁律说的,酆都本是怒目圆瞪,听到这里习惯性地看向郁律,却见他垂着眼睛,懒洋洋地道:“说了啊。”
“听见没有?”银发少年得意地勾起嘴角,“既然都说清楚了,那也没必要跟着世子殿下出去了,世子殿下,请回吧?”
酆都听到这里,第一反应却是冷笑,阴冷的一口气从鼻端喷出来,吓得一旁的小鬼仙们全不敢出声。
这申图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跟世子这么说话?
酆都对申图一眼都不想多看,绕过他走到郁律面前,可等他走过去了,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把话都说绝了,他和他,都是。
郁律始终低着头,两手纠缠着,好像自己的手指头有多好玩似的,酆都见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了,心里失落难以言喻,说话间又发了狠:“你是什么意思?”
郁律终于抬头:“世子殿下说的什么?”
“为什么换到这边来?”
“哦。”郁律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冷冰冰地笑了笑:“我看那班里不光有世子殿下,还有首殿,五殿,七殿三位阎王爷,想如果再这么待下去,又被世子殿下说攀高枝可就不好了,所以便跟先生一说,先生也痛快,第二日就把我调到这边来了。”
酆都被他漫不经心的口气一噎,心里快要恨死了那个古板的死老头,平时戒律那么严苛的人,现在说调班就给调班,如何为人师表?
郁律看他不说话,然而脸上阴沉的发黑,想起之前奈何桥上的一番屈辱,冷哼着继续道:“之前是我天真,高攀了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放心,哪怕日后我一颗心扔进忘川河里,也绝不会再捡出来去纠缠世子殿下的。”
酆都愣愣的听着,气愤之余,几乎有些难过,一难过,便更加生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个小鬼屈尊降贵到这般地步,还闹到这里来了,岂不是叫别人看了笑话?
攥着桌脚的手狠狠握紧了,他想走,可脚下生了钉子,让他牢牢地站在原地,破天荒地平和了口气:“你跟我回去,孤可以不计较你昨日那番话。”
郁律冷笑着一拱手:“多谢世子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可我并无意回去,我在这里待得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酆都就是觉得他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十分可恨:“你这是什么态度?成心敷衍孤么?”
“不敢不敢。”
酆都是骄傲惯了的,被郁律这么一句噎一句地说到现在,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响了桌子,咬牙切齿地道:“说了这许久,搞得自己像有多么清高,也不知昨日是谁说恨不得把拥有的一切都给孤,孤居然还信了几分,现在想来真可笑,若是真的,哪能说抛就抛,可见孤没说错,你这小鬼就是攀高结贵!”
郁律一颗心渐渐下沉,已经完全不会像昨日那样激动了,冷静地听完,点了点头:“随便世子殿下怎么说,既然世子殿下已经在心中给我定了性,纵使我有一百张嘴,也辩驳不出结果,索性便不说了,还请世子殿下自便吧,这几日承蒙世子殿下关照了,在下诚惶诚恐。”
酆都本来是很生气的,然而听到这里,他竟是感到了一丝茫然,印象中,郁律是个嬉皮笑脸的小鬼,牛皮糖似的赶也赶不走,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更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会迁就这个小鬼到现在。
酆都几乎感到了羞愤,仿佛一只金翅凤凰掉进了麻雀窝里,郁律,银发小子,这帮叽叽喳喳的麻雀,全都跃跃欲试的啄他一口。
他凭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单纯是为了到这个臭烘烘的地方走一遭么?越想越觉得可笑,可就是这么条条是到的想到最后,他居然和银发小子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打得正酣时,酆都冲上去迎面砸了申图一记直拳,随即就挨了对方利落的一脚,申图是从西方地狱过来的,身怀邪术,酆都自恃在这帮少年里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想到几个回合过去,两人居然还是僵持不下,申图嚣张地笑道:“来啊,接着打!”
酆都下意识地看了眼郁律,该死的家伙,平日温书时没见他这么认真,现在倒摆出一副学究的样子学起来了。
可恶嚣张的小鬼,一点都不了解他的心!
酆都动作忽然顿住了,他的心?他的什么心?正想着,迎面挨了火辣辣的一拳,砸得他眼冒金星,蹭掉嘴角血迹大吼一声,他忽然觉得心里躁乱不堪,卯足了力气朝前胡乱一攘,申图被他推得个倒栽,接着哗啦啦响起一大片桌椅倒塌声。
“别打了别打了!”
“首殿大人,快想想办法啊!”
酆都正发着狠,余光瞥见首殿阎王月白色的衣角,麻烦死了,又来了古板的家伙。
申图没想到首殿阎王会来,坐在地上看呆了。
首殿阎王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晃而过,按住酆都的肩头:“殿下,走吧。”
酆都猛地甩掉他的手:“哼,不用你说孤也会走!”
他扭身扬长而去,待走到大门口,一颗心高高悬起,竟然又是割舍不下,可众目睽睽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大半道,他一脚踢飞了颗石子:“不知好歹的小鬼!”
石头精颤抖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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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聚众打架斗殴,酆都和申图被罚清扫忘川河水的淤泥。[]
还不许动用修为。
忘川河里的污泥乃是陈年老泥,而且和潜伏的水鬼自成一派,轻易不肯合作,然而在世子殿下大刀阔斧的动作下,再不敢有怨言,殿下的脸色太难看了,还是躲远了为妙。
说是清理淤泥,先生也不过想小施惩戒,实际上只划了不到五丈的距离,酆都和申图各分一半,谁先清完谁便可回房歇息,且禁止同伴帮忙。
当着这么多小鬼的面丢人现眼,酆都的脸沉得和手里的泥一样黑,几殿同龄的阎王爷在岸边或坐或蹲,时不时飘来几句轻飘飘的加油声。
“殿下,衣摆!当心着点,沾上泥啦!”五殿阎王坐在岸边,边笑边喊。
“给我闭嘴!”酆都阴着脸道。
很快他就听不见五殿阎王的声音了,申图那边呐喊助威声连绵不绝,郁律作为亲友团之一,率领着以孟婆为首的一众美女鬼仙们来给申图打气,一开始不过是喊几声,后来居然排演起了大合唱,连阎王爷们都禁不住好奇心跑去凑热闹,趁机和桥花孟婆聊了几句。
酆都一回头,发现坚守的只剩首殿阎王了,而这个小古板明显是听从先生那个老古板的命令来监督他的。
真是岂有此理。
他强迫着自己不往郁律那边看,可水风习习,将歌声也送到了他的耳畔,酆都一下子就在那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声中捕捉到一线清越的男音,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郁律已经和周围女鬼们打成一片,他长得又格外出众,几个女鬼围在他身边,目光都是痴痴的。
“呀!谁扔的泥啊!”
“我的裙子,不要踩我的裙子!”
不知从哪来的一场泥雨让鬼仙们大惊失色,捂着沾满泥的脸跑开了,与此同时,申图那边累的大叫一声,欢天喜地的完成了任务,首殿阎王不含感情的目光在酆都身上轻轻一扫:“动用法术,添一丈。”
酆都冷笑:“孤用了吗?”
“殿下自己知道。”
……
等酆都清理完的时候,整片忘川河都是静悄悄的。
星辉夜明,花香馥郁袭人,年轻的世子殿下拖着沉重身躯迈上岸,彼岸花海在脚下燃烧着,仿佛一场静荡的血色海啸。(.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世子殿下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你……”
迎面走来的郁律也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这个满脸污泥的人是酆都,压下嘴角,朝酆都拱了拱手:“世子殿下。”
酆都两道勉强可以辨出其锋锐痕迹的眉绞在一起,他忽然怀念起了那个当初拿着信,嘻嘻哈哈朝自己贴过来的小鬼,粗声道:“你回来干什么?”
他的心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似的有点发痒,近乎期待地看着郁律。
郁律不慌不忙,朝河岸一努下巴:“我有东西忘了拿。”
说完点了点头,绕过他往河边走去了,擦肩而过的瞬间,酆都猛地转过身直视着他的背影,等了半晌也不见郁律回头。
酆都满含期待的眼睛黯淡下去,咬牙拂袖而去。
走出去两步停了一下,心里有点不甘,又有点轻蔑――不知好歹的小鬼,不值得他如此煞费心神。
等郁律空手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郁律默默对着那一地被踩烂的彼岸花出了会神,嘴唇忽然抿得很紧。
酆都后来暗地里几次跑去耘学司,试图把郁律调回来,奈何全被先生轻飘飘地拒绝了。与此同时,当时的鬼帝沉迷于同心上人游山玩水,大事琐事全交给了世子,酆都忙碌起来,一时半刻再也顾不上惦记其他,如此几件事叠在一起,两人竟是一百多年未再见过。
其间妖界派来了几个交换学生来修习,最惹眼的莫过于妖界少主丕婴和九尾天狐符绣。
符绣是个苗条身材的大高个儿,甚至快要和酆都比肩,却生了张倾国倾城的祸水脸,显得站在她旁边的丕婴格外的小巧玲珑,又是个娇蛮的大小姐脾气,惹得思春期的少年鬼仙们纷纷上去搭讪耍贱,然而丕婴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更别说那些浑身酸臭味的鬼仙少年了。
鬼帝殿下偶尔跟世子说――要多跟丕婴少主攀谈,增进感情啊。
世子冷淡地回了他一个“哼”。
丕婴在这点上倒同他惺惺相惜,在读罢父王的来信后,她被那些肉麻的字眼恶心得浑身难受,一个指头将其烧成灰烬。
符绣很快就成了鬼界的风云人物。
实在是因为她对谁都很好,又是狐族,天生一副撩人的好手段,不分男女,见了谁都要笑眯眯地说上几句轻飘飘软绵绵的情话。没过多久,那些曾经痴心向着世子和几殿阎王的怀春少女和爱慕孟婆的少年们纷纷倒戈,以至于符绣从九尾狐变成了十尾,多出来的那条尾巴是由她的追随者组成的。
后来突然有一天,追随她的鬼仙,尤其是女仙们都被莫名其妙烧了裙子,且找不到真凶,一次两次,女仙们被吓出了心理阴影,只好含泪对自己的女神敬而远之。
在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妖孽衬托下,原本还颇为惹眼的郁律和申图立刻就黯淡成了星星,好在两人天生头脑聪慧,自那之后发愤苦学,分别以第一第二的好成绩毕了业。
对于此等优秀鬼才,鬼帝很快便赐了职位和名号――见习掌事大人。
当了官,郁律和申图忙得整天在外巡逻,等再和酆都碰面的时候,也数不清是过去了多少个年头。
那日正逢七月初八,盂兰盆节刚刚结束,仍有不少鬼仙留在人间贪恋繁华不肯回去,郁律提起他那银光锃亮的鬼叉飞往人间,回来时身后果然跟了一串偷奸耍滑的老鬼。
“嘁,不就是个掌事大人么,还不是正的,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说白了不过是个毛孩子,当着前辈的面耍什么威风。”
“咱们就让他得意几天,年轻人嘛,仗着鬼帝殿下的青眼卖弄权威,等过一阵发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可便有他好看了。”
郁律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鬼叉在地上磕出“铎”的一声,郁律看了看天,轻飘飘地道:“倚老卖老。”
他突然停下,害得后面那一串鬼差点撞他身上,气急败坏道:“你说什么?”
郁律笑微微地转过身,轻声慢语道:“本官说诸位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呵。”
那打先的鬼脸色立刻不好看了:“小鬼,别以为我们称你一声掌事大人,你就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资历,我们升为鬼仙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喝风呢!”
郁律笑笑,往前逐步逼近,他生得高挑,看那鬼时还要微微俯下身:“前辈说的是,既然诸位前辈各个资历丰富,肯定也是将鬼界律典倒背如流的了。这其中第一百八十二条――过了七月初七子时三刻,鬼仙不可在人间逗留,前辈们总不该不记得吧?如果本官没记错,这可是鬼帝殿下亲自添上的,诸位前辈如此视律典于无物,究竟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还是不把鬼帝殿下放在眼里啊?”
那鬼已然有些站不住:“你、你莫要搬出鬼帝殿下来吓唬我们,律典又如何?律典是用来约束你们这些小鬼的,你去随便搬出曾经做过掌事的大人们来问问,看哪一个敢对我们说个不字?”
郁律低眉垂眼,眼珠转了转仿佛在思考:“曾经的掌事大人?之前被扔进冰山地狱度寒刑去的那个罪臣?”他笑了笑,灵光一闪似的打了个响指,“这还真是我疏忽了,既然诸位前辈这么想念他,那不如一起去那地方陪他如何?”
“你――”
刚说了一个字,锋锐的鬼叉在空中一划带出一阵凛冽风声,抵住了他的喉咙,郁律单手握着鬼叉,脸色阴沉下来:“还请诸位前辈记清楚了,本官和申图才是现在的掌事大人,我们的话,便是鬼帝殿下的话,实话说,能容忍诸位前辈到现在,本官自认也算是好脾气了,若换作申图来审,只怕落得个魂飞魄散都是轻的。”
说着拍了拍对方打颤的肩膀,笑道:“你说是不是,前辈?”
后半段的路程立刻就安静了。
把这些鬼引到首殿阎王那里交完差,郁律累得直揉眼睛,恨不得倒地就睡。
正当他仰面朝天打哈欠时候,忽然在远处看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揉了揉眼,他越看那身影越熟悉。
郁律踌躇起来,不知是否该去见礼,毕竟对方今非昔比,已不是从前那个不掌权的世子殿下了。
想到最后,他加快脚步,转身就跑――还是不见礼了,要是又被误会成是攀高枝就不好了。
“慢着!”
背后忽的响起炸雷般的一声。
郁律暗自翻翻白眼,扭头见酆都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也不说话,单只是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他,那种灼灼的目光,几乎让郁律以为自己穿错了衣服,低头检查了一下,的确是掌事大人专属的那身蓝袍,上衣下裳无不妥帖,又往头顶摸了摸,帽子也没问题。
他放了心,平静地一拱手:“下官见过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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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郁律的音信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听说他如今做了掌事大人,仅此而已,自从上次在忘川河迎面撞见他,对方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彻底让他失望了,而且是既失望又沮丧,他想凭着自己的身份,什么美人弄不到手,何必偏偏要和这个混账小鬼纠缠。
他想赶紧把郁律忘掉,可这小鬼居然夜夜闯进他梦里,简直要疯了。
等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梦,以为已经把和那小鬼相关的一切都忘干净了的时候,结果现在,居然好巧不巧地,又和郁律碰了面。
不见还好,一见面,世子殿下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自欺欺人,当那身飘逸的蓝袍落进视线时,他几乎以为在做梦,恨不得大喊一声。
管理住自己的表情,此刻他不怒自威地扫过郁律的眉眼,道:“你这是刚从人间回来?”
郁律点头:“是,有些老家伙过了初七也不肯返回鬼界,下官已将他们送去狱行司,听候首殿阎王发落。”
酆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听得很认真,却禁不住往郁律的脸上瞥,瞥了一眼还想瞥第二眼,近乎贪婪,最后他看向那把鬼叉,同时也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孤总听人提起你和那个银发小鬼,说你们公平可称,恪勤匪懈,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郁律眼睛瞪得有点大,他们认识这么久,酆都还是头一次对他说这种好话,将两片薄薄的嘴唇抿了,他不由得就露出了一点笑容:“殿下过誉了。(.棉、花‘糖’小‘说’)”
酆都脸上显出几分惊异和不自然,转过身猛地哼笑了一下:“这样便对了,只要不去攀龙附会,你其实也是个可造之材……”
他没说下去,因为忽然看见郁律的笑容僵住了,这个穿着崭新的蓝衣如翠竹般站在自己面前的清秀小鬼,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看着他,眼里甚至有点疲惫:“世子殿下若是无事,下官便先行告退了。”
酆都板着脸瞪着他,突然心虚起来,怀疑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而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郁律已经走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郁律发现桌上多了一盘精致新鲜的点心。
因为申图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送来给他分享,他自然而然地就以为那是对方送的,毫不怀疑的拿起一块塞进口中,他眼睛亮了亮,随即将一整盘扫荡干净。
过几日又在阎王殿外的回廊上撞见了酆都,也是奇怪,掌事和世子的公务范围和区域并不重合,鬼界时间又是匆匆,像之前那样几百年不碰面才是正常,可自从那天见过一面后,两人倒像是约好了似的,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都能撞见,而且每次见面的时候,酆都都会没话找话地跟他闲聊上几句。
聊了半天,酆都话题一转:“送你的点心可还喜欢?”
郁律愣了:“什么点心?”
酆都脸一沉:“你没收到?”
郁律怔了好一会,恍然大悟:“那点心,是殿下送的?”
酆都气疯了:“不然你还以为是谁?”
郁律往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还是觉得荒谬,殿下送的?殿下为什么要送他点心?
这会酆都匀过气来,压下了脾气:“你若喜欢,孤以后每日都叫人来送。”
郁律条件反射地便要摆手:“不用不用。”
酆都脸又黑了:“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
郁律想了想,朝他一拱手:“世子殿下,恕下官直言,殿下若有什么想要吩咐下官做的,直说便是,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四字被他含在嘴里,没说下去,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酆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有点茫然:“你以为我送你东西,是别有所图?”
郁律垂眼,当年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他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做官后心性也平和了许多,此刻便也好脾气地回道:“就算不是,殿下也不必麻烦了,下官那里吃的东西不少,若总是平白无故拿殿下的,长此以往也要被人误会。”
酆都瞧了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胸口闷得想要喷火,他能看出郁律没有恶意,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像被人剐了几刀,原来的郁律不是这样说话的,之前他口无遮拦,哪会想什么“误会”不“误会”,现在他却想了,而导致他这样想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世子殿下。
这次不等郁律告退,他自己先走了。
之后不管郁律如何拒绝,酆都依然坚持每天给他送去一样精致的小点心,像个笨拙的少年人一样,尝到什么好的,立刻想要送过去分享,如此坚持了许多年,也是奇妙,其间两人居然再也没碰见过。
至少郁律以为没有。
申图后来在一次公务中出了意外,整个人一蹶不振,郁律曾见他炫耀似的把那对据说是西方恶魔专有的大黑翅膀展开给他看,眉梢眼角都透着得意,如今翅膀被人砍去,他便像是丢了半条命,鬼也不捉了,整天失魂落魄的待在房里。
如此一来,全部重担便压在了郁律肩上,经验尚且不足的见习掌事,一少了左膀右臂,回鬼界时经常已经累到昏天黑地,来不及吃饭,甚至连摸到床上的力气都没有,挨着桌子就能睡着。
这一日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还是当初那个情窦初开的小鬼仙,就因为在油锅旁摔倒时被恰巧路过的世子殿下扶了一把,且这位世子殿下恰巧英俊潇洒身姿绝伦便一见钟情,也不管人家什么身份,一开始还知道收敛偷偷跟在背后,后来索性大方示爱弄得鸡飞狗跳,搞得自己也得不偿失。
“唉。”
郁律一愣,他的确叹了口气,但这声音分明不是他的,一个激灵睁开眼,外面是鬼界常年橙红色的天幕,衬得眼前的高大身影漆黑阴冷,直通通的一条影子,看不清表情。
热菜的香味在空气里蒸腾着,郁律瞬间醒透了,顶着一头乱发对那个影子道:“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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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鬼灯亮起,火光在酆都半边脸颊上投射出一圈温暖的影子,郁律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世子殿下很和气,就像当年那个在油锅旁扶住他时一样和气,倒了杯茶递过去:“殿下怎么来了?”
“饿吗?”酆都盯着他,看得很深,声音也有点沙哑。[]
比起饿,郁律更觉得困,刚要摇头,肚子“咕”一声闹起了反抗,他尴尬地往椅背上一靠。
“饿。”
酆都轻笑了一下,一笑即收,伴随着无数声很威严的咳嗽。
将一只大食盒摆在桌上,他取出几样精致小菜,都是爽口开胃的,不是那种油腻腻的让人毫无食欲的肉菜,郁律一开始还矜持,后来果然还是饿得狠了,埋头猛吃,将碗里的饭扒拉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其间酆都一直都是沉默,郁律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点尴尬,索性就不抬头,可现在吃完了,他不抬头也得抬头了,正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酆都又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壶酒并两只水晶盏。
“喝点?喝完了睡觉。”
郁律其实想直接睡觉,但人家世子殿下大老远都把酒带过来了,他也不能不给面子:“好吧,喝点就喝点。”
酆都嘴角一阵抽搐,听这语气,仿佛是自己求着他喝一样。
他还是没发脾气,不但没发,甚至还隐隐的有点高兴。
酒是加了符术的符酒,郁律喝了几杯过后,果觉体力逐渐回复,然而酒毕竟是酒,才一会他便添了醉意,同时胆子横生,再说话也不觉那么尴尬了。
“殿下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酆都顿了好久才回答,像在思考怎么答才最好似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路过,来看看。”
郁律不信,若是普通路过,怎么会提着食盒和酒来,但他不揭穿,也不多想,一颗心慢慢地活络了,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近来在人间遇上的大小事。
听到一半,酆都“嗯”了一声:“还有这种事?”
郁律有点醉了,揉着脑袋道:“……下官和各路鬼仙打交道的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不光自己在人间过起了好日子,后来居然还勾搭上了人类女子,真是岂有此理。”
“……”
“他也不想想,这么做是会折了人家姑娘的寿的,还和桃花精沆瀣一气,给下官搞了个迷魂阵一样的东西,很不好对付。”
和生来便在鬼界的鬼仙一族不一样,郁律说起的这位鬼仙,生前曾是苗疆有名的蛊师,死后通过自己修炼,才晋升鬼仙一道。
而那位被勾搭来的人类女子也并不是什么乡野丫头,而是一位身份高贵的朱门千金,突然在大婚之夜离奇消失,夫家娘家左右找不见,都以为她死了。
尤其是她那位夫婿,日日在地藏菩萨前求佛祖保佑他可怜的亡妻,菩萨被其感化,将此事交给首殿阎王,可等阎王爷打开生死簿一看,那姑娘竟还好好活着。
本打算这样原样转述给菩萨,却忽然又生枝节,首殿阎王发现那姑娘不是独自一人生活,身边还另有一“人”陪伴。
正是那个修成鬼仙的蛊师。
于是这桩案子,从地藏菩萨到首殿阎王,后又辗转到了掌事大人郁律的手里。
蛊师和千金藏身的桃花村并不好找,郁律在桃花阵里晕头转向了半个时辰才摸到入口,而那村也并非什么世外桃源,不过是个比一般村庄更加恬静的小渔村而已。
郁律站在村口,眉心一动,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有村民从他身边经过,郁律化成人形,不少人都上来向他打招呼,脸很白,笑容很假,嘴唇红得像画的,吱吱喳喳围在耳边,仿佛在演练一场大合唱。
郁律一个回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少女,虽然荆钗布裙,却难掩其出众的容色,她很茫然地站在中间,表情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郁律忙走上去,朝她一拱手:“这位姑娘。”
少女回过神,在他脸上慢慢聚焦:“公子有何事?”
郁律道:“姑娘可是姓叶,单名一个青字?”
少女不可置信道:“公子怎么知道?”
“那便错不了了。”郁律道:“姑娘的夫君和家人已整整找了姑娘一年,姑娘若信得过我,就跟我回去,我带你去见他们。”说着试探地上前一步。
叶青警觉地后退:“公子莫不是认错人了罢?我自幼生在这桃花村,父母在很小的时候便去了,哪里来得什么家人?至于我的夫君……”她眼眸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他现正在家里等我,怎么听公子的意思,仿佛我在外头也成过亲似的……”
郁律耐心听她讲完,变出一把扇子笑得很是风流:“姑娘先别忙,且听我问姑娘一个问题。”
叶青脸上已有几分不耐,但仍向他微微屈膝:“公子请讲。”
“姑娘既说自己生在桃花村,那又可知这桃花村一年前,是什么模样?”
“……,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郁律扫过她发黑的印堂,笑道:“叶青姑娘,一年前,这桃花村可是片乱葬岗啊。”
叶青一愣,扑哧一声乐了出来:“乱葬岗?公子真会开玩笑,照公子说来,我在这里活了一十六年,难道都是在做梦?我朝夕相处的夫君,是从坟地里爬出来的鬼不成?”
郁律合上扇子在手心轻轻一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叶青终于沉下脸来:“公子从刚才起便胡言乱语,恕我一个字没有听懂,如果公子没有别的事……”
忽然,郁律的手落在一个村民的脑袋上,稍稍用力,便听那村民嗷的一声尖叫,化成一股尘烟消失了。
郁律笑微微地对着叶青瞬间苍白如纸的脸,拍掉手上的灰:“如何,现在信了吗?”
叶青彻底怔住,来回对着村民消失的地方看了好几次,匪夷所思的是,明明有人凭空消失了,周围的村民都仿佛看不见一样,依旧嘻嘻哈哈的喧闹成一片。
“你……你把白大婶怎么了?”
郁律抬抬眉毛:“叶青姑娘,你还不明白吗,这些,”他又抓来一个村民,接连当着叶青的面抓了几个,都是刚一接触他的掌心便消失了,无一例外,“都是幻术,幻术你可听过?”
“而这些人,包括这个村子,都是你那个所谓的‘夫君’的杰作。”
叶青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说阮平?”
郁律点点头:“原来他叫阮平?首殿大人只说是位蛊师,没想到这名字倒是很有书卷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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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满怀心事地回了家。(.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顺着香味走到灶房,很快在满屋子的水汽里看见一个瘦高的人影,叶青恍蹑手蹑脚钻进去,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从后一把搂住,抱了个满怀。
男人轻笑一声,立刻覆上她的手,将她拦腰抱起,叶青回头,见阮平那双素来清凌凌的眼里,此刻正绞着柔情千丝万缕。
她伸手摸了他的脸,触感真实,阮平歪头看她似在询问,叶青忙摇摇头,佯怒推了他一把:“嗳,当心勒着咱们的孩子!”
郁律跟她说:阮平早就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他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吗?
阮平果然立刻将她放下,慌张得什么似的,低头对着她的肚子又摸又听。
叶青扑哧笑了,长舒一口气靠在他怀里,嗅他衣襟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鱼腥味,想这就是她的夫君,平淡,笃定。
“阮平,”她闷闷道,“方才我在村口,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说我不是我,还说外面还有人在等我回家,你说好不好笑,我的家就在这里,哪来的第二个家?”
腰间的手骤然一紧,她抬头咧开一嘴白牙:“放心,人早被我赶跑了。”
阮平拧紧眉头,张了张口。
叶青知道他要说什么,并不取纸笔过来,直接点点头,拉着他喝汤去了。
她的夫君有千好万好,独独不会说话。这也不算什么,她爱他,又不是爱那锦心绣口,他纵是又瞎又聋,还不一样是她心尖上的人?
叶青想起自己曾问过他:“为何要待我这样好?咱们自小长在一处,我这倔脾气你早该生厌才是,怎么还愿将我娶回家?”
阮平执笔写道:“我受点委屈,无妨。”
叶青想自己虽然没见识,但还有心,饶是白天那个郁公子说得如何在理,也不能动摇她分毫。
然夜里她却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也不能入睡,才有了些倦意时,身周忽然一凉,睁眼一看,竟是阮平毫无征兆地起身下了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这么晚了,他要干什么去?
起身透过纱幔向外看,“嚓”的一声,外面烛台瞬间亮起,叶青揉了揉眼,忽然头皮一炸。
对着烛火,阮平正将一把弯刀烧得通红。
叶青猛地闭眼翻回床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她的脖颈。
睁开眼,阮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向来温柔平和的脸上,此刻正挂着狰狞的笑容。
随即,说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句话:“青儿,你是要离开我了吗?”
手起刀落,叶青惊讶地没感到任何疼痛,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等她回过神,却见白天撞见的那位郁律公子笑眯眯地站在床前,捏着本应该砍在她脖子上的弯刀,道:“小姑娘,这下相信了?”
叶青呆呆地看着他:“阮平呢?”
郁律掏出一个小香袋晃了晃:“在这里。”
我不信。
叶青对上他弯弯的桃花眼,眼皮越来越沉,郁律形状美好的嘴唇在她眼前一张一合,还没等她听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在那清越低沉的嗓音里魇住了。
梦里,阮平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她跟前,像是要哭似的看住她。
阮平嗓子里发出断断续续“啊”“啊”的声音。
叶青摇摇头:“阮平,你说什么?”
阮平忽然向她扑过来,两人之间立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阮平撞破了头,顶着满脸鲜血冲她尖叫,叶青跪在屏障的另一边,和他手心对手心,额头对额头,再也感受不到往日温热的体温了,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高墙冰冷而坚不可摧,墙上有淡淡的彼岸花纹若隐若现,叶青看得眼熟——似乎在郁律公子的那把扇子上也曾见过。
是他,都是他。
都是因为他。
叶青在噩梦中惊醒。
周围景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抬了抬眼,精致的茜纱帐顶被张口的瑞兽夹住,不是桃花村阮平亲手搭建起来的草棚,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坐在身边,拿着巾子替她拭汗,和她四目相对时,两汪眼泪刷地滚下来,惊喜交加地大叫:“小姐!”
“醒了!终于醒了!”
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慌忙念了声佛,抹着泪转向一个蓝衣公子:“多谢公子,公子是我叶家的救命恩人,是救命王菩萨。”
蓝衣公子摆摆手,手里的扇子摇出一股檀香气:“应该的,夫人不必多礼。”
叶青看住了他。
郁律。
至于剩下的这些人……叶青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个身姿如松的青年身上,这青年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她,奇怪的是,她从没见过他,但又莫名觉得很熟悉。
“青儿,还难受吗?要喝水吗?”青年凑到床前,眼圈青黑,似乎是几夜都未阖眼了。
叶青忽然想起了昨夜场景,怔怔地望着郁律:“这是哪里?你到底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郁律道:“这是你家。”
叶青受够了他的自说自话,忍无可忍地翻身下床:“这里才不是我家,我家在桃花村,我要回去找……”
话未说完,横空突然伸过来一双手把她攘进了怀里,那才那妇人在她耳边哭道:“我可怜的儿,你遭了别人的骗,还不知道呢!”
叶青被她一身厚重的脂粉香熏得透不过气,可并不觉得很排斥,正当妇人哭得凶的时候,郁律道:“小姑娘,你之所以不记得这里的一切,是因为被人落了蛊。”
“蛊?”
郁律点头,下一秒,忽然将手伸向了叶青的腹部。
还不等青年制止,叶青突然如惊弓之鸟般向后一缩,大喊:“别碰我的孩子!”
屋内顿时陷入死寂。
郁律垂下眼,一折一折地将扇子收起,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待到整个扇子都合起来的时候,他眼里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漠然:“方才我不过是想要探探那蛊虫的气息,并没打算伤害姑娘,更何况……”
他烟状的眉轻轻一蹙,似笑非笑地看向叶青,语气轻柔地像在哄小孩子:“姑娘并未怀有身孕,这孩子,又何来之有呢?”
好像耳边炸开了一记响雷,叶青直直瞪住他,没听明白。
“你说什么?”
郁律笑笑却不再说,叶青滚下床揪住他的前襟:“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突然她身体僵住了——迎面一阵寒风,窗外是连绵不断的大雪。
如果她没记错,桃花村的山坡上,此时正开着遍野的桃花。
村民是假的,阮平是假的,孩子是假的,现在连桃花村的存在本身,都是假的。
身子被人一把拥住,叶青头顶传来男子颤抖的声音:“青儿,你想冻死吗?”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赤脚站在了雪地里,刺骨的寒冷从脚心一路窜到头顶,冷得太过真实,越发衬得往日种种好似梦一场。崩溃似的打了个抖,她挣开对方扑到郁律脚边:“郁律!郁公子!我反悔了!我应该让阮平直接杀了我!我求求你,求你放我回家!”
郁律淡淡道:“回去?回去做什么?陪着那些假人继续过家家吗?”
叶青愣了一下,朝他扑打起来:“你凭什么要替我决定一切?我愿意和假人生活在一起,愿意和死人做夫妻,你管不着!我恨你!我恨你!”
闻言,脸色本就苍白得像鬼的青年身子摇晃了一下,叶青在郁律脚边蜷缩着,为了另一个人哭得快要昏死过去,青年忽然觉得她这样子很陌生,明明一年前,青儿还红着脸跑来,问他等她嫁过去的时候,他会不会对她还像以前那样好,没想到只是短短的三百六十日,就让沧海变了桑田。
郁律任叶青哭,也不在乎她的辱骂,人类总是这么荒唐,为了爱情哭哭啼啼,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十恶不赦的鬼,他当年被世子殿下甩得时候,也没哭成这样啊。
啊,又想起殿下了,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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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律捞起叶青,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抱着怀漠然道:“小姑娘,你知道阮平为什么会死吗?”
他也是临出发前从首殿阎王那借来了卷宗才知道,直到一年前的时候,阮平都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和叶青相识于一年前初春的夜晚,那时他和别人斗蛊,都到被反噬得头破血流,后来被人家穷追不舍,他没了办法,正好看见不远处一道高高院墙,想也不想就翻了过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阴错阳差,他翻得那道墙正是叶府千金所住小院的墙,叶青当时刚从正厅回来,和心上人才吃过一顿饭,那一刻的心情就像院角的桃花树一样,迫不及待地要从花骨朵里挤出来。
所以在看到奄奄一息的阮平时,她那受到惊吓的小脸上还残留了点羞涩的笑,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是个心善的好姑娘,看出阮平这血流的不正常——太多了,而且身上没有伤口,她好奇,但又不打算多问,偷偷将阮平安顿在客房中调养,她隔一段时间就来看他一次。
阮平在恢复期间,她也常来探望,好言劝慰,有时候还带些好吃好喝的来陪他解闷。
来回几次,阮平便对这位救命恩人渐渐生了情意。
奈何叶青自小定下娃娃亲,与未婚夫婿青梅竹马,彼此早就情根深种,且叶青救阮平,皆因其一时动了菩萨心肠而起,她心中清清白白,只当阮平是个可怜人,并无其他念想。
只可惜阮平会错了意,人家对他好,他便以为那是情爱。听说叶青要与未婚夫婿成亲,他恨极怨极,不计后果在叶青身上下了蛊,带到了后来的桃花村。
郁律道:“你中的蛊,名为情蛊,可让受蛊者深深爱上下咒者,至死方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但这其中也有另一种可能性……”
他略顿了顿,看着叶青越来越白的脸色,一字一字道:“如果到最后,受蛊者还是不能全心全意爱上下咒者,则将有反噬,下咒者,立死。”
说罢他又转向脸色苍白的青年,笑道:“可见叶青姑娘对公子你情深似海,明明都中了情蛊了,还是放不下对你的情。”
“青儿……”青年想去拉叶青的手。
叶青却看也不看他,恨恨地对着郁律喊:“你说谎!阮平没有死!是你那天害他,对!是你害他!若不是你,我们两个还是好好的!”
“你这个魔鬼!没有心的魔鬼!”
“不错,收走他魂的的确是我。”郁律轻轻一笑,“可那又怎么样?阮平早就死了。小姑娘,莫要自欺欺人了,阮平到底是死是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其实你早就察觉到了吧?我问你,你私下里一个人的时候,鼻子不会流血吗?胸口难道不会痛吗?”
像是在与他的话呼应似的,叶青胸口忽然一阵剧痛,猝不及防地跪在地上喘息起来,青年一下子慌了,扑过去捧住她的脸:“青儿,你——”
叶青若有所感,摸了摸鼻子,摸到了一手紫黑色的血。
仿佛瞬间疏通了血脉筋骨,在铺天盖地的飞雪里,她顿时安静了。
郁律的声音响在耳边:“想起来了?”
叶青肩膀害冷似的一抽,埋在青年怀里呜咽起来,几下便转为嚎啕大哭,视线里全糊满了眼泪,她想起了自己的大婚之夜——本该在洞房花烛里等着心爱之人归来的,可她那时却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阮平在一旁紧张得看着她,她记不起这人是谁,却看到他第一眼时便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随即她一低头,看到了身上火红的嫁衣,脑中茫然闪过一道身影,害她脱口大喊:“昭云!”
那是他未婚夫婿的名字。
她抬起头,对上了阮平寒锋霜剑一样的眼。他就这样凝着她,鼻子里流出了紫黑色的血。叶青吓得掏出手帕,反被他一把拉进怀中,背上阮平的手指颤抖滑过,无声地写着什么。
“我只有你了。”
反噬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
郁律默默地听着,本来毫无波澜的脸上也有些出神,想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知会不会跟这个小姑娘一样茫茫然地爱上别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会像她的夫君一样疯了似的找他。
不会吧,肯定不会,毕竟那个人他……
叶青靠在青年怀里,抓住他伸过来的手:“昭云,其实那时我已经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然心中却有个模糊的影子,总也挥之不去。哪知道仅这一点点的执念,居然会让阮平终日痛不欲生。”
漆黑的视野中烛光摇曳,她想起那时阮平拉着她的手,指尖划得掌心生疼。
“青儿,你还没有爱上我吗?”
“再不快点的话,就来不及了。”
那时她抱着他哭成一团,阮平告诉她,只要她一日没有爱上他,他的病就一日不会好。可她分明已经用尽全力把他放在心上了,阮平却依然每况愈下,她甚至怨恨起了心里的影子,若不是它,阮平也不会变成这样。
后来叶青有了身孕。
阮平说那是个健康的男孩,说的时候垂下眼睛,脸色阴翳晦暗。
同蛊虫争夺养料的胎儿,怎么会健康?
现在想来,阮平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吐血,然后再也没下过床。而她只会不知所措地抓着他的手,哭道:“你不是最善施蛊的吗?你把我身上的蛊解开,不就好了吗?”
他死死盯着她,粗糙的指腹几乎磨破了她的掌心,一遍遍地写着:“我不。”
叶青不再说了,像是已经昏死过去,郁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他自然知道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阮平在这小姑娘隐隐约约对于未婚夫的思念里死去了,死得干干净净,那天叶青呆的像个木偶,抱着他的尸体整整哭了三天三夜,连腹中的胎儿也跟着不保——双重打击之下,叶青疯了。
按理说下咒者已死,她早该恢复神智,但她却疯得彻底,想象阮平还活着。后者果然没让她失望,当真修成鬼仙上来继续陪她过日子了。
郁律蹙起眉尖,愈发觉得爱情这个东西啊,让人捉不清弄不透。
他走到叶青跟前,点了点小姑娘的眉心,瞬间一道金光将叶青笼罩,郁律面对了一屋子瞠目结舌的人,淡淡道:“这样她便不会再遭受恶灵侵扰了。”
青年两手交叠,深深鞠躬:“昭云代内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郁律格外多看了他一眼,笑道:“不必,是你的深情感化了菩萨,与我无关。”
方才那美貌妇人正围着自己女儿哭天抹泪,此刻听郁律的意思像是要走,忙过去围住他:“公子救了小女一命,切莫急着离去,且留下容寒府好生招待公子——”说着又叫丫鬟摆出各种珠宝翡翠,金光闪闪差点晃瞎郁律的眼睛。
郁律摆手:“夫人若真想答谢我,不如将这些钱施舍出去,造福更多百姓,也是一样的。”
妇人诚惶诚恐,连连称是,同时又忍不住偷眼打量他——活了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容貌如此隽秀气质高华的人,她怕自己再多说亵渎了对方,只恋恋不舍地目送郁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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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律一路回到了桃花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前天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姹紫嫣红,一派生机盎然景象,然而此时此刻,他脚下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大野坡,野坡上零星几块孤坟,在灰暗的浓云下显得阴森可怖。
叶青就是在这种地方生活了整整一年。
郁律大步流星地在野坟间走着,伸了个大懒腰。
“唉,累啊――”
整片野坡上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郁律突然觉出了几分寂寞,有点怀念他的好搭档申图。
一直走到一处无名的荒坟前,郁律停下脚步,掌心贴着荒坟上的泥土探了探里面的气息,末了掏出之前放着阮平魂魄的小香囊,道:“不会错了,果然这儿就是你的坟。”
一缕微小的光芒从坟里冒出了头,郁律笑着打开香囊:“走吧,我带你回你该回的地方。”
光芒仿佛是能听懂他的话,果然乖乖地朝这边飘了过来,然而就在它将要被香囊吸去的一瞬间,郁律忽然觉得光芒在眼前诡异地一闪,随即化作一道巨大的人形向他扑来,形状可怖,正是七窍流血而死的阮平。
“嘶!”郁律腕间吃痛,被他狠狠咬了一口。
他早就累得快要昏倒,本不打算大动干戈,没想这回不动还不行了,怒喝道:“你还不服?可知过去的一年里,叶家上下为了那小姑娘流尽多少眼泪?又可知叶青的夫君,那个叫昭云的青年,在佛菩萨面前跪了多少个日夜?因为你的一己私情,破坏了一整个家族的幸福,谁知你不但不知悔改,反倒如此执迷不悟!”
“本有心将你带回去教化,既如此,那就莫要怪本官不留情面了!”
“阮平”嘶吼起来,一头撞在郁律布下的金钟罩上,郁律趁机立刻画下一道鬼符,直接啪一下按住他眉心,饶是阮平如何吼叫也不松手,眼看那道人形变得越来越弱,郁律一手扯开香囊,临门一脚将阮平踢了进去。
他于这一道上还不熟练,收拾完了立刻觉得眼前发花,什么也看不清楚,紧紧将香囊扎了个口,咬牙切齿道:“死小鬼,给我老实点儿!”
解恨归解恨,身上却是越发的没有力气,郁律不肯耽误时间,连飘带跑地摸着门回了鬼界,回去直奔首殿大门,他可要好好念叨念叨这阎王老儿,派的这叫什么工作,给的俸禄还不够他缝香囊的。
哎,真想吃殿下给的点心啊。
……
酆都从首殿阎王那里出来的时候,就见郁律歪在几步之外的廊柱下,乍一看像是睡着了,然而脸孔虚弱苍白,更像是昏迷过去。
他忽然就疯了,跑过去一把将郁律拉了起来,他笨手笨脚,明明想要抱他起来,却搞得好像虐待他,等好不容易把郁律抱在怀里了,他见对方毫不抵抗地靠在自己肩头的乖巧模样,又莫名其妙生出了几分气,更多的还是难过,因为知道但凡郁律还有一分理智,也不会这样安心地靠在他身上的。
酆都紧紧抱着他,第一次贴的这么近,一低头就能嗅到对方淡淡的体香,这个小鬼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身上居然这么的香。他在郁律的气息里神游天外,直到首殿阎王走出来提醒他才回了神。
……
郁律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仗着酒意,他将在桃花村的经历一股脑全说了出来,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出了问题,他竟会对着他一向避之不及的世子殿下倾诉?难道是这故事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便也想拉对方一块受受折磨?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说完了故事,酆都垂眸盯着自己的酒杯,想要不要告诉他是自己把他抱回房间的?还是不要了,他可不愿意听到那些冠冕堂皇的谢辞。
于是他配合道:“然后呢?”
“当然是解决了,虽然费了下官好一番功夫。”郁律眉飞色舞地道。
酆都盯着他的眼睛:“以后要不要叫黑白无常来帮你一把?”
“不必了,他们自己每日还忙不过来,再说两边公务又不同,来了也是给下官添乱。”
黑白无常是负责将那新死的魂魄带往阴间,而掌事则主要看管鬼界所有鬼仙鬼吏,其中也包括黑白无常。酆都想了想,只好点头作罢,拇指在食指上摩挲着,他正想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忽然郁律话题一转,眼睛亮晶晶地朝他笑了起来:“世子殿下,你带的菜很好吃。”
酆都的语调有一丝上扬:“是吗?”
郁律很费劲地点了点头,晕晕乎乎地道:“送的点心也很好吃。”
“……”
“真的很好吃,多谢殿下。”
“不用。”酆都道。
“不用什么?”
“不用说谢――”
两只酒盏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郁律脑袋歪在胳膊上,已经睡着了。
酆都:“……”
鬼灯如豆,照得郁律那露在外侧的半边脸颊像是可以吃的,酆都近乎入迷地看着他,像是也盹着了似的,不知过去多久,他那哄了汗的巴掌伸出去,在郁律的脸颊上碰了一下,像是在描绘那脸的轮廓,从脸颊到额头,又从额头到鼻梁,最后再到嘴唇。
不知好歹的小鬼,不懂他的心。
酆都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是的,他的心,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把一整颗心都吊在这小鬼身上了。
轻轻把郁律抱起来,小鬼的鼻息很热,带着酒香,酆都将他运到床榻上,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丝毫没想到这种事有多么不合身份,等想起来了也是自嘲的笑笑,并没什么大惊小怪。
郁律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余光瞥见桌上的剩菜残酒,一点一点地回忆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隐约知道昨夜酆都碰了他的脸颊,可还是迷糊,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怎么明白。想了许久,他起身穿好衣服,又开始四处忙碌了起来。
酆都每隔几天就要来看上他一次,忙的时候几年游荡在外,回来第一时间也是赶到郁律的居所,给他带几个新鲜的玩意,郁律起先还拒绝了几次,后来发现世子殿下执着起来比顽童有过之而无不及,就也罢了。
中间二人也有童心大起的时候,照着符纸剪了几个笑眉笑眼的纸人,灌以灵力用来收妖捉鬼,如此一来郁律执行公务时也省了不少心力。
一来二去,二人见面就算不吃饭不对饮,也能围坐着聊上半晌。
有时候郁律说着说着,歪头去看五官线条日益深邃的酆都,看他是鬼界顶天立地的世子殿下,转过来时黑玉的两枚眼瞳浮着深深的暗红色,没有戾气,很是柔情。
郁律仰头望天,忽然想笑,不知道这一刻是怎么来了。
“殿下。”他觉得有必要问问了,“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然后他就看见世子殿下的手伸过来,撩起了他一缕头发,收回手笑了笑:“你知道的。”
郁律似有了悟,同时很茫然地道:“知道什么?”
酆都把眉毛一拧,又替他整理了下领子,手指很轻柔,说的话却是硬声硬气:“混蛋小鬼,得了便宜还卖乖!”然后一起身走到大门外,又回头看了过来,笑了一下。
郁律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低头玩起了腰上一条玉坠。
他其实是真不知道,尤其是当着这位世子殿下,即使感觉到了什么,也万不敢胡思乱想地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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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殿下近日很不愉快。(.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鬼帝他老人家整日沉溺于和心上人的花前月下,早有意禅位于世子,当年酆都年纪尚轻又根基不稳,然而如今的他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于是这位游手好闲的鬼帝陛下,又将禅位一事提上了章程。
历来世子在登基前,都要由十殿阎王监督,在六界历练一番,酆都本来并不把此次历练当回事,只是这来来去去少说也要几百年,虽说他们鬼仙一族寿龄动辄几千岁月,可一旦心中有了牵挂,这白驹过隙的百年也将变得难熬。
临走的前一日,酆都拎着一壶好酒找到郁律的小院。
院里种着梅树,鬼界所有的花草植物皆为红色,所以这梅自然也是红梅。
星星点点的几团火焰下,一身蓝衣的郁律闭目仰头,正嗅着空气里飘来的淡淡花香气。回过头时,就见酆都斜倚在门边,静静地望着他,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了。
“明日就走了?”郁律弯弯眉毛,目光在酆都身上一触即收。
又笑着朝石桌一指:“殿下带了酒?正好下官这里有菜,一起吃吧。”
酆都走近了,却不坐,直视了郁律的脸道:“怎么脸色不太好?”
郁律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回来时遇上个难对付的,稍稍费了点精力。”
酆都哼了一声,“空”地将酒按在桌上:“这申图太不像话!”
郁律给两人各斟了一杯,心平气和道:“殿下莫要这样说,申图出了那么大变故,和该如此。”
酆都抿住嘴不说话了,如果叫他现在开口,定放不出什么好听的厥词,而他下意识地心思敏感起来,想郁律肯定不会爱听。
正是咬牙切齿,郁律指着一盘蜜汁腌鸡笑起来;“说起这鸡,今日下官做的时候还在想,如果能在腌制之后将它放在油锅里炸上一炸,想必也会很美味。”
酆都忍俊不禁道:“那做出来的是什么怪东西?”
郁律道:“殿下现在嫌怪,若下官回头做得好吃了,殿下可莫来向下官讨要。”
酆都盯着他看了半晌,末了判断对方是生气了,混蛋小鬼,他也没说什么呀?
“好吃。”他忙夹了一块腌鸡咬了一口,又往郁律碗里夹了一块:“别只顾着说,吃啊!”
郁律盯着碗里他夹过来的菜,暗自纳罕――想这鬼界,能让世子殿下亲自布菜的鬼大概寥寥无几,而他却是这寥寥无几的其中之一。
酆都怔怔地看他吃,怎么都看不够,他必须得多看几眼,给接下去穷极无聊的几百年留点念想,不过郁律经常徘徊人间,说不定哪日就碰上了呢。
仰头将杯中酒喝尽,他温柔低沉地道:“等孤回来了,带你去下忘川泛舟,如何?”
“咳!”郁律呛了一口,抬起头时怔怔的,嘴角还粘了一粒饭。
等酆都笑着将那米粒取下来放进嘴里的时候,郁律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掌事大人这么惊讶是有原因的,忘川河分上忘川和下忘川,上忘川者,即那水鬼冤魂聚集之所,很久前酆都和申图清扫淤泥便是在上忘川。
下忘川则不同了,水质清澈,光线好时如同撒了把碎金在水上,再兼四周风景如画,便常有那鬼侣在上面泛舟同游,时间一久,下忘川又有了情人川的别名。
不知从何时有了这种说法,若是谁有心悦的对象,便邀对方去下忘川泛舟,若对方答允了,则两情相悦,若不答应,那……
郁律把自己平滑的蓝袍攥出了一道褶。
“怎么了?愿意,还是不愿意?”世子殿下的杯底磕了磕桌面。
“殿下……此话可当真?”
“当然真。”
“没开玩笑?”
酆都一下急了:“你当孤在骗你?”
“没有。”郁律笑道,“如果是真的,那下官愿意。”
“哼。”酆都放下酒杯,阴凉的掌心上沾了杯壁的水珠和汗迹,凉森森的,让他有点不自在。
“殿下在笑什么?”郁律侧过头来。
“多话――”酆都佯怒朝他一瞪眼睛,随即愣住了,粗声道:“你不是也在笑吗?”
闻言,郁律勾起嘴角,将那一丝淡笑逐步扩大,他低着眉,垂着眼,将那完好的一块鸡肉戳成了一块块。
“下官高兴。”他道,带着酒意的眼溜过来,满眼都是潋滟波光。
这一树的梅花香气和酒,都浸在那双眼里了。
酆都也笑了,笑得那一树红梅都羞了脸颊。
“孤也高兴。”
那是两人的最后一次对话。
在世子出外游离的第三百个年头,掌事大人,郁律,一头栽进了奈何桥畔的轮回井底。
历经沉浮,他投胎转世成了杜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杜郁律。前尘往事全都在井中涤荡了个干净,他不记得自己曾是鬼界手握重权的掌事大人,不记得那帮狐朋好友,不记得对他噤若寒战的鬼仙,更不记得自己曾有过一个在下忘川泛舟的约定。
郁律当然不会自己跳进轮回井,就算他真的神志不清到了那个地步,也有好闺蜜孟婆拉着他,可他还是跳了,神不知鬼不觉,而那个唆使他跳井的人,正是多年前,桃花村一案中的蛊师――阮平。
那之后郁律又遭遇了大大小小几百桩案件,几乎把桃花村那里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忘了,阮平可不会忘,在活大地狱受刑的几百个年头里,他对郁律的怨恨与日俱增,毕竟如果没有郁律插手,他和他的青儿,在那之后,还会在桃花村里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都是因为郁律。
都是他。
若是没有他的话……
类似的想法,整天都会在他脑中重复。
没人知道他在地狱里受了怎样的折磨,也没人知道他刑满释放后去了哪里。
然而忽然有一天,郁律回到自己的小院,抬眼便见一个清俊的青年守在门边,见他来了,低头赧然一笑,像是不好意思地道:“掌事大人,可还记得在下?”
郁律脸上还是笑微微的,他才刚听人说世子殿下已经完成了历练,不日就要回来了,一想到这里,笑容简直收不住。
“你是?”
青年礼貌地朝他拱手弯腰:“在下阮平,当年在桃花村因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多亏大人指点才能苦海回头。”
郁律有了点印象:“哦,你……”他隐约记得这青年的情路颇为坎坷,其实根子并不坏,只是感情一事,向来都是没办法。
“本官记得你,你最近可还好?”
一丝扭曲的笑容在阮平脸上一闪而过,他又朝郁律深深一鞠:“托掌事大人的福,在下一切都好。”说着他举起从刚才起就拎着的酒,“在下欲与掌事大人共饮几杯,不知大人可否赏个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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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阮平一脸诚惶诚恐,郁律忙把他拉进来,道:“当然可以,当年之事既已过去,你能反省自身,本官也很高兴。(.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至于那小姑娘,本官后来去看过她一次,过得很好,如今怕是也轮回了几次了,她命里福泽很深,总不会吃太多苦的,你大可以放心。”
阮平藏在袖子里的手深深攥紧,随即斟了酒对着郁律举杯道:“如大人所言,过去的事已经过去,青儿如何皆是她自己的福报,与在下无关,这一杯,我敬大人,谢大人当年给在下机会弥补往日过失,没有大人,就没有今日的阮平。”
说着将酒一饮而尽,又弯腰低头为郁律斟了一杯,小心翼翼地推到郁律面前:“大人,请。”
郁律哭笑不得地接过,总觉得阮平有点过分谦卑了,想他大概是在地狱里吃了苦头,再不敢肆意妄为了。
其实当初选择将他流放活大地狱也有郁律自己的考量,阮平虽错,但终究没有闹出人命,活大地狱乃第一层地狱,从那里面出来的鬼大多能留得魂魄完整,当初首殿阎王将他判去那里,也是郁律希望给阮平再一次的机会。
说起当年事,阮平潸然泪下,而郁律劝着劝着,不知为何也想起了当年的许多事,想起他和酆都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以及两人那几百年的冷战和后来自然而然的和解,怎么想都是不可思议。
他在这不可思议的情绪里恍惚了,而阮平静静看着他逐渐迷乱的眼神,诡异一笑。
他素来通晓人鬼两道,寻来了万年灵草“殇斛根”也不是什么难事,虽说掌事大人聪敏风流,心思却是百密一疏,连他将粉末添进酒中都没能察觉。
不过半个时辰,郁律便已神智全无,随着时间变化,容貌竟也发生了改变,且匪夷所思地被隐去仙根,让人完全探寻不得。阮平轻念两道咒语,驱动傀儡蛊将他引到奈何桥边,即便和郁律相熟如孟婆,竟也没有将他认出来,以为他是千千万赶着投胎的一个,随便灌了一碗汤就将他踹下轮回井去了。(.棉、花‘糖’小‘说’)
孟婆事后想起这事,肠子都悔青了,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她不敢叫屈,因为当晋升为鬼帝的酆都化为一团怒啸的黑气出现在她面前,卡住她喉咙逼问她真相时,她在对方那双永远傲慢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她呆立在那里,自责得难以言喻,可即便是这样,这自责也比不过眼下站在她面前这男人的万分之一。
郁律找不到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像是被谁隐去了行迹,他不是人,生死簿上也查不到任何信息,甚至连天庭的天道命司都查不出。
最后还是缓过劲来的申图给出了主意,他看酆都整日形色枯槁,实在不是个鬼帝的样子,就提及了西方恶魔间流行的一种邪魔歪道,一旦与恶魔相关,自然会涉及到代价,还好对方要的只是酆都的一半修为和一根鬼骨,跟郁律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于是就有了郁律手中的大哥大。
只有郁律能触发,且一旦触发,酆都就会立刻赶到的大哥大。
做任务什么的都是假,其实是在一点点帮他恢复阴德和仙体,那些突如其来的开挂和爆发,也是郁律本来就如此厉害,并不是因为大哥大。
当然酆都没跟郁律提到这点就是了。
把这前世的纠缠掐头去尾一说,他尽量都用叙述口吻,不想夹带太多感情影响对方。就像他当初说的,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无论是什么样子的郁律,他都爱。
然而郁律还是沉默了。
酆都感受到他那边凝滞的气息,心里隐隐地急躁起来。刚要说话,郁律忽然叹了口气,黑暗中传来他嗤嗤笑的声音,胳膊肘还朝这边捅了一下。
“哎!你怎么不哭呢?”
酆都听他这个口气,又放了心,伸手拂掉飘到脸上的一片叶子,言不由衷地道:“有什么好哭的?”
“要我早哭了,看得见吃不着,憋都得憋哭了。”
“……”
郁律悠悠道:“活该。”
“你说什么?”
酆都撑着胳膊坐起来,本来是怒目圆瞪,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下意识地在郁律脸上一触,却摸到了一片冰凉的眼泪。
他一下慌了,扑过去喊道:“律律?”
郁律一个指头戳在他脑门:“所以说,酆都你就是个大傻子啊!”
“……”酆都怔了半天,“哈?”
“我还以为咱俩过去有多情深义重呢,没想到连个小手都没牵过。”
酆都哼道:“你让牵了吗?”
“还非得我让你才牵?大老爷们喜欢就上,磨磨唧唧的!”
酆都翘了嘴角,翻身朝他一压:“这可是你说的!”
郁律过足了嘴瘾,忽然胸口一凉,立刻就怂了:“你干嘛?”
“干嘛?”酆都抓着他的手往上一按,唇深深印上了他的锁骨,舔了一下,抬头:“干.你!”
“你疯了?这是在外面……啊!”郁律眼看着衬衫上的扣子被一颗颗粗.暴地扯开,一只阴凉的巴掌已经贴上了他的皮.肉,脑袋爆炸一般白了一下,不等他反应,他已经主动贴上去合身将酆都抱住,嗓音里带着战栗,可又有点咬牙切齿,边咬边扒酆都那件臭皮衣:“要脱你也脱!”
酆都笑了起来,果真撑在那里不动了,任凭郁律在那给自己上下其手,很快两具凉阴阴的身体便贴在了一起,感受到结实的腱子肉将自己裹住时,郁律的胸膛很怂地向下一缩。
“不要?”酆都坏笑了一下,撑起身子,郁律条件反射地要去抓他:“别——”
“一会儿又说要,一会儿又说不要,律律,你可真难伺候!”
酆都低下头,火热的唇狠狠在他唇上碾了一下,又一路向下来到胸前,像品尝果实一般将那小东西含在嘴里,舌头又吮又咬,酥.痒的感觉从尾椎骨那过电似的攀上来,郁律“啊”地轻叫出声,下身硬得几乎到了疼痛的地步,忍了片刻见酆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抬起膝盖顶了过去:“你还咬个没完了?”
这一下顶的刁钻,不偏不倚地直接顶上了那最糟糕的位置,就看酆都眸色忽的加深,似笑非笑地用那里朝他一拱:“这么着急?”
郁律闭着眼睛在心里骂了半天,最后索性将计就计,脸上热烘烘地低声道:“要干快干。”
“小疑心病,我是怕你疼。”酆都无奈道,手却一点不老实,扯开郁律的裤子探进去动作起来,略显粗糙的手一蹭上去,郁律就像被人抓住了心脏般惊喘一声,那口热气哄在酆都脸颊上,像一剂催晴药引得他狠狠缠着郁律的舌头吮吻,同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就听郁律的喘息越来越急促,最后痉挛似的惊叫起来,抱着他的肩头一口咬了下去。
酆都抬抬眉毛,不痛不痒地“嘶——”了一声,五指摊开来,指缝间已经是一塌糊涂。
“舒服吗?”他咬着郁律的耳垂道。
郁律瘫在他怀里,瞳孔涣散,嗓音都是哑的,索性不说,本以为就这样就结束了,却见酆都坏笑着把手上那东西往他身后一抹,随即挤进来一根手指,那陌生的异物感简直让他简直上不去下不来,躲都无处躲,摇头叫道:“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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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张开的嘴立刻就被无数温柔火热的吻堵住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酆都一边狂乱地吻他,一边又肆无忌惮地送了两根手指,很快郁律就听见从自己身下传来的仿佛是水声的声音,顿时臊得难以抑制,抬起胳膊整个把脸埋起来了。
“混蛋,你要弄死我了……”
“律律。”酆都咬着他耳垂。
郁律茫然地睁眼,眼里水亮水亮泪汪汪,声音出来都像扯着丝:“……啊?”
“我进去了啊?”
郁律攀着他的背,闭目咬牙道:“这……这种事就不用汇报了吧!”
酆都到这会反而不急了:“不说你还不得又上爪子挠我?说我耍流氓?”说着用那种小学生读课本的语气学起郁律平时的口吻,哧哧笑起来。
郁律给了他一拳:“你都耍那么半天流氓了,我说什么了吗?”
说罢立刻感觉到一个滚烫的东西抵了过来,酆都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暧昧:“那也就是……能进来了?”
郁律:“……”
“律律,看我。”
郁律咬牙偏头,酆都很深情地望过来,看得他心跳漏了一拍:“干什么?”
“我爱你。”
……
……
“……我也是。”
“是什么?”
“是……哎你烦不烦?”郁律欲哭无泪,酆都的那套玩意有意无意的蹭着他,一蹭身上就是一层电,他起初还咬着嘴唇不吭声,最后终于惊喘一声,带着哭腔低声道:“我也爱你,特别爱……”
“乖。”
粗.暴地挺.入,一点准备都没有,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实着郁律,他疼,痛,可疼过痛过之后,剧烈的快.感在身上激烈爆发开来,后背被草叶磨蹭得发红,两厢叠加在一起,居然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濡湿的眼眶和睫毛在情动的脸庞上显得更加撩人,酆都一边低头吮咬着他的嘴,一边骤然加快了动作,郁律开始还战栗着将双腿紧紧勾在他腰上,后来实在是被冲击的受不了了,抗拒地摇起头来,咬唇哭道:“停一停,你停一停。”
酆都毫不理会,按住他在草坪上狠狠干到天昏地暗,中间干脆抱着他起来,靠着树又大动了一阵,叶片在风声里盘旋着落地,都不敢沾郁律的身,而郁律一边从牙关中溢出喘息,一边紧搂着酆都的脖子,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尤其到最后关头,除了空白和快乐,再没别的了。
事后,两人躺在草坪上,郁律脑袋还冒着烟,几乎整个不省人事了,和他相比,酆都一脸餍足地撑着胳膊靠在旁边,简直如焕然新生一般,居然还哼起小曲儿来了。
“宝贝儿,真好看。”他拿手背贴着郁律的脸蛋道。
郁律只顾着嗯了一声,从头皮到脚趾都是发麻的,刚才完事时是什么姿势,现在就是什么姿势,斜飞出目光看过去,正好和酆都绞在一起。
无奈似的,他扑哧笑了声:“你比我好看。”
酆都一下得意了,凑过来将他紧紧一搂:“看在我这么好看的份上,咱们趁热再来一次?”
“滚。”
到了第二天,两人十指相扣地经过小熊房间。
小熊眼圈乌黑地站在门口,失了魂儿似的看着他们。
他昨晚被分到和大鱼一屋,郁律一开始还担心两人会打架,结果小熊不但没闹,反而嘟囔着嘴抱着行李先进屋了。
大鱼开门的时候,小熊指着靠窗那边的床道:“心机鱼,你睡那边,我晚上要撒尿,要离厕所近一点!”
大鱼不说话也不点头,一声不吭地往靠窗的床上一座。
屁股下的床单瞬间湿了一块。
小熊瞅了瞅他那一身的水,皱眉道:“你这么潮乎乎的睡不难受啊?”
大鱼沉默地坐在那,仿佛老僧入定。小熊又急了,一迈步走到他跟前:“你到底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我们了?可别又耍什么花样,否则我这拳头可饶不了你!”
“你要打架?”大鱼抬起头。
小熊本来没奢望能从他嘴里抠出只言片语,几乎有点受宠若惊,嘴唇抖了一下,连忙一昂头:“对!打架!咱们临走前还欠一顿没打呢,来呀!”
大鱼看了他一会儿,翻开被子,睡了。
小熊一个泰山压顶扑上去,八爪鱼似的将大鱼按在床上:“我让你睡了吗?给我起来!哎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大鱼开始还老实地不动,忽的一跃而起翻身过来,小熊哇呀一声大叫,蓦地就被两只铁钳似的湿手攥住,一眨眼就给压在了床上,使劲挣了挣手腕,居然挣不开。
小熊恨恨地咬牙切齿道:“你这算什么啊,屋子里空间太小,我施展不开,有本事咱们到外头去放开拳头打一架,到时候我要还输,我就叫你一声爷爷,行不行?不过你要输了,你就得……嗯,我想想看,让你做点什么好呢,给我削一个月的梨怎么样?还得亲口喂给我吃……以前看胖丫那傻子给郁律削梨我就觉得挺羡慕,对,就是它了,假如我赢了,你就――唔!”
唇上湿湿的一软,是大鱼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小熊脑袋里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什么情况?
心机鱼在在在亲他?
他为什么要亲他?
大鱼微微皱了皱眉。
这花瓣儿似的粉嫩嘴唇总在他眼前晃着,从下午晃到晚上,刚才他两只手按着小熊的腕子,腾不出第三只手去捂他的嘴,想来想去,只有这种方法了。
然而这单纯的动机在四片嘴唇接触的瞬间,就开始擦枪走火向着不可知的方向冲去,一开始不过是轻轻触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吮住了小熊的唇瓣,又吮又咬,仿佛潜意识里觉得这家伙很可恨一样,尤其是当看到身下的孩子眼眶泛红,甚至闪过一丝惊慌的时候,他竟是感到了愉悦,伸出舌头勾起小熊的粉舌纠缠起来,而那本是紧紧钳住小熊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四处点火,一路向下……
“啊!”小熊惊喘一声,最要命的部位被一只湿滑的手攥在了掌心,他想大骂,想挨个问候大鱼的祖宗十八代,可身上竟是像爆炸一般,时热时冷,身体所有重量都集中在大鱼手里,大鱼掌握着他,给他多少,就是多少。
“啊……别!”
眼角的泪水被大鱼吻去,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停,他要疯了,双腿不自觉地攀上了大鱼的后背,他没发现自己竟也抬起头,主动承起了对方的吻。
大鱼的手太湿了,太滑了,是浑然天成的润.滑液,他的玩意在大鱼手里挺直滚烫,大鱼动作快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叫了起来,声音扯着唾液十分嘶哑,简直不像他的。
“心机……鱼,大鱼,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知道、知道错了,啊!”
“不、不行了,真的!”
在最后关头,他的身体弯成弓形,连脚趾都微微蜷缩起来,过电一般的快.感遍布四肢百骸,让他有一种被拆骨剥皮的茫然感――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他飘在天上,四周全是白花花的。
头顶还响着大鱼的喘息声,他猛地扭头对上对方的红眼珠,毫无威慑力地咬牙切齿道:“心机鱼,你……你他妈的疯了?”
大鱼表情淡淡地张开五指,指尖粘连着粘稠的白色液体,小熊看到这个画面,几乎受到刺激,又羞又臊又恨又气,正要破口大骂,大鱼一个指头捅.进他嘴里,他舌头正活动着,一个措不及防,将那微微带着腥气的东西全舔了下去,登时翻身咳嗽起来。
该死的,该死的,一条破鱼,居然敢这么折磨他。
更可恨的是,大鱼干完这一切,没事人似的走进浴室,将那一手液体尽数洗去,回来时看也不看光.裸着下半身的小熊,直接掀起被子睡觉,小熊躺在他旁边,本来还在等一句解释,结果对方居然真的倒头就睡,把他那个气啊,想按着对方一顿胖揍又不敢,可要他滚回自己的床呼呼大睡,又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郁闷着,烦恼着,他翻来覆去,最后居然靠着大鱼的后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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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第二天早上小熊顶着鸡窝头出来,连郁律和酆都紧紧相扣的手指都没注意到,张口就问:“大鱼呢?”
“不是在你房间么?”郁律眼睛底下两道黑眼圈,没比他好到哪儿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我一起来他就没在了,我……我以为去找你了。”小熊打死不肯提昨晚的事,此刻他低头抬眼,眼睛有点红,嘴唇有点肿,活像是被人夺了初.夜无处叫屈的黄花姑娘。
郁律一提起大鱼就伤心,一张口还带了一肚子气:“大鱼怎么可能来找我,这臭小子都不记得我了……”
酆都搂住他在脑门上吧唧一亲:“律律,不生气。”
郁律就势往他怀里一靠,撒娇似的撇了下嘴。
才发现问题的小熊把眼瞪成了牛:“你、你们俩――???”
忽然对面的门开了,一道金光将他的脸照成了铜罗汉,小熊纠结在一起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点,冲着一马当先走出来的符绣道:“将军早安!”
“早。”符绣给他做了个么么哒的表情,窈窕身姿往旁边一晃,露出了藏在她背后的胖丫,郁律整颗心都被揪住,他觉得自己这次真是受伤了,指甲掐在肉里都不觉得疼。
酆都瞅了眼自己掌心的指甲印,小疑心病,还挺有劲儿!
胖丫变样了!
双马尾的小辫如今合成一缕,编成小蝎子辫垂在脑后,露出光洁圆润的额头,更显得小脸雪团似的粉嫩,眼珠黑玉棋子似的有神,她目光追着符绣,好像符绣是她亲妈一样,走到哪儿看到哪儿。众目睽睽之下,她局促地扯了扯新衣裳,是符绣给她变的花裙子。
“怎么样?还不错吧?”符绣得意洋洋地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郁律越发羞愧了,和胖丫在一块待这么久,他从没见这小傻子这么体面过。
“胖丫,真一点儿不记得我了?”
胖丫怯怯地看着他,眼神十分陌生,郁律又往前迈了一步,她吓得立刻躲在符绣背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她那有限的脑细胞消化着眼前这位漂亮青年的音容相貌,有一瞬间郁律几乎看见她眼睛亮了一下,立刻激动得什么似的。
“你是……”胖丫弱弱道。
郁律直接从激动转为失落,脸色都难看了几分:“我是你的少爷啊,过去那一百年咱俩相依为命,你忘了?”
“少爷?”胖丫重复着那两个字,说得又轻又快,曾经说了成千上万遍,她说“爷”字时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和以前一模一样,郁律看见了,更难受了。
酆都哪能让他受委屈,沉着脸问符绣:“没有让他们恢复的方法了?”
符绣脸上立刻露出难色,郁律还是第一次见她把眉毛纠结成这副虫子样。
“有是有,就是这能解此法的人,有点……那个,不好对付。”
“谁?”
符绣纠结了一阵,几乎有点无奈地道:“丕婴。”
酆都闻言一皱眉,也不言语了,符绣苦笑道:“知道了吧?所以说,这有跟没有一样。”
郁律忍不住问:“丕婴是谁?”
符绣道:“上次咱们在百鬼夜游时,看见的那个坐在轿子里的姑娘,小王子你还记不记得?”
郁律恍然大悟:“妖界少主?她叫丕婴?”
符绣点头,郁律又道:“怎么了,她很难对付么?”
符绣苦笑:“何止很难对付,你都不知道我当年费了多大功夫才从妖界逃出来……哎不说了,不过你看胖丫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嘛,傻呵呵的没烦恼。”
她挠了挠胖丫的下巴,把这丫头当成了宠物猫,胖丫舒服得眯起眼睛,时不时还拿头蹭一下符绣的手,郁律简直没眼看,气哼哼地喷了所有人一脸唾沫:“好个屁!”
胖丫望着他下楼的背影,有点怔愣。
郁律在楼下独自做了会儿圆周运动,气了几分钟胖丫,又想起了大鱼。记起早上小熊说大鱼不在房里,便打着伞往酒店后面的草坪找,走了两步脸一下红了,这不是他昨晚和酆都那什么的地方吗?
好在白天里阳光灿烂,风又大,早把昨晚的蛛丝马迹掩盖过去,郁律好像是心虚还是怎么的,即便这样还能闻到一股子可疑的腥气,身体一下就热了,想起昨夜酆都楔子似的把那玩意捣.进他身体深处,总也碰到那敏感的一点,就浑身止不住的发麻哆嗦,仿佛那东西现在还没拔.出来。
“跟这儿杵着干嘛呢?”
坚实有力的手臂将他嵌进怀里,身后传来酆都的体温,郁律还没转过身,耳垂已被酆都一口含住,暧昧的声音沙哑地传进耳道深处:“一脸欲求.不满,昨晚没做够?”
“……”
郁律转身瞪了他一眼,酆都目光敏锐地一钩,俯下身又去找他的唇,吻着吻着两人就贴在了一起,郁律使劲推酆都,喘息着道:“你……你先别闹,我找大鱼,这小子……啊,不、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酆都拿肚子顶着他,摆出了耍赖的架势缠着他又亲又啃,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你管他呢,一条鱼又不会乱跑。”
郁律被他撩得头脑空白,再这样下去俩人真得顶着大太阳来场野战不可,便一狠心把酆都一推,警察似的连连摆出止步的手势:“打住!打住!昨晚不是刚做完么!这才过了几个小时,照你这个做法非得玩儿死我不可!”
酆都像个大男孩似的俯身看着他,还委屈起来了:“大不了我轻点儿……”
“得了吧,到时候真刀真枪一干你还记得轻重?”郁律郁闷道,酆都那玩意儿跟个铁杵似的,滚烫滚烫,他连想一下后面都一阵火辣辣的疼。
“那说好了,每天晚上。”酆都又把他拉到怀里紧紧一搂,小疑心病,他真恨不得活吞了他。
郁律一咬牙:“行,每天晚上就每天晚上。”
“一夜七次?”
郁律给了他一脚:“别得寸进尺!”
酆都笑嘻嘻地又把他拉回来:“什么时候跟我回去结婚?”
郁律低了低头,一刹那心里真是甜如蜜,但还是推了下他,忍不住笑:“你急什么?还怕我跑了?”
没想到酆都立刻收敛笑容,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他道:“怕。”
郁律忽然□□,扑上去挂住他的脖子,对着耳边道:“人都是你的了,有什么好怕的?胆小鬼。”
酆都就势搂住他的腰,低头深深吻了下去,唇齿粘连间低声道:“今晚就出发。”
郁律分开嘴唇,哈了一下:“今晚???”
“我等不及了。”酆都咬牙切齿地啄着他的嘴唇,“我恨不得立刻让全世界知道你是我的。”
“……”郁律脑袋热烘烘的,乱七八糟地点点头。
他和他一样,也想让全世界都知道酆都是他的,只属于他,别人碰都不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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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郁律在酒店门口找到了大鱼。[.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臭小子。
他咬着牙走过去,这时大鱼正痴痴地遥望着远方,表情茫然地好像留守儿童,郁律心想坏了,这孩子该不会是在思念他的新主人吧?
简直就是认贼作父的节奏。
“大鱼。”他把脚步放轻了。
大鱼耳朵动了动,也不回头,水珠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白皙的脸流下来,划过眼角时像是一滴泪,让郁律心里疼了一下,说不出什么重话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嗨,少年人,想什么呢?”
大鱼沉默了半天,郁律以为他不想回答,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忽然说:“想家。”
郁律暗暗吃了一惊。
大鱼有家?还是说他是指何清山的家?这么一想,郁律发现自己做主人简直做到了糟糕的地步,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他竟然从没想过问问这孩子从哪儿来的,原来是干什么的。
“你家在哪儿?”
“我不知道。”这回大鱼答得很快。
郁律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接,想了想,换了个话题:“你不喜欢这里吗?大家都很喜欢你,尤其是小熊,你别看那臭崽子整天欠招挑事,其实我看他对你也挺上心的。”
仿佛是错觉,郁律觉得大鱼好像是笑了一下,然而很快就又变回了那张死鱼脸,转过头来看着他:“你呢?”
郁律歪了下头:“什么我?”
大鱼茫然地看着他的绿眼睛,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很奇怪。(.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郁律发现和大鱼说话需要耐心,逗小孩儿似的配合问道:“奇怪什么?”
大鱼的眉毛纠结了一下,很烦恼地道:“我明明不喜欢你,但却希望你能喜欢我。”
郁律心里一暖:“为什么呀?”
“你喜欢我,我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会很开心。”
郁律故意逗他:“可你都不喜欢我,还要求我喜欢你,大鱼同学,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
大鱼怔了一下,被他的问题给难住了:“我……”
郁律憋笑憋得忍不住了,一把搂住他,揉了揉那头火红的乱毛:“行,我喜欢你,关你喜欢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
红眼睛里慢慢有了亮光,大鱼抿住嘴,很开心地笑了起来,郁律在心里跟着笑,面无表情地补道:“不过你可别误会啊,我说的喜欢是亲情上的喜欢,你主人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
大鱼愣愣地看着他说起心上人时甜蜜的表情,别开头道:“我又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郁律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那我就放心了。”
听说晚上要去鬼界,符绣兴奋坏了。
郁律其实是想来看看胖丫,结果反倒被符绣拉着说了半天话,还往他脸上抹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护肤品,郁律看胖丫不在,忍不住想走,却听小熊敲了敲门:“将军,你在吗?”
说着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见郁律也在,吓了一跳,本来有事也支支吾吾地不说了。郁律早就看出来这小屁孩心里有鬼,道:“好歹我也是你半个主人,有什么不能当着我面说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小熊立刻两眼一翻:“得了吧,你干什么都向着大鱼,说了也白说。”
“怎么可能,我像是那样的人吗?”郁律心虚地道,“你和大鱼又怎么了,打架了?”
小熊咬了咬嘴唇:“他亲我!”
“亲就亲呗,又没……”
郁律忽然停了下来,神色惊恐地又确认了一次:“你说他亲你?”
“你看我像说谎的样子吗?看看我的嘴,都是他咬的,肿了都!”
郁律和符绣两脸懵逼地看着小熊,郁律还是觉得哪里搞错了,拜托,对象可是大鱼啊,他认识的大鱼可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刚想问“你确定不是做梦”,小熊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咬牙一跺脚:“他还帮我撸!”
郁律:“???”
符绣:“哈哈哈。”
郁律这次是真的受到了惊吓,急于把这个大八卦分享给酆都,扶着门出去了。
此刻此刻,酆都抱着怀站在大厅,怀疑自己刚才是看到了胖丫。
他难得提起了一点好奇心,想看看这小胖墩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在干嘛,漫不经心地尾随了一路,胖丫在二楼餐厅里的仓库停了下来。
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末了她仿佛是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往怀里猛揣了几个,表情很茫然,眼神却亮极了,动作快得好像赶着要去投胎。
如果不是长年累月这么干,可真没有这速度。
酆都挑挑眉毛,突然出声:“嗨,干嘛呢?”
胖丫“哎呀”一声大叫,很惊恐地回头看他,手里的东西也因为刚才那一激灵骨碌碌滚了一地。
酆都一脸玩味地看着那一地东西。
黄澄澄,圆滚滚,全是梨。
“你、你是那个……”胖丫一边收梨,一边打量着酆都,他记得这人,总是和那个很帅气很温柔的青年在一起的。
“酆都。”酆都破天荒地腾出了一点耐心,下巴往她怀里的大梨上一努:“小胖墩,干嘛呢?”
他一问,胖丫竟是觉得有些茫然,抱着梨的胳膊有点酸。
她干嘛呢?她也不知道,只是非要找到这些梨不可,不找的话,她会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到坐立不安,好像不这样做,有谁就会受委屈一样。
而她不想让那个人受委屈。
一丁点儿也不行。
那个人是谁呢?
酆都道:“你拿这么多梨干什么?”
胖丫脸红红的:“我――我也不知道……”
酆都笑道:“给我一个?”
胖丫往后退了一步:“不行。”
酆都捂住嘴:“为什么不行?”
胖丫一直退到了门边:“不行就是不行。”
酆都终于忍不住了,弯腰笑个没完。
这么个优雅的大个子在自己面前毫无风度的大笑,实在让胖丫一阵阵地惊恐,不安地贴着门站了半晌,她看酆都还没笑完,且自己也有被传染的趋势,鼓着嘴道:“你为什么笑啊。”
酆都擦了擦眼角,直起身道:“我替他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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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谁?”
“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酆都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我给你支一招怎么样?”
“……什么招啊?”
“如果到了晚上,你还是想不起来要把这些梨给谁,那就把它们都送给郁律好了,他收到这些梨,一定会很高兴。”
“郁律……”胖丫念着那两个字,忽然有点难受。“郁律总是问我记不记得他,说我本该认识他的,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我说是呢?你信不信?”酆都抱着怀道。
胖丫垂下头,盯着那些梨。
酆都道:“别人怎么说没用,关键是你自己要想起来。”
“如果真的有一天你想起来了,一定要第一个让他知道,不要告诉我,不要告诉符绣,要第一时间跑到他身边,告诉他,你知道他是谁了。”
酆都笑道:“那样的话,他就一定会很开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
“怎么了小胖墩,哭什么啊?”
胖丫的手掌蹭着她的脸蛋,眼泪咕噜噜地全淌进手掌里:“谢谢你。”
酆都头疼地道:“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你谢个什么劲?”
胖丫哭得更凶了:“呜,我……不知道,可是……就是觉得一定要跟你说谢谢。”
酆都看着胖丫递过来的梨:“不是说不愿意给我么,怎么又给了?”
胖丫弯着嘴角,脸上陷进了两个小酒窝:“你拿着吧。”
酆都高深莫测地一笑,转过身时已经一口咬了半个,胖丫以为他要走了,而酆都踏出去一条腿,忽然又回头道:“小胖墩,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胖丫:“……?”
郁律没找到酆都,却碰到了慌里慌张撞到他身上的小熊。
小熊像失了魂似的,抬起头时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他使劲吸鼻子,死活不肯让它们落下来。
郁律第一次见他这样,吓了一跳:“怎么了?符绣又笑话你了?”
小熊递给他一张纸。
郁律没多想,拿过来就读道:“我要去找我的主人,勿念。”
读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忽然发现纸是湿的,呆了一下,向小熊确认道:“这是,大鱼写的?”
小熊咬牙切齿道:“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主人,你不就是他的主人?该死的心机鱼,动不动就给别人添乱!”
说着转身就跑,郁律一把抓住他:“去哪儿?”
小熊道:“我去找他回来!”
“不许去!”
小熊被他吼得一呆,两眼喷火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凭他现在那状态,万一迷路了怎么办?你不是以前很关心他的吗,他现在离家出走了,你怎么不管?”
郁律快要烦死了,太阳穴嗡嗡直跳――明明早上和大鱼聊天时还好好的,他甚至还在想,即便他和胖丫一直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他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回心转意,而且看大鱼对他的那个态度,明显是存有一丝好感的,怎么会突然……
郁律攥紧那张纸,如果大鱼是故意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才说出那些话的话……
他果然还是把何清山当主人了。
就和胖丫一样,即便他把大鱼找回来,他一定还是要走。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去找,我去还不行吗?”
郁律抬眼瞪他:“你去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当然是――”
“是个屁,你去有什么用?”郁律把纸攥成一团,想了想,又摊开塞进小熊手里,“他不愿意留下,无论你把他带回来多少次他都会走,走了也好,等他在外头受尽委屈,就知道谁对他好了!”
小熊愣了一下:“你、你是在生气吗?”
“我不生气难道还会高兴吗?曾经两个最忠心的,现在都跟人跑了……”边说边瞥了小熊一眼。
小熊心虚道:“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也挺忠心的嘛。”
“哼。”
酆都知道大鱼失踪后,心内简直喜大普奔,当着郁律的面,他假装伤痛道:“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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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律快气死了:“几个小时前还说希望我喜欢他,合着都是骗我的!居然说走就走,没良心的臭小子!”
酆都立刻抓到重点,酸溜溜地道:“几个意思啊?还希望你喜欢他,你没跟他说你有我了?”
郁律又气又笑,双手捧住他的脸:“我能不说吗?”
酆都翘起嘴角:“怎么说的?我听听。[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郁律:“以后再说,我现在都快烦死了。”
“哼。”酆都在心里把大鱼骂了三百六十遍。
郁律斜眼:“怎么啦,你还指望着我哄你?”
酆都一寸寸地往他那边飘:“亲一下。”
“啧。”郁律左右看了看,对着酆都的脸一噘嘴。
酆都不满地抬起半边眉毛:“就亲脸?”
郁律拨开他凑过来的嘴:“赏你的脸亲亲就不错了!”
酆都两条胳膊紧紧圈着他,郁律就势仰着头靠在他怀里,长吁短叹,叹了一会觉得背后有点安静,回头道:“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
酆都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想干你时候的新姿势。”
郁律:“……”
临近晚上,符绣听说要去鬼界,精心化了一个大妆。
“要去见我的小帅哥小美人儿了,不打扮怎么行。”她道。
小熊从下午起就闷闷的,郁律安慰了他几句,安慰到最后自己也跟着郁闷了,又不能找酆都,他其实知道,酆都从大鱼来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吃醋,现在大鱼终于走了,他心里肯定美飞上了天,安慰他时候的那股敷衍劲儿他都看着别扭。[]
趁酆都做准备的功夫,郁律又跑到门口,坐到了早上大鱼坐的那个地方。
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回过头,背后人来人往,各自繁忙着。
“疑心病真是没救了。”
郁律嘀咕着回头,下一秒,猛地转身,果然看见墙那一侧有什么东西很快地闪了一下。
郁律蹙起了眉尖。
这种在背后偷窥人的事,也就小熊那个臭东西干得出来。
头疼地走过去,郁律揉着头发道:“你这小子,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
在墙角蹲着的人听到脚步声打了个很明显的激灵,瑟瑟地仰起小脸。
郁律目瞪口呆:“――是你?”
胖丫把嘴扁成一条直线,眼睛要哭不哭地看着他,显然被刚才他那愤怒的架势给吓到了。
郁律有点紧张,立刻后退了一步,用力把嘴角笑到最大:“胖丫,你别怕,我以为又是小熊,没有、我真的没生气,你、我,那个……”
胖丫一直低着头,并拢了膝盖来回蹭着,就是不肯再看他。
郁律:“我、我去找符绣过来――”
胖丫抱住了他一条胳膊。
郁律怔怔地回头:“……胖丫?”
胖丫从背后摸出来一个草编的篮子,上面盖着一层布。
“……的。”
郁律蹲下身凑过去:“什么?”
胖丫把篮子又往他那边推了推,小声道:“给你的。”
郁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个篮子,又指了指自己:“你是说,这个是,送给我的?”
胖丫点头。
郁律嗓子越发干了:“那我能打开看看吗?”
胖丫使劲点头。
郁律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手抖着掀开了篮子上的白布。
他看见了码的整整齐齐的大雪梨。
胖丫一直小心地观察郁律的表情,没想到他猛地低下头,刘海全都垂了下来,胖丫心里揪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那个人不是说他收到梨后会很高兴的吗?
“你不喜欢吗?”她坐立不安地道。
郁律摇头,细碎的发丝跟着在脸颊周围晃动起来,忽然抬起头对着胖丫笑了一下。
还没等胖丫回过神,他已经又把头低了下去,抓起一个梨,啊呜咬了一大口:“嗯!好吃!”
胖丫怔怔地看着他,刚才那一瞬间,她分明看见了郁律眼睛里裹着的一层很薄的水汽。
郁律很快干掉了一个梨,吃完毫不停歇,又把手伸向了第二个。
胖丫忍不住道:“慢点吃啊。”
郁律点头,一口下去又是半个。
直到他吃到了第四只梨,速度才稍稍减慢,胖丫笑道:“原来你这么喜欢吃梨呀。”
郁律终于抬起头,眼睛还有点红,道:“嗯,可喜欢吃了。”
胖丫没想到他这么喜欢,惊讶之余,几乎心疼起来――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又是细皮嫩肉的,一个人可怎么生活呀。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带一筐来好不好?”
郁律看着她,胖丫不安道:“怎么了,你不想吃吗?”
郁律使劲摇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想吃。”
胖丫从没见过这种笑法,仿佛讨好似的,她下意识地感觉自己受不起这种笑容,将剩下的几个梨飞快踹进郁律怀里,蹬蹬蹬地跑了。
郁律抱着梨去找酆都。
酆都正调整着他那辆豪车,忽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且还撒娇似的拿头发去顶他的颈窝。酆都身体心里全跟着痒了起来,回过头,郁律整个儿往他怀里一扑。
酆都心猿意马地搂着他:“成小孩儿了?”
郁律:“嘿嘿嘿。”
酆都这才发现他肚子有点鼓,摸了摸,笑道:“怎么回事,怀啦?”
郁律撩起衣服,几个黄澄澄的梨骨碌碌地滚了出来,他低头抬眼,炫耀道:“看!”
酆都照着他腰窝捏了一把,惊讶地看着那些梨:“哟,哪儿来的?”
郁律又傻笑起来,把梨排排坐码好:“胖丫给我的。”
酆都表现得更惊讶了:“胖丫?她不是不记得你了吗?”
郁律:“就说是啊,但刚才我在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就拿了一篮子梨给我。”他吸了下鼻子,又往酆都怀里一埋,“怎么办,我快要高兴死了。”
酆都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你看,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你。”
郁律搂着他的腰:“之前我想都不敢想,现在觉得,没准真的有可能,虽然她不记得我了,但还记得我爱吃梨,你说得对,她不可能全忘了我。”
酆都:“就是就是。”
郁律吧唧亲了下他的嘴:“我好高兴啊。”
酆都没亲够,追着他继续:“你高兴我就高兴。”
郁律:“嘿嘿。”
他摸了摸酆都的车皮:“你怎么这几个小时一直跟车较劲?别告诉我咱们去鬼界是要用它去啊。”
酆都轻轻捏了捏他嘴边的脸蛋:“真聪明。”
郁律睁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啊?”
酆都觉得他快可爱死了,又捧着脸亲了好几口:“等会儿哥哥让你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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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律总觉得从他嘴里听到“哥哥”二字有点色.情,脸上热烘烘的想要走开,可酆都抱着他亲个没完,两条舌头你追我赶,嘴唇紧紧贴在一起,不让一点津.液流出口,郁律浑身被亲的发软,不一会儿就瘫在酆都怀里了。[]
酆都抱着他蹭着他:“哎,你在这儿我都没心情修车了。”
郁律道:“迟早都要修啊!”
酆都贴着他耳朵道:“好想跟你做.爱做的事啊……”
郁律扒开他的脑袋:“别闹。”
酆都埋着他的脖子种草莓:“不要。”
郁律气笑了,又舍不得把他推开,两人难舍难分地亲了半天,分开时还发出“啧”的一声,符绣恰巧从旁边经过,简直没眼看。
郁律怕小熊闹别扭,临出发前特意拜托符绣看好他不要乱跑。一上车后,符绣左边搂着胖丫,右边搂着小熊,两个年画娃娃似的小人儿靠着她,别提多美了。
酆都把那副拉风的茶色墨镜往鼻子上一架,翘着嘴角道:“出发!”
汽车像火箭似的冲了出去。
郁律重重地撞在椅背上,窗外的景色全抽成了延长线,一片花花绿绿地从眼角掠过,眼看着前方大卡车迎面驶来,他嗷的一嗓子抓住酆都胳膊:“车车车!”
酆都:“哈哈哈――”
郁律要疯了:“你笑个屁啊,快撞上了!!!”
话音刚落,车前灯已经顶上了大卡车的车头,郁律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汽车像幽灵一般从卡车中间贯.穿了过去,有一瞬间对方司机就坐在了郁律的边上,打哈欠,揉脸的动作全都看得一清二楚,连卡车里放得评书都热热闹闹地从耳朵里转了一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前方豁然开朗,汽车重新驶上了大路。
郁律脸色一下变得特别凝重。
酆都以为他不适应,结果一回头正对上他的星星眼:“……哇塞刚才那也太酷了吧!”
酆都骄傲得不得了:“还行吧。”
郁律向他伸了个大拇指:“牛。”
酆都趁机抓住他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
符绣凑过来对郁律道:“他就等着你夸呢,真去鬼界的话早就到了,非要绕远儿在你面前炫车技!”
酆都:“……”
郁律:“哈哈哈。”
鬼界说是阴曹地府,但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掘地三尺就能去的。六界之间共同的入口有成千上万个,统称为“井”,在寻常人眼里看来是如空气一般的存在,然而对于郁律这些妖魔鬼怪来说,就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酆都走得这道“井”位于过去某位皇帝的陵园,汽车毫无忌惮地穿过铁栅栏,直朝着皇帝的坟头开,郁律正想着设计这道井的位置的人真是恶趣味,耳边忽然响起“铛”的一声。
仿佛钟鼓般的余音,一圈圈的在脑袋里荡了开来。
他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哆嗦,立刻明白自己是穿过井了。
温度一瞬间降了下来,空气的味道变了,是一种很粘稠的,类似于铁锈的气味,比人间的空气流动要迟重的多。郁律往外看去,车速果然降了下来,道路两旁的景色明明没有变,光线却很诡异地变成了暗红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头有点晕,酆都很快道:“是不是难受?你过来靠着我,太久没回来,得适应一下。”
郁律很听话地飘了过去:“也不是难受,就是浑身发烫,感觉皮肤胀胀的。”
他感觉有无限的力量从体内升了上来,这股力量对于这副身子来说实在有些过于强大了,有一瞬间他几乎有种快要爆炸的错觉。
符绣兴奋地开窗叫道:“哎呀,我才多少年没来,鬼界就变成这样了?”
胖丫有点心不在焉,外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可她那双眼睛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总也有意无意地要去找郁律,郁律说他难受,她也跟着难受,郁律脸色不好,她也跟着脸色不好,心里想着,哎呀这个人啊,真是让人操心。
荒芜的路段渐渐变得宽阔,汽车开着开着郁律才发现路变成了桥,桥很宽,像过山车似的重叠交错着,除了他们这辆车以外,前头还有无数辆豪华小轿车,一个比一个拉风,只不过谁也没有酆都的车拉风就是了。
死得还新鲜的孤魂野鬼在桥的两边排着大队缓慢前进。
符绣哇了一声:“我记得之前奈何桥还是座小拱桥,怎么才一千年的功夫,都修上高速公路了?”
酆都不以为然道:“人越来越多,鬼也越来越多,一座小桥排队投胎要等上几百年,那么多鬼滞留在这儿,怎么可能不闹?”
郁律道:“这都是你的主意?”
“对啊。”酆都头疼得一扭眉毛:“哼,那一群老古板,当初变.革的时候为了说服他们费了我好大一番力气。”
郁律靠着他,心里特别骄傲。
汽车在奈何桥上穿梭了不多时候,隐隐能看到远处一道通天高的巨门,离门越近,前面车队行进的越慢,郁律正想问怎么回事,忽然酆都把窗户一关,道:“律律,你到后面去坐。”
郁律莫名其妙:“啊?为什么啊?”
“乖,你先去,回头我再给你解释。”
郁律一头雾水地飘到后面,胖丫赶紧挪开屁股给他腾出地方,酆都见他坐好了,自己也戴上了墨镜,而这时汽车已行进到大门脚下,前面一辆车刚进门,一个帅气的银发青年就扯着一脖子一手腕的大金链子叮叮当当地朝酆都的车走来。
郁律睁大眼――这不是之前那个小白脸吗?
酆都跟他说过,小白脸名叫申图,是西方地狱送来的交换生,和他一样都做过鬼界掌事大人,后来因为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抽占了个全,被一撸到底成了个看大门的,人称――侍门大人。
听着好听,实则和孙悟空在天庭的弼马温一个性质。
只不过人家看马,他看门。
郁律自从听说了前尘往事后,一直想找个机会和申图聊一聊,此时就有些奇怪道:“你躲他干什么啊,之前不是说他和我关系很好吗?”
酆都咳咳两声,心想总不能说这次带郁律回来结婚,是打算先斩后奏悄悄瞒住这些难缠的“娘家人”吧?他好不容易才和这小疑心病在一起,可不想节外生枝出什么乱子。
于是他道貌岸然地道:“你别看他长得人畜无害的,其实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种人还是离远点儿好。”
郁律怀疑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耳边咚咚两声,申图的身子遮住了左边的车窗,喊道:“哎,里边的,愣着干什么呢?进门刷卡!没卡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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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嚣张的申图,酆都理都没理,直接一脚油门晃了过去,后排的几个人全都目瞪口呆:“就这么过去了?”
酆都气儿不顺地道:“敢对我吼,这小子死得不耐烦了?”
后面一个声音道:“谁说我死的不耐烦了,我死得正好着呢!”
汽车猛地一个急刹车,酆都黑着脸回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和郁律他们挤在后排的申图,咬牙道:“谁让你进来了?”
申图早已将郁律紧紧抱了个满怀,边蹭边朝他抛媚眼:“小帅哥,这次来鬼界是干什么的呀,是不是专程来看我的?”
旁边符绣浑身自带的灿烂金光晃得他微微眯眼:“哟,这不是……当年叱咤咱们鬼界的狐狸精吗?”
符绣一点都不讨厌别人管自己叫狐狸精,看见申图长这么帅就高兴:“这位小王子,你认识我?”
“谁会不认识你呢,你当年可是位风云人物。[.超多好看小说]”申图抱郁律抱上了瘾,郁律看着高高瘦瘦的,身上还是挺有肉的嘛。
酆都:“放手!”
申图:“不放不放就不放,有本事你抓我呀?”
眼看着酆都要发飙,郁律使劲拽下申图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那个,申图……”
“嗯?”申图笑眯眯地点头,点着点着突然觉得不对,惊恐道:“等等,你知道我叫什么?”
郁律:“酆都把之前的事都跟我说了。”
申图眼圈一下红了,眼珠跟着身上的金链子一起闪闪发亮:“那他跟你说咱俩关系好到同穿一条裤子了吗?”
酆都道:“你别给他灌输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
申图道:“你才污呢,我纯洁无暇美貌不可方物的小律律就这么被你拐走了,律律啊,你说你怎么就看上这种人了啊,你知道当年他有多过分吗?”
酆都整个脑门的青筋全立起来了,娘家人居然比他想象得还要麻烦!
郁律倒是不慌不忙:“知道啊。[]”
申图瞄了眼他看酆都的眼神,哼了一声:“那你还喜欢他?”
郁律笑道:“他对我好嘛。”
申图惹麻烦不嫌事大:“他当初可对你不好。”
酆都紧张极了,生怕申图把他好不容易追来的郁律带歪,又不能生气,生气就说明他心里有鬼,神经兮兮地侧耳偷听半天,郁律忽然笑了一下:“我原来好像也对他不好啊。”
他道:“不是都说我把他晾了几千年吗。”
申图:“……”也对。
酆都:“……”往事不堪回首。
失恋了几千年的鬼帝殿下,真是好惨啊。别人谈个恋爱那么容易,他生生是从世子熬成了鬼帝,熬了这么多年才修成正果。
郁律:“但我们两个现在是真爱彼此的,我非常非常喜欢他。”
车内所有人都被酸的牙倒,唯有酆都在前面美滋滋地露出八颗牙齿围笑。
被强行喂了一口狗粮的申图又忍不住数落起鬼帝大人近些年的恶行来:“真爱就可以嫉妒心这么强吗?上次咱们在肯德基,他连句话都不让我跟你说,还说是什么……怕你受刺激,呿,其实就是担心你想起之前的事,又不肯不跟他在一起了……”
郁律听了更开心了,这人到底是多喜欢自己啊,趴过去凑到酆都耳边道:“真的吗?”
“我不是说不让你们见面。”酆都还以为他生气了,解释道:“我只是不想再跟你分开第二次了。”
郁律什么都不说了,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符绣:“……”
胖丫:“……”
小熊:“……”
挑拨离间未成还反被秀了一把恩爱的申图:“……”
躺尸多日的大哥大:【进入鬼界,识别新任务:十殿阎王,任务内容:拔掉任意阎王爷的一根头发——】
郁律惊了:“拔阎王爷的头发?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大哥大:【阁下莫慌,本任务可选择任何一位阎王爷的头发来拔,为了降低难度,先给阁下列出几个排除项——首殿阎王性格太清冷,不是好说话的,这个阁下就不必考虑了,四殿和六殿阎王目前正在人间视察,这个也排除……还有……】
他呱啦啦说了一堆,最后就只剩下个游手好闲的五殿阎王和年纪一大把的九殿阎王。
郁律面无表情地听它装x到这里,道:“酆都说你根本就是假的,什么阴德,什么任务,根本没有这回事,所以你刚才说的怪任务,我做和不做都一样,你可别想拿阴德再来糊弄人。”
大哥大的声音一下变得有点嘈杂:【冤枉,在下从未糊弄过阁下啊!】
申图发现郁律对着手机盯了好半天了,神秘兮兮地笑道:“怎么样,这玩意儿还好使吗?”
郁律反应了好半天才道:“别告诉我里面的任务都是你……?”
申图用傻白甜的眼神看着他:“任务?什么任务?”
郁律:“……”
酆都:“限你十秒钟内滚回大门,如果你连看门的都当腻歪了,我可以随时准你收拾行李滚蛋!回西方溜你的三头犬去!”
申图的眼睛黯了黯,自言自语地低声道:“我回不去了啊……”
郁律侧目,他一个字没听清,可不知道怎么特别心疼,正准备说两句缓解下气氛,申图忽然笑嘻嘻地从车里窜了出去,隔着窗子和他来了个么么哒:“拜拜律律,这几天找你喝酒去!”
郁律有点放心不下,朝酆都眉尖一蹙:“你别对他那么凶。”
酆都酸溜溜地道:“心疼了?”
他没想到郁律光明正大地一点头:“当然。”
酆都更不是滋味了:“这种成天嘻嘻哈哈的人有什么好心疼的。”
郁律担忧道:“你不懂,就是这种平时嬉皮笑脸的才最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呢。”
酆都发现他自从见了申图这位娘家人后是特别的胳膊肘向外拐,心里憋着气一声不吭,然而郁律说着说着目光突然转到他身上,叹了口气道:“所以你才最让人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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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俨然一个高速发展的现代世界,如果不是大家都用飘得走,郁律还真以为自己还在人间了。.
来之前他还以为能靠着过去的旧人旧事一点点恢复记忆,可来了以后发现根本没那么容易――那些跟过去有关的场景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当年他跟酆都表白的那座老旧的奈何桥,无数次莫名其妙遇见的阎王殿前的九曲回廊,大概是再也看不到了。
鬼帝殿下的回归在鬼界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像受了诅咒一般,每一位登基的鬼帝都逃不过情之一字,上一位干脆是为了爱情退位让贤,十殿阎王起初观察还是世子的酆都,想以他这种傲慢的性情,肯定不会像先帝那样冲动。
谁知贤明如十殿阎王,也有估算错误的时候。
这位年轻的鬼帝殿下不但冲动,干脆连鬼帝这个位置都不坐,跑到人间一晃就是上百年。所有人一开始听说都不相信――那么不可一世的鬼帝殿下,不肯低头看任何人一眼的鬼帝殿下,居然会为了一个小鬼在人间徘徊上百年,怎么可能啊。
可等不可能变成可能,再不信的也要信了。
有些道行的老鬼们对这位神秘的“祸水”很有微词,把鬼帝多少年不理政事的罪行全都推到他身上。反倒是刚死了没多久的新鬼们都很好奇那小鬼是个何许鬼物,不过能让他们鬼帝殿下看上的,肯定是个极美极出众的鬼儿吧。
欢迎仪仗堪称壮观。
酆都本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回来的计划全部泡汤。
八成是申图那个大嘴巴搞得鬼,他咬牙切齿,烦躁得不行,后来想了想,忽的又释然了――不对啊,这不正好是让律律见识自己威风凛凛一面的好机会吗?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把腰直了直,舒展的姿势让宽肩膀和流畅的胸肌线条都显露出来,眼神和表情一变,一瞬间就迷人耀眼得和自带特效的符绣不相上下了。
“律律,好好看我。”他拉下车窗,迎着窗外火红的云霞冲郁律笑了笑。
如他所愿,郁律怔怔地望住了他。
漆黑的发丝尾端仿佛燃烧般在空中摆动起来,酆都的眼睛亮如星辰,对上郁律的目光时里面有火苗在烧:“好好看,看你爱上的人有多厉害!”
粘稠的空气随着略带嚣张的话一起落在郁律脸上,带起一阵微热,条件反射地想说一句“不要脸”,可连这种玩笑话都说不出口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因为他爱的人的确很厉害啊。
“好。”他点点头,笑着说。
车的两边齐整地站了两大排在鬼界里德高望重的鬼仙,随着酆都的车缓缓开过,一排接一排地依次跪地匍匐下来,小熊和胖丫从没见过这么大阵势,身上全起了鸡皮疙瘩,快要吓呆了。
虽然鬼界早已进入了现代社会,行的礼却还是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最庄重的大礼。
郁律隔着玻璃往外看,真有种连自己也变成皇帝的错觉。
酆都帅气地推了推墨镜,时不时朝窗外挥挥手,就差说一句“同志们辛苦啦”,挥完了还不忘冲郁律挑眉,得瑟道:“你老公怎么样?”
郁律噗嗤笑了出来,看他像个邀功求赏的小孩,笑道:“厉害,太厉害了。”
远处响起一阵尖叫。
酆都得意道:“看,子民们多么爱戴我。”
尖叫声清晰了:“呀!符绣!”
“是符绣!”
“我说一二咱们一起喊,一,二――符绣,我爱你!符绣,我爱你!”
郁律:“噗。”
酆都:“……”
没等他发话,有眼力价的侍卫们已经把那些在外层围观的小粉丝叉出去了。
符绣胳膊肘支着车窗,一边哈哈笑,一边用那漂亮的扇形凤眼向四周抛了个受众深广的媚眼:“我也爱你们!”
这回别说是那些小粉丝,连刚要弯膝给酆都下跪的鬼仙们眼睛都有点发直了。
难道说,殿下寻访多年的心上人就是这只狐狸?
众人回忆了一下,的确有从妖界那边听到这位符绣将军失踪多年的传闻。
肯定没跑了。
郁律哈哈哈地拍了拍酆都的肩:“别郁闷别郁闷,我知道你好就够了。”
鬼帝殿下愤愤然地关上了符绣那边的车窗。
符绣差点被夹了胳膊:“干嘛呀?突然的。”
酆都黑脸道:“闭嘴。”
得到消息的几位阎王早早便在新盖的行政摩天大楼前等候了。
从郁律这个角度看过去,就见前方一溜全是西装革履英姿飒爽的高个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连几位老的都是一个比一个俏。但要真的比较的话,一定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阎王爷殿下最出众,肤色白皙,眉目如画,纯黑的西装闪着细腻的珠光色,郁律头一次见能把西装穿得如此妥帖合体的人,当场都看呆了。
忙拉着酆都道:“那位帅哥是谁啊?”
酆都刚要下车,听到这儿就不太爽了:“哪位帅哥啊?”
郁律反应过来,给他挤了个星星眼:“再帅也没你帅,你是全世界最帅的。”
酆都虽然心里知道郁律也不过是发发感叹,然而老婆当着自己的面夸另一个男人帅,再大度的老公心里都要泛堵,更何况他鬼帝殿下从几千年起就酿起了陈醋,几千年过去,这醋可谓是滴滴香醇,一滴就能酸到人心口里。
“真的?”他眯了半边眼睛哼哼。
“必须真,我发誓。”
郁律将三根手指并拢一脸严肃地说,酆都看他这样简直可爱死了,恨不得扑上去抱住使劲蹂.躏一番,可脸还绷着,这计划就只能破产,最后把自己憋得够呛,郁律看他一言不发还以为他真生气了,为了表达诚意,下车后眼睛只盯着地面,一脸“别人都是萝卜白菜我才不屑去看”的表情。
酆都忍着不笑,和他十指相扣大步流星地走到刚才被郁律花痴的首殿阎王跟前。
首殿阎王垂眸行礼:“殿下一路辛苦。”
他一行礼,身后的几位阎王爷也跟着一起行礼,郁律一开始还能勉强低头,后来听首殿阎王的嗓音实在是动听悦耳之极,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正碰上首殿阎王冰冷无波的目光。
果然是俊美到令人屏住呼吸的容貌,可俊美归俊美,郁律看清楚后忽然觉得有点火大。
“这个阎王老儿。”他心里忽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可见当年做掌事大人的时候没少被这位阎王爷指使着做事,他条件反射地都想要骂他。
一派仙风道骨的九殿阎王看见了郁律,笑眯眯地缕了缕胡子:“掌事小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其他几位阎王也纷纷表示同意。
只有首殿阎王公事公办地道:“他早已经不是掌事了。”
九殿瞠目结舌:“我一直以为那是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
首殿阎王淡淡说:“与我无关,是殿下的意思。”
连郁律都跟着一愣,虽然他一点也不想继续当这个掌事大人,但以前的他想必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酆都怎么说不让干就不让干了?
酆都见这小疑心病上一眼下一眼地瞟自己,叹了口气道:“看什么,你忘了之前你是怎么失踪的了,我怎么可能继续让你做那么危险的工作?”
可那次不都是意外吗,是他一时大意才会受骗。郁律正想着,冷不防脸上贴来了两个冰凉的手掌,酆都捏了他一下,无奈道:“咱们这次回来是干什么的?”
郁律往四周看了眼,立刻就不好意思了:“结……结……”
贴在脸颊上的手落在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酆都温柔地道:“你知道就好。”
当着这么多人面如此之深情款款,郁律觉得有点脸热,但同时又觉得有哪里不对,甚至有点可惜,具体哪里不对哪里可惜,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诸位阎王一听就觉得糟,殿下这意思,是根本没打算在这儿久留啊!
当年还大骂先帝有多么不负责任,这一转眼自己就有样学样啊!
郁律感觉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打在了他的脸上,几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神。
关键就在这郁律身上。
九殿假装打着商量道:“首殿啊,郁律当年本就是停职,现在人也回来了,掌事这位置一直缺着也不好,不如就趁这次机会让他恢复原职,这小儿也是老朽看着长大的,工作一直都挺卖力,咱们不能因为一次工作失误就浪费人才……”
只要郁律乖乖待在鬼界,殿下肯定也不能乱跑。
首殿:“……”
他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酆都不耐烦道:“我都说了,绝不让他再有机会去接触这些危险的工作,首殿,你也给我适可而止,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可以后,他的人,他要做的事,都由我说了算,旁人无权插手。”
郁律被他紧紧抓着手,脸上绷得挺紧,心里特别高兴――要不要这么霸道啊?
鬼帝殿下一发话,其他人再想发言也发不出来了,首殿垂眸颔首,一如既往的面如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是。”他说。
几位阎王爷临走时,郁律觉得其中一个人好像是对自己笑了一下。
这人长得风流倜傥,眼尾微微上翘着,仿佛是被蘸了墨的狼毫在眼角处轻轻一点,有种说不出的怠懒感。笑了一下后,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他笑了第二下,每一眼都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谁啊。郁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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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拉着郁律,目标明确,直接就朝他的寝殿走。[]
郁律一下就不好意思了。
符绣来到鬼界后便如鱼得水,早就跑得不见踪影,小熊和胖丫也勉为其难地被收进了大哥大,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郁律很不健康地想,光天白日的,这老流氓肯定又要干那事了。
也不知是种族天分还是什么,郁律上一次竟没感觉到什么疼痛,除了最初稍稍有点被进入的不适感之外,之后一切都堪称水到渠成。
昨晚答应了酆都每天晚上都要做,他表面上仿佛很不屑,其实心里也有一点点期待。
然而等到了酆都的寝殿,郁律出乎意料地没立刻陷入对方火热的怀抱里。
等待着他的,是比情.事更温柔,更震撼的景象。
其实从刚才进门前他就奇怪,为什么在一堆高楼林立中,酆都的寝殿还保持着古代时亭台楼阁的大花园样貌,即便是算上做掌事大人那辈子,他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可就是觉得在哪里见过。
尤其是这座桥,这座回廊,还有……
“啊!”郁律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那里种了一株梅花树。
宛如烈火般的大红色蔓延到他眼底,郁律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摸了摸那树乌黑的树干,忽然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从心里升腾出来,他脱口道:“这是……”
酆都从背后抱住他:“有印象吗?这是以前种在你院子里的。”
郁律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指着不远处的拱桥道:“那个不会也是……?”
酆都将头埋在他颈窝里:“是以前的奈何桥啊。”
郁律向后靠在他怀里,忽然什么都明白了,闭上眼时那一树红梅的花影还在黑暗里摇曳,也不知是刚才看久了留下了的残影,还是几千年前烙印在他内心深处的痕迹。
如果是这个地方,如果是在这里,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记起来。
他有这个自信,亦或者说,是身后的这个人给他的自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刚来鬼界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可惜,过去的那些人和事都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去不复返,可酆都,这个和他痴缠了几千年的人,竟然会把当年的一切都保留下来,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一世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根本想不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这个一见面就冲他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甚至被他说成是耍流氓的人,硬是把曾经清越的嗓音抽成了老烟枪,从那样洁癖完美的世子变成了放荡不羁的鬼帝,他下巴上泛青的胡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惫眼神,全在告诉他,他当初找他找得有多么辛苦。
仅这一点,就够他爱上十辈子的了。
“酆都。”郁律转过身。
“嗯?”
“你真好。”
酆都笑道:“怎么了突然?”
郁律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特别好,我特别幸运。”
酆都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很生硬地咳嗽了一下,郁律哈哈一笑:“难得啊,第一次见你害羞的样子。”
“可以啊。”酆都哼了一声,忙扯出一个的笑容挽回尊严,还不忘惩罚似的轻轻捏了捏郁律的下巴,“还会调戏老公了?”
“哈哈哈。”郁律任他捏着,笑道:“因为突然发现你意外地很好调戏啊。”
酆都听了这话一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记忆里那个说话很气人的蓝衣青年,不由得头疼得想,这小疑心病,性格真是和以前越来越像了。
不过也好,反正他也被他气惯了。
“哎。”酆都的红瞳绞着他,“要不要去下忘川划船?”
郁律眼睛一亮,迎着他张开的手臂扑了过去:“要。”
也不知是因为知道鬼帝殿下光临还是怎么的,总之,平时鬼满为患每天都像在煮饺子的下忘川,这会儿居然一个鬼都没有。
“你是不是包了场?”郁律望着粼粼水波上飘着的那唯一一艘空空的乌篷船,哭笑不得地问道。
酆都拇指蹭着他脖子上的细皮嫩肉,道:“问那么多干嘛,上船!”
两人十指相扣地飘到了河川中央。
钻进船去的时候,船身在脚下轻轻地摇晃着,郁律小心翼翼地坐好,又忍不住向外看,水光透过竹帘映在他脸上,那双好奇的一眨一眨的眼睛里便也跟着舀着一点波光,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阴影压得一黯――酆都忽的撑着甲板俯身过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郁律仰着脑袋,和他嘴唇相贴,两人都没伸舌头,只是这样软软地贴在一起,感受彼此间交换着的清凉吐息,偶尔有发丝落在脸上有点发痒,也不知道是谁的。
郁律撅起嘴好玩似的又亲了他一下,酆都趁机顶住了他的额头。
明明几千年前就能品尝到的温存和美好,却迟到了这么久。
“开不开心?”酆都问他。
郁律笑了,用那种小孩子的口吻回道:“开心。”
酆都刮了刮他的鼻子:“让你开心可真不容易。”
郁律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脸:“想吃到美人儿,没点耐心怎么行。”
酆都抱着他道:“请问这位美人儿,我现在可以吃你了吗?”
郁律笑道:“……现在?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在船上啊――唔!”
鬼帝殿下才不管什么船不船的。
而且这摇曳滚动的甲板,倒是另有一番情.趣了。
眨眼的功夫郁律就被游走在身上的大手剥个精光,衣服胡乱地摊在背后,他仰面朝天,觉得这天苍苍水汪汪的实在是有些难为情,咬牙用手背挡住脸,有点委屈似的朝支在他身上的酆都看着,酆都眯起的眼忽然变得精光四射,仿佛要把他活吞了似的含住了他的嘴舌。
和上次不一样,酆都这次动作出乎意料的温柔,连用手指的时候都像在轻轻试探,又轻又柔地反倒勾得郁律身下着火,可等酆都真刀真枪地送进来,他刚才一直乱动乱撩的手一下就老实了。
船板随着两人的动作上下起伏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翻个个将两人抛进忘川河里,郁律带着这种微妙的几乎有点刺激性的恐慌感,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地攀在酆都身上,到达最后关头时,他差点以为自己真被扔进了海底深处,比酆都快一步先释放了,酆都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一边面对面的搂抱亲吻,一边也在越来越快顶送中达到了顶峰。
郁律头埋在他胸口喘息,发呆了直有十多分钟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哎,下面不会有水鬼偷看吧?”
酆都满不在乎地道:“他们要是敢,眼珠子就别想要了。”
早就躲在水底眼观鼻鼻观心的水鬼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我想好了,”酆都刚肆意来了两场,惬意地搂着郁律道:“等咱们结了婚,我就带你去天界玩玩,然后嘛……你还想去哪儿?咱们挨个都去了!”
郁律心里很甜,觉得仅仅有这句话就够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当这个鬼帝了?”
酆都撩起他一缕头发,在手指上卷了卷,“比起当鬼帝,我更想和你天天在一起,想看你开开心心的样子。”
他原来就是太顾忌这些身份,因为看不上整日游山玩水的父王,所以从做世子起就格外要强,几百年里替父王收拾了无数烂摊子,回来后没见到郁律几面,就又前往六界历练为登基做准备,十个阎罗王,没有一个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他是重权在握的世子殿下,是众鬼眼中尽职负责的未来帝王。
他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郁律和他自己。
所以当他意气风发地历练归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只有枯萎的梅花树和掌事大人府上空荡荡的小院。
郁律怔怔地看着他发红的眼角。
他还从没见过酆都这么脆弱的样子,使出浑身力气紧紧抱住他。
“酆都,我只要你在身边,就已经很开心了。”
“你千万别自责,之前的那些事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从没做错什么,真的,我能像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有你。”
他隐隐约约的知道,酆都心里其实非常看不起他的父王,可他现在这样,又何尝不是在重蹈他父王的覆辙。
他不想让他后悔。
他们两个,都应该为了彼此成为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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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酆都和首殿阎王谈事的功夫,郁律一个人在鬼界转悠起来,很多老鬼都认识他,谄媚地几乎要给他跪下,郁律被他们围着,却也不怎么慌,身姿挺拔,鹤立鸡群一般站在鬼群中间,有新鬼路过,都忍不住停下来看看――毕竟这么好看的鬼,他们也有年头没见了。
“哎,那是谁啊?”
有个女鬼忍不住星星眼道:“不知道,不过好帅啊。”
另一个鬼道:“听说是殿下带回来的,那天还听阎王爷们说要让他做掌事呢?”
旁边的鬼啧啧几声:“啊?怪不得刚才听人管他叫掌事大人,动作可真够快的,人家还没上任就上去溜须拍马了。”
“可这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啊,长得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做不了掌事大人吧?”有鬼酸溜溜地说。
“嗨,你懂个什么?这年头就是看脸,侍门大人这些年来犯了那么多项大罪,现在不还是安安稳稳地有工作做?换作别人早被扔进油锅里了……我看这个人啊,八成也是用了什么美人儿计,诱惑了殿下和几位大人!”
“嘘――!他往这边看了!”
郁律友善的眼神在这几个鬼身上一一扫过,仔细看嘴角竟也是微微勾起,墨绿的眼瞳一眨一眨的,真有种勾魂夺魄的神采。
刚才说他坏话的鬼们集体都有点呼吸不上来,暗暗祈祷刚才那些话没被他听见。
郁律朝他们走了过来。
糟了糟了糟了!
几个鬼立刻垂下眼睛,四处观望假装在看风景。
郁律在他们跟前停下脚步,微微俯下身道:“那个,虽然不知道你们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但,我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
被他看住的那个鬼咽了口唾沫,点头道:“啊是、是!”
郁律蹙了蹙眉尖,几个鬼的心脏都随着这个小动作提了起来。
郁律做出了个很困扰的表情:“也没有诱惑过鬼帝殿下和几位阎王爷大人。”
“是、是!”
旁边的机灵鬼见同伴只会说“是”,着急道:“大、大人别生气,是我们几个没见识,脑子进了水才说了刚才那些胡话,请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我们……”眼见着郁律表情一点没变,他按着同伴几个的脑袋给他鞠了个将近一百八十度的大躬,“我们给大人赔礼道歉,从今往后唯大人是从,请大人原谅我们吧!”
郁律点点头:“好,下不为例。”
“谢、谢大人!”
“还有。”郁律又叫住他们。
本来打算抱头鼠窜的几个鬼又掉头回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郁律道:“我现在并不是这里的掌事,你们也不用管我叫大人。”
现在不是,不久的将来也肯定是了呀!机灵鬼脑袋上流了几滴汗,陪着笑脸道:“大人真是太谦虚了。”
郁律见和他们话说不到一块去,只能轻声笑笑,谁知这几个鬼一见他微笑,更是觉得受宠若惊,连连又鞠了五六个躬才走。留下郁律一脸懵圈地站在原地。
回想了下刚才那几句话,好像没什么太大问题,他不过是把事实说出来了而已――没走过后门,更没诱惑过酆都,要说诱惑也是酆都诱惑他的好么,更不要提八竿子打不着的几位阎王爷了。
舆论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三人成虎,等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刚才他为了把这种不着调的猜测扼杀在摇篮里,特意摆了个严肃脸,全程无笑,自己也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大。
看刚才那几个鬼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郁律不知道,当时围观的新鬼可不止这几个,舆论悄无声息地蔓延着,等到郁律发现自己上了八卦杂志的头版头条之后,也是后事了。
“郁律!”
申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搂住了郁律的肩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哎呀我的好搭档,”他嘴角快要笑到耳朵边,拉着郁律上下左右看了好几遍,酆都不在,他终于能和旧日好友好好说上几句话,“走,咱们去找孟婆姐姐喝酒去!”
这倒是和郁律不谋而合了,他刚才就是在找孟婆的轮回井――也不知道他的那位闺蜜詹妮弗有没有乖乖来轮回井做事。
刚要一口答应下来,他忽然想起什么:“可以倒是可以,但你不用工作吗?”
申图满不在乎地挥手道:“管他的呢,我昨晚就想找你喝了,你可倒好,一回来就跟着殿下腻歪,说,你俩昨天晚上去哪儿逛啦?”
郁律抓了抓头发,心想总不能直接说他和酆都在船上滚完又回房滚了好久吧,想了想,睁着眼说瞎话道:“没去哪儿,就跟房间里聊了聊天。”
“哦,聊天啊。”申图这人虽然行事风流,但其实内里相当的纯洁,立刻就信了,嘟囔道:“聊天有什么好聊的,你俩之前一块呆了那么久还没聊够?我呀,特地让孟婆姐姐帮着保管了一坛好酒,专门等着你回来一起喝的,摘了好多彼岸花酿的,怎么样,听着就够带劲吧?”
他嘻嘻哈哈地搭着郁律的肩,火热的吐息喷在耳畔,是比一般朋友来说更亲近密切的姿势。郁律本来还不习惯有陌生人跟自己亲近,可是申图竟然没问题,不光没问题,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也想勾上他的肩看看什么滋味。
他心里想,可能就像酆都说的那样,他们以前一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如果不是好友,也不会冒着大不违去摘彼岸花给他酿酒了。
到了轮回井,外面排着长长的一溜队,全是等着轮回转世来喝这一碗孟婆汤的,申图带着郁律一路插队,各种无视别人的叫骂和白眼,排在最前面的人正拿着菜单犹豫着该点什么口味的孟婆汤,就被插队而来的申图推了个屁敦,抬头一看,两个身姿耀眼的俊俏青年站在跟前,其中一个不耐烦地叫喊道:“孟婆姐姐呢?怎么不在?”
负责舀汤的少女抬起头,正要发脾气,见到来人立刻换了笑脸:“哟,侍门大人来啦,孟婆大人今日有客,请假一天,已经提前跟我说过了,如果侍门大人来,提前进去就是了。”
“哦?”申图笑道,“看来还有人比我们捷足先登了啊。”
少女又踮脚看了看站在申图背后的人影,问道:“这位先生是侍门大人带来的客人吗?”
郁律憋住笑,探出头冲少女挥了挥手:“嗨,给我来份咖喱味儿的孟婆汤!”
少女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律律!”
说着一把扔了汤匙,僵硬得像个石头似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郁律笑笑,冷不防被她冲过来一抱,郁律对待她是格外的宽容,被揉面似的捏了好几下也没生气,拍了拍她的头道:“詹妮弗,还好吗?”
詹妮弗颠了颠自己那头俏丽卷发,噘嘴道:“你还敢问?你的那个男朋友可真把我害惨了,我以为他好心帮我,谁想到原来是把我打发过来做苦工的!”
郁律捏了下她的脸:“苦工?苦工还把你养这么胖,快赶上我们家胖丫了!”
“嘿嘿。”詹妮弗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这里伙食薪水无一不好,孟婆又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美女,她整天对着这么个大美女流口水,都快要忘了当初让她要死要活的闫小凤了。
“郁律,你们认识?”申图看了看郁律,又看了看詹妮弗。
郁律笑道:“上辈子有一段孽缘。”
申图点点头,倒是有些意外,他其实很喜欢詹妮弗这个小姑娘,举手投足都有些矫情,总能逗得他哈哈大笑,来轮回井玩已经成为他除了光临阎王殿之外的又一消遣了。
“哈哈哈哈哈。”
里面传来一串大笑。
申图瞄了一眼,好奇道:“笑得这么嗨,到底是谁来了?”
郁律越听脸越黑,总觉得这两个笑声里有一个分外熟悉,果然和申图撩过竹帘往里一路走到孟婆的后院,就看见符绣翘着二郎腿,和一个身姿婀娜的美少女举杯对饮,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两人全在捧腹大笑,酒都跟着洒了一地。
郁律:“……”
申图也有点开眼,拍了拍手:“哎呦我的孟婆姐姐,怎么从前没听过你说认识这位狐狸精啊?”
美少女本来笑得正欢,听到有人闯进不耐烦地朝门口看了眼,谁知一眼过后,她刷地扔了酒杯从香妃榻上蹦了起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郁律。
“律、律、律、律、律、律……”
她像跳了针的播放器般连着叫了几个字,每叫一遍眼睛就红上一圈,等终于把“律律”两个字叫全时,她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精心化了几个小时的眼妆污成了两条小黑河。
不等郁律答应一声,已经被她一把扑过来抱住。
郁律心里十分无奈,怎么这些女孩子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抱他啊。
“对不起,对不起律律!”美少女的眼泪淌进他脖子里,郁律张着手在半空,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美少女感受到他的冷淡,哭得更伤心了,嚎啕着抱着他道:“当年要不是我一时疏忽,你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呜,都怪我……”
郁律听到这里,终于摸清楚了对方突然情绪失控的原因。
“这位小姐,”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你――该不会就是孟婆吧?”
“哇!”孟婆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当年、当年我还跟你表过白呢,只不过被你拒绝了就是了,你当时还说从来没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儿跟你表过白,心里很高兴,还说会一辈子记得我……”
郁律冷汗跟着她的眼泪一块往下掉,想幸亏酆都不在身边,不然他可真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不过,他哭笑不得地望着孟婆,真想不到这个世称奈何第一桥花的美少女,居然是这种说哭就哭的性格,怎么说呢,好像,有点意外。
但是,原来除了酆都和胖丫以外,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在关心他啊。
其实直到刚才为止,他都还在像打量陌生人一样看她,包括申图也是,来鬼界之前,这个小白脸在他看来顶多也就是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和他们这些几千年的老友比起来,反而胖丫,詹妮弗这些上辈子和他有牵扯的人要亲切得多了。
他都不记得他们了,和她说话的时候脸明显都有些僵硬,可她呢,还是会为他掉眼泪,说对不起。
郁律心里一阵发涩,又很温暖。
他也想试着重新去了解这些人。
也想要试着,像好朋友一般地和他们对话。
“好了好了好了。”申图把孟婆从郁律身上扯了下来,酸溜溜地道:“孟婆姐姐,据我所知你告白的人可不是一般多啊,一千年不是还跟我说过喜欢我呢吗,那么快就移情别恋看上律律啦?”
孟婆佯怒甩开他胳膊,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当年当众向首殿大人告白,搞得所有暗恋你的姑娘集体失恋?你倒还埋怨起我来了!”
申图脸一下红了,恼羞成怒地道:“什、什么告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冷冰块?别、别开玩笑了。”
郁律看出了点意思,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想起酆都原来说申图谁都不怕,只怕首殿阎王的话,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像是你会干出来的事。”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笑道。
“你别这么看我,我、我那都是一时眼瞎!”申图把他的头推到另一边去,郁律偏跟他对着来,脸被推过去了,眼珠子还笑微微的对着他打转,申图被看得脸上发烧,气呼呼地往孟婆那张香妃榻上一躺,端起桌上的酒就喝。
符绣一看他喝的那么猛,也跟着来了精神,给他又满上了一杯,两个人对着碗连吹了好几轮,只不过一个是纯粹的酒痴,一个只是为了借酒消愁。
“孟婆姐,我埋在你这儿的那坛好酒呢?”
孟婆叹了口气,指着他对郁律笑说:“他这些年一直都闷闷不乐的,幸好你回来了,他才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他怎么了?”郁律问。
孟婆一边指使小鬼去桃花树下挖酒,一边摇摇头道:“没什么,左不过就是失恋那回事吗,刚才也是我一时快语,不应该在他面前提首殿大人的。”
郁律想起首殿阎王那张冷冰冰的面具脸,根本想象不出像他那种性格爱上什么人时会是什么样子,申图跟他表白,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如果首殿阎王答应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郁律朝申图走过去,看他是个英气勃勃又风流俊朗的青年,这么出众的一个人,想要什么样的人还没有,可见是真的很喜欢首殿大人啊。
小鬼把申图特意给郁律酿的那坛酒挖出来了,酒封一掀,一股醇烈的香气萦满一室,申图一瞧见这酒,瞬间把烦恼忘得一干二净,抢着给郁律倒了一碗:“来,律律,这第一碗一定要让你喝,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郁律扶着碗的手有点抖动,迎着申图期待的目光把酒一饮而尽。
他心里很感动,酒暖融融的烘着他的胃,带着彼岸花独特的清冽的香气,他真心实意地道:“好酒,我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酒。”
申图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哈哈哈地一顿乱笑,符绣早就忍不住了,等郁律喝完,赶紧夺过去倒了满满一碗,几个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喝下去半坛,围着郁律讲当年上学时的故事,说起当年傲娇的世子殿下,申图笑个不停,对郁律道:“你是没看到他当时那脸,黑得快和这酒坛一个颜色了,我当时就在想啊,这人估计连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喜欢你。”
郁律抿着嘴握着大海碗,虽然想不起来了,但从这些人口中了解到的酆都却一点一点地在他眼前鲜活起来,想了想年轻时的酆都一脸别扭,又板着脸上来搭话的样子,噗嗤笑了起来。
孟婆看他微微垂下的眉眼,也跟着笑了,问道:“律律,你这次回来,是不准备再回去了吧?”
郁律被问得有点心虚,正要回答,符绣这个大嘴巴立刻道:“他啊!他准备和酆都结婚呢!”
郁律使劲给符绣使眼色,已经晚了,孟婆手里的碗根本拿不住,瞪着他不可置信地道:“结、结婚?!”
连申图都呆了:“结婚?真的?!”
郁律只好垂下眼睛,抿着嘴一笑,他本来是挺害羞的一笑,结果意外的笑得特别甜,这下就算他不说,申图和孟婆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申图眼前一黑,酆都这个老狐狸,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准备和郁律结婚了。
“律律,”他看着郁律那么高兴,不知道怎么的特别吃醋,哼哼道:“你就那么想和他结婚啊?”
孟婆也不由得联想起酆都当年的暴脾气,生怕俩人结婚后产生家暴事件,忧心忡忡地道:“那你可要小心啊,殿下是个急性子,我怕他欺负你。”
“哈哈哈。”郁律伏案大笑,“不可能不可能,我欺负他还差不多。”
两人还不知道酆都现在对他有多好。
“放心吧。”郁律伸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还是分别落在两人的手上,拍了拍俩人的手背。
申图用一种当爹看姑娘出嫁的眼神望着他,唉声叹气个不停,但心里也跟着一块大石头落地,纠缠了这么多年,这两个性格比谁都要别扭的人,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看着别人幸福,就好像自己也能跟着幸福一样。
他心里由衷地替郁律祝福。
“那你要受委屈了可得跟我们说。”孟婆呼扇着大眼睛道。
郁律眯着眼睛向他们点头。
“好――”他拖长音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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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近来过的太舒心,以至于让郁律生出一种错觉,以为他和酆都的生活会一直这样风平浪静地继续下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还是太天真了。
所以当生活像脱轨的列车般失了控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整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先是从小熊的失踪开始的。
郁律后来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怎么想都觉得毫无征兆,他知道小熊因为大鱼的离家出走一直情绪低落,心里却觉得小孩儿嘛,郁闷一会就过去了,顶多拖符绣过去陪他聊聊天而已。
自从从古墓回来以后,郁律对符绣这只狐狸一直都有点酸溜溜的――他的贴身丫头,胖丫,以及勉强算作他宠物的小熊,一个个的都把她的话当圣旨,对他却是能不搭理就不搭理。
这只傻乎乎的狐狸,可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
郁律实在没想到,哪怕有符绣在,小熊依然是说走就走。
这小崽子,还真是处处都要向大鱼看齐啊。
符绣听说后也是傻了眼:“怎么可能呢,我看他这几天可乖了,也不吵不闹的,他走前有说什么吗?”
郁律摇头,又紧张起来:“会不会是他惹了祸,被这里的鬼差抓走了?”
“不会不会,”符绣笑道,“所有鬼都知道他是跟着酆都一块来的,如果真要抓,肯定先要经过酆都,酆都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我还没跟他说,他也没提过小熊的事……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既然不是被抓走了,那八成就是他自己走的,”郁律咬牙,“这附近就有通往人间的''井'',他要真想走,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符绣拍了拍他:“如果是他自己想要走,那就没办法了,你也别太伤心了,来,咱们接着找申图喝酒去!”
郁律简直被她的粗神经给震住了,小熊虽然说是他收养下来的,但符绣一直以来都对小熊特别疼爱,没想到现在小熊一走,她居然毫不受影响,难道说妖界的人天生神经就粗?
不过他这种不称职的主人也没什么资格说她就是了。
郁律揉了揉太阳穴道:“我不去了,胃疼。”
符绣捂住嘴很夸张地叫道:“怎么好好的突然胃疼了,要不要吃药啊?哎呀你说你一个小鬼居然也会生病,真是稀罕事。”说着又哈哈哈一串大笑。
郁律翻了个白眼,心想我不光胃疼,我还蛋疼。
除了郁律,谁也没太把小熊出走的事当回事。
酆都一直对小熊这个小崽子不看好,走了正和他意,实话说郁律身边的这群妖魔鬼怪,他也就勉强看得上胖丫。[.超多好看小说]
虽说那些小崽子们怎么样都无所谓,可他们偏偏都跟郁律有关联,牵他们一发,动郁律全身,别说全身,郁律哪怕是掉一根头发丝儿他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事对郁律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先是经历了胖丫和大鱼的失忆,后来大鱼又离家出走,现在居然连刀子嘴豆腐心天天跟他吵架的小熊也走了,他难免要怀疑一下鬼生。
郁律皱着眉头道:“你说我是不是特讨人厌啊,怎么一个个的动不动就说要走?”
酆都知道他现在听不进去道理,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实话实说道:“他们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讨厌你?”
郁律给了他一个软绵绵的笑:“得了吧,要说胖丫我还信,大鱼和小熊这两个,不讨厌我就烧高香了。”
尤其是大鱼,那可是明确说了不会喜欢他的啊。
酆都不敢苟同地抬抬眉毛,正要说话,却见郁律叹了口气,定定地朝他转了过来:“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觉得,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酆都一颗心忽然软成了一滩水,忍不住想要使劲亲他抱他,想到郁律现在可能没那个心情,他只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郁律:“……”
酆都:“……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郁律有点委屈地道:“你怎么不抱我啊?”
“……”酆都好不容易凝固起来的心又化了一次。
他狠狠把他搂在了怀里,差点把郁律的骨头捏碎。
郁律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哼哼道:“让那几个没良心的臭崽子后悔去吧,哪怕他们以后回来了我也不认他们了。”
酆都心里哈哈笑,脸上特严肃地道:“对,求你也别认。”
“哈哈哈。”郁律笑话他,“我本来以为我就已经够幼稚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幼稚!”
酆都咳嗽两声,心想老子还不都是为了配合你。
算了,不跟小疑心病一般见识。
有酆都哄着,郁律情绪渐渐恢复,虽然中间试着找过小熊几次,可最终结果全是徒劳,久而久之他也认了命,并坚决认为这没良心的小崽子不值得他这样费心!
那边一安定下来,结婚的事便可以提上章程了。
鬼界结婚,是要向管民事的九殿王爷登记的。
被酆都之前那么嘻嘻哈哈的一说,搞得郁律一直觉得结婚好像特别容易。还是鬼界好啊,人间别说是结婚了,两个男的拉拉手都要被别人指指点点。虽然说酆都和郁律之前都没经历过这事,具体怎么操作更是一笔糊涂账,可就仅仅因为能结婚这一点,就够郁律心里美上好久了。
结婚,意味着从此以后两人只属于彼此了。
虽说他们早就将心托付给了对方吧。
但结婚,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正因为不可思议,所以实现起来总是特别难。
就比如现在,他和酆都站在阎王爷们办公所在的摩天大楼第九层,九殿阎王爷那个老头子面露难色,在他们面前一遍遍地缕那把所剩无几的山羊胡子。
九殿阎王很无奈。
他明明已经把话说了三遍,可这位尊贵的鬼帝陛下,仿佛根本不打算听懂,仍然是一副恨不得要活吞了他的表情。
酆都暗红色的眼瞳在昏暗的阎王殿里冷冷一闪:“什么叫不能结?”
他还不知道这世上居然有他不能做的事。
郁律忍不住试探问道:“会不会是因为我的身份?”
“不可能!”酆都把他拉到身后,向九殿质问道:“九殿老儿,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能结,这其中到底又是什么原因?我还从没听说过,堂堂鬼帝要娶个老婆还有人敢拦着的。”
“下官绝不是要拦,只是……”九殿被他看低了头,活了这么把岁数,他还是第一次看殿下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殿下离开的太久,以至于他们都要忘了他从前的样子了。
其实从做世子的时候开始,殿下就一直是这副表情了。
“殿下其实也应该知道的吧,”九殿擦了擦头上的汗,“为什么不能结的原因。”
酆都冷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九殿急道:“殿下难道真忘了当年上皇给殿下指的婚事?”
郁律两只眼立刻移向酆都,愣了半天才道:“婚,事?”
酆都像被什么东西楔在了地上般一动不动,脑内忽然飞快闪过了什么。
九殿道:“殿下早就和妖界少主丕婴定了婚约,这是当年两位上皇为了缔结妖鬼两界的和平亲自定下来的,不可随意更改,请殿下三思啊。”
“……”
九殿着急道:“殿下?”
呵。酆都僵硬地提起嘴角,忽然极轻极讽刺地笑了一声。
他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还是在他年少时期,自说自话的父王总让他去找丕婴说话,那时候他满心都想着书堂上总是偷偷看他的小鬼,以至于根本没把父王说的理由听进去。
父王让他找丕婴聊天的理由,正是因为他们有婚约啊。
酆都一把拉住了郁律的手。
他真担心他会掉头跑掉。
无论如何,都不要跑。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一起来面对就好了。
“律律。”他使劲一捏他的手,两个字掂在舌尖像有千均重,在解释之前,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他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
不知能否传达的到。
郁律对着他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完全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酆都,这老头说的都是真的?”
酆都实在不想点这个头,可又绝不能骗他,苦笑了一下,气轻轻地从鼻孔出,连带着微微地点了点头,弧度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听到郁律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他道:“律律,你仔细听我说,好好地听,一个字都不要落下――和丕婴的婚事绝非出自我的本意,是我父王他们擅作主张,为了建立妖鬼两界的和平盟约才出了这种馊主意,要不是九殿提起来,我根本想不起还有这样一桩婚事……这么说你大概也是将信将疑,但你必须知道,我在这世上,除了你不可能和第二个人结婚,永远不会。”
郁律忽然笑了起来。
酆都:“……?”
郁律挑起眉毛对九殿道:“听见没有老头儿?你们殿下说只会和我结婚,管你什么婚不婚约的!”
九殿瞠目结舌道:“这、这……”
郁律反握住酆都紧紧握着他的手,终于给了他回应,吹胡子瞪眼道:“你也别给我愣着,赶紧想办法解除婚约听见没有,你媳妇儿耐心有限,敢慢一步,小爷我就不要你了――”
后半句没说完,就已经被酆都一把拉过去紧紧搂在了怀里,郁律撞了鼻子,佯怒抬头道:“听见没有啊?”
“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酆都顶着他的额头,语调又轻又暖,说话时眼睛却似笑非笑地盯住了九殿阎王,似提醒又似威胁般地道:“解除婚约而已,我堂堂鬼帝,又有什么办不成做不到的。”
九殿被他看得压力山大。
郁律哼了一声:“别光说,具体还要看你到时表现。”
酆都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和脸,道:“是,我会好好表现的。”
紧紧地和他十指相扣,又觉得还不够,真狠不得拿胶水把两人黏起来。
幸好幸好,传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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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郁律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和酆都同床共枕的邀请。.
“你还说你没生气?”酆都胳膊里卷着一个枕头,恨不得扑上去把大晚上突然发神经的郁律就地正法。
“跟生不生气没关系,”郁律特别淡定,说话的时候二郎腿翘着,脚丫子一颠一颠,低头还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我就是觉得在你解除婚约之前,咱俩最好还是别太腻歪了,不然……做着做着总要想着你现在还有个未婚妻,多膈应啊?”
“狗屁个未婚妻!”酆都把枕头往地上一掼,“我跟她连句话都没说过,她没资格做我的未婚妻!”说着咣咣咣走到郁律跟前,一根指头顶了顶他的额头,“我老婆只有你一个,听见没有?”
郁律的脚丫不颠了,笑出了八颗白牙:“酆都,我发现你今天特幼稚!”
酆都脑门上的青筋挑了一下:“你说谁幼稚?”
郁律见好就收,哈哈笑道:“我我我,我幼稚行了吧?”
说着放下腿,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枕头往外头走,打算去申图那儿找个地方凑活睡一觉,酆都紧跟到背后,不由分说一把抢过他的枕头,另一只搂住他的腰往怀里一带,俯身下去激烈地亲吻他。
郁律被亲得头晕目眩,下意识地回应起来。
一分钟前还刚说不要同床共枕的,这会儿就已经把床单揉了个乱七八糟,情到浓时,酆都一边使劲,一边咬牙切齿地在郁律耳边道:“还生不生气了?”
郁律低喘着抱怨道:“我、我本来就没生气,但你自己想想,是、是不是这个理?不把这事解决了,你好意思跟、跟我结婚吗?”
酆都不再说话,发狠顶到了最深处,郁律抱着他叫得比往常声音都大,干脆直接把他肩头咬得口水淋漓,酆都发泄过一次后,伸手拂去从自己发梢滴到郁律脸上的汗,一边叹气似的说:“我知道。”
郁律筋疲力尽地瘫在床上:“知道你还……?”
脑子里转了几弯,他慢慢睁大眼睛:“你……你不会是因为最近都不能做了,所以刚刚才那么――”
酆都吧唧亲了一口:“哪能什么都让你这个小疑心病得逞啊?想得倒美。”
郁律感觉不太对:“你怎么又硬了啊?”
酆都低头开启了又一轮攻势,笑道:“今晚你就别想睡了。”
他心里当然知道郁律说得没错,背后拖着个影子样的未婚妻,就算郁律不膈应,他都要膈应,只不过没在面上表现出来让小疑心病跟着一块心塞而已,真是不舍得!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只有去妖界一趟了。
两人做到了大半夜,郁律累得不行了,汗淋漓地蜷在酆都怀里睡死过去,酆都对着他的侧脸看了不知多久,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和嘴唇,亲完了又轻轻搂抱了他一下,之后便也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
等耳边的呼吸声均匀了,郁律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果然还是种族天赋,不服不行,被这么折腾了大半宿,他除了疲惫,身上居然一点儿都不疼,只是睡不着觉,心这么塞谁还睡得着觉啊?
希望申图还没睡。
郁律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馋酒。
小心翼翼地从酆都怀里钻了出来,他轻手轻脚地摸出了酆都皇家园林似的寝殿,正打算去找申图聊两句,忽见迎面走来了一个身姿潇洒的长发男人。
碰上这号人物,郁律向来都要格外多看两眼,可还没等他把这人的脸看清,男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他,薄薄的嘴唇勾得有点太过了,总让人觉得有点不怀好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郁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同时想起了这男人是何方神圣――那天迎接酆都的十个阎王之一,临走前冲他笑了两次的那个。
对方一点没有初遇陌生人的矜持,上来就大跨一步,低头看着他笑道:“小兄弟,大晚上的你这个打扮出门,就不怕遇到坏人吗。”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郁律大敞的衣领,和脖子上的一片片红痕。
郁律刷地一下把衣领拉得老高,快如闪电地遮住了那些酆都给他盖的那些戳。刚才出来的匆忙,他居然忘了刚刚跟酆都疯狂了一夜,真是大意了!
男人眼睛微不可察地一眯,唇边轻轻地道:“感情还是那么好啊……”
郁律薅着领子,皱眉看他:“什么?”
“我是说,”男人一眨不眨地凝着他,“你和以前真是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郁律狐疑道:“大人以前和我很熟吗?”
“如果我说熟呢?”男人把眼睛弯成了细长的狐狸眼。
郁律在这人身上看不出一丁点的亲切感:“我看不像。”
男人“哈”的笑道:“那当然了,因为我们本就不熟吗。”
郁律翻了个白眼。
男人道:“可我喜欢过你。”
郁律:“???”
“不光喜欢过,殿下还因为我给你送了杯饮料,吃了好久的醋。”
郁律:“……”那还真是得赶紧走,被酆都看到就不好了。
男人食指停在下巴上作思考状,想了想又订正道:“说‘喜欢过’好像不太对,即便是我现在见了你,还是能焕发起当年那种心动的感觉。”
郁律身上一阵恶寒:“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哈哈哈,”男人像看稀罕物似的看着他:“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有意思。”
此地不能久留了,郁律摆手道:“不不不,我是个充满低级趣味的人,那个,如果这位大人没什么事――”
“对了,”男人完美地无视了他的话,两只修长漂亮的手在身上的各个兜里摸索起来,“好不容易见面,总得给你个见面礼才说得过去啊。”
“见面礼就不用了……”郁律刚要拒绝,脑袋忽然一转弯,想起了大哥大之前给他的那个任务。
虽然明知道会被当成变态,他还是试探着问:“不过……”
男人弯腰“嗯”了一声:“不过什么?”
郁律生无可恋地道:“能不能给我一根你的头发?”
男人还保持着笑眯眯的笑容,“我的,头发?”
郁律恨不得把大哥大拿出来甩出去个五百遍,可其他阎王爷他又不认识,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又是千载难逢恢复法力的机会,他可不想轻易放过。
“对,你的头发。”他咬牙点头,“不行就算了。”
“行,当然行。”男人似乎特别高兴,咬着下嘴唇将束成一条马尾的长发拨到左肩,“别说是一根,给你一束都行。”
郁律当然知道一束头发代表的意义,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用,一根就行。”
手上生出蛛丝一样细软的触感,男人拉着郁律的手合拢:“拿好了。”
他低垂下眼睛,以为揣摩到了郁律的心思,得意道:“是想留下来做个纪念什么的吧?”
郁律摇头耿直道:“并不。”
说着将那根头发向空中一抛,火花闪起,细小的一根头发早被烧得无影无踪。
男人脸色变得难看极了,还有点尴尬,可好在教养良好,到现在都没骂脏字,只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看着郁律,一脸“你给我个解释我不打你”的表情。
可这事要解释起来可能要说上一天一夜,郁律并没有精力和个熟悉的陌生人聊这么久,一边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升腾上来的力量,一边向男人鞠了个躬,弯下腰时仰起脸,冲男人一笑:“多谢大人。”
任谁也拒绝不了这么可爱的笑脸,男人扶额叹气,真是认栽了。
郁律直起身子:“眼看着也不早了,如果大人没什么事,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等等。”男人叫道。
因为一根头发的馈赠,郁律破天荒的对他多生出了一点儿点儿的耐心:“大人还有什么事?”
男人抱着怀盯住他,高深莫测地吐出四个字:“我很想你。”
“哦。”郁律点头,心里呵呵。
你想我能有我老公想得多么,你想我也就想想而已,我老公可是跋山涉水找了我好多年呢,就凭这点,就能秒杀到你片甲不留。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似乎都在等对方接话,郁律最后不耐烦了,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男人观察着他的表情:“你刚才肯定是在心里骂我呢吧。”
郁律露出狡黠的一笑:“不敢不敢。”
说罢一溜烟走了。
这人,该不是还会读心术吧?
真是个难缠的单身阎王老儿。
申图的公寓就在几公里外的地方,飘过去用不着五分钟,都是因为阎王老儿打岔,害得郁律现在才到。
申图正巧不在。
旁边冒出来了一个鬼差邻居,问道:“找侍门大人啊?他被首殿大人叫走了!”
“被首殿叫走了?”郁律一下子八卦起来:“为什么啊?”
“罚他啊,还能因为什么,侍门大人工作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鬼门那儿没人去分流鬼群,直接就拉低了投胎的效率,有的魂魄可是祖上蒙荫的富贵命,投胎的时间都是算好了的,被他这么一耽误,孟婆那儿也要受拖累。”
郁律长长地“噢”了一声。
孟婆跟申图关系那么铁,肯定不会告这种闲状,倒是她身边的那些桥花粉丝团,很有可能是看不过自家偶像受苦受累,跑到阎王老儿那儿狠狠参了申图一笔。
“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走了,如果申图回来,麻烦兄弟跟他说一声我来过了。”
“我这不已经回来了吗?”
背后响起了申图笑嘻嘻的声音。
郁律回头,申图迎着他走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纸口袋,鬼差邻居见他全须全羽地回来了,还挺纳罕:“侍门大人,首殿大人他没罚您啊?”
申图往栏杆上一靠,从口袋里捏出一颗山楂做的糖雪球扔进嘴里,百无聊赖地道:“我还奇怪呢,把我叫过去什么也没说,就光让我跟那儿坐着,我一说告辞他就装没听见,愣是浪费了我一个小时,莫名其妙。”
说着扬一扬手里的纸口袋:“还给了我一袋这东西,把我当小孩儿打发,哼,我又不爱吃酸的。”
鬼差回忆了一下:“您以前不是特爱吃山楂么?”
那是申图还是掌事大人那会儿,每次从人间回来必带回一串糖葫芦吃,因为有郁律这个五好青年对比,所有老鬼都对另一个掌事大人的贪吃印象深刻。
“啊?”申图眉毛抬得老高,“什么年头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本人都否定了,鬼差也不好坚持:“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申图跟他没话说,兴致勃勃地转向郁律:“律律,怎么这么晚跑到我这儿来了,别跟我说你跟咱们殿下吵架了啊?”边说边往郁律嘴里塞山楂吃。
“没吵,我俩感情好着呢。”郁律被酸了一嘴。
申图看问不出来什么,也不再多说,心里其实特高兴――郁律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他,甭管因为什么原因,但这么大的进步可得找孟婆和那个狐狸精喝酒庆祝一下,正好他刚才和首殿阎王那个大冰块待得头疼,需要来点刺激――郁律一来就给他这么大刺激。
“行,既然来了,那就陪我喝两杯去,刚才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狐狸精住的地方,里面酒香味特浓,肯定又和孟婆姐姐在里头喝呢,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这一热闹又闹了小半夜。
郁律心里有事,喝得比谁都猛,先是喝倒了孟婆,随后又拼倒了申图,喝得两人直接被麾下的鬼差抬走了,只有符绣这个千杯不倒的酒鬼还陪着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干什么都总有这狐狸的一份。
毕竟是共患难过的同伴,郁律打着酒嗝,也不管符绣爱不爱听,从胖丫说到大鱼和小熊,又说到了酆都,当然也包括他那个不靠谱的老爸以及几位怪里怪气的阎王老儿。符绣一反常态,不但没插嘴,听得还特别认真,时不时点个头。
“真是对不起呀,小王子。”她说。
郁律猜她道歉的原因可能是还在对胖丫他们失忆的事耿耿于怀,她一道歉,他一个大男人反倒不好意思了:“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符绣又说了好几个“对不起”,郁律都准备打道回府了,她送他出门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还是:“对不起呀,小王子。”
郁律被她逗笑了:“你今天道歉道上瘾了。”
符绣笑道:“今天不说,以后估计也没机会了。”
郁律哼了一声:“我马上要结婚是不假,但又不是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听你一说倒好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符绣:“哈哈哈。”
两人在门口互道晚安,郁律身体和心情都跟踩了棉花似的,软绵绵地飘在天上,把那些烦心事一说,他觉得回去可以好好和酆都一块面对一下那位未婚妻了,本来也不是酆都的错,他自个儿却非要在这心塞半天――幸好没跟申图他们明着提,真说了肯定都要笑话他。
人一醉,步子自然也迈不齐整,郁律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迈成了四方步。
右手的方向缭绕着一点雾气。
原来这里也有“井”啊,郁律走了过去,好奇地往井底瞧,自然什么都没瞧到,不过耳边隐约能听见一点来自人间的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
酆都之前还问他结婚以后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他其实还是想再去人间看一看。
毕竟是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很失败的一段人生,不过,也认识了不少可爱的人。
郁律站在井前,甚至都想象起了他和酆都以后在人间的快活日子,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得赶紧回去找酆都,和他一块规划一下未来的小日子,也让他跟着乐一乐。
他立刻愉快地直起了腰,正要向左转打道回府,冷不防背后伸过一只手,朝他背后狠狠一推。
他猝不及防地往前栽过去,掉进井里的一瞬间,拼了命的想回头看是谁,四周迅速被黑暗吞没,他才刚看见一只细白的手掌,就身不由己地坠了下去,最后的时刻,他听见自己打雷似的大喊一声:“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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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律在一片喧闹之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皮沙发上,天花板上吊着的旋转彩灯的光五颜六色地晃过他苍白的脸,光打过去的时候,郁律被照成了水晶玻璃球的眼睛才开始环顾四周。(.)
一群摇头晃脑的人在舞池中间群魔乱舞,旁边的超大音箱里放出来的音乐简直能震聋人的耳朵。
没人看得见他,自然也没人注意到他,郁律扶着脑袋坐起来,一点点的开始回忆昏迷前的事情,他先是和符绣他们喝酒,然后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通往人界的井,接着就被谁一掌从井口推了下去。
到底是谁。
郁律第一个想到了当年害他失忆的阮平,立刻又否定了,酆都说当年他在他失踪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撒开天罗地网搜捕阮平,结果很快就在妖界和鬼界的边界处找到了他,现在的阮平,正在十八层地狱受极刑,故意陷害他的可能性非常小。
郁律想了一圈都没想出嫌疑人的身份,也就暂时不想了,现在必须赶紧找到“井”的入口,回到鬼界给酆都报平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如果酆都醒来了发现他不在,肯定得急疯了。
他是在这个地方醒来的,那入口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大哥大,听得见吗?】
耳朵里响起一串杂音,大哥大像跳针似的说道:【阁~~~~下,请讲~~~~~~~】
信号怎么这么不好?郁律郁闷地看了眼整个夜店的天花板,道:【帮我搜一下最近的回鬼界的井在哪儿?】
【收到,现在开启搜索模式,目标:人鬼之井。】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大哥大亲切地给导出了gps,郁律顺着上面的红箭头走,走着走着发现并不是往大门的方向去的,他从两个在舞池中拥抱着亲嘴的恋人旁边飘了过去,飘到最后在一扇门前怀疑地停住了。
“卫生间,你确定?”
红箭头笔直地朝前指着狂闪。
“好吧。”
到底是谁丧心病狂地把井的位置设计在厕所里的。
幸好不是女厕所。
穿过门冒了个头,果然感到一股非同寻常的阴气,幽黑的烟雾从一间里冒了出来,在天花板上七绕八绕地盘成了一张鬼脸。(.)郁律心想大哥大果然还是挺靠谱的,只是一时半会他还进不去。
井所在的那个隔间里正好有人。
郁律站在那个紧闭的隔间面前徘徊了一阵,要说直接穿过门飘过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实在没那个爱好偷窥别人嗯嗯。
十分钟后,郁律的小皮鞋不耐烦地打起了拍子――再大的嗯嗯也该上完了,里面的兄弟不会是便秘吧?
又等了十分钟,还是安静如鸡,连一点儿用力的挣扎声都听不见,郁律等不了了,这人八成是拉不出来开始玩起了手机,要真讲究修养陪着他等下去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打扰了兄弟!”
咬牙一头钻过去,里头空间小,他差点直接撞在对方身上,刹住脚步抬头看了眼,他猛地背靠住了门。
他进门的方式肯定有哪里不对。
马桶盖是合上的,那人从一开始就没在嗯嗯,郁律没工夫去擦头上的冷汗了,目光一点点从对方油光锃亮的皮鞋,妥帖合身的白色西裤,解开了三个扣子的衬衫一路往上看,最后落在脸蛋上。
真是冤家路窄。
黑皮,高鼻梁,大眼睛,正是好久不见的明星神棍,欧阳麦克。
在郁律发声之前,他率先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嘿!又见面了。”
就差来上一个大大的涌抱了。郁律被他满目的热情看得有点发毛,这人简直神出鬼没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怎么就这么巧,他从井外掉到人间的这家夜店欧阳麦克正好也在,而他挠心挠肺要找的井的入口,正好是欧阳麦克蹲的这间厕所。
好在他们之间没什么冤仇,不然郁律真怀疑他是算好了在这儿守株待兔的。
毕竟不是陌生人了,上一次交谈虽然谈不上愉快,可也没撕起来,郁律想了想,还是跟欧阳麦克打了个招呼:“嗯,好久不见。”
欧阳麦克慢条斯理地抬起一条腿搭在膝盖上,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还献宝似的递给郁律一根儿:“抽不抽?”
印象里欧阳麦克是个很会来事儿的人,郁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样子,隐隐地觉得不太对。井里冒出来的黑烟从马桶盖子下面溢出来,被他那敦实的坐姿拦截了一大半,要想钻进这口井,还必须得请这位大仙儿高抬贵臀才行。
“不抽,你留着吧。”他决定客气点儿,欧阳麦克也没说什么,笑笑又把烟收了回去,安安静静地吞云吐雾,只是那双独具特色的欧式大双眼皮眼睛隔着烟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人非常不舒服。
“让我猜一猜,”他冥思苦想了两秒,“你现在肯定是在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不对?”
这句话一出口,郁律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出现绝不是偶然,靠着门板半飘在空中,他侧着头从高处静静地审视欧阳麦克,忽然就不急了。
欧阳麦克笑道:“上次见面时还急急躁躁的,现在居然这么冷静,真让人刮目相看呐。”
“所以呢,你是算准了我会出现在这里,特意来等我的吗?”
郁律的手在背后攥紧,总之声势是做足了,可还是摸不清欧阳麦克到底有什么目的,怎么想他们之间都没什么利益关系,他这一次次地和他刻意作对,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是还像上次一样戏弄他一番拍拍屁股走人……不对,按照这人的风格还真不是不可能,郁律有点无语地看了欧阳麦克一眼,果然这人冲他嘻嘻一笑:“你猜。”
我不想猜。郁律在心里念叨了一万遍,指着他屁股下面的马桶道:“如果不上的话就起来。”
“为什么呀?”
“因为我要用。”
欧阳麦克笑着弹掉烟灰:“这么多个坑儿,你干嘛非来跟我抢这一个?”
他直起身,往郁律的脸上凑了凑:“也不太像是尿急,这样的话,那看来你说的“用”不是指的上厕所,而是……”他掀起马桶盖子,手指攥住了一缕冲上来的黑烟说:“要顺着这口井去什么地方吧。”
郁律揉了揉太阳穴,最后一点的耐心也被他耗光了,“欧阳麦克,你到底想说什么?既然你早就知道这里有井,又特意早早过来等着,就说明你早知道我要来,既然都知道了,干嘛还要明知故问浪费时间,有意思吗?”
欧阳麦克好脾气地笑着,一脸淡定,郁律越看越觉得奇怪――不对啊,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会来,他明明是被人从井口推下去的,难道欧阳麦克连这点都算好了?
郁律脸色忽然难看起来,紧盯着欧阳麦克问道:“难道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我连鬼界的大门都摸不进去,哪有那么长的手去推你?”
郁律冷笑道:“我说是在鬼界被推下去的了吗?咱们还是别互相装傻了,不是你,也肯定有人在鬼界帮你接应。”
他心里一紧,这就说明鬼界里混进了叛徒。
一分钟都不能耽搁了,得赶紧回去告诉酆都。不等欧阳麦克回应,他猛地俯身从左侧嗖的一下绕了过去,正要忍着下水道的臭味往里头钻,欧阳麦克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领,往外一拉,夸张地惊讶道:“啊呀这么快就要走了?我还想跟你愉快地聊聊天呢,之前忘了跟你说,其实我还是挺中意你这个类型的――”
还没说完,右边脸颊忽然一凉,朝着脸上摸了一把,居然摸出了一手血。
郁律收回手。
“我靠。”欧阳麦克舔了舔手上的血,表情明显是吓着了,赶紧摆摆手道:“别动手啊,要真动手我哪儿是你的对手啊,好了,不逗你了,给你看个东西,看完你就明白了。”
说着煞有介事地开始在身上翻翻找找起来,郁律皱眉看着他把身子快扭成了麻花,就没注意到欧阳麦克微微偏过右脸,而脸颊上刚刚被他划开的那一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偏完了又低下头,一边嘴角明目张胆地勾到了耳朵边。
“找到了!”他满头大汗地抬起头,把东西在郁律眼前晃了晃:“这两个,认识吗?”
郁律怔了一下,表情骤然变得凶狠了,欧阳麦克笑眯眯地在他扑过来前抬高手臂,“说话啊,认不认识?”
“你把他们俩怎么了?”郁律眼睛通红,目光快要在欧阳麦克手上穿出一个洞。
手上的两样的东西他都认识,一个是小熊背带裤上的扣子,一个是大鱼身上的鱼鳞。
他们不是离家出走了吗,怎么会落到欧阳麦克手里?
他一下就懵了,回想起以前的种种,身上汗毛骤起,瞬间觉得像是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阴谋。
“认识就好办多了。”欧阳麦克把小熊的扣子抛起来又接住,眼睛眯了起来,“我啊,想请你跟我走一趟,看在你那两个小宠物的面子上,你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郁律正要破口大骂,欧阳麦克忽然掏出一张黄符啪一下贴上他额头,郁律瞬间说不出话了,隔着薄薄的黄纸,欧阳麦克的嘴唇上扬着开合道:“不同意也无所谓,反正我又不需要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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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今世把郁律找回来的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的护住他,无论他说什么他都好好听着,他不理他,不认他,都无所谓,自己可以主动上去讨好他。身份都可以不要,还要什么面子。
以前他就是太执着于面子了。
申图施在他身上的魔法是以他半身的修为和胸肋上的一根鬼骨作为代价的,这种魔法和灵魂下了契约,一旦那个编入了系统程序的手机被郁律捡到,他就会立刻收到消息,瞬移也不过一眨眼的事——通知的方式来得很刁钻,痛觉刻骨到仿佛能听到大脑滋滋响的声音。
所以当他捂着心口滴下冷汗的时候,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太过期待而又不敢过度期待,以至于突然来临的时候,真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重逢的那天他看见郁律疯了似的跑到自己跟前,找了一百多年的人,终于回来了,他那会儿笑嘻嘻地看着这小鬼,如果不是这副表情,他的脸皮大概会因为快要咬碎的牙齿而变得扭曲可怖——他可不想给他这么差的印象。
抽出冥币放在他手里,看他呼啦一下把钱烧成了黑灰,玻璃球似的墨绿眼珠跟着一亮,酆都眼睛藏在墨镜后面,上半边脸和下半边脸的表情简直判若两人,下半边笑得像个疯子,上半边却快要哭了,像个傻子。
小鬼居然还瞪着他,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他当时回的是:“看你好看。”
不知好歹的小鬼,没良心的小鬼。
他真的再也不想和他分开了,一次就够够的,他连现在想起当年的事都会起一身冷汗。
没想到这种事还会发生第二次。
酆都每天早上起来都要习惯性地往身边摸,确保郁律在他身边后满足地一笑从背后把他拉进怀里,通常会保持这个姿势睡个回笼觉,或者腻腻歪歪地亲两口,亲出感觉了就继续昨晚上的鏖战,有时候申图找过来了,隔着门听到里面各种不可描述的声音,简直没耳朵听。
可是今天早上,酆都闭着眼睛一摸没摸到,二模没摸到,三摸,还是没摸到。
嗡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他打雷似的大吼道:“律律?”
他那时候还没慌,还以为郁律又去跟孟婆和申图出去野了。压下满心的火,他披上衣服直奔孟婆的轮回井,孟婆扶着脑袋地迎出门,还没从昨晚的宿醉缓过神来,正不知鬼帝殿下亲自来找自己有何贵干,不料酆都一脚迎上来绷着黑脸,问道:“看见郁律了吗?”
孟婆和他是老相识,酆都这句话虽然问得没有起伏,可她却听出了背后呼吸的不稳,立刻站直了,道:“律律?他昨晚没回去吗?我们几个昨天在符绣那儿喝酒,我直接喝断片了,奇怪了,往常我喝得比这多多了,也不见醉,昨天居然几杯就晕了……”
察觉到酆都已经听得不耐烦,她忙抓住重点道:“晕了之后的事儿我就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是谁送我回的家,要不殿下再去问问申图和符绣?”
酆都眉间刻痕深的都快能夹纸了,喝酒?他怎么不知道?做成那样了还去喝酒,他可真够能耐的啊。
至于不能喝酒的原因,他不用想也知道了。
如果他能再蛮横一点就好了,管他什么狗屁婚约,直接把郁律娶回家门,小疑心病就不会心塞地跑去喝酒了。
到了申图的小公寓,正赶上对方执勤出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看申图那一脸头晕脑涨的德行,估计昨天晚上也没少喝,酆都不跟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郁律在你这儿吗?”
“郁律?”申图本来困得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回答和孟婆一样一样的:“他昨晚没回家吗?”
酆都一听,就知道从这小子这儿得不到什么靠谱的消息了,转身就走,申图忽然反应过来,扑过去拦住他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酆都猛地回身看他,申图吓了一跳:“我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他说着心口一紧,也慌了神:“不会吧,律律又不见了?不可能啊,昨晚上我们几个还一块儿喝酒呢,啊不过……”
酆都忙道:“不过什么?”
申图一提起这个也来了气:“不过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喝得比我们谁都猛,我说殿下你啊,是不是又跟他吵架了?别以为咱们不计前嫌做了朋友你就可以对他肆意妄为了啊,你要是还跟以前似的欺负他,我可不放过你,大不了因为大不敬被丢进油锅炸一炸而已,我又不怕!”
当初谁都知道世子殿下和申图关系差,简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转眼一千年过去,两人居然匪夷所思地成了朋友,虽然还会互损,但损也是个损友,其中原因,当然是因为申图是当年亲眼经历过酆都发疯的少有的几个人之一——原本以为这脾气坏到爆表的世子殿下是个榆木疙瘩,没想到居然是个情深似海的痴情种子。
他当然知道酆都不会欺负郁律,把他当宝还来不及,图一时嘴快一说,没想到酆都居然当场就沉默了,沙哑着嗓子道:“是,我这次可能真惹着他了。”
申图看他这样,有点后悔刚才说得太急。
“到底怎么回事?”
酆都忍着牙碜说:“我有个未婚妻,没跟他说。”
申图倒吸一口气,瞪着眼睛看着他,就差扑上去了。
“你他妈说什么?”
酆都也火了:“我说我有个未婚妻!而且我自己居然还他妈的不知道!”
申图被他喷了一脸唾沫,反而冷静了,突然有点回过味来——他和酆都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未婚妻这事肯定有隐情。
酆都看他一问三不知就知道瞎问,一把把他拨到一边:“别挡道,我没工夫跟你这儿浪费时间,不知道我就去找别人!”
申图不敢拦他,只是道:“你先别急,鬼界这么安全,郁律不可能出事的,你去问问符绣,昨晚上我喝醉以后就她陪着郁律来着!”
“哎呀,这儿怎么那么热闹?”
说曹操曹操到,符绣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笑眯眯地站在两人背后。
酆都一看她这没心没肺的表情,心里一沉,想这个没脑子的狐狸八成也不知情了,他本不打算再问,没想到申图热心地冲上去,赶紧抢着替他说了。
“狐狸,来得正好!”被酆都带得他也有点急,“见着郁律了吗?”
符绣惊讶道:“小王子?他昨晚没回家吗?”
又是和孟婆申图一模一样的发言。酆都暗自做了个深呼吸,不让自己方寸大乱:“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
“没什么啊……”符绣嘀咕道,认真回忆起来:“本来是我跟孟婆在那儿喝酒,后来郁律和申图也来了,没过几轮孟婆就醉了,我就叫人抬她回去,然后又是他——”她朝着申图一指,“他也醉了,就剩下我和小王子两个,我看他心情不太好,就陪着他多喝了几杯,后来他看时候不早,就回去了。”
“就这样?”酆都道。
“就这样啊。”符绣被他瞪得想笑,“你干嘛这么看我?”
酆都泄气般的摇头,不再说话,他大概明白了——郁律心里不高兴,而且很有可能一时兴起学小熊和大鱼闹起了离家出走。他能走到哪儿呢?
酆都脑中一闪,又把眉蹙了起来。
不!不对!郁律真的是会闹离家出走的那种人吗?那天还是他把九殿堵了个哑口无言,在知道两人的过去以后,他不可能还会跟他开这种玩笑。
申图忽然一拍巴掌:“对了,大哥大,我看看能不能查到他在哪儿?你们在这儿稍微等我一下!”
符绣打了个哈欠:“我就不等了,昨晚喝多了,现在还头疼,到附近走走去。”
背后一个声音忽然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符绣笑着转过头,看向从刚才起就莫名其妙一直盯着她的酆都。
她天真烂漫地道:“什么意思啊?”
酆都的脸一寸寸地变冷了:“真头疼的话,你一开始根本就不会来,如果只是出来散步,申图这和你那又是一南一北,你去哪儿散不行,非要来这儿?”
酆都向前逼近道:“符绣,你到底是来看什么的?”
或许是恐惧时直觉都会变得异常敏锐,换作平时,酆都怀疑谁也不会怀疑符绣,然而此时此刻,他不知为什么,非常地不信任她。
这个符绣,和他几千年前认识的那个不一样。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符绣红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扩大着,最后竟然勾到了耳朵边,一瞬间有了狰狞的意思。
下一秒,她把笑容一收,噘嘴道:“哎呀!讨厌!还能是来看什么,当然是来看殿下你的啦!”
做作的表情直接把酆都看得一怔。
一刹那间,酆都感觉一切旧事都经不起推敲了,胖丫和大鱼的失忆,大鱼和小熊的出走,还有郁律的失踪……
郁律的失踪绝不会是单纯的耍耍脾气。
强压下一颗快要急碎了的心,他顺着符绣的话继续往下说:“看我?看我什么?”
他声音里已经明显带了颤抖,符绣却还是四平八稳,笑道:“我就是好奇啊,丢了最心爱的人的殿下会是什么表情呢,想想都觉得好笑啊。”她指着酆都游移于崩溃边缘的脸,“结果居然比我想象得还好笑,啊哈哈哈哈。”
酆都瞳孔骤缩:“是你!”
他恨不得一掌捏死她:“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符绣立刻展现了种族天赋,在他冲过来之前一溜烟跑到好远,把狡猾和不要脸展现得淋漓尽致:“殿下那么聪明,可以自己猜嘛!”
修炼千年的九尾狐妖,法力并不逊于只剩下一半修为的鬼帝。她要想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金蝉脱壳。
申图带着喜色地赶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符绣像蒸发一样消失了,酆都冲过去扑了个空,一掌将地面击了个粉碎。
这俩人干嘛呢?他赶忙飘了过去,却撞见鬼帝殿下一瞬间的茫然脸色,仿佛愤怒至极又荒唐可笑。
再一联想刚才符绣的动作,他终于发现出了问题。
符绣???
那只狐狸,不会吧???
他不可置信地走过去,同时回想起来这狐狸以前的性情品格,边走边摇起了头。
“昨天喝酒的时候,她看着还特正常呢,而且她一直都挺关心郁律的,怎么可能,不会啊……”
酆都听不出情绪地冷笑道:“她以前也很正常。”
申图觉得头都快炸了,仿佛掉入了迷魂阵:“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种可能,是她一直以来都隐藏着本性,另一种可能,是她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魂魄,平时不会发作,只有对方需要时才会失控。”
他一瞬间想起了符绣之前附身的狐仙牌。
只有制作狐仙牌的人才可能会控制魂魄。
申图问道:“你觉得会是哪种?”
“哪种都无所谓了。”
酆都脑子转的飞快,已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全都想好,申图看到他的眼神,顿时苦笑起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太可怕了,别跟我说你正盘算着把妖界夷为平地呢啊?”
酆都冷笑,没正面回答,只是问:“查出来了?律律真在妖界?”
申图第一次觉得他有点可怕,不敢再啰嗦,认真点头道:“是,就在妖界的王宫里。”
“知道了。”
申图观察他的表情:“谢天谢地,好在你没发疯,要真跟以前那样再疯一回,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酆都“嗤”的一笑,没言语,申图忽然觉得特别感慨,走上来拍着他的肩道:“我跟你一起去。”
酆都想起他自己也是有旧伤的,正打算拒绝,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我也去!”
“还有我!”
“殿下,也带上我们吧!”
他转身一看,孟婆领着一大帮人声势浩大地赶了过来,酆都在其中看见了很多张熟悉面孔,詹妮弗,孟太爷,甚至还有无法投胎一直徘徊在鬼界的燕侯和他麾下的阴兵,以及从前郁律做掌事大人时照顾过的大鬼小鬼们。
孟婆眨巴着一双睫毛纤长的桃花眼,挺无奈地道:“我本来打算一个人过来的,是他们偏要跟来。”
小鬼们纷纷道:“之前掌事大人失踪的时候我们没能帮上忙,一直问心不安,这次请殿下一定带我们一起,我们虽然能力低微,但绝不会拖殿下的后腿的。”
申图凑到酆都身边道:“他们都是自愿来的,你可别不识好歹地赶他们走啊。”
酆都横了他一眼,脸色更加不虞。
全场鸦雀无声。
酆都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面对了聚集起来的鬼众,高挑的眉毛被鬼界火红的天染得仿佛带了血,狭长的眼睛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掠过,被他看到的鬼全吓得低了头,就在所有人以为鬼帝殿下要冲他们咆哮时,酆都嘴角一勾,猩红的眼瞳破天荒带了一点温柔。
“我替郁律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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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水一点点滋润着嘴唇,郁律浑身被五花大绑地坐在石室里,脑门上贴着硕大的黄符,让他看不清喂他水那人的面貌。(.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他渴得不行,也不管那人喂的水有没有毒,咕咚咕咚全喝了个精光,刚喝完,干燥的指腹就蹭过他的嘴唇,帮他擦掉了上面的水渍。
“你是谁?”听到那人脚步渐渐远了,郁律清醒过来,喊道:“这是什么地方?欧阳麦克呢?”
“妖界王宫。”
冰冷的声音响起,听得郁律毫不犹豫地一抖,他猛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何清山?你没死?”
何清山不带感情地说:“命大,没死成。”
郁律嘴巴张张合合好几下,酆都那天出手那么狠,他可是亲眼看见几大块巨石砸在他身上,居然这样也没死?
郁律难以接受他还活着的事实,又细细嚼他刚才说的,想不到像他这种人竟然也会自嘲了,追究起前世的纠缠,他跟这人完全没什么好话:“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何清山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郁律深吸一口气,差一点就要让他滚了,可等话到嘴边他脑袋一转,心想不行,
不能这么轻易就放何清山走。
过去了这么久,酆都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他失踪了,酆都不会放任他不管的,来营救也就是时间上的事。可他不能在这儿干等着坐以待毙――谁知道中间会出什么枝节呢,在和酆都取得联系之前,他也得想办法自救。
“我饿了,我要吃饭!”
隔着黄符,他用理所应当的目光瞪着何清山,心想你上辈子利用我,我这辈子就也好好利用下你,你欠我的。
脸上一紧,他能感到何清山正在审视自己,可不能在这里怂,他扬起下巴,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啊,我说我饿了!”
何清山拉开门走了出去。
郁律挑挑眉毛,嘴角勾了个小弧度。
被囚的在牢房里笑得欢,同一时间,妖界王宫的最底层,丕婴快要气炸了。
“我是让你把酆都给我收拾一顿,谁让你带个小鬼回来了?”
她飞眼过去,气得直跺脚:“欧阳麦克,第几次了,你总说能办好,可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还有你不早说要把那只该死的狐狸给我带回来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你――”她一甩手,咬着嘴唇道:“你真是要气死我呀!”
欧阳麦克撩了撩头发,笑道:“少主阁下,你一气儿说这么多,我哪里记得住,还是先消消气,凡事需得循序渐进地来不是?”
“怎么个循序渐进?你抓着这个小鬼,就能把鬼界翻个个儿来了?”
欧阳麦克笑眯眯地道:“少主阁下,你可知这小鬼和酆都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他俩啊,”欧阳麦克把两根大拇指一并,意有所指地道:“是一对儿。[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丕婴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他俩是一对儿啊。”
丕婴有点头晕:“酆都不是喜欢我吗?”
“噗。”欧阳麦克很克制地喷笑出来,丕婴蹙眉,故作威严道:“你笑什么?他要是不喜欢我,那当初我派使者过去解除婚约的时候,他怎么没有回复?哼,像我这样的美貌,愿意和我结婚的可以从这儿一路排到青丘国去,他当然不肯放手啦!”
丕婴抚了抚自己的刘海,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头疼,如果真像你说的心有所属了,我还用费那么大劲让他知难而退吗?早就不用折腾了!”
她跳了过来,指着欧阳麦克的脑袋道:“你说说你,到底要我说你什么好,留着这小鬼有什么用,呆在这你不还得供他一日三餐?浪费粮食!”
欧阳麦克无辜道:“可他真的是酆都的心上人啊,不信,少主阁下可以去问问嘛?”
丕婴一扭身:“去就去!”
因为少主本人偏爱哥特风,王宫的外形也由原来的水晶琉璃殿改成了十七世纪的尖顶城堡,看着好看,爬楼时累得要命,丕婴一边爬,一边呼哧喘气道:“就、就算那小鬼真和酆都是一对儿,你打算、打算怎么样?”
欧阳麦克脚下生风,气喘的特别匀,笑道:“少主不觉得,比起收拾酆都,直接欺负他的心上人更能让他受折磨么,而且有这小鬼在手里,我们说什么,酆都他敢不答应?”
卑鄙的人。丕婴在心里暗暗给欧阳麦克下了评价,这已经是她第一百零一次对他下评价了,因为欧阳麦克总能突破下限,不断刷新她这只妖的三观。
从相遇到现在,她依然不清楚欧阳麦克的实力,唯有一点可以确认――欧阳麦克是不老不死的,要真的推算起来,他可说是几百年前的人,因为修炼妖法才活到现在。
这么说也不准确――他的确会死,但死了以后又会在另一个人身上借尸还魂,他是人,却拥有神的寿命,又比神少了那些条条框框,以至于放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丕婴捏了捏眉心,她一只妖都嫌欧阳麦克邪乎,可当初那只说要辅佐她的死狐狸一失踪就是几百年,她没别的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你就给他关在这儿了?”她扶着城堡顶端的石门喘气,欧阳麦克走上来推开门,“正是这里。”
门里黑漆漆的,丕婴不自觉地就要皱眉,指尖一弹将房间点亮,她立刻看到了角落里被捆成麻花的郁律,欧阳麦克还是有点办法的,专门找来了捆鬼索,还往人家脑门上贴了那么大张黄符,大罗神仙都逃不出去。
她是为了求证来的,可现在居然生出了几分好奇,想看看这小鬼的脸。还没踏出一步,小鬼突然道:“这么快?”
丕婴懵了一下,刚要说话,欧阳麦克无声地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同时摇了摇头。
丕婴皱眉,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郁律等得不耐烦,不知道何清山到底在磨蹭什么,忽然觉得周围安静得有点儿不对头,鼻子微微嗅了嗅,也闻不到任何香味。
来的人不是何清山。
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他咬住嘴唇,幸亏刚才只说了三个字,没把何清山供出去,他还指望着利用何清山帮他出去呢,现在卖了他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过他说的这仨字也是够悬的,“这么快?”不分明是在说他在等人吗?
郁律心想欧阳麦克故意不说话,肯定也是想逼他开口,看他等得到底是谁,他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了。
“这么快――就要来杀我了?”
郁律漠然开口,高冷得就差把士可杀不可辱六个字贴脸上了。
欧阳麦克嘴边浮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而这时丕婴早就等不及了,颠颠跑到郁律跟前:“别说得好像我们是杀人狂魔一样,我们妖是很文明的,才不会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呢。”
欧阳麦克嘴角一抽,有点头疼。
郁律也愣了,没想到来的是个女孩,只好问:“……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看你的脸的!”
“我的脸???”
“咳!”欧阳麦克推了下丕婴。
丕婴赶紧改口:“不、不对,我们是来审讯你的,说!你和酆都是什么关系?”
一提到酆都,郁律浑身跟长了刺似的警觉起来。
“酆都?”他换了副流里流气的嘴脸,“酆都是谁啊?怎么没听说过?”
丕婴简直快要为他的智商哭泣了:“你连酆都都不认识,你你你,你白做鬼啦,他是你们鬼界的王啊。”
“鬼界的王?”郁律惊讶道,“原来鬼帝殿下的名讳是酆都啊,该死,我才死没多久,还不曾瞻仰过圣颜,连殿下的名讳也不知道。”
丕婴顿时对他生出几分同情,反倒安慰他起来:“原来如此,你也不要自责啦,毕竟是鬼帝嘛,也不是哪个鬼都有缘分能见他一面呢。”
郁律在心里暗笑,想这个小姑娘实在单纯,不料这念头还没在他脑袋里转过一圈,欧阳麦克就开始破坏气氛了:“少主阁下,你可别被他骗了,他是故意假装不认识酆都,好让你放他走的!”
郁律惊慌地抬头,调动口水和演技对欧阳麦克大骂:“你、你血口喷人!少主是妖界最尊贵的人,我怎么敢在她面前撒慌呢?”
“欧阳麦克!”丕婴横过去一眼,“你有完没完?人家根本就不认识酆都,跟你说了多少遍,酆都喜欢的是我,怎么可能会去喜欢这么一个――”
她掀开郁律脸上黄符的一角,露出来的白皙细嫩的皮肤让她的话卡了壳:“呃,这么一个……”
她不信邪地掀开整张黄符,几乎完美的俊秀五官带着微妙的冲击和刺激感击得她一愣,赶紧收回手,干笑道:“哼、哼!长得倒是还可以,可又不能当饭吃,把美貌,学识和修养综合比较,还是我比较强。”
郁律从刚才听到说酆都喜欢的是她就开始不爽了,心里酸溜溜地想,酆都他老婆本尊就在面前,一个未婚妻有什么好得瑟的?忍不住想噎她几句,最后又觉得他一个大老爷们跟人家小姑娘撕,实在是不好看。
他翻了个若无其事的白眼,轻哼道:“我学识和修养也不差。”
丕婴特别喜欢和别人攀比,从来之前心里就较着劲,虽然对酆都一点兴趣没有,但欧阳麦克居然敢说酆都越过她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好上了?她倒要看看这小鬼长什么样子。
小鬼长得还真是没话说。
“你是不是不服气,不服气我们可以比一比。”丕婴听出来郁律的不满,哼道。
郁三岁道:“比什么?”
丕婴得意道:“你能背出我们妖界三千妖怪的图鉴吗?”
郁律冷笑:“妖怪图鉴?哈哈,你是妖,当然能背,假如我考你民国大事年表,你知道吗?”
丕婴一愣,瞬间没优越感了:“那是什么?怎么听都没听过?”
郁律道:“你拿妖怪图鉴考我,我当然拿我最熟悉的民国记事考你,很公平,不背也可以,我们也可以比比英文。”他小时候有英国牧师当英文老师,英语说得比母语国的人也就弱上那么一点点。
可怜丕婴那么爱好哥特文化以及各种小裙子,对其发祥地的语言却是一窍不通,急赤白脸地又要反过去发难,欧阳麦克忙给拦住了:“少主阁下,注意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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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律的出现,给丕婴漫长的无聊生活里添加了一剂猛料,如果没有欧阳麦克捣乱,她简直可以和郁律斗上一天一夜,从妖怪图鉴聊斗到妖生理想,她太寂寞了,几百年来憋着的话围起来可以绕妖界三百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可怜郁律脑子里只惦记着何清山给他的那口饭,快要饿死了。
他知道只要丕婴和欧阳麦克还在这,何清山就绝对不会来,趁欧阳麦克打岔,他话锋一转,病恹恹地道:“你把我放了吧,留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浪费粮食,我饭量可大了,还爱犯神经,真留在这可有你罪受的。”
谁知丕婴不按套路出牌,盯着他看了一阵,居然哼的一声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大妖界真穷成那样了吗?还供不起你一个小鬼的饭?你也怪可怜的,一看就没什么朋友,要不然还能被欧阳孤零零地抓到这儿来吗?”
郁律顿时就不饿了,火腾的一下窜起——他?没朋友?
丕婴继续笑:“我呐,一直都特别大方,从来都不会亏待下人,你又长得马马虎虎还凑合,如果你喜欢,我的那些小裙子小包包也可以跟你分享,怎么样?”
郁律在心里翻了个朝天式螺旋大白眼,脸上牵强地扯出干笑:“……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在这里不比鬼界强么?你瞧你在那边混得多失败呀,这么久了,连你们的王是谁都不知道,我都替你丢人。但在这里呢,我就是未来的王,我保证你天天都能看见我,几百年后说出去,也可以吹嘘一番。”
郁律发现丕婴脑子里自有一套思想,有幸和她想到一块去还好,如果恰好南辕北辙,真是八头驴都拉不回来。
不过,他乐观地想,在丕婴身边总好过这又潮又臭的石头房,到时候他总有办法出去。
终于和丕婴重新站到同一战线的欧阳麦克噗嗤笑出声,丕婴皱眉道:“你笑什么?”
欧阳麦克看着她点头:“我笑少主阁下英明。”
“哼,别拍你那没味的马屁了。”丕婴不耐烦地道,“我困得要命,去睡个午觉,你给我帮他好好收拾收拾,别搞得七绑八绑的不美观,要绑你也要绑蝴蝶结啊?还有那张黄符,也给我揭了,丑死了。”
“再给我点饭,我饿了。”郁律一本正经地作了补充。
丕婴都快走出去了,听到这话又回过头,这小鬼派头可够大的啊?
目光一转,她看向欧阳麦克:“听见了吗?端点吃的,要多放点肉,瞧他瘦的。(.$>>>棉、花‘糖’小‘說’)”
欧阳麦克挑了挑眉,手掌贴心弯腰鞠躬,好脾气得简直没脾气:“遵命,少主阁下。”
丕婴打了个哈欠,提着裙子出了门。
正当她呼哧带喘下楼的时候,郁律和欧阳麦克那边却是剑拔弩张,欧阳麦克懒洋洋地靠在墙上,一手抱胸,一手托腮,朝郁律看过去时,显得双眼皮的折痕特别深。
“小帅哥,挺有一套啊,把那位大小姐哄得一愣一愣的。”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郁律就没必要再装疯卖傻了,目光像淬毒的箭一样扎在他身上,恨不得活嚼了他。
“小熊和大鱼呢?他们在哪?”
欧阳麦克五指压了压空气:“哎,哎,年轻人,急什么,比起那些,你难道没有什么别的要问我吗?”说着刷地揭掉郁律脑门上的黄符,笑眯眯地和他来了个脸对脸。
郁律好不容易重获光明,刚要破口大骂,忽然盯着他的脸愣了一下。
欧阳麦克摸着自己饱满的脸皮笑道:“虽然我知道我好看,可你也不能这么看我啊,不怕鬼帝殿下吃醋?”
郁律看着他的右脸,脱口喃喃了一声:“怎么没有伤口?”
他来这还不到半天,半天前,他刚给欧阳麦克这张引以自傲的脸上划了道大口子,起码得有一个指节那么长,当时还见血了,现在怎么不见了?
浑身一阵恶寒,他猛然眯起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欧阳麦克哈哈笑得更欢,几乎是用跳的几步蹦到郁律跟前,插着兜弯下腰,鼻尖离郁律最多不过两厘米的距离。
“我不是人。”他道。
“不是……人?”郁律被他眼神里一刹那间闪过的锋锐震得一怔,虽然他也不是,可欧阳麦克这家伙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很邪,甚至比他做鬼的还要邪上七八分。
“那你是什么?”
欧阳麦克捏着下巴,眼珠子转了转:“你可真把我问住了,我是什么呢?是鬼?是妖?是邪祟?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活了几百年,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几百年?”郁律愣了,“几百年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不,我中间换了好几副皮囊,但都长得差不多,算是个人爱好吧,都是高鼻梁大眼睛。不过比较而言,我还是对这次的模样最满意,毕竟年轻,连胶原蛋白都多得用不完。”他自恋地用手背在脸上弹了几下。
郁律看着他的脸,在别人看来他好像也被欧阳麦克的外貌吸引住了,其实他只是心中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啊。”脑中一闪,他忽然想起了闫小川和符绣当年被做成狐仙牌的经历——他们说的那个神秘人,高鼻梁,大眼睛,皮肤发黑,带着墨镜口罩,一个是几十年前的人,一个是现代人,他当时和酆都还觉得之间没有联系,现在想想简直太傻了。
欧阳麦克好玩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怎么啦怎么啦?”
“是你。”郁律恍然大悟,“四处抓鬼做牌子的,把符绣抓起来封住的,都是你,是你在捣鬼!”
“不会吧……”欧阳麦克煞有介事地摸摸胸口,惊讶道:“这你都能猜的出来,天才啊。”
欠扁的样子看得郁律直想啐他一口,又觉得完全不能理解:“你是闲的没事做还是活腻歪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无限的生命和自由,为什么非要封妖捉鬼搞得六界阴阳失衡?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欧阳麦克回应了他一声冷笑。
“因为看不惯。”
嘴角下拉,他忽然换了副嘴脸,笑也懒得笑了:“你想啊,同样是活了几百年,凭什么连那些妖啊鬼啊的都能活得有名有分,就我非得被当成是邪祟呢?我不也是靠自己的本事炼出来的吗?自私,真是自私,看见自己常识里不能理解的,就想除之后快,世上哪儿有这种道理?”
郁律听了这一番道理,忽然又想笑又想揍人,低头抬眼,他审视般的看着欧阳麦克:“为什么他们不理解,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你说你换过几次皮囊,那难道不是活生生的人命?你借别人的命活了这么多年,又想靠这种手段得到天寿,又想让世人理解你,欧阳先生,你好大的脸啊。”
欧阳麦克的黑眼珠阴晴不定地一闪,郁律甚至觉得他脸上引以为傲的胶原蛋白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啪地拍了拍巴掌,欧阳麦克笑得八颗牙齿闪闪亮亮:“啊呀,不愧是当年的掌事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悲天悯人,正义感爆棚!惭愧惭愧!”
郁律一惊,欧阳麦克笑嘻嘻地道:“其实我当年死的时候,也曾经受到过掌事大人的照料……哈哈,逗你玩的,我也想,但我又不是鬼仙,其实是黑白无常来抓我的那天,你正好也在,哎,那叫一个风姿翩翩,我可是一生都忘不了呢。”
郁律想不到欧阳麦克居然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自己的旧人,一时间真不知说什么好,而这时欧阳麦克又给他下了剂猛料:“对了对了,我还有个老朋友也和你是老相识,说起他的名字你肯定记得,姓阮,单名一个平字。”
“阮平?”郁律几乎震惊了,“你和他是朋友?”
“当然,你知不知道他掉到叶府院子里那天带着的一身血?那可是我的杰作。”
郁律记得酆都跟他说过,阮平是因为和死对头斗蛊时遭到反噬才受了那么重的伤,翻了翻眼睛,这也叫朋友?他无奈道:“从以前坏到现在,一坏坏几百年,还真是够能耐的。好朋友都能陷害,你可别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
欧阳麦克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苦衷?人哪有那么多苦衷,坏就是坏,好就是好,何必要为自己的坏找什么理由,why?”
郁律冷笑道:“所以你现在在妖界是干什么?想搞得天下大乱取得一番丰功伟绩?”
“我对天下大乱可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欧阳麦克纯良地笑道,“别忘了,我的梦想可是世界和平。”
郁律呵呵:“好可怕的世界和平。”
欧阳麦克摊手道:“有吗?我怎么不觉得,唉,别人好不容易想要改邪归正一回,你还不相信,真是。”
“算了,你赶紧跟我走,那位大小姐想让我给你打扮的香喷喷的,我怎么可能会?她是把我当成老妈子了?”
郁律挪着小碎步,欧阳麦克牵着绑着他的绳子,看他仿佛还有点犹豫的意思,登时一挑眉毛:“怎么了,不愿意走?你该不会真以为老何会来这儿给你送饭吧?”
郁律差点就要脱口说“卧槽”了,忍了半天没忍住,瞪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欧阳麦克勾勾嘴角,看不出情绪地道:“老何的事我都知道。”
“走吧。”他一牵绳子,“估摸着他这会儿已经把饭送到你新房间了,呿,真不愧是旧情人,对我都没那么体贴过。”
郁律哪有空去管他那些小心思,咬牙切齿道:“吃完饭你得带我去看小熊和大鱼。”
欧阳麦克同样咬牙切齿地回道:“看我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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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丕婴的原计划,是打算直接往自己硕大的房间里添张床给郁律的,可后来一想,一个小鬼而已,身份低微,一来就和她这个大妖界少主一起住,也太便宜他了。[]
少主阁下似乎从没考虑过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
于是郁律就被安排在了她的隔壁。
坐在陌生的房间里,墙壁上各种粉红色的装饰让郁律浑身不得劲,心里对酆都快要思念炸了,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一条通路回鬼界。
更何况现在还有何清山的灵魂料理折腾他。
妖界的饭菜除了妖怪自己,谁都吃不下去,何清山和欧阳麦克平常都是自己开小灶,郁律本来以为像何清山这种装模作样的人,做出来的饭应该也会和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刚端上来的时候他真是这么想的,明明颜色什么的看着都特别正常,闻着也不错,哪知一筷子进嘴……
他咸得差点直接厥过去。
哇地一口吐出来,他头一次被咸得两眼泪汪汪:“何清山,你打死卖盐的了?”
何清山眉头轻皱,过去尝了一口。
他是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的,之前有黄符遮着,郁律还不知道他伤得有多严重。何清山虽然没死,但也被折腾了个半残,除了最要命的腿,身上还能见到几大块青紫痕迹,连看过来的一只眼睛里都是内出血的状态。
郁律觉得他这样子,倒比自己更像鬼了。
何清山尝完了,说了两个字:不咸,郁律想不到他一本正经的外表下竟有一颗重口味的心,而欧阳麦克更没有忌口,甚至还笑眯眯地敲了下他的碗说:“小少爷,有饭吃就不错了,再挑挑拣拣,连饭也不给你吃,反正你也饿不死。”
郁律抿了抿嘴唇,终于不言语了,闷头使劲扒拉白饭,出门在外既没人疼又没人爱,他可得好好照顾自己。
到时候他要磕了哪碰了哪,酆都肯定少不了要心疼,一心疼就跟着自责,他一自责,自己的心肯定也要一块疼起来了。
刚才面对时丕婴和欧阳麦克时还像个刺猬,这时候有热饭热菜了,他反倒脆弱起来。
欧阳麦克歪着脑袋看他:“我怎么觉得你快哭了?”
郁律“嗤”了一声:“咸哭的。”
吃完饭,睡饱觉的丕婴来视察工作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虽然心理上还是个长不大的萌萌哒少女,但以妖界少主的身份巡逻时,她无时无刻不绷着脸,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在贯彻高冷形象。连妖王有时候都会用担心的眼神看着自家女儿――总穿一身黑,幽灵似的无喜无怒,看人时经常要站在很高的地方,仿佛所有人都是蝼蚁,包括身为爹的他。
丕婴看得起的人掰着手指都能数的出来,一个是她龙族的娘,一个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九尾狐符绣,还有一个就是欧阳麦克,虽然这人邪起来的时候连她都不愿接近。
至于郁律……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丕婴爹妈感情不好,经常两地分居,只有偶尔才会下凡来看她,丕婴从小没感受过母爱,像神一样崇拜着她娘。贫嘴而又魅力无穷的符绣的出现拯救了她闭塞的内心,丕婴一度觉得世界上只要有符绣一个人陪着她就好了,她这样觉得,符绣可不这样觉得,狐族天生就是朝三暮四,雨露均沾的个性,她的小伙伴围起来能绕青丘国几百圈,丕婴只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而已。
重要,但没必要天天在一起,见多了甚至还有点烦。
尤其是丕婴默默地把她小伙伴们的裙子烧成飞灰,头发烧成枯草的时候。
她是不是解锁了这位大小姐什么了不得的性格?之后的某一天符绣侧卧在床上,恐怖地想,然后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卷了铺盖开启她第n次的云游之旅。
她这次打算玩得久一点,起码等到丕婴给她留下的恐怖印象消磨掉了再说,这样回来的时候也就能捏着鼻子多陪那位大小姐一段时间了。
临走前,她送了丕婴一尾红鲤鱼。
红鲤鱼活泼可爱,能吐出一大串丰密泡泡卖萌,丕婴当然喜欢,可喜欢归喜欢,一条鱼也不能顶符绣一根头发丝。符绣每次出去都以三个月为期,三个月后必定回来,她等啊,等啊,过了三个月,等不及了,就开始拔红鲤鱼的鱼鳞。
一片,两片,红鲤鱼疼得在鱼池里直哆嗦,它是鲤鱼精,鱼鳞掉了很快又会再长,可长得再快也没有丕婴拔的快,见证了几次光溜溜的红鲤鱼之后,丕婴终于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虐待这条鱼,符绣都不会回来了,就彻底把这条鱼抛到了脑后。
度过了将近两百年非鱼生活的红鲤鱼,在一个夜黑风高夜,跑了。
丕婴又变成了一个人。
直到碰见了欧阳麦克。
最近那条鱼又回来了,还化身为一个怪好看的红发少年,丕婴从来不会和不在乎的东西计较,自然也不会追究他之前的那次逃跑。而且鲤鱼自己好像也失了忆,愉快地忘掉了之前那段悲惨的受虐史,只是特别黏何清山,只要是何清山说的话,他都会听。
丕婴不管他听谁的话,只要他能留下来陪她解闷就行,她重新给之前的鱼池里蓄满了水,看鲤鱼在里面默不作声地游着,有时候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鱼有点像她,明明以前只是条又爱哭又机灵的少年鱼,现在居然扭曲成了这个样子。
“咦,你怎么还是这么脏。”她踩着高跟鞋走到郁律面前,特别嫌弃地看着他那一头乱发和衣裳,哪怕这种时候,郁律脸上也是俊朗中透着一层腻子似的光华,丕婴很想让他穿身好看的衣服,然后等路过镜子的时候好好比较一下,看看到底是谁比较美。
“欧阳麦克,”她又怒了,“你瞧瞧你,平时不帮我好好做事就算了,连这种小事也偷懒,懒死你算了!”
欧阳麦克打了个哈欠:“少主阁下刚午睡过,当然精神饱满,我可是连着两天没睡觉了。”
丕婴撑大眼睛瞪了他一会儿,抬手往门外一指:“滚去睡觉。”
又看着何清山说:“带着这个臭东西一起走。”
自从在西周墓那里见识过了浑身是血又带着尸臭味的何清山,她对何清山的印象就定格在了“臭东西”三个字上,哪怕人家洗干净了是个根正苗红的帅气青年,也改变不了丕婴少主根深蒂固的第一印象。
欧阳麦克懒洋洋地抱臂看了看郁律:“我走了,他跑了怎么办?”
丕婴觉得他是在小瞧她,一跺脚:“有我在,他有一百条腿也跑不了。”
郁律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腿,心想他不用跑,用飘的。
“少主阁下威武,那我就放心了。”欧阳麦克眨巴着沉重的眼皮,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大哈欠,拉着何清山走了。
“一群懒虫。”丕婴没好气地抖了抖自己的伞裙,在郁律的床上坐成了一朵大蘑菇,郁律好玩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这是个挺可爱挺善良的小姑娘,比他家胖丫就逊色那么一点点。
情敌居然是这个样子的,还真有点让他犯愁。
他忽然想,假如自己坚持要回鬼界,以这位丕婴少主对自己人掏心掏肺对外人三分钟热度的性格,不一定会不答应。他甚至联想到了等自己逃回去的时候,酆都来找小姑娘解除婚约的场景,可又实在想象不出丕婴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瞧她之前那股斩钉截铁一口咬定酆都喜欢她的劲儿,肯定认定自己要嫁给酆都了。
麻烦。他虽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可也绝没有想过要把女孩儿弄哭。
郁律打算旁敲侧击一下丕婴的想法,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床上的“大蘑菇”自己出了土,一马当先地往外走,走了一半回头皱眉看他:“过来啊?”
郁律苦笑着跟了过去,想他一个少爷,居然也有迁就别人家大小姐的一天。
“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宠物。”丕婴在前面道,高跟鞋在石板上踏出咄咄的声音。郁律看她推开一重门又一重门,终于来到了一处头顶吊满钟乳石的大水池,他有点被这壮观的水池震住了,丕婴不会是在这里养了一条龙吧。
在他的注视下,丕婴提着裙子站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对着水池叫道:
“伊恩?德?克雷诺夫斯!”
郁律:“……”
水池的中心起了旋涡,可以隐约看见一道红色痕迹在里面流窜,郁律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好奇心,正想着拥有“伊恩?德?克雷诺夫斯”这种格调甚高的名字的宠物得有多高大威猛,就见一道水花骤然在空中炸开,水珠四溅,一个人身鱼尾的少年被水柱拖起来,一双火红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郁律忽然僵成了石头。
“大鱼?”
他不可置信地脱口叫道,什么伊恩?德?克雷诺夫斯,这明明是大鱼啊,烧成灰他都认识!
“大鱼!”他飘到水池中央,熟悉的脸蛋熟悉的轮廓,百分百就是他的大鱼,“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就成了……”他简直快要莫名其妙了,“成了丕婴的宠物?”
“小鬼,你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丕婴嫌鱼池臭,不肯靠近半步,她想起刚才郁律管她的伊恩?德?克雷诺夫斯叫什么“大鱼”,气得差点把鞋子扔过去:“你不要那么叫他,会把他的黑暗力量叫没的!”
郁律和大鱼谁也没理她,大鱼面无表情地盘着腿,刘海湿哒哒地滴着水珠。
“她本来就是我的主人。”他瞥了郁律一眼,“从几百年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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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熊刚来妖界的时候,可没想过后来还有那么多破事等着自己。(.)
在鬼界的时候大家各忙各的,郁律忙着和酆都秀恩爱,符绣大将军忙着找孟婆喝酒,胖丫呢,干脆连个影见不着,倒是每天回来时都能抱着一筐梨,就他一个人无所事事,闲下来的大把时间都用来念叨大鱼,大鱼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浑身都是缺点,可他就是想他。
还是将军好。
那天符绣摇着七彩渐变色大尾巴从房前经过,一进门就说:“小熊,既然你那么想他,为什么不去找呢?”
小熊受宠若惊地接驾了她,同时把脸憋了个通红,刺头似的想回说他才没有想他,可当着大将军的面他哪敢反驳,只好乖乖承认了。
“将军,不是我不找,可我连他去了哪儿都不知道,茫茫鱼海的怎么找?”
符绣眯眼一笑,小熊打了个激灵,原来没觉得将军身上狐族的气质重,现在这一笑,简直妥妥的一只笑面大狐狸啊。
经过符绣的一番咬耳朵后,小熊背上行囊,穿过井来到了妖界。
郁律最近总不理他,假如他能找到大鱼把他带回去,大概也算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这个偏心的少爷肯定要对他刮目相看,什么小胖墩,什么心机鱼,都统统给他让道。
抱着一石二鸟的心思回到妖界的小熊,一来就迷了路。小时候他那做貂的爹妈曾带他来看过一次妖界,那时候这里还处处恢弘灿烂,尤其是王室所居住的水晶琉璃殿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一百年后,他面对着暗黑风格的城堡和卷过枯树的呼啸冷风,吓了一跳。
不知道这其实都是出自少主之手的小熊,还以为妖界出了什么变故,尤其是从高科技又富庶的鬼界刚过来,落差大到实在难以接受――迎着其他妖怪看神经病一样的眼光,小熊抱着妖界的老树先大哭了一鼻子。
故乡,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熊忽然就不想回到鬼界了,家乡人民还没脱贫,就他一人在鬼界享福哪行?他想留下来建设妖界,然而这样一来过去白吃白喝的好日子就这么结束了,他又有点舍不得,原来天天和郁律在一起的时候他嫌这嫌那,现在回来了才发现,郁律当初对他真的算好了,起码他一天三顿从来没饿着过。
还是先找大鱼吧。(.无弹窗广告)
根据符绣的提示,小熊偷摸混进了王宫城堡,走了一段路,他发现经过的妖怪各个都显得挺富态,肚大脸圆,一点儿也不像挨饿的样子,又有点怀疑妖界是否真的没落。
“将军是不是记错了,大鱼怎么可能会在王宫里?”
小熊爬楼爬了一半,累成了一只软绵无骨的狗,等到后半段的时候简直就是拖着四肢在爬,好不容易摸到了一扇石门,他按照将军的形容触动机关,门开了,一股潮湿的水汽扑到脸上,小熊张了嘴:哇。
这哪里是什么鱼池,简直就是个大溶洞。
大鱼居然住在这么好的地方,难怪他要离家出走了。
一声“大鱼”还没喊出口,其中一根钟乳石柱后面传来了一高一低聊天的声音。
“何先生何先生!你看我这个水花打得怎么样?”
“不错。”
“何先生,下次还给我带小虾米好吗?”
“好。”
小熊皱了眉,总觉得高得那个特熟悉特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垫着脚往那边走,走到一半突然脑中一闪,反应过来:这不是大鱼的声音吗。
大鱼性情大变以后声音也跟着完全变了,以至于小熊都快忘了他的卖萌音,至于他卖萌的对象,小熊酸溜溜地撇了撇嘴,想连郁律都没能挽回的卖萌音,倒让这家伙解锁了,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何清山黑玉似的头发贴在鬓角,显得皮肤特别白。
小熊看了一眼立马缩回去了。
背带裤的带子滑到了胳膊肘,他整个后背都渗了层白毛汗。
见鬼了。
这人怎么还活着,之前不是让酆都给弄死了吗?
原来大鱼回来是为了找他!小熊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生平第一次有点埋怨将军,出手也太没轻没重了,一巴掌就清空大鱼的记忆,还间接把他推给了何清山。
怪不得他觉得大鱼的新人格有点像谁,原来是何清山。
这个叛徒!
完全把自己和鬼分在一个阵营的小熊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单挑大鱼绰绰有余,再加一个何清山可就不好说了,毕竟这人身上有收妖符,假如他被收进去了,郁律会像救大鱼和胖丫那样的话来救他吗?算了吧,他肯定巴不得他走得远远的。
“是谁在那?”
小熊浑身一激灵,终于知道之前为什么郁律一听见何清山的声音就哆嗦了,冰冷得能直接把心冻出冰坨子。
他明明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他会读心术?
何清山的手已经攥住了符纸,却没想到从柱子后面会转出一个小萝卜头来。
小萝卜头他还认识,正是之前总跟在郁律身边的小孩子。这就说明……他下意识地朝柱子那边又看了几眼,发现确确实实只有这小孩一个人,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失望,而这时小萝卜头已经整理好心情,挺胸抬头地走到他跟前了。
“何清山,你还活着呐?”他身子冲着何清山,眼睛却盯着大鱼,喊得特别大声,整个溶洞都是他的回音,“欺负我主人的事还没完呢,没死正好,我替我主人弄死你!”
他一脸流氓地看着何清山,完全继承了酆都的无赖和郁律的倔脾气。
“你主人是?”何清山淡淡地看他,明知故问。
“杜郁律!”小熊哼了一声,特骄傲地说,平时当着郁律的面打死也不承认的事情,这会儿当着何清山的面倒是格外坦诚,大鱼抿了抿嘴,一双眼睛隔着红头发看他。
“大鱼,你后悔了吧?”小熊得意洋洋,“你走了以后我们可和谐了,郁律特宠我,比胖丫还宠,根本想不起来你是谁。”
大鱼甩了甩尾巴,眼睛一离开何清山,表情立刻就冷漠下来,“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小熊噎在那,“我来……”
他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少主阁下,我可不认为他会爱吃鳄鱼眼睛。”
欧阳麦克悠悠闲闲地跟着丕婴走进溶洞,丕婴抬着下巴走在前面,不耐烦地道:“伊恩?德?克雷诺夫斯不是普通的鱼,鳄鱼眼睛可以大大补充他的黑暗能量……嗯?”她发现了站在鱼池边的何清山,“臭东西,你也在啊。”
何清山往平静地水池里瞥了一眼,只冲她点了下头。
欧阳麦克笑道:“我说老何,你还真是喜欢这条鱼,他有什么好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吗?”
何清山没言语,丕婴哼了一声,提着裙子站上高石开始呼唤大鱼,半分钟后,水面连个泡泡都没浮上来,丕婴很失望,然而又失望地有限,把带来的鳄鱼眼睛往何清山手里一扔,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给它吧,它要是不吃,你吃了也行。”
何清山:“……”
等丕婴一走,欧阳麦克笑眯眯地坐在石头上,看着何清山:“老何,还没消气呐?”
何清山面无表情地盯着鱼池,欧阳麦克跳下石头走过去,这副皮囊生得不高,最多也就一米七五,站在何清山旁边乍一看居然还有点娇小,可就是这么副“娇小”的身体,靠着舌灿莲花的口才居然让何清山白给他在外头抓了这么多年的鬼。
欧阳麦克不知道何清山到底在西周墓里看见了什么,总之回来以后,他就变得没那么听话了。
“不理我?”欧阳麦克撇撇嘴,“老何,你好大的气性啊,敢跟我这么明目张胆赌气的,你还是第一个。”他边说边弯腰侧头去观察何清山的表情,看着看着忽然有种神奇的感觉,所有人都怕他嫌弃他,只有何清山把他当成了“人”――居然相信他会讲道理。
因为失望,所以才生气。
真是太好玩了。
“老何,看看我嘛。”他干脆托腮坐在何清山面前的石头上,自己都没听出来语气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我承认,一开始接陆老板的委托的确是为了接近那两只鬼,可你也看见了嘛,这都是少主阁下吩咐的,她想教训一下酆都,我也是听命行事,就算我中间瞒着你,可你也不能全怪我呀?”
何清山把鳄鱼眼睛放在水池边,转身走了,欧阳麦克若有所思地盯着水池看了一眼,随即狗皮膏药一样笑着朝何清山黏了过去:“老何,等等我呀!”
小熊活活在水里闷了十分钟。
幸亏他是妖怪,不用换气也不会死。
“你刚才干嘛按我头,知不知道按久了长不高啊?啊?”
“我不按你现在已经死了。”大鱼从水里冒头,火红眼珠毫无感情,活脱脱的一个小号何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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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不肯跟小熊回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熊捏着鼻子放下前仇旧恨一顿好说歹说,没想到得来的还是这种结果。一气之下甩了句狠话跑出溶洞,在洞口叽叽歪歪了半小时才走。走也没走远,找到一处貂精聚集的大本营暂住,每隔几天就要来骚扰一次大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走,曾有无数个瞬间想回鬼界继续去过他的好日子,都是因为心里莫名其妙的一分惦念,才又留了下来。
大鱼不肯跟他回家,哪怕见到了郁律,也是一样地不肯。然而郁律总像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别人他都能明确地判断出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有郁律例外。
一看到他就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不肯过度接近,但又十分在意,这么一个人拉着他说要带他回家的时候,大鱼很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在犹豫。
“你要我放走他?”丕婴听完了郁律的话,终于抓住了重点。
“可是,”她歪了下头,仿佛是很困扰地道:“可是如果放走了他,谁来陪我玩呢?”
郁律愣了下,一是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干脆,二是忽然觉得这小姑娘有点可怜,坐在少主这个万人艳羡的位置,居然连个陪她玩的人都没有,正想着是不是该安慰她两句,眼角余光什么东西忽然一闪,他看见不远处钟乳石柱后面有个人影刷地一下晃过。
郁律虎躯一震,瞬间精神了,如果他没看错,那个人是……
几秒后,躲到后面的小脑袋又探了出来,两只葡萄眼对着他使劲一挤。
正是小熊。(.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郁律:“……”
然后他再度惊恐地睁大眼睛,小熊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了一块硕大无比的石头,照着丕婴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又冲他挤挤眼睛,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郁律赶紧摇头,恨不得冲过去把他按进水里――不是怕他砸到丕婴,而是以丕婴的本事,躲开这么一块石头绰绰有余,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小熊了。
丕婴同情地望着郁律时不时抽搐的脸皮:“你的脸怎么了?”
郁律嘴角又抽了一下,收回目光:“没怎么……”
正想找个借口把丕婴请出去,一个牛头人突然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犄角对着丕婴一阵乱晃:“报告少主,井、井……”
趁他说话,郁律一把扯过小熊按进水里,同时飞快给大鱼使了个眼色。大鱼虽然对小熊一直都是忽冷忽热,这会竟也动作飞快。这边一鱼一貂迅速沉底,那边丕婴早就被牛头人的犄角晃得眼晕:“你好好说话,井怎么了?”
牛头人喘过一口气,道:“井、井口,突然冒出了好多好多鬼,领头的那个,脑袋那么大,眼睛那么红,牙有那么尖,实在是可怕呀。”
郁律一听,差点没忍住在丕婴耳边拍手叫好――酆都这么快就来了!
丕婴却一点也不慌张,食指蜷曲抵在下巴上思索了片刻,唇边忽然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不屑道:“怕什么,咱们和鬼界又没仇,那些鬼来这肯定是来给我送聘礼的,哼,你跟我走,看我好好的羞辱他们一番!”
郁律和牛头人双双被少主阁下的理解能力惊呆了,郁律心情特别复杂,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丕婴到底喜不喜欢酆都,如果不是她刚刚说什么羞辱,凭她一直以来的那股子谜之自信,郁律只会以为她是个感情上不太坦率的傲娇大小姐。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而牛头人只盼着能赶紧来个人拯救一下少主的智商,妖王不在,将军失踪,唯一可靠的就只有……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牛头人兴奋回头,眼一下睁的铜铃大:“欧阳先生,您可来了!”
欧阳麦克揉着惺忪的双眼皮,低低“嗯”了一声,走到丕婴跟前,他嘴上明明还在笑嘻嘻地向他问好,脚尖却悄然转向盯着水池的郁律,话还没说话,他已猛地迎着丕婴朝郁律扑了过去,大手飞速扣住了他的肩膀,三下五下把他裹成了粽子。
小熊在水池里急得吐出一串泡泡,隔着水面听见郁律在冲欧阳麦克咆哮,同时一边手掌在只有他能看见的角度轻轻下压,示意他不要出来。
丕婴抬抬眉毛,没看懂欧阳麦克这一系列动作:“你这是要干什么?”
随即恍然大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不会还以为他和酆都是一对儿吧?”
欧阳麦克和她解释不清,索性也不解释,丕婴在哭笑不得过后,也懒得再和他废话――她还急着出去打酆都的脸呢。
抛给郁律一个挺无奈的表情,她拖着裙子像只骄傲的小母鸡样走了出去。
他走了,欧阳麦克自然也要走,欧阳麦克一拽绳子,郁律向前跌了一跤差点摔倒,但他也没言语,闷声不吭地跟着向外走。
只怪他刚才光顾着盯小熊,一时叫这老妖怪得了手。仿佛被泼了盆冰水一般,他忽然就一点也不高兴了,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绳子,他想欧阳麦克一早就打的是这个主意――拿他威胁酆都,他太了解酆都了,倒不是怕酆都会被威胁到什么,而是无论欧阳麦克提出来什么狮子大开口的条件,酆都肯定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为了心上人而失去原则的鬼帝殿下,将来肯定会像他的父王一样被诟病。酆都能来救他,他自然高兴,可如果因为救他而被后世的小鬼们说三道四,那别说是那些阎王老儿们,连他也看不起自己了。
他可不愿意成为什么只会拖后腿添麻烦的恋人,这样也好意思说是马上要和鬼帝结婚的男人?他又不是什么柔弱无骨的小姑娘,他过去可曾经是叱咤风云的掌事大人啊。
郁律脑袋高速运转着,目光也不由得深沉起来,可一旦欧阳麦克回头看过去,他便立刻顺从地垂下头,仿佛是知道在捆鬼绳的束缚下自己想逃也不能逃,索性放弃了的模样。欧阳麦克翘起嘴角一笑,彻底放了心,谁想走过一大半的时候,郁律瞄准时机忽然向他猛冲,一脑门磕上去把他撞在了楼梯口。
欧阳麦克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个眼冒金星,扶脑袋的瞬间丢了绳子,郁律在撞过他那一下后也失去平衡,直滚下楼。
哥特城堡极其高耸,楼梯修成了丕婴爱好的螺旋形,又臭又长。等欧阳麦克大骂着爬起来想去追的时候,郁律已经陀螺似的高速滚了下去,心里其实也在叫骂,绳子还紧紧捆在身上,他这一路滚得并不舒服,甚至堪称颠簸,如果他是个人类,经过这一下子,脑子必定要震荡。
在欧阳麦克咬牙切齿地向下追的时候,丕婴却是拍了拍手,大开眼界――原来还有这样独特的下楼方法。好省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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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欧阳麦克追到底的时候,郁律早就没影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次奥!”他忍不住爆了粗口,一拳砸在楼梯扶手上,丕婴观看了一场高难度下楼梯表演,正是心情舒畅,本来想要好好地赏赐郁律一番,看到这一幕,一口气瞬间提到了喉咙口,第一千零一次喊道:“欧阳麦克!这是我叫父王从南海海底捞出来的千年乌木,不许你对它这么粗暴!”
欧阳麦克耐心终于被磨光了,理都不理丕婴,一甩胳膊就往外走。
“站住!谁让你走我前面的!”
丕婴撑开阳伞蹬蹬蹬跑了出去,还没追上欧阳麦克,忽然看见远处的天空像劈过闪电似的飞速变幻着色彩,一会儿紫红,一会儿橙黄,牛头人吓得一咧嘴巴——他才走了多久啊,这就打起来了???
丕婴叹了口气,在隐约传来的呐喊声中单手捧住脸,涂成黑色的指甲上镶着的一颗六芒星和她眼中的光一起同情地闪了闪:“唉,这么大阵仗,一会儿我拒绝他的时候,他该有多尴尬啊。”
“……”欧阳麦克加快了脚步。
牛头人:“……”
躲在灌木丛里的郁律:“……”
刚才滚下楼梯的那一刻,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门口的灌木丛。没办法,身上绑着绳子,逃的话迟早会被欧阳麦克抓到,只能先暂时躲在这里。
谁想才蹲这儿歇了不到一分钟,丕婴就砸出来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拒绝他?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郁律特无奈地捂住脸,忍不住要笑出来——害他郁闷了几个晚上的未婚妻,居然满脑子想的也是怎么和酆都解除婚约,这都哪跟哪啊,让欧阳麦克过来捣了这么半天的乱,原来就是为了给酆都一点儿教训吗?
世界简直比他想象得要温柔多了。
眼看着丕婴一行人走远,郁律蹲在树丛里,想是先返回城堡把大鱼和小熊救出来?还是先去和酆都碰个头报平安?几百级的台阶在脑袋里晃了一下,郁律不暇思索地把身子背对了城堡——一级一级地蹦上去?还是算了吧。
“解。”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郁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感到紧紧绑在身上的绳子刷地松开,哗啦啦盘在了地上。
郁律猛地回头,先是看到了两截漆黑的裤管,再往上就是何清山背光下的脸。
他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他——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背后的?
四只眼睛一对上,郁律忽然发现对方的眼睛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冷了,起码没有像以前那样犀利到让他立刻移开视线的地步。
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帮他解开绳子后,何清山居然又朝他伸出一只手,看那意思似乎是想拉郁律起来。
郁律有点想不出来他是哪根筋没搭对,没有理会那只手,自己整了整衣服站起来了,两人平视着,他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潦草地来了一句:“谢了。”
何清山收回手,脸上倒不见半分尴尬,道:“溶洞外的大门已经解锁,鲤鱼精想逃,随时都可以。”
郁律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何清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他歪着头,将那个“好”字咬得又轻又飘,甚至有点讽刺,他一直觉得自己算是比较任性的,讨厌一个人就想一直这么讨厌下去,内心也希望何清山能一直坏到底。
一阵坏一阵好的何清山,老实说,让他非常困扰。
何清山本人似乎并不觉得困扰,只是垂下眼睛,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只要是鬼,就该杀。”
欧阳麦克从很久以前灌输的错误观念,让他在面对妖魔鬼怪的时候从不会有半分容赦,可此时此刻,站他面前的这只鬼,几次碰面,却一路逍遥法外地活到了现在。
他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我知道。”郁律漫不经心地把绳子在手上缠了一圈圈,笑道:“你那扭曲的价值观,早在陆老板那次我就见识过了。”
他以为何清山是在为自己以前做的事找借口,然而不耐烦地等了半天,何清山却把话题收在那里,不再往下说了。绳子缠到无可再缠,郁律终于抬头,想这人怎么这么半天都不说话,却见何清山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竟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奈和遗憾。
“两辈子,都没活好。”他忽然道。
郁律愣了一下,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打算掉头就走,可已经晚了,何清山苦笑着看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杜郁律,对不起。”
郁律忽然一咬嘴唇,很突兀地做了几个干洗脸,隔着乱发仰着下巴看他:“连名带姓地叫我?所以你这是在替贺致因道歉了?”
何清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然而郁律却觉得他像是已经点了头。
头疼地拍拍脑门,郁律摆出一副无赖嘴脸道:“你道歉没用,让贺致因过来给我道歉,滚着过来,跪地不起的那种。”
何清山漆黑的眼仁里终于有了点波动:“你……”
“做不到?”郁律笑了,“那当然了,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做到。”
何清山脸上露出困扰的表情,郁律却已转过身,把缠在手里的绳子往后一甩,一身轻地道:“因为我一开始就没准备原谅你。”说到最后一个字,他扭过头来做了个冷漠的鬼脸:“略。”
郁律少爷的气量可是很小的。
何清山接过从空中抛来的绳子,嘴角轻轻地一弯。
很坏的一段缘分,这辈子又让他炮制得坏上加坏,直到彻底扯断。刚才他看得清楚,郁律胸口上的那道让他挂心的伤口已经彻底不见了,从什么时候不见的?他不知道,有人说,鬼魂身上之所以会保持死前的伤口痕迹,是因为还有执念,执念没了,伤口自然也会消失。
何清山把绳子收进怀里,朝不断变幻着天空颜色的方向走,上辈子的恩怨和缘分已经断得一干二净,这辈子的缘分……那也可以称得上是缘分?他在心里做了否认。
只是,假如那个人真被打死了,他去收个尸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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丕婴从没有一刻这么想念过那只死狐狸。
她已经几百年没见过符绣了,从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茫然,虽然每次都在欧阳麦克面前信誓旦旦地说等符绣回来了她要怎么怎么样,可她想象了一下,假如符绣真回来了,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
她把符绣当成母亲,当成姐姐,当成最好的朋友,可在对方眼里,她只是个天天耍臭脾气,动不动烧人头发玩的恶劣大小姐。
她脑中自有一套思想,总会和别人想岔一拍,可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的脑回路再清奇也转过了弯,明白了符绣应该是不喜欢她,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她喜欢她就行。
她走路向来都是铿锵有气势的,步伐特别快,可这会儿居然也走慢了,其实这种场合不该由她一个人出席的,解除婚约,身后怎么着也该站着几个娘家人才踏实,可她的父王去找几百年才肯相会一次的母后去了,狐狸大概也永远都不会回来,她其实还有很多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可她一个都看不上。
“欧阳麦克。”她忽然抬起伞檐,黑长直的刘海下一双灰色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回过头来的青年,“你走慢一点,站到我身后来。”
欧阳麦克插着兜闷头向前走,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眼,视线本来是打算一触即收的,可他在对上丕婴灰蒙蒙的眼珠和漆黑的,略有点收缩的瞳孔时,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他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少主阁下,你不会是怕了吧?”
“少废话。站在我后面,是你的荣幸。”丕婴余光感受到斜下方的高大身影,松了口气,顺带把伞往那个方向一抛,头也不回地道:“帮我撑伞。”
欧阳麦克从侧面观察她的脸色,道:“要不要再多叫几个人?”
丕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叫,叫什么叫?有你就够了。”
欧阳麦克挑起一边眉毛,没再说话,一旁的牛头人沉痛地捂住胸口,感受到这个偏心的世界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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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头人向丕婴报信的同一时间,妖界最精干的一批训练兵也整装待发,准备过去会会那群恶鬼。精干二字也就是说说,事实上六界和平了这么多年,训练时基本也就走个形式。一群疲软的花架子碰上鬼界的精英部队,还有个杀红了眼的鬼帝殿下在前方所向披靡,不一会儿就被打得举了白旗。
申图踹开一只青蛙精,顺便拉了酆都一把,“悠着点儿,别把人打死了。”
酆都抬手一掌把扑过来的一只马面人轰了个焦黑,在对方“哎呀”的呼痛声里暴躁道:“滚开。”
申图气得开始撸袖子:“哎我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吗,我刚才已经探过了,郁律现在没事,你别先一个人乱了阵脚,有点儿王的风范好不好,哪个王像你似的不要命地冲锋陷阵啊。”
酆都一捋汗津津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冷漠道:“我本来也没想做这个王,谁爱做谁做。”
孟婆扑过来假装掐了他一把,也就是她这种老同学才敢这么闹:“哎呀殿下你真是笨死了,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你要让律律怎么想啊?”
酆都心中一紧:“和律律有什么关系?”
孟婆的长发缠起一只兔精往地上一摔,一边拧着腰道:“那我问殿下啊,如果律律当年没失踪,殿下对王位还会是这个态度吗?如果殿下是真的对做鬼帝没兴趣,那就当我没说,可我看不是吧?殿下当年做世子时有多努力,咱们全都有目共睹,律律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我们都看出来了,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酆都:“……”
“殿下可知那些小鬼背后里是怎么说的?他们说你和上皇一样,都是为了祸水而不理朝政的昏君,殿下甚至更恶劣,上皇起码在位期间没有离开过鬼界,殿下却是上百年都不曾回来一次——”
酆都脸色微变,过了一会,不甚在意地挥了下手:“随便他们怎么说,我不在乎。”
孟婆的大卷发被吹起来,快要替他急死了:“可是律律在乎啊!”
“好了好了。”申图感觉到酆都脸上的僵硬,在气氛变得不太对劲之前强拧了回来,“孟婆姐姐,咱们殿下是个一根筋,有些事,还得慢慢体会——哎呀!疼疼疼!”
酆都收回拳头:“你说谁一根筋?”
申图捂着脑袋跑了:“反正不是我!”
孟婆也觉得自己今天说的有点过,但又忍不住,比起把自己憋死,她最后还是选择把酆都气死,又补了一句:“他那么喜欢殿下,怎么会愿意殿下为了他变成自己讨厌的人呢?殿下这么一意孤行,律律心里还不知道有多自责,而且……”她突然嘻嘻哈哈一笑,缕着头发也跑了,“还是做在王位上的殿下比较有魅力嘛!”
酆都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动,顾不上把这两个没大没小的抓回来收拾了,结果不到几秒钟,孟婆和申图一前一后自己跑了回来,嘴里还叫道:“丕婴来了!”
申图还一跑一回头,整个人看着居然还有点儿容光焕发:“几百年没见,这小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超多好看小说]”随即朝酆都一指,无不艳羡地道:“连未婚妻都这么美,殿下你也太有福了吧,你要是不要我可要了?”
孟婆别有情绪地看了眼申图,张了好几嘴终于还是闭上了,什么也没说,酆都把最后一拨妖怪收拾了,对丕婴漠不关心,张嘴就问:“看见郁律了吗?!”
申图连忙道:“没有,就一个丕婴,还有一个黑乎乎的家伙,眼睛挺大的。”
酆都咬牙说了声“欧阳麦克”,他有种预感,这其中大部分肯定都是他搞的鬼。
他抬起长腿,大踏步咣咣咣地往前走,一脚一个坑,差点把丕婴精心打造的哥特风龟裂地面给震碎,而他的一颗心也快要急碎了,恨不得把整个妖界挖空,把他的郁律找出来。
同一时间,欧阳麦克把伞檐一抬,丕婴眼前景色豁然开朗。
“这……”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待她的并不是成箱成箱的聘礼,曾经只见过一面的鬼帝酆都也没踩着七彩云朵来求娶她,当然了,她也根本没肖想过。只是她的子民一个个全趴在地上翻着白眼,全是被打得不能还手了的状态。
怎么会这样呢?
脚跟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她使劲全身力气稳住了,她是少主,是妖界未来的王,不能退。
“这……”她再一次开口,申图看她花瓣儿似的小脸明显没什么血色,差点生出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可一想到她居然敢把郁律给拐过来,就气儿不打一处出,刚要发话,却听丕婴终于开口了:“酆都。”
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这么没诚意啊?啊?”
孟婆:“???”
申图:“???”
酆都的脸越来越黑:“……你在说什么?”
丕婴看了看这一地狼藉,再看了看毫无诚意的酆都,又往开裂的地上剁了一脚,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地道:“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开窍,你这样,别说我了,根本没女孩儿愿意嫁给你的,你看看你穿得这衣服,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她同情地从上到下看了酆都好几遍,“你这哪儿像是要来求娶我的人啊!”
欧阳麦克和牛头人齐齐别过脸,突然有点不忍听下去了。
“噗!”申图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孟婆已经蹲在地上了。
丕婴特别无奈:“你看,连他们都笑话你了。”
酆都吸了长长的一口气。
然后缓缓地吐出来,毕竟同是一界之王,他多少还想给丕婴点儿面子。
“谁说我是来娶你的了?”
终究还是没给成。
丕婴简直要为他的不坦率而哭泣了:“你怎么还害羞啊,又不会打扮,又没诚意,还这么容易害羞,哪个姑娘愿意嫁啊?”
看来她也是想给酆都点面子,没直接拒绝,酆都一口气顶在胸口,忽然觉得两人简直不在一个频道上,没法交流。
他的脸更黑了:“我也并没打算娶姑娘。”
丕婴揉了揉眼,蹭下两滴泪:“你别放弃,肯定还会有姑娘喜欢上你的。”
酆都急躁地把头发捋成了个大背头,低头抬眼时正好几缕额发垂下来,潇洒地咆哮起来:“我不喜欢姑娘,我喜欢男的,男的!”
丕婴张开嘴,呆成了一块石头。
酆都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终于放弃了和丕婴讲道理:“我没工夫和你废话,你把郁律藏到哪儿了?”
丕婴还没回过神:“郁律?郁律是谁啊?”
她还不知道郁律就是被欧阳抓回来的那个小鬼,也没有想过要去问,酆都以为她在装傻,却见欧阳麦克忽然站出来,先是慢条斯理地收了伞,手掌轻轻按了下丕婴的肩膀,笑道:“少主阁下,这里就由我来说吧。”
原本以为郁律已经趁机逃回酆都身边了,不过看这样子,似乎还没有嘛。
“鬼帝殿下既然要人,这么心急气躁地怎么行,怎么着也得拿出来点诚意吧?”忽然想起什么,他笑了起来,“求娶我们少主阁下的诚意没有,赎回心上人的诚意,总该有些吧?”
“欧,阳,麦,克。”酆都一个字一个字地狠狠道,只是叫名字都快要把欧阳麦克嚼碎,申图拉了他一把,酆都冰冷地一眯眼睛,“果然是你!”
“啊!”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被丕婴的一声尖叫打破了,酆都不耐烦地拧过头,怒道:“乱叫什么?”
丕婴只去看欧阳麦克:“欧阳,原来那个小鬼就是郁律啊?酆都和他真是一对儿?你原来没骗我啊?”
酆都:“……”
申图:“……”
孟婆:“……”
欧阳麦克之前还嫌弃她的智商,这会儿反倒不落井下石了,随便一点头:“正是,少主阁下。”
丕婴心里这滋味宛如急流勇退,脑中头一回开始飞速旋转,又羞又怒的同时,她终于明白了酆都来妖界的目的。
哎啊。她茫茫然地叹了一声,想自己当初就不该给欧阳麦克这个机会,她只是因为不想直面惹怒酆都,才让手下人去给他点颜色的,哪知道这位“手下人”不但给了一点颜色,还把人家心尖上的人给抓来了,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示威呀!
“欧阳麦克,你要什么?”
酆都的食指蜷在手心,几乎是下一秒就要画出无数道符劈到欧阳麦克脸上,他还在忍,还没有见到郁律,他必须保障他的安全。
欧阳麦克满意地翘起嘴角,捅了捅发呆的丕婴:“少主阁下,听见了吗,您要什么,这会儿可以尽管开口,为了郁律,我想鬼帝殿下肯定会很大方的。”
丕婴脑袋混沌了一会儿,感觉有人在推自己,抬头见酆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酆都,你真不喜欢我啊?”
众人谁也没想到妖界少主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凄凄惨惨的问话,脸上都有点尴尬,脚下也跟着开始不稳。
酆都看着丕婴,掷地有声地答道:“不喜欢。”
在众人包裹着同情的目光里,丕婴并没觉得自己有多惨,她只是纳闷,只是不爽,简直到了由怒生怨的地步,颤着嗓子问道:“那当初那封信是怎么回事?我在信里说要解除婚约,你为什么不回复?不会是为了怕丢了面子,特意等到今天来羞辱我的吧?好哇,真厉害,好个鬼帝大人,你爱面子,我就不爱面子了?”
酆都一怔,皱眉道:“信?什么信?”
丕婴跺脚,指尖指着他的鼻子:“你还敢装傻?”
酆都想自己在鬼界消失了一百年,自然一封信也收不到,他这次回来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信件,也没工夫搭理——然而这也没必要和丕婴解释,看她这样子,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
丕婴冷笑道:“欧阳,你刚才让我提条件是吗?”
欧阳麦克勾起嘴角,道:“是。”
丕婴跳到一块高石上,转过身时,众人看到的就是身为妖界少主的她了,妖界少主不苟言笑,谁也看不起,狠起心来犹如蛇蝎。
“那就先自断一臂吧。”丕婴冷漠地垂下眼睛,拿伞尖指着酆都:“不是想要你的小情人儿吗?那就断给我看。”
酆都淡漠地抬眼,胳膊动了一下,鬼界众人忙喊:“殿下!”
丕婴笑了:“怎么啦?不舍得是吗?原来你的爱连条胳膊都不值呀。”
“我说过不舍得了吗?”酆都淡淡一笑,当真抬起了手臂,丕婴眯起眼睛:“记得要断的彻底一点儿哦,不许作弊,我可是要检查鬼骨的!”
酆都笑笑,卷起左边袖子,右手五指并拢,浮动间居然能听到风声,可见这手只要劈下去,整条胳膊定会立时连着骨头断掉。
丕婴稚嫩的小脸笑得更深,眼看着酆都右手慢慢移向左臂,近在咫尺的距离,几乎都能闻到那股浓稠的,鬼仙特有的血味,正是一道丰盛的哥特式大餐。丕婴舔了舔嘴唇。
却见酆都忽然抬起头,对她深深一笑。
丕婴愣了一下:“你笑什么?”
酆都扬起下巴,忽然喊道:“律律,我可真要砍了?”
“慢着慢着慢着!”
旁边的树丛一阵翕动,郁律顶着一脑袋叶子跌出来了。迎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他先抱着酆都的手臂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差点把牙磨成吸血鬼:“你是不是傻?还真要砍啊,砍了我怎么——”
酆都被抓住的手臂一把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箍着他的脑袋往自己身上紧紧贴过去,冰凉的额头碰到郁律的脑门,郁律怔了一下,感觉到酆都的气息莫名地有点不稳——深深地吸一口气,喷出来却是抖的,仿佛是在后怕,郁律抿住嘴唇,所有的话都收成了一句心疼的叹气,捧住他的脸道:“你别怕,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酆都眼睛一瞪,咬牙切齿地说:“你还真舍得现在才出来啊?”
郁律哈哈了一下:“不是想找个最好的时机登场么,我本来还准备了一句挺帅气的台词,让你一喊,慌得我全忘光了,最后反倒是你耍了帅。”
酆都也被他气笑,又使劲全力狠狠搂了他一把以示惩罚,郁律腰差点被他压断,但也不敢抱怨,乖乖任他抱着,酆都对着他耳朵道:“再也别离开我了。”
郁律忽然觉得特别对不起他,重重点头:“好,再也不了。”
“律律……”孟婆第一次听见酆都发出这么沙哑的声音,听着自己也跟着委屈起来了,“我也特别想你,呜……”说着就要扑上去加入一对小情人的恩爱行列。
申图一把把她抓回来了:“我的姐姐,你上去凑什么热闹。”然后自己一个蹦跳窜过去,一屁股拱开酆都,搂着郁律死活不松手,孟婆哇呀呀大叫一声,和申图合力把郁律夹成了三明治,再过一会儿,胖丫,詹妮弗,孟太爷等也团团围上来,就差把郁律抛起来举高高了。
申图还拍拍脸黑成锅底的酆都:“别这么小气嘛,大家都是为了律律来的,不能光让你抱抱,不让我们抱啊。”
“抱你个头。”酆都刷地一掌剥开鬼众,有点后悔当初带他们来,紧紧牵着郁律拉到自己身边,还画了个圈儿禁止周围人靠近。
气氛正是一片和谐之时,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冷笑。
“哎呀呀,皆大欢喜,皆大欢喜。”丕婴面无表情地拍拍手掌,朝欧阳麦克歪歪头,“欧阳,你要是每天能给我演上这么一出,我也就不会那么嫌弃你了。”
欧阳麦克耸耸肩:“我哪能演出这么肉麻的戏,少主阁下还是继续嫌弃我吧。”
“你叫律律,是吧?”丕婴跳下石头,一步步地朝郁律和酆都走去,走到酆都画的那个圈时,笑了笑,拿鞋尖轻轻一磕。
圆圈劈开一个裂口,光芒越来越淡,直到看不见。
方才的欢乐氛围一瞬间戛然而止,就连孟婆和申图都没能突破的圈,这位妖界少主居然直接拿鞋尖磕碎了?还只是轻轻一磕?
酆都没动,磕碎了就磕碎了,大不了再画,把郁律往自己身上拢了拢,而丕婴支着阳伞咄咄咄地走到郁律跟前,眨巴着大眼睛道:“不是说好了留在妖界的吗?你怎么一声不响地就要走呢?”
酆都不知道郁律之前和丕婴之间的交情,以为她要伤害他,气息陡然变得阴沉起来,郁律压住他的手,摇摇头,他知道丕婴的性情,这个小姑娘从来不会阴阳怪调地说话,她的问题,只要认真回答就是了。
而那些不好好回答她问题的人,通常都会死得很惨。
“少主殿下,”他微微倾身,和丕婴平视,五官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让他本来就很俊美的轮廓变得仿佛有柔光晕染,丕婴心跳莫名其妙加快了两下,随即听见郁律的声音像提琴的弦一样响起来:“你之前让我留下,是因为看我可怜,是吗?”
丕婴很认真地在听他说话,点点头:“是啊。”
郁律笑道:“但实际上我并不可怜,这里我承认,当初我确实说了谎,我说不认识酆都,是不想你因为我和酆都的关系而伤害到他……”
丕婴撇嘴:“你也把我想得太卑鄙了……”刚才她是因为气酆都不给自己回信,让她蒙受了如此奇耻大辱才看不过想要威胁他,她到现在还是很生气,还是不能原谅酆都,但这并不妨碍她原本的品格,作为高高在上的少主,她其实也很不屑欧阳麦克的那些肮脏手段的。
可欧阳麦克是她的人,她骂他可以,别人不行,她咬咬嘴唇,只辩驳了一句,就不往下说了。
“你看,”郁律的指尖掠过周围的鬼众,“我有朋友,有恋人,我不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所以并不可怜,丕婴少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妖界很好,但再好也不是家,我的家在鬼界。”
孟婆注意到申图在郁律说话时身子轻轻一颤,担忧地看过去,申图很快回神,扭过头冲她嘻嘻一笑:“郁律越来越有当年掌事大人的样子了。”
孟婆心不在焉地点头:“嗯。”
“……是吗?”丕婴垂下眼睛,脑袋里有点恍惚,又有几分向往,“那还真是……令人羡慕呢。”
“你不用羡慕我,”郁律道,他抬起手,比起情敌,他忽然无奈地发觉这小姑娘更像是个脑子不会转的妹妹,能不刀刃相见,最好还是不要刀刃相见的好,毕竟本来就没多大仇。
然而就在他的手要落在丕婴的头顶上时,酆都忽然猛地把他往后一拽:“小心!”
丕婴也错愕地往后退,怔怔地盯着钉在地上的那根七彩渐变的狐狸毛。
“小王子,不要碰她。”符绣的声音冷冷在半空中响起。
“呵。”郁律哭笑不得地收回僵着的手,他只是想要拍拍丕婴的脑袋,看来符绣是误以为他要伤害她了。符绣做过的事,他还一件都不知道,听到符绣的声音时还没有任何紧张感,反倒想笑符绣小题大做,反而是酆都紧紧把他护在背后。
郁律还是一脸状况外,申图忍不住敲打他:“傻了吧,是这只狐狸把你推下井的。”
郁律第一反应就是要笑,符绣?怎么可能???然而笑容在酆都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里褪去了,他满脑子只剩下了荒唐,符绣???那个当初和他一起在西周墓里并肩作战的符绣?
“符绣,你还敢回来?”
“死狐狸,你还敢回来?”
酆都的咆哮和丕婴的尖叫混在一起,酆都意外地挑起半边眉毛,丕婴整张脸都憋红了,淡灰色的眼瞳转成了深灰,有风在她身周盘旋着,卷起满地枯枝,黑发在脑后狂乱飞舞着,仿佛张牙舞爪的蛛丝,全都迫不及待地要去勒住符绣的喉咙。
感受到她满身的杀意,符绣身周围绕着的金光瞬间缩成了一小圈,她愁眉苦脸地看着丕婴:“等一下等一下,阿婴,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可是一拨的啊,我是来救你的,你搞搞清楚!”
“我用不着你救!”丕婴恨红了眼睛,扑上去和她扭成一团,符绣有点慌神,一边尽力避开她招招毙命的妖术,一边又点提防着自己不小心伤了她,丕婴毫无顾忌,是真的要把她一片片切成狐狸刺身,所以她也只有躲的份。
“以为送条鱼就了事了?我可没那么好哄!”
“一百年前不回来,刚才不回来,偏偏现在回来,你是不是也跟郁律似的掐着点儿想来个闪亮登场啊?”
郁律惊讶地发现,在面对符绣的时候丕婴的脑袋一下子变得特别灵光,跟笨丝毫沾不上边,简直堪称伶牙俐齿。
符绣迈开大长腿在四周狂奔:“一百年前我是有苦衷的,我是被抓去做成了牌子——哎呀!”
丕婴点燃了她的尾巴:“想当牌子是吧,我现在就把你做成牌子!”
于是符绣也就只能跑得更快。
欧阳麦克观察了一阵,收回刚才要甩出去控制符绣的那道符,摇摇头:“唉,派不上用场的狐狸。”
话音一落,他忽然就无法呼吸了,低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有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扭头正好对上酆都锐利的目光,刀片似的朝他刮过来,他看出来了,这位鬼帝殿下是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咳咳。”他艰难地咳嗽了一声,正想要甩出去一张符,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难以忍受的冰冷攥住了他的心脏,原来是一道黑影从他心口贯穿过去,猝不及防地膝盖一弯,他一边趴在地上猛烈呼吸,一边发现膝盖处有浓稠的黑色尸油流了下来。
“哎呦,这么狠呐,一点儿活路都不给我留。”欧阳麦克龇牙咧嘴地一笑,酆都逐步走近,化成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影,没有一丝怜悯地看着他:“你敢动我的人,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欧阳麦克哈哈笑道:“正好,正好,我早就想和你们这些妖王鬼帝打一架,让、让你们知道,即便是我这种怪物,也、也是……不能小瞧的。”
说这话时,他复杂地看了眼正在单方面追杀符绣的丕婴,道:“她我是打不了了,下不去手,鬼帝殿下如果肯给面子,跟我过过招怎么样?”
“酆都!”郁律想欧阳麦克此人一向阴险,说是过招,实际还不知要使出什么下三滥手段,使劲冲酆都摇了摇头。
酆都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正要开口,欧阳麦克扶着自己淋漓的膝盖,又补了一句:“一对一地打,我都这样了,你们要还是群起而攻之,也太……不公平啦。”
酆都冷笑,一个非妖非鬼做尽卑鄙事的邪祟,居然也有脸跟他谈公平?不过他也不屑以多胜少,虽然欧阳麦克这人的行事作风从头到脚都让他感到恶心,但他也不吝于给他一个明明白白的死。
他只是没想到欧阳麦克居然这么卑鄙,就在他点头的一瞬间,一张以无数小鬼炮制出来的鬼符已迎头向他打来,酆都反应极快,先是敛气极退,紧跟着抬手将鬼符打散,却没想到这一出手正合欧阳麦克的意——只听嘭的一声炸响,鬼符被撕成碎片,一道由无数凶恶小鬼凝聚成的阴风朝酆都俯冲过去,嗡嗡惨叫着仿佛金属相击的尖锐之音磨人耳鼓。
酆都是鬼中的王,自然不怕这几个萝卜头似的小喽啰,然而小鬼被欧阳麦克养出了气候,是在无数次鬼吃鬼中胜出的至邪之物,牙尖嘴利地张开大嘴,居然也很是唬人,酆都正在不耐烦地对付着他们淬毒的獠牙,没想到第二第三张符紧接着就来了。
郁律在一旁看得只咬牙,在心里将不要脸的欧阳麦克大骂一通,他怕酆都分心,忍住不上场,从前只知道何清山会用符,没想到欧阳麦克这老滑头却藏了更多,不过眨眼的几个功夫里,他已经甩出了二十多张符了,全是平时用残忍手段炮制出来的妖魔鬼怪,混搅在一起,狂轰滥炸地一叫,很能唬人。
酆都收拾了一批又来了另一批,然而他已经掌握了规律,逐渐加快速度,把欧阳麦克逼得快退到了墙根,眼看着欧阳麦克的脸越来越近,他忽然发现一丝异样感,同一时间,仿佛在欧阳麦克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狞笑。
欧阳麦克又甩出了一道符。
这是一张空符,欧阳麦克咬破手指,在酆都对付那些缠人的小鬼的时候,飞速用鲜血写下一串曲里拐外的波浪,谁也不知道他写得是什么,直到他双手合十,在啪的一声中大喊:“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这不是鬼符,而是一道正气得不能再正气的消灾驱鬼符!
鬼的天敌,莫过于此。
“哈哈哈哈哈,以为我只会拿鬼对付你吗,你把我想得也太弱了吧?”
这回不光是郁律,连申图孟婆等人也慌了。
郁律什么也不管了,红着眼冲了过去,用他恢复一半的法力去打那些向他扑过来的小鬼,数量太多就直接上嘴咬,一边咬一边大叫“酆都”,想让他赶紧退回来,真是疯了,这家伙怎么一动不动,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可不是耍帅的时候啊。
欧阳麦克也注意到了酆都的异常,酆都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甚至还有几分笑意,在那张消灾符贴上他脸颊的一瞬间,他不但没躲,反而伸手一夹,在没受到任何损伤的情况下,将符团在了手里。
随即懒洋洋地看着终于露出惊慌的欧阳麦克道:“不是我把你想得太弱,而是你本来就是这么弱。”
欧阳麦克张了张嘴,轻而无声地说了无数遍:“不可能”——他亲手写下的符纸该有万分的震慑力,虽然不能立刻致死,但把魂魄打散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怎么会一点用都没有?
“你的血。”酆都展开符纸,破天荒地分了几分耐心给他,指了指他流出黑脓的膝盖,“早在我刚才飘过去的时候就不新鲜了,不新鲜的血写出来的符,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欧阳麦克呆住了,突然扯开衬衫,整个心口都已被脓血渗透成了深浓的黑色,酆都将团起来的纸符丢还给他,道:“你应该庆幸提前准备了几张鬼符,不然这场战斗,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欧阳麦克怔了一下,蓦地,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眼睛却是目眦欲裂,每一条血丝都在表达着他满心的不甘,他打死也不相信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失败。
然而败了就是败了。
酆都没有兴趣再去看他,刚直起上半身,就被俯冲过来的郁律一把薅住脖子:“你胆子也忒大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伤着了没有,快转过来让我看看!”
酆都心里挺美,听话地转身,嘴上却分外不屑:“我是谁啊,会被这种东西吓破胆?你也太小瞧我了。”
郁律刚才一颗心差点吓碎了,现在还觉得扎,后怕地恨不得抱住他咬一口。
这种东西……
欧阳麦克歪在墙根,抬起手背遮住眼睛,勾起嘴角露出了他一贯的招牌微笑,最欣赏的对手,最看不惯的种族,到头来,看他也不过就是“这种东西”。
脓血越流越多,不远处传来的了人群的欢呼声,他们围着酆都山呼万岁,围着郁律把他举高高,龟裂的大地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光芒太刺眼了,欧阳麦克微微闭上眼,感觉身体在光芒中不断地挥发蒸腾,最后全化成了黑水流进了裂缝里。
“喂。”
“喂!”
耳边一道声音越来越响,直到换成语调节奏音色分外熟悉的四个字:“欧阳麦克!”
欧阳麦克睁开眼睛。
丕婴单手提着一只遍体鳞伤的白毛狐狸,站在刺目的白光中拿脚踢他,灰色的眼瞳里舀着点少女的清亮透彻,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死了没有?没有的话别装死,赶紧爬起来。”
“爬不起来了,”欧阳麦克笑了一下,“我马上就要死了。”
谁料丕婴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皮,踢他踢得更狠了:“别放屁啦,谁不知道你死了以后马上又能找个倒霉鬼借尸还魂?赶紧的,身体起不来,那就灵魂给我出来!该死的酆都,把我的人打成这样居然还敢笑那么欢,要不是看在郁律的份上,我早跟他急了……”
欧阳麦克哪怕临死了,也懒得听她的长篇大论,可他此刻却是格外敏感,抓住了重点:“你的人?”
丕婴“呿”了一声:“怎么啦,你不是我的人还是谁的人?那个臭东西吗?”
她抬手一指,欧阳麦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一道高瘦的身影朝自己走来,白皙的脸庞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他一步一步地,沉稳而坚定的走着,看不出有半分犹疑。
欧阳麦克一下就笑了:“老何!”
他瘫在地上,闭上眼睛,龇牙咧嘴地开始耍赖撒娇:“老何,哎哟,疼死我啦,我要死啦,你还不来拉我一把?”
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好像是化成灵魂升腾到了空中,又仿佛是落在了何清山的背上。
“活该。”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
“律律。”回去的路上,酆都从后面搂着郁律,大庭广众之下贴在他的耳朵柔声道:“还生气呢?”
郁律摇头,使劲攥了下他的手:“我不是生气,我是后怕。”他扳着脸回头,“后怕你懂不懂?”
“你说咱俩,”他眼睛雾蒙蒙的,有点看不清酆都的脸了,“费了多大功夫才在一起啊,要是突然没了一个,另一个可怎么办。”
酆都心道你个失踪了两回的还好意思说,另一边却又心疼都不得了,紧紧箍着他道:“不怕不怕,有我在。”
郁律也使出全力回抱他,四周一道道“你们矜持点不行吗”的视线,他却一点儿也不想松手:“嗯。”
酆都笑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郁律也笑了,佯怒道:“什么意思啊?把我当小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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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一旦悠闲甜蜜起来,总是过得特别快。
自从回了鬼界,酆都每天都忙着和郁律各种腻歪,两人身上都没受什么伤,却经常因伤告假,一告就是十天半个月,又以身体疲乏需要游山玩水之由,在世界各地潇洒了二十来天。酆都谨记着孟婆那句还是做鬼帝的自己更有魅力的话,为了让自己在郁律眼里一直都那么有魅力,同时也为了自己的坚持,他决定继续把这个鬼帝做下去。
十殿阎王爷们集体松了一口气。
郁律也放了心,因为知道酆都一定会回去尽他应尽的责任,酆都说要带他玩,便也就欣然同往,之后忙碌的日子还长着呢,先玩一下也没什么。
婚礼在酆都回归鬼帝的一个月后举行,及时赶回来的小熊和大鱼西装革履地变成了小伴郎,伴娘则是由胖丫和詹妮弗担任,胖丫自从上次丢了郁律,越发察觉到了他在自己心中的重要,偶尔找梨找得着急了,还会脱口说一声“少爷”,如果恰巧被郁律听见了,准能高兴上一晚上。
也是在婚礼上,郁律第一次见到了酆都的父王,还是个不服老的帅大叔。
帅大叔这把年纪了也没个正经,见到郁律就是一顿乱夸,郁律简直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而酆都则从始至终臭着一张脸,懒得看他那过度追求浪漫的父王。
他居然被拿去和这老东西比较?哼!
上皇的回归并没有打破二人生活的宁静,酆都在婚礼后带着郁律去天界度蜜月,做了几天西王母的上宾之客,吃了几天没油没味的水煮饭菜,两人又嫌没有鬼界痛快,亲亲密密地又回到了两人充满回忆的爱巢腻歪了几天。
酆都整日都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以为生活就会这么细水长流地一直过下去,谁想他的贤妻,郁律,才过了几周清闲日子就开始蠢蠢欲动,酆都有一天听到了他的嘀咕声,差点气得撅倒。
“上什么破班?”他恨不得把他捧在手里还嫌不够,这小子居然暗搓搓地又想回去当他那什么掌事大人,“我又不差你上班赚的那俩钱!”
郁律哼了哼:“不是钱的问题,我整天在这待着没事做,回归一下老本行怎么了?”
酆都还是不松口:“等你恢复记忆了再说。”
郁律大叫:“不是都恢复地差不多了吗,那天我不是还在梅树下念了咱俩当年一块作的那首诗?”
酆都抱住他哼道:“那是你歪打正着。”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拗不过郁律天天不分早晚地耳鬓厮磨,比如说晚上正卖着力气,本来该躺在床上一脸享受的小鬼突然怒目圆瞪,张口闭口就是掌事大人,谁受得了?
更何况,以首殿为首的阎王爷们,也开始逐一向他传达了鬼界英才稀少,需要郁律这样的有志之鬼带领年轻一辈奋发向上的意思,他还能说什么?
最后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但是他和郁律约法三章,提前说好了,如果受伤,立刻罢免职位,惩罚安安静静享清福一百年。
“好好好,都依你。”郁律答应得欢。
结果没几日这小鬼就吹胡子瞪眼地回来了。
一本鬼界娱乐八卦杂志摔在酆都桌上,酆都抬眼,就见封面的头版头条上打了几个大字——惊爆!掌事大人原是个心机妖艳xx!
蓝色衣袂在他眼角一晃,郁律气呼呼地往他腿边一坐,翻开杂志摊到他面前:“你看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酆都忍住笑,抿着嘴角开始浏览起了这篇以他和郁律为主角的小报。
这本杂志的主编是一名刚刚升为鬼仙,新得又不能再新的鬼,手下记者一个比一个机灵,凭借无孔不入的拍摄手段和二十四小时跟拍,将鬼界的无数官员和小明星们拉下马,仿佛还嫌料不够猛,他们这次,又盯上了新上任的掌事大人郁律和鬼帝殿下酆都。
“知情人a:我也是听说啊,据说掌事大人和殿下相识于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掌事大人心机似海,居然假装自己没钱,在殿下面前装可怜,结果不光借到了钱,还、还把殿下给睡了!
“知情人b:掌事大人?当然知道啦,没什么新鲜的,完全就是靠脸上位,听说呀,他还把殿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给赶跑了,你说他嚣张不嚣张?等着吧,看看他这个掌事大人能做到什么时候,毕竟这不是个看脸的世界好吗?当官上任还要看实力的。
“记者:(可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知情人c:而且掌事大人还老是毒打他身边的小动物,其中有一个是我朋友,是一只活泼可爱的貂精,长得眉清目秀,眼睛宛如……(以下省略一千字外貌描写),这么可爱的小宠物还整天被骂,听说连吃都吃不饱,简直没天理啦!”
酆都:“哈哈哈哈哈。”
郁律瞪眼:“还笑!你看看最后一个,明显就是小熊,还装知情人?行,今晚上别想吃饭,不是说吃不饱吗?”
酆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得装严肃脸抱着哄他:“律律,息怒,什么破杂志,写的太不像话了!”
郁律听出他话里有话,针刺似的抬眼:“哪儿不像话了?”
酆都指着其中一行,一本正经道:“怎么能说你把我睡了呢,明明是我把你睡了——”
郁律抬脚飞出一记回旋踢。
酆都笑眯眯地躲过,拉过他的手,哄道:“好啦,别生气,我立刻命人写出一篇公关文章,天天在酆都晚报上歌颂你的美好品德,好不好?”
郁律扁着嘴不说话,酆都吧唧在他脸蛋上亲了口:“文章的名字就叫……掌事大人洗白实录!怎么样?”
郁律推开他不安分的嘴唇,憋着笑说:“不怎么样!”
(正文完)
84 83.1.1
奈何桥今天又堵车了。
一辆没贴鬼界通行证的无照车车主半路突然发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开,另一条岔路上排队投胎的几辆车也依次追尾,至于那些连车都没的穷苦民众,这会儿全都跟着挤在路上看热闹。
“前边那人到底谁啊?非赶着投胎高峰期发疯?投到畜生道他负责啊?”
“修不成鬼仙就发疯呗,毕竟大家都想进鬼界嘛。”
“有病吧,修不成就修不成,耽误大家投胎是怎么回事?”
刚说完,肩膀忽然被走过来的一个人撞了一下。
“谁啊不长眼——”那人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却在看到对方的脸时愣住了。
“哎呀,不好意思。”
撞他的青年头也不抬地来了一句,一边玩儿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挤进人群:“哎,靠边靠边!都看什么看呐?轮到你喝孟婆汤了还看?”
堵车,本来就热,青年把话说得又软又懒,语气里的不耐烦都快从嘴里渗出来了。
和他正相反,所有鬼此刻都感到心肺一阵沁凉。
原本堵车带来的烦躁在金属链子撞击的叮叮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银发青年从身边经过时,宝石蓝的衣袂带起一角微风拂过脸面,闻一口都是香的。
申图就在这时咬牙“靠”了一声,气得关了手机:“什么破游戏,抽了一百次了,一个都抽不到!”
两道又翘又密的银色睫毛呼扇了两下,他抬起灰色眼珠懒洋洋地扫了一圈,四周立刻响起了起此彼伏的口水吞咽声和倒吸气声。
破游戏带来的不爽瞬间一扫而光,他忽然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果真天生丽质的人,到哪儿都是焦点。
周围人一安静,就显得不远处那辆发疯的汽车特别刺耳。
申图不慌不忙地往声音的方向走,有的女鬼忍不住激动尖叫起来,申图听见了,朝她眨了眨右眼,女鬼一下捂住嘴,喉咙差点破了音。
“侍门大人好帅啊啊啊啊!”
“怎么办我觉得我死得好值!”
“为了看侍门大人让我天天死都愿意啊!”
旁边男鬼一阵无语,目光却黏在申图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修炼不成鬼仙的鬼比一般的鬼阴气怨气煞气要重上十倍,非常难缠。申图这个看大门的,每次居然能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收服,连那些平时看不上他的鬼仙太爷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会儿围观群众就见申图笑眯眯地掏出一把银哨,才哔哔吹了两下,那辆发疯的车就自动熄了火,车门一开,走出来一个挺秀气的男鬼,懵懵然地看着申图。申图笑着朝他伸出一只手,男鬼纠结了一会儿,也把手伸了出去。
众鬼的眼睛一亮,侍门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申图朝尖叫的观众们微笑,在男鬼的指尖搭上他手心的一瞬间,猛地使劲攥住对方的整只手往身边一拉,男鬼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申图搭住了肩膀,细软的银色发丝撩得脖子甚至有点痒痒的。
男鬼脸红脖子粗地想解释:“大、大人,我刚才……”
“嘘——”申图摇了摇手指,意有所指地弹了弹男鬼一看就不便宜的衬衫,咧嘴低声道:“两亿冥币,我让你进鬼界。”
男鬼眼睛瞪得极大:“什、什么?”
申图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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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者被带走了。
大部分鬼都一脸呆呆的表情。
交通状况别说改善了,反而彻底瘫痪。人群挤在桥中间,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刚才侍门大人风流潇洒的英姿。
一个掉了满地肠子的男鬼道:“为什么同样是鬼,我们和侍门大人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结果立刻就被嫌弃了:“没见识,侍门大人才不是一般的鬼呢,他是恶魔。”
“恶魔?!”
“对啊,当年西方地狱和东方地狱交好的时候,曾经送来过一批留学交换生,侍门大人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唯一一个中途没有退学的,当年毕业考试要考学生煎煮烹炸恶鬼的水平,侍门大人样样都是第一,听说毕业以后鬼帝殿下立刻就派他和另一位优秀生当了掌事大人,风光得不得了呢。”
肠子鬼点头,点着点着突然觉得不对:“等等,那怎么会变成一个看大门的?”
“犯了错呗,贪.污,超速,调戏鬼仙,欺负晚辈,玩忽职守……大大小小加起来十八项罪名。”
“你说的这是同一个侍门大人?怎么可能?刚刚不还说他优秀呢吗!”
“怎么不可能,”八卦者瞬间把声音压低了,“听说啊,好像是因为失恋……”
“失恋?!”
“侍门大人当众对首殿阎王告白,结果被人家阎王爷大人给拒绝了,从此一蹶不振……”
“……”
******
“阿嚏!”
申图扭头打了个喷嚏,继续刷刷刷地数钱,数的眼睛直发光。
“哈哈哈哈,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去人界找小律律玩儿了。”
还能吃他爱吃的西餐,买他爱穿的花哨衣裳,之前买的项链也带腻了,再多买两条好了。
把计划想得挺美,他随便招手叫来一个狱司:“哎,你过来一下。”
狱司屁颠颠地来了:“侍门大人,有什么吩咐?”
申图:“帮我看几天门。”
“啊?又来?”狱司大惊失色:“大人,您可饶了小的吧,之前在首殿大人那儿挨得板子还疼着呢。”
申图:“……”
狱司:“……大人?”
申图嫣然一笑:“阿毛,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啦。”
阿毛瞬间被迷了个七荤八素,仅凭着一丁点的理智哭道:“大人,真不行啊……”
“侍门大人。”
一道雄浑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阿毛一个激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尖叫着跑了。
“哎!别走啊!”申图大喊,奈何阿毛长了双旋风腿,几个眨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申图深呼吸,把头倒仰了个二百度,倒着看站在背后的大块头。
呿,首殿的走狗。
“侍门大人。”大块头又喊了一遍。
申图转过来笑嘻嘻地说:“哎呦,蒋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侍门大人,首殿大人有请。”
申图张了张嘴,脸上一阵风云变幻,最后转为不耐烦道:“怎么又有请?上礼拜不是刚请完么?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完?”
蒋文:“这话,侍门大人可以直接跟首殿大人说。”
申图:“……”
蒋文:“大人?”
申图:“……走吧走吧。”
******
十殿阎王殿经过几千年的变迁,从一幢幢重檐庑殿顶的宫殿演变成现在占地千余平米的摩天办公大楼。唯一不变的是首殿阎王的工作环境,别的阎王爷都换上了现代化的办公设施,只有他还在用卷宗和狼毫,四个殿角的沉香燃了几千年,也还是那个味道。
也只有他传唤还需要派人去请。
“什么年代了,连个手机也不买……”申图嘀咕了一路。
蒋文看了他一眼:“殿下是个念旧的人。”
申图:“呵呵。”
蒋文:“你不要紧张。”
申图:“谁紧张了?你哪看出我紧张了?”
蒋文:“你同手同脚了。”
申图:“……”
******
申图跟着蒋文进门。
重重纱幔后,一道端雅的人影若隐若现。
申图下意识地吸了口气,蒋文转过脸,飞快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申图:“?”
蒋文悄声:“大人正在午睡。”
“哦,是吗?”申图眨巴了两下眼,直接走了过去。
蒋文一惊:“大人?”
申图撸起袖子,心里暗搓搓地道:“好个首殿老儿,把本大爷叫来,自己居然睡起了大觉!”
蒋文看着他一脸咬牙切齿,然而脚步却放得轻的不能再轻,连拉开纱帘都是一毫米一毫米地拉开的动作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拉开纱幔,申图定住了。
首殿阎王坐在案几前,支着下巴垂下眼睛,当真睡着了。桌脚的香炉燃起一缕缭绕的烟烬,将那张无暇似玉的面容映得仿佛画中仙人,连带申图也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按理说一张脸看了两千年,怎么着也该看够了才对。
他苦恼地想。
心里莫名就来了气,申图忽然重重咳嗽一声:“咳。”
首殿一动不动。
咦?还不醒?
四脚着地的爬到首殿左侧,他对着那只玉雕似的耳朵轻声道:“首殿哥哥,快点起来了。”
然后自己倒在地上哈哈哈笑了半天。
蒋文:“……”
首殿依然纹丝不动。
“这样都不醒?”申图这回是真惊讶了,原来上学时不记得首殿有午睡的习惯啊?
他不甘心地又绕到右边,正犹豫着是叫哥哥还是换个更暧昧的称呼,忽然发现首殿两只灰瞳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正定定地看着他。
申图虎躯一震,手脚并用地后退了半米。
其实还想再退的,如果不是中途被欺身过来的首殿握住了手腕的话。
申图打着哈哈:“你、你醒啦?”
首殿点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申图装傻:“?”
首殿不说话了,收回手,又坐了回去。
申图犹犹豫豫地等了半天,没再等来一句话,眼角却见一个小狱司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放首殿的案上放了一小碗山楂糖雪球。
这不是小孩儿才吃的东西么,申图“噗”了一下,憋笑憋得满眼都是泪——没想到首殿大人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吃。”首殿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不用不用,你吃吧。”申图摆手。
首殿的眼瞳黯了一下,“我不吃。”
你不吃拿出来干嘛?申图心口感觉怪怪的,总觉得首殿刚才看他的眼神里,有一点,失望?
肯定是看错了。
四周安静得几乎能听到沉香的落灰声。
申图百无聊赖地拖着下巴看首殿工作,几次想开口问他到底叫自己来干什么,来了怎么又不说话,可最后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没有说出口。
再坐一会儿吧。
狱司又送来了一杯果子露。
申图一把抢过来,咕咚咕咚喝光,喝完了“呃”了一下:“不好意思,太渴了,要不你再给你家大人倒一杯?”
狱司笑道:“侍门大人,这本来就是——”
申图懵懵然地道:“就是什么?”
狱司看了首殿阎王一眼,“没什么,侍门大人还喝吗,我再给你倒一杯。”
申图想了想,点头:“那就有劳了。”
说完了把自己麻了一下,当着首殿的面,他发现自己连说话都变得十分文明。
真是郁闷。
******
狱司颠颠地跑过去跟蒋文道:“平时大人都不让人碰他的案几,可我刚才看侍门大人都快趴上去了,大人居然都没生气……”
蒋文:“习惯就好。”
等申图喝了十杯果子露后,终于忍不住了。
哪知刚要说话,首殿就放下笔,侧过右脸,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申图又说不出来了。
“你有话要对我说?”首殿道。
申图一脸黑线,想明明是你叫我来的,难道不是你有话要和我说?
他板着脸道:“首殿大人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么?”
平静无波的声线和清冷的目光落在申图脸上,居然匪夷所思地带起一阵微热,申图猛地低下头,按住胸口有点懵。
首殿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在撩他吧???
不不不,当初甩他甩得那么干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撩他。
果然下一秒首殿冷冰冰地道:“听说你又放了一个鬼进来。”
申图“噗”地喷出一口果子露,赶紧伸手摸了摸兜里还没焐热的两亿冥币。
首殿没有看他,垂眸道:“随便放未晋升的鬼进界很危险,不要再有下次。”
申图连连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表情:“是是是。”
“你如果缺钱了,来向我要。”
“是是是。”
“只要我给的起,我都会给你。”
“是是是。”
“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为了钱和别人勾肩搭背。”
“是是是……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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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往汤锅里加了一把盐,扭头看了眼把脸埋膝盖里的申图:“所以呢,他说不愿看见你和别人勾肩搭背,还说以后给你钱花,你说什么?”
申图闷闷道:“我、我就直接来你这了啊!”
“啊?”孟婆眼前一黑,气得差点拿汤勺敲他脑壳:“你怂不怂啊你,这种情况就应该当场问清楚啊,要我是你……”
申图抬脸:“是我怎么样?”
“啊咳。”孟婆熄了火,两手捧脸嘟着嘴道:“首殿哥哥,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你想要把我的xx这样那样,再和我这样那样吗?”
说着背后响起风声,孟婆面不改色地偏过脑袋,躲过了申图扔过来的一打盘子。
申图脸红炸了:“你、你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直白!”
孟婆嗤了一声:“行了行了,纯情少男,唉,谁能想到,天天游戏花丛的侍门大人,到现在都还是个处——”
又一个盘子从耳边飞过。
“我觉得他肯定不是那个意思。”申图抓乱了头发,顶着一头鸡窝道:“以前我就吃过一次自作多情的亏了,也长了记性,怎么可能再吃第二次。”
“那我就不懂了,”孟婆斜眼:“既然你那么讨厌他,怎么还三天两头往他那儿跑?”
“谁三天两头往他那儿跑了,明明是他叫的我——”
孟婆眯着眼笑道:“你不闯祸,他能叫你过去?”
申图:“……”
孟婆笑得贼眉鼠眼:“说,是不是想引起首殿大人的注意呀?”
申图嚯的坐起来,背过身去:“引什么引,我那是为了膈应他。”
孟婆突然怔了一下。
申图回头:“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孟婆的目光在他后背一晃而过,随即笑道:“……给你点面子,不说了。”
申图:“哼。”
孟婆把汤搅得又浓又香。
申图还在背后哼唧。
孟婆悄声叹了口气,每次见申图的时候,她都忍得特别辛苦。
忍住不去心疼。
她和申图还有郁律,从几千年前就是很好的朋友,她那会儿总像块牛皮糖似的跟在申图屁股后头,因为看他和这里其他的鬼不一样,是灰眼睛高鼻梁,皮肤是几乎透明的奶白色,另外,身后还有一对威风霸气的黑色翅膀。
她以前淘气,总喜欢去揪那翅膀上的羽毛,申图好几次差点没跟她急。
后来孟婆才知道,申图全身上下最爱护的就是这对翅膀,还吹牛说就算在西方地狱,他翅膀的形状也是数一数二的。
小孟婆那时候捧着脸说:“你总展开翅膀看,是不是想家了呀?”
她记得申图当时把脸一抬,特别骄傲地道:“翅膀是我们恶魔的象征,没有翅膀,算什么恶魔。”
可他现在就没有翅膀了。
人们都说侍门大人自暴自弃是为情所困,只有她和极少数的人知道,这其中另有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到底是谁把申图颓废的原因归结到首殿大人身上的呢。
这人得有多恨首殿大人啊。
“孟婆姐姐,”申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你再这么搅下去,就要把唯一的那点儿肉渣搅没了,那些鬼好不容易来喝你一回孟婆汤,还不让人家吃饱了再走——哎,你眼睛怎么红了?”
他立刻就不知所措起来:“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孟婆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两声:“今天汤里放太多辣椒,刚才把眼睛给熏着了。”
申图一愣。
“什么啊,吓死我了,哈哈哈。”
“……”
孟婆盛了一碗汤出来:“来,帮我尝尝味道。”
申图最喜欢试吃了,笑嘻嘻地跑过来嘬了一口:“再酸点儿就好了。”
孟婆完全不采纳:“知道你爱吃酸的,但我今天做的是墨西哥式,越辣越好。”
申图纳闷:“我什么时候爱吃酸的了?”
孟婆瞥了他一眼:“原来咱们读书的时候,你天天捧着串糖葫芦啃,吃饭恨不得倒一盆醋,你都忘啦?”
申图回想了一下,有点印象:“有那么夸张吗?”
孟婆笑道:“当初大家都说你怀了。”
申图也忍不住笑了:“神经病,哈哈哈。”
俩人面对面地喝汤,孟婆想起申图今天的来意,忍不住道:“我觉得首殿大人真对你挺好的,虽然当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就是担心你这脑子,你确定人家真拒绝你了?”
申图闷头喝汤,没说话:“哼。”
怎么没有拒绝。
他第一也是唯一一次的表白,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
一千年前。
……
“我跟你说啊。”申图搂着郁律的肩膀,孜孜不倦地给他洗脑:“要喜欢就得喜欢首殿大人这样的,你天天盯着世子那块顽石有什么意思,说一万句喜欢又如何,他那种人根本就听不懂!”
郁律瞥他一眼:“好啊,那不如我就放弃世子殿下,改去追首殿大人好了?”
申图傻了:“这这怎么行,你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啊。”
郁律:“哈哈哈。”
申图追过去扒拉他肩膀:“你笑什么啊,快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去,你长太漂亮了,不给我发个誓我不放心。”
郁律盯着他严肃的脸看了半晌,慢慢撑大眼睛:“原来你这么喜欢他啊。”
申图捂住脸:“我现在一看见他就腿软。”
郁律:“……”
腿软的申图,选了个良辰吉日,浩浩汤汤地把练武场装点了一番,准备像话本里的风流才子一样拿下首殿阎王这个佳人。
郁律当年情路正是坎坷,对于好友的姻缘,则是用了十二万分的心思——先是把十八层地狱里的狱司全都招来给申图造势,再叫来平时相熟的女鬼仙们包括孟婆等人助威,心里小算盘打得挺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首殿阎王就算不答应,也不会当场给申图难看。
和世子殿下可不一样。
首殿阎王审阅到第四卷卷宗的时候,一个早被申图收买的小狱司脸色煞白地闯进殿道:“大、大人,不得了,练武场那儿出乱子了!”
首殿抬眼:“怎么回事?”
小狱司心虚道:“大、大人还是亲自去看看罢,小的嘴笨,解释不清楚。”
首殿沉默了看了他半晌,直看得小狱司冷汗横流。
首殿放下笔。
小狱司大松一口气,屁颠屁颠地跟着跑了出去。
“来了吗来了吗?”申图扯了郁律一把。
郁律垫着脚眺望了一会儿,突然见一道黑色身影走了过来。
首殿这气质,没人能认错。
他赶牛似的把申图往台子上一推:“来了来了,准备!”
申图赶紧整了整翅膀上的羽毛,还不忘冲女鬼仙们眨眨眼:“姐姐们,开始唱。”
女鬼仙非常配合,齐声唱起了申图教了她们一晚的西方表白金曲:“youaretheonlyone,youillbetheshiningstarofmylife……”
“她们在唱什么?”首殿问道。
“回大人,小的也听不懂。”小狱司道。
首殿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练武场被鬼群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挤不进去,然当首殿现身的一瞬间,那些鬼居然自动从中间分开,让出一条宽阔大道。
大道笔直地通向前方。
首殿抬眼,银发蓝衣的申图站在染血的苍穹下仿佛一道纯粹洁净的月光,带着前所未有的清爽气息笑着站在高高的演武台上,他口中哼唱着不知语言的歌曲,声音黏黏的,软软的,像一坛浓厚的糖稀,甜得快要发酵出气泡来。
申图真差一点就要抱头鼠窜了。
从小自恋到大的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因为首殿的出现,他喜欢也懂了,爱也悟了,一夜成长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他心跳得直发慌。
如果首殿大人把手贴在他的胸口,一定会听见咚咚咚的声音。
眼看着首殿慢慢走近,直到停下脚步,他犯了恐高症,晃晃悠悠地闭眼大喊:
“首殿大人,我喜欢你!”
“我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继续喊:“住的全都是你!”
所有鬼都惊呆了,拍拍开始鼓掌。
此起彼伏的掌声给了申图勇气,人来疯的他张开双眼,笑眯眯地直视首殿阎王。
灰色眼睛弯成了两枚新月,风吹过时能看见他银色发丝下藏着的微微泛红的耳垂,首殿静静地凝着他,看他明明脸上挂的是风流倜傥的笑容,翅膀上的羽毛却根根直立着,分明是在紧张。
首殿朝他伸出一只手。
“先下来。”
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这副模样定是被所有人都看见了。不知为何,首殿丝毫不愿他们窥见到此刻的申图一分一毫,这样的想法,还是毕生以来的头一遭。
申图把眼睛撑得老大。
他笑了起来,忽然一个纵身直接跳进了首殿怀里,猴子似的挂在了首殿身上。
和首殿的人一样,他连衣服都带着一股子清冷的梅香,申图抱着就不撒手了,首殿无奈地叹了口气,恰好就在他耳边,仿佛一片冰晶落进耳朵的触感,申图一缩脖子,觉得有点痒。
从那天起,申图天天往阎王殿跑。
首殿公务繁忙,每日和他说的话不超过两句,申图美滋滋地守在他旁边,丝毫不觉得倦。
郁律特不放心:“他到底是怎么看你的啊?你问没问清楚?”
申图觉得他老土:“问什么?谈恋爱追求的就是朦胧美,你没谈过,不懂。”
郁律强行被喂了一口狗粮,懒得管他了。
这一天,申图趴在首殿的案几上,一如既往地叨叨道:“……我爱吃酸的,他们就都说我怀了,哈哈哈,笑死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怀?”
首殿抬起眼,冰冷眼眸里忽然染上一抹浓烈情绪,然而这时候申图只顾着大笑,没看到这一变化,等他笑完了,首殿已经继续执笔写了起来。
申图不笑了。
他忽然发现,首殿好像从来没主动跟他说过话,也没有主动……做过什么其他的事。
虽说爱情的确是朦胧的时候最美,但他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去触碰对方。
难道首殿大人就不想吗?
申图藏不住心事,凑上去拉住首殿的袖子:“大人。”
首殿放下笔,认真地看着他:“嗯?”
申图低头:“我们、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对我做啊。”
首殿眉头轻皱,思索片刻,道:“我们在一起了吗?”
申图一愣,脸上的笑还没褪尽,心却已彻底慌了:“大人在说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首殿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有吗?”
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彻底击碎申图仅存的最后一点自信,他心里轰然一声,仿佛被扔上火架烤又被浸入冰泉,再没有质问下去的勇气了。
他呆呆看着首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应该听郁律的话的。
丢死人了。
闹了半天,原来他只是和自己谈了场恋爱。
首殿大人一定笑死了,一定在心里说,这个人怎么像条狗一样,动不动就缠过来,赶也赶不走。
看着自己对他摇尾巴,每天挖空心思逗他笑,估计还会觉得赏心悦目,不然,也不会到今天才把实话说出来。
太丢人了。
他还有什么脸和律律说呢。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全砸在了卷宗上,把首殿清秀的字迹晕成无数朵黑色的花。
申图眼前一片模糊,嗓子里呜咽着,茫茫然地想:怎么办,把这么好看的字弄脏了。
好像只要在首殿大人面前,他就变得特别狼狈。
首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申图。”
申图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眼里的泪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话是对着首殿说的,眼睛却不敢看他:“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大人好像的确是一句喜欢都没对我说过。”
“唉,我可真是。”他揉着眼睛笑道,“太自作多情了。”
说罢背对着首殿张开巨大的黑色翅膀,头也不回地冲入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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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大门今天又是一片旖旎景象。
“……所以我后来啊,就把那疯子拉到边上去,然后你们猜我怎么说的?”
申图斜靠在门上,两只胳膊各搭了一位鬼仙妹妹的肩膀,身边还围了一圈花枝招展的女鬼,全被他逗得咯咯笑,大胆的还伸出粉拳轻轻一打申图的胸脯:“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申图收敛笑容,模仿自己当时的表情一脸严肃地咳嗽两声:“给我两亿冥币,我就带你进鬼界。”
女鬼仙们:“哈哈哈。”
“侍门大人,你实话说,咱们鬼界最有钱的是不是就是你啦?”
“什么时候也带姐妹们去下忘川坐一回游轮啊?”
申图心里想美得你,面上却笑嘻嘻道:“好,没问题,等我攒够了钱,到时候租辆大船,带仙女姐姐们一起去钓鱼。”
女鬼们嘘他:“你现在的钱还不多啊?到底要攒多少才算够?”
申图啧啧啧地摇了摇手指头,得瑟道:“手里不攥着钱我就不踏实嘛。”
“比起这个,”一个女鬼跃跃欲试地要去拉申图的手,“侍门大人,你最近怎么都不给我们看你的翅膀啦,原来不是恨不得天天都炫给我们看的吗……”
申图笑容猛地一僵。
女鬼仙嘟着嘴:“怎么啦,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申图扯开嘴角,一把将她搂过来笑道:“我的姐姐,翅膀可是要在关键时刻用的,哪儿能随随便便就张开来看啊?”
女鬼仙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还待再说,忽然觉得身后有点冷,回头一看,一个大块头竟然不知不觉站在了背后。
她赶紧吸了口气:“蒋文!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大块头——蒋文盯着申图的后脑勺:“侍门大人,首殿大人有请。”
被无视的女鬼不爽了,起来要和蒋文理论一番:“哎我说你这个傻大个怎么回事——”
申图站起来拉住她,笑眯眯地道:“姐姐别生气,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女鬼这才面色稍霁,然而还是狠狠瞪了蒋文一眼:“哼。”
申图闲庭信步地转了身,拍拍蒋文的肩膀:“走吧,蒋大人?”
蒋文发现今天的申图特别安静。
他都做好被申图盘问一番为什么又被叫去阎王殿的准备了,可侍门大人就只是走,蒋文习惯了他聒噪的模样,像这样突然换了个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侍门大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申图夸张地转过头:“哟?咱们蒋大人还会关心人啦?好感动啊!”
蒋文脸皮抽了抽:“侍门大人。”
申图嘿嘿笑了起来,快走了几步,他忽然面对了蒋文站直了,意味不明地转了几圈,等到蒋文的眉毛纠结成一团时,他笑道:“蒋大人,你看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蒋文仔细看了半晌,摇摇头:“没有啊。”
申图噗嗤笑出声,连连叹气:“唉,要不人家都说你是傻大个……”
蒋文:“……”
出乎申图意料的,首殿阎王今天并没在他那阎王殿里埋头工作。
申图顺着办公楼走进后花园,蒋文把他送到花园门口就走了,他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往里走,不一会儿手里就摘了一大把花,抱着走了两步又觉得有点傻,因为并没有什么人可以送。
正打算随手扔在哪里,忽然闻到了一股很清冽好闻的味道,闻第一口像是冷梅,第二口又悠悠转出一股很古朴沉静的沉香气,鬼界熏沉香的人一只手就能数了过来,申图正数到只剩下一根手指头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站在枯树下的首殿阎王。
申图眯起了眼,道:“首殿大人,挺有情趣嘛。”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捧着一大束花,扔掉已经太晚了,首殿阎王踏着一地落花碎叶走了过来,目光扫过他手里的花,道:“你摘的?”
申图怔了怔,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意思,难道是在责怪他辣手摧花?刚想说大不了他赔就是了,手里的花突然被首殿夺走了,妖冶的大红配上首殿那双灰蒙蒙又冷淡的眼,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首殿道:“费心了。”
申图松了口气,忙道:“啊哈哈,不费心不费心……”
咦?等一等。
他突然巨尴尬地眨巴起了眼,想首殿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等等,大人,这花其实是——”
首殿冷冷道:“其实什么?”
申图瞬间把嘴合上了,说不出来,对着这样一张脸,怎么好意思说他只是一时手贱摘来玩的。
首殿越走越近,等申图抬起头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捧小小的花束,他脑袋一麻,一股前所未有的倾诉感席卷上来,咬牙道:“大人。”
“嗯?”
申图忽然觉得那道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异常温柔,于是大了胆子,在首殿面前转了一圈:“大人,你看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首殿的声音隔了许久才响起来:“没有。”
申图不相信:“没有?”
他又转了两圈:“真没有?”
首殿按住他继续转圈圈的肩膀:“没有,从以前到现在,你在我眼里都没变过。”
申图心上一阵急跳,很快哈哈笑道:“胡说,我明明变丑了……”
他吸了口气,捂住半边脸道:“变得特别特别丑。”
“申图。”首殿一把拉开他手腕,没想到掀开以后看见的却是一双通红的眼,申图吓了一跳,转身就跑,然而首殿仿佛是打定主意不准备让他跑了,不论他怎么挣扎,都紧紧抓着他手腕不松手。
申图自己踢腿甩胳膊了半天,也觉得没劲。
顶着肿眼泡发了会儿呆,他忽然特不理解地看着首殿:“你怎么不抱抱我啊?”
首殿很明显地怔了一下。
申图有点撑不住了,又推了自己一把:“光抓着有什么用啊,你上来抱我一下,我不就不挣扎了吗?”
见首殿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心里一沉,脸色一变赶紧笑了:“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你看看你……唉,老古板就是老古板,什么都当真。”
说到一半时他就已经背过身,每往外走一步心里都觉得无限委屈,孟婆和郁律敲打的那些话在脑中徘徊了好几遍,最后两个人一齐叉腰站在半空中,指着他数落道:“你为什么不问清楚呢?”
申图毫无征兆地回了头。
他眼睛一下子撑大了,这才发现首殿就站在他背后一脚以内的距离,两只手微微张开,是个拥抱的姿势。
申图:“……”
他脑中的问题再次搁浅了,什么都来不及想,一头扑进首殿的怀里。
同一时间,首殿的手臂也牢牢将他搂住,申图习惯了单方面的付出,突然得到回应反而浑身一震,条件反射地挣了挣身上的手,结果反而被对方抱得更紧。
首殿:“不是说抱了就不挣扎了么?”
申图:“……”
首殿:“还是说我抱得不够紧?”
申图哇的一声大叫:“够紧了,够紧了,我快被你掐死了。”
首殿低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纾解的愤然:“让你乱跑。”
申图心虚地狡辩:“我什么时候乱跑了?”
说完了他就想咬舌头,不是什么时候乱跑,而是什么时候不乱跑,每次他在首殿大人面前丢了脸慌了神,最后都是用逃跑解决的。
只是原来有翅膀的时候逃得更快,不会像今天似的被首殿抓住。
首殿的手指落在申图后背的一对蝴蝶骨上,好像是在轻柔地拂过那些隐藏在衣服下的伤口。
******
离那件事过去已经有五百年了。
西方地狱送来的留学生有且仅有一期,之后再没有见到新的恶魔进来过。
小鬼们很自然地把原因归结为那些西方来得的恶魔们太调皮了,不好管教,好不容易出了个样样第一的申图,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奇迹了。
事实上并没那么简单。
王与王之间缔结友好关系,往往都会在下一任君主接替时结束。留学生和联姻一样,也是互通友好往来的一种方式,当时的鬼帝——也就是酆都的父王,本人从没什么危机感而言,然而对面新上任的恶魔首领,看上去可就不那么友善了,并且一颗心野心勃勃,不光把魔爪伸向了西方人类,也觊觎上了东方鬼界这片净土。
那时候申图还对自己掌事大人的身份新鲜着,出尽了风头的同时,也想多抓些鬼仙立几个大功,为那些丢尽了他西方恶魔颜面的差生挣回点声望来。
而变故就出在了这个时候。
地狱里的工作通常无聊至极,所以后来才时常发生鬼仙在人间乐不思蜀的状况,大部分鬼仙被抓回来的时候都是鬼哭狼嚎,然而那天申图却发现其中的一个人特别的安静,态度简直好到不可思议。
他当时没多想,一批带回来几十个,该下油锅的下油锅,该去干苦力的干苦力,和首殿表白正是发生在那之后,感情受挫的他早已将那个安静鬼仙的事彻底忘得干干净净,而等意识到自己引狼入室的时候,已被几个狱司押着跪在了阎王殿上。
原来他当初带进来的人不是鬼仙,而是扮成鬼仙的西方恶魔。
十个阎王爷全坐在上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申图谁的视线也不在乎,只是被正中央射来的目光看得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很想这样说,可是被那样一双眼看着,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西方来的余孽一个都不能留。
有几个偏激的阎王爷坚持要把申图和他的同党赶出去,首殿阎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最后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下决断时,他只是用很深切的目光望过来:“申图,你自己说。”
申图茫然地乱了阵脚:“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好。”首殿阎王点头。
“我相信你。”
申图被留了下来,而那个混进来的恶魔在大叫唤地狱滚过一圈热油后也被赶回了西方地狱,也不知道他回去后是如何描述的申图,竟叫那边的恶魔首领坚信申图是个可造之材——在穷乡僻壤的东方鬼界留学有什么意思,不如回来做他的左膀右臂。
恶魔首领化成一只黑鸦,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进鬼界,屈尊降贵地把来意表明一番过后,谁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恶魔竟然不肯。
申图的态度很坚决,也许他终有一天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首领听了,挑挑眉毛,没有生气,只是轻飘飘地说:“好啊,现在不回去,就永远也不要回去了。”
等申图回过神时,翅膀已经被连根斩断。
“哦对了,”首领笑眯眯地打量着他透着不可置信的灰色眼睛,“这双眼睛也是在撒旦大人的庇佑下得到的,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追随撒旦大人,那么这双眼,也应该挖走才是……”
申图倒在血泊中大叫,空洞的右眼窝不断地流着鲜血,骤然失去翅膀的痛苦让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脑子里有一瞬间甚至模糊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谁。
或者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左眼挣扎似的滚动着,然而首领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随之响起的是首领的惨叫。
申图茫然地循声抬头,对上了首殿阎王在黑夜中杀红了的双眼。
他一愣,捂住脸缩成一团。
刚才那么痛都不吭一声,此刻却无法控制地呜咽起来,首殿将满身是血的他抱在怀里,不敢用力,只能让他轻轻靠过来,而申图早已无知无觉,他只是捂着脸,只是不想让首殿看到自己这样狼狈,以至于那一声声沉在耳畔的“对不起”,对他来说,却是虚幻和不现实地像一场梦境。
他昏迷了那么久。
睁开眼的那一天,出乎意料地将郁律和孟婆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不可思议地摸了下右眼,眼球竟然还在,郁律和孟婆泪汪汪地笑话他,说他做梦做昏了头,居然以为自己被挖掉了眼睛。
申图仰面朝天地望着天花板,想原来自己只是被砍掉了翅膀。
那最后出现的首殿大人呢,会不会也只是一场梦?
他不确定。
只是知道,在那之后,他很久很久都没再见过首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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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图抱着首殿的腰不肯撒手。
他心想首殿阎王真是个很不懂浪漫的人,居然在这种温情的时候,在他的耳畔说:“之前被你拿了两亿放进来的鬼……”
申图关于这种事情是有前科的,脑海中瞬间浮起很多糟糕的回忆,甚至回想起了失去翅膀的痛,脸一下霎白了,从首殿怀里挣出来:“他、他怎么了?”
他眼睛瞪得特别大,所以也看得特别清楚,之前从没和首殿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他还是第一次发现首殿大人两只眼睛的颜色不太一样,一只是沉沉的深灰,一只是很温和的浅灰,浅灰的那只很亮,有点像工艺人做出来的水晶玻璃球。
申图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首殿微微弯了眉毛,似乎看出他的紧张,尽量以最温和的口气说:“没什么,他很好强,比其他新晋的鬼仙都要努力,我已经让他升格做了狱司。”
他说着轻轻笑了笑,申图还是第一次看他笑,然而心里被很可怕的念头控制着,让他来不及惊讶,首殿当他被自己吓到了,伸手触了触他的脸,安慰道:“你眼光很好,他是个很优秀的鬼仙。”
那浅浅的灰色瞳孔动也不动地看着他,而深的那只里面仿佛藏了深邃的海,只一眼就能将他整个人吞没。
仿佛印证了自己的设想变成现实,申图忽然蹲下去哭了起来。
首殿忙跟着蹲下来,从来仿佛只有一个表情的他在刚刚笑过之后,此刻眼里又闪过了慌乱,眼看着申图的眼泪越来越多,他想帮他去擦,然而申图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首殿大人,我没有翅膀了。”
闻言,首殿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
他的眼神温柔而有力量,更像在告诉申图:“没关系。”
申图笑了一下:“我好像失去回西方的能力了,我没有家了。”
说到家字时,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他将首殿的手抓得死紧,猛吸了几下鼻子拼命忍住眼泪,把眼睛挣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喜欢了两千多年的人。
“首殿大人,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原来我以为你不喜欢,一直不敢多想,可是刚才,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首殿大人,你那么好,如果我现在放弃了,一定再也遇不到比你更好的人。”
“刚才你抱着我,突然让我觉得,你会不会也有一点点的喜欢我?但是……如果这次还是我自作多情,你一定要跟我说!跟我说清楚……”
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卷起满地花瓣,带着花香的狂风拂过脸颊时有一瞬间的窒息感,申图整个人被一双坚实的臂膀紧紧圈住,这才发现突如其来的窒息不是因为风,而是他正被世界上自己最最喜欢的人拥抱着。
“喜欢。”
低沉的嗓音引起五脏六腑的共振:“喜欢死了,申图。”
申图的一颗心瞬间涨满了,带着哭腔紧紧回抱住他:“我想要个家,你给我个家好吗?”
紧贴着他的那个人重重点头,一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