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妖娆》 001 新帝登基 太后妖娆,001 新帝登基 “轰——轰——” 一排排金色号角声吹起,声音响彻九州大地,九重宫阙大门打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立成数列,在帝国恢弘奢华的凌天祭台下恭敬垂首地站定。舒悫鹉琻 八十八名宫女太监持各类珍宝亦在台下站定,戴着至尊帝冠的宇文睿拖着厚重的龙袍脚踩玉石铺就的玉石阶慢慢登上祭台,黄金帝冠中央镶嵌一枚硕大的明珠,龙袍上金黄色的十爪金龙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耀,随着他拾阶而上的动作而不断翻腾。 待走上最高的台阶,万物皆伏于脚下,他心里升出一股畅然。 “新帝登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民皆跪倒在地,向着九州大地的新霸主叩首。 宇文睿睥睨天下,恢弘深沉的嗓音随着深厚的内力传播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朕本东楚太子,仰赖天恩,顺承帝业,初登大宝,朕必遵父教诲,崇师德育,招氓民无威束可屈,宣百官无弊谏可言。朕思宏业,皆众卿合而戡立,凡赤诚智佑之士,疆关舍驱之卒,必将因功晋赏,小则仕镇,达则三卿。股肱之臣,尽职恪守,君民一体,共扶社稷,必使朕之江山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众人再次高声颂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宇文睿从一旁的钦天监监正手里接过三柱长香,缓缓朝天地一拜。 待长香插入香炉后他抬头仰望着无边的天际,心里升腾出君临天下的豪迈。 父皇,你看到没?今日儿臣继位,以后将会替你主宰这锦绣江山,成全这不二功勋。父皇,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儿臣将替你享受这九五至尊的荣耀,替你守护那望而不能的女子… 四方的使臣倾拜于地,“臣等替我国圣上恭贺东楚陛下登基,万岁万岁万万岁,愿东楚圣上永葆江山,盛世昌平…” 宇文睿大笑不已,一向清冷冰寒的眸子里也染上笑意,“好、好、好!各位使臣辛苦了,朕将重重有赏!” …… 夜晚的凤藻宫热闹非凡,红稠遍地,今天不仅仅是新帝登基,亦是新皇后册封的日子。 左相嫡长女江楚秋云鬓高绾,凤冠上的九尾凤钗垂落,一身血色凤袍红若烟霞,凤袍上金线勾勒出的凤凰栩栩如生,在流光中展翅欲飞。 此刻,她戴着大红凤盖头安静地坐在东楚女子最心神向往的宫殿里,盖头下红润明艳的嘴角轻轻扬起。从今往后她将成为这东楚最尊贵的女人,她将陪伴那传闻中历代东楚最俊美的年轻帝王共度此生。 她的心因即将来临的一切而忐忑激动着。 帝王登基的礼仪结束后,宇文睿在前朝设立了宴席招待各国使臣,莺歌燕舞,彩绣蹁跹,丝竹声乐喧闹不已。 酒过三巡,尽享天下的遵从和奉承后,宇文睿在宫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凤藻宫,看望他的新皇后。 大红盖头下的女子看不清面容,只端坐在寝殿榻上,葱白如玉的手掌交错在前膝上,婉约端庄一派自成。 宇文睿的眸子有些深邃,透过她不知看向何处。直到宫廷命妇的小声催促下,他才掀起了她的盖头。 入目便是一双秋水明眸温柔地看向自己,眉眼如画,肤光胜雪,不甚娇羞。通明的灯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廓,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江楚秋不只一次在家中观摹新皇的画像,直到见了真人才知往日所见画中之人不及此刻眼中的十分之一。 她痴痴地凝视着自己的天,现今的东楚大帝。 幽暗深邃的星眸透露着狂野不拘,五官仿若刀刻般俊美,微翘的薄唇邪魅性感。此刻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幽深的眼底充满了平静。熠熠闪耀的龙袍加身,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骄傲溢满了胸膛,她羞涩地垂下了眼眸。 命妇拿起九龙转金壶给帝后二人斟了两杯酒水,而后缓缓递到他们面前。 宇文睿随手接过镶龙金杯,在众目睽睽的期盼下完成了帝后应有的交杯仪式。 宫人命妇随即退下,留给帝后独处的空间。 江楚秋心跳加速,如小鹿般不能自己。母亲早已教她房中之术,她不知自己是否能够讨得帝王夫君的欢心。 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掌,缓缓从榻上起身,而后弯身对着宇文睿盈盈一拜:“臣妾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想象中应有的扶持迟迟没有到来,她大胆地抬起头,秋水眸瞳中闪烁着迷炫的光彩,贝齿轻咬下尽是无辜的神色。母亲曾说女子做这种表情动作会让人不由自主就心生怜爱,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抗拒这样的诱惑。 果然宇文睿倾身扶起了她。 见帝王扶起了自己,江楚秋窃喜不已。手顺势搭上了宽大的手掌,入手的冰凉却让她一惊。 宇文睿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的新皇后确实很美,贤淑温婉、落落大方的模样简直是为母仪天下量身打造。 他大手抚上她细腻润滑的面庞,面色却没有丝毫松动。 鎏金的凤冠折射出的炫彩光芒让他的眼神有细微的怔忪,他抬手毫不犹豫地将她头上的凤冠拿下,手也顺势扯落了她的凤袍。 血色落地后,他毫无感情地吻上她裸露的肌肤。 “唔——”周身升腾的异样感让江楚秋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后她立即娇羞地闭上了嘴,待宇文睿的吻落在她胸前的粉嫩处时,她轻柔出声,“陛下——别——” 身上的人却蓦然停止了动作。 宇文睿眼神犀利地盯着身下羞涩娇美的皇后,片刻后放开她坐起身整理自己的龙袍。 江楚秋察觉到帝王起身的动作,睁开迷离的眼睛不解地看向他,“陛下——”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欲拒还迎不是应该让男人更为喜欢,更为动情么?。 宇文睿却不理会她的叫唤,起身大步地离开了凤藻宫。 江楚秋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帝王,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明明她依照母亲的教导做了,一切不是应该水到渠成不会出差错么? 她抱着大红绣凤锦被坐起身,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 002 帝临未央 太后妖娆,002 帝临未央 东楚皇宫因着新帝登基与新后册封的礼乐声烟花不断,礼炮轰鸣至天际久久不散。舒悫鹉琻前殿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后宫玉树庭花光彩琉璃。 宇文睿从凤藻宫离开后撇开了所有侍从宫人,独自一人走到未央宫。 往日灯火通明的未央宫此时却零星地只看见丝光亮。月夜皎洁,星光遍野,照射在昔日东楚第一奢华宫殿里颇有些清冷。 宇文睿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了宫门。 未央宫内殿外站着的两名宫女太监借着明亮的月光认出是圣上亲临,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欲出声呼万岁时却被宇文睿给突然制止。 宇文睿有些疑惑偌大宫中怎么只有两名宫人守在殿外,思绪却被里面突然传出的娇吟声给打断了。 声音断断续续却越来越清晰。 “嗯——嗯——” 他怒不可遏地猛推开殿门,寝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月光穿过敞开的殿门照射在殿内,床榻上赫然纠缠着两具*的身躯,依稀可分辨出两人的身影。 伏在上面的男子听到开门声欲推开身下的人,却被下面欲求不满的女子给紧紧拉住,“嗯——不要停——” 没见着推门人接下来的动静,男子只得继续奋力律动起来。 “哦——嗯——唔——”娇媚声又难持地呻吟出口。 血色立刻充盈了宇文睿的双眼,冰冷寒彻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昏暗的窗幔,“来人!给朕掌灯!” 上面的男人听出宇文睿的声音,惊惧之下原本下体硬着的某物立即如泄了气般松软下来。 跪在外面的宫人心惊胆战地起身用火折点亮了殿内的灯盏。 清晰明亮的光芒顷刻照耀整个内殿。 床上的男子慌张地连衣服都不敢穿就滚在宇文睿的面前,“陛下,饶命啊!陛下,奴才知错了!求陛下开恩!” 女子却不如他的惊慌失措,她安然自若地侧身坐起,伸手从床榻下拾起了一件红色纱衣披在身上。 宇文睿双目阴鸷,愤怒地将伏在脚下苦苦哀求的男子一脚踹开,抬手拔下寝殿墙上挂着的佩剑,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身体,而后凶猛拔出。 喷射出的鲜血溅了一地。 男子睁大着双眼,带着满脸惊惧不可思议的表情倒下了。 他复又举剑刺入了两名宫人体内,眨眼间寝殿内光滑的白玉地面被血液的腥红所覆盖。 床上坐着的女人见状却没有丝毫怕意,她披着几近透明的红纱衣下了床榻,赤着脚慢慢走到宇文睿身边,鲜血沾满了她娇小嫩白的双脚,灼热的触感却让她内心燃起了兴奋的感觉。 纱衣如血,勾勒出女子性感妩媚的身材,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朦胧地出现在视野。 女子盈盈拜倒,垂眸贺道:“恭贺新帝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蓦地扔掉了手里的佩剑,大手陡然掐住她莹白纤细的脖子,迫使她抬头看向他,“母后,你是如此饥渴么?嗯?!” 琉璃眸撞入视线中,大掌下掐着的人儿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眉梢眼角,皆是春意,眉间朱砂妖艳风华。她抬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陛下怎么有时间过来了?今日不是册封新后的良辰么?*一刻,陛下不在凤藻宫享受如花美人,来本宫这作甚?” “乐正锦虞!”宇文睿满脸冰寒地盯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对这张美艳无双的脸没由来地产生厌恶之感,“母后难道忘了,朕在今日登基时已昭告天下,现如今您已是太后之尊。” 寒眸冷颜嗤笑道:“莫不是母后想重温一下诏词么?王者膺顾托之重。居宸极之尊。稽考旧章。宣明孝治。用尊尊之义。慰蒸蒸之心。风化攸先。莫尚于此。顾惟眇质。获嗣庆基。仰奉慈颜。敢忘前训。东楚先后乐正锦虞,坤元表德,壸范流芳。辅佐先朝。厥功斯茂。俾陈典册。式荐徽称。谨上尊号曰太后…” 乐正锦虞全然不顾他掐着自己脖子的动作,缓慢地从地上站起身,贴着他的身体,媚眼如丝道:“那哀家是不是可以当作陛下特意抛下新婚皇后来看望我这个母后的?” “贤仁淑表?——与宫中侍卫统领私通?嗯?!”宇文睿掐着她脖子的手又紧了紧,“母后,莫不是儿臣满足不了你么?” 乐正锦虞虽然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但依旧支撑着用双手环抱住他,柔声道:“睿,我好想你…” 宇文睿闻言骤然松开了手。 乐正锦虞厮磨他的脸颊,胸前傲然的双峰挺立,在宇文睿的胸膛间轻轻蹭着,边蹭边娇笑着轻咬他的耳垂,香舌滑落,吐气如兰。她温声委屈道:“我以为你只顾陪皇后,佳人在怀把人家忘了…睿,我真的好想你…” 宇文睿的眼神越来越深邃。 她随即舔了舔他的咽喉,十指纤纤恶作剧般握住了他身下的龙物,轻弄慢挑间绝美妖娆,“只有你才能满足我…” 宇文睿阻止了她的动作,呼吸有些凝重,“母后又在招惹儿臣?” 乐正锦虞邪魅一笑,眉间朱砂的妖艳光芒更甚,她用纤白细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意味深长地调笑道:“猎人总是喜欢拿着猎枪指着猎物,最后还恼恨猎物的美好来勾引他犯了杀生之孽…” 宇文睿再也忍受不住,赫然吻向她鲜美的唇,将她打横抱起边吻边走向床榻。随后他粗鲁地扔掉了床上所有的东西,一把扯下锦虞身上的轻纱,精壮的身体覆在了她的娇躯上。 血色落在地上脱落的龙袍上,金黄色与腥红相融后晕染出的颜色颇有些诡异。 两人都已将地上的尸体与浓重的血腥抛在脑后,一如既往地重复起熟悉无比的情事。 宇文睿狠狠地吻遍她身体的每一处,迫切想除去刚才男人给她留下的印记。 眸光涌上漩涡,大掌流离在嫩白如雪的娇躯上,灼热迫不及待地涌向那瑰丽深渊,甜美娇媚的婉转吟哦声又慢慢响起,纱幔飘曳,烛火渐息,落下一室旖旎… ------题外话------ 好羞涩,第一次写文… 003 皇后请安 太后妖娆,003 皇后请安 翌日,太阳高升,万物迎辉,各宫都打开了大门迎接新的一天。舒悫鹉琻 昨日喧嚣的势头已经过去,后宫各处的宫人开始拾起素日严苛的规矩,乖巧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份内事。 此时未央宫的宫门却依旧紧闭着,阳光透过窗牖照射在内殿,泻了一地的灼灼光亮。 殿内的尸体与血腥在早已被宇文睿唤来的宫人清理干净,未央宫伺候的人也已经被换上跟随他多年的心腹。 宽大堂皇的寝殿里层层轻纱飘曳,精巧宽大的画屏上勾勒出一幅仕女图,奢华贵重的物什摆满了案几,镂空的金色香炉精致玲珑摆在殿中央,缓缓腾升着轻烟,给奢靡华贵的寝殿内仿若踱了一层幕遮。仙霞雾气萦绕徘徊在整座大殿,如梦如幻似人间仙境。 烟罗暖帐内,宇文睿支撑着胳膊凝视着身下的人儿,手指无比爱怜地抚摸着她滑如凝脂般的脸颊,片刻后又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娇唇。 乐正锦虞嘤咛了声,缓缓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琉璃眸婉转流动间尽是春情,“睿——” 她不满地翘起樱唇,娇声问道:“你不上朝么?” 昨夜宇文睿不知餍足地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黎明时分才让她沉沉睡了过去,身体的疲倦与松散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疯狂。 宇文睿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甜美,“登基且大婚三内日无需上朝。” 乐正锦虞嘟起小嘴,手抵制在他的胸膛间,“我好累,让我休息——唔。” 温热的触感划上心房,宇文睿迫不及待地又吻上她,深邃的眼眸尽是霸道,“你还可以再累些…” 情动的狂潮让他克制不住自己,正当他的手准备掀开薄被时,有宫人站在殿外小心翼翼禀报:“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过来要给太后请安。” 宇文睿的手顿时停下。 乐正锦虞嗔了他一眼,“人家这个样子怎么见你的皇后?” 宇文睿皱了皱眉,冷冷地朝外吩咐道:“太后身体不适,让皇后不必过来请安了。”复又抚上她胸前的柔软。 江楚秋一身正红色凤服,上面用五色金丝线绣着绕云飞腾的五彩凤凰,风髻雾鬓斜插着一枚衔珠龙凤簪,碎流苏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温婉大方地站在未央宫外。 虽然帝王昨夜并没有临幸她,可她是宇文睿昭告天下明媒正娶的皇后,该有的礼仪都应该遵守,新婚第二日应该给太后请安。 她捏了捏手里的精致绣帕,乐正锦虞是天下第一美人,其风姿自不必说,虽说自己比她还年长一岁,可她是先帝的皇后,在名义上就是她的婆婆,是她的长辈。 她恭恭敬敬地立在未央宫外,等着里面的宫人出来领自己进去给太后奉茶请安。 不多时,门开了一线缝隙,她正了正神色准备抬步进去,却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 宫女手捧着一柄光泽圆润的上好玉如意,恭敬地给她请了安,“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近日身体不适,免了各宫嫔妃的请安,让皇后娘娘您无需前来奉茶,您的孝心太后娘娘已经知晓了,这是太后娘娘给您的赏赐。” 宇文睿调来的人自是不必说,态度不卑不亢,言语间挑不出一点瑕疵。 “太后身体不适?可请了太医?”江楚秋连忙关切地问道,一国之母的贤淑孝悌发挥地淋漓尽致。 “回禀皇后娘娘,太后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宫女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江楚秋闻言点点头,伸手接过玉如意递给身后的凤藻宫宫人,捏着帕子的手状若安抚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释了口气道:“那就好,望太后静心修养,替本宫谢太后恩典,臣妾改日再来。” “是,奴婢恭送皇后娘娘。”宫女叩首跪安。 宫女等江楚秋走远后才站起身退回宫内,未央宫的大门随即又紧闭起来。 待回了凤藻宫,自小伺候的林嬷嬷却担忧地看向江楚秋,神*言又止。 江楚秋自是明白她有话要与自己讲,便命身边伺候的宫人退下,独留了从江府带来的侍女婉如。 林嬷嬷犹豫道:“娘娘,老奴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楚秋却笑了,“嬷嬷自小照料本宫,有何话是不能说的?”林嬷嬷是江楚秋的奶娘,一向忠心为主,事事以她为先,因此江楚秋很是信任她。 林嬷嬷看了如今是皇后的自家小姐一眼,俯身用仅能三个人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老奴听说,陛下昨夜去了未央宫,莫不是…” 捏着帕子的手瞬时顿住了,饶是镇定温婉如江楚秋也慌忙制止住她:“住口!休得乱言,这话在凤藻宫闲碎也就罢了!切忌不可在外面乱嚼舌,否则传到陛下耳里,本宫也救不了你!” 林嬷嬷立即惶恐地跪下,“老奴知错了,老奴绝不敢再言!” 一旁的婉如也紧跟着跪下。 江楚秋内心慌张不已,其实她早些时候也听说过,还是太子时的陛下曾与刚进东楚做妃子的北宜国锦虞公主传过闲言碎语,后来因锦虞公主力排后宫众妃嫔一跃成了皇后独宠后宫,风声才逐渐淡了,她与太子的事情没有人再敢提过,只记得她入宫三年里,帝王恩宠长盛不衰。虽然昨日陛下离开凤藻宫后确实不知所踪,可如此有为纲常的事情…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静一静。” 她晃了晃心神,再也不敢往下想… 林嬷嬷和婉如立即从凤藻宫内退了出来。 出了殿门后,婉如颇有些埋怨,“林嬷嬷,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出口!” 林嬷嬷却看着尚显单纯的婉如叹了口气,到底是年纪小,宫内的腌臜事数不胜数,她们这些年轻幼稚的女孩怎么会知道。 林嬷嬷内心有些无奈,新婚之夜帝王抛弃皇后去了太后宫中,这对自家主子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足以让主子在其他嫔妃面前抬不起来,更遑论影响掌管后宫的威严。可惜皇后自小性子温婉贤良,定然不会相信。 004.北宜锦瑟 太后妖娆,004.北宜锦瑟 玉华宫内。舒悫鹉琻 新晋的淑妃季芸儿震惊地摔了手里原本拿着的玉杯,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田七吼道:“你说什么?陛下去了未央宫?!”美艳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田七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身子跪伏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见所闻禀告给淑妃娘娘听,“是的,奴才昨夜偶然经过未央宫,亲眼看见陛下站在门外踌躇了片刻就推开宫门进去了,至今…至今仍未出来…” 季芸儿颤抖地竖起手指,桃红色镶金粉的蔻丹随着她的动作闪着刺亮的光芒,“陛下他…他…乐正锦虞这个狐媚,身为太后居然勾引陛下!如此不知礼义廉耻,公然霍乱宫闱…简直是妖…妖…”她气得话也说不顺当,直恼恨乐正锦虞的魅惑,却忘了是宇文睿自己主动去了未央宫。 原本听说陛下大婚之日弃了皇后而去,季芸儿还满心欢喜,左相嫡长女怎样?贵为皇后又怎样?还不是一样不得圣心! 以前陛下还是太子时,每月都会来她房里,可以说对她恩宠有加,自从去年太子妃死后,她这个太子良娣水涨船高,一跃成了东宫地位最高的女人。先帝薨逝,太子继位后她立即就被封为了淑妃。她知以她的出身目前不可能坐到皇后那个位置,可想起来就觉得不甘心,更是不由自主地对早被预定为皇后的江楚秋产生嫉恨。如今江楚秋不得荣宠她自然开心,却未料到陛下心里居然还惦记着那北宜国的妖女!这才荣登大宝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未央宫… “乐正锦虞!”她愤恨不已地咬碎了嘴里的银牙,眼里迸发出毒蛇般的光芒。 “嗯——不要了——睿——”乐正锦虞娇喘吁吁地看着身上明显情动的帝王。 她从不知道这男人的体力这么好,整整两天两夜未曾放过她。 帝王从她的胸前抬起头,该死的!她的滋味如此美好,让他欲罢不休。 宇文睿不满足地看着她的娇喘无力,“朕若是不努力,母后又去找其他人怎么办?” 乐正锦虞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前夜与那侍卫统领的事情,但心里却丝毫没有悔意,她娇笑着又攀附起他的动作。 迷离深邃的眼眸望向身下绝媚娇艳的人儿,眉间那粒朱砂闪烁着惊心动魄的美,宇文睿暗哑着声线叹息道:“小妖精,你生来就是祸害男人的么?” 乐正锦虞眼角虽邪魅含春,内心却冰冷不已,呵,生来…祸害男人?多么地…可笑! 宇文睿吻上她不知看向何方的眼角,宠溺道:“虞儿,如今你已是太后,搬去景宁宫住吧!”未央宫到底是后妃的住所,如今她的身份变了,再住在这里有所不妥。 乐正锦虞却不满地娇嗔道,“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未央宫怎么办?”说着嘟起红唇,玉指纤纤从宇文睿的身下抽出,指着宫殿内的每一处置气道:“我就喜欢这宫殿内的所有摆设布局,喜欢这宫殿里的一草一木,尤其偏爱这未央宫的名字。景宁宫多俗气,一听就是红颜垂暮的衰老之人住的,人家不搬嘛!” 她才不想去那当初被她气死的先太后的住所,指不定她搬进去后那老妖妇的魂灵缠上她,让她夜夜做噩梦。 似招架不住美人的娇声软语,帝王妥协了,“好,不搬就不搬吧!” 乐正锦虞闻言,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之前她晋升为皇后,不是依旧没有搬去凤藻宫?她就喜欢这未央宫的奢华荣宠,不端庄贤淑又如何?照样母仪天下,谁人敢言! 宇文睿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如今可是太后之尊…” “锦虞知道陛下最疼锦虞了,”乐正锦虞立即环抱住他精壮的腰身,作忧伤表情道:“锦虞倒是不要这份尊荣,宁愿为陛下的皇后,哪怕妃嫔也行。” 宇文睿冷峻的眸光闪了闪,细细地端详着身下如牡丹花般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片刻后继续聚精会神地攻城略地。 …… 不知过了过久,本已疲惫不堪数次昏睡过去的美人幽幽转醒,她摸了摸暖玉床榻,身边却没有了帝王的身影,入手冰凉的触觉昭示着他已走多时。 “太后,奴婢伺候您梳洗更衣。”前两日打发走皇后的小宫女毕恭毕敬地俯身,见太后醒来立即捧出早已准备好的服装。 乐正锦虞慵懒地撑起身子半坐了起来,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身上,娇艳的脸庞尽是雨露滋养后的莹润,眉间琉璃眸婉转,樱唇红润欲滴,肌肤若初阳照雪般泛着白皙光泽,透明的纱衣下若隐若现的弧度让人血脉贲张。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清爽淡雅的香气让人舒心不已,不觉莞尔一笑。 估计宇文睿之前在自己熟睡的时候已经帮自己清洗过了,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贴心。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乐正锦虞扫视着殿门紧闭中从窗牖处泻出的暗光,懒懒地问道。 小宫女连忙垂首,不敢逼视太后妖娆无双的惑人姿色。 “禀太后,已是午时一刻。” 这么久了啊?乐正锦虞漫不经心地挑开床幔,斜视着新来的小宫女的清秀侧脸,声音稚嫩清脆如黄鹂鸟,让人听着很是悦耳,看模样估摸着才十二三岁光景。 她抚平了被角上被压的褶皱,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不敢抬头,恭敬地应声道:“启禀太后,奴婢名唤沐雨。” 美人捋了捋身侧垂下的发丝,“沐雨?好名字。陛下什么时候走的?” “回禀太后,陛下已走两个时辰。”小宫女如实回答,端着脸盆的手很是沉稳,“陛下吩咐奴婢,等您醒后立即为您梳洗更衣,陛下在琼筵殿为各国使臣设宴送行,请太后娘娘您移驾。” 乐正锦虞却撇了撇嘴,如猫般懒散地继续缱绻在锦被上。这样啊?可是她不想去呢!瞧这光景,已经过了三日,各国使臣是时候该回去了。 沐雨见太后纹丝不动,大胆地抬起头道:“奴婢听说,北宜国圣上送来了锦瑟公主准备进献给陛下,太后娘娘,您…” 005 宴席献舞 太后妖娆,005 宴席献舞 乐正锦虞闻言,身侧散落的那缕发丝生生被把玩着的玉手给扯了下来,她冷哼一笑,眼睛里泛着妖冶森冷的光芒,她那狠心的父皇真是打得好算盘!一个女儿送来东楚才三年,现如今新帝刚继位就眼巴巴地又将她的皇妹给送了过来! 她倒是不知这北宜使臣居然能将消息瞒她瞒这么紧,先前一直将人藏着掖着,最后临走时才使这出杀手锏,是怕自己先得到消息后会杀了乐正锦瑟么? 她的好父皇真是了解她的心思啊! 乐正锦虞笑着起了身,有她在,怎可让她的好父皇与好妹妹如愿? “沐雨,替哀家梳洗更衣…” 琼筵殿内,宇文睿率东楚文武百官为各国使者宴行。舒悫鹉琻 太乐署的首席乐师静坐在殿侧,指间拨弄下尽是繁华盛世的欢快喜庆,十多名歌姬身着粉色舞裙,脚步随着欢快的旋律灵动地旋转着,不断变换着婀娜的身姿,一颦一笑间尽态极妍,殿内欢声笑语不止,呈现一片和乐之态。 江楚秋穿着浅碧色内衫,外罩明黄色长裙,长裙上绣着凤穿牡丹花样,凌云髻上九尾凤簪一字排开,斜插的金步摇垂落在粉嫩的耳垂处平添了一抹柔情,她端端正正坐在宇文睿的身旁,嘴角一直噙着得体的笑容,国母的温婉气质与帝王的威严之态很是相衬。 她不时地亲自为与各使臣欢谈的宇文睿添酒夹菜,彰显东楚的帝后恩爱。 季芸儿坐在她的下首,桃红色的妃装与指甲上的蔻丹颜色相得益彰,盘桓髻拢结,上插大朵芍药花,简单却很是妩媚可人。她捏着粉色手帕看着殿中的表演颇有些恹恹之色,无聊之余,时不时拿眼瞥望上首帝后的脸色。 在皇后第五次朝陛下温婉一笑时,她终于放下手中的帕子举起桌上的玉杯,抬头笑盈盈地朝向江楚秋,眉宇间娇媚的风情压也压不住,“皇后姐姐,妹妹敬您一杯。” 江楚秋见她主动敬酒,立即放下为帝王夹菜的金筷子,也抬手举起酒杯,大方朝她一笑道:“本宫谢谢淑妃妹妹。” 季芸儿看着她的笑容与动作,用手掩了掩艳唇娇笑道:“皇后姐姐哪里的话,谢字妹妹可担不起,妹妹以后还指望仰仗姐姐照拂。姐姐新进宫承得盛宠,妹妹在这里祝愿姐姐能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子。”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江楚秋捧着酒杯的手一顿,脸上微露出一丝尴尬与苦涩,可丞相嫡女自小养成的礼仪让她仅失态一瞬便掠过不适宜的面色,她用宽大的袖口遮住了表情,将玉杯中的酒水也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依旧是端庄贤淑的正宫皇后。 季芸儿在心里窃笑了一番,就算皇后只有片刻的失态也足以让她开心不已,她就不信江楚秋的心里没有疙瘩。 婉如虽替主子面色不喜,但碍于宫宴场所不敢造次,只得偷偷地瞪了季芸儿一眼,又垂下头静立在主子身后。 林嬷嬷敛下了眼底的波澜,这个季淑妃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日后她们更要小心提防才是。 宇文睿自始至终对他的皇后与妃子之间的言语暗涌不置一词,这等小打小闹让帝王直接无视。 乐声喧嚣中,底下却有几双眸子暗暗盯着东楚皇后与宠妃之间的烟硝。 不多时,那些宫廷歌姬缓缓退下,旋律一改方才的轻快喜庆转为悠扬的温润之音,在清泉破雾的音调中,一袭白衣的蒙面女子翩然而至。 莲步轻移,指间拈花,长长的白色袖摆随着她的摇曳动作绽放出潋滟花朵,袖摆轻甩中足尖勾起,升腾起九天仙子般的圣洁无尘,系着白色丝带的飞仙髻高耸俏立,素色面纱上只能窥见一双眉眼,双瞳剪水,柳眉如画,只瞧着这一双眉眼就可知面纱下的面容是何等的美貌脱俗。 但见她身姿窈窕,纤柔异常,舞动中仪态柔美,身姿绰约。 琼花殿内的大半众人都为眼前起舞的美人迷离了双眼,眼中只剩下这朵纯净的白莲花。 宇文睿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美人也露出一丝笑意,眼底的兴趣不加掩饰。美人见状舞得更加卖力起来,旋转着的身形娇柔地仿若一阵风吹来就能卷走,直教人想抓住这凌波仙子。 待美人一曲舞毕后已是香汗淋漓,她无限柔弱地拜倒在帝王的面前,蒙着的面纱也恰到好处地随即滑落,容貌果然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动人。 姣若秋月的仙姿玉色撞入众人眼眸中,众人皆痴然不已。 北宜国使臣立即从席间走出,上前跪在美人的身旁垂首道:“吾皇特将锦瑟公主进献于东楚陛下,恭贺陛下登基,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芸儿自白衣女子出来后,眼睛就一直死死盯着她的妙曼身姿,她还道是哪个狐狸精想趁机勾引陛下,原来是北宜国的六公主,乐正锦瑟! 居然又是北宜国! 他乐正无极就如此无用到要靠送上一个个皇室公主蛊惑东楚帝王来稳住他北宜国的江山么?! 简直,简直—— 江楚秋没有她这么激烈的反应,更多的是关注一旁的帝王神色。身为皇后,她自知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她的心愿就是一切以帝王的喜好为基准,就算知道他国公主入宫后位份肯定不会低。 眼眸扫过帝王盯着美人露出的饶有趣味的表情后,她凄楚一笑,果然,哪个男人不喜欢如此超凡脱俗的美人。不知不觉袖袍下的十指轻叩,三日前大婚所受的屈辱感还未过去,如今…。 罢了!罢了!她眼眸微闭,正神间就在心里立即做好了迎接新人进入后宫的准备,甚至连今后对乐正锦瑟的态度也已经思量好。 乐正锦瑟低伏的身躯令人我见犹怜,皓腕凝玉的脖颈如白天鹅般优雅,她温顺地跪在地上,任君采撷的模样早让席间的男子把持不住地想亲自上前扶起这美人。 感受到上首年轻帝王的灼热光芒,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终究父皇还是最疼她。 正当她在因自己而变得静默无言的宽殿内等待帝王的诏封时,尖锐高昂的声音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立即抬头朝向殿外看去,待见到那抹绯红的身影,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满心满眼里除了惊艳就只剩下惊艳,哪还顾得上心疼地上尚未起身的仙女。 006 琼筵灼华 太后妖娆,006 琼筵灼华 乐正锦瑟抬起头,便见自己的皇姐——如今的东楚太后,身披一团火焰,脚踏绫波碎光,如赤色烟霞款款而来,绝色的面容美艳得不可方物。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一袭薄如烟雾的绯色细绣纹纱罗裙,上面用金丝线绣着只只缠绕云腾的凤凰,在她移动的步履中翩然欲飞。高绾的云髻上只斜斜插着一枚红宝石金步摇,耳间戴着配色相同的宝石耳坠,熠熠闪耀,光彩溢出。凤眼含春,长眉入鬓,一粒朱砂点在眉间,妖娆婉转媚态纤盈。琉璃眸微转,星眼流波,桃腮欲晕。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动雾縠以徐步兮,拂墀声之珊珊。 在所有人的惊呆与痴迷下,乐正锦虞带着沐雨缓缓走进殿内,微风轻拂,绯衣摇曳,朱砂明媚,艳若璃光,天下第一美人的风华愈加绝代! 殿内寂静地连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众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这年仅十八岁的东楚太后怎么也移不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让宇文睿起了想将她藏着不让任何人能窥视的冲动。 他霍然起身,从上首帝席间走出,大步绕过地上的乐正锦瑟,来到乐正锦虞身边伸手扶住了她,素日冷峻寒凉的脸庞露出一丝冰释的温柔,他“母后,你来了…” 冰冷的声线如雷般骤然炸向众人,带着浓烈戒告意味的称谓拂过每一个人的耳畔。 众人皆惊醒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再美的容颜也不是他们所能够窥伺的,他们刚刚竟然对着东楚太后起了旖旎之心… 大多人立即低下了头,可眼神还是忍不住偷偷向着乐正锦虞扫去。她一到来,这满殿的芳华都成了摆色,再看其他佳丽已是索然无趣。 乐正锦虞很是满意自己带来的效果,她任帝王伸手扶着她,尽显“母慈子孝”,尽管这“儿子”比她这“母亲”还年长。 满殿愕然却无人敢言。 宇文睿扶着她走到早已替她准备好的席位,江楚秋立即起身同他一起扶着乐正锦虞入席。 乐正锦瑟掩藏在宽大的袖袍里的双手握成拳状,长长的指甲狠狠扣在手掌心里,划出一道血痕却浑然未知。 为何只要她一出现,就能轻易夺走自己身上所有的光彩?!在北宜国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乐正锦虞,你生来就是与我作对的么?! 虽然只有一闪而过的愤恨眼神,季芸儿还是轻易捕捉到了,她收敛起自己满心的怒火,笑盈盈地朝着乐正锦虞行了敬礼,“臣妾参见太后。” 满殿臣子也恍然地紧跟着行了礼。 “太后/东楚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位平身。”乐正锦虞安然坐定,柔媚的声音像是煦风微微拂向众人,让人想抓却抓不住地搔心。 “谢太后。” 殿中不乏年轻男子,他们的内心早已把持不住地颤栗起来,如同一团火灼烧的炽热。 北宜国锦虞公主艳冠天下,传闻中的倾国倾城容颜却不及此刻真人来得让人震撼。 众人更是扼腕叹息,如此芳华妙龄,东楚先帝却已薨逝,过早地成了众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太后。可想起三年前的传言及现今帝王的态度,让人却又不得不起了别的心思… 使臣中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双幽黑的眸子看向荣尊的太后,俊雅的面容却黯淡苦涩不已。 乐正锦虞瞥了一眼娇媚谄笑的季淑妃,发间的芍药衬得她整个人明艳欲滴,七品小官的女儿能爬到如此高的位置足以彰显她的心机,可惜在自己眼里仍不够看。 她随即将视线投向伏在地上的乐正锦瑟,装作讶然的样子瞄向一旁的宇文睿,“下首所跪是何人?” 跪着的北宜国使臣立即主动开口,“启禀太后,此乃我国锦瑟公主,奉圣上旨意特来恭贺东楚新帝登基…” 他忐忑不安地看向昔日的五公主,圣上一再嘱咐不得提前将六公主的消息透露给她知晓,他担忧五公主恼怒后作出一些不利于北宜国的事情,遂又斟酌着开口道:“我朝皇后娘娘让臣替她向太后娘娘表示问候。” 乐正锦虞灿烂一笑,“替哀家谢过贵国皇后,让她切勿挂念,有时间哀家会回北宜国看望她。”用她的母后来威胁她?很好!真的很好! “是。”使臣的心里愈发不安,他临行前并未见过皇后娘娘,这些话都是圣上亲口所言,他也只是代为传达罢了。 “说起来公主可还是哀家的亲皇妹呢!锦瑟,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哀家三年未曾见过你的模样了。”乐正锦瑟接过沐雨递来的茶盏,细细小啜了一口道。 乐正锦瑟缓缓地抬起头,楚楚动人的容颜不甚娇羞,“太后千岁。” 乐正锦虞见着她出落地如此美丽,比三年前更是多了一份窈窕仙姿。她轻轻拭了拭无泪的眼角,无比感伤地说道:“锦瑟真是长大了,还出落地如此可人,犹记得哀家离开北宜国时,锦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青涩少女,如今也十六了,哀家真是遗憾错过了你的及笄…”想来也是北宜国内最艳羡的铺张奢华。 出乎乐正锦瑟的意料,她将头转向一旁的宇文睿,“陛下,哀家见着瑟儿实在是喜欢,将她留在东楚陪着哀家可好?” 乐正锦瑟闻言惊讶无比,她以为现今贵为太后的皇姐肯定会有所阻拦,还在暗思对策,却没想到帝王尚未开口册封她,她就提议将自己留下了,这… 虽然内心怀疑,但表面上她很是惶恐地低下头,“承蒙太后不嫌弃,锦瑟愿意侍奉身前。” 宇文睿眸光微动,乐正锦虞的纤然盈笑撞进他的眼里,他略一思索,便点头道:“既然母后喜欢,那锦瑟公主就留下来吧!择吉日赐封为贵妃。” 乐正锦瑟喜不自胜地叩首,“臣妾叩谢陛下。” 宇文睿的话刚落,季芸儿左手食指上的蔻丹就落了一个缺口。 江楚秋将眼里的泪水生生逼下,温婉笑道:“臣妾恭贺陛下喜得佳人,贵妃妹妹还不快起来。” 见宇文睿颌首,乐正锦瑟羞怯地站起了身,静立在一旁。 满殿的恭贺声中,使臣里突然有一人大笑出席:“烨天在此也祝贺东楚陛下得此仙姝。” 清朗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乐正锦虞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入目便是一张俊逸飞扬的面容,眉若刀削,鹰眸锐利,鼻梁高挺,紫色锦袍上云纹刺绣滚边,身上散发的冷冽之气与宇文睿有几分相似,却比他又多了股肆意之态。 虽然他在大笑,乐正锦虞却从他尖锐的眼神里看到了冰寒与野心。 007 肆意掌掴 太后妖娆,007 肆意掌掴 是的,野心。舒悫鹉琻 宇文睿的冷峻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不加掩饰的天生之气,因着东楚大帝的威严与资本让他可以傲视万物。而此人却是真正将那股冷傲深深隐藏着,刻意只表现出他的洒脱爽朗。 仅仅只是盯着他,乐正锦虞的心里就没来由地起了寒意。 “西陵四皇子有心了。”宇文睿淡淡一笑。 相较于慕容烨天的朗声恭贺,其余的使臣则有些遗憾没有先一步将自家公主带来,这次又让北宜抢了先。 虽然早已有联姻心思,可考虑到刚册封新皇后,还未过大婚新鲜日就贸然往东楚塞人未免有些不给东楚左相面子,如今看来,有无耻的乐正无极做先盾他们有什么可顾忌的? 小国的臣子心里已经谋划好回去禀告圣上的腹稿。 慕容烨天的视线与乐正锦虞的视线撞在一起,乐正锦虞莫名地察觉到他眼里闪烁着的暧昧,怔忪片刻后也朝他璀璨一笑。 宇文睿的眼里霎时蒙上了一层雾霭。 慕容烨天见状,笑意更深了。 酒宴过后,除了已被东楚帝王留下择吉日封为贵妃的乐正锦虞及自小伺候她的两名侍女,其余的使臣纷纷告辞,启程返回各自的国度。 宇文睿派出大批的官员护送他们出楚京,北宜国使臣中的一抹青衣却一直眷恋不舍地盯着皇宫的方向,久久地难以移动脚步。 …… 未央宫中,乐正锦虞斜倚在白色狐皮织就的软垫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血珊瑚。 乐正锦瑟巧笑嫣然地站在一旁,见乐正锦虞半天没有声响,便主动开口唤道:“皇姐——” 她刚一开口,乐正锦虞却懒得看她,直接吩咐道:“沐雨,掌嘴!” “是。”身后的沐雨立即上前。 “啪”地一声脆响,乐正锦瑟左边的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皇姐,你…”乐正锦瑟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突然就出手? “沐雨,给哀家掌嘴,教导锦瑟公主何为礼仪尊卑!”乐正锦虞头也不抬,竟敢称皇姐皇妹?你配么! “我是陛下亲封的贵妃,乐正锦虞,你——”乐正锦瑟怒道。 可不等她说完,沐雨已经左右开弓掌起嘴来,期间乐正锦瑟想起身反抗,却被未央宫内的几名小太监给死死按住了。 乐正锦瑟的两名侍女惊惧地想上前护住自家主子,也被未央宫的人给拖了下去。 满殿只听见清脆响亮的掌掴声。 沐雨丝下手丝毫不留情,别说还未真的入东楚皇家玉牒,就算已经是贵妃了又怎样?太后这边还容不得这六公主放肆。 乐正锦虞抚了抚发髻,“哀家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哀家记得母后只生了哀家一个,可没有什么皇妹…果然啊!皇后的女儿生来就是皇后,贵妃的女儿只能是贵妃,哦,对了,哀家倒忘了,说什么贵妃,充其量就只是个妾罢了!贱妾所生的果然还是贱妾!” 听着她的话,乐正锦瑟眼里喷火却无可奈何,沐雨的动作迅速地完全没有让她能有开口说话的余地。 盏茶时间过去后,乐正锦虞示意沐雨住了手,看着肿成猪头样的乐正锦瑟,原本天仙般的容颜上再也瞧不见半点灵秀,心里没由来地开怀,直感觉是她待在这未央宫的三年里最美好的时刻。 “乐正锦虞,你欺人太甚!”乐正锦瑟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原本清澈的眸子溢满了恨意,嘴角已经破肿不堪,却依旧含糊不清地朝乐正锦虞吼道:“你竟敢打我!你别忘了你只是父皇用来笼络东楚的一颗棋子罢了,你就只能配那个佝偻好色的老皇帝,现在老皇帝死了,你也只是一个活寡妇罢了!父皇宠的是我母妃,迟早北宜也是我皇兄的,你——” 沐雨直接抬脚将她踹开。 乐正锦虞轻蔑地望着倒在地上痛楚抽搐的乐正锦瑟,嫌弃道:“哀家不知乐正无极怎会教出你这等蠢货!莫非他老了,连脑子也糊涂了不成?”在北宜国治不了你,可在东楚别忘是谁的天下! “你当哀家为何留下你,只不过是想找点乐子罢了!”还当是当初北宜国那个高贵不可一世的小公主?既然落在她手里就别怨她,乐正无极能软禁她的母后,她就不能虐待他心爱妃子所生的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女儿么?! “来人啊!将咱们未来的贵妃娘娘扶入偏殿。”乐正锦虞看着已经疼得昏厥过去的乐正锦瑟,摇了摇头吩咐道。希望她未来能乖乖听话。 等乐正锦瑟被宫人带下去后,乐正锦虞赞赏地看向沐雨,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年幼柔弱的小宫女,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胆量与魄力。可惜是宇文睿拨给她的人,能有一脚将乐正锦瑟踹晕的身手,难保也不是宇文睿用来监视她的眼线,就是不知是否能为她所用… 她凝视着手里的血珊瑚,通体的血色仿佛那日未央宫满地的鲜血。 瞧,就算后宫佳丽三千,男人还总是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沐雨继续乖巧地站在她的身后,陛下让她尽心尽力地服侍太后,她自然谨遵太后的吩咐。 季芸儿回到玉华宫后心情愈发不好,她拿着宫里的珍宝玉器准备摔了泄愤,却又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手。她不能闹出动静让别人看了笑话,传到陛下耳里,她一直以来树立的贴心解语形象就会毁掉,为泄愤摔了御赐而失了圣心完全不值。 她愤恨的放下手,心里实在是不甘心。原本以为江楚秋不得宠,后宫自然她一人独大,乐正锦虞终究是太后,只这个身份就足以牵绊住她。待她先为陛下诞下皇子,身份铁定水涨船高,假若日后皇儿有幸被封为太子,那个心心念念的位置还不是唾手可得!可现在那北宜的乐正锦瑟来插上一脚,以贵妃之位压在了她的头上,让她如何能不气? 田七知晓她的心思,忙安慰道:“娘娘,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就算那北宜国的六公主被封为贵妃又怎样?娘娘无需担心,到底是他国的公主,说不准就是奸细来着,咱们陛下英明神武,日后就算再宠爱也不会对她完全放心,那太子之位更不会从她的肚子里出来…” 田七的话正说到了季芸儿的心坎里,她转念一想,确实如此。 心头的雾霭一扫而空,她笑逐颜开地拍了一下田七的头,“你呀!” 田七立马谄笑道:“娘娘的心情就是奴才的心情,奴才对娘娘的忠心日月可鉴。娘娘目前一定要保持好心态,抓住陛下的心才是。” 说着,玉华宫的大宫女百合从殿外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笑着给季芸儿见礼道:“娘娘,大喜啊!” “哦?有何喜事?”季芸儿疑惑地看向她,最近霉事一件接着一件,真叫她烦心。 百合笑着贴上她的耳朵,轻轻说了一个消息。 季芸儿闻言,娇艳的面容如花般绽放开来,“本宫就说嘛!太后怎么容得下那乐正锦瑟,田七,下去差人想法子去未央宫一趟,替本宫将那瓶御赐的丽颜膏悄悄送给咱们的贵妃娘娘,记住,一定要将本宫的友好心意带到。” 笑容盛不住眼底的兴奋,虽然心里恨不得那乐正锦瑟就此直接毁容,看着那张天仙般的容颜就没来由地厌恶,可目前更愿意让她与自己一起… 008 出宫礼佛 太后妖娆,008 出宫礼佛 乐正锦瑟慵懒无聊地坐在未央宫里,原本以为宇文睿会继续来未央宫,不曾料到他这几日去了凤藻宫那儿。舒悫鹉琻 前几日左相夫人进宫来看新皇后,想来回去后怂恿左相给帝王施压了。 江怀远那个作死的老匹夫!当她不知道么?当年先帝宇文靖欲立她为皇后时,他可是第一个反对的,如今还不是眼巴巴将自己的女儿送进皇宫捧为皇后?满嘴仁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褶红罗裙,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连侍寝这点小事都要告诉母亲。却忘了江楚秋比她还大一岁来着。 乐正锦虞随意压了口茶,叹息道:“唉,不知不觉哀家就老了啊!” 沐雨轻柔地给她捏着肩膀,听了她的叹息声后好笑道:“太后娘娘怎么会老?太后您才十八芳华,自奴婢出生,奴婢就从未见过比太后您更美的女子。” 乐正锦虞撇了撇嘴,“若不然这些天陛下怎么就不过来未央宫呢?后宫不断进新人,哀家这老人只得蹉跎年华了。” 沐雨为她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一国太后与帝王的私情感到心惊。 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心惊,她也料到太后对她的不放心,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点名了她是帝王的人,绝不会将她的话给泄传出去。 她确实是宇文睿的人,皇宫暗卫中不乏女流之辈,她就是其中一个。 她不知晓未央宫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帝王为何安排她悉心照料太后的同时也要负责监视太后,她轻轻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立在旁边的小太监。现如今整个未央宫近身伺候太后的都是陛下的人。 沐雨的手捏得更轻柔了,“太后说哪的话,陛下一直挂念着太后,不久定会过来未央宫看您。” 乐正锦虞拍了拍她的手,“行了,不用捏了,收拾些细软,明日随哀家去明国寺一趟罢。” 沐雨闻言,手从她的肩膀移开,面色却有些犹豫。 乐正锦虞冷哼了一声,“连哀家的话也不听了么?” 沐雨立刻弯了弯膝盖,“是。”转身的时候不忘递眼色给一旁的小太监。 小太监悄悄退了下去。 乐正锦虞眼角微阖,当没看见她们的举动。 正批着折子的宇文睿听了小太监的通传,头也不抬地应了声,“行了,去吧!多派些人保护太后。” 小太监走后,握着朱砂笔的手却停住了。 他转头问一旁伺候的荣安,“今天是什么日子?” 荣安立即摆正神色,恭敬地回道:“启禀陛下,七月十八了。” 七月十八?那明日就是七月十九了?宇文睿的眸子冷了一分,这三年来,每年的七月十九她都会去明国寺礼佛,而后一待便是七天。 到底明国寺有什么能让她每年雷打不动地定点在这个时候微服去一趟?他也曾派过暗卫查探,得来的消息却是除了素衣斋饭,虔诚向佛,再没有其他动静。 宇文睿放下手里的折子,蹙眉深思。 明国寺坐落在楚京南城外的凌云峰上,是东楚的皇家寺庙,也是天下第一大寺,每日前来烧香拜福的人络绎不绝,香火绵盛,钟声鼎沸。 乐正锦虞带着沐雨来到了明国寺,褪却了往日钟爱的绯衣,她只着了一身浅白色的素裙。没有太后的凤撵,头发只简单地梳了个妇人发髻,白纱敷面,长佛珠挂在白皙的脖子上,漆黑而庄重。宇文睿派来的侍卫将她保护地密不透风,来来往往的百姓只道是哪个美貌的官家夫人前来进香,只远远瞧着她的身形,就直觉得惊为天人。 寺里的和尚早已做好迎接夫人的准备,往年的七月十九,这位不知名的夫人定然会前来明国寺。 小沙弥将她带入正殿,乐正锦虞让侍卫守在殿外,只领了沐雨进殿。 她捧着香虔诚地跪在软蒲团上对着大明佛像叩了三首,胸前的佛珠的碰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又闭眼默念一番佛咒后才准备起身。 沐雨赶紧扶起她,接过她手里的香插进了香炉里。 “夫人,跟小僧去内殿听佛吧。”小沙弥恭敬地向她施了一礼。 沐雨想跟着,小沙弥却制止住了她的脚步,“阿弥陀佛,内殿乃敬重之地,夫人一人进去即可。” 乐正锦虞看了她一眼,“你就在这守着吧,我一会就出来。” 沐雨只得作罢。 踏入内殿后,乐正锦虞的脚步逐渐变得凝重,小沙弥不知从哪里打开了一个机关,转眼便出现一个暗阁,“夫人,您进去吧!” 暗阁里摆放着十二尊小金佛,檀香袅袅,佛光普照。乐正锦虞走到一盏长明灯前,灯盏下压着一张黄符,待见到黄符上面的字眼,面纱下的脸色苍白不已。 在长明灯闪耀的白光中,暗阁内安静地有些诡异,她颤抖着手揭开自己的面纱,湿润的眼眶再也控制不住。 小沙弥见她拿下面纱,绝色娟丽的容颜满是哀伤的神色,便劝慰道:“夫人,逝者已矣,长明可生。” 乐正锦虞闭了闭眼,冷然道:“何为可生?” “自是往去时路,历千种磨难,经万般艰苦,而后便是诸多轮回,长乐永生。”小沙弥双掌合上,朝金佛敬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请节哀顺变。” 言罢,小沙弥转身走出暗阁,给她留下独处的空间。 此时,乐正锦瑟安静地待在未央宫的偏殿内,脸上红肿的掌印因着季淑妃托人送来的丽颜膏已经消得差不多了,露出原本清纯灵动的美貌。 虽然那日宇文睿亲口封她为贵妃,可还未正式举行册封仪式,她现在的身份依旧是北宜国六公主,在琼筵殿的时候乐正锦虞开口让她伺候在身边,所以只要一日未成为东楚贵妃,她就只能住在这未央宫的偏殿内。 乐正锦虞今日刚刚去了明国寺,她便收到了北宜使臣偷偷塞来的消息,她盯着纸条上的内容窃笑不已,都三年过去了,某些人还真是固执得可以。 “春月,去给本宫取个火折子过来。” “是。”叫春月的侍女立即找了火折子递给她。 她扬手将手里的信纸放在火折子上面烧了个干干净净,片刻后重新取了一张纸条,提笔写了一句话后将纸条递给春月,“将这个悄悄送到东楚的凝香楼里给天字号房的客人。” 春月出了门后,乐正锦瑟倩然巧笑道:“秋霜,跟本宫去玉华宫坐坐。”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如仙女般纯美的面孔有些扭曲。乐正锦虞,老皇帝已死,你对北宜国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本宫这回要看你怎么死! 009 禅房来人 太后妖娆,009 禅房来人 乐正锦虞在暗阁里只待了片刻就出来了,面纱重新覆在脸上,眼里已是一派清明。舒悫鹉琻 她与等候在外的小沙弥同出了内殿,当没看见沐雨脸上的细微神色,明国寺的僧人她早就打点妥当,不怕宇文睿的人查出什么。 乐正锦虞轻拢了一下身上的素纱裙,叫上她一起跟着小沙弥去了寺院后面的一处清幽的禅院。 侍卫们紧跟着进了禅院,守在院内四周,防止陌生人靠近。 小沙弥恭恭敬敬地将乐正锦虞送进院内的一间禅房后便退了下去。 禅房的门是鱼纹玄木材质,精致而大气。屋内设外间与内间,外间的摆设很是简单,只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摆着黑色镂空香炉的檀木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本佛经,四周的窗户敞开,清风拂过,古朴的檀香味宁静而悠长。 乐正锦虞摸摸桌上不染纤尘的佛经,这间禅房一直是她来明国寺时的专所,寺内的僧人每日都会前来打扫。 她抚了抚脖颈上的佛珠,淡淡说道:“哀家准备静心抄写佛经,你下去吧。” 沐雨有些迷茫,她对乐正锦虞的印象只停留于未央宫的奢华,一身红衣妖娆无双,从未见过如此白衣裹束安宁淑静的太后。 虽说帝王传达命令让她时刻寸步不离地跟在太后身边,但此刻,她莫名地就想给她安静的空间独处。 沐雨乖巧地福了福身子,“是。”离开时贴心地将门窗帮她关好。 屋外的阳光温和不刺眼,云层堆积在紫色的天际上,周身染了一层胭脂。空气略有些低沉,让人心境有些压抑。 沐雨站在禅房外站了一会儿,便亲自去找厨房准备做些膳食。 乐正锦虞坐在檀香木桌前静静地抄着手里的佛经,笔尖轻落,一排排簪花小楷跃然纸上,梵文带着洗涤心灵的温和一遍遍流向心间,尘世间的繁杂与悲嗔便在其中逐渐消化殆尽。 本该是怡然祥和的佳境,偏生有人想打破这种宁静与美好,带着丝丝凉意的风突然从紧闭着的窗户灌入,吹起桌上的纸张,扭转了香炉所散发出的雾气方向。 乐正锦虞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张清俊典雅的脸,青衣袂袂,温柔的眸子盯着她似乎能滴出水来。 内心的清净安宁被一扫而空,手里握着的笔“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来人——”她欲叫出声却被男子给制止住。 “你无须叫人,那些侍卫都已经被我给点住了。”男子痴痴地看着她,“虞儿,三年未见,你还是如此美丽动人…” 他弯下身子将地上的笔捡起放回桌上,伸手欲抚上她的脸。 乐正锦虞一把将男子的手打开,冷然道:“你怎么会来到东楚?又是如何得知哀家在此处的?” 男子怔怔地放下手,却不回答她的话,“虞儿,你还是如此恨我么?” “哈哈!哀家岂止是恨你,哀家无时无刻不在想将你剥皮抽筋,嗜血啃骨!”乐正锦虞的眼睛在白衣的衬托下变得异常赤红。 男子看着她染满血气的眼神,摇头痛苦道:“你是该恨我的…可你也知那不是我本意,我无法…” “你给哀家住口!”乐正锦虞打断他,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清俊,却又如此地令人憎恶,糟心作呕!“你给哀家滚!哀家不想见到你!” “虞儿,你看你竟与我如此生分了,”男子不管她的话,强硬地说道:“我今天是来带你走的。” 乐正锦虞像是听了世间最大的笑话,内心冷笑不已,“笑话!哀家怎么会跟你走…你!” 男子突然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乐正锦虞瞬间动弹不得。 “你快放开哀家!”乐正锦虞恨道:“哀家现如今是东楚太后,你掳了哀家就不怕连累整个北宜么!” “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将你带走,北宜国的使臣们都早已离开了不是么?”男子轻声说道。 “薛如是!”乐正锦虞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嗯,是我。”男子看着她胸膛因气愤而变得起伏不已,控制不住地低头吻上她粉嫩娇艳的唇,“许久没有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虞儿,我好想你。” 阔别三年的熟悉味道涌上心间,带着浓重的思念与恼悔,吻上便一发不可收拾,由最初的轻碾慢舔逐渐变得肆虐狂暴。 乐正锦虞被他点住,身体不能动弹,只能任由他吻上自己,却是死死闭着唇,不让他有更深入的动作。 薛如是不满她的抵触,强制性地撬开她的唇,舌头滑了进去,却不料被她给咬了一口,他吃痛地退出来,报复般在她的唇瓣上也咬了一口。 血腥味顿时溢满二人的口腔。 乐正锦虞娇嫩的唇瓣上霎那间染上艳丽的血红色,胸前漆黑的佛珠因他欺身的动作而沙沙作响,白衣楚楚,妙然蹁跹,恍若堕入魔道的女仙佛,妖冶纯美相交,融合在一起使周身充满了诱惑。 薛如是原本温润清柔的眸子变得逐渐幽深起来,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内间走去。 内间相较于外间的古朴简单而显得有些华美,空间宽敞而明亮。 虽然同样木质的摆设,布局却很是精妙,精美的竹纹屏风后摆着一张沉香木打造的暖床,给整个禅房平添了分贵气。 他将乐正锦虞缓缓地放在床榻上,乐正锦虞知晓他要做什么,愤恼地叫道:“薛如是,你快将哀家放开!” 薛如是却置若罔闻地俯下身,指尖摩挲她的脸颊,入手润滑的触感让他更加舍不得放开,“虞儿,你本来就是我的…” “哀家再提醒你一遍,哀家是东楚太后!”乐正锦虞的面色越来越冷,过往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整颗心都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想驱赶却驱赶不走的撕心裂肺。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不,你是我的虞儿。”薛如是含糊地纠正,同时在她的肩胛处落下一吻。 乐正锦虞知晓身上的男子已经入了魔障,遂不再纠正他的称谓,“你不是想带哀家走么?那还待在这里作甚?” “那些侍卫的穴道要在三个时辰才能解开,还有好长时间,足够我们做一些事情了…”薛如是说着,双眼迷离地抬起头,伸手取下她胸前的佛珠,而后慢慢挑开她的裙带。 乐正锦虞知道再挣扎也没有用,只得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既然如此,那还不快解开哀家的穴位!对着一个木头难道会有兴趣么?” 010 恨入骨髓 太后妖娆,010 恨入骨髓 薛如是闻言欣喜若狂,拂手点开了她的穴道。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媚笑着将手放在他的衣襟上,圆润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皮肤,激起的颤栗让薛如是的眼眸愈加幽深。 他再次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唇,阔别三年的饱满甜美让他更加欲罢不能,他随手便扯下了自己的长袍。 乐正锦虞回抱住他的身体,厚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时,她的嘴角悄悄扬起。泛着诡异光芒的眸子异常明亮,在他因情动完全失去防备后,涂着浅粉色蔻丹的指甲微动。 全身的血液刹那间凝聚,身上的人猛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虞儿,你——”话未说完,便全身松软地倒在她的身上。 乐正锦虞一把将他从身上推开,嫌恶地擦了擦自己身上所有他吻过的地方,而后慢条斯理地将滑落在肩胛处的衣服提回原处。 待系好裙带后,她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声音脆响之至。 薛如是茫然无力地看着她,“为什么?” 乐正锦虞冷然道:“还当哀家是以前那个愚蠢好骗的乐正锦虞么!” 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小心地抚了抚指盖的边缘,粉色的蔻丹给葱白如玉的手指添了抹俏皮与娇嫩,“自三年前开始,哀家的身上时刻都准备着各种防身的药物,防止哪天再被他人无意识地下了圈套!” 而后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刀鞘上刻着精致的牡丹花纹,两颗闪亮的红宝石镶嵌在鞘头处,精美华贵。她缓缓地拔出匕首,刀锋所散发出来的冷冽光芒让人不寒而栗,“知道哀家为什么没将你毒死,也没让你失去意识么?” “哀家就是想让你清醒地体会那种被人割肉挖心的痛苦!”她呵呵一笑,粉嫩灵巧的舌头轻舔了一下刀尖,配合上她的美貌极度诱惑,却让人胆颤地没有心情去欣赏。 乐正锦虞俯下身子,将匕首抵在薛如是的脸上,冰凉的触感从五官袭来,让他的头皮逐渐开始发麻。 “你说,哀家从哪里开始割起呢?”乐正锦虞轻笑一声,比划着道:“这里?还是这里?” 刀锋从他的脸上下滑,游走在他的心口与下体,薛如是这才真正感觉到害怕。 看着他面色因惊惧而泛起青灰色,乐正锦虞开心地笑了起来,明媚绚烂的笑容足以让万物失色,眼神却更加冰寒凌厉。她将执刀的手停在他的腹部,“那就从这里开始吧!放心,哀家动手会很小心,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死了的…” 她笑着,手骤然用力,刀尖穿过内衫浅浅地刺入他的腹部,但还是很快就染上了大片的殷红。 薛如是的额头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清俊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虞儿,你就恨我如此么?” 他猛然吐了一口鲜血,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你…你难道…真的…忘了我们的曾经么?” 他不提及还好,提起曾经乐正锦虞的眼神就更加赤红起来,手也更加用力地将匕首推进他的腹部一寸,“怎么会忘!哀家怎么会忘!” 她死死盯着薛如是苍白却依旧清俊的脸,恨然道:“哀家怎么会忘记三年前你是如何对待哀家的!” 她猛地将匕首拔出,鲜血瞬间喷洒在干净整洁的床榻上。 “薛如是,你终于能体会到哀家那时的痛了!”此时乐正锦虞也顾不了亵渎佛门圣地,看着他全身抽搐却因药物的作用而不能动作,痛快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哀家就像你如今这般,无用地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血慢慢地流下…那么多的血,止也止不住…哀家哭着求着,却没有任何人理会哀家…” 她拾起被他扔在一旁的佛珠,仿若魔怔般在他的眼前摇晃,“你听,地狱之渊在向你招手,佛的慈悲也眷顾不了你…” “薛如是,就让哀家亲手圆了你的罪孽,普度你去西天吧!” 怒火已经燃烧了乐正锦虞的理智,血色充盈了她的瞳孔,她痴笑着举起了手里的匕首。 就在她准备结束他的性命时,院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是碟盘碰撞的清脆声,紧接着她又听到沐雨叫喊道:“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淑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乐正锦虞魔怔的神智霎时被拉了回来,她茫然无措地看着禅房内的血腥,虽然此刻她很想薛如是死,却更怕被宇文睿撞见这场面。 她惊慌地扔下手中的匕首,彷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袭黑色锦服的宇文睿带着季淑妃在院外正好撞见了端着斋饭回来的沐雨,他皱了皱眉头,“怎么不跟在太后身边伺候?” 沐雨低下头,“太后娘娘正在院内的禅房里抄佛经,奴婢方才亲自找厨房为太后做膳食去了。” 宇文睿点点头,明国寺人多且杂,出宫是该事事当心,遂冷声道:“好了,你起来罢!” 季芸儿察觉到了禅院内出奇的宁静,于是掩着嘴唇笑道:“陛下忘了,还有十八侍卫保护太后的安全呢!” 随即似乎又想到什么,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讶然问道:“如今陛下驾到,那些侍卫怎么一个个都只顾在禅院内站着而不出来迎接陛下?” 宇文睿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他猛然推开禅院的外门,却发现侍卫都站立在院内的角落里,如同一根根僵硬的木头,不见丝毫动静。 见状,手里端着碗碟的沐雨也大惊失色。 宇文睿大步走到其中一个侍卫面前,伸手解开他的穴道,怒吼道:“太后呢?!是谁制住了你们?!” 侍卫见是陛下,立即惶恐地跪在地上,“卑职罪该万死,卑职也不知是何人点住了卑职等人,太后娘娘方才一直都在禅房内,现在…卑职不知…”他也不确定太后是否还在禅房内。来人身手相当敏捷,他们还未见着他的容貌就被定住了。 宇文睿愤怒地将他一脚踢开,焦躁地往房门走去。 季芸儿疾声厉色道:“一群废物,若是太后有何差池,唯你们是问!”心里却得意不已,不枉费她去拉拢乐正锦瑟,她倒要看看她在玉华宫状似无意间透露出的是何等惊喜。 011 震怒搜查 太后妖娆,011 震怒搜查 “是何人在外面喧哗!” 季芸儿正训斥着侍卫,冷不防禅房的门打开了。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不悦地站在门口,微风轻拂起她的素色长裙,佛珠清鸣脆响,如同坠入凡尘的修仙之人。 待见到伸手欲推开门的宇文睿后,紧蹙的眉头才放松下来,“原来是陛下驾到。” “陛下怎么想起来这明国寺了?”她装作不解地看着他。 季芸儿内心却冷哼了一声,这禅院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她就不信乐正锦虞方才没有听到他们的动静。 想归想,她还是主动开口笑道:“臣妾参见太后,是臣妾想着太后您年年这时候来这明国寺礼佛,臣妾怕您有什么难解的郁结,就想着请旨过来陪您。正巧陛下也挂念太后,于是跟臣妾一道来了。” 乐正锦虞才不相信她的好心,这季芸儿如同一只狐狸一样狡猾,出身不高却稳稳在宇文睿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可惜…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季芸儿娇艳似花的脸蛋,“哀家倒不知季淑妃竟有如此孝心,浓妆艳抹就敢来扰乱佛门净地。” 季芸儿大骇,她如今身着枚红色纱裙,发髻上插着一只华贵的碧海明珠,十指上的桃红色蔻丹还未褪去。她也是听了乐正锦瑟的话,言语间意有所指地肯定乐正锦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才巴巴着想来抓个现行。又为了给帝王留下好印象,虽然便装出宫,可她还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怎料如今与白衣楚楚的乐正锦虞站在一起,立马就给她留下了话柄。 她暗自恼恨,怎么就忘了换一身清淡的服饰?只得讪讪地垂下头道:“太后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 宇文睿没心思追究妃子的穿着问题,他立在乐正锦虞面前冷声问道:“太后可还安好?” 乐正锦虞又作不解地看着他,“哀家自是安好,可有何事发生?” 宇文睿闻言,冷冽的眸子闪了闪,他怀疑地看向她,“十八侍卫被人悄无声息地制住,太后在禅房里就没有出什么事情或者察觉到什么?” 乐正锦虞惊讶地看着他冷冽的表情反问道:“哀家一直在禅房内静心抄写佛经,难道陛下希望哀家出事?” “陛下也说,侍卫是被人悄无声息地制住,那哀家一介手无缚鸡之力,没有探听八方功力的弱女子又如何能得知院内发生了什么?” 宇文睿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寻出一丝异常,但乐正锦虞自始至终非常冷静地面对他。 半响,他移开一直盯着她眼睛的视线,却不经意地扫到她破了的唇瓣,怒火顿时迅速窜上心头,他不顾其他人在场,伸手钳制住她的下巴,炽热的火焰燃烧了整个瞳孔,“给朕进去搜!” 侍卫们立刻涌进了禅房。 乐正锦虞心悸了悸,控制住自己欲跳出胸膛的心脏,凉声说道:“陛下这是为何?”眼神扫向季芸儿他们的方向,“陛下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怒火已经烧掉了宇文睿的理智,此时他的面色难看地如同身上的黑色锦袍一般。他用另一只未钳制住她下颌的手碰了碰她的唇瓣,嗤笑道:“母后心知肚明还需问么?没想到母后居然也喜欢吃‘野味’,可惜那‘野味’实在不懂怜香惜玉…” 他细细的摩挲着她的红唇,红肿鲜艳,不难想象刚刚发生过什么。 在季芸儿的惊呼声中,宇文睿愤怒地咬上了她的唇,嘴角的伤口撕裂开来,乐正锦虞吃痛地想推开他却拗不过他的钳制。 季芸儿满眼惊恐地望着没了理智的帝王,公然在寺院的禅房吻太后…她的脑袋也轰地炸开,完全忘了身份地朝二人吼道:“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沐雨扔下手里端着的碟盘,一把捂住了季芸儿的嘴,“淑妃娘娘请慎言!” 早先进屋搜查的侍卫出来了,却毫无预兆地撞见了这一幕,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道:“回陛下,没有发现任何人。” 侍卫出来的动静惊醒了帝王,宇文睿离开乐正锦虞的唇畔,可钳制住她下颌的手依旧没有放下,“说!将人藏哪里了?!” 乐正锦虞如同离开水快窒息的鱼儿般,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断断续续地回道:“哀家不知有什么人,屋里自始至终只有哀家一个人…”只要搜不出人来找不证据,她就不信宇文睿能将她怎样。 宇文睿见她不承认,怒极反笑,“很好!很好!” 他一把将她甩开,“朕亲自去找!”说着亲自进了禅房内。 乐正锦虞被他大力摔在木门上,痛感袭上后背,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也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 宇文睿进屋后先是扫视了一圈外间,古朴精致的檀香木桌上放着一本佛经和一沓宣纸,佛经下面的纸张上的墨迹尚未干透,他抓起一张,一排排簪花小楷跃然纸上,婉然若树,穆若清风,足见抄写人的心平气和与恬淡清婉。 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乐正锦虞,瞳孔里的怒火因着入目平静清心的笔迹减退了几分,放下纸后转身走进了内间。 竹叶屏风摇曳出佛寺的宁静,沉香木打造的床榻奢华精美,上面铺就的青色淡纹锦被绵软干净,空气中隐约浮动着袅袅香气,似莲般清雅爽淡,沁人心脾。 他仔细地观察了内间的每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能藏人的地方,房间简单干净地让人一目了然,完全不见任何紊乱的迹象。 可心头的愠怒还是没有消去,平静的一切让他更加起了疑心。 侍卫被悄无声息地点了穴道,难不成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总不可能是其他人无缘无故来拿香客的侍卫练手吧?他怎么也不相信! 他眯了眯眼睛,黑色锦袍上的绵绵暗纹让他幽黑的眸子显得更加深邃。 他慢慢踱步到了沉香木床边,乐正锦虞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指… 外面缓过神来的季芸儿一巴掌扇在方才捂住她嘴巴的沐雨脸上,“放肆!”一介宫女竟然也敢碰她! *辣的痛感袭上脸颊,沐雨却全然没有任何反应地垂首恭立在一边。 季芸儿推开她直奔禅房,她也要去找乐正锦虞与他人私通的证据! 就在宇文睿伸手欲触到床榻上的锦被时,乐正锦虞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觉察到身后的异状,宇文睿立即停下动作,回首看向地面。 乐正锦虞倒在地上楚楚地回望他,星眸隐约有泪光闪动,宇文睿紧抿着唇,俯身将她抱起。 她顺势攀住了他的脖子,眼角溢出一颗晶莹的泪珠,“陛下还是不肯相信虞儿么?” 见宇文睿的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她凄然一笑,“就是因为虞儿咬笔时不小心咬到了自己,陛下就如此兴师动众地怀疑起虞儿了么?” 许是她的面色过于苍白,过于素净的服饰托得乐正锦虞整个人都变得虚晃起来。 宇文睿下意识的地抱紧了她,乐正锦虞眼角溢出的泪珠滴到了他的手上,“许是刺客刚点住侍卫们,陛下就到了,他来不及动虞儿就逃掉了,说到底,虞儿还是要感谢陛下来的及时,否则晚来一步,虞儿的安危就得不到保障了…” 似侥幸后的惶恐,她环住了宇文睿的脖子,嘤嘤痛哭起来。 宇文睿的怒气在她的嘤嘤哭声中荡然无存,周身涌着的暗潮销匿地干干净净。怀内佳人的哭声让他的整颗心都烦闷了起来,他细声地哄道:“不哭了,朕错了,朕错了还不行么?” 哪知他认错后,乐正锦虞哭得更凶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既然陛下不相信虞儿,那虞儿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就要挣脱他的怀抱。 宇文睿继续哄着,寒冽的眸子如破冰消融,温了一池的春水,见她梨花带雨不停歇,立即用嘴堵住了她的哭声。 辗转碾吻中,乐正锦虞脸色涨红了起来,眼泪悉数被他吞入了腹里。那还记得啼哭,只余下连连娇喘声。 不知不觉,两人就无毫无意识倒在了床榻上。 季芸儿冲进内间时,就见到了这幅旖旎的场景。 012 撞破私情 太后妖娆,012 撞破私情 季芸儿不可置信地看着情迷深吻的两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满脑袋都是白雾,她颤抖着尖叫起来,“陛下!” 深陷*的两人立即回过神来,黑色盈满宇文睿的瞳孔,他怒道:“给朕出去!” 季芸儿被他的怒气给震住了,以手掩面咬唇痛哭着走出了内间。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依偎在他的胸膛,状似担忧地娇怯问道:“陛下,如今被淑妃瞧见了怎么办?” 宇文睿却不以为然,“放心,芸儿绝对不敢多言。”不然也不会是他的解语花忘忧草而留了这么多年。 乐正锦虞羞恼地将他推开,“芸儿、芸儿,你看你叫得多亲热…”心里却在思量着,季芸儿这时候来明国寺动机绝对不单纯,这番巴巴地来,莫不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才惹得宇文睿也跟着来探个究竟。 宇文睿见她吃醋,怜爱地吻了吻她的嘴角,“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大意,将唇瓣给咬着了。” 乐正锦虞敛下眼中的神色,娇羞着低下头,应了声后嘟哝道:“那陛下不能再无缘无故怀疑虞儿了…” “嗯。”宇文睿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起了愧疚之心。 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后背,“还疼么?”他自然清楚自己盛怒下的力道,不然她方才连站都站不稳。 乐正锦虞点点头,不满地嘟起嘴唇,“当然疼了,陛下可知虞儿不只是身体疼,心更疼…” 宇文睿更加愧疚地抱紧了她,“朕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对你…” “陛下可知一言九鼎呐!虞儿可是记着了!”乐正锦虞得到了他的保证,状若天真地灿烂一笑,随后推了推他的胸膛,娇声说道:“陛下还不起身,外面那么多侍卫,被他们撞见可不好。” “谁敢多言,朕摘了他们的脑袋!”话虽这样说,宇文睿还是起了身。 季芸儿走出内间后,身子撑在檀木桌上直喘气,去年太子妃的死状还历历在目,她就算此时真的撞见了帝王与太后的私情也只能忍着。 待两人整理好衣服走出了内间,乐正锦虞果然见季芸儿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感觉到气压的低沉,季芸儿笑着想缓解这份尴尬之气,她拧着还算素净的手帕,扫了扫檀香木桌,赞叹道:“这明国寺真不愧是我东楚第一大寺,瞧瞧这房间,朴质精致的,真是比臣妾那玉华宫还敞亮,难怪太后每年都要过来静沐佛法…”自动略过刚才内间里的不堪入目。 乐正锦虞却没好气地堵上了她的嘴,“季淑妃莫不是嫌弃自己所住的玉华宫了?若是淑妃愿意,哀家不介意成全你份心神向往,准许你削发为尼为我东楚子民祈福,往后便可日日住在这禅房里。”以往没把她当回事,这会儿乐正锦虞觉着季芸儿这女人真是个人精。 季芸儿面色惨白地蹲下身,“臣妾没有这意思…” 乐正锦虞冷哼着不理会她。 季芸儿委屈地看向宇文睿,“皇上…” 宇文睿摆摆手,正色道:“母后是在跟你开玩笑,起身罢。” 季芸儿泫然欲泣地站起身子,素帕捏在手里扭成一团麻花。 宇文睿知晓乐正锦虞是故意针对季芸儿,也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找破解点,他笑着拾起桌上的宣纸赞叹道:“世人皆道母后容冠天下,又怎知母后的才情亦是非凡。这一手好字让朕也自愧不如。” 乐正锦虞不理会他的赞美,定定地站在木雕窗边,此时天已经渐暗,狂风肆虐,呼呼长啸。寺里的编钟突如其来地敲响,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洪亮沉重, 她扬起头,冷凝的语气飘荡在钟声里,却出奇地契合,“这天像是快要要下雨了,陛下还是早早回宫为好。山上不比山下,若是大雨倾盆,势必会阻挡住回宫的路,耽误了陛下处理朝政可不妥。” 收到一旁季芸儿的殷切回宫的眼神,宇文睿想起如今自己已是帝王,不能再有太子时的任性肆意,便放下手里的宣纸,对乐正锦虞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先回宫了。” 眼神扫了扫她身上的素衣,关切地又道:“母后定要保重自己,若是无事,便早日回宫罢!” 言罢转身走到门槛,眼神锐利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吩咐与他一同前来的贴身侍卫留下盯紧禅房周围的动静,又训斥侍卫们保护好乐正锦虞后才提步离开了明国寺。 季芸儿给乐正锦虞行了一礼后,面色难看地跟上了帝王的步伐。 宇文睿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乐正锦虞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欲跳跃出的心。 扶着桌子的手见沐雨立在院中又放了下来,她深吸了口气淡然道:“沐雨,去准备热水,哀家要沐浴。”她的身体之前出了好几次冷汗。 “是,太后。”沐雨拾起被扔在地上的碗碟,片刻后又慢吞吞地开口试探道:“太后,方才…方才您真没看到有人出没么?”来人必定武艺高强,不声不响地制住了所有侍卫,藏起来也不是不可能,许是太后刻意隐瞒…可这些话她不敢开口。 乐正锦虞瞄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沐雨,哀家知道你是陛下的人,可是如今陛下已经将你送到未央宫来伺候哀家,你最好认清自己现在的主子是谁。”乐正锦虞敛了敛眼皮,眼底嗜血的光芒与禅房的空灵清净大相庭径,“哀家虽然礼佛,但别忘了哀家平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用人血浇浇花什么的,特别是芳华正茂的女子之血?你明白么?” 闻言,沐雨的心快速跳动了一下,可她是皇室的暗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只是恭敬地答道:“奴婢明白。”再也不提刚才的事情。 乐正锦虞见她不再说话,知晓有些人心不是靠威慑就有用的,便道:“好了,你快去吧,记得重新为哀家准备一份膳食。” 沐雨应了声便出了院门,临走前走到侍卫面前谨慎吩咐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凡发现周围有任何威胁太后的风草,一律都要拔掉!”帝王的训斥还在耳边,她再也不能大意。 支走了沐雨后,乐正锦虞便关上房门向内间走去,虽是一墙之隔,内间的隔音效果却比外间好许多,她确定外面的人不会听到内间的声音后,清冷地对着床榻开口道:“人走了,快出来罢!” 013 南昭圣上 太后妖娆,013 南昭圣上 沉香木床“咯吱”一声翻转过来,从里面蹿出一道墨绿色的身影。舒悫鹉琻 俊逸傲然的面容出现在她的面前,墨绿锦袍勾勒出颀长的身姿,长长黑发仅以一根墨绿色缎带束于脑后,立体的五官如刀刻般狂野不拘,邪魅性感,最让人难忘的是他那一双罕见的金褐色眼瞳,闪烁着耀眼的金芒。 乐正锦虞见只有他一人上来,便开口问道:“他呢?” 邪魅的容颜散发着浓浓的戏谑,却是不答她的话,“三年未见,公主的美貌更甚从前,不止是东楚大帝为公主倾倒,连孤王看了都心动不已,再也移不开眼了。” 乐正锦虞嗤笑,大方自然地回道:“南昭圣上谬赞了,倒是圣上的风采一如既往地顾盼神辉。”这只狐狸她可招惹不起。 南宫邪束了束身前的一缕碎发,金褐色的瞳孔为俊美的容颜添了一分邪气,他掂了掂手里的沾着血的匕首道“公主的心肠可是越来越硬了,孤王记得当年公主可是青涩纯良的弱美人一枚,许是高位坐久了,自然而然地带着百分威仪。” 乐正锦虞面色一变,冷笑道:“人总是会变的,锦虞能有今天多亏圣上当年的醍醐灌顶,就是不知圣上是否还是有采宫花的癖好。” 她可没忘了第一次见他是在北宜国的皇宫里,还是南昭皇子的他便敢肆意潜入他国皇宫,最让她震惊的是居然还动了乐正无极的妃子… “孤王倒不知公主如今的口齿也变得伶俐起来,”南宫邪笑了笑,突然贴近她的身体,状若陶醉似地轻轻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美人就是美人,香肌玉骨,妩媚醉人。有公主在,万花都不能入眼,若是公主愿意,孤王倒是想采你这朵天下最美的宫花…” 乐正锦虞不动声色地退离他尺米远,摸着光滑的指甲浅笑道:“南昭美人天下闻名,特别是圣上的后宫繁花似锦,况且圣上的宫花遍开诸国,锦虞就不凑热闹了,否则平白地给自己添堵。” 金褐色的眼睛里迸发出狡黠的光芒,南宫邪一个幻步就将她给扣到了自己怀里。 乐正锦虞大惊失色,挣扎之下却推拒不得。男女的力量之差,她在这一天里已经领略到了三次。 “圣上这是为何?”美人面色愠怒道。 南宫邪轻轻抚了抚她红肿的唇瓣,摇头叹息道:“公主这会儿倒忘了孤王方才帮你之事,这等避之不及划分界限的做法真叫孤王伤心呐~” 乐正锦虞咬了咬唇,“哀家自是记得圣上的恩德,”她环视着正圈着自己身体的臂膀道:“圣上可否放开哀家?” 乐正锦虞的称呼直接点名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南宫邪却是不在意,他的眼里只剩猎艳的兴致。三年前他从北宜的皇宫里看到她,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失望,果然,这才三年未见,她就蜕变地如此令人动心,不再仅仅只是娇美楚弱之态,更多了抹让他想征服的桀骜妖娆。 犹记得当年见到她倒在血泊里的无助与凄然,到现在魅惑楚帝的轻车熟路,一颦一笑中尽是风华。 他就这样灼灼地看着她,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往下倾斜。 冰凉浓烈的男子气息忽然从唇瓣上传来,乐正锦虞的瞳孔猛然放大。 他这是疯了么? 南宫邪却在她的惊愣间放开了她,他不自在地将头瞥向一旁,墨绿色的缎带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零碎的曲线。 游走花丛这么多年,尝过无数美女滋味的他,方才居然像一个刚接触女子的毛头小子一般,心里竟荡起了层层涟漪… 该死! 乐正锦虞不知道他内心的波折,只为他放开自己而松了一口气。 “公主魅惑男人的本领果然见长,孤王刚才差点也把持不住了。”南宫邪轻笑,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掩饰自己的情绪。“就是不知道孤王前段时间请公主拿的东西,不知道公主有没有拿到手?” 乐正锦虞大怒,面色上却未表现出来。她没有忘记与南宫邪的交易,只可惜那侍卫统领已经被宇文睿杀了,她好不容易才引他上钩,只等着完事之后能拿到东西,谁知道宇文睿大婚之日却丢下了娇美的皇后来了她的未央宫… 她看着红宝石镶嵌的匕首在他的手掌间轻旋慢转,摇头道,“哀家还没拿到手,不过哀家会尽快想办法。” 不知为何,南宫邪对她一口一个哀家感到烦心,“哐锵”一声将匕首给扔到床榻上,金褐色的眼睛闪着明显不满的表情,“莫不是公主真当自己是东楚的太后,甘愿为宇文靖那老皇帝守寡不成?” “难道不是么?”乐正锦虞反驳道。“圣上现在不也是金龙之躯?” 南宫邪淡然一笑,却是不改口,“听闻锦瑟公主进了楚宫,公主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北宜国的两名公主皆是高端艳绝,同父异母下的荣誉地位的争斗永远是无休止,他知乐正无极对那个小公主的偏爱程度,好心提醒道:“可别让她坏了事。” 乐正锦虞嗤笑,“哀家既敢留她,就不怕她有什么威胁,圣上只管放心。”在东楚可由不得她! 话落,她却陡然看向南宫邪,疑惑地问道:“圣上是何时到了东楚?又怎会出现在明国寺中?” 南昭前些年的储位之争在天下不是秘密,南宫邪凭一己之力排除了原本所有实力满满的皇子坐上了如今的位置,从一个游离在外默默无闻的皇子到一国的帝王,个中心机与铁血手腕无不让人忌惮。但他也相对应地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来收拾南昭新的朝廷局势,对内安抚,还要防备他国的趁虚而入,林林种种,花费了他巨大的精力。三年中两人暗地里只有书信来往,他可没有提过半字要来东楚的消息。 南宫邪如实回答,“孤王早在月余前就已经来到东楚,得知公主之前每年都会来这明国寺礼佛,便秘密从城外打通了到这个房间的地道…”他指了指沉香木床榻,佯装感慨道:“凌云峰的山脉甚是曲折,这项秘密工程可是花费了孤王在东楚所埋藏的一半人的精力,孤王这几日可都是睡在这床榻下面的黑漆简陋的地道内翘首以盼公主啊!” 乐正锦虞刚想说什么,南宫邪却面色一改,低声提醒道:“有人来了…” 果然,外面却传来沐雨清脆的声音,“太后,奴婢已经备好热水,现在奴婢可否将膳食送进屋?” 014 香滟浴色 太后妖娆,014 香滟浴色 乐正锦虞不慌不忙地从内间走了出去,在外间的檀香木椅上坐定后,才对着门外淡淡说道:“进来吧。舒悫鹉琻” 沐雨乖巧地端着精致朴素的盘子走了进来,身为暗卫的灵敏,她谨慎地扫视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空气中有何异常,这才放了心。 她轻轻地将盘子放下,又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这才规规矩矩地给乐正锦虞布菜。 按照乐正锦虞在这明国寺历来的习惯,沐雨取了食材做了四菜一汤。皆是豆腐青菜之类的素食,连养心汤都只是清澈似的白水。 要说前一个时辰乐正锦虞还会觉得腹中空荡,但这会儿却是怎么也吃不下饭。 在沐雨的殷勤伺候下,她只喝了碗养心汤,勉强动了几口菜后便放下了筷子。 粉色圆润的指间触了触额头,朴衣素妆中,平日点着灼艳朱砂的额间只遗下一抹淡淡的红印,却依旧美得惊心。 沐雨只当她是为方才的事而心绪不灵,收拾好残碟后就招呼两个侍卫跟她一起将沐浴用的大圆桶抬进了内间。 文竹雅秀的屏风周围立即升起了袅袅仙雾,蒸腾出的热气顷刻钻蹿进乐正锦虞身体的每个毛孔里,她舒服地抚了抚脖颈,任凭沐雨帮她褪下衣衫。 沐雨小心翼翼地将她的白色外裙褪下露出里面相同素色的肚兜,肚兜上用银丝线绣着清雅的莲花,片片传神的银花瓣勾勒出莲花的风姿,映得乐正锦虞的雪肌玉骨更加柔润,白皙稚嫩的手指缓缓地挑开系在脖颈上的素丝带,完美的玉胴立即呈现在她的眼前。 十三岁的少女就算再经历如何的残酷训练,内心再怎样坚韧无波,却依旧保留着身为女子对美丽的向往本性。 匀称修长的身材增一分则嫌多,减一分则嫌少,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让沐雨起了艳羡之心,目光盯着眼前造世主赐予的完美久久也回不了神。 修长的*探入水里,适中的温度让乐正锦虞所有的感官都发出愉悦之叹。在寺庙的条件不比在皇宫,但佛光普照的钟林毓秀之地所养出的水质却是如此地灵净,颇有洗涤人精髓的效用。 整个背部都沉到了大木桶内,背后因宇文睿的推撞而引起的疼痛感也仿若不在。 袅升的水雾中,乐正锦虞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朱唇轻齿,“沐雨,替哀家解发。” 半晌却不见沐雨的动静。 待她疑惑想睁开眼睛之际,头顶开始有所动作。 灵巧的双手将她原本绾着的妇人发髻解开,头上固定的素钗被拿下后,泼墨似的长发垂散在木桶四周,细细密密的三千青丝如同水蛇一样盘旋在水里。 周身被清澈的温水包裹着,乐正锦虞的心没由来地放松。 背后的手缓慢地抚上了她裸露在外的肩胛,温润的水流浇洒在玉肌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让乐正锦虞霍然睁开了眼睛。 搭扶在肩上的手宽大而粗糙,不复先前的细腻软小,这分明是男子之手! 乐正锦虞猛然转过头,水雾中妖冶邪魅的面容不是南宫邪是谁! 此时金褐色的瞳孔泛着窃喜之态,仿佛为自己的窥香而洋洋自得。 乐正锦虞提起的心又落了下来,但也同样快速不着痕迹地从他的手掌移开身体,“圣上这次又是从何处钻出来的?”她方才没有听见床榻那边出现声响。 南宫邪摇摇头,嘴角扬笑,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上空说道:“孤王方才就藏在房梁之上。” 乐正锦虞心里咯噔一声,这样说来,方才褪衣的过程岂不是被他悉数瞧见了?她咬牙切齿地暗自诅咒南宫邪长针眼! 南宫邪内心欢喜不已,幸亏他没有再藏入床榻下面,否则错过这等香艳的浴景岂不是遗憾终身?他的妃子何其多,怎么就没有如此勾人心魄的完美娇躯。 他将手臂支撑于木桶的一角,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浴中美人。 美人如画,眉不点而翠,唇不点而朱。黑发如墨地披散在木桶周围,只可惜能令人喷鼻血的窈窕玉胴淹没在水中。 旖旎的心思一上来,南宫邪的小腹突然就燃起了一团火。 乐正锦虞疑惑地看向他,问道:“你把沐雨怎么了?” 沐雨可是宇文睿的人,还身怀绝技,他如此光明正大地从房梁上跳出来,怎么却没有反应? “我给她下了南昭皇室才有的‘梦醉’,此药无色无味,让人神不知鬼不觉间就置身于梦幻之中,她只会当自己正在伺候着你,就算醒后也不会有所察觉。”南宫邪暗自运功抵制住心中燃起的火焰,含笑着望向沐雨所立的方向,“没想到宇文睿对你如此不放心,这个小宫女看起来娇小无害,却是个中高手。” 乐正锦虞自然知道沐雨的身手,也知道宇文睿拨她到自己身边的用意—监视罢了!男人就是这样,自己左拥右抱,却要求女子对他忠贞不二!千百年来的不平差距又是何道理? 她偏不信这邪! 但她却也知道若是这次宇文睿在寺庙搜到薛如是,不管自己的过往会不会被他挖出来,但有一点,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几天之内接二连三地与其他男子出现瓜葛,无关于情爱,这是帝王的骄傲与尊严!哪怕自己如今是他名义上的母后也不行! 乐正锦虞看着面前的男子,卓绝的容颜下藏着一颗强硕的野心,注定让他不愿甘于人后…东楚国富兵强下的繁荣昌盛早已是他的目标,而与他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达成约定的自己,不知最后能不能安然身退… 她正思索着,突然不知从何处隐隐传来三声叩响。 南宫邪心神一动,对浴桶中明显走神的乐正锦虞说道:“孤王既然见过公主,这就回南昭了…”南昭还有一大堆政事未处理,他已经秘密出宫一个多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乐正锦虞挑了挑水中的发丝,露出的藕色臂膀让南宫邪心又一悸,“圣上好走,哀家会尽力将东西弄到手。” 南宫邪收回心神,瞥了眼床榻的方向,金褐色的瞳孔在烛火的映衬下愈加明亮,“那他怎么办?”你想怎么处置他? 乐正锦虞闻言阴寒布满了周身,娇媚的容颜霎时敷了一层黑气,说出来的话冰凉透心,“这般儒雅清润的面容,若是得知自己以后不能人道,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是否还是一如当初背叛自己时的云淡风轻? 南宫邪盯着她冰寒的脸,邪笑道:“公主倒是狠心…” 乐正锦虞冷笑,“既然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就不要怪哀家!” “处置完之后?” “送回北宜。” 南宫邪点点头,“如你所愿。” 身体隐没到床榻的机关之前,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稳稳地扔向她,“有何需要可以随时通知孤王,已经逝去的东西就无需再固执惦念,公主好自为之!” 乐正锦虞感受到后背的轻微红肿,想来是他之前瞧见了。她捏着手里的白玉瓷瓶,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 看看就好 太后妖娆,看看就好 看文的人都知道,公子妖基本不在文文下面题外,除了在书评区回复读者,也没有发表言论神马的,但是关于有些诟病女主的,我不得不上来为她辩驳几句。舒悫鹉琻 人的一生总是被禁锢在各种各样的无可奈何里,我们都想挣脱各种包袱,学业、工作、家庭等等的包袱,各种奋斗逆袭终其来讲只不过是为了寻得一个自由而已。 人们通常最看重的便是对自由的掌控,其实自由相对应来讲,它是宏观的,包括物质与精神两大块。终其一生,努力学习也好,奋力工作也好,不过是想增值自身的价值来寻一个相当的舒适生活,就算各风云土豪之流,再怎么恣意也不会离开付出各种我们不了解的代价来寻取潇洒自由的初衷。 大家都知道,自古以来女子总是被压迫的一方,遭遇各种不公的对待。 时至今日,虽然地位日益提高,但仍逃离不了世俗的眼光,举个例子,如果男人在外拈花惹草,世人只会讲,哎呀,混得真好,各种羡慕嫉妒恨外赞一句:好一个风流男儿!可女呢?世人只会说女子不守妇道,水性杨花,轻佻下流…就像过了n久却依旧势头不下的某某门,事情发生后,男星照样活得开心肆意,而那些女星被无数人诟病唾骂… 真想大叫一声凭什么! 却也知道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教养的思想浸淫已经让这种观念深入人心,我们所能做的只能在各种虚拟空间里意淫神马的。诺,就算是写别样的np,还是有好些人接受不了,男人光明正大写修真玄幻,各种妖娆美女在怀,妻妾成群围绕,奸诈下流,世人读得津津有味…而女子一旦写这种类型的就会被批得一无是处,甚至有读者会骂道:这个不要脸的杂碎,污了文学的净地。 对于此类读者,公子妖只想说:简介早已注明… 咳咳!说了一大通废话,下面进入短暂的正题。 千百年来,女子作为和亲被转送各国者比比皆是,成为政治下的牺牲与附属品。本文的女主也是,年少青涩之际也是纯良无比,却被自己的家国亲手推送进无边的魔道。 一个女子活在那样的世上是很不容易,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摆脱被人桎梏的境地,换取生存席地。 公子妖想打造一个特别的非纯情的女主,她妩媚,睿智,懂得怎样让自己活得更恣意,怎样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当然其中手段必不可少…让一向被冠上祸水的后宫女人们扬眉吐气一点!来实现历史判官们一直不依不饶,下笔诟病的魅惑! 自此,妖后一出天下倾! ps:本文主打的是人性,所有的内容设定都是情节需要。 不想多讲啦!故事才拉开序幕,章节还未展开,后面会陆续道来… 公子妖写得尽心,望亲们看得开心。 015 温情后心 太后妖娆,015 温情后心 季芸儿随着宇文睿回了宫,果然一如乐正锦虞所料,前脚刚进宫门,天空便撒下淅淅沥沥的水幕,而后势头越来越凶猛,气势磅礴砸个不停。舒悫鹉琻 御林军赶忙给二人撑伞,一路跟着到了龙泽宫。 季芸儿本想邀请帝王今晚去玉华宫坐坐,却看见江楚秋捧着玉盅正等在龙泽宫外,见二人回来,立即欢喜地迎上前。 这几日宇文睿一直宿在凤藻宫,掐灭了季芸儿想看笑话的心思,此时见她立在龙泽宫外,心中更是不悦。 江楚秋一袭金黄色凤袍,云髻高耸,一颗豌豆大小的东珠嵌垂于额间,映得面容光彩非凡,初为人妇的娇美展露无遗,秀眉凤目,玉颊樱唇,隔着倾盆的雨更是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整个人优雅高贵不已。 她身后紧跟着的粉衣宫女眉眼煞是兴高采烈,立在身后的老嬷嬷虽稳重却也满脸笑意。 季芸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简单的玫红衣裙,相比之下明显逊色了很多。 “卑职见过皇后娘娘。”御林军恭敬地收起伞,向江楚秋请了安。 “臣妾/奴婢参见陛下。”江楚秋领着伺候的宫人端庄地施了一礼。 “免了。”宇文睿示意她们起身。 江楚秋起身后忙将玉盅交由身后的宛如,掏出袖中的帕子给宇文睿擦擦身上沾湿雨水的地方,黑色的锦袍沾湿的痕迹虽不明显但肉眼也能够看得出。 她心疼地对宇文睿说道:“外头雨这么大,陛下这是出宫了么?赶紧回殿换一身干衣裳才好,林嬷嬷,快去御膳房让他们熬点姜汤送来。” “是,娘娘。”林嬷嬷片刻也不敢耽搁地走了。 季芸儿闻言皮笑肉不笑地给她见了一礼,“妹妹参见皇后姐姐,姐姐眼里莫不是只有陛下不成?瞧这阵仗,姐姐可是等候多时了吧?”她扫了扫江楚秋放在宇文睿袖口上的帕子,“这才半日未见,姐姐就巴巴地来龙泽宫守着,妹妹可真羡慕姐姐与皇上如胶似漆的恩爱…” 经她一说,江楚秋不好意地将帕子从宇文睿身上拿开,面色一虞,“妹妹说的哪里的话,这样说来陛下还带着妹妹出宫,姐姐倒是羡慕的紧。” 不提出宫还好,一提出宫季芸儿整个脸色就变了,满肚火气也无处发,她瞥了一眼旁边笑盈盈的皇后,眼底的灰色愈加晦暗。 江楚秋自入宫以来,以贤良大度的形象掳获了不少妃子宫人,赢得了后宫大多数人的赞赏,就连一向与自己交好,唯自己是瞻的心妃也在她面前对皇后赞叹有加。 可若是让她瞧见太后与皇上之间的事,还会像现在一派贤淑温婉么? 她笑了笑,心里便有了计较。 转瞬挥走了眼底的灰色,季芸儿掩嘴一笑道:“妹妹与姐姐开玩笑呢!”她瞥了眼婉如手里的玉盅,随即将目光投向凌然而立的帝王,“既然陛下这里有姐姐伺候着,那臣妾就先回玉华宫了。”装度量?谁不会! 宇文睿淡淡地颌首。 江楚秋见她相让,心底立刻升起了愧疚。 季淑妃在陛下身边的资历比她深的多,从陛下出宫仅带着她就可以看出来。或许陛下今晚原本打算去玉华宫,现在却被自己搅了… 她暗自责备自己身为皇后,一国之母当为后妃的表率,怎能做出此番争宠之事?可目光一扫向冷然俊朗的陛下,又舍不得离开了… 她只得盯着季芸儿的笑脸羞稔道:“那妹妹好走,有空去姐姐的凤藻宫坐坐。” “承蒙姐姐不嫌弃,妹妹记着了,”季芸儿福了福身子,“臣妾告退。” 瞧着季芸儿款款离去的身影,饶是青涩不知人心的婉如此刻也对自家皇后不满了,连她都能看出这季淑妃不是什么好人,自家主子却还一心与之交好,这不,立马就忘了琼筵殿的时候淑妃给她添堵的事…她不禁为一向心地善良的江楚秋感到担忧。 穿过龙泽殿的走廊,玉华宫的奴才得到淑妃回宫的消息,带着伞立即来龙泽宫附近迎接她。 江楚秋跟着宇文睿进了龙泽宫,一旁的荣安早就准备好了热茶与干爽的龙服。 江楚秋仔细地给宇文睿换下沾满湿气的黑色锦服,柔声略怨道:“虽是初秋,可这天凉,雨的寒气又重,陛下可得保重身体才是。” 她亲手忙活着,却是不问宇文睿的去处,温柔懂事的关切让宇文睿舒心不少。 林嬷嬷很快便捧回了热姜汤,江楚秋吩咐婉如将手里早已冷却的玉盅拿下去,而后小心地将姜汤送到宇文睿手中。 伺候宇文睿喝姜汤时还不忘转身问林嬷嬷,“有没有给淑妃娘娘送一份?” 林嬷嬷如实回道:“已经差人送去玉华宫了。” 江楚秋这才放了心。 荣安站在一边甩了甩手里的拂尘,为皇后娘娘的贤淑半高兴半忧心。 季芸儿回到玉华宫后不多时,乐正锦瑟身边的宫女秋霜就前来求见。 季芸儿正卸好妆,瞥了百合手里的姜汤一眼,面无表情道:“拿去倒了吧!”她的身子可不是那么娇弱,做这般贤惠给陛下看就算了,来玉华宫装样子作甚!若不是她故意在龙泽宫外守着,陛下今晚铁定来她这里。 待皇家久了,若让她相信江楚秋心地纯善,还不如让她相信帝王有真心来得真实。 更何况什么是真心?也不过是怜你听话的恩宠罢了!她倒要看看身为太后的乐正锦虞能得意几时! 她伸出手指,吩咐旁边伺候的宫女,“给本宫卸了这蔻丹的颜色。”一想到今日她在明国寺所受的屈辱她就堵心。 “田七,打发走那个秋霜,让她给乐正锦瑟传句话,本宫未曾见到什么所谓的惊喜,却是惊吓不少!”这乐正锦瑟到底不是自己的人,连消息的准确度都掌握不了,真是没用! 害得她白跑了明国寺一趟不说,还平白地给乐正锦虞落下话柄,最最重要的是亲眼撞见了宇文睿与乐正锦虞的私情,这下连陛下心里也铁定对她有所意见,保不准以后会对她忌讳三分。 好在她季芸儿不是那愚蠢的旧太子妃… “是,娘娘。”田七领了命,转身准备出去打发走秋霜。 “等等,”季芸儿盯着已经白皙干净的食指,思索片刻道:“再让她告诉锦瑟公主,太后习惯在明国寺一待便是七日,她若想尽快离开未央宫,这几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题外话------ 气温低,大雨不止,小伙伴们注意身体,来来来,一人一碗姜汤,御御寒气 016 新晋贵妃 太后妖娆,016 新晋贵妃 乐正锦瑟坐在未央宫的偏殿里等回了秋霜,听了她的回报后,正在描绘秀色山水的手一抖,一道长长的墨迹瞬间晕染了整片绿水。舒悫鹉琻 乐正锦瑟讶异地看向秋霜,“居然没抓到薛如是?” 这倒奇了!使臣的消息不可能有误,而她明明也让春月将消息送去了凝香楼,那究竟是哪里出错了?莫不是他对乐正锦虞的执念不是自己想象中这么深? 她放下笔,揉掉了面前已经作废的画纸,心下却释然。也是,三年前能将乐正锦虞送回皇宫,没道理现在突然不管不顾地放下一切预谋带她走,况且乐正锦虞未必承情。 “淑妃娘娘还说了什么?”乐正锦瑟不用想也知道季芸儿的脸色铁定不好看,否则也不会连秋霜的面也不见。 秋霜将季芸儿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她,“淑妃娘娘说五公主往日都会在明国寺待七日,公主您若想尽快离开未央宫,这几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乐正锦瑟闻言绽开一抹纯美的笑容,笑容深处却是夹杂了阴森雾霾,“她自然会在佛寺多待几日。” 她慢慢走到偏殿的窗前,滂沱的大雨依旧下个不停,未央宫内栽种的那些名贵娇艳的花朵在雨水的侵袭下散落一地,落地的残红却又立刻被大雨冲走,“皇姐也只能偷偷摸摸地为那个孽种诵经祷告…”那事仅北宜国的几人知道,父皇瞒得真紧,若不是母妃偷偷告诉自己,她还不知道她的皇姐与薛如是还有那么个牵扯。 想来就算薛如是去了明国寺,乐正锦虞也不会让他好过。不过谁又说得准呢?毕竟那孽种还未出世,到底黄粱一梦罢了。 想当年自己年少无知时还对他起了别样心思,不过也是因为乐正锦虞看上的,她才会起了争夺之意,如今想来那种弱懦的男人,任谁都瞧不起。 她不禁想起那日琼筵殿见到的宇文睿,俊美绝伦的五官,周身萦绕着冷冽雄傲的帝王之气,九州霸主高高在上的卓越身姿让天下臣服。 那才是她真正仰慕的人,也是唯一能配得上她乐正锦瑟的男人! 她将手探出窗牖外,任雨滴重重地砸在指间,心神微闭,反正迟早都是东楚的贵妃,承季淑妃的好意,何不推近册封的日子? …… 明国寺的钟声敲响到第七日,乐正锦虞抄写完了四十九卷佛经。 沐雨那日清醒后果然未发现异样,只当自己一直在伺候太后,短暂的空白也只作见到乐正锦虞完美娇躯后一瞬的惊艳怔忪。 南宫邪将薛如是带走后,乐正锦虞宁静的心情又得到了恢复。 她如愿地让他为当年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只可惜有些人与事再也找不回。就如她,再也不是三年前北宜国那个软弱的五公主。 沐雨一如出宫的时候,仔细地收拾着太后的细软准备回宫。 南宫邪走后,乐正锦虞将床榻翻了个遍,却找不到素日那柄用来防身的匕首。她曾偷偷打开过床榻下的机关,可沉香木床榻却丝毫不见动静,想来是南宫邪为了防止宇文睿查出而毁掉了下面的地道。 滴水不露的作风,果然一如狐狸般的细心与狡猾。 邪魅的金褐色眼瞳不期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她将那日他留下的玉瓷瓶藏在了怀里。 “太后,奴婢已经收拾妥当了。”沐雨恭敬地站在乐正锦虞的身后。 乐正锦虞指了指檀木桌上所抄写的厚厚佛经,道:“将这个拿着,陪哀家再去正殿一趟。” 因着宇文睿离去前的吩咐,侍卫紧跟着将正殿围个水泄不通,甚至赶走了前来拜佛的其他香客来保证乐正锦虞的安危。 乐正锦虞见状,眉头皱了皱,却也未多言。 依旧是一袭素色纱裙,白纱敷面下的窈窕身姿却让众人神魂颠倒。 乐正锦虞留下沐雨在正殿,在小沙弥的带领下进了内殿的暗阁里,焚完手中的所有佛经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整整三年,终于圆满了。 她盯着金光佛照下的黄符,眼底的清明被嗜杀的血色代替。 十八侍卫早已增加成了三十六侍卫,一改七日前的低调,肃穆地盯着周遭的一举一动,吓坏了周围的小孩子们。 不时有人不满地嘀咕这进香的派头,却也有对官家女眷的阵仗见怪不怪。 乐正锦虞做完一切后再未逗留,吩咐沐雨直接回了宫。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路走过,皇宫内的众人见太后回宫,纷纷跪了一地。 乐正锦虞脚步刚踏入未央宫宫门,却发现跪在地上的宫人面色都有些怪异。 精致如画的柳叶眉挑了挑,乐正锦虞将脸转向身后的沐雨。 沐雨大步走到一名跪在地上的宫人面前,俯首脆生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不待宫人回答,一道紫色的身影带着两个身着粉色宫衣的宫女从未央宫外走了进来,进门就脆声请安道:“臣妾叩见太后,恭迎太后回宫。” 循着声音的来源,乐正锦虞眯了眯眼睛,就看见乐正锦瑟着贵妃宫装噙笑而来。紫衣长曳,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腰间束了块显眼的软玉,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惊鹄髻取代了原先的飞仙髻,紫鎏金冠镶嵌在发围,两侧斜插的紫玉簪雕刻着精致的兰花,仙灵翩几,淡雅如斯。盯着自己的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盈盈浅笑中,倾城之貌,闭月之姿尽显无遗。 乐正锦瑟眸中洋溢着得意,盯紧乐正锦虞的面容许久,却不见她露出丝毫讶异神色。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只可惜待深宫久了,乐正锦虞早就学会了不动声色,不然在明国寺时也不会在宇文睿的冷锐眼神下脱险。 她倒是没料到乐正锦瑟出手这么迅速,居然这么快就变成了实质的东楚贵妃。 那几日乐正锦瑟倒也听话,乖乖窝在侧殿内没有大吵大闹。她也好奇这傲张无脑的性子怎么居然就没了,却没想到在她离宫后就有这么大的动作,果真是士别三年当刮目相看! 琉璃眸闪了闪,她敢肯定薛如是出现在明国寺绝对不是偶然,说不定其中就有她这皇妹的手笔。 017 紫金步摇 太后妖娆,017 紫金步摇 乐正锦瑟年幼时确实是傲张无脑,在北宜国只知道与乐正锦虞争夺父皇的宠爱,可这些年乐正无极早就打算将她献给东楚新帝,在先将乐正锦虞送走后,不知给乐正锦瑟安排了多少教习嬷嬷与帝师,而秦贵妃更是将自己多年的争宠心得悉数教予了她,是块烂泥巴也早已被扶上了墙,何况乐正锦瑟又不是天生愚笨之人。舒悫鹉琻 “臣妾给太后请安。”乐正锦瑟还算端正地给乐正锦虞施了一礼,可惜火候终究没练到家,目光尽是挑衅之意。 乐正锦虞见状,嘴角也噙出一抹笑意,看来是在这东楚皇宫里搬军师了。 很好。 她没有让乐正锦瑟起身,而是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未央宫宫人,“陛下给贵妃册封了什么字?” 宫人老实地回道:“是‘琼’字。” 琼筵殿? 她淡淡一笑,“琼贵妃起身罢!哀家这才刚回宫,琼贵妃就巴巴的来给哀家请安,哀家收到你的孝心了。来人,将当年先帝赐给哀家的紫金步摇取来。” 立即有宫人起身去取了紫金步摇出来。 在乐正锦虞的示意下,宫人打开了紫檀木盒。 乐正锦虞伸手将紫金步摇从锦盒中拿出,亲手为她插入发髻中,精致华美的步摇给紫衣盛装的乐正锦瑟更添了分贵气。 她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仙姿玉色,她这皇妹确实生的好,较之生母秦贵妃更加娇美可人,难怪乎宇文睿这么迫不及待地将她收入后宫。 她打量完乐正锦瑟,神态颇有些恹恹之色:“琼贵妃也请过安了,哀家也累了,沐雨,快扶哀家进去休息吧。” “是,太后。”沐雨立刻扶她进了正殿。 乐正锦瑟不满地起了身,想将头上的金步摇拔下,却碍于人多迟迟不敢动手,只得闷着气回了毓秀宫。 沐雨扶着乐正锦虞进了内殿后,疑惑地问道:“太后,琼贵妃这模样一看便知是来向您示威的,您怎么就—”就这样放过她?还给她赐了那么名贵的紫金步摇? 乐正锦虞却笑道:“别看她如今得意,却是心性不够。哀家就不信她幕后之人忍得了她爬在自己的头上。” 先帝御赐的紫金步摇可是曾经入了季芸儿之眼,想当初季芸儿来给自己请安时瞧见了它,眼底的垂涎之色那可是掩盖也掩盖不住,如今她将它赐给乐正锦瑟,倒看她会不会起别的心思,最起码心理不舒坦是实。 更何况季芸儿也不是善茬,与乐正锦瑟相交定是不怀好意,就算明面上不会与之变脸,但暗地里较劲使绊子是肯定的。 想想也是,原本只有一个没多大性子的皇后压在头上,现在却是又多了个贵妃,她敢肯定季芸儿没有见过她好皇妹的真实性子。 再名贵式微物什对她而言只是一介首饰罢了,乐正锦虞绝美的玉容透着狡黠之光,这下可有好戏瞧了… 毓秀宫不若未央宫的奢华眯眼,也不若凤藻宫的端正大气,布景一如它现在主人的外表般清新脱俗,灵动似仙。正殿四周广绣针织的垂幔摇曳飘渺,这是宇文睿特意吩咐内务司为善舞的乐正锦瑟准备的,为她创造出随时起舞的空间。 乐正锦瑟气呼呼地回到毓秀宫,在正殿的软椅上坐定后,一把将头上的金步摇拔出来拍在了桌上。 也难怪她生气,本想看乐正锦虞不好的脸色,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淡定地给了赏赐。 她盯着桌上金光闪闪的紫金步摇,想到自己刚刚犹如小丑般去未央宫卖弄,但是正主明显不将她当一回事就恨恼。 只因太后的身份永远压在妃嫔头上! 她正气恼中,新拨来毓秀宫的小太监亮着嗓子尖叫道:“淑妃娘娘驾到。” 乐正锦瑟听了,坐在软椅上的身形却未动分毫。秋霜欲出门相迎,却被乐正锦瑟阻止。 乐正锦瑟用纤纤的玉指勾了枚桌上的果子,没有任何表情道:“随她自己进来吧。” 如今她已是贵妃之尊,怎可再如以往般巴巴地贴上去迎合小小的淑妃? 季芸儿本以为乐正锦瑟会出宫门相迎,却未料到直到自己进了毓秀宫正殿,乐正锦瑟还淡然地坐在正殿的软椅上,漫不经心地挑着桌上的果子。紫色的宫装穿在身上,更是给原本的仙姿玉色添了分尊贵。 季芸儿顿时怒火滔天,没想到这才刚将她捧上贵妃的宝座,转眼间就与自己摆起谱来! 但季芸儿也知道现在不是与她较真的时候,她平复了一下心境,努力挤出一副笑容来,“臣妾瞧着贵妃娘娘可真是美若天仙,这几日沐浴圣恩,瞧这气色,就连太后的容貌都不若琼贵妃明丽。” 乐正锦瑟将手里的果子放入嘴里,细细嚼咽了下去,才慢悠悠地回道:“季淑妃的嘴儿真甜,本宫能有今日都亏淑妃娘娘提点,来人啊!给淑妃娘娘赐座!” 春月立即给季芸儿搬来了一张雕花檀木椅子,秋霜奉来了茶。 季芸儿心里的怒火被她的傲慢又点着了一分,却还是强压着落了座。 待眼光无意地扫到桌上精美绝伦的紫金步摇,季芸儿的心里立刻掀起了波澜。 有些女人对珠宝首饰的痴迷程度不亚于男人对地位的崇羡。 她可从未忘却过这玩意儿,当初先帝还未驾崩,她还是太子良娣时,随宇文睿进未央宫给晋升为皇后不久的乐正锦虞请安,就从她那里见到了这支紫金步摇。 这原本是西陵国进奉的宝物,先帝得到之后便欣然将它赐给了甚是宠爱的乐正锦虞。 黄金屈成的绕云凤型,紫玉相缪,碎金流苏颤坠,晶莹辉耀,金贵逼人。 做工的精细费心不必说,步摇的尊贵华美也不必说,更难得的是这只紫金步摇经能工巧匠的设计,只需动一动上面的凤尾处,绕云凤型立即可转变为牡丹花样。普天之下,只此一支。 如今怎的会在乐正锦瑟手里? 她可记得乐正锦虞对此步摇也甚是喜爱,将它一直妥善收管着,难得佩戴,害得自己朝思暮想也未见到过几次。 难不成乐正锦虞如今想着用它来拉拢乐正锦瑟? 要是往日,季芸儿一定会想到,若是乐正锦瑟真的受了乐正锦虞的好,真的珍视这支步摇,怎能将它就这么随意搁置在桌上?可嫉妒已经盈满了她的心房。特别是一心惦念的东西就在眼前,压制在心底的渴望挡也挡不住地溢出,已经不容她想得更深入。 “没想到太后如此喜爱贵妃,竟将这珍贵的物什送给贵妃娘娘,不遑身份,到底是姐妹情深。”季芸儿想也不想,酸溜溜的话语便冲口而出。 018 两狗撕咬 太后妖娆,018 两狗撕咬 乐正锦瑟讶然地盯紧了季芸儿的眼神,瞧出她眼底的妒忌直直地射向被她随意扔在桌上的紫金步摇。舒悫鹉琻 她娇笑一声,玩味地将金步摇重新拿回手里,玉指纤长怜爱地拂了拂嵌在上面的紫玉,作天真无辜姿态道:“淑妃看看,这步摇是否很衬本宫?瞧这上面紫玉…哎呀!怎地就变成了牡丹?”她不小心触到了镂空的凤尾部位,突见这别有洞天的幻变,惊呼不已。 居然是个宝物!没想到乐正锦虞这么大方… 乐正锦瑟立即升起了喜爱之心,爱不释手地左右抚摸,这世上哪个女子不爱罕见的朱钗?没想到乐正锦虞竟舍得割爱,不枉费自己方才去未央宫一趟,虽没成功给她添堵,可捞了好处也是一件欢心事! 碎金流苏在她的手里不断摇晃着,华美之气愈加溢出,她偷偷看了一眼季芸儿目不转睛垂涎的心思,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将步摇放置在她的头上左右比划,片刻后直摇头,“淑妃媚气太重,这紫金步摇端的是华贵之风,本宫还想着转送给淑妃呢,如此看来真是可惜…”她摇了摇头,无限惋惜地将步摇重新插回了自己发上。 待插定后,玉手扶了扶上面的紫玉,倩笑着转身问道:“是不是更适合本宫?” 春月秋霜连声附和。 媚气太重?比不了她乐正锦瑟的华贵?季芸儿闻言,面上的假笑也维持不住了,脸色瞬间变黑,好啊!好你个乐正锦瑟,才刚刚爬上贵妃的位置就这样过河拆桥,这后宫日后可还有她季芸儿的容身之处! 乐正锦瑟看着她骤然巨变的脸色,惊呼道:“淑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本宫看你还是找个太医瞧瞧,对了,前日本宫身子有所不适,陛下体谅本宫这几日承宠的劳累,特意给本宫安排了太医院的医首随侍,本宫要不要借给淑妃…” “乐正锦瑟,你休要欺人太甚!”季芸儿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波涛摔了手里的茶杯,茶杯碎渣顷刻飞砸在毓秀宫地面四处,溅出的热水泼洒到了乐正锦瑟的衣裙上。 “哎呀!”乐正锦瑟美目含泪,看向她娇楚道:“本宫好心好意,淑妃你不领情罢了,还用茶水泼本宫…泼了本宫事小,你可知本宫身上这衣裳可是陛下亲自赏赐的…” 春月与秋霜立刻跑到她面前,替她擦拭衣服上的茶渍,小声安慰道:“娘娘,淑妃娘娘只是不小心罢了,陛下得知原委后不会怪您的。” 季芸儿冷颜看着这主仆三人的装腔作势,嗤哼道:“乐正锦瑟,本宫倒是小瞧了你!这么快就给本宫端上了贵妃的架子!” 乐正锦瑟听到她的称呼拧紧了眉头,暂停了春月秋霜擦拭的动作,装作不解地转头问向一旁的宫女,“本宫的位份是否比淑妃要高?” 季芸儿心里一咯噔,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她还想动自己不成? 果然,那宫女低眉顺眼地答道,“这是自然,娘娘您贵为贵妃,当然比淑妃娘娘位份要高。” 乐正锦瑟恍然大悟,“这么说,淑妃娘娘这就算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了?”乐正锦虞初时给自己的教训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虽然回敬不了她,可是拿这向来不可一世的季淑妃开刀也是一件痛快事。 此时的乐正锦瑟早已将什么盟友忘到脑后去了,这几日宇文睿对她的宠爱令她冲昏了头脑。她只知道,既然坐到了贵妃的位置上,自然不能容忍下面的妃子放肆,不管之前她是如何相帮,同在东楚后宫与她争同一个男人,她们的立场注定只有敌对! 她想着她的母妃自小教导她,在后宫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有永远的敌人,必要时一定要将对手狠狠踩在脚下,最好让她永远翻不了身!可她却忘了秦贵妃也教她去了异国后要懂得隐忍,明面上不可树敌,尤其是不能得罪资深的妃嫔。 季芸儿心里冷笑更甚,就凭她也想动自己?到底是嫩了些。 乐正锦瑟看她面上的笑容放大,就猜想她铁定认为自己不敢将她怎样,遂也冷笑不已。眼角转瞬闪出凌厉之光,“秋霜,替本宫好好教导淑妃娘娘何为尊卑!” 季芸儿的嘴角扯大,自己怎么会想到帮衬拉拢面前这个蠢货?这番作为,真当她是乐正锦虞不成?! 她厉声叱呵道:“贵妃娘娘是否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掌管凤印的可是皇后娘娘,本宫身为正一品淑妃,就算做错事也只由得陛下与皇后发落,贵妃娘娘说要教导本宫尊卑,莫不是想越俎代庖不成!” 乐正锦瑟一惊,是啊!她不是皇后,没有管教后宫的权利,何况这里是东楚皇宫,不再是任她呼风唤雨的北宜国。她的贵妃位置尚未坐稳,怎的就一时晕了脑子与季芸儿置气? 她刚扯出一丝笑容想打圆场,却见季芸儿嗤笑着甩头离开,“乐正锦瑟,你给本宫记着!本宫绝对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乐正锦瑟本能地想拉住她,奈何季芸儿的脚步却走得急缓。骤然扑空之下,身子踉跄地倒在了地上。 “娘娘!”春月秋霜连忙上前欲扶她起身。 乐正锦瑟的眼睛却扫到了地上茶杯的碎片,她眸光一闪猛然推开了她们。 在春月秋霜不解的目光中,她拾起一枚尚显完整的碎片狠心割向自己的手臂,待鲜血浸染了衣裳,她大叫道:“快给本宫请陛下过来!” 春月与秋霜在瞬间知晓了她的用意,也跟着哭叫道:“娘娘!娘娘您没事吧?淑妃娘娘,你怎可伤害我们贵妃…” 季芸儿已走到宫门前,听到身后的喊叫声后立即止住了脚步,她转身惊骇地看着坐在地面上的乐正锦瑟,手臂上的衣袖由紫色变成了黑色,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季芸儿精明半世,今日居然被这嫩毛丫头给摆了一道! “乐正锦瑟!”俏丽的眸子喷出浓浓火焰,“你欺人太甚!” 乐正锦瑟不管她如何,只知道方才既然已经在言语上得罪了她,想来心中的隔阂已经除不去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机除掉她! 她努力挤出一行清泪,苍白着脸色道:“本宫向来敬重淑妃,没想到淑妃你嫉妒本宫蒙的陛下和太后的恩宠,恼怒之余竟然想除了本宫,本宫定要到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 凤藻宫内,江楚秋震惊地听着地上小太监的禀告,淑妃居然想谋害贵妃? “陛下可否知道了?”两人都是后宫中举足轻重的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贵妃娘娘已经差人去请陛下了。”小太监答道。 江楚秋闻言立即匆忙地奔向毓秀宫。 乐正锦虞正在未央宫中闭目听宫人将毓秀宫所发生的事情徐徐道来,睁开眼后妖媚的脸上尽是了然之色,沐雨小心翼翼地帮她抚平了宫装边角上的褶皱。 艳红的蔻丹压了压她的手指,“哀家没想到仅一支紫金步摇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走,陪哀家去毓秀宫观摩两狗撕咬的场景。” 019 各杖二十 太后妖娆,019 各杖二十 阳光散洒在东楚最广袤的土地上,掀起了初秋的最后一次高温。舒悫鹉琻 最权威的皇权中心,是众国不敢逼视的尊羡地带,恢弘堂皇的帝殿内,厚重的龙涎香匍匐燃烧在九龙戏珠构造的纯金镂空香炉里,溢满了整个帝殿。身着龙袍的东楚大帝神情漠然地坐在金色的龙椅上翻着手里的黄灰色纸张。大太监荣安静静立在一旁,不时给正阅着奏章的宇文睿添添笔墨。 派出监视各国的暗卫近日回报,西陵与南昭表面平静的政局下隐约透着不寻常的气息,尤其是西陵,慕容老皇帝日渐衰老,皇位继承人却迟迟还未定下,西陵不可避免会发生与南昭同样的皇子夺位之争,只是势力埋伏却不是那么含蓄,若不出意料慕容烨天绝对是皇位的最佳人选,而东楚所要做的便是在夺位时添一把火,最好能一举拿下西陵!打破如今四国并立的局面! 东楚虽是九州大陆的霸主,可终究各国还是耀武扬威地生存在大陆的各处,东楚想要的是绝对的臣服,不是国与国的相处,只能是疆土的分封! 天下一统,永远是每个有抱负帝王的毕生目标! 他正凝神思索着暗卫传回的奏折,冷不防殿外有人通报毓秀宫的奴才请求面圣。 宇文睿冷冽的眸子未从纸张上移开,对他而言,后宫的多数女人只是生活的调剂品,无需太多理会。 “宣。”清冷的字眼从嘴里吐出,他又快速地翻开了一页。 荣安面无表情地盯着下面惶恐不安的奴才,陛下在忙正事,最好毓秀宫真的有重要的事发生,否则看他怎么惩治这帮奴才! 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帝王面前,声泪俱下道:“陛下,您快去看看贵妃娘娘吧!淑妃娘娘要杀了我们的贵妃娘娘!” 淑妃要杀贵妃? 宇文睿眼神瞬间锐利地扫向地上的小太监。 荣安立即呵斥道:“究竟是何情况快说清楚!” 小太监低垂着头半丝也不敢抬起,“太后今日回宫时赏赐了一枚紫金步摇给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来毓秀宫瞧见了甚是喜欢,可是太后赏赐之物贵妃娘娘怎敢轻易赠予,言语间淑妃娘娘就…” 他将春月秋霜的委屈神态学了个十足,语言间更是夸张。 他知道自己是奴才,主子要做何事他自然得赴汤蹈火,这番说辞,在陛下脑子里先入为主,去了毓秀宫总归会偏向自家主子。 宇文睿也想起了这枚紫金步摇,当初一见确实贵重精美,因着乐正锦虞的喜欢他也对此物什留有一抹印象,平日里这些赏赐是家常便饭,季芸儿岂会为此等小事颠覆了往常的肚容。 他不想去计较女人间的暗涌,但也不代表会放纵她们。 宇文睿扔下手中的纸,眼角朝跪着的小太监淡淡一撇,“荣安,随朕去毓秀宫看看。” “是。” 凤藻宫离毓秀宫的距离较之未央宫要近许多,一入正殿江楚秋就看见乐正锦瑟苍白着面容歪靠在两个宫俾的身上,头上的紫金步摇霎是别致夺目。 左臂上的鲜血尚未干涸,惊慌未定的神色衬得原本的楚色仙姿愈加弱不禁风。 江楚秋端庄的面上也升起了怜意,“太医呢?怎的太医还未过来?” “回皇后娘娘,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春月小心地护着自家的主子,“娘娘,您暂且忍耐。” 乐正锦瑟要的就是这效果,轻轻正了正身子,对赶来的江楚秋凄然一笑,“臣妾给皇后请安,恕臣妾不能给皇后行礼了。” 江楚秋连忙安慰道:“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妹妹伤势可否严重?” 乐正锦瑟静默不答,眼眸转向一旁冷笑的季芸儿,眼中积蓄的泪珠瞬间滑落,“皇后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江楚秋自入宫来还未真正意义上处理过后宫的事宜,后宫一直安宁和睦,如今在她手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也难辞其咎。 她将目光转向季芸儿杵立的位置,撞上她略发黑的脸有些无奈。前些日子季芸儿的相让她还记着,但身为皇后,必须维持好后宫的秩序,不能有任何包庇偏袒。心思镇定好,她便开口询问事情缘由,“淑妃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琼贵妃的话可是真?” 季芸儿站在毓秀宫里一直瞧着乐正锦瑟的惺惺作态,直觉着讽刺,“这罪名臣妾可不能担下,臣妾再有胆量也不敢对咱们贵妃娘娘下手,臣妾也希望皇后娘娘能还臣妾一个公道!” “这…”江楚秋听了她的说词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乐正锦瑟手臂上的伤是真,她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正好毓秀宫的奴才领了太医院的陆太医急冲冲地进了正殿,江楚秋免了他的觐礼,让他赶紧帮乐正锦瑟看看伤势,至于其他等陛下来了再说。 毓秀宫的小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帝王的身后,帝王听他之言后并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家主子的这出苦肉计是否奏效。 到了毓秀宫殿外,宇文睿冷不防与乐正锦虞撞在了一起。 宇文睿盯着她明艳的脸怔了怔,才回宫就能用一支步摇挑起风波,他无可奈何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问道:“母后怎的也来了?” 乐正锦虞回视他依旧傲然冷冽不减的面容,似置气又似其他,“这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哀家怎能不来?” 说着与他一同进了毓秀宫。 “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宫人尖着嗓子唱道,正殿内的人纷纷跪倒在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楚秋与季芸儿一同福身,“臣妾叩见陛下,叩见太后。” 乐正锦瑟见宇文睿到来,越过前面跪着的陆太医嘤哭着扑向他,“陛下,瑟儿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呜呜呜…” 宇文睿皱了皱眉头,任她伏在怀里痛哭,“这是怎么回事?” 季芸儿也红了眼眶委屈地看向他,“臣妾也请皇上做主,臣妾未曾伤过贵妃…” 乐正锦虞抬手,艳红的蔻丹刺亮了每个人的眼睛,她扫了一眼地上的水渍与碎片,“贵妃与淑妃各执一词,殿内的宫人呢?给陛下和哀家讲讲究竟何为真相?” 春月抬头看了一眼乐正锦虞漫不经心的动作,迅速回道:“是淑妃娘娘言语冲撞了贵妃,还对贵妃娘娘下手,幸亏奴婢等人拦着…” 百合不甘示弱地反驳她,“启禀陛下太后,是贵妃娘娘讽刺淑妃娘娘,还欲教训淑妃娘娘,娘娘气不过摔了茶杯准备离开,怎料贵妃娘娘拾起地上的碎片割伤了自己来诬陷淑妃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假,愿遭天打五雷轰!” 乐正锦瑟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你这贱婢血口喷人!陛下,分明是淑妃见臣妾受宠,起了妒忌之心才伤害臣妾,陛下您千万不要相信这婢子所言,臣妾也可发誓…” 乐正锦虞好笑地看着她已被包扎好的手臂,没想到向来爱惜自己的人居然也舍得拿自己身子做文章,她将视线投向跪在地上的陆太医,“太医呢?可有何断定?” 能在太医院活这么久的自然都是心思活络之人,就算瞧出什么也不敢趟后宫的浑水,对他们而言,身在皇宫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明哲保身。 陆太医遂颤抖着身子回道:“微臣只能瞧出贵妃的手臂确实是由碎片所伤,至于其他…微臣…微臣不知…”伤在手臂内侧,明显是…但他不能说。 “既然如此,那就将这殿内的宫人拉下去各打五十大板,至于贵妃与淑妃,每人杖责二十禁足一个月罢!”乐正锦虞淡淡地开口道。 020 谁是赢家 太后妖娆,020 谁是赢家 乐正锦虞的话刚落,季芸儿与乐正锦瑟就异口同声尖嚷起来,“臣妾不服!” 乐正锦虞却不管她俩的抗拒不服,将视线转向宇文睿,“陛下可有异议?” 宇文睿盯着她虽平静却无时无刻不在流转着勾人妩媚的眼睛,想从中找寻出她此番惩罚她们的动机,却找寻不出一丝的异样,仿佛只是为了肃清后宫的太后本该有的凛然威仪。舒悫鹉琻 他烦躁地将怀里的乐正锦瑟扔到了一旁,正撒娇啼哭的乐正锦瑟身子一轻,没有了靠力陡然摔倒在了地上。 季芸儿见状,落下了自己原本黑着的脸色,轻跪在地上,“臣妾冤枉!”她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地被打了!以后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乐正锦瑟还未从帝王将她扔下的阴影中抽离出来,手臂上的伤口碰到了地面上的玉石,立即染红了包扎好的白布,痛感袭上心头,她趴在地面梨花带雨地喊道:“太后您未免太武断了!臣妾是受害者啊!陛下,您就忍心看着臣妾被杖责么?”在北宜国从未受过任何委屈的她,来到东楚就被乐正锦虞掌掴了一顿,那时她还未成为贵妃就认了,可如今还要被杖责二十…她坚决不能再被人看笑话!贵妃不是应该享受帝王呵护的么?明明她的母妃将皇后都压住了… 乐正锦虞冷笑,“哀家不管你们谁对谁错,挑起后宫纷争就是错!”她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宇文睿的不置一词的脸,心疼么?“陛下说呢?” “但凭母后处置!”宇文睿别开眼睛,不去看她眼神里的讽刺。 “那就拉出去吧!”乐正锦虞表情更加寡淡,“一个板子都不许少!都给陛下和哀家好好长长记性!” 她越过轻跪在地上的季芸儿,傲然看向趴在地上的乐正锦瑟,“将那些个小心思都给哀家收好了,这东楚后宫最要紧的便是安宁!是不是琼贵妃?” 乐正锦瑟眸子喷火,却不敢在帝王面前对太后有所不敬,她将头低低埋下,掩藏住满心的嫉恨。 乐正锦虞却毫无预料地蹲下,将她发髻上的紫金步摇给拔了下来,“说到底都是这支步摇惹得祸,看来贵妃无福享受这珍宝,哀家还是将它收回吧!” 乐正锦瑟蓦然抬起头,“你!”却在看到宇文睿投来的寒光闭上了嘴巴。 紫金步摇捏在乐正锦虞的手上,与指甲蔻丹的嫣红交合在一起散发出异样的光彩,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乐正锦瑟见状,喉咙处咯了一块血,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乐正锦虞起身挥挥手,荣安立即差人将毓秀宫内涉及此事的宫人都给拉了下去。 轮到季芸儿与乐正锦瑟时,他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敛着眼皮对淑妃与贵妃说道:“娘娘,请罢!”还是给她们存了几分薄面。 季芸儿与乐正锦瑟偷瞄宇文睿的脸,却因他面色的凝寒与明显的不耐烦而不甘地起身出去领罚了,只能祈祷那些奴才忌惮自己身份而不敢下狠手。 众人被拉下去后,原本拥挤杂乱的大殿内很快就变得空荡起来。 “皇后…”冰寒的声音响起,锐利的光芒射在江楚秋身上,让江楚秋的心陡然一惊。 “朕看皇后还是难挡一面,这凤印,暂时交由母后掌管吧!”宇文睿淡然吩咐道。 江楚秋闻言脚下一滑,林嬷嬷快速地扶正了她的身子,她正了正心神后平静地回道:“是,臣妾遵旨。” 乐正锦虞嘴角勾起,艳丽的笑容似万花绽放,晕眩了整个毓秀宫。后宫失和,皇后就算没有任何错也难辞其咎,她一开始的目标便是这凤印,这统管后宫的最大权限,就算是太后的虚尊也抵不过实权的掌控。 望着她过分灿烂明丽的笑容,宇文睿冷眸有些松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未开口,只紧紧抿着唇,凉薄地散发着帝王的霸气。 江楚秋见毓秀宫这边的事情已经被乐正锦虞处理了,便弯腰告退,“那臣妾先行回宫了。”没有了凤印,似乎明黄色凤袍上腾飞的凤凰也不若往常般光耀。 殿外噼里啪啦的板子声音响起,受罚的众人刚一开口啼哭便被执行的奴才用布给塞住口,哀嚎声瞬间隐了下去。重重的板子落下,每个人的身子皆皮开肉绽,有些身子弱的宫人挨了三十几板就断气了。血色弥漫在空气中,远处嗜血的鸟兽闻见了都往毓秀宫的方向攒飞。 执行的奴才对此状却见怪不怪,将那些断了气儿的直接裹了草席命人扔了出去。 江楚秋出了殿门见到这一幕直觉地心惊肉跳,见惯世故的林嬷嬷也不忍直视。 身后的宛如更是闭上了眼睛,少女幼稚的心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给震了又震。她以为贵妃与淑妃两人总有一个是赢家,却未料到所有的事端被太后一句轻飘飘的话给终止了。 不管谁是无辜,都逃脱不了责罚,原本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成了牺牲品,她首次认清后宫斗争下堆积的是无数尸骨。想到以后都将生活在这座牢笼中就觉得恐惧,殊不知以后她自己变得冷血铁心更甚。 对乐正锦瑟与季芸儿下手的宫人确实忌惮两人的身份。自古而言,只要人还在,就算进了冷宫再出来的也比比皆是,更何况现在只是杖责而已,二人的地位甚高,宫人生怕有朝一日两位主子记恨上自己,遂果真不敢下重手,只象征性地落下了棍子。 饶是这样,娇贵的两人仍旧痛出眼泪来。 江楚秋走后,乐正锦虞听着殿外“啪啪”的板子声没了兴致,掩着嘴角乏笑道:“哀家要回宫了,陛下要不要一起?” 荣安不敢直视帝王与太后之间的暧昧,垂首立在一旁。 “荣安,你留在这处理后续事宜,”宇文睿看了他一眼,对乐正锦虞点点头,“那朕去未央宫坐坐。”似乎沾了佛法的宁静,她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轻灵起来,但行为却不若佛的慈悲普度,一回宫便是腥风血雨。 他虽对她的行为有些不满,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几日,他确实有些想她。 待两人走出殿门,冷不防一道嫩黄的身影撞入了视线里。 021 心妃出现 太后妖娆,021 心妃出现 嫩黄色的身影背对着二人,只身站在挨完杖责的季芸儿面前。舒悫鹉琻婀娜身姿明眼一瞧便是娇俏美貌的女子。 如汀汀泉水般柔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似乎能席卷走周遭所有的血腥与灰暗,显露出这世间最诚挚的稚气关心与怯意,“淑妃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执令的宫人早就停止了动作。玉华宫的百合已被打晕,小太监田七强撑着拖着带血的身子爬到季芸儿的身边,伏在她的脚边痛哭不止。没有宫人搀扶起身,季芸儿只能痛苦地趴着,在听到来人的声音后,立即抬起头,像抓住救命的稻草般弱声叫道,“心妃妹妹,姐姐冤枉啊!” 乐正锦虞心下不爽,这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了?“淑妃有何冤屈?难不成是哀家与皇上处置错了?!”她漫不经心地盯着季芸儿未出血的下身,都已经挨了罚,还不长记性么! 女子听到乐正锦虞的不满出声后,立即转过自己的身子。只见嫩黄色绣着白色雏菊的宫裙包裹着小巧玲珑的身躯,墨黑的秀发挽起云髻,云髻上系着同色丝带,仅用一根并蒂莲玉簪固拢住,白皙精巧的耳垂上柳叶坠垂挂,杏眼桃腮,双颊绯红,水灵灵的大眼睛上的长长睫毛忽闪若蝶,面容十分俏皮可爱。 “心妃给陛下和太后娘娘请安。”璃心悠乖巧地给宇文睿和乐正锦虞见了一礼,起身后怯生生地将目光瞟向宇文睿,“陛下,不知淑妃姐姐犯了何错,就连贵妃娘娘都…”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分开了自己同季芸儿和乐正锦瑟的关系。 “不顾身份,妄自争斗,你说该不该罚?”乐正锦虞冷眼相对,莫不是将她这个太后当成了空气? 后妃结私成帮与前朝结党成派一样都为帝王所不容,但是对于璃心悠,宇文睿却出奇地纵容。 宇文睿不顾乐正锦虞满腔的硝烟味,抛下她大步走到璃心悠的面前,宽大的手掌包住她玉葱般娇嫩的小手,卸下往日的冰冷,温声细语道:“心儿怎的出来了?”这些日子他还未去过百灵宫,只差人问候了几次。 “臣妾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一直在百灵宫中养着,未曾出踏出宫门一步,今日好转便出来透透气,得知淑妃姐姐来了毓秀宫,便想着来凑个热闹,怎知…”闪亮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璃心悠环顾毓秀宫的四周,犹如受了惊吓的兔子。 璃心悠是宇文睿还是太子的时候从边关带回来的,适时先帝放他去边关历练,在一次征拿小国的战乱中,他仗着自身的武艺只顾杀人,未曾料到敌将藏在暗中对着他的方向射出了冷箭。电光火石中,是璃心悠突然出现为他挡了敌将的暗箭。随后她就重伤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醒后,宇文睿才从她的口中得知她只是一介流民,贸然走入了混乱的战场上才在机缘巧合下为自己挡下了一箭。 因怜其无父无母的身世与舍生搭救的恩情,宇文睿便将她带回了东楚,也是那一战奠定了他东楚太子牢不可破的地位。 随太子回东宫后,所有人对她的凑巧出现不是没有怀疑,却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因她实在乖巧可人,从不打罚宫人,举止行为又寻不出一丝错处,渐渐地,众人都对她卸下了防备,只本分地伺候着。尤其是季芸儿,因着璃心悠的主动讨好,还算对她有所照拂。 当初那一箭让她的身子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就会生病,就算风多吹了会儿也能病倒,只能每日静心调养。 宇文睿闻言,轻轻将她环抱在怀里,哄劝道:“是朕这些日子疏忽了心儿,朕送你回宫。” 宇文睿回头望向乐正锦虞丝毫未变的脸色,淡淡地说道:“朕改日再去未央宫给母后请安。” 乐正锦虞不去探寻他眼神的几分真意,对于这类事她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口,“外头风大,心妃出门还是小心些好,别不该凑的热闹平白地搭上了自己的命。” 璃心悠闻言向帝王的怀里更靠近了一分,颇为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臣妾谨遵太后的教诲。”末了拉了拉宇文睿的袖子,楚楚说道:“陛下,快些将淑妃姐姐送回玉华宫吧!” 宇文睿立即开口应道:“来人,将淑妃送回玉华宫。” 乐正锦瑟的面孔自璃心悠出现的那一刻就变得暗红,前些日子与季芸儿的关系还不像今日这般争锋相对的时候,她隐约听季芸儿提起过这心妃。照如今来看,她嘴里的可人儿在帝王的心里占据的分量还不轻,起码比她们要重些。想起帝王对自己就算初夜的承宠也不若这般怜惜,自伤与杖责后的疼痛远不如此刻的心痛… 但在心中经久养成的优越让她不过片刻又释然,她是一国公主,身份较这些女人都要高,又有贵妃的位份,她总归会赢得所有的荣耀与恩宠! 季芸儿心中略有动容,眼神却在下一秒又黯淡了几分。 乐正锦虞盯着这一幕直觉得有些好笑,她才不管璃心悠这会演什么姐妹情深,若是真有心怎会到了罚完的时候才来对季芸儿表现关心?早些时候作甚了?毓秀宫闹得动静如此大,她就不信璃心悠矜贵的身子连这点距离都要踱步半日。 她回眸看着季芸儿被抬走时隐隐露出的感激,觉得这东楚后宫越来越有意思,果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淑妃贵妃两人被打的至少一时半会都不能侍寝,按着江楚秋软弱无争的性子,保不准这后宫的风头还是刮向百灵宫。 不过风再怎么刮,只要不刮向她已经拿到手的凤印,她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收回放在季芸儿身上的视线,略有些怜悯地转向自己的皇妹。 乐正锦瑟这性子什么时候能学到人家心妃的一半精髓?若真如此,乐正无极就更加欣喜若狂将她捧上天了。 宇文睿深深地看着她隔岸观火的雀跃眼神,在没人察觉到的地方,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022 神秘梦阵 太后妖娆,022 神秘梦阵 傍晚的天空云层密布,夜幕降临的时候仍旧隔绝了皎洁的月光,将整个东楚都笼罩在黑暗之中。舒悫鹉琻 贵妃与淑妃被太后杖责的消息早早就被传遍了后宫,帝王随心妃去了百灵宫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前几日灯火通明,夜夜笙歌舞不休的毓秀宫在一日之间变得清冷下来。 毓秀宫的大半人都未逃脱掉责罚,身体与精神上的痛让乐正锦虞的脑袋昏昏沉沉地已无暇再顾及其他。 季芸儿趴在玉华宫寝殿的床榻上,艳若桃李的面色变得苍白无比。宫人无比小心地褪下她的衣裳,入目之处,原本洁白无暇的肌肤上露出大片青紫。 冰凉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处,疼痛略有些舒缓。季芸儿埋在枕头下的表情阴狠灰暗,乐正锦虞、乐正锦瑟,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 软烟帐内,*沉浮。素日浸透药香的百灵宫中此刻龙涎香弥漫,掀起了满室旖旎。 宫人知趣地守候在殿外,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打扰寝殿内陛下对主子的温情。 许久雨停风歇,身下娇俏可爱的人儿已疲倦至极沉沉睡去。在试探出她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帝王骤然起身,随手拾起了脱离在一旁的衣服。 清寒的冷风袭上门面,殿外打盹的宫人一个激灵,便看到帝王披着衣服打开了殿门,想开口说话却被帝王给制止。 借着殿外挂着的昏黄灯笼,宇文睿撇了一眼满脸惊恐的宫人,淡漠地吩咐道:“不要惊醒娘娘。” 宫人慌忙地匍匐在地,垂下头轻声应道:“是,陛下。” 待帝王走后,四周恢复以往的宁静,床上原本熟睡的女子霍然睁开了眼睛。平日里的天真稚气被此刻眼眸中的幽深所替代。 她迅速起身穿好衣服,轻叩了寝殿一处不起眼的机关,一道黑色的暗门顷刻出现在她面前,她身形一晃便灵敏地钻了进去。 待她的身子完全进入后,身后的暗门立即悄无声息地紧闭。 此时未央宫的烛火早已熄灭,绯色的床幔安静地挂着,暖玉床散发出的温润柔和光泽却与躺在上面的主人面色不相符。 淡蓝色氤氲的暖玉床上,乐正锦虞的面色异常潮红,似乎感染了近处灼烧的大火一般,额头与双颊溢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丝毫也不停歇,白皙嫩滑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的毛孔血管内散发出青黑之气。 乐正锦虞似乎被人拽进了梦靥里,梦里她置身于黑暗之中,摸索前进时却被一团红光打中,那团红光越变越大,瞬间照亮整个黑暗之境,包裹住她的身躯。 她惊恐地环视周围,光圈外却开始鲜血弥漫,流淌着的鲜血起初如涓涓细流,最后却汹涌成海。她在光圈中惊叫,乐正无极与秦贵妃的面孔突然浮现,他们看着她狂肆地大笑,她透过血光看见母后被关在冷宫被人肆虐折磨,她想伸手将她拉过来却无能为力。 乐正无极冷笑对着她惊慌的面色嘲笑道:“锦虞,别白费力气了,只要你乖乖听话,父皇或许会饶你母后一命。” 乐正锦虞看着衣衫褴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母后,想哭却哭不出来。一晃神又看到白发苍苍的东楚帝王盯着她露出垂涎的表情,薛如是跪在她的面前不停跟她忏悔求她原谅… 未央宫静谧无人声,沐雨等人早就退了下去。暖玉床散发出的淡蓝色愈加幽暗,乐正锦虞卧放在身侧的双手毫无意识地紧抓住被角,她拼命地想苏醒回到现实中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眼看那片血海快突破光圈淹没掉自己,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突然出现,瞬间血海散去,整个世界恢复了白昼。 “太后!太后!”耳畔突然传来沐雨急促的叫喊声,乐正锦虞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双眼迷离地盯着毫无预兆地出现未央宫床榻边的宇文睿,乐正锦虞无力地抬起了手,待指间触到宇文睿温暖的手掌时,又骤然昏厥了过去。 暗夜的月色隔离了国度诡异地在北宜国的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各类昆虫在快进入深秋的时候进行着最后一波挣扎,不约而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钦天监的观星台上摆放了四只小巧的铜火炉,四周挂满了画着奇怪符咒的布幡,一名男子只身立在布幡中央,远远看去似玉树临立,身形飘然若仙。 他仰起头静静地观望着天象,许久后,如凝了抹软玉般的指间拢起一股内力,卷起炉中燎烧的火星将画着符咒的布幡尽数烧毁。 待观星台上的四周空旷清净下来,他面向观星台某处黑暗角落叹了口气道:“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布这梦阵,此阵甚是耗费人的精气,你以后切莫再…” 他说这话的时候,黑幕上的云层缓缓移动,原本被遮住的月亮露出一块缺口,月色穿过云层洒出的光辉折射在那片角落里。 隐约一座轮椅出现在仙姿风骨的男子面前,却又瞬间被复位的云层遮住。 轮椅上看不清面容的被称为师兄的人静静地开口,声音较之男子的润泽更多了份凉薄,“我只想看看她好不好,可似乎…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好…” 男子迟疑了片刻,还是宽声劝慰道:“万物皆是本原,梦自是由心而生,或许等锦虞公主走出心中的魔障,一切就会变得通彻也说不准。” 轮椅上的人却兀自摇了摇头道:“她自小便固执得狠,所有人都认为她软弱可欺,却无人能瞧出她骨子里深埋着的刚强与桀骜,三年前所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谁又能期望她能放下?”到底是至亲之人毁了她。 男子闻言不再说什么,似九天仙人下凡尘的面容浮上了一层悲悯,“师兄,我明日便回南昭了,你多多保重,切莫太劳费心神。” 他盯着深埋在暗处的身影,嘴角动了动,转念间却仍旧选择了隐瞒。 自己方才所观出的天象不似表面这般风平浪静,明朗不惊。东际帝星虽熠熠闪耀,但百年未曾出现过的赤凤星隐约有突破群星的压制重现天际的势头。 古书云:赤凤一出,天将大乱。 023 无妄之灾 太后妖娆,023 无妄之灾 月夜下的一切显得尤其静谧,三更鼓响,观星楼上不再见到任何人的声影,又回归到了往日高耸恢弘的面貌。舒悫鹉琻 北宜国太傅府的大门被人重重地撞击了几声,惊醒了值夜的护院。 “谁啊?”护院不满地嘟嚷道。 是哪个没眼力的白天不递帖子前来拜会,却在大半夜不睡觉来敲太傅府的大门?他打了个哈欠,拎起一旁的灯笼拖着沉重的身子将门打开。 黑漆大门打开时,台阶下一道黑影快速闪过。护院揉了揉眼睛,没有发现外面站着人,就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来着。他气愤地唾了口唾沫想回去继续打盹,抬步时灯笼无意间往下一照,却意外地看到台阶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昏暗的月光投射到那人的身上,护院脑子里的瞌睡虫瞬间被惊醒,他壮着胆子下了几个台阶,灯笼的光亮清晰地照出躺在台阶上的人的脸。 “大…大公子!”他吓得惊叫出声,随即扯着嗓门大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太傅府里游离在梦乡中的众人陡然被高分贝的喊叫声吵醒,顷刻间,各个黑暗的屋子都亮了起来。 太傅薛其正今晚歇在侧夫人那里,二人也被外面闹哄哄的动静给吵醒了。侧夫人在薛其正起身下床时不满地骂道:“这些奴才,一个个作死的,大晚上地鬼叫什么?” 薛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兰儿却在她咒骂的时候猛然闯进了屋子,还曾未开口便泪如雨下,“老爷,不好了,大公子出事了!” 薛其正心里一咯噔,快速穿好衣裳走出了房门。 兰儿领着他一走进正屋,薛其正就看见夫人抱着衣衫凌乱满身是血的儿子痛哭不止。 家医看了半晌后躬身立在一旁难以启齿,许久还是将实情托盘而出,“大公子…大公子被废了…” 薛夫人连忙抓住他的手,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叫被废了?” 家医看着她焦急的面孔,颇为同情地开口说道:“就是…就是大公子以后都不能人道了…” 薛夫人听闻这无妄之灾,顿时昏厥了过去。 薛其正的脑袋一轰鸣,薛如是月前未留下只言片语就消失了踪影,他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仇恨对他自小器重的儿子下这样的狠手! ……。 东楚未央宫内早已熄灭的烛火又被点燃起来,没有人敢诟病帝王为何阴寒着脸出现在太后的寝殿内并且紧紧地将太后抱在怀里。 宫人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承受着帝王震怒后的余威,太后就寝后身体为何会突然抱恙他们也不知。明明从毓秀宫回来之后就一直好好的,若不是陛下夜潜未央宫发现…他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朕问你们太后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宇文睿一脚踹翻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宫人。 其余的宫人望着被踹翻在地吐了口鲜血就不醒人事的同伴,顿时汗流浃背将身子伏地更低。 沐雨冷静地跪在地上回道:“太后就寝前还一直好好的,奴婢也不知…” 宇文睿的眸子霎时变得深邃如海。 太医院的御医被宇文睿差去的暗卫给快速地拎来了未央宫,一进门还来不及叩首就被宇文睿唤道面前,“给朕看看太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太医不知道自己今日是何霉运,白日刚被贵妃娘娘宣去毓秀宫,现在深夜又被帝王亲自派人给宣来了未央宫。 帝王今日不是陪着心妃娘娘去了百灵宫么?怎的这会儿竟又出现在了未央宫里?还抱着…抱着太后… 他偷偷观察了宇文睿布满阴气的面色,将满腔的疑问吞入腹中,不敢迟疑地把上了乐正锦虞的脉象。 凭借多年的医术,陆太医片刻后松了口气,收敛了惧意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太后只是精力受损,只需静养便可,其他并无大碍,待臣下去替太后开一副药方,细细调养几日即可复原。” “精力受损?”宇文睿看着乐正锦虞明显苍白的脸,整个身子都虚弱地歪倒在自己的怀里,羸弱地不堪一击。 眸中的幽黑聚拢,无形的压力扩张开来,他骤然盯紧陆太医,“可知是何原因导致?” 感受到帝王的施压,陆太医惊身冷汗,具体原因,他也不知啊! 他不敢正视帝王的眼睛,吞吞吐吐地回道:“微臣、微臣也不知…”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你是太医,岂会连太后的病因也找不出来?那朕留你何用?!” 白日在毓秀宫见到乐正锦虞时,她的面色还是红润娇艳,绝媚风华,如今怎会精力受损?她又不是习武之人,这几日亦未行床弟之事… 陆太医的肺腑如被灌了冷风般难受,出于求生的念头,脑中灵光一闪,他思忖了一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或许太后是碰了…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宇文睿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他。 “微臣听说、听说民间存在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人一旦沾染上,便会受其影响,损耗精力…”对于太后突如其来的抱恙,他也只能想到这种说辞,毕竟太后脉象显示精力受损是真。 宇文睿顿时将目光转向跪在一旁的沐雨。 沐雨听了陆太医的话仔细回想了许久,才正色回道:“太后的日常都是由奴婢一手打点,任何物什都是经由奴婢仔细检查才放置在未央宫中。只有今日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凤印,奴婢未曾碰过。”凤印不是一般物什,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拿看检查。 宇文睿皱了皱眉头,“凤印在哪?将凤印拿来给朕看看。” 沐雨恭敬回道:“奴婢也不知太后将凤印放置在哪里。”皇后的人将凤印送来未央宫后,她只见过一眼,确实不知乐正锦虞后来将它放在哪了。 宇文睿心神一动,瞥了眼怀里不见转醒的人儿,蓦然掀开了床上的软枕。 果然,金灿灿的印盒被她放置在了软枕下。 他将凤印递给陆太医,“给朕瞧瞧这凤印有何问题。” 陆太医颤抖地接过手里无比尊贵的物什,端详了半响,才摇头说道:“臣观这凤印没有任何异常。” 他大着胆子瞥了一眼帝王,察觉到帝王不满的神色后,又开口说道:“臣…臣也听说过民间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未必需要人接触,或许,或许是有人在背后…” 宇文睿不待他说完,宽大的袖袍一挥,冷声吩咐道:“来人,给朕传令下去,彻查后宫!” 024人心惶惶 太后妖娆,024人心惶惶 陆太医偷偷擦了把汗,他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宇文睿就真的下令去搜查后宫…若是、若是最后搜查不出任何异物,他这颗脑袋准保不住。舒悫鹉琻 他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说不准他最后会被冠上妖言惑众的罪名斩杀示众,可又暗暗存着侥幸心理,若真有人在背后对太后下手呢?毕竟民间私下津津乐道的隐晦不是空穴来风。 他偷瞄了寒颜冷眸的宇文睿一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火把与灯笼快速照亮了整个东楚后宫。 声势浩大的搜查动静将后宫一众妃嫔都闹得人心惶惶,不少有雄厚家族势力庇护的嫔妃被禁卫军的动静惊醒后少不了厉声训斥几句,但也还有不少低位份的只能匆忙起身,望着被搅得七零八落的宫殿院落干瞪眼。 禁卫军一概不理会这些女子的叫嚷啼哭,只尽本分地搜索着屋内很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由于陆太医没有明言,没有人知道他口中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禁卫军将各宫所有标着奇怪图样或者觉得可疑的东西都给搜罗了出来,甚至连特殊针线绣法的丝绸布匹都给搬了出去。 一时间,各宫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玉华宫的灯盏被守夜的宫人急匆匆地点亮,季芸儿在宫人的轻声叫唤与烛光的晃耀中,睁开了睡得朦胧的双眼。 近身伺候的百合与田七都负了伤,一条命去了半条,伺候的宫人用得不顺心让季芸儿的脾气更加烦躁起来,“外面吵吵嚷嚷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人唯恐她一个不高兴就将自己处死,小心地开口回道:“娘娘,禁卫军那边来人了。” 季芸儿的脑袋昏昏沉沉个不行,身子又不能有所动作,只能没好气地抬起头盯着床幔外宫人的脸道:“你说什么?”禁卫军竟敢深更半夜闯进后宫?开什么玩笑!谁给他们的胆子?! 宫人不用猜也知道她的表情一定不好看,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末了强调是帝王的命令。 季芸儿一下子清醒过来,忙问道:“知道是什么原因么?”陛下怎么会下这种命令?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日才在毓秀宫受了屈辱,这晚上也不让人安生。 宫人将自己方才溜出去打听到的消息娓娓道来,“太后突然抱恙,听陆太医诊治似乎是中了邪术,被吸了精神…” “怎么不将她的精神给吸干?!”季芸儿恨恨地咒道。陛下不是随心妃去了百灵宫么?怎的又到了未央宫里?一猜就不是什么好事,想来又是那狐狸精作祟。 好似又想到什么,脑中的某些讯息一闪而过,“厌胜之术!” 她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偌大的宫殿只有面前的宫人与她,便又将心放回了肚中。 没想到有人用这等歪门邪道之术来对付乐正锦虞,真是深得她心。她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禁忌,连声问道:“可知是何人作祟?有没有收查出什么?” 宫人摇头道:“奴婢不知,好似禁卫军那边并没有查到什么关键的东西。” 季芸儿咬了咬红唇,沉思片刻后眸中异样的光彩闪过,眼神阴暗而深邃,“你附耳过来。” 宫人闻言大胆地掀开床幔,朝只着中衣躺着的季芸儿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 “你这样…”季芸儿小声地吩咐道。 宫人闻言手心直捏了把冷汗,却不敢迟疑地点了点头,坚声说道:“奴婢马上去办。” …… 百灵宫寝殿的暗门蓦地被打开,璃心悠迅速地重新躺回了床上,待禁卫军进入殿内才悠悠转醒过来。 大宫女红桃愧疚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自家主子,平日见了她们低声下气的禁卫军一反常态地趾高气扬起来。御令在手她想拦也拦不住,只能任其扰了娘娘的清梦。 她也想不通,明明一直陪着娘娘身边的陛下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太后宫中?还让这些奴才来搜查娘娘的寝殿… 被帷幔遮住身影的璃心悠不轻不重地咳嗽了几声,声音一如往常地温柔稚嫩,“你们怎么来了本宫这里?”只字不提宇文睿早已离开的事。 禁卫军也不敢对素得盛宠的心妃心存不敬,只得歉疚地回道:“卑职等只是奉命来各宫搜查,娘娘切勿惊慌,卑职等待会就走。” “赶紧仔细搜一下,”领头的禁卫军挥了挥手,又谨慎地吩咐道:“切忌碰坏百灵宫内的东西。” 璃心悠的眸子一沉,藏在被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她死死地盯着殿内某个角落,倘若他们有任何异常,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约莫盏茶时间,禁卫军如来时一般匆忙又急匆匆地离去,“深夜叨扰娘娘是卑职等的不是,还请娘娘莫见怪,卑职等告辞。” 璃心悠松了口气,松开已被攥出红印的手掌。 江楚秋今晚本就难眠,被陛下责怪之后,她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寝殿内反省,桌上的红烛一直在灼灼燃烧着,夜本就寂静,从各宫传出的动静自然逃不出她的耳朵。 禁卫军闯入凤藻宫的时候,江楚秋凤袍凛凛,端庄威严地坐在正殿内,林嬷嬷与婉如亦恭谨地站在身后护着自家主子。 禁卫军在如今后宫之主的地盘不敢放肆,只象征意思地找了些地方便告辞了,今晚从低级嫔妃那边搜罗出的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东西已足够让他们交差。 另一边,毓秀宫今日出的事端让整个宫殿都没精打采气压低沉。一众宫人皆挨了板子,因此禁卫军到来的时候,只有皮糙肉厚的小太监拖着重伤的身子给他们开了殿门。 禁卫军不由分说地进殿搜查起来,已经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却在离去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外殿细心圈养的花盆。 花盆顿时四分五裂开来,从黑漆漆的泥土中掉出一个白色布偶状的物什,在一片漆黑中尤其显眼。 禁卫军立即将它拾起,火光照亮手里的物什后,繁垄的文字映入眼帘,所有人的表情皆惊骇不已。 ------题外话------ 近日貌似清汤寡水是吧?哈哈!剧情需要,小打小闹地斗一斗而已。女主素不素有些安稳?哈哈!敬请期待文文的发展,等待她以后的爆发…首推了,厚着脸皮拍一下,求收哇!吼吼! 025 打入冷宫 太后妖娆,025 打入冷宫 未央宫中烛光摇曳,红油滴在燃烧着的烛芯中滋滋作响,偶尔“噼啪”一声,惊得跪在殿内玉石铺就而成的地面上的乐正锦瑟心里愈加惶恐不安。舒悫鹉琻 乐正锦瑟尚在迷迷糊糊的熟睡间就莫名其妙就被人给带来了未央宫这,来人粗鲁的动作让她刚受完杖责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清冷寒凉的夜气侵入她的体内,乐正锦瑟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只着中衣的身子,惊惶不已。她是刚册封不久的贵妃啊!怎么会被人如此糟践? 目光一触及到坐在上首的帝王,她满腹想骂人的心思顿时转变成了哀怨,乐正锦瑟楚楚可怜地看向正冷着脸看着自己的宇文睿,开口询问道:“陛下…”为何突然间这样对她? 可不待她多言,宇文睿将禁卫军从毓秀宫搜出的东西狠狠地砸向她国色天香的面容,“告诉朕,这是什么?!” 陆太医的求生心思昭然若揭,宇文睿也不是不知道他的下意识推脱。可是这世上本就有邪术之说存在,南诏国奉着的那位国师可是受尽天下人的尊崇,听闻他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通,预言间就能断人生死…民间的那些污秽玩意他也略知一二,只是没想到竟有人将它带入了楚宫中!自诩震慑九州的帝王之气也难以阻止这类邪术风气的秽浊蔓延,让他如何能不动怒? 乐正锦瑟脑子被他砸得完全懵了,原本美若天仙的容颜上呈呆滞状态,她怔怔地拾起面前的布偶物什,白色的绣迹中乐正锦虞的名讳与生辰八字跃然其上,旁边还写着密密麻麻的繁垄咒文。 针刺木偶靠近心脏的方向,隐隐还有留有红色印记,似乎是心间流出的鲜血般。 “朕倒不知,北宜国盛行这等歪门邪术!”宇文睿目光尖锐地盯紧她的面容,眼中盛着的冷冽光芒让乐正锦瑟的心更加冰冷。 她下意识地摇头辩解道:“不,臣妾不知。”是谁对乐正锦虞有着这样深的仇恨?若是往常,她会笑着附和一句她确实该死,可如今的状况明显是有人将此事陷害到了她的身上。 神智慢慢被拉了回来,她急切地训问道:“太后如今怎样?”想必是乐正锦虞真的出事了,陛下这才如此动怒。 不去追究帝王因太后抱恙而过分震怒的苛责,乐正锦瑟的眼泪顺着白皙精致的面容落了下来,她泣声楚楚说道:“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也不知这是什么玩意,臣妾断然不敢有谋害太后的心思。抛却臣妾现在的身份,太后可是臣妾的皇姐啊!试想臣妾如何会加害于她?”若是她来做,定然只会选择将她气死。 满殿萦绕的寒气让乐正锦瑟的头脑愈加清晰,是的,她是北宜国的公主,是太后的亲妹妹,再怎么说她没有害乐正锦虞的动机,“陛下,您一定要彻查此事,还臣妾一个公道啊!” “公道?何为公道?”宇文睿冷哼“自伤己体,陷害淑妃就是你所谓求的公道?如今以歪道邪术暗害太后,证据摆在面前,你还想朕如何给你公道?!”别以为他没看穿她们一直在他面前玩的把戏!以往他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没想到居然愈演愈烈! 乐正锦瑟闻言面色一白,她也没想到自己白日所做的事在帝王眼里就是一场闹剧,他只是冷眼旁观着她与季芸儿的争斗罢了… 乐正锦瑟望向他寒眸中隐隐透出的不屑,心一凉,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怎么?哑口无言了?”宇文睿盯着她瞬间变得苍白的面色,冷笑道:“来人!传朕旨意,贵妃失德,谋害太后证据确凿罪无可恕,即日起打入冷宫!” 乐正锦瑟闻言如遭雷击,单薄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地昏厥了过去。 宇文睿挥了挥手,荣安立即遣人将晕倒在地的乐正锦瑟给带了下去。 红烛仍旧滋滋地燃烧着,似乎满身的热血怎么流也流不尽,宇文睿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布偶,面上隐隐散发着黑气,他轻抬手,倾泻出的内力立刻将其挫成了灰烬,而后他屏退了所有人独自进了内殿。 暖玉床上,乐正锦虞原先略青的面色已有所缓和,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虽然虚弱但是显得格外恬静安然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琉璃般光彩的眸子,面凝鹅脂,眉如墨画,褪去了往日的妖媚绝色,此刻她就如孩童般纯真美好。 宇文睿的嘴角不自觉地绽放出一抹笑意,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欲抚摸上她的脸,指间却在碰到她的脸颊时又快速收回。 乐正锦虞慢慢睁开双眼,琉璃眸迸发出的光彩将满殿的奢华精美都比了下去。 宇文睿移开双眼不去看她的模样,视线转移到她不知何时裸露在外的手臂,淡淡地说道:“太医说母后最好还是静心休养。” ------题外话------ 推荐好文:扑倒皇叔,小妃很撩人http:///506347。html 一穿越就在寒冰冷水中沉浮,差点嗝屁 然后某天,从童养媳一跃成为相府嫡女 种田文到宅斗文的生活模式转变 苏烟染问,她这穿越的生活还能再曲折刺激精彩点吗? 能,现实告诉她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经历不了的 生活太精彩,小命需谨慎 咱不是万能的金光闪闪,只是比普通人能打了点 面对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一众,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啊 天降一旨赐婚 是不是着急了点?她还是个萝莉啦 还有嫁个皇叔,是不是太老了点? 026 承受不住 太后妖娆,026 承受不住 听见宇文睿的声音,乐正锦虞怔怔地环视了大殿一圈,发现自己仍旧处于东楚的未央宫中,周围熟悉的环境入目,逐渐打消了她对那梦靥场景的真实感所产生的怀疑。舒悫鹉琻 她盯着宇文睿淡然的神色,试探性地叫出口,“陛下?” 宇文睿点点头,“是朕。” 乐正锦虞终于松了口气,她怎么会梦见乐正无极那老匹夫,还有母后…她试图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倦感时不时地袭上心头。 宇文睿见状,俯下身子将她扶坐起来,语气温和地问道:“想要喝水还是?” 乐正锦虞摇摇头,她只是想驱赶走心底的不安,梦里那道模糊的白色身影到底是谁?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宇文睿,明晃晃的帝袍上龙腾熠熠,威严霸气。 她不禁嘲笑自己想多了,斜靠着软枕的身子更加松懒,忽然似想起什么般,她强打起精神紧张地摸索身下的软枕,空荡荡地触感让她的心一惊,她立即转头望向宇文睿。 宇文睿瞧着她紧张的动作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将袖中的凤印拿了出来,递到她的手心里。 “在朕这里。”宇文睿看着她紧紧地抓着手中的凤印的动作,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啊!非要自己守着才安心。” 乐正锦虞将凤印重新塞回枕头下,掩饰住眼底的雾霾,颇有些孩子气地朝他咧嘴一笑,“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要守好了!”她如今就只剩下这权利地位可以掌握,谁也不能将属于她的凤印夺走! 宇文睿被她的笑容晃了神,“它还会跑了不成?” 乐正锦虞内心冷笑,任何东西如果不掌控好,随时都有可能脱离自己,更何况这只是帝王随意的荣宠,但凡有一丝松懈,她只会输得更惨! 心思微敛,她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宇文睿,娇声笑道:“这是自然,若不守好,万一你又将它给了皇后怎么办?” 宇文睿闻言,眸子沉了沉,却是不答她的话。 乐正锦虞见状,内心更冷笑不已,皇后到底是东宫之主,她眼下能以太后的身份压制着东楚后宫嫔妃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不理会宇文睿的沉默,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软声说道:“其实像如今这样,虞儿已经很知足了。” 宇文睿深不见底的眸子愈加幽暗,“是吗?” “当然是真的了!”乐正锦虞抬起头,玲珑有致的身材状若无意地蹭了蹭他的胸膛,舌尖轻舔过他的咽喉,满意地感受到他全身的颤栗才离开。 乐正锦虞欲将环着他腰身的手松开,却被他给一把捉住,整个人立刻重新倒回了他的怀里。薄如蝉翼的双唇被他铺天盖地的吻给堵住,热浪瞬间席卷全身,她情不自禁地嘤咛了一声。 宇文睿盯着乐正锦虞承受不住的娇羞,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面色,控制住了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动,却见怀中的美人除了呼吸声已经不见动静。他将她重新放回锦被中,目光盯着已熟睡的绝美容颜,许久才微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 乐正锦虞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沉地厉害,唇瓣上残留的龙涎香让自己的脑子更加迷眩,待宇文睿放开自己,她便支撑不住地又昏睡了过去。 …… 季芸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乐正锦瑟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似乎身上的伤也不是那么疼痛了,满心满眼只剩下报复后的舒爽。 她接过宫女的茶,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做得不错!本宫重重有赏!” 宫女喜不自胜地跪下谢恩,“谢娘娘恩典,奴婢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季芸儿偷偷拿眼睛斜瞄了一下守在旁边田七。田七昨天上了药后,身子勉强能够爬动,立刻就赶来了季芸儿身边服侍。他一得到季芸儿的暗示,立即给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趁宫女叩头谢恩的时候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敲晕给带了下去。 季芸儿压了口茶,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地,此事甚为隐秘,虽然乐正锦瑟被打入了冷宫,但未免日后此事曝光,她决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她望着毫无知觉被拖下去的宫女的身影,叹息了一声道:“看看她家里还有什么人,送些银两过去吧!”安心下黄泉吧,不要怪她狠心! 贵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毓秀宫只繁闹了几日便迅速冷清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贵妃是以邪术谋害太后才惹怒帝王遭此下场。各宫妃嫔在为那日乐正锦瑟牵连整个后宫被搜查闹得人心惶惶而愤怒的同时,亦怀疑起帝王与太后之间的暧昧,一时间闲言碎语又偷偷在东楚后宫流传开来。 已经调养了几日的乐正锦虞,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精力。她也很是奇怪自己那晚的梦境,醒后整个人身体如同被抽干了似的。 沐雨小心地伺候在她身边,自乐正锦虞那晚莫名其妙出事后,她便夜夜守在寝殿外。 乐正锦虞瞥了眼她紧张的戒备,稍稍抬了抬自己许久未活动的手臂,淡淡地吩咐道:“给哀家将铜镜拿来。”她已好几日未曾端摩过自己的模样。 沐雨立即将铜镜捧到了她面前。 乐正锦虞看着铜镜中风姿未减的自己,这几日的滋补给整张脸更添了一抹光彩。 她满意地移开脸,起身道:“陪哀家去冷宫走走罢!” ------题外话------ 因为首推太迟了,之后的推荐会跟不上,所以以后字数都会有所控制,大家先养着哈!等肥了再端哈!(*^__^*)嘻嘻……今天上点肉末解解馋 027 浴池浓情 太后妖娆,027 浴池浓情 同样是初秋,前宫各处虽略显清冷但因着宫人的悉心照料,依旧姹紫嫣红满院芬芳。舒悫鹉琻深宫最不起眼的一处宫殿却较早地起了料峭寒意,落叶纷纷,凄凉无比。若有人不经意从那里走过,可以听见里面不时传出的阵阵女子凄厉的叫喊声。 乐正锦瑟缩在一处角落里,惊慌失措地望着周围痴笑疯癫的女人,有几个甚至蹦跳到她面前,咧开干瘪的嘴唇,露出里面发黄的牙齿,好奇地打量她。 她惊恐地推开她们,却因身上还未转好的伤势反被她们拉住胳膊,“刺啦”一声,中衣上的袖子被撕扯开来。 “走开!走开!”乐正锦瑟再也不管自己的身份,如泼妇一般使劲推撞她们的身体,“快走开!不要过来!” 乐正锦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已经待在这里好几天了,起初她以为陛下会查出真相,很快就能够放她出去。可是她在冷宫等了这么久也不见来人。春月与秋霜也不见人影,她们自小跟着她锦衣玉食娇弱惯了,那日五十大板下来,人虽未死但已经奄奄一息,连自身都难保了,何况来冷宫救她出去。 四周疯癫的女子嬉笑个不停,尖锐的指甲刚才划破了她的皮肤,原本白皙光滑的手臂上留下道道血痕。她绝望地盯着破陋的屋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沐雨推开冷宫这扇经久失修的大门,小心翼翼地领着乐正锦虞走了进去。落叶纷沓的地面,脚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乐正锦虞嫌弃地用手帕扫了扫身上沾落的粉尘,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破砖旧瓦,蛛网缠绕。 她走到看视正殿的屋子,一眼就看到乐正锦瑟抱着胳膊瑟缩地蹲在角落,头发胡乱地披散着,目光空洞,神色呆滞,连她走进来也不知道。 乐正锦虞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若是让乐正无极看到他的掌上明珠落魄成如今这般,不知道是会疼惜到心痛还是会厌恶其无能至此。 沐雨将围过来的女人们都点了穴道扔到了一边。 等四周都寂静下来,乐正锦瑟才茫然地将视线转移到乐正锦虞身上。 乐正锦瑟眼睛一亮,瞬间就毫无形象地扑倒乐正锦虞脚边,抱住她的小腿哀叫道:“皇姐,皇姐,你快救我出去!不是我害你的,真的不是我…” 乐正锦虞看着她原本美若天仙的面容上沾满了尘土,全身上下脏兮兮地不见一处干净的地方。她颇为同情地俯下身子,镶着红宝石的纤细手指托住她的小巴,盯着她泪流满面的容颜啧啧可惜道:“瞧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怎的变成了这样?” 她掏出手帕拭了拭乐正锦瑟的脸颊,笑道:“哀家自然知道不是你,这不,哀家是来带你离开这儿的。” 乐正锦瑟止住了眼泪,怔怔地看着她突如其来的温柔,不敢相信地问道:“你真的要带我出去?”她会这么好心? 乐正锦虞好笑地看着她此刻凌乱的发丝,通红的眼睛,像只迷路的小鹿般楚楚可怜。 “沐雨,扶着贵妃娘娘离开。”乐正锦虞任她抱着自己的腿,起身吩咐道。 沐雨迟疑地不敢动作,她以为太后只是来奚落贵妃,没想到竟是要带贵妃离开冷宫。 她大着胆子说道:“没有陛下的旨意,奴婢…” 乐正锦虞闻言,目光犀利地盯住她的脸,“怎么?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哀家如今是后宫之主,陛下那里,哀家自会与他交代!” “还不快扶贵妃娘娘离开!” “是,奴婢遵命。” 沐雨快速上前将乐正锦瑟扶起,平静地带着她离开了冷宫。 乐正锦虞抬头望着这粉尘萦绕脏乱不堪的破宫,眼睛忽然一酸,北宜国的冷宫较之这里残败更甚,母后那时待在里面是不是比乐正锦瑟的处境更加难过?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未央宫寝殿后的灵泽池,通身白玉打造的池子上空萦绕着氤氲的水雾,各色花瓣均匀地铺在热气蒸腾的池水中,白玉池边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琉璃灯,流光溢彩的灯光折射出水中佳人的窈窕倒影,似玉雕成的皓腕如凝了一层霜雪般白皙动人,三千墨发散落,如水草般妖冶长软,温热的水汽包裹下,美人面色异常红润,比海棠花更加娇艳。 乐正锦虞通身舒畅地伏趴在池壁,如鹅毛般长长的睫毛憩息在微阖的眼睛上,玉臂垂搭在池边,通身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水面忽然轻轻晃动起来,觉察到身后来人,乐正锦虞抿唇一笑,面容似狐仙般灼艳,她不动声色地任来人从身后环抱住自己。 宇文睿控制不住地低下头吻上她裸露的肩胛,“小妖精,你是故意来勾引朕的么?”。 粗重的气息在耳边响起,乐正锦虞吃吃一笑,仰头抬手环住他的脖子,任他细密的吻落在自己身上,激起内心的颤栗。 宇文睿见她主动,伸手抓住她细腻白皙的手臂,将她身体转过来面对自己,俯身吻上她的樱唇。待佳人快窒息时才离开,唇齿慢慢向下,轻咬住她面前的美好,捻弄中勾起喧天热火。 水下的*难耐地环住他的腰身,宇文睿神经一崩,霎时,吻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花瓣与水珠快速飞溅,浓情热烈弥漫开来… 正当两人迷失在情乱中,外面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凌乱无章。 028 燥热难耐 太后妖娆,028 燥热难耐 殿外凌乱的脚步声丝毫未影响浴池中的盎然春意,美人的身体随着男子的奋勇难持地不断晃动起来。舒悫鹉琻 偶尔有花瓣飞溅开来,贴上女子因*而染成的胭脂红皮肤,显得异常灼艳芬芳。 在温水的蒸腾中,散发出的奢靡味道愈加浓烈。终于,男子的一声低沉释放,让一切都平静了下来,除了女子扶抱着男子平复连连娇喘声,再不见其他动作。 乐正锦虞努力地让自己从方才的激情中脱离出来,整个身子娇弱无力地挂在宇文睿身上。水雾依旧袅袅未散,池边绚丽的琉璃灯照射在两人身上,令二人恍若置身于仙境中的交颈鸳鸯。 脚步声在前殿戛然而止,沐雨牢牢阻挡在殿外,隐约听见有宫人急切求见的声音。 乐正锦虞红唇微扬,勾成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宇文睿将她从身上抱下,大掌轻抚过外面裸露的肌肤,滑腻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放开。他将她重新放置在水中,替她细细清洗方才欢爱的痕迹。 掬起的涓涓声响也难掩外面的声音,习武之人的耳力更是非常人所能及,宇文睿听见沐雨犹豫地说道:“陛下正在照看太后,贵妃娘娘的事情稍后再禀…” 乐正锦瑟?宇文睿闻言,挑眉看向闭着眼睛软卧在自己怀里的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不用睁眼就能感受到他疑惑的目光,凤眸紧闭,抱着他的腰身软软娇语道:“贵妃到底是虞儿的妹妹,虞儿今日去了冷宫一趟,将她给带出来了。” 似乎怕宇文睿生气般,她又睁开了眼睛,蹭了蹭他的胸膛,撒娇道:“陛下不会生气,怪虞儿自作主张吧?” 宇文睿轻笑,“怎么会,朕只是气她以邪术害你,你若是不怪罪那便由着她去吧!” 说着,大手捏了捏乐正锦虞的脸,在她的眉间落下一记轻吻,无奈道:“朕真拿你没办法。” 乐正锦虞娇笑地抱住他的胳膊,“陛下真好,就知道陛下最疼虞儿了。” 又似乎想起什么般,乐正锦虞皱了皱眉头,“虞儿方才好像听到外面的奴才说锦瑟出什么事了,莫不是身上的伤又重了不成?” 手臂从宇文睿胳膊上滑下,乐正锦虞咬了咬红唇,“要不陛下过去看看吧,说不准锦瑟身子真出了什么问题。”葱白纤长的手指轻点了一下宇文睿的胸口,似埋怨般,乐正锦虞嘟着红唇说道:“陛下也真是狠心,在北宜国的时候锦瑟可是被父皇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陛下倒好,为了虞儿竟生生将锦瑟扔进了冷宫。那冷宫的环境让虞儿看了都心惊胆寒,更别提自小娇弱胆小的锦瑟了…” 宇文睿闻言,手握住她的手指,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许久化作一声叹息,“朕知道你在北宜…” 他怜惜地将她搂在怀中,“好了,朕与你一起去看看她便是了。” 窝在他怀里的乐正锦虞眼中却迸发出凌厉森冷的光芒。 …… 乐正锦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身子里有一团火在不断地燃烧着,陌生的渴望让她迫切地想寻找解决体内燥热的办法,神智迷离中,周围一个带着特殊诱惑的冰凉物体靠过来,她只觉得一靠近这物体全身都变得舒畅起来,也不管它是人还是什么,一把将它抓了过来,无比舒适的感觉让她轻叹出声,她更加让它紧贴着自己的身子不送开。 清凉感迅速蔓延至全身,体内的燥热似乎被压制又似乎更加难受,她整个人的心都变得瘙痒起来,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情不自禁地抓紧身边的冰凉沉沦了下去… 乐正锦虞与宇文睿很快便穿好了衣裳,收拾了一番才从寝殿内走了出来。 殿内的宫人不敢直视帝王与太后周身明显涌动的情潮,只跪下身子高呼千岁万岁。 乐正锦虞淡淡地开口让他们起来,面向毓秀宫的奴才疑惑地开口问道:“哀家记得你是毓秀宫的奴才吧?怎么这会儿不在毓秀宫当差,跑来了哀家的未央宫?” 宫人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一眼乐正锦虞,待与她的眼神会合后,迅速地敛下眼底的神色回道:“贵妃娘娘自冷宫出来后便屏退了奴才等人,独自一人呆在寝殿…奴才怕娘娘没人伺候,就守在殿外等候娘娘的差遣…谁知…” “到底怎么了?快讲!”宇文睿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吞吞吐吐。 宫人不敢再慢声细语,快速地回道:“谁知,谁知奴才好像听到娘娘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可寝殿的门被牢牢从里面锁上,奴才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娘娘回应,奴才怕娘娘身子有何不测,所以特意前来求陛下去毓秀宫看看娘娘,许是陛下去了,娘娘就会好受些…” 想起乐正锦瑟,他抹了把眼泪心疼道:“娘娘想必这几日在冷宫受了很多苦,身上的伤还未好转,奴才求陛下去毓秀宫看看贵妃娘娘…”他跪在地上不断给宇文睿与乐正锦虞重重地磕头。 乐正锦虞捏了捏帕子,瞧着他的磕头动作漫不经心道:“好了好了,起来罢!哀家与陛下这就去毓秀宫看看!” 她将脸转向宇文睿,轻声说道:“难得这奴才忠心为主,陛下,让他去请太医一同去毓秀宫瞧瞧吧。” 宇文睿点点头,“你且起来,先去太医院找太医,朕与太后这就去毓秀宫看你家主子。” 029逐出东楚 太后妖娆,029逐出东楚 乐正锦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体内的燥热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身所泛着的痛楚,好似被碾压般难受。舒悫鹉琻 她困难地睁开眼,眼前却是模糊一片,她便随意地翻了个身子又将眼睛轻轻闭上。四周清冷的空气袭上身子,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冷颤,她伸出手摸了摸身旁,想将锦被往上扯扯,盖住周身萦绕的清寒,却在无意间摸到一个温热的物体。 那赫然是一个人的手臂! 心猛地一惊,她惊惧地将眼睛睁开,目光转向手边的温热触感,一具陌生男子的身躯躺在身旁,她怔怔地又环视了自己一圈,这才发现两人皆是未着寸缕! 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她惊恐地尖叫起来。 众人拥簇着陛下与太后来到毓秀宫外,突然听到里面好似传出女子的尖叫声,毓秀宫上空的飞禽都惊飞四处。 众人的心里都齐齐一惊,莫不是贵妃娘娘出了何事? 乐正锦虞推开沐雨的搀扶,大步地往前走去,隔离众人的视线,嘴角轻蔑地弯起,眼中隐隐散发出兴奋的光芒。 待走到毓秀宫的门口,有宫人忙不迭地抢先为她推开了宫门。 毓秀宫内煞是清冷,连洒扫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一个,空落落的宫殿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光彩,诡异地让人生疑。 乐正锦瑟的叫声再一次传来,惊慌失措中夹杂着凄厉。 众人听了,更加加快步伐往寝殿的方向奔去。 “贵妃娘娘您怎么了?”有宫人站在寝殿前紧张地询问里面的情况,乐正锦瑟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贵妃娘娘您还好么?娘娘您开开门。”寝殿的门紧紧闭着,宫人敲了半晌也不见开门的动静,只得站在外面一遍又一遍地询问,里面却没有传出任何回应。 乐正锦虞面色担忧地转头看着紧跟在身后的宇文睿,“陛下,莫不是锦瑟出了何事?这可如何是好?” 宇文睿望着紧闭的殿门,眸子寒了寒,直接吩咐道:“给朕将门撞开!” 此时,面色白如纸张的乐正锦瑟正抱着被子惊恐地缩在床角,身旁的男子已经转醒,在外面宫人出声询问的时候一把捂住她尖叫的嘴巴,强大的阻力迫使她不得不停止了叫喊。 她不顾身子因坐起来牵动臀部的伤势而传来的钻心疼痛,只惶恐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平凡的五官,面容没有一丝出彩处,盯着自己的眼神森冷至极,似乎只要自己再叫一声就能诱使他杀了自己。 男子见她不再出声,便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掌。从娇唇上移开的手掌上满是伤痕,指腹粗糙发黄,一看就是做惯苦力的人。 乐正锦虞望着这张手不禁觉得有些恶寒,她没想到自己的身子居然被这样一个低贱的人给玷污了,满心满眼里除了惊恐与害怕再也不见其他神色。 外面宫人的询问声与敲门声也未进入她的耳朵里,她现在满脑子只混杂着混乱与惊慌,羞耻与不堪。 寝殿的大门“轰”地一声打开,她还来不及想太多,外面的人都闯了进来。 众人原本担忧的神色皆换上了不敢置信,有胆小的宫女见到这淫秽的一幕,惶恐地捂住了眼睛跑了出去。 乐正锦瑟自有人闯入寝殿的一刻开始,整个人的身心完全崩塌,尤其是见到宇文睿的时候,本已白如纸张的面容暗灰不已,她再也受不住地吓晕了过去。 乐正锦虞讶异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只顿了一秒便开口吩咐道:“沐雨!快给哀家将跑出去人都抓回来!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离开!” 她不顾宇文睿瞬间变黑的脸色,反手将殿门给关了起来。 殿内一众宫女太监都吓得跪倒在地,此时每个人的心里都布满了绝望,凡涉及到宫廷隐晦,他们这些奴才的命就绝对再也保不住了… 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床榻上的男子见到宇文睿与乐正锦虞进来后,原本森冷的面孔顷刻间便换上了惴惴不安,他慌忙地穿好衣服,从床榻上爬下来,不停地叩首,“求陛下与太后饶命!草民与贵妃娘娘两情相悦,一时情难自禁才犯下如此大错…要打要杀草民一个人担着,求陛下与太后勿迁怒娘娘!” 男子不停地磕头,最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插入了自己的心脏,鲜血溢出嘴角的时候,他似留恋般回首看了床榻上昏睡的乐正锦瑟一眼,痴然道:“娘娘,草民先走了一步了…来生,草民愿再与娘娘结缘…” 却在呼吸停止的前一刻,朝着乐正锦虞站着的方向深深地瞥了一眼。 宇文睿阴沉着脸,满身的愤怒令身体的骨骼相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乐正锦虞随手捻起身前散落的发丝,盯着床榻上的憔悴苍白女子冷笑不已,发丝不停在手心里转动,妖冶的笑容让殿内的气氛更加诡异。 “来啊!将贵妃拉出去…”凌迟处死!冰冷的声音似地狱爬上来的修罗,大庭广众之下帝王戴了如此大的一顶绿帽子,骄傲与尊严被践踏,九五之尊的震怒一发不可收拾! “陛下不可…”乐正锦虞突然出声打断他,她上前轻轻地握住宇文睿的手掌,似心疼又似叹息,“哀家也不知锦瑟居然犯下如大错,可如今这人已经畏罪自尽,此事也不宜宣之于众,更何况锦瑟是北宜国的公主,是哀家的皇妹,求陛下看在哀家的份上留锦瑟一条命…” 宇文睿闻言,紧绷的神经始终未松开,寒冽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紧了床榻上的乐正锦瑟,“从即日起,撤销北宜国六公主乐正锦瑟贵妃封号,逐出东楚后宫,永世不得踏入东楚半步!” 030西陵之争 太后妖娆,030西陵之争 毓秀宫殿内摇曳的长纱随着帝王的离去支离破碎。舒悫鹉琻一如她的主人,荣耀似烟花绽放过后的绚烂绝美就立即坠陨,仅仅只维持了一瞬。 乐正锦虞瞥了眼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冷笑一声扔掉了手里捏着的帕子,不知道乐正锦瑟回北宜国后,乐正无极会怎么对待他如今已经被东楚大帝弃如敝屣的女儿,又不知道秦贵妃如何能再给自己的女儿做一份好打算。 脚步迈出毓秀宫殿,身后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都闷声倒地,乐正锦虞头也不回地浅踏而去。 先前赶去未央宫的宫人领着陆太医过来时,却被沐雨挡在了殿外。 沐雨毫无表情地看着宫人,淡淡地说道:“贵妃娘娘没事,太医不必进去了。”多一个人知晓,不过枉添一条性命罢了。 她只是暗卫,帝王让她伺候太后,后宫的事她也无可奈何,只是她望着通风报信的宫人,心里寒凉无比。太后居然能绕过自己对贵妃下手…她就算再笨也能猜出事情的始末。 寝殿内,春月与秋霜的哭声将原本晕过去的乐正锦瑟给惊醒了。 她摸了摸已经穿好衣服的身体,苍白的面容浮上一丝血色,瞬间抓住她们的手惊喜又急切地问道:“本宫没有出事对不对?”似为了安抚自己,她不停地念叨,“是的,是的,本宫刚才肯定是做梦了…” 春月盯着她脖子上的红印,眼泪止也止不住,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回道:“公主,陛下已经将我们逐出东楚了…” 乐正锦瑟闻言直摇头,“不,不,你说谎!本宫什么事也没有,本宫这就去找陛下!”她猛地推开她们,欲起身出去找宇文睿解释,身子却麻木不听使唤地又倒回了床榻。 她低下头,体内的撕痛与手臂上的掐痕无一不在提醒她方才发生的事情。 她惊恐地尖叫起来,“不!本宫是东楚的贵妃!是陛下亲自册封的贵妃!本宫要找陛下说清楚!本宫不认识那个男人,本宫是受害者…” 乐正锦瑟疯狂地叫喊着,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向的骄傲与尊严骤然崩塌。 春月与秋霜悲戚地看着她们从小伺候的主子的疯狂,除了啼哭也只有啼哭。 乐正锦瑟怔怔地摇头,纷乱的思绪充斥了整个脑袋。她先是前几日莫名奇妙被打入冷宫,现在又莫名其妙被人在寝殿里玷污了…这其中肯定有鬼!绝对是有人陷害她!对!是有人陷害她!是谁?究竟是谁?!乐正锦虞?不是她!她将自己从冷宫捞出来,应该不是她。那是谁?究竟是谁?! 她死死地捂住脑袋,不停地猜想着后宫有能力陷害自己的人。 季芸儿? 对!肯定是季芸儿! 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道魔障,乐正锦瑟此刻坚定不移地认定了害她的人是季淑妃。她死死地抓住床榻的边角,就算她被扔回北宜,她也要将她一起拉入地狱! …… 宇文睿的怒火蔓延至整个皇宫,一向冷冽的的面容愈加阴寒。 乐正锦虞知道他的震怒心情,从毓秀宫出来后就一直娇笑地陪在他身边转移他的注意力。 前不久自己与侍卫的事情也同样让他如今日这般怒火滔天,既然乐正锦瑟如愿以偿地受了自己的设计,即将被扔回东楚,她可不能再让宇文睿联想到自己之前在他面前所犯的错,平白地失去了帝王的心。 玲珑有致的身躯包裹住自己,暗香浮动中,仿若找到了栖息地般,帝王的怒火逐渐沉沦了下去。 …。 肃杀的寒气飘荡在西陵国的皇宫,龙涎香袅袅燃烧着,铜色香炉似留恋香芯内欲散尽的最后一缕雾气,将其拉在整个炉身的上方久久不让消散。 躺在帝殿内的慕容询已到了油灯枯寂的时候,一众皇子跪倒在父皇的床边,神色哀悼之际,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旁边武将手里的圣旨。 慕容烨天一袭紫色衣袍跪倒在地,束着紫玉冠的墨发半垂在肩头,刀削般的面容上隐隐浮现的悲凉若有似无,鹰眸微阖,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刻。 武将缓缓地打开不久前圣上亲自交到自己手上的圣旨,大声地朗读着上面的笔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一生,无寸功于社稷,无利于百姓,今寿将至,朕虽不才,然十子有余,四皇子慕容烨天文韬武略、秉性纯良…今立为太子,待朕大限,即刻登基为帝…” 武将的圣旨还未宣召完毕,一旁的大皇子慕容烨云“蹭”地一声站起身,大声叫道:“本皇子不服!父皇绝不会下这道旨意,一定是你假传圣旨!本皇子要亲自问父皇…” 他不顾武将阻拦欲扑到慕容询的身边,却被顷刻起身的慕容烨天一把抓住,“大皇兄莫不是不将父皇放在眼里,公然质疑父皇旨意?” 慕容烨云在他阴寒紧逼的鹰眸下闪了闪神,却在接收到老二他们的示意后立刻又挺直了腰板。 是的!他才是长子,凭什么父皇皇位不传给他?! “你给我让开!” 慕容烨天毫不客气地出手将他扔到身后,“父皇面前,岂容大皇兄你放肆!” “大哥!”二皇子三皇子起身将他不受控制直往后倾的身子扶住。 “慕容烨天!长幼有序,本皇子今日就要你知道,本皇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人!”慕容烨云拍了拍手掌,外面立刻有人闯进了帝殿。 帝床上双眼紧闭的慕容询动了动嘴角,呢喃却无人知。好似感受到了儿子们为了争位的凉薄兄弟情谊般,暗黄的眼角溢出一滴悲伤的泪珠,便悄然而逝。 031 太后失踪 太后妖娆,031 太后失踪 铜色香炉上浮的烟雾终于随着帝王的驾崩消失地无影无踪。舒悫鹉琻 大殿内突然一片寂静,所有的皇子都停止了剑拔弩张的气焰,怔怔地望着一干老臣的哀悼恸哭。 慕容烨天在父皇寿终正寝的那一刻,爆发出身上所有的戾气,鹰眸阴寒森冷地扫向闯进帝殿的大皇子一派的人,嗜杀的怒气如暴风旋天,挡不住地汹涌翻滚。 此时他像刚爬出地狱的修罗,周身萦绕着冷血阴暗的气息。 众皇子见他一改往日的潇洒温和,流露出如此模样,皆心惊胆战不已,有胆小者在他的强大气压下竟缩了缩脖子。 大皇子的嚣张气焰也有所收敛,可一想到自己夺位的筹码立即又趾高气扬起来,城中的三千禁卫皆被自己掌控,母族的力量蔓延整个朝廷,他就不信他拿不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位置! 然而还没等他下一秒有所动作,冰凉的剑气已划过他的脖颈。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温热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他至死也难以瞑目! 其余皇子还没看清慕容烨天怎样出手的,大皇子就以性命为代价完败在这场毫无规律可循的皇位争夺中。 禁卫皆面面相觑,拥护的大皇子已死,他们还如何对四皇子下手? 帝殿内一时间都是放下兵刃的“锵锵”声响。 一干老臣跪在尸身尚未冰冷彻底的帝王面前神色各异,武将面不改色地继续恸哭,文臣则惊恐汗涔地纠结如何添加西陵国新皇上位之初便弑兄的新史… 慕容烨天在慕容询驾崩当日,踩着慕容烨云的尸体登上了西陵国国君的宝座。 大皇子母族的人打着新皇无道,弑杀亲兄的名义力求为大皇子讨个公道,集结几万兵马欲攻皇城。一时间西陵朝野上下腥风血雨,满城惶乱! 其余诸国面对西陵突如其来的皇位变更,暗地里纷纷调兵压境,伺机而动。 …… 东楚皇宫内,满殿的暖色压制住帝王的怒火,娇躯媚骨坐拥在怀,宇文睿的眉头隐隐有舒展的迹象。 一道暗黑的身影突然出现,宇文睿立即放开了乐正锦虞。 黄色的信笺铺开在龙案上,墨色字迹映入眼帘,宇文睿的神色有些松动。 乐正锦虞坐在宇文睿的面前看着他因暗卫送来的信笺暂缓了冷冽难看的面色,无意间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西陵国的现状立即撞入眼内。 “启禀陛下,我东楚二十万大军不日将抵达边境,一凡西陵大皇子母族的人攻打皇城,我东楚大军即可挥军直下…” 暗卫身子低了低,又道:“属下还探测到其余诸国也有调兵迹象…” 宇文睿颌首,冰寒的声音响起,“继续盯着,切莫轻举妄动!” “是,属下遵命。”来人一如来时般顷刻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面前。 乐正锦虞娇笑着从旁边的果盘中拈了一块瓜果,递到宇文睿的嘴边,“虞儿欲祝陛下早日将西陵收入囊中。” 宇文睿的面容浮上一层笑意,应承了她的美言,又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乐正锦虞的思绪微飘,金褐色眸瞳闪过脑海,想必那人也做好了准备,心中不禁暗讽,一统江山果然才是每个有野心男人的终极目标。 怔忪间,殿外忽然传来荣安尖锐高昂的请安声,“参见心妃娘娘,娘娘万安。” “起来罢!本宫是来看看陛下的,顺便做了些点点想送给陛下尝尝,烦劳公公进去通报。”心妃脆嫩悦耳的声音响起。 乐正锦虞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立即从宇文睿的怀中离开,抬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 宇文睿看着她的动作不置一词,荣安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殿内,看到太后与陛下并无不妥才恭敬地欲开口通报。 “朕知道了,让心妃进来吧!”宇文睿淡淡地嘱咐道。 璃心悠的脚步踏入帝殿,第一眼就看到宇文睿身边高贵美艳的容貌。 乐正锦虞红妆潋滟,妖娆魅惑的模样饶是清楚动人的她见了也自惭形秽。璃心悠压下心中升腾的嫉妒,笑盈盈地给二人行了一礼,“臣妾给陛下、太后请安。” 身后捧着食盒的红桃也跟着弯腰垂首,“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宇文睿立即起身关切地问道:“心儿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没?”他大步走到璃心悠面前,将她拥入怀中,“爱妃为何不等朕去看你?” 璃心悠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柔声道:“臣妾今日觉得身子大好,又去御膳房给陛下亲手做了些点心,陛下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她又瞥了一眼乐正锦虞,面色露出一丝羞稔,“臣妾不知太后也在这,如果太后不嫌弃臣妾手拙…” “哀家正准备回宫,改日再尝心妃的手艺罢!”乐正锦虞含笑着起身打断她,琉璃眸扫向紧拥着佳人的宇文睿,“难为心妃一片心意,陛下莫要辜负才是…” 乐正锦虞怡然悠闲地踏出了帝殿,将身后的欢声笑语抛于脑后。 暗夜的红烛已灭,沐雨一如既往尽忠职守地守在未央宫寝殿外,凉风不知何时从殿外的窗户涌入,她疑惑地走到窗边,却未料到一个身影忽然闪入。 惊骇之余,她刚想出手,一丝淡淡的香气突然飘入鼻孔,全身立即变得松软,转瞬便不省人事地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睁开双眼,软软的四肢昭示着刚才被迷晕的事实,她支撑着起身点燃火折,而后用力地推开寝殿的门。 微亮火光的照射下,沐雨果然发现暖玉床上的乐正锦虞没了踪影! 032 全城戒备 太后妖娆,032 全城戒备 沐雨扔下火折子快速地冲出未央宫,查了一圈后发现四周没有任何人留下的痕迹,她苍白着脸从宫人口中得知宇文睿今晚宿在了百灵宫,便急急忙忙寻了过去。舒悫鹉琻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百灵宫的寝殿外,开口让百灵宫的宫人进去禀报,却被守在寝殿外面的红桃给拦了下来。 红桃因为上次侍卫搜查百灵宫惊了娘娘的事情心里一直压着口气,此时见未央宫的婢子招呼不打一个便夜闯百灵宫,自然没好脸色。 太后娘娘今年才十八岁,与陛下之间传出的风声自然入了每个宫殿宫人的耳里,更遑论前段时间陛下深夜出现在未央宫里还紧抱着昏迷的太后不撒手。 红桃没好气地回道:“陛下与娘娘已经就寝了,特意嘱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进来禀告的宫人立即应声说:“是。” 红桃又补充道:“盯紧点,千万别让人进来。” 沐雨是暗卫出身,耳里自然比一般人要好得多,此时听见里面的红桃之言,便不顾守在外面的宫人阻拦,闯入了百灵宫内。 她一闯进宫殿,便大声疾呼,“陛下!太后娘娘被人掳走了,奴婢请陛下立即派人寻找太后…” 红桃本因她突然闯入的不悦在听到她说太后失踪后立即换上了惊讶的神色。 太后失踪了?!她将目光转向寝殿的大门。 果然不出沐雨所料,下一刻,殿内正抱着心妃的宇文睿立即放开了怀里的佳人,起身出了殿门。 黑色的雾气布满了帝王的面孔,“你再说一遍!” 堂堂东楚皇宫,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沐雨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将自己被人下药迷晕的经过也详细告知了宇文睿。末了,跪下请罪道:“都怪奴婢…” “来人!立即给朕封锁所有的关卡,搜查全城,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许放过!”宇文睿打断她的自责,寒声说道:“自己下去领罚!” 沐雨低下头,“是,奴婢遵旨。” …… 乐正锦虞的脑袋逐渐转醒过来,朦朦胧胧间感觉到自己正置身于一辆马车之中,尽管她双眼被黑布条蒙着,四肢被绳子绑着,但是还是从车子滚动的轱辘声与周围轻微的晃动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蜷缩着的身子很是难受,想来绑架她的人也不是什么善类,就这么将她扔在了车厢内。她艰难地试着动了动手臂,看看能不能将绳子弄松,耳边却传来低沉的陌生的男音,“别白费力气了,太后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就不能保证哪里会受伤。” 乐正锦虞心一紧,在陌生男子的警告声中,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想来这是个高手,她方才并未曾听闻到他的呼吸声,虚无缥缈的存在感让她不由得对逃生的意念褪减了几分。 被束缚住的滋味很是难受,乐正锦虞冷冷地开口问道:“你是谁?竟敢潜入皇宫绑架哀家!” 男子并不答她的话,许是觉察到马车周围有官兵,他蓦地点了她的穴道。 乐正锦虞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吵嚷声,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沐雨肯定已经将自己失踪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宇文睿。 现在东楚各个关卡必定戒备森严,皇城的禁卫应该在到处寻找自己。可是她被点住了穴道,无法开口呼救。 她试图摇摇身子,想制造些动静来吸引人注意这辆马车,但可气的是全身的穴道全被男子封住了,她现在怎么也动弹不得。恼怒之余她慢慢冷静下来,思索着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价值,竟能够让人冒险闯入东楚皇宫将她绑走。 这男子究竟是何人? 从他的口音中乐正锦虞可以得知他绝不是北宜人,南昭那边,南宫邪也不会派人绑架自己,那么剩下的便是西陵与其他小国…究竟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车外的声音越来越大,隐约听到有人在讨论,“这里没有,去那里查查…” 乐正锦虞心跳加速,她就在车上,却无法告诉外面的人。 突然间,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想来应该是被人拦住了。 乐正锦虞欣喜地期盼搜查的人能够发现自己在马车上,可一下秒她却被人突然扔到了一个暗格内。 身子撞上周围的木板,肺腑里的东西都快被撞出来,乐正锦虞痛苦地只能独自忍耐,没想到这马车内有乾坤,自己应该被塞在了没人看见的地方。 “官爷,你们这是?”赶车的人立刻下了马车,疑惑地看着忽然拦住马车的官兵问道。 官兵不耐烦地绕过他对着车帘叫道:“马车内的人听着!陛下有令,任何过往人等都要搜查,还不快下车…” 没过片刻,车帘被人掀开,接着便是挑东西搜查的声音。 官兵盘查了一番未找到想要找的人,立即又放下了车帘道:“好了,这里没有,去别去找吧!” 说着人声渐渐走远,马车又继续前行。 被困在暗格内的乐正锦虞难受之极,里面的空气很是微薄,让她被撞得晕眩的脑袋更加晕沉,就在她以为下一刻自己快要窒息死掉的时候,她又被人一把给拎了出来。 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全然不知车内的男子看着她因呼吸困难憋得通红而显得异常娇艳的面容,眸子逐渐幽深。 ------题外话------ 从明天起,开始恢复2000+,算了,不等推了,公子妖写得多,大家看得也舒服 033 金蝉脱壳 太后妖娆,033 金蝉脱壳 此时天还未大亮,奔波在四处搜查的官兵沉甸甸的心情一如被压在雾霭中得不到释放的阳光,挣扎不安。舒悫鹉琻 马车刚行驶到城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车夫立即下车,拿出平素过路时打点讨好官差的银两,却出乎意料地被拒绝了。 整个城门异常戒备森严,太后的失踪让陛下暴躁如雷,责令近日关卡不得放过一个可疑人,所有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盘查过往的每个人员,尤其是马车之类。 与方才在路上拦截的官兵一样,守在城门的官兵让马车内的人下车例行检查。 乐正锦虞还没喘好气又被车上的男子点了穴扔回了暗格中,这一次她直接被撞晕了过去,临晕前她暗咒此男子早晚被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守城门的官兵未像半路上搜查的人那样容易打发,男子下了车后,官兵立即上了车仔细检查每个角落,连边角都未放过敲打。 男子警惕地看着官兵的动作,袖中的手微弯,做好了官兵一旦发现异样就出手的准备。 待官兵毫无发现地下了车,男子才慢慢松开手。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男子进了车内,车夫暗自长舒了口气,准备挥缰离开时,却被人又拦了下来。 “慢着!”皇宫内刚被拨出来的禁卫举着手里尚未贴出的告示开口道:“陛下刚刚下令,今日任何人不得出城!关城门!” 听到禁卫的话,立即有人开始搬城门口的栏障,准备关闭城门。 车夫见状脸色一变,快速对马匹甩了一鞭,“驾!” 马儿吃痛之余快速奔驰起来,城门口还来不及避开的官兵被狠狠撞到了一边。 禁卫大惊失色,“快拦住他们!太后肯定在车上!” 其余官兵反应过来,立即拿起武器追了上去。 转眼间马匹越跑越远,禁卫急道:“快备马追!弓箭手跟上!” 车内的男子捏紧了手掌,对外吩咐道:“加快速度!不能让东楚的人追上!” “是,六皇子!”车夫狠狠地对着马匹又甩了一鞭。 虽然马车的速度很快,但是顷刻间,东楚皇城内的弓箭手与骑兵追了上来。 眼看快要跟上,马车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宽敞的河流。 东楚皇城四周环水,川流不息的河流与山脉相接,绵延千里,灌溉东楚各城池庞大的农作物,为整个东楚的农业提供了便捷水利,维持东楚百年不衰的丰收盛景。 见马车无路可走,东楚追兵立即停了下来。 此时,河面上隐约出现了一条小船,车夫低声说道:“您赶紧带着东楚太后离开,属下善后。” 车内的男子立刻将暗格中昏迷的乐正锦虞捞了出来,瞬间飞身而出。 东楚的追兵见状,也跟着从马背上飞身而出,车夫立即弃了马车甩鞭迎上。 同一时刻,数名黑衣人从四周蹿了出来,将东楚的人团团围住。 “弓箭手,放箭!”禁卫大急,果然是这马车上的人挟持了太后,他们决不能让他将太后带走! 顷刻间,箭矢如雨下,空中无数道闷声响起,黑衣人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可陌生男子带着乐正锦虞已经上了船。 “快拦住那条船!”禁卫大叫,平日河面上的船只不知何时竟被人清理干净了,只余那一条船。 不知是哪个弓箭手冒失出手,岸上的箭矢竟一下子飞到了船上。 “该死的!瞎眼了么?!没看到太后在船上!”禁卫骂道,随意指了两个人,“你,速速回宫禀告陛下,你,快去调船来,其余人分成四队沿着东西南北方向去正路拦截!”此河虽然宽广,但东楚的捷径亦不少,他就不信四围包抄连条船都拦不住! 船上接应的人看到自家的主子立即迎了上来。 “快开船。”男子沉声说道,转身进了船舱。 船快速前行起来,男子瞥了眼怀中的人,见她还在昏迷中,便将她随手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身后突然隐约出现很多船只,驾船的人出声提醒道:“六皇子,东楚的人追上来了。” 男子立即出舱查看,果然见身后有很多船只追了上来,他眯了眯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眼看小船快靠岸,岸上却有不少等待着的追兵。 男子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到了船舱中,小船的舱板很是脆弱,男子轻轻用手就将舱板击碎了,“本皇子带人从水下离开,你们随后跟上。” “是。”船上的人恭敬地回道。 男子带着乐正锦虞迅速悄无声息地钻下了水。 后面最大的一艘船只上,宇文睿阴寒着眸子盯着前方的小船,冷声说道:“给朕拿箭来。” 侍卫将箭递到他手上,宇文睿随手拉弓,箭矢穿过空气射穿了驾船的黑衣人胸膛。 本就漏水的船只因着黑衣人倒入水中更加不平地晃沉,其余黑衣人立即钻入了水里。 宇文睿看着小船下沉的动静,想到可能性,寒声吩咐道:“马下给朕下水找人!”该死!居然玩金蝉蜕壳的把戏! 身边的侍从纷纷跳下了水。 秋季水波微漾,虽不若冬日的严寒,但依旧萦满寒气。太阳逐渐穿透雾霭徐徐升起,阳光散洒在水面上,动荡的水面波光粼粼似镀了层金子。 侍从在水下找了好久也不见人影,慢慢地一个个垂头丧气爬上了岸。 宇文睿额头青筋暴跳,一群废物! 他凝视着宽阔不见人影的水面,心蓦地沉了下去。“见过那男子的人画出他的画像,在东楚所有城池内贴上!传令下去悬赏捉拿,务必将太后救回!” 冰冷的湖水浸透了乐正锦虞的身子,在冷水激灵下,她慢慢转醒。待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水中,顿时惊骇不已。 “唔~我不会——”水…她刚一开口,水就猛地灌入口中,她立即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身后突然一只手臂将她牢牢抱住,乐正锦虞惊慌地用四肢拍打起来!浑然忘了自己的穴道何时被解开。 虽然被人抱着游走,但是水不停地灌入喉咙里,她觉得自己快死掉了,脑子被水涨得难受之极,水中的空气又少得可怜,全身肺腑被水涨得快要炸了。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快窒息的恐慌与难受,冰凉的唇突然毫无预兆地覆了上来。 034不能自已 太后妖娆,034不能自已 湖水的淡洌冲击让人难以睁开眼睛,乐正锦虞感觉到自己忽然被人吻住,口中不断有新鲜空气度过来,膛腔的窒息感变得有所缓和,脸上痛苦的神色随着可以轻便呼吸逐渐放松开来。舒悫鹉琻 似干涸的鱼儿忽然寻到了水源,她情不自禁地附和了上去。 男子丝毫未料到她竟有所回应,一时间有些怔忪,竟忘了继续游走。 方才他只是本能地为她传递呼吸,哪知她伸手抱住了自己,将整个身子攀附在自己身上,自发地找寻新鲜空气。 柔软的红唇紧紧贴着自己的薄唇,他的大脑轰地一声炸开,从未近过女色的他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怀中女子似情人般轻吻吮吸的动作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向来奉行女子如云烟,不沾衣的他莫名地动容起来。 水中的女子因睡梦中被自己迷晕运了出宫,身子只着单薄纱衣,蒙着双眼的黑布与绑着四肢的绳索早在船舱内昏迷的时候被解开,此时眼睛紧紧地闭着,弯如细柳的眉毛下只露出小巧的鼻翼与红润的嘴唇,勾成一副绝丽的面容。水波潋滟中,彼此零散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绘成一幅长长的墨卷,包裹住两人相拥的身子。 男子停止游走的动作后,两人逐渐往水下沉,拖曳的长袍与纱衣在水中翩跹起舞,水中不断有鱼儿游走,成群围绕在两人的身旁,独造另一方水景。 颤栗的触感似罂粟般美好,让他不能自已。 他试着轻咬那柔润的唇畔,甜美与舒畅顿时盈满身心,他回想起乐正锦虞被自己扔进马车的暗阁后异常红润的绝美面容,再也控制不住,将舌头伸入她的樱唇中细细品尝她的美好。 在水中的乐正锦虞脑子完全不好使,只能凭借本能去迎合旁边人的所有动作。 两人随着水流不断漂游下沉,不知过了多久,水中的空气越来越不够用,似忽然想到什么,男子猛地醒悟过来,立即放开乐正锦虞将她带到了水面上。 他们顺着河流不知游到了哪里,四周已经没有东楚的人,男子目光眺望了一下远方,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岸边。 乐正锦虞木然被他拖上了水面,脑子还未回转过来,转眼间就又被他拖到了岸边。 上了岸后,男子将她丢在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短的竹管,在乐正锦虞的茫然睁眼中,他拿起竹管向着空中吹了几个音符,而后收起竹管将乐正锦虞拉进了岸边的树林中。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散漫地洒在林中,星星点点的阳光打在身上,明明应该温暖之极却因为全身上下湿漉漉而升起阵阵寒意。 乐正锦虞在全身的寒意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她缩起身体恼怒地看着正拎着她不断向前穿梭的陌生男子,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要带哀家去哪里?” 男子并不答她的话,依旧带着她快速前行,直到没入树林深处才将她放了下来。 待两人完全停了下来,乐正锦虞才细细地打量起陌生男子的容貌。 细长入鬓的眉角半掩在湿漉凌乱的额发中,双眉微蹙,眼神平淡无波,面色轮廓坚韧,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无漾,并不出众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却很是耐看,整个人散发着阳刚气质。 乐正锦虞盯着他仔细看了半晌,脑中并未出现过此人的印象,她心思微转,变方式问道:“哀家猜猜,不是我北宜国的人,难道是南昭?或者西陵国的人?嗯,传闻如今西陵内乱不止…” 男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太后的话太多了。” 乐正锦虞冷笑,“你绑了哀家究竟欲有何为?” 男子似是不耐烦,抬头穿过树叶望了望晴朗无云的蓝天,手指微动。 “哀家——”乐正锦虞声音戛然而止,她气恼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又点她的穴道! 男子不说话,嫌弃地看了眼自身,从怀中又掏出一个火折似的东西,抽开后,微亮的火光在耀眼的阳光下很不起眼,他随意地摆弄起四周的枯树叶,将它们堆积在一起用火苗点燃。 乐正锦虞见他自顾自地忙活着,完全不搭理自己,心中恼怒不已。 燃烧的火光渐渐变大,乐正锦虞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默默祈祷宇文睿派人来解救自己。 男子似乎洞悉她心中的念想,漫不经心地又开口道:“别想了,穿过这树林便是璃山,等翻过璃山,便距皇城千里,东楚大帝就是想救太后也来不及了。” 乐正锦虞闻言,收回眺望的目光,眼神恶狠狠地射在闲散的男子身上。 她就只着了件纱衣,现今还湿哒哒极其不舒服地贴在身上,他倒好,长袍加身,还悠哉悠哉地烤火,想想就要吐血。 又似想起什么,她眼神一转,霎时娇弱楚楚地投射在男子的身上。 此时阳光正打在男子的侧脸上,勾起一道温暖的弧度,坚韧中微透柔和的光泽,乐正锦虞忽然发现他的面容出奇地耀眼动人。 男子感受到她变幻的眼神,将头转向她,琉璃眸收敛了妖冶的光芒正出神地盯着自己,不知怎的,男子心中暗暗一动,想起方才在水中的场景,或许是火光与阳光的双重照射,他的脸微微染上了层淡淡的红晕。 乐正锦虞惊奇地看着他的面容又隐约升起淡粉色,却碍于被点了穴道,想说话又不说出来。 正憋得难受,男子手一动,乐正锦虞整个人就倒在了火堆旁。 “你!”她气恼地叫道,却意外发现自己又能开口了。她摸了摸嗓子,颇有些烦躁。这人完全不像她以前接触过的男人,那些男人好歹对自己这张脸有所怜惜,可这男人对她出手毫不留情。 “你挟持哀家究竟有何目的?”乐正锦虞眼神不经意地扫到男子腰间隐藏的一块玉佩,瞬间变色道:“果然是西陵国!” 每个国家自有象征身份的图案,尤其是皇室中人,乐正锦虞一眼瞧出那块玉佩出自西陵皇宫,她盯紧了男子默不做声拨树叶的动作,轻笑道:“哀家猜猜,你究竟是谁?西陵国的六皇子,慕容烨轩?!” 035挟持目的 太后妖娆,035挟持目的 慕容烨轩拨树叶的手指顿住,灰色的碎片从指间滑落,终于抬起头对上乐正锦虞的视线。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挑了挑眉,伸手将隐约露着图角的玉佩从他腰间抽出,得意地看着他略松动的表情,“别告诉哀家,这不是你们西陵皇室的信物?”她将玉佩拿在手里晃了晃,“哀家记得只有西陵皇子才有资格佩戴。” 她本以为慕容烨轩会出手,出乎她的意料,慕容烨轩并没有将玉佩从她手里夺回,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摇晃玉佩的动作,问道:“西陵皇子何其多,太后怎么猜出本皇子身份的?” 乐正锦虞笑眯眯地凑近他,“西陵现在内乱不止,二皇子三皇子本就是大皇子一派的人,趁大皇子母族与新皇相斗,隔岸观火想坐收渔翁之利还来不及,又怎会千里迢迢潜入东楚?而西陵诸皇子中,只有六皇子与新皇向来交好…”她顿了顿,“哀家只是好奇,六皇子挟持哀家作甚?” “太后果然聪明。”慕容烨轩对她的正确猜测不置可否,身子不着痕迹地远离她几分。 “传闻西陵六皇子一向来无影去无踪,不慕名利最喜逍遥,原来都是潜入他国作贼子来着!”乐正锦虞见他不动声色移开身体的动作,立即又坏心眼地凑了上去,“方才在水中六皇子可不是这样对哀家唯恐避之不及的…”说着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湿漉的衣服将身体完美的曲线毫无遗漏地勾勒了出来,整个人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慕容烨轩顿时恶寒起来,这个女人…“太后平素就是这样随意勾引陌生男子的么?”不知廉耻! 他嫌恶地站起了身子,自己怎的会一时脑热,与她有所牵扯!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她妖娆魅惑的绝媚容颜,待扫到她身上略裸露着的丰满处,瞬间又移开。淡然的面色不自觉有些失常,脚步迈开一两米远。 乐正锦虞看着他动作愈发躲避,表情却不自然流露出的异样,觉得有些好笑,那时她在水中虽然晕了脑子,可却没忘了他的主动,男人就是贱地矫情! 她舒服地靠着火堆,不去理会他的动作。紧贴在身上的衣服逐渐被烘干变得宽松起来,她对着火光沉思了片刻,青天白日间不会有人注意到一堆火,更何况还是在幽深的树林里。 她抬首环视了一下四周,透过树叶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高耸的凌云峰,慕容烨轩说要翻过璃山,那么现在自己所处的方位应该是与凌云峰相对的城北方向,目前他们离皇城还不算远,如果东楚的人能在这时找到自己自然是最好。若真抄捷径翻过璃山,只需几日便可与皇城相距千里。 她记得方才他掏出一截细短的竹管向着空中吹了几个音符,虽然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无疑是给随行的人传递消息。想必来东楚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等远离了皇城,带着她离开东楚不是难事。 她盯着手上红艳艳的指甲笑了笑,转头看向慕容烨轩,“六皇子离哀家那么远,就不怕哀家趁机逃跑么?” 慕容烨轩闻言并不以为然,她又不会武功,在自己的手里自然逃脱不掉,何况这里是深山树林,到处潜伏着野兽之类,想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可能无恙离开?他记得她还不会水来着。 乐正锦虞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举目处皆是荒无人烟之地,她就是想逃也逃不了。 她瞥了眼他不以为然的表情,冷声问道:“六皇子如此大费周章绑了哀家,莫不是想要用哀家来威胁东楚不成?”宇文睿对西陵的布署她早就知道,可她自问不足以让宇文睿为了自己而放弃西陵这块肥肉。 慕容烨轩摇摇头,“当然不止东楚,还有北宜。” 乐正锦虞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刚毅坚定的男子,为他的认知大笑出声,“那六皇子还是趁早放了哀家比较好,若不然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各国正愁没有理由对西陵发兵呢!此番抓了她不正好为东楚与北宜找了挥兵的借口?还是如此完美的借口! 东楚太后,曾经的北宜公主被西陵国绑架了,多么正当气壮的理由! 慕容烨轩被她的目光与笑容灼伤了眼睛,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面容,片刻后摇摇头,“太后果然当局者迷,太小瞧了自己对东楚大帝的影响力。” 乐正锦虞哑然失笑,“若真是忌惮东楚大帝,就应该绑了他最珍爱的心妃娘娘才对,说不定他还会有所妥协,西陵当真高看了哀家!” 慕容烨轩不再与她辩解,“太后拭目以待。”他虽提前从小船上钻入了水中,却早已看到那艘大船上临风而立的男子,霸气寒冽,威严冷峻,若真不在乎,岂会御驾亲自前来寻找… 看乐正锦虞全身差不多干透,慕容烨天弹指间将火堆熄灭,平淡地说道:“太后,走吧!”他已经给自己的属下发送出消息,想来他们很快就能跟上自己。 乐正锦虞随手将手里的玉佩扔还给他,起身跟着他继续往前走,现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一切都由不得她来,何况这个是毫不怜香惜玉的主,说不准又对她做什么,她可最是识时务的人。 她踢踢路面上硌脚的石子,被弄晕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自己走路了。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前方自顾自走着的男子,眼珠一转,脚底踉跄,立即惊呼出声,“啊!” 慕容烨轩瞬间转身。 乐正锦虞蹲坐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脚,眼泪瞬间涌出,“不小心崴到了,疼…” 慕容烨轩盯着她看了半响,似乎要将她全身看出个窟窿来才罢,乐正锦虞心虚地低下头,片刻又理所当然地仰起头道:“哀家不能走路了,你——” 慕容烨轩忽视她眼角泛出的狡黠光芒,面无表情地弯腰将她抱起。 乐正锦虞撇撇嘴,这么好说话? 慕容烨轩抱着她的步子刚迈出,身后的树林忽然开始沙沙作响,四周似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额发轻垂下的眸子闪了闪,一道黑影忽然猛地向他们扑过来。 036无奈被困 太后妖娆,036无奈被困 黑影来势汹汹,伴随着嗜血的残暴与渗人的阴气毫无预兆地向两人扑来。舒悫鹉琻 四周树木的沙响声更甚,黑影扑面而来的那一瞬间夹带着凛冽的冷风与难掩的腥气,纵使是晴朗白日也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名的黑影朝着慕容烨轩的门面狠狠扣来,近距离的强烈侵袭感不禁将乐正锦虞吓得花容失色。 近处狰狞的褐色眼球赫赫突出,惊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黑乎乎的毛圈里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黑黄色的涎液欲滴到乐正锦虞脸上的那一刻,慕容烨轩抱着她飞身而起,险险地躲开了黑影的攻击。 不断滴下的黑黄色涎液奇臭无比,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乐正锦虞尖叫着闭上了眼睛,不去想方才近距离那恶心的一瞬,她紧紧地抱着慕容烨轩的脖子不敢撒手。 慕容烨轩快速弹跳开来,却未料到庞大的黑影异常敏捷,随着他飞身的动作改变了方向腾飞而起,再次对他们展开猛烈攻击。 毛绒的黑爪似锋利的钢刀,带着无尽的威力与磅礴的气势,仅轻轻一击,四周的树木便轰然倒下。 慕容烨轩对它步步紧逼的袭击丝毫不敢大意,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如此强悍庞大,凶猛敏捷,一直追逐着不断变幻身形方位的人类似易如反掌。 人的精力永远不能与动物比拟,尤其是对付如此聪明的动物。 怀里抱着的乐正锦虞无疑增加了他躲闪的负担,想回击也无从下手。不多时,慕容烨轩额前的发间隐隐地溢出细密汗珠。 西陵国的数一数二的高手竟在不知名的动物面前讨不了好,平淡无波的容颜因着不停的躲避而升起了一丝怒气。 乐正锦虞知道不能一味地尖叫令慕容烨轩分心,她抬下头紧抿着唇,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不再发出一丝声音。末了,尽量蜷缩自己的身子,为他抱着自己的两只手臂腾出稍大一点的空间。 慕容烨轩趁躲闪的时候扫视了一下四周,在黑影转换身形的短暂瞬间,快速提气飞身到一棵高大的树上,将乐正锦虞放到中间最大的树杈中,随后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软剑,运足功力对着追来的黑影就砍了下去。 哪知黑影的动作较之他还快几分,抬掌绕开软剑的同时,狠狠地拍向他握剑的臂膀。饶是慕容烨轩及时躲开,臂膀处还是被它的尖锐爪子重重划出一道血痕。 鲜血顷刻渲染了同样被划破的衣服,被击中的臂膀上的伤口立即升腾起几分麻痛感。 慕容烨轩的眼睛立即染上肃杀的血色,墨发轻飘,顷刻间带起一道冷冽的长风,手中的剑狠狠地刺入了黑影的体内。 强烈的嘶吼声震破了整个树林,本就突出的褐色双眼欲爆裂而出,黑爪对着他的胸前就重重地拍下。 千钧一发之际,稳稳坐在树上的乐正锦虞突然想起来,东楚深山树林中有一种名唤“眦”的兽类,通身全黑,庞大的身形不若熊类,敏捷异常。亦不若猛虎狮类,只身于陆地,尤善飞术,数尺高木腾飞不在话下。此兽双目突出似铜铃般大小,如褐珠圆瞪。虽然它聪颖非凡,力大无穷,但它却有一致命缺点,传闻中它的经脉不同于其他禽兽与人类,全控在那对骇人的双目中,只要刺瞎它的双眼,任它再强悍也无法动弹分毫。 思及此,她立即大声惊叫道:“快!快刺它的眼睛!” 慕容烨轩闻言,毫不犹豫地举剑迎上,快速划瞎了它的双目,但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拍,“眦”兽庞大的身躯从空中坠下前,强有力的黑爪还是拍上了他的胸膛。 巨响声震落了树上的所有鸟巢,慕容烨轩手中的剑也无力地掉落,他强撑着最后的力气飞身回到乐正锦虞所在的树梢上,欲带她一起落回地面的时候,整个人却稳稳地倒在了树杈上。 乐正锦虞被他突然倒在树杈上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从空中往下看,确认“眦”兽再无声息后才拍拍胸膛轻松了一口气。 她回首盯着宽大树杈上毫无知觉的慕容烨轩,脑子突然蹦出“他不会死了吧?”的思想,直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触了他的鼻翼处,觉察到他尚有呼吸才丢掉了这一想法。 她松了口气,目光扫到他手臂上及嘴角溢出的鲜血,想来是受了内伤昏迷过去了。 她使劲拍了拍慕容烨轩的身体欲将他弄醒,可除了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之外再无其他动静,她无奈地环视了四周高大的树木一圈,莫不是真被困在这树上等死了? 午后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散发出灿烂而炽热的光芒,树叶的遮蔽下,乐正锦虞的脑袋因空旷而不断叫唤的肚子而有些晕然,她又使劲地推了推一旁躺着的慕容烨轩,半晌才颓败地放下了手。 她低下头打量了自己一番,东楚太后的尊荣,现在竟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目光又扫视到慕容烨轩苍白的面容,她恼怒地将手放在他的脖颈处,直想用力掐死他。片刻后却又恨恨地放下手,若是他真死了,自己铁定也会跟着陪葬在这荒无人烟的地带! 乐正锦虞望着他血流不止的胳膊柳眉轻蹙,仔细地想了又想,才任命地伸手从他胳膊旁破碎的衣袖找到还算完好的一块用力撕下,又用力将撕下来的衣袖分成几小块,才没好气地替他将胳膊上的伤口包扎好。 树上的空间有限,她怕自己掉下去因而不敢有大动作,待大汗淋漓地做好一切后欲松一口气时,树下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透过树枝,她看到一群黑衣人蜂拥而来,脚步停在“眦”兽坠落的地方停了下来。 其中一名黑衣人拾起慕容烨轩的剑,大惊失色,“这不是六皇子随身携带之物么?” 其他黑衣人齐齐一惊。 拾剑的黑衣人焦急道:“快!估计六皇子被这野兽袭击受了伤,人肯定就在不远处,咱们分头去寻!” 正当黑衣人说话的时候,慕容烨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循着声音的来源微微闪了闪,刚欲张口出声,乐正锦虞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037别样威胁 太后妖娆,037别样威胁 乐正锦虞死死地捂住慕容烨轩的嘴,防止他出声。舒悫鹉琻 慕容烨轩瞳孔骤然放大,盯着她的目光冰冷森寒。 暗卫就在树下,她此举是要阻止自己与他们会合了?他想抬手制止,身体不断传来的麻痛感却使令他提不起力气挣脱她捂嘴的动作。 树下的黑衣人像是能感应到他的心境般,凭着敏锐的感官察觉到四周漂浮着莫名的异样,便下意识地抬头环视周围的树木。 乐正锦虞见状,立即弯身趴伏在慕容烨轩身上,借身边稠密繁茂的树叶与繁冗交错的树枝巧妙地隐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慕容烨轩重伤的身子受到她突然压下的碰撞,腹中的血气立即涌到了胸口处。他咬紧牙欲拼尽所有心力来提升起一丝力量推开她,未料到乐正锦虞忽然咬上了他的脖子。 “别想动!不然哀家就咬死你!”乐正锦虞低声警告道。 她不禁有些懊恼,一向用来防身的红宝石匕首上次在明国寺的禅房内丢失了,不然直接使用它来威胁慕容烨轩,他若敢轻举妄动匕首锋利一刀就够了,哪里还用自己现在像兽类般以牙齿做利器? 她静静地伏趴在他的身上,只要他敢动,她就下口! 慕容烨轩因她突来的行为怔忪了一瞬,回神后脸色立即变得难看不已。因重力压身牵连到伤势,整个人也变得更加清醒。乐正锦虞的手无意识地压在他那只受伤的胳膊,撕裂的疼痛感让他体内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乐正锦虞微微抬眼,见他面色突变就知道自己估计牵扯到他的伤口了,但是眼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她的心中只留下一个信念,只要这些黑衣人不与慕容烨轩碰面,凭他此刻的模样绝对不能将自己带离东楚! 咬着他脖子的牙齿不自觉地加重力道,慕容烨轩细嫩的皮肤上立即留下一道深深的牙印,牙印周围的皮肤开始发青泛紫,经脉隐隐有跳动的迹象,仿佛只要她牙齿再用点力,鲜血会冲破血管突突涌出。 乐正锦虞虽然无意压到他的胳膊,但是身子还是小心地避开了他被“眦”兽黑爪重创的胸口。 饶是这样,慕容烨轩神经末梢依旧敏感异常,胸口处的气血不断翻涌,他恼恨地盯着身上漠然静趴的乐正锦虞。 此时她整个脑袋都埋在自己的脖颈中,只能看到她墨黑的长发,头发因落水一直凌乱披散着,隐约浮动着湖水的味道。若不是她锋利的牙齿正咬着自己,这姿势恐怕在别人眼里看来要多暧昧有多暧昧。最可笑的是恼恨之余,他在心中竟升腾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酥麻感,似乎身上的伤势也不是那么严重了,不同于之前在水下时脑中那份莫名其妙的冲击眩晕,此刻更是前所未有的莫名的悸动。 湖水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女子特有的清香充斥鼻尖。水中方才美妙的场景不禁浮现在脑海中,身上这具单薄的身体正紧紧贴着自己,纤长细致的腿盘压着下身,似乎身体某个地方起了燥热的感觉… 慕容烨轩努力地平复身体突起的那种异样,将意念集中到自己此番的任务上来,不断地提醒自己。待脑中的一切风波平息下来,他不禁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还想到那些…尤其还是对着这个女人… 黑衣人在下面环视了好久,未发现树上有特殊的动静便四下散开去寻找慕容烨轩,饶是他们猜破脑袋也无法得知自己的主子居然被困在了头顶上面的树杈上。 乐正锦虞觉察到树下的人已经走远,立即松了开了牙齿,从慕容烨轩的身体移开。她没好气地看着慕容烨轩大肆瞪着自己的双目,冷笑道:“看什么看!信不信哀家现在就能将它们挖出来?!” 慕容烨轩依旧死死地盯着她,本就红润的嘴唇上微微染了一丝血迹,更添妩媚妖娆,不用想也知道她定是将自己的脖颈给咬破了。 该死的!这个女人! 过了片刻,慕容烨轩才慢慢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异样,按理说他就算被那黑兽重伤也不会丝毫力气也提不上来,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待想到什么,顿时怒火滔天,面色不觉泛上一层黑色,“你对我做了什么?” 乐正锦虞知道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作为,她盯着慕容烨轩眼里燃烧的怒火,脸上的笑容霎时绽放开来,“能做什么啊?你现在不是不能动了么?”她轻轻地拍了拍慕容烨轩的还算耐看的脸,“哀家就是趁六皇子昏迷时下了点药而已…” 慕容烨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明明自己带她出来时并没有发现她身上藏有什么东西,怎么… 乐正锦虞懒得为他解答,只是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自己手上鲜红的指甲,蔻丹在阳光的微照下鲜艳异常,“六皇子可要当心了,说不准哀家一个不小心就将六皇子给毒死了,这对西陵来说可是得不偿失…”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她是想将他直接毒死来着,可是若没有他,凭她一个人无法是回到皇宫的。既然是他将她绑了出来,自然是要让他将自己送回去! 西陵现在面临着无数危机,她若真是被绑到了西陵而又对东楚北宜起不了作用,那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她可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宇文睿对她的怜心,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够安心! 乐正锦虞狠狠对着面前的脸甩了一巴掌,“这巴掌是哀家奉还给六皇子的!”她可没忘了先前他将自己像玩偶一样随意地扔进马车的暗格内。 “哀家奉劝六皇子还是乖乖听话,否则哀家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乐正锦虞双目锐利地盯着他被自己一巴掌扇得红肿的脸颊娇笑不已。她手里的药可多了,方才只是给他随便弄了点软筋散而已。 似乎那巴掌对慕容烨轩毫无影响,他轻蔑地扫视着乐正锦虞脸上的笑容,“太后莫不是忘了,如今本皇子重伤又被太后下了药,你我都无法从这树上下去,莫不是太后想拉本皇子一起葬在这里不成?” 乐正锦虞闻言嗤笑道:“六皇子当哀家与你一样蠢不成?” 038睚眦必报 太后妖娆,038睚眦必报 乐正锦虞的手指抚上他被自己扇出红指印的脸颊。舒悫鹉琻 凝玉的指间轻轻地划过慕容烨轩的面容,好似对情人般的怜惜般,乐正锦虞微微倾下身子对着他的耳朵咛声喃语,“哀家的手重了些,六皇子可要承受住。”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动手扒下了他的外套与内衫,将衣服内藏着的火折类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放在了一边,浑然不顾慕容烨轩全身上下只着了件亵裤。 她满意地盯着手里质料上层的衣服,随即又用力将它撕成一道道长布条,当两件衣服完全报废,她立即仔细地将撕扯下的布条悉数揉搓在一起组成长粗绳的模样。 慕容烨轩紧紧地盯着她坐在树杈上不停忙活的动作,见她小心地将做好的长粗绳给绕接上了树杈的粗枝中,绑好后立即拉了拉粗布绳,试试它的坚韧度,直到手中的布条在她大力的拉扯下依旧稳稳地绑在树杈上她才作罢。 乐正锦虞做好这一切之后已经日渐薄西,丝丝寒气侵入慕容烨轩裸露在外的身体,堂堂西陵国即将被封为亲王的六皇子竟被人下药扒了衣服,他本应该无比愤恨才是,但他却忘了自己目前所遭受的屈辱,眼睛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慕容烨轩心思暗沉,照理来说乐正锦虞自出生开始便是金枝玉叶,怎会想到借用这法子来下树?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就算惯于做粗活的女子被困在树上也只会呼救,而不是想到如此自救的方法。 瞧着她出乎意料的娴熟手法,慕容烨轩的眸瞳渐渐幽深。 此时阳光已经渐渐消失,瑰丽的云霞布满天际,紫色与红色交替,夕阳柔和地散发着最后的光亮,若橘红色的暖灯般,搅动天边多彩多姿的云霞,渲染成一幅斑斓色彩的画卷。 穿透过茂密树叶的光芒已经在反复折射下消减成昏黄色,打在乐正锦虞的身上,似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雾色。长长的墨发凌乱地披散开来,精致的小脸掩埋在披散着的墨发内,只隐隐露出完美的侧脸,便觉倾国倾城。此刻她正专心地捣鼓着自己的成果,长长的睫毛垂下,似扇子般在眼下投下一重剪影,饱满红润的嘴角微翘,直教人想一亲芳泽。 不知是被四周逐渐浓郁的寒气瑟侵还是什么,慕容烨轩心中颤栗,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般,体内的软筋散逐渐失去了效用,他毫无知觉地抚上自己的胸口,压抑出胸膛内的这份跳动。 乐正锦虞认真地盯着手里的粗绳,一端已经系在了树杈上,另一端被她牢牢抓在手心里。她抬眼俯视距离树杈大约两丈高的地面,瞧着手里的长度不觉在心中有些打鼓,她抬视四周触手可及的树枝,不经意回头便看到已经能够动作的慕容烨轩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琉璃眸微转,她抬脚踢了踢慕容烨轩的身子,“六皇子起身罢!”还躺着作死么? 慕容烨轩立即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能够动作的时候他立即坐起身将她拉向自己,大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乐正锦虞早料到他会有此番动作,在他动手掐着自己的时候好心地提醒道:“六皇子试着运作内息看看。” 慕容烨轩闻言,不解地扬了扬眉毛,“太后此言何意?”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运了运内气,待觉察到自己的内息似乎有一处被阻塞而不得动时,心下大惊失色。“说!你对本皇子做什么了!”不同于黑兽带来的创伤,似乎只要自己一动内息,心脏便会钻心地疼痛。 乐正锦虞却淡定地推开了他虽掐住自己但已经有所松动的手掌,“哀家方才给六皇子下了软筋散的同时,顺便又加了点料而已。” 见慕容烨轩伸手从她方才掏出的东西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迅速拔开瓶盖从里面拾出一粒药丸服下,又欲运功将体内的毒逼出来时,乐正锦虞巧笑倩兮道:“六皇子别白费力气了,你体内的毒只有哀家才能解。”笑话!南宫邪给她的南昭皇室秘药岂是一般人能够解开的? 慕容烨轩怒不可遏地再次出手捏住她的下颌,“快将解药给我!” 痛感袭上被桎梏住的下颌,乐正锦虞不屑地冷哼道:“哀家怎会将解药带在身上?解药自然是藏在哀家的未央宫内。” 她好心地又提醒道:“若是三天之内未解毒,六皇子便会全身筋脉自断而死。哀家劝六皇子还是放开哀家尽早回到东楚皇宫比较好…” 慕容烨轩虽愤怒,但还是慢慢地放开了她。太阳逐渐西落,只剩下一小块圆角贴在天边。昏暗的光芒打在慕容烨轩裸露在外的精壮上身,似涂了层密蜡般地孔武有力,男子特有的气息愈发磅礴。 乐正锦虞见状,不怀好意地抚上他色泽鲜明充满诱惑的肌肤,挂靠在他身上道:“六皇子将只着薄衫的哀家半夜从未央宫绑出,哀家现在又毁掉了六皇子的衣裳,咱们算不算扯平了?” 慕容烨轩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也知道她将自己的衣衫近乎扒光的意图了。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动用内力携她下树,才早早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不怒反笑道:“没想到太后竟是如此睚眦必报的性格,本皇子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乐正锦虞轻触他先前被自己咬伤的脖颈,娇笑道:“这是自然,哀家向来如此。”眼神转瞬迸发出凌厉的光芒,“若有人犯哀家一分,哀家必以十倍奉还!” 说着,她便不再理会慕容烨轩的面部表情,转身将手中粗布绳的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又将摆放在一旁的火折子塞到自己的身上,便立即利落地从树上攀爬了下去。 待她安全无虞地轻落回地面,松开身上的布绳后,她仰头对着已经变得黑暗的上空轻笑道:“六皇子身上的内力已经完全被滞阻,不能像先前一般威风腾飞,还是借着哀家的东风下树才是。” 闻言,树杈上的慕容烨轩在黑色幕遮中的手不禁握成拳。 夫色撩人:众宠小娇妻文 / 雨樱婲 太后妖娆,夫色撩人:众宠小娇妻文 / 雨樱婲 夫色撩人:众宠小娇妻文/雨樱婲http:///535174。html 她冷莫离,乃是杀手世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杀人对于她来说,就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然,即使是这样的她,却也真心的爱上了一个男子,为了成为他的妻子,她毅然放弃当杀手,不惜与整个家族为敌。 没成想,天公不作美,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她竟然穿越了,穿越就算了,还穿到一个废材小姐身上? 她怒了,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回去的方法。 再说,废材就算了,为何明明是个废材还能树敌如此之多啊? 堂姐妹陷害,黑衣人暗杀,花美男找碴…… 花样层出不穷,害她无法专心寻找回家的路。 靠,真以为姐姐放弃当杀手,就不会杀人了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她可以很温柔,可以很俏皮,可以很冷漠,也可以很残酷…… 对上什么样的人,她就会是什么样,八面玲珑。 ◆ 冷莫离轻语:“其实你不用太看重责任,你无需对我负责。” 他唇角勾起魅惑的笑:“错了,离儿,我看重的是你。” ◆ 冷莫离蹙眉:“我讨厌冷冰冰的……” 他那犹如万年寒冰的俊脸上轻勾起一抹似有如无的笑意:“冷冰冰的只是假象,离儿,你来摸摸……” ◆ 冷莫离泪奔:“对不起,都是离儿的错,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他千百年来毫无神情的脸一如往昔,但是声音却温柔似水:“傻瓜,错,永远都不在离儿,离儿无需改。” ◆ 冷莫离一脸幸福的靠在某人背上:“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吧?” 他眼中的落寞尽褪,悉数被幸福取代:“嗯,永远不会。” ◆ “娘子今夜该去我房中了。” “不行,娘子都好几日不曾去我那了。” “才好几日呢,我都半月没见娘子了。” “……” “……” 本在专心看书的冷莫离,终于受不了这些杂音,忍不住爆发了,芊芊玉指,一一指过众人,嗔道:“你们闹过了没有。” 萌宝片段一 萌宝:“娘亲,这位姐姐真美。” 姐姐突然开口,捏捏萌宝粉嫩嫩的面颊:“乖,宝贝,叫爹爹。” 萌宝瘪嘴:“姐姐怎会是爹爹?” 姐姐依旧笑的魅惑众生:“不是姐姐,是爹爹。” 萌宝:“娘亲,你骗人……” 冷莫离不明所以的回眸:“骗人?” 萌宝用力点点头:“娘亲明明说过女子跟女子是不能生宝宝的。” 冷莫离扶额,怒瞪某妖孽一眼:“那货哪里是女的了?” 萌宝眨巴了几下大大的水眸,忽然将小手伸向了某妖孽的两腿之间,在妖孽惊慌失措的神情中,淡定的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呀,姐姐你原来是男的呀。” 某妖孽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委屈的小声嘟囔:“就说不是姐姐了……” 萌宝片段二 萌宝:“娘亲,宝贝长大后也可以娶这么多漂亮爹爹回家吗?” 冷莫离嫣然一笑:“可以啊。” 萌宝神色黯然:“真的吗?可是宝贝不能跟漂亮爹爹生宝宝。” 冷莫离眼睛一眨,笑曰:“宝贝可以让他生。” 好文看过来,各色任君挑 太后妖娆,好文看过来,各色任君挑 来大潇湘也有一个多月了,公子妖从一个无人点击的小虾米慢慢撑到了现在,新人必走的道路,一路艰辛,好在有各位看官的支持,在此深鞠躬!╭(╯3╰)╮ 这一个月来,认识了不少作者,懂得写作的艰辛与困难,一起相互鼓励,彼此扶持,慢慢摸索怎样写好文。舒悫鹉琻 在此将几位保证坑品,未断过更的姐妹们的好文给大家。ps:都是公子妖看过的不错的文,才会放心大胆地介绍各位入坑。 喜欢清新小白np的古言看过来: 穿越之腐女收夫文/【七宝儿】http:///529771。html 喜欢玄幻妖娆np的看过来: 满怀男色一妖娆仙尊文/【美男我来了】http:///535162。html 喜欢宠溺古言1v1的看过来: 扑倒皇叔,小妃很撩人文/【茫尘】http:///506347。html 喜欢都市强宠1v1的看过来: boss大人,夫人来袭文/【乱絮】http:///528972。html 喜欢豪门宠虐1v1的看过来: 盛世婚宠文/【鱼尔】http:///541393。html 诸位姐妹的文小总结: 古韵现言清重口,活色生香伪禁忌, 都市玄幻尽在此,宠虐各味请轻拍。 希望大家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能够看到更多精彩的文文,~\(≧▽≦)/~啦啦啦~ 公子妖会继续努力!向这些姐妹看齐,保证坑品,保证文品。不废话了,码字去! 039意料之外 太后妖娆,039意料之外 暮色渲染开来,拉成一道墨色的绸布笼罩住整个天空,东楚盛京大街上排排高举的火把与灯笼似火龙盘旋,摆成道道闪亮壮观的美景。舒悫鹉琻 即便知道贼子早已将太后掳出城外,但皇城内的戒备未曾松懈过一分,禁卫时不时地到处查探可疑人物。东楚百年繁盛的夜市却未受影响一如既往地喧闹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即便皇城禁卫巡逻,依旧未浇灭百姓逛夜景置办货品的高涨热情。 再过半月便是中秋,所有人都忙着拾掇中秋的用品,有在盛京内飘荡的游子招架不住家乡亲人书信的期盼,急急忙忙地挑选盛都别致稀罕的物什,张罗着准备回乡的事宜,整个皇宫也因节日将近而变得热络起来。 毓秀宫内却一别其他宫殿的繁闹,显得异常冷清。 乐正锦瑟在帝王那日下了废妃的圣旨便再也未见到过宇文睿。东楚后宫的妃嫔见状,有不闻不问自避宫中图安宁的,只是在背后叹息怜悯几句再无其他。也有之前讨好奉承的思忖其再无翻身之日,便毫不犹豫地上门挖苦寻个开心… 乐正锦瑟却一反常态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是寡淡地应付着所有人的尖酸讽刺,悲悯叹息。没有人知道其在想什么或者要做什么,就连皇后登门的时候,乐正锦瑟也只是坐在床上淡淡地盯着毓秀宫寝殿的屋顶,除了因江楚秋替她在宇文睿面前求情养好伤势再返回北宜而漠然地道了声谢外便闭口不再言语。 江楚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叹气声落在乐正锦瑟耳朵里却只是让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一抹讽刺。 她的淡漠让性格温敦的江楚秋也不知该对她怎样安慰才好,索性吩咐下去让人多添了些用度便起身告辞。如今乐正锦瑟又变回了北宜公主的身份,她就当为浅薄的“姐妹”情分尽最后一点心意。 江楚秋离开后,乐正锦瑟缓回了神智,她捏了捏身下的被角,宇文睿如今已经厌恶她,无论之前自己怎么求见也未曾应见。她在为昙花一现的荣耀感到悲伤的同时亦在心中埋下了深深恨意,母妃告诫过自己帝王的薄凉,她却过分自信地认为自己足以抓住帝王的视线,如今的结局摆在面前,她不得不相信帝王无爱的事实。 九州大陆都知道她才被东楚大帝封为贵妃却转瞬又即将被扔回北宜,她可以想象到父皇与母妃得知此事后的脸色,北宜最骄傲的公主如今彻底地沦为山鸡! 之前她一直想着不会让季芸儿好过,可如今她连宫门都不得出又能做些什么?她死死地抓住盖着身子的粉红色锦被的边角,早已哭干的眼角再也溢不出一滴眼泪。 短短几日的恩宠仿佛如一场梦境般,那日陌生男子的粗暴已经在她的心中架起了一道魔障,她努力地不去想,可那日发生的事情却又偏偏控制不住地浮现在脑海里,零碎的片段充斥身体的每处感官,乐正锦瑟再也忍不住地扶住床沿干呕起来… 龙泽宫内,帝王早已脱下白日里庄严肃穆的龙袍,黑色宽松的便服架在身上,平添了分幽暗深邃。乐正锦虞已经失踪了一日,禁卫仔细地分析了那些死于东楚弓箭手之下的黑衣人,他便猜想到夜闯未央宫带走乐正锦虞的人除了西陵国不作其它。 宇文睿盛怒之下拍碎了案桌,白日在船上射杀的西陵死士难消他的心头之恨,他未料到慕容烨天竟在西陵内乱的时候还敢来东楚作乱,就算不知道带着乐正锦虞的是何人,也能猜到西陵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前不久登基之时见到的男子竟有这等算计! 冷冽的容颜愈加冰寒,东楚皇城内的防备固若金汤,未央宫内更是遍布自己的眼线,按道理西陵国的人不可能有能力能从皇室暗卫下将人掳走,莫非… 俊美的面容上俱是森严,宇文睿盯着手中暗卫传来的在西陵早已作好布署的消息,半晌后大笔挥下,肆意张狂的墨迹跃然纸上——暂停一切调兵之事。 乐正锦虞绝媚的容颜不期然浮现在眼前,他烦躁地扔下了笔。 夜晚的山林愈加清寒,即便四周已经燃烧起旺盛的火,衣衫单薄的乐正锦虞还是觉得身体异常寒冷,但是抬头瞥了一眼上身裸露伤势还在的慕容烨轩后,她的心里立即就变得舒坦起来。 慕容烨轩不用想也能猜到她的心思,他只是淡淡地与她的幸灾乐祸对视了一眼,便垂下头拨动手里的树枝。 野山鸡的香味不断地从旺火中飘出来,乐正锦虞的视线顿时被它给牢牢抓住,已经三餐未进食的她,空空的小腹早已饥肠辘辘。 “能吃了么?”她收敛了白日里对慕容烨轩的讥笑,无限期盼地盯着他手里的野味移不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绝美妖娆的容颜在火光的映衬下居然显得格外清灵动人,特别是她盯着野山鸡情不自禁地吞口水的样子,让慕容烨轩的咽喉处滑动了一下。 只一瞬的走神,哔哔的火烤声就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太后就不担心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这食物中也下毒么?” 慕容烨轩冷冷地看着她,刚下树就被她威胁去找食物,明明自己还有伤势在身又被她下了药,但她却振振有词道:“哀家饿了,说不准脑袋迷晕之下会拿六皇子做药人玩来着,虽然六皇子内力不能施展,但是一身武艺可不是白费。再说六皇子先前服用了随身携带的灵丹妙药,想来伤势也有所好转,六皇子将哀家带出来,自然要担负起哀家的居食,只是找寻食物而已,又不是要六皇子沙场杀敌…哦!哀家倒忘了,六皇子只会行绑架哀家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的小人之举,又岂会征战沙场…” 直教他想吐血! 乐正锦虞的面色一变,却在片刻后又恢复如初,“比起做饿死鬼,哀家更愿意死在毒药下。” 她不以为然地瞥了慕容烨轩精光的上身一眼,他怀中的物什早就被她翻了个遍,连能给属下传信的短竹管也被自己控制在了手里,她就不信他还有能藏毒的地方。 况且天下还有比南昭皇室更为厉害的毒药么? ------题外话------ 蚀骨缠绵,老婆别想逃文/均宠儿http:///536859。html 方雪,方家大小姐,在家族中是受尽了恩宠,享尽了荣华,在方家,她方雪的话就是圣命!二十年来父母的百依百顺,让她不止一次的感觉生活没了乐趣,没了目标,没了存活下去的理由。 040 黑衣突至 太后妖娆,040 黑衣突至 南昭国百年来以炼术与秘药闻名天下,因历代都有国师坐阵,是以南昭国在四国中疆土虽不若其他国那么大,却无人敢动分毫。舒悫鹉琻 即便强如东楚,就算想要动南昭国也得三思而后行。 南昭国这一代君主南宫邪只一双邪魅的金褐色眼瞳便让世人忌惮恐惧,更遑论那位受尽天下平民百姓追捧的国师,传说他不仅有谪仙般的容颜,更是有着悲天悯人的博爱胸怀… 博爱万物?乐正锦虞一想到世人对那位国师的推崇就觉着十分好笑,若真是跳脱三世之外的广博胸怀,又怎会炼就那么多害人的药来?什么谪仙?什么悲天悯人?只不过是镀了一层蒙蔽世人的光鲜外衣来糊弄鬼神罢了! 不过那位国师炼出的药还真是挺好使的,除了慕容烨轩此时体内难解的毒,还有上次在禅房内南宫邪给沐雨下的“梦醉”,她不由得想起那味“魄心”的神奇药物。 之前迷惑宇文睿身边那位年轻俊俏的侍卫统领,只不过是让他产生臆念而已,就当真认为与身为太后的自己发生了什么。自己只是配合着在下面娇吟了几声,就真以为他自个儿勇猛无常,耐力非凡,竟在未央宫待了一日一夜… 她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与不可思议。 只可惜那东西的下落到底是没问出来,她也不介意借宇文睿的手当场除了他… 慕容烨轩盯着乐正锦虞不知飘往何处的思绪冷哼了一声,光看她嘴角勾起的不怀好意与眼底隐隐的黠光,就知道她铁定在想什么腌臜事情。 不同于之前自己所见的其他单纯温良的女子,乐正锦虞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慕容烨轩一向自诩淡然也不由得黑了脸,他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她,任凭她自顾自地意淫着。 不一会儿手中的食物已经烤好,他冷着脸将冒着热气与香气的野味分了一半递到她面前,“喏。” 乐正锦虞立即欢喜地接过来,不顾食物尚且滚烫就急忙往嘴边送,红润的樱唇染上一层油光,更显光泽亮丽。 慕容烨轩见她这副迫不及待大快朵颐的模样,再次黑了脸。堂堂一位太后,竟行民间毫无礼教的女子举止…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便乐正锦虞如此毫无形象,整个人的气质依旧高贵美艳地不可方物。 看着她丝毫不介意食物的粗糙简单,慕容烨轩不知为何在心中竟起了一丝涟漪,他不由地想起方才在树上时她娴熟地制作粗布绳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位娇养深宫的女子所能会的技能,心中疑虑顿生。 他消除面上的黑色,主动开口试探道:“太后今日真是让本皇子大开眼界,单一份薄弱身姿能想出法子下树的聪颖就让本皇子敬佩不已,现在竟连这等野生粗鄙之物也能咽下…” 乐正锦虞握着食物的手指僵了僵,不去答他的试探,将食物吃完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正色道:“六皇子的手艺有待提高啊!” 慕容烨轩被她面上的正经与嘴里吐出来的话一噎,却依旧不死心地继续说道:“本皇子实在好奇太后为何这般…” “哀家困了。”乐正锦虞打断他的追问,扔下野山鸡的残骸,径自往烧得旺盛的火堆面前又靠了靠。 单薄纤细的身形似乎要像扑火的飞蛾般埋在火光中,留下坚韧与果断的脊背,慕容烨轩蓦然住了嘴。他不觉有些嘲弄自己,居然好奇起她的事情来。 见乐正锦虞靠近火堆后状似安稳地径直睡去,慕容烨轩将手里拿着的另一半食物三两口快速吃光,接着又往火堆中添了些树枝,缓缓地也闭上了眼睛。 待慕容烨轩停下所有的动静,乐正锦虞原本紧阖的双眼忽然张开。 眼前跳跃的火光大有将世间万物都燃烧掉的势头,林中幽深寂静,隐隐听闻到虫鸣的声音,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仰望到空中点点繁星,眼前的一切皆如三年前的那段安静恬然。 心境好像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宁静,若不是身边的人是西陵的皇子,若不是知晓慕容烨轩掳她出宫的目的,她倒是有些贪慕眼前的这份自由。 她情不自禁地将手伸进光圈内,灼热的温度很快染上手指,她笑了笑,还有很多事情都未去做,怎会突然起了这份疲倦之心? 一阵寒风吹来,似惊醒般,她抽回染满灼热温度的手指,低头望向自己的腹部。顷刻间,淡然的琉璃眸里又充满了坚定与肃杀。 似觉察到乐正锦虞周身气息的变幻,慕容烨轩睁开了眼睛,待看到她眼中莫名的肃杀,他的面色一怔,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郁的不解。 乐正锦虞转脸就看见他零碎额发下覆盖的异样神色,火光的照耀竟给他原本刚毅的面容添上几分温润之感,她不由地心烦起来,猛然起身道:“既然没有睡意,趁夜好行路,六皇子还是赶紧送哀家回宫吧!” 慕容烨轩闻言面色逐渐冷凝,若是让她这就样回了东楚,自己这些天的大费周章岂不是就白费了?他答应皇兄要将乐正锦虞掳回西陵,现如今… 乐正锦虞好似看出他内心的挣扎,随即冷笑不已,“哀家早就说过,六皇子就算抓了哀家也没有用,况且如今六皇子中的毒只有哀家回到未央宫拿了解药才能解。”她摊开纤细白嫩的双手,无所谓道:“哀家可等三日,六皇子却是等不了三日,若是六皇子执迷不悟,哀家也没法子,大不了哀家等你毒发之后自个儿想办法回宫,毕竟只三日光景,六皇子也不可能将哀家带回西陵,除非六皇子现在就杀了哀家为黄泉路上添个伴!” 慕容烨轩闻言,原本平淡的容颜上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如今本皇子就是想带太后回宫,怕也回不了了。” 乐正锦虞刚想开口询问他为何如此说,却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猛然转头,只见几名黑衣人不期然地出现在她的身后,暗黑的身形被不断跳跃的火光拉得格外纤长。 ------题外话------ 问一下各位亲们,文文要不要改简介呢? 041身入西陵 太后妖娆,041身入西陵 火光不断地跳跃着,堆中燃烧的树枝“噼啪”一声响,黑衣人晃动的斜长身形愈加森森,给原本幽净的环境增添了几丝鬼魅气息。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微变的面色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冷静。 她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纹丝未动的慕容烨轩,捏在袖中的短竹管紧了紧,想不到居然还是找来了。目光扫向自己单薄的衣衫,她不禁有些嘲弄自己的失策,定是夜间燃烧的火光暴露了他们的踪迹。 到底是自己太大意了。 “启禀主子,属下已得到确切消息,宇文睿已经吩咐东楚大军停止一切动作。”黑衣人见到慕容烨轩后立即跪倒在地上。 乐正锦虞刚刚平静的面色又变了变。 慕容烨轩闻言笑了笑,“起来罢,给本皇子拿件衣服过来。” 领头的黑衣人立即起身上前,从身后拿出一件干净整齐的衣服递给慕容烨轩。 慕容烨轩立即起身将衣服穿好,又捋了捋额间的碎发,才慢慢地走到乐正锦虞的面前,轻笑道:“本皇子早就说过太后小看了自己的价值,现在看来还得烦劳您去西陵一趟。” 乐正锦虞扬了扬眉毛,“哀家也说过,六皇子现所中的毒只有哀家回到未央宫拿到解药才能解,六皇子…” “你们尽快将太后带回西陵,”慕容烨轩打断了她的话,将视线投到她身后的黑衣人身上,“本皇子现在潜入东楚皇宫一趟,等拿到解药后便立即回去。” 黑衣人大惊失色,“六皇子,您中了何毒?” 慕容烨轩从他们手里接过自己落下的软剑,重新放入腰间,“你们无需多管,本皇子自然会想办法拿到解药。” “六皇子未免也太自信了点!”乐正锦虞闻言嗤笑不已,“未央宫现如今戒备森严,恐怕除了哀家任何人也不得入内,更何况没有人知道哀家将解药放在哪里,除非六皇子能将未央宫给拆了。” “这就不劳太后挂心了。”慕容烨轩目光扫向乐正锦虞明媚的容颜,突然出手点住了她,无视她骤然袭上面容的怒气,淡淡又道:“未免太后又做什么小动作,本皇子得罪了。” 慕容烨轩从乐正锦虞身上掏回自己的东西,将全身松软下来的她扔给黑衣人,叮嘱道:“她就交给你们了,记住,要毫发无损地带回西陵。” “是,属下遵命。”领头的黑衣人稳稳地扶住了乐正锦虞。 秋季的天气无常,不知不觉居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小雨飘散在空中,很快浇灭了燃烧着的旺火,四周又被黑暗笼罩住。 分别前,慕容烨轩深深地望了已经陷入昏迷的乐正锦虞一眼,盯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抿了抿唇,随后便朝东楚皇宫的方向而去。 雨越下越大,寒气逐渐弥漫东楚整个皇宫,空中忽然一道惊雷炸开,惊醒了无数睡梦中的人。 皇宫中某个宫殿内的主子也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声给吵醒,清澈灵动的美目猛然睁开。 雷声消逝的时候,几不可闻的轻叩声从殿中某个角落传来,缓慢轻弱,一声接着一声。 转瞬间,床榻上再不见美人的身影。 …… 这些时日,东楚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被日益加重的阴暗气压笼上了一层黑雾。 大殿内帝王所散发的冷冽寒气似乎要将整座金殿给冻住,明明还未到冬季,所有朝臣却仿若置身于冰窖之中,五脏六腑都快被冻僵了。 礼部的官员顶着巨大的压力,抵挡着殿内强大的冷气,硬着头皮出列道:“臣、臣有事启奏,再过、再过十日便是、便是中秋佳节,臣、臣想是不是开始着手准备…” 龙椅上的宇文睿闻言,寒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凉薄的嘴唇却不发一言。 朝中有官员已经抵挡不住这满殿的寒气,全身开始瑟瑟发抖。暗自埋怨这礼部的人也太不识趣了,自太后失踪后,陛下的面色哪日不是寒凉如冰,这会儿好死不死地提什么中秋?害得所有人都跟着遭殃。 礼部官员直接面对帝王的压力,片刻后实在承受不住,两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臣、臣不该——”不该在太后失踪的时候提欢庆的事… 他跪下后,宇文睿却撤了放在他身上的视线,冷冷说道:“你们看着办吧!”说着甩了甩金色龙袍上的袖子,直接从龙椅上离开。 荣安立即扬声喊了一句,“退朝!”便急匆匆地跟上帝王离去的步伐。 宇文睿离开后,满殿的官员皆松了一口气,陛下的脾性较之以往先帝们更加孤傲深沉,尤其是帝王对太后的心思… 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不绝如缕,可是所有人对此都不敢多言。 …… 西陵与其他国家相比,地势高拔,山川纵横,绵延起伏的山脉劈开二十一座城池,各居四方,将西陵京都牢牢掬捧在中间,拉开一道巨大的天堑,守护着最尊贵的皇城。 皇城中心地带屹立着百年来第二大繁荣昌盛的帝国皇宫,不同于东楚自然流露的骄傲霸气,整个皇宫别具一格,座座宫殿错落有致,装饰内敛却不失尊贵。 夜幕降临的时候,几名黑衣人带着一名女子小心翼翼地轻落在最恢弘的一座宫殿面前。 大红烫金的殿门缓慢打开,黑衣人迅速带人走了进去。 待见到上首身着紫色锦服的男子,立即伏跪了下去,“属下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紫衣男子示意他们起身,轻轻扬手,立即有宫俾出来将黑衣人背上的女子带了下去。 “烨轩呢?”慕容烨天开口问道。 “启禀皇上,六皇子被东楚太后下了毒,返回到东楚皇宫找解药,估计不日便会回宫。”领头的黑衣人恭敬地答道。 “哦?”慕容烨天蹙了蹙眉,“好了,你们下去吧。” “是。”黑衣人立即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榻上的乐正锦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些天被黑衣人背着,全身好似散了架般的难受,她盯着陌生的殿梁,直觉的头痛得厉害。 她无意识地将头转向一旁,一双锐利的鹰眸便撞入了视线内。 ------题外话------ (*^__^*)嘻嘻……都未关注打赏的东东,谢谢love3729、馨馨妈、ai759823000、卢妃媗、yuki的鲜花,阿宝的钻石,娲月的币币…谢谢亲们!╭(╯3╰)╮ 042被戏弄了 太后妖娆,042被戏弄了 灯火通明的帝殿内,紫色的身影威严肃地立于床榻前方,烛光照耀下,紫服上金龙的眼睛似不断闪烁,散发出渗人的光泽。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眨了眨眼睛,入目的面容一如数日前在琼筵殿所见的俊逸飞扬,眉若刀削,鹰眸正锐利地扫向自己。衣着虽然还是尊贵的紫色,但不同于那日在琼筵殿内所穿的云纹刺绣滚边的紫色锦袍,玄色金龙盘旋在考究的紫服上,那日故作的洒脱从容的气质收敛,眼底灼灼的野心一览无余。 慕容烨天在乐正锦虞醒来之前一直呆在床榻边凝视着她熟睡的模样,此时见她醒来,他的面上绽出一抹笑意,关切地询问道:“太后可是感觉好些了?” 乐正锦虞也回报他一抹笑容,“一别数日,四皇子愈加顾盼神辉,此番这般兴师动众地将哀家从东楚掳来西陵,莫不是特意想让哀家来此观摩四皇子荣登大宝后的得意风姿?”她用手抚了抚额头,“如此说来,哀家倒是忘了带贺礼。” 慕容烨天闻言却轻笑,“若朕说,朕派人将太后带来西陵仅仅是想一解相思之苦呢?” 乐正锦虞放在额间的手怔了怔,目光顿时犀利地看向他。 慕容烨天嘴角噙笑,抬步走到床榻边坐下,伸手将她放在额间上怔忪的手掌攥在自己手心里,轻柔地抚摸着,“自琼筵殿一别,朕可是对太后朝思暮念,整日寝食难安。” 他不顾乐正锦虞欲抽出手的挣扎动作,用另一只未握着她的手指细细地摩挲她的面容。因常年习武而略显粗糙的手指轻划过她精致如画的眉眼,目光紧紧盯着她嫩如花瓣的红唇,鹰眸里的锐光顿消,转而溢满一腔温润的春水。 乐正锦虞面容因他突如其来的摩挲,僵了又僵。 慕容烨天攥着她的玉手如同攥着一枚稀世珍宝一般,片刻后似情不自禁般,缓缓将手心里的柔软细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好似对着情人般呢喃叹息道:“太后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真是美得叫人心醉,朕恨不得将太后吞入腹中揉入骨血里。” 乐正锦虞心下大骇,脑中却警惕不已。她想过被绑来西陵后会面临的无数种场景,或许是如犯人般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又或许是被软禁在西陵皇宫的宫殿内,但没有一种揣度是如今这样,慕容烨天状若痴恋般执着她的手诉说着款款深情! 他这是在调戏自己? 乐正锦虞想将手抽回却挣脱不开他的手掌,目光扫向慕容烨天轻吻自己手指时露出的痴迷模样,她心下一紧,眼角迸发出的一丝碎光,但待她刚想有所动作的时候,手却被又突然被他放开。 慕容烨天笑盈盈地看向她鲜红的指甲,“哦,忘了告诉太后,朕不是其他人,太后还是收起自己的伎俩比较好。” 乐正锦虞见他的眼神一瞬间恢复了清明,哪还有刚才的迷离神色?心中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他方才只是做戏来着! 乐正锦虞将手放回胸前,“没想到西陵帝竟有如此高的演戏天赋,哀家实在是佩服。”面对这张俊逸的脸,若自己是那十三四岁不谙世事的女子,说不准真会被他方才的一番深情戏态所打动。 对上乐正锦虞不以为然的冷笑,慕容烨天却摇摇头,“朕一见太后确实欣喜若狂不能自已,可是一想到烨轩现如今还未回到西陵,朕就不得不为他担忧,而为他担忧的同时朕又想到烨轩回国的行程推迟都是拜太后所赐,朕就不得不对太后有所提防。” 他拾起手帮乐正锦虞捋了捋额间的碎发,“太后娇艳若花,朕想采摘,可惜花却带刺啊!” 乐正锦虞移开脑袋,“西陵帝何苦如此故弄玄虚。”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意图,现如今已经入了西陵,人如刀俎她为鱼肉,她自会安分,何须假惺惺上演这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戏码? “太后说,若是明日天下传出东楚太后自琼筵殿一见对西陵新帝芳心暗许,私下密谋逃出东楚皇宫前来西陵会如何?”慕容烨天抚摸着她细密浓稠的墨发,指尖上柔顺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放开,他低下头,在乐正锦虞额间落下一吻,对上她震惊的面容,又笑道:“若是东楚大帝得知此消息会如何震怒?” 乐正锦虞瞳孔骤然放大,他究竟到底想做什么?“陵帝的玩笑开过头了!”密谋逃出东楚投奔他?他倒真能想! 乐正锦虞压根不信他会在这档口敢散播这等谣言,现如今各国对西陵虎视眈眈,连乐正无极那个老匹夫都按捺不住私下调了三十万大军,等着他国对西陵动手的时候来分一杯羹,如果慕容烨天真的惹怒宇文睿,东楚必定率军而入,对他而言岂不是自掘坟墓! 她不屑地转回了头,“陵帝喜欢如何便如何!哀家倒是不介意在天下人面前与陵帝上演一番恩爱姿态,只是结果就不知道是不是陵帝所能承受的。” 慕容烨天知道他的话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已经私下向宇文睿递了书信,若是想要乐正锦虞毫发无损地回东楚,东楚必须保证眼下不对西陵有任何动作,待他平定慕容烨云的母族势力,他自会将乐正锦虞安全无虞地送回东楚。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乐正锦虞,聪颖清醒,妖媚无双。美人美则美矣,可是与秀丽江山相比,到底还是轻了一些,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嘴唇,傲气如东楚大帝,居然会为了自己名义上的母后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他此时自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如宇文睿般愚蠢,却未料到自己后来却比之愚蠢更甚。 想到自己所掌握的消息,慕容烨天不觉得有些好笑,若是宇文睿得知她心心念念的女人竟与他国帝王有勾结,不知道会是何种心情。 慕容烨天将嘴角的轻笑收起,他将身体从乐正锦虞面前移开,难得正了正面色冷静地说道:“朕想与太后做一笔交易,如何?” 043怀疑试探 太后妖娆,043怀疑试探 乐正锦虞闻言瞬间转回头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却意外地发现竟找不出半点异样,“交易?陛下此话何解?” 寝殿的门半敞开着,有凉风微微地吹进来,整个殿内燃烧的蜡烛立即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摇曳的烛光中,慕容烨天的面色异常地严肃,他并未从正面回答乐正锦虞的问题,只是从口中轻吐出两个字,“昭帝。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原本淡然的面容顿时愣住了,目光紧紧盯着他的鹰眸半晌都未移开… 同样的凉风灌入到龙泽宫内,将寝殿内的纱幔大肆撩开,宫人垂立在两旁,看着大敞开来的殿门却不敢伸出手将它关闭。 陛下的脾气这些日子愈发喜怒无常,整个宫殿内都弥漫着彻骨的冷气,让人一靠近就浑身哆嗦。 素来近身的荣安也只是静守在门外,瞅着敞开的殿门默不作声地耷了耷眼皮,无视旁边宫人的不安神色。 不知何时,有脚步从远方传来,浅浅的步伐一如主人的柔弱身姿般吃力,半晌才走到了殿外。 听着脚步声,荣安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者何人,遂领着龙泽宫所有的宫人一同请安道:“奴才/奴婢参见心妃娘娘。” 天真美貌的女子脆如莺啼的嗓音响起,“免了罢,本宫来看看陛下。” 她瞥了瞥眼前大敞的殿门,疑惑地问道:“这外头还有风,怎的不关好殿门?” 荣安立即躬身回道:“是陛下的吩咐。” 璃心悠蹙了蹙眉,灵动的眼睛里遍是茫然,她将身体从红桃扶持的手中轻轻脱离,甩了甩手里的帕子道:“还是将它关好吧!”说着,便吩咐红桃等人守在殿外,独自踏进了殿里。 殿内的冷气自璃心悠的到来有些收敛,但即使这样,还是无法撤销它的寒冽,璃心悠一脚踏进去的时候,身体不可避免地打了一个激灵。 身后的宫人见心妃娘娘进去后,立即小心地将殿门关好。 宇文睿正坐在殿内的侧榻上望着手中慕容烨天亲自书写传来东楚的信笺出神。信笺的字里行间尽是盈笑从容,丝毫未提掳了乐正锦虞的事情,只是略含蓄地向东楚太后问好,顺带着提出向东楚借兵的请求。 宇文睿并没有像上次暗卫传来的书信做出毁了龙案的举动,他深知慕容烨天敢公然递出名面上的借兵书必定是稳券在握,乐正锦虞定被控制在了西陵,他才敢如此放肆! 蒙上黑雾的寒眸愈加深沉。 璃心悠慢慢走到宇文睿的面前,心疼地看着他凝视着手中的信笺出神的模样,嗔怪道:“陛下忧心国事也不该拿自个儿的龙体开玩笑,天色这么晚了,陛下还…” “朕知道。”她的话还未说完,宇文睿就不耐烦地开口打断她。 第一次收到帝王如此冷淡的对待,璃心悠晶亮的大眼睛中顿时溢满了眼泪,却在片刻又将眼泪硬生生地逼了下去。“臣妾只是关心陛下,太后失踪臣妾也跟着担忧,只是陛下乃金龙之躯,龙体康泰关系到天下的福祉,臣妾…” 她原本还想往下说,却无意地触及到宇文睿冷淡的目光,便自然地住了嘴。又如往常般露出小鹿般无辜的神色,垂下头道:“陛下不愿意听臣妾不说便是了。” “朕倒不知心儿居然与皇后般识大体,”宇文睿未放下手中的信笺,招呼她来自己身边。 璃心悠乖巧地走到侧榻前,屈膝坐在他旁边,闪亮的大眼睛转了又转,她吸了吸鼻子道:“皇后娘娘尊荣贤淑母仪天下,心儿怎能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陛下切莫再取笑心儿了。” 宇文睿扬了扬眉毛,对她吸鼻子的动作未置一词,反而将手中的信笺递到她面前,“心儿看看,朕这兵是借还是不借?” 璃心悠不解地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信笺,待低头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瞳孔轻微地缩了缩,她抬起头笑道:“这是国家大事,心儿哪能妄自断言,一切但凭陛下裁决。” 她将手中轻飘飘的纸张又放回宇文睿手中,随意地问道:“不过,我东楚与西陵向来交好,陛下可是有何主张?” 宇文睿不管她先前稍纵即逝的异样眼神,轻轻地将手中的信笺化成了灰烬,叹息道:“朕也不知呢!” 他将璃心悠轻轻抱在怀里,眼神不知飘向何方,话锋一转地问道:“对了,心儿陪在朕身边这么久,朕从未见心儿提起过故乡亲人,心儿就不想念他们么?” 怀中的娇颜神色瞬间变了变,语气干涩地回道:“陛下难道忘了么?心儿如今的亲人就只剩下陛下一个而已。” 宇文睿明显地觉察到怀中人身体的一瞬绷紧,并未低头地不带任何感情说道:“是啊!这么久了,朕倒是忘记了,只记得第一次见心儿是在边塞来着,当时还是心儿救了朕…” 闻言,宽大袖袍下的玉手紧紧地捏成一团,许久都不见松开。 他在怀疑自己!这个认知袭上心头,璃心悠莫名地恐慌起来… 黎明的时候,太阳缓缓地从地平线升起,天地万物也开始从一夜的休息中苏醒过来,做好迎接光辉的准备。 太阳拖着最后一片圆角升上东方耀武扬威的时候,毓秀宫的琉璃盏“哐啷”碎了一地。 陆太医跪在地上捂着被砸出血的额头,抬头面向一旁失魂落魄的乐正锦瑟,吃痛地回道:“臣在太医院多年,医术不敢说高超但也无出其右,况且这脉象即便是普通医者都能探出来,臣方才所说的句句属实,切不敢欺骗娘娘,不,切不敢欺骗公主,还望公主明察!” 044毓秀秘事 太后妖娆,044毓秀秘事 零星的阳光透过窗牖洒在殿门紧闭的宫殿内,陆太医染上鲜血的额头在阳光的照耀下颇有些刺眼,乐正锦瑟呆滞空洞的目光对上他的面色时,不自觉地又俯身呕吐起来。舒悫鹉琻 春月与秋霜赶紧端来净盆,顺带着扔了条白面巾给陆太医,示意他擦擦头上的血迹。 陆太医颤巍巍地接过,胡乱地将头上的血迹擦干净,才拿起地上的药箱,“公主若是没有其他事,臣这就告退了。” 他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只是应皇后娘娘的吩咐来毓秀宫给昔日的贵妃娘娘诊脉换药,却无意知晓了这等宫廷讳事。 即便那日后宫封锁了所有消息,但是贵妃娘娘被废遣回北宜国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还是有很人喜欢刨根究底。他那日虽然来得迟,但从里面散发出的血腥味也能猜到大体发生了何事。再加上有人冒险私底下将那日毓秀宫发生的事情活灵活现地描绘了一番,整个太医院的人因此都心知肚明。 原本他前段时间才经历过玉华宫与毓秀宫两宫之主的勾斗之景,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与毓秀宫再有任何瓜葛。可是皇后娘娘懿旨下来,他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成,除非真不想在太医院混了… 如今倒好,脉象竟隐隐显示出乐正锦虞有喜了! 胎儿虽不足月但也能推测出是进东楚后宫才有的身孕,按理来讲*不离十是陛下的血脉,可是前些日子又牵扯出别的男人…谁都不能保证是否真的是东楚龙脉,他现在只想远离这毓秀宫,将实情报予陛下,接下来的事情自然由陛下来定夺… 他抓起药箱就要出殿门,可是没走几步路却被人死死拉住。 “给本宫站住!”乐正锦瑟苍白着脸叫住陆太医,春月立即上前将他拉住,不让他再往前跨一步。 陆太医身子被迫又转向了乐正锦瑟的方向。 “本宫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可是本宫可以发毒誓,本宫腹中的孩子是陛下的亲生骨肉,是东楚的皇子!”乐正锦瑟成功地制止住陆太医的脚步,或许是因为得知自己要做母亲了,她此时的头脑异常清醒,眼下她即将被逐出东楚,她深知自己与那陌生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给宇文睿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屈辱。但她现在必须要想法子保住自己的孩子,这是宇文睿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真是个男孩儿的话,以后就可能是未来的东楚大帝! 她定了定心神,眼中浮起一层泪光,“陆太医,本宫求你暂时不要将本宫身怀龙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本宫必当重谢…” “这…”陆太医为难地看向她,知情不报,倘若被陛下知晓,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刚想摇头,冷不防脖子上多了柄冰凉的东西。 春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在他摇头之前牢牢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她冷声道:“我家公主这般低声下气地求陆太医,若是陆太医再不识好歹,在陛下知晓公主的身怀龙种之前,奴婢不介意先送陆太医去黄泉为我家皇子铺路!” 她与秋霜自小伺候乐正锦瑟,乐正锦瑟人虽傲慢,脾气虽乖张蛮横,但是对她们两个却是极好的,从前在北宜国,只有她们公主耀武扬威荣光的份儿,哪里像来到东楚,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如今还落到了这步田地…若是真将她们公主给逼上绝路,她们定也要拉上东楚的人一起陪葬! 陆太医被春月的话吓得大惊失色,奈何刀架在脖子上人也不敢随意动弹,冰凉的触感直刺到了心里,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他盯着脖子上架着的匕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臣、臣记下了…” 春月这才满意地移开了手里的匕首。 乐正锦瑟见陆太医松口,紧绷的神经松弛开来,眩晕感立即浮上心头,脚步也变得不稳起来。 “公主,您当心!”秋霜急忙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春月见状,随即厉声吩咐陆太医道:“还不快给点去我们公主开些保胎安神的汤药!若是小皇子有任何差池,当心你的脑袋!” 陆太医面色难看地盯了她一眼,若不是她方才突然用匕首架着他的脖子,他才不会这么容易就妥协,现在还蹬鼻子上脸了!一介小小的宫俾而已,竟敢对太医院有品级的太医吼叫,他思量着下去后究竟该作何打算才好。 秋霜一眼就瞧出他心中的心思,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将乐正锦瑟平日送予她的还算贵重的饰物塞到他的手中,“陆太医莫怪,奴婢这姐妹性子急躁,说话有些没分寸,陆太医大人大量,这点东西就当先给陆太医换点酒喝,我们公主自然还会有重赏!” 她又伸出芊芊玉手替陆太医理了理衣领上的褶皱,“陆太医您想啊!陛下现在虽一时气恼我们公主,但是如今我们公主身怀龙子,保不准哪日又会被陛下惦记起好来,看在皇子的面上既往不咎,待日后我们公主诞下皇儿,证实我们皇子是陛下的亲生骨肉,陆太医您可就是大功臣一位啊!升官加爵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您又何必在这档口阻了您日后荣华富贵的日子呢?” 秋霜将身子微倾在陆太医身上,湿润的呼吸撩过他的耳垂,惊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再者,我们公主虽然只是北宜国公主,但想杀一个人还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孰轻孰重,陆太医您还是自个儿掂量好才是…” 秋霜说完,就将身子从他身边移开,又重新走回到乐正锦瑟身边。 陆太医环视了一下四周,整个大殿只有面前的主仆三人,他细细想了下秋霜方才在耳边说的话,心中的算盘也开始拨动起来。自主滴血认亲都是绝佳的判定子嗣方式,乐正锦瑟这么肯定,若是日后真的证实是东楚的皇子,那… 心思微定,他垂首道:“臣先下去给娘娘熬点汤药过来,娘娘目前不宜过于忧悲,宽心静养才是。” ------题外话------ 内容都是根据情节设定,亲们耐心看文,建议先养着…公众章节字数少,情节未能完全展开,更多精彩还在后面,吼吼! 045 人比花娇 太后妖娆,045 人比花娇 陆太医下去后,乐正锦瑟原本坐在软椅上的身子立即趴倒在一旁的案几边,春月与秋霜赶紧将她扶回内殿的床上。舒悫鹉琻 殿外阳光灿烂,殿内潮湿阴冷,昔日仙霖环宇的屋子此时与冷宫无差,皇后拨来照拂乐正锦瑟的人皆被她安排在殿外做洒扫工作,一个个望着紧闭的正殿懒散地忙着手中的活计,偶尔紧凑在一起小声地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陆太医提着药箱出来的时候,宫人都快速散开,垂耷着脑袋作专心致志忙活的模样。 等陆太医步伐远离了毓秀宫,纷纷又聚拢在一起研究他头上捂着的伤势以及方才殿内有东西破碎的声音。 片刻,殿门突然又“吱呀”一声开了,春月拖着还未完全好的身子对着其中某两名看起来敦厚的小宫女颐指气使道:“你们,跟我进殿来。” 两名宫女诧异地扔下手中的扫帚与她一同进了正殿。 春月嫌弃地绕过地上的琉璃盏碎片,指着凌乱的屋子道:“将这里全都打扫好好打扫一遍,特别是地面的碎片,一个渣滓都不许留!”现如今公主的身子十分金贵,容不得任何意外发生。 吩咐完她们打扫后,春月这才端了盆热水缓缓地进了内殿。 床榻上乐正锦瑟脸色较之前几日更加苍白,两眼紧紧闭着,但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忘将双手放在小腹上,护着她如今所剩的唯一一道护身符… 西陵国因地势高拔,同一季节比东楚要更冷些,但却比常年寒雪的北宜要热许多。 乐正锦虞穿着略厚的宫装百无聊赖地坐在帝宫的花圃中,秋季的金菊开得灿烂无比,她爱抚地摸着其中一株十丈珠帘,粉白色的细长花瓣在一片金黄中显得尤为突出。 纤细的手指捏着这株格外鹤立鸡群的茎叶半晌也未移开,似乎在纠结着要不要将它摘下来。 慕容烨轩风尘仆仆地赶回西陵国,脚步刚踏入帝宫,第一眼就瞧见了面前这一幅美景。 只见一身红色曳地宫装的乐正锦虞慵懒地坐在花圃旁,发髻未梳,如泼墨般的三千青丝随意地披散着,只用翠金凤衔珠链别箍在细密的额发前,水滴状蓝宝石垂于额间,在阳光的折射下,衬得本就绝美的面容愈加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她纤巧削细的身子包裹在锦簇花团中,捏着一株十丈珠帘,俊目流眄,樱唇含笑,说不出地妩媚动人。 慕容烨轩不由自主地停止住了脚步,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似忘却了光年。 乐正锦虞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正投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松开手里的菊花,抬起头来便见到一身浅灰色锦服的慕容烨轩。 见他面色除了微露出一丝疲倦之外并无其他,她扬了扬嘴角,笑道:“还能活着回西陵,看来六皇子的毒是解了?” 若说之前她还诧异慕容烨轩不受自己威胁,孤身潜入未央宫独自找寻解药,她也做好慕容烨轩毒发身亡的准备,可到了西陵国,被慕容烨天囚禁在这帝宫之后,她就再也不这么想了。 东楚的天,搅得比她所认知的还要昏黄,皇宫内的水,到底是深不可测。 慕容烨轩见她此时丝毫不意外自己能活着回来,便也料到她知晓了些什么。清淡的面容上也浮出一层笑意,“本皇子自是无碍,看来太后在我西陵国过得还算不错。” 他细细地打量乐正锦虞身上异常契合的红色曳地宫装,暗想着皇兄待她还真不薄,竟将这为未来皇后准备的正色流仙裙给了她。 乐正锦虞见他的目光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笑道:“哀家这身衣服衣服有何异样不成?话说来,西陵的绣缎还真是巧夺天工,哀家倒喜欢的紧。” 慕容烨轩笑了笑,“太后不管穿什么都是极美的,这衣裳穿在太后身上也不辱没了它。”他慢慢走近她,伸手就将她方才抚摸的十丈珠帘给摘了下来。 粉白色的十丈珠帘垂在他的手掌中,露出淡黄绿色的内心,管瓣细细长长,飘垂如丝如发,手中柔润的触感让慕容烨轩不由地想到那日握着乐正锦虞发丝的场景,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将拿着花株的手递到乐正锦虞面前。 “六皇子这是何意?”乐正锦虞对他突如其来的行为略感诧异。 慕容烨轩淡然的面容飘过一丝微红,却转瞬即逝,“花开娇媚,太后却人比花娇。” 乐正锦虞闻言扬起一抹更灿烂的笑意,“哀家就当六皇子谬赞了。”却并不去接他递花的动作,“何时六皇子惯于点穴绑人的手用来摘花了?” 慕容烨轩正欲说些什么,眼角却瞥到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静观一切的慕容烨天,鹰眸正锐利地射在他们的身上,慕容烨轩生平第一次有被人窥觑心思的轻微尴尬,他迅速将手中的十丈珠帘塞到了乐正锦虞手中,随即躬身道:“烨轩参见皇兄。” 慕容烨天颌了颌首,“免礼罢。”锐利的目光却丝毫未减退,在两人身上不断盘旋。 慕容烨轩一言不发地低下头,任凭慕容烨天审度着。 许久好似要在一旁无所谓地把玩着手中花朵的乐正锦虞的身上窥出一个洞来,才冷淡地说道:“太后倒是悠闲。” 细长的粉白色花瓣被一根一根地掰下来,乐正锦虞挑了挑眉,“哀家哪里是悠闲,哀家被陵帝关在这帝宫里,除了在这边转悠外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实在无聊地紧,也不过是赏赏花,拨拨草罢了。” 眼见花瓣被她掰掉了一圈,她才停住了,起身扬了扬手里的花道:“哀家如今就像这花,拿捏在陵帝手中,陵帝想掰或者想踩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唉!算了,哀家还是回去待着吧!”她淡然地扫了扫慕容烨天冷漠的神色,撇了撇嘴准备回帝殿。 经过慕容烨轩的身边时,她突然璀璨一笑,“谢六皇子的花,哀家很喜欢。” 慕容烨天面色顿时难看地盯紧周身流动着暧昧气息的两人。 046烨轩动心 太后妖娆,046烨轩动心 慕容烨轩却因乐正锦虞的话闪了闪神,直到她拖着曳地宫裙款款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在慕容烨天不悦的咳嗽声中回过神来。舒悫鹉琻 慕容烨轩对上他锐利的鹰眸,望着他金黄色帝袍加身,倨傲不悦的神色,首次在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自在。 平素无话不谈的皇室兄弟,第一次在彼此面前拉开一道细微的隔阂屏障。 似要打破空气中流转的异样,慕容烨天上前几步,脚步在慕容烨轩的面前停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辛苦了!” 从小大皇子二皇子他们就拉成一派,自然而然孤立忌惮从小就表现地异常卓越优秀的慕容烨天,诸皇子一直都对那把龙椅虎视眈眈,暗地里勾心角逐,甚至埋伏杀手都是常有的事,唯有慕容烨轩与他真心交好,不知道帮了他多少次。烨轩自懂事起就看淡权势地位,为了躲避储位之争这些年一直游历在外。若不是前段时日父皇驾崩,他刚刚登基西陵又起了内乱,他也不会一旨将他召回。 慕容烨轩垂下头淡淡地回道:“为皇兄分忧是烨轩的份内之事。”这些年他远离皇宫,再回来已经物是人非,父皇驾崩之时大皇兄当场毙命,倒不是说慕容烨天行事上有何不对,自古皇位相争,结果本就会如此残酷。可是毕竟父皇生前最不愿的就是见到他们兄弟相残,但却在自己尸骨未寒的时候儿子紧跟着陪葬… 余光扫视到慕容烨天身上因阳光照耀下熠彩生辉的龙袍一角,慕容烨轩将眼神移开,人终究是会变的,虽然四皇兄一直带给人爽朗洒脱的印象,但向来交好的他自然知道他真实的性格,如今在他看来,四皇兄的性子比以前凌厉更甚,现如今他又为帝,自己为臣,地位身份终究会让他们不可避免地疏远。 慕容烨天察觉出自己这个弟弟的心思转变,他望着与他同样高同样优秀的男子,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 就算他们现在不若当年,有些话他还是想要提醒慕容烨轩。 慕容烨天放在慕容烨轩肩膀上的手未曾移开,他尽量以最平和的语气说道:“烨轩,不管怎样,朕都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听朕一句劝,离乐正锦虞远一点。” 他方才明显感觉到他与乐正锦虞之间的异样,虽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想来也知道他这皇弟对乐正锦虞起了别的心思,“无需谈论其他,只凭她是东楚的太后这一点,你就不应该接近她。” 慕容烨轩闻言抬起头,有光线映在他淡然的面容上,肌肤上如涂了一层金粉般灼灼耀眼,“皇兄多虑了,烨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容烨天叹了口气,将扶在他肩胛的手移开,“你自己知道就好。” 他伸手抚了抚额头道:“好了,这几日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西陵内乱一日未平,慕容烨天心情就一日不得舒展。宇文睿的心思深沉如水,那人也无法完全揣度。他已经派人给他递了书信,东楚那边却还未有回复,他不知道宇文睿在想什么,明明早已经撤了压境的大军,这说明乐正锦虞的效用不是一般的大,可现在又迟迟未决是何意思?莫不是真要让他派人送上乐正锦虞的一只手或者一只脚给他么? 慕容烨轩因他鹰眸所散发出渗人的光泽,在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道寒意,他躬身回了声“是。”便大步离开了帝宫。 临走时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往帝殿的方向飘去,他不知道皇兄会对乐正锦虞如何,竟隐隐起了担忧的心思… 西陵的天气有些阴冷,一过傍晚,风便长呼不止,花草树木皆被肆虐的狂风刮得沙沙作响。 夜幕降临的时候,各宫内都燃烧起了暖炉。不同于东楚内的琉璃灯盏,帝殿内点着的都是上好的檀香木制造的蜡台,烛光点点,和着紫色镂空铜炉升腾起的袅袅烟雾,一切静谧地颇为雅致。 乐正锦虞斜坐在软榻上,无聊地拨了拨手里的烛灯,旁边桌上摆着的是白日慕容烨轩摘给她的十丈珠帘。 此时她已经换下了一身略厚的宫装,只着一身紫色阮烟罗长裙,宽大的裙袖轻轻撩起,露出嫩白色的藕臂,手臂上的玉镯在烛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她颇为嫌弃地瞥了眼身上紫色的衣裙,除了白日她身上的正红色流仙裙之外,慕容烨天为她准备的皆是紫色衣衫,他应该知道自己一向非红不喜,此举不知道是存了何心思。 自她来了西陵之后,慕容烨天便将她囚禁在帝宫中,而他自己却除白日偶然来一回便不知踪影,因此现在整个帝宫完全变成她一人的了。 她撇了撇嘴,继续拨弄起桌上的蜡烛,透过微亮的光芒,她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未央宫,不知道被潜入找寻解药的慕容烨轩翻成了什么样。 烛火在她的拨弄下燃烧地愈发热烈,她拿起旁边粉白色的十丈珠帘,刚想将它放在烛火上燃烧玩弄,却不防面前的烛光竟一下子灭了。 慕容烨轩早就在帝殿的房梁上待了好久,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脑袋发热,竟趁皇兄不在的时候潜入了帝宫。 白日皇兄眼中渗人的光泽让他回去后越来越感觉不安,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他想来看看她便悄无声息地来了,却瞧见她一直在无聊地拨弄烛台。 他承认自己是鬼迷心窍了,竟一直盯着她的动作不眨眼,不知为何,在看到她欲摧残自己给她的十丈珠帘时,他便想都不敢想就出手制止了。 乐正锦虞茫然地抬起头来,便瞧见慕容烨轩从殿梁上轻飘了下来。 她被他从空中飘下的动作吓了一跳,眉头皱了又皱。 大晚上不睡跑她这里干嘛? 她对上慕容烨轩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神,里面竟隐隐跳跃着莫名的光芒。心下一咯噔,乐正锦虞诧异地盯着他还算耐看的面容,难不成是对自己动心了? 047 莫名其妙 太后妖娆,047 莫名其妙 动心? 乐正锦虞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地笑起来,她瞧着慕容烨轩双目中闪烁的异样流光,莫不是他也要如慕容烨天一般故作深情来戏弄自己么? 凭他们手中所掌握的消息,自己在他们兄弟二人面前仿佛无处遁形般,她可不认为一向视女子为洪水猛兽不近身的慕容烨轩对她会抱有什么异样的心思。舒悫鹉琻 就算抱有心思,也是对自己暗自咬牙切齿的恨意吧! 她可没忘了自己给他下毒的事情,这世上会有哪个傻字会对欲取自己性命的人心存好感? 慕容烨天将她的诧异与一瞬间转变的七八种色彩的神情收入眼底,帝殿四处摆放的烛台所散发的光亮衬得因面前烛光熄灭而变得略有些灰暗的软榻周边愈加朦胧。 两人被朦胧的灰暗包裹着,四目相对之际,慕容烨轩心不可遏制地跳动,整个人变得虚飘起来。 乐正锦虞抚放下手中的十丈珠帘,拂了拂手指中沾染的金黄色花粉,笑道:“六皇子这么晚来来哀家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想将哀家从这宫殿再绑回东楚不成?” 她的言语里尽是暗讽,虽然含笑的语气,听起来却异常刺激耳膜。 慕容烨轩自动忽略她的刻意嘲弄,淡淡地回道:“本皇子只是来看看太后而已。” 他压抑住自己心中升腾的异样,在她身边坐下,拾起被她放在一旁的十丈珠帘,将其中一片已经被烛火熏染地有些灰黄的花瓣摘了下来。 乐正锦虞见他毫不避讳在自己身边坐下,就起身想远离他。可紫色长裙上的宽大袖子被他给拉扯住,身子便不受控制又坐了回去。 慕容烨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想靠她近些,所以在乐正锦虞想要从身边离开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出手扯住了她的袖子。 乐正锦虞毫无防备地倒靠在了他身上,温软夹杂着醉人香气的身子贴着自己时,竟让他心生欢喜,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意。 可未到下一刻,心生欢喜这一陌生认知袭上脑子,慕容烨轩手脚立即变得冰凉起来,嘴角的笑意瞬间收拢,他蓦地又伸手将她迅速推开。 乐正锦虞还未从慕容烨轩突然将自己扯坐在他身边的无礼中反应过来,身子又不期然重重地撞上了软榻的边角,肩胛处传来的痛感顿时袭上四肢,怒意霎时冲上了面门。 乐正锦虞原本白皙的面庞被怒气染上一层胭脂红,她盯着面前正怔忪地又向她伸出手的神经质男人怒叱道:“六皇子到底是何意?”真是莫名其妙! 慕容烨轩只是想将她推开,未料到自己出手重了些,见她因痛楚而变得绯红的脸蛋,暗暗又责怪起了自己。 坚毅的面容顷刻变得有柔和,他伸出手欲将她扶好,却被乐正锦虞一把扫打开。 乐正锦虞想也不想地将伸到面前的手给拂开,自个儿支撑着站了起来,身子快速远离他一丈之远,精致绝丽的容颜上尽是愤怒,琉璃眸瞪着慕容烨轩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神经病!先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帝梁上出手灭掉了她的蜡烛,然后又莫名其妙飞身下来拉扯住自己,现在又莫名其妙地伸手将自己推撞开。 她死命地瞪着慕容烨轩,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究竟怀有什么目的,却见他将手臂放下,倏然站起身朝自己走来。 慕容烨轩见她唯恐避之不及地支撑着站起身子离开自己一丈远,心中愈加愧疚。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想来看看她,没想到弄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他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身子,柔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还疼么?” 乐正锦虞闻言忘记了反抗,任他伸手安抚自己,在他温声轻语中琉璃眸瞪得更大。 自她懂事起就在乐正无极的逼迫下牢记诸国各皇子的喜好事迹,对于西陵六皇子的印象也颇深刻,皇室中唯一一个从小便游历天下不归国的皇子,虽不见其人,但她也曾渴慕过他的潇洒自由。 没想到与自己所闻大相庭径,他们前些日子第一次见面,便是他为了西陵国将自己从未央宫中绑了出来,现如今更是做了梁上君子… 究于他对自己的异常行为,乐正锦虞不得不重新审度起这位淡泊漂游的六皇子,从开始的毫不怜香惜玉,将自己像玩物一样任意丢到马车暗阁的坚毅狠心,到现在行为无常的柔声细语。 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这样沉思着,整个人却突然被人抱在了怀里。 慕容烨轩不只一次地控制住自己心中冒出的异样感觉,回想起她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掌掴自己,趁机下毒的狠辣…他竟一丝恨意也无,只想着水中情不自禁的拥吻。见惯了温婉从容的大家闺秀与灵动可人的小家碧玉,他自诩对女子心硬如石,没想到潜藏深处的柔软竟对眼前的女子所开。 将她交给暗卫后他便潜入了东楚,在那人的帮助下拿到了解药,那几日返回西陵的路上,乐正锦虞的面容却不止一次地浮现在自己脑海中,肆意嘲弄的语气,狡黠如狐的眸瞳,柔软甜美的红唇…一一在他面前放大,他起初也不知道自己如何,二十几年的历练,竟第一次起了茫然无知。 自白日在帝宫中看到她第一眼开始,他就生生压下自己内心欲潮涌而出的欣喜若狂,见她对着一株十丈珠帘出神,那艳美绝伦的面容,窈窕动人的身姿,无一不在牵扯他的灵魂。 皇兄鹰眸中迸发出的森冷阴寒让他控制不住地为她担心,他想着,就这样来了。 他想了无数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的无常,做了许多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举动,最后还弄伤了她。现在他将她环入怀中,心境却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原本只是想着抱抱她而已,可怀中的温软让他再也舍不得放开,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她的失神中含住了她饱满诱人的红唇。 048 我想要你 太后妖娆,048 我想要你 这些日子的虚浮感仿若找到了一个宣泄点,慕容烨轩一吻上她,便似坠入了魔障般不想再放开。舒悫鹉琻从未接触过女子的他,自那日在水下受到乐正锦虞无意识的蛊惑,男子在某些方面能自学成才的优势便显露了出来,他小心地咬磨着她的唇畔,不时细细地舔舐着。抱着她的双手也不甘示弱,笨拙地抚摸上她柔软有致的身躯。 慕容烨轩的舌尖轻划过红唇的瞬间,乐正锦虞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清俊的面容在自己面前放大,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完全懵掉了,只能愣愣地任凭他小心翼翼不甚娴熟地亲吻抚摸。 蓝色的锦袍与紫色的长裙在烛光的映衬下出奇地契合,脱离了水的桎梏,慕容烨轩此时无比清醒地沉沦着,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让他想要深入点,再深入点…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系着的腰带挑开,凌乱的气息霎时俯上了乐正锦虞半裸的肩胛。 殿内的暖炉燃烧地正旺,将十丈珠帘散发出的柔弱清香熏蒸地浓烈起来,本该是最适合动情的时机,但察觉到身体异样的乐正锦虞猛然醒悟过来。 琉璃眸扫向半敞的衣衫以及环抱着自己正吻得投入的痴迷男子,她使劲全力将他推开,想也不想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慕容烨轩毫无防备之下生生挨了这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帝殿内显得格外响亮。 慕容烨轩被她的一巴掌扇得也瞬间清醒过来,他手足无措地盯着她的粉肩玉肤,眼中的灼热并未褪去。 他张了张嘴,却在对上她羞恼的目光后又抿闭上,只剩歉意在眼底不断打转。 身上莫名的热火还未完全消失,虽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方才无意识中对她起了什么心思,又对她做了什么。 乐正锦虞愤恨地看着他,伸手将下滑的裙肩扯上来,想要系好衣服却发现腰带不知去了哪里。 “在这。”慕容烨轩捏了捏手里的紫色腰带,开口道。 他抬手将裙带缓缓地递给她,却在乐正锦虞伸手欲接过的时候又将她一把捞在了怀里。 乐正锦虞快被他气疯了! “放开哀家!”她想挣脱开他,却不防衣服又散落了下来。 玉骨香肌再次裸露出来的时候,慕容烨轩眼中的炽热更甚,体内本就未消的热火再次蔓延开来,但他却暗调内息将这股火死死地压了下去。 他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别动。”说着放开了她,低下头亲手为她理了理衣服,又拿起手中的紫色束带环上了她的腰间。 许是从未为女子系过腰带,本该非常容易的事情在慕容烨轩的手指间变得异常困难,一个简单的结扣怎么也打不好。 乐正锦虞因他认真而又笨拙的动作忘记了反抗,待余光瞥见了他耳朵上染着的一抹红晕,一丝莫名的情绪染上心间。 乐正锦虞被他的举动搅得莫名地烦躁起来,她冷声笑道:“看来六皇子闲来无事,是来哀家这找乐子的。” 她见慕容烨轩全然不理会自己,依旧专心致志地低头与一根腰带较真,心中的烦躁更甚,语气也愈加冷冽道:“六皇子莫不是忘了哀家的脾气不成?上次哀家下的毒药才刚解,六皇子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让哀家再下一次么?” 慕容烨轩闻言,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但又继续与结扣做斗争。 半晌,慕容烨轩才抬起头来,涩然一笑,“好了。”平素握剑的手竟然败在了一根衣带上,颇有些失败。 乐正锦虞瞄了腰间略为怪异的蝴蝶扣一眼,嘲弄道:“六皇子就不怕哀家已经给你下了无药可解的毒了么?”真难看! 慕容烨轩面色一沉,眼中一丝暗光划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认了。” 乐正锦虞被他状若无奈的话给彻底激怒了,“哀家看六皇子沾染了什么邪气,三更半夜来哀家这发疯!六皇子——”她是真的想毒死他,可是身上的毒药竟然被慕容烨天全给清理掉了,美曰其名不忍见她不小心自己误中毒而死,让西陵失去了威胁东楚的价值。 “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太后!”慕容烨轩蓦然打断她,“你根本不懂我的心!” 他在说什么?他的心?慕容烨轩这一刻才意识到这些日子的彷徨迷茫皆是因为自己心的困扰,可怜他自认洒脱,竟未能参透这一层。 “什么心?狼子野心么?!哀家如今已经身在西陵,自认为没有六皇子想要的东西,”乐正锦虞毫不留情地讽刺,见他淡然的面容浮上受伤的表情后,又似恍若大悟道:“哦——莫不是六皇子也垂涎这万盛江山不成?!” 慕容烨天竟能够知晓她与南宫邪的交易,她就不信慕容烨轩不知! 帝殿外某个凌然而立的身影顿时一僵。 慕容烨轩被她的话噎住了,片刻后才摇头苦涩道:“你这话何解?若是我真的垂涎这盛世江山便不会自小离开皇宫。” “出生帝王之家,我一直知道所谓的皇权与地位皆是由无数白骨堆积而成,兄弟相残,血脉相争的戏码每日都在上演,或许因为你是公主的缘故,不曾体会过上位之争的残酷无奈。” 慕容烨轩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逐渐平复的面色,“那些不说也罢,这些年我远离皇宫游历天下,就是想避开这些争夺,寻求心中的一份自由与安宁。可是,身在皇室注定得不到置身事外,父皇驾崩后,现在西陵的形势你也知晓,因为我是西陵皇子,注定也要担上这份责任…” “总之,潜入东楚将你绑回西陵原本不是我本意,”烛光中,慕容烨轩的面庞更加坚毅俊朗,“但是现在我却十分感激身为西陵六皇子责无旁贷的作为。” “乐正锦虞,我很少专注一件事情,或者这样讲,我很少想要什么,但如果说现在什么是我真正想要的,那么——”他对上乐正锦虞变得闪烁的眼睛,异常认真道:“我想要你。” 049 他的承诺 太后妖娆,049 他的承诺 “我想要你。舒悫鹉琻” 大殿内,低低的声线萦绕,诉说着满腔的缱绻深情。 有那么一瞬间,乐正锦虞的思绪因着这四个字而不断地打转。仿若回到那年尚待青闺之时,乐正锦瑟暗自与她较劲,想法设法接近那人,那人也曾低笑浅语道:“锦虞,我既然认定你了便是你,我想要的只有你。” 可是后来呢?她所能给的一切皆给他了,最后竟为了所谓的身不由己,终究不过南柯梦一场罢了。 她想笑,就真的笑出声了,“想要哀家?哀家可是东楚的太后,六皇子想拿什么来要哀家?!” “我可以带你走!”慕容烨轩坚定地抛出这句话。是的,他能带她走,父皇已经驾崩,他不是帝王,没有皇位的桎梏,没有母族势力的牵绊,他可以带她隐姓埋名,遨游天下。 平淡的容颜顷刻染上一层光彩,眼底因期盼所绽放的亮色灼灼洒在乐正锦虞身上。 乐正锦虞的心微微一动,面露惑色道:“哀家没有听错吧?六皇子要带哀家走?” 慕容烨轩点点头,“我可以带你走。” 乐正锦虞闻言娇笑着上前,伸手抚了抚他被自己扇出掌印的面容,对上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光亮,啧啧怜惜道:“六皇子自作多情的本领,哀家真是望尘莫及。” 殿内的空气霎时凝固,慕容烨轩的面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莫不是你舍不得宇文睿?”心脏最深处的一角仿若被撕开,无边的痛楚蔓延至身体每一处,他涩然开口问道:“你当真爱他?” 乐正锦虞盯着他不由自主捂上左胸的手,倩笑着帮他撩了撩他额边垂下的发丝,状若不解地问道:“什么叫爱?六皇子能否告诉哀家?” “既然你不爱他,那你为何…”慕容烨轩蓦地抓住了她的细若无骨的柔胰,“为何不愿意跟我走?” 乐正锦虞好笑地看着他,“看来六皇子中了邪气之后脑袋也不好使了,暂且不提哀家愿不愿意,哀家可是堂堂太后之尊,六皇子能带哀家去哪?再者六皇子似乎忘了劫持哀家来西陵的人可是六皇子自己。” 她贴近他的耳边,轻吐气道:“六皇子之于西陵国的责无旁贷也不顾及了么?” 慕容烨轩退后一步,乐正锦虞说的是实话,西陵现的情况容不得半点闪失,皇兄已经修书给东楚,她——她如今是西陵最关键的筹码。 他的心首无前列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西陵与她分别在他的心中压了座大山,殿内的烛光因他内息外泄的紊乱皆毫无规章地晃动起来,跳跃着的烛火无一不在焚烧他的腑脏。 心中压着的两座山不换变换位置,慕容烨轩逐渐变得难以呼吸,乐正锦虞绝艳的面容近在咫尺,脑中闪过慕容烨天森寒的鹰眸,他死死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心境平复眼神清明,他淡定地说道:“若东楚应了皇兄的条件,皇兄必定会送你离开。宇文睿也定会派人来接你回去,到时我就再次将你劫走,如此一来,便无人再会怀疑西陵…” 乐正锦虞讶然地看向他,她本以为他会在家国与自己当中迟疑无法再作它想,没想到他不显山不露水地计划起这条路来,他何来的自信认定自己会随他离开?她首次觉得慕容烨轩单纯的可以。 某些感情本就会让人变得迷糊,此刻慕容烨轩也顾不得其他,信誓旦旦地承诺道:“这段时间我绝对不会让皇兄伤害到你,我会部署好一切带你离开!” 乐正锦虞刚想开口讽刺拒绝,目光却无意识地扫到他锦袍束领下隐藏的痕迹,顿时住了口。 深紫色的牙印脱离了衣服的遮盖甚是醒目,虽然自己那日咬得重了些,可她记得他随身带着无数好药,就算未曾用药,可已经过了好几日,这牙印不应该如此深才对。 慕容烨轩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脖子,面上不由自主地染上一层红晕,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竟如被剥光暴露在阳光下般,他不自在地将头撇到一边,不去看乐正锦虞的面色。 无人知晓他在回西陵的路上,脑中竟不停地浮现她的娇媚容颜。他猜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知道心飘忽地厉害,让他想抓不住地发狂。似被鬼魅附体般,他竟用药将她咬的印记抹得更深了些来让自己更加记得她的作为。 可如今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反而变得愈加无措起来,不知道如何去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得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将印记再次隐藏好。 慕容烨轩理好衣衫后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正怔怔地望着他,便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我、我走了,你好好歇息吧。” 身形似一阵风般,乐正锦虞还未来得及看出他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慕容烨轩便消失了踪影,比之潇洒翩然从殿梁而下颇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乐正锦虞嗤笑了一声,眼睛却盯着他扔落在地上的十丈珠帘久久也未曾移开。 慕容烨轩前脚刚出帝宫,便在通往自己宫殿的路上遇到了慕容烨天身边一向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请安道:“奴才叩见六皇子,奴才刚想去您的宫殿找您,不成想竟在这遇到您了,陛下正在上书房等您,您赶紧过去吧。” 慕容烨轩点了点了头,“本皇子知道了。”正巧他也要去找慕容烨天。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他有任何伤害乐正锦虞的举动。 ------题外话------ 推荐:邪医霸上农家女文/已飞(很轻松的文) 穿越到古代成为农家女常宁。 阿娘生了两个女儿,于是奶奶讨厌,大伯母落井下石,父亲出了意外去世,母女三人被赶出了家门。 不和气在一起也是痛苦,分家更好,但是该她们得到的必须一样不少,她常宁的东西可以送给别人但是别人想抢就不行! 村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常宁性本善,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就别怪她不客气! 家徒四壁只有一亩三分地,没关系,只要她们勤快、头脑灵活,大米会有,红烧肉也会有,只要一家人和乐,再苦再累她都不怕。 050 残酷现实 太后妖娆,050 残酷现实 上书房设在乾坤殿内,清冷的月光穿透云层宣泄在殿外漆金的台柱上,若寒霜铺洒,为白日的恢弘奢华平添了份鬼魅。舒悫鹉琻 冷冽的寒风吹过,殿外站立的宫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他悄悄瞥了眼殿门后又立即挺直脊背,里面静谧无人出声,新皇从帝宫回到书房后,周身便涌动着黑沉低压的气息,鹰眸中透出的寒光隐隐夹杂着一丝暴戾,素日温和的四皇子,自登基后整个人的性格越发捉摸不透。 殿内烛火通明,暖融的熏香萦绕,挥发着丝丝安养清神的效用,一身紫色龙袍的慕容烨天侧卧在镶金软榻上,鹰眸半阖姿态慵懒,俊美绝伦的面容不见半丝情绪。蜷缩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在面前的龙案上,轻重缓慢,声声击在旁边伺候的人心里。 慕容烨轩不知道皇兄深夜召唤自己何事,他自己的思绪完全被乐正锦虞牵扯住,通往乾坤殿的路上已经揣测千遍,最后思忖是否是西陵发生了变故。 “启禀皇上,六皇子来了。”先前去找寻慕容烨天的太监领着慕容烨轩隔着殿门高声通报。 “让他进来吧!”慕容烨天闭着眼冷声吩咐道。 片刻后,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皎洁的月色如迸碎的冷玉零落进去。慕容烨天深邃的眼眸张开,眉间微蹙,扫了一眼身旁伺候的宫人道:“退下吧。” 宫人抬头扫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六皇子,面色凝重隐有担忧,却也不敢出声,兀自隐身退下。 慕容烨轩扫视了一眼龙案前坐着的慕容烨天,此时他已卸下了白日的帝王威严,但身体隐浮的寒气却仍旧让人不敢直视。 “不知皇兄深夜召唤烨轩是何事?”慕容烨轩疑惑地开口问道。 “这是宇文睿派人送来的回复,你自己看看吧。”慕容烨天伸手拿起龙案上一本回折递给他。 慕容烨轩心漏半拍,毫不犹豫地接过,待打开后扫视了上面的内容一眼,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张狂霸道的墨色字迹透着份咄咄逼人,他已经答应了西陵的借兵要求,也承诺不会再暗动西陵,但是责令慕容烨天立即将太后毫发无损地送回东楚。 白纸黑字无一不在宣扬着九州霸主为太后的隐忍。 慕容烨轩敛下眸中激起的涟漪,躬身道:“对东楚而言此乃幸事,恭喜皇兄。”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么?”慕容烨天鹰眸紧盯着他,从口中吐出的话却是意味不明。 慕容烨轩心中一动,直起身躯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淡然的面色不改,“这是自然,此事能解燃眉之急,对我西陵而言是再好不过。” 他弯腰屈下,坚定道:“烨轩愿为皇兄分忧,应宇文睿要求,将人毫发无损地送回东楚。” 慕容烨天却是不回他的话,目光转移到龙案上的烛火,深邃地似要将跳跃的烛火吞噬掉。 许久才幽幽一叹道:“朕还是那句话,乐正锦虞不是你该接近的。” 慕容烨轩不去探究他话语中的深意,垂首道:“臣弟知道。” “若东楚应了西陵的条件,朕必定会送乐正锦虞离开,宇文睿也定会派人来接应,到时你便再次将她劫走,这样一来,东楚就不会再怀疑迁怒西陵…”慕容烨天冷笑一声,“这便是你所谓的知道么?恩?!” 慕容烨轩大骇,单膝跪地呼道:“臣弟…”皇兄是如何知晓?莫不是—— 定是自己心神皆在乐正锦虞身上,才未觉察到皇兄的踪迹。 事已至此,他咬了咬牙,“求皇兄成全!” “你真当她会愿意随你离开?!”慕容烨天嗤笑,向来洒脱自如的他遇到感情之事居然如此愚昧!“乐正锦虞有一点未说错,你自作多情的本领的确令人望尘莫及!” “暂且不提她对你毫不留情痛下杀意,只凭身为太后竟与名义上的皇儿有染,这样的女人值得你如此么?!”慕容烨天的眼眸中厌恶之光毫不掩饰。 “我不在乎!”慕容烨轩反驳道,那日在东楚的树林中,火堆旺烧映衬下的清绝容颜,眼中对平静与安宁的渴望丝毫不似作假!他游历天下多年,自认识人不会偏颇,他以为自己最初的情动在水下蹁跹初吻中,但事实却是在她之后睿智果断的作为,他坚信她与他是一类人,定是身不由己而已。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便要拿整个西陵与东楚抗衡么?!”慕容烨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臆想,“宇文睿是何人?怎会如此容易便会被你糊弄过去!” 他冷声笑道:“恐怕在你欲带乐正锦虞走的时候,她会第一个将你揪出来扔在宇文睿的面前,来维持她东楚太后的至尊荣华!” “起来罢!”对上慕容烨轩面上的震惊,他从龙案中起身,如白日般轻拍他的肩胛,柔声劝道:“你要知道,女人之于权势地位的疯狂,有时远比男人要深得多!” 现实被慕容烨天残忍地剥开,慕容烨轩只觉得那包裹着的美好期盼只剩下满目的鲜血淋淋,无一不在肆虐张狂地在嘲笑他的无知与蠢钝。 但他怔忪地摇了摇头,好似安慰自己又好似其他,喃喃低语中声若细蚊,“总要试过才知道。” 慕容烨天面色一沉,他怎么就忘了他这自小便认定南墙不回头的皇弟的性子! 心下微缩之际,慕容烨天手掌速动。 顷刻间,毫无防备的慕容烨轩睁大着眼睛倒了下去。 “就算乐正锦虞愿意与你离开,但如今时机还未成熟,朕不能拿整个西陵去赌!”紫色袖袍轻挥,书房内立即有人飘然现身。 “将六皇子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擅自放出来!”寒冽的鹰眸对上倒在地上的人不敢置信的痛楚表情后,锐利的目光移开,只余下闷声叹息,“朕是为你好!” 人影瞬间就将慕容烨轩给带了下去,空旷的内殿中就只剩下慕容烨天自己。 零碎的烛火中,慕容烨天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他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掌,不管目的如何,终于有这么一天,他也对他出手了。 ------题外话------ 嫡女难嫁文/曲菱萱 前世,她被庶母算计,被庶姐陷害。 再生,她魂穿于棺木内,眸光再现,誓要报仇、夺回主权! * 说她晦气太重、命里带煞,所以要请道士做法? 哼,装神弄鬼吓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一把火烧了他的道观。 咦,说她心狠手辣,所以这辈子也嫁不出去? 那就别怪她毫不留情,一起剃了头,送进尼姑庵。 庶母? 口蜜腹剑,恶意陷害,很抱歉,黄泉路上,就免费送你一程。 庶姐? 蛇蝎心肠、绵里藏针,那又怎样?照样让你生不如死。 二姑? 嚣张跋扈、吃里扒外,哎呦,直着不会走,那就扒光衣服重新塞回娘胎。 已修 太后妖娆,已修 章节已修,如果有看到之前章节的亲,有任何建议的都可以告知作者,新人总归有许多地方是欠缺的,希望能不断进步,写出好文来 051 不过一瞬 太后妖娆,051 不过一瞬 更漏悄无声息地流动,乐正锦虞凝视着帝殿光洁玉石地面上的十丈珠帘,粉白色的花垂碎,一别白日的灿烂明丽,似被霜打般无力地趴塌着。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刚轻移步伐走到它身旁,一道颀长的身影忽然从暗处跃落在她面前。 突然出现的身影将乐正锦虞吓了一跳,待金褐色瞳眸撞入视线,她才拍抓着胸口处的衣衫定了定心神。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乐正锦虞瞥了眼四周,殿门与窗牖上处处是肃穆森严的西陵军拉长的身影。 如此高度戒备之下,南宫邪居然也能闯入。她觉得万分可笑,这些男人仗着武艺高强出入各国的寝殿就跟玩似的,也不怕被人发现正好绞杀了。 “孤王来看看公主,”南宫邪眨了眨眼睛,精致如刀刻的邪魅面容渗着惑人的光泽。 他仔细打量了乐正锦虞一番,紫色的长裙下窈窕的身线毕露,不同于红裳的妖娆绝媚,别有一番尊荣高贵。 “孤王倒不知才几日未见,公主的喜好竟变了。”似意有所指,他啧啧叹道:“女人的心意变化果然最是神速。” “看来南昭国在圣上的励精图治下蒸蒸日上,圣上竟有功夫跑来西陵探究哀家的喜好来了?”乐正锦虞扫视了他含笑的嘴角一眼,动作优雅地理了理长裙。 难怪乎慕容烨轩寝食难安,各国君王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来叼西陵这块肥肉,如今竟又正大光明踏入了西陵帝宫。 可惜肥肉岂是这么好啃的?从第一眼见到慕容烨天开始,她就知道他心思深沉地绝对不可估量。不然也不会将主意转绕到了她的身上,暗地里将她绑回了西陵开牵制东楚。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丝毫不在乎为难女子的行径是否会被天下耻笑。 南宫邪摇摇头,“孤王听闻公主被掳后十分忧心公主的状况,立即放下南昭大大小小的政事,赶来了西陵。”他伸手挑了挑乐正锦虞披散在胸前的墨发,绕在自己手指上,邪肆一笑,“哪知见了公主才知道,公主非但无事,还好得很呐!” “啧啧,公主的魅力果然无边,东楚大帝为了公主竟割舍了吞下西陵的心思,还大方地借兵给西陵平息内乱只为公主毫发无损地归国…”他俯下身体,暗长的身影笼罩住乐正锦虞的身子,“公主说,若是大帝知道公主竟与人策划着远游天下,不知会如何?” 乐正锦虞听闻宇文睿为了她放弃一切部署后,心神微动,对上南宫邪眼底狡黠若狐的光芒,她不自在地别开眼,想来慕容烨轩方才在这帝宫的作为已被他悉数知晓,她便也不与他辩驳,硬声回道:“哀家看圣上来西陵瞧哀家为虚,来一探西陵目前状况如何是实。” 她扬了扬眉毛,“只不过现在看来这次圣上的愿望落空了。” 南宫邪的笑容更加邪魅,“只要公主配合,孤王的心愿怎么也不会落空。”他暧昧地贴上她的耳朵,轻柔地问道:“公主愿不愿意去孤王的南诏国住几日呢?” 乐正锦虞目光扫视了一圈外面不断徘徊交叠的身影,朝他努嘴示意道:“圣上觉得能安然带哀家离开这里么?” 南宫邪闻言松开她的墨发,金褐色的眸瞳净是无奈,他装作无限苦恼地叹息道:“唉!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知道慕容烨天这般,孤王当初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将公主抢先一步带回南昭,然后再嫁祸西陵才是…” 说着,南宫邪话锋却突然一转,“但是凭孤王的身手,怎么也该能试上一试,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乐正锦虞不置一词,她从何时开始竟成了这江山角逐的上上筹码? 她低下头,脚边的十丈珠帘收入眼睑,紫色长裙下的手指捏紧,慕容烨轩的话不期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她蓦地闭了闭眼睛。 南宫邪对她突然的沉默与动作愣了愣,一丝不忍浮上金褐色眸瞳,却又转瞬即逝。他望着地面上的十丈珠帘,轻哼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六皇子的实力如何,想来也不用孤王讲。聪颖如公主,莫不是又想重蹈覆辙?当初的场景孤王可还是历历在目呐!” 乐正锦虞猛地抬头,“哀家自是不会忘记!无需圣上来提醒!” 南宫邪未料到她忽然抬起头,嘴唇侧滑在她的脸颊上,一时忘了言语。他怔怔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蒙住她眼中带血的嗜杀,性感的薄唇瞬间吞噬住了她的声音。 炙热的掌心感受到被遮住的琉璃眸上颤动的睫毛,吻愈加狂肆起来。 乐正锦虞挣扎着想推开他,长袖却无意间将一旁摆放的古玩给扫到了地面上,清脆的瓷碎声霎时响彻了整个大殿。 西陵禁卫立即聚拢在帝殿外。 门外有西陵的宫女高声问道:“太后娘娘,可是发生了何事?奴婢进去看看可好?” 方才陛下传来旨意,加强帝殿的防备,但凡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南宫邪立刻放开了她,乐正锦虞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对着门外冷冷地回道:“没有,是哀家手滑,打碎了东西而已,不必进来。” “那奴婢这就进去给您收拾。”守在殿外的宫女似乎想进来验证乐正锦虞话的可信度,欲伸手推开殿门。 “哀家的话你没听见么?哀家乏了,你们明日再进来收拾!”乐正锦虞呵斥道。 但宫女显然不相信她的话,话语间已经带人冲进了寝殿内。 西陵禁卫立即四散各处搜查,宫女也走到破碎的古玩面前仔细地观察了一圈,未觉察到任何异样后才松了口气。 宫女利落地将碎片收拾好,弯腰告退道:“奴婢得罪了,太后娘娘请歇息吧!”说着带人又出了殿门。 宫女只顾将古玩碎片给收拾了下去,却并未将地上的十丈珠帘也顺带走,乐正锦虞凝视地面片刻,灿烂如花也不过一瞬,她还能求什么?现今一切的轨迹不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抉择么? 殿门又重新关闭的时候,她抬起脚毫不留情地将它碾碎。 052 拭目以待 太后妖娆,052 拭目以待 宫女与禁卫出去后,南宫邪从暗处落下,墨绿色的锦服张扬坠地的时候刮灭了就近的烛火。舒悫鹉琻灯火通明的寝殿顷刻陷入大片黑暗中。 乐正锦虞踩着十丈珠帘的脚未移开,南宫邪一个旋身将她带离到殿柱后面的帷帐前。宽大的墨绿袖袍顺带捂住了乐正锦虞张开的嘴唇。 乐正锦虞瞳孔瞪大,不解地看向他。 “嘘!”南宫邪伸手缓缓将帷帐放下,轻声解释道:“殿外有人盯着。” 乐正锦虞抬首,殿外的灯笼十分明亮,将人的黑影无比清晰地投射在门窗上。她果然发现有一道身影正站在殿门中央,身形却一动不动。 先前进殿的宫女虽然未在殿内发现任何异常,但却是起了疑心。此刻她正贴着殿门观察着里面人的动作,南宫邪身手太快,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殿内的蜡烛已经被熄灭,一片黑暗中乐正锦虞也没了身影。隐约间,寝殿内的帷帐被人伸手放下,似乎乐正锦虞真的已经准备就寝。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她确认殿内着实并无异样才转身离去。 南宫邪早已放开了乐正锦虞,但是双手却撑在殿柱上,将乐正锦虞的身子圈进在内。低低的呼吸凑近她的面颊,南宫邪无奈笑道:“如今看来,孤王确实无法带公主离开了。” 该死!他方才察觉到进来的人中至少有数十个一等高手,自己先前潜入的时候这些人并未出现,眨眼功夫慕容烨天竟又增派了人手。若他未猜错,现在帝宫暗处定也潜伏着数多暗卫,正盯着这帝殿内的一举一动。 他自己孤身离开还行,但若是带上乐正锦虞,必定会惊动这些人。 如鹅毛般软绵的呼吸撩拨着自己的五官,乐正锦虞极度不舒服地偏开头,南宫邪却不放过她,坏心地随着她的偏头动作又低头凑近她的面孔。 黑暗中金褐色的眸瞳闪耀着极致的诱惑,乐正锦虞不能有所大动作,只得双手竖起撑在他们之前,哪知南宫邪竟用嘴唇轻轻吻了吻她柔若无骨的双手,她立即将手又缩放回腰间。 他在黑暗中准确地轻含住乐正锦虞的樱唇,在她又欲伸手推开自己的前一刻离开她的唇畔,“现在只能委屈公主待在这西陵帝宫中,孤王这便走了。” 南宫邪感受到她不得发作的怒意后低笑一声,“孤王采过无数宫花,却放任公主这朵最美的宫花由他人摘取,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 他用暧昧无比的口吻说道:“改日,孤王定会让公主体会到孤王不同他人的魅力。” 他从怀中掏出两件冰凉的物什塞到乐正锦虞手上,“孤王这段时日就藏身在这西陵国,公主若是有任何危险可以随时召唤孤王。” 说着,转瞬便从乐正锦虞面前消失了踪影。 冰凉的物什拿在手中,乐正锦虞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件是作信号用途的管竹状物品,另一件则是一把匕首。 她将东西放好后,缓缓走到床榻边,伸手撩开帷帐卧睡了上去。 躺在床榻上的琉璃眸晶亮,她清楚地知道南宫邪如今出现在西陵,必定是在暗中将西陵的水搅地更浑。 …… 次日,东楚十万大军应陛下旨意,集结于西陵边境听候陵帝慕容烨天调遣。 不日,大皇子母族尽数被慕容烨天剿灭,慕容烨天同时又将二皇子三皇子等人图谋不轨的罪状抛出,二皇子等人亦被斩杀于朝殿中。 血腥弥漫整个朝殿,有文臣受不了直接晕了过去,慕容烨天温和体贴地叫人将他们送回了府。 清除诸皇子后,整个西陵皇子就只余下被软禁的六皇子慕容烨轩一人。群臣被新帝的雷霆手腕与斩杀亲兄弟的铁血无情所惊惧,西陵朝野上下一时再无敢有异心。 乐正锦虞不出帝宫也知道这结局,慕容烨天不是良善之辈,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是必然结果,换了她也会一样。 只是她看着一言不发在帝宫侧殿中埋头喝酒的男人,颇为轻蔑。 她嗤笑着上前:“陵帝为何一个人在此喝酒?大获全胜应该设宴欢饮才是!”忏悔么?杀都杀了,又如此惺惺作态做什么? 慕容烨天抬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惊艳绝伦的面容上尽是嘲讽意味,他的嘴角也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太后莫不是以为朕是在这喝闷酒么?” 乐正锦虞十指纤纤,举起他的酒壶在手心转了转,“难道不是么?” 慕容烨天摇摇头,双眼略迷离地看向她,“自然不是!” “朕这是高兴!”他呵呵一笑,“朕盼这一日早就很久了,不服朕的本来就通通该死!”整个西陵已经牢牢掌控在他手中,他是西陵至高无上的主宰者,再无逆党敢冒犯天威! 乐正锦虞娇笑着为他添了杯酒,“那哀家就在此恭喜陵帝得偿所愿,从此再无障碍。” 不知是否故意,慕容烨天却摇头高声朗道:“太后的恭贺为时过早,什么叫得偿所愿?朕真正所愿的是这九州天下!” 乐正锦虞虽然知晓他的野心,但却未防他在自己面前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是以神色还是微微一怔。 “大帝已经派人来迎接太后回东楚,”慕容烨天见状,大笑着欺身上前,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太后虽不愿与朕合作,但朕一样能拿到那东西,或许比太后更早得手也说不定…” 乐正锦虞闻言瞬间回过神来,琉璃眸泛着鬼魅之光,嘴角高扬也低声回道:“那哀家就拭目以待!” 053 爱如泡沫 太后妖娆,053 爱如泡沫 越过层叠山障高端险阻的西陵宫殿,往北千里便是北宜国。舒悫鹉琻 九州大陆各国节景各异,北宜国终年冰雪,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未曾消融过。举目皆是苍白之色,北宜宫殿更是被三尺厚雪所包裹,处处皆冰,清辉照映下若水晶帘洞,震撼无比。是以北宜国一向以冰宫闻名诸国。 北宜皇宫每座宫殿皆是由特殊木质所搭建,外面即便是再寒冷刺骨,人一旦入殿,立即置身暖融之中。 最珍贵的暖木自然用于最尊贵的宫殿,一身黑色狐裘的帝王坐在乐龙殿上首,宽敞奢靡的大殿内壁镶嵌着无数色泽圆润、饱满均一的夜明珠。 四十多名歌姬围绕在殿中央,随着殿侧的丝竹声蹁跹起舞,广袖招招。 乐正无极沧桑的面孔上布满皱纹,岁月镌刻的道道深浅不一的印记将原本炯神的眼睛压缩成黄豆般大小,金色帝冠下的三千白发轻垂,虽然丝竹乐曲不断,眉头却是紧皱不消,更是将额间挤压成一道深凹的沟壑,眸中寒光毕露,整个人如同殿外凌厉的寒雪,阴森冷冽。 四名宫婢分别蹲站在他身旁,十分殷勤地替他捏肩敲背,端茶进果。 其中一名眉眼生得极妖冶动人的宫婢不断地拾起龙桌上的果子,用纤白细嫩的手指将果皮尽数剔尽,笑吟吟地往他嘴中送去。 一身盛装打扮的秦贵妃从外面款款走进殿见着这一幕时,明艳亮丽的脸色上浮起一丝不悦,但却在片刻又消褪了下去。 她将身上披着的厚重斗篷脱下,身后的宫女立即伸手接过。虽然秦贵妃已经年过三十,但由于保养得体又善于媚术,因此容貌看起来与芳华女子无二,她撤掉了累赘的斗篷后,凹凸有致的身躯毕显,明丽之色更添一分。 她含笑着屈身对乐正无极施了一礼,“臣妾参见圣上。” 哪知素日对她恩宠有加的帝王眼皮都未抬,继续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歌舞,对她的请安声置若罔闻。 秦贵妃暗暗心焦,没想到几日都过去了,他的怒气依旧未消。因着锦瑟的事情,她在后宫这些日子受尽了冷落,原本想趁着今日缓和一下他的态度,便特意隆重地打扮了一番,哪知他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她硬生生地从眼中挤出一滴泪水,好不柔媚娇弱地又开口,“臣妾——” 乐正无极听见她的声音后心中愈加烦闷,雷霆音顿时响起,“好了!你们都给朕下去!” 正欲再喂他瓜果的宫婢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手一抖,指间上捏着的果子立即滚落到了乐正无极华贵的狐裘上。 宫婢原本妖冶动人的面容顷刻变得惨白,她立刻惊惶地跪下,“奴婢该死!求皇上饶命!” “来人,将她带下去,给朕剁了她的双手!”乐正无极却想都不想地吩咐道。 侍卫得命后立即将已然昏聩的宫婢给带了下去。 大殿中央旋转跳跃的歌姬惊恐地稳住了身形,殿侧的乐师也停止了奏乐,纷纷苍白着脸连声倒退了下去。 殿内的闲杂人都退下后,乐正无极望着这张脸没来由地愤怒,他冷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秦贵妃立即跪倒在地,“臣妾来给皇上请罪,臣妾教女无方,害得——”北宜丢尽了脸面—— “行了!”乐正无极怒声打断了她,“给朕滚回去!”枉费他尽心尽力地栽培她,自小将她捧在手心中,任她在北宜呼风唤雨欺到乐正锦虞头上,没想到到头来竟如此不堪一击,令他丢尽颜面! 秦贵妃面色霎时变得灰青,她用最后一丝期盼的神色望向乐正无极,“那——那锦瑟回北宜之事…” “就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吧!”乐正无极毫不留情地开口道:“北宜的皇宫,不会再养一只废物!” 秦贵妃彻底地瘫倒在地上,眼底涌上一层恨意,她敛下眼皮,将眼中的泪水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乐正无极轻笑一声,苍老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诡异,“朕没想到苦心栽培的居然还不如不闻不问的乐正锦虞,朕当初就不该听你之言将她献给宇文靖那老匹夫,她才是我北宜国的利器!好在宇文睿那小儿居然甘愿为她放弃唾手可得的西陵,真叫朕十分意外!” 他不耐烦地看着秦贵妃灰黑的面容,“若不是看在邱儿的面子上,朕早就将你打入了冷宫!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他大手一挥,朗声吩咐道:“来人啊!将国库那件千年白狐制成的暖裘给皇后娘娘送去!吩咐御膳房准备上好的膳食,朕今晚摆驾皇后宫中…” 秦贵妃闻言顿时昏厥了过去。 …… 东楚大军回境时,慕容烨天亲自派人将乐正锦虞送交给了东楚的人。 乐正锦虞静静地立在东楚与西陵的交界处,抬头眯了眯眼睛。 她早已换回了一身红衣,在烈烈寒风中如同一道赤红的火焰,灼灼燃烧着。美艳绝媚的面容展露在众人面前,惊呆了肃穆庄严的数十万大军。 她瞭望着一望无际的苍穹,藏蓝色的天空上不染片云,纯粹无比。 不知道为何,她立交界处的身影久久未动分毫,随侍的人轻咳好几声后,她才收回了视线,却又下意识地转头后望。 四周依旧平静无波,她捏了捏掌心,莫名的情绪压下,大片大片的黑雾重新垄上心头。 她不禁嘲弄自己一瞬间竟起了那天真不可思议的想法,她曾嘲笑慕容烨轩的自作多情与愚昧无知,自己的脑子居然在这般空静之下也犯浑了。 难道真想验证他在西陵帝宫言之凿凿故作认真的话?什么于千军之中布署好带她离开?带她隐姓埋名游历天下? 那些男人口头上所谓的喜欢与爱恋,向来只是一场泡沫而已。 她收回目光,将头转回后正了正身形,挺直脊背提脚往前走了几步。 脚重新踏入东楚的境地,却意外地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宇文睿,万军之下威严霸气的面孔依旧冷峻无双。 ------题外话------ 配乐——邓紫棋的《泡沫》 054 带你回宫 太后妖娆,054 带你回宫 戎马兵戈中,宇文睿着一身黑色锦袍,交叉领上绣着暗黄色云纹,袖袍边缘上银白色龙形绣图勾勒,腰间别了块碧色玉佩,褪去了沉甸隆重的帝冠,头发只用墨玉冠紧紧地束着。舒悫鹉琻 万军见到他之后纷纷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薄唇紧抿,幽暗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乐正锦虞,红裳灼华,裙裾如波。三千墨发不见任何饰物,袂净飘扬,前额轻垂着一串如血的珊瑚珠,整个人如恍然坠世的绝色妖精。 见她看见自己后脚步又如千斤石般又停立,宇文睿眉头轻蹙,冰凉的声线带着丝不悦,“怎么还不过来?” 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投射下来的光芒晕成淡淡的圈线,将乐正锦虞炽烈如火的身子包裹住。 乐正锦虞眨了眨眼,潋滟的笑容荡漾在脸上,额间低垂的红珊瑚珠衬得面色愈加绝美妖媚,她快速提步走到他身边,边关呼啸的长风将她的长裙捉飘飞舞,宽大的裙摆如同波浪翻滚,撞入宇文睿黝黑的眼眸,为其染上了一层深沉的红光。 “陛下怎的来了?”乐正锦虞低低一笑,将手放在他向自己伸出的掌心。 冰凉的大手握住细若无骨的柔胰,瞬间升高了一个温度,周身散发的冷冽之气似乎也减缓不少。 地上跪着的万军见状,惊愕之下将头埋得更低,心中腹诽却不敢言。 宇文睿轻蹙的眉放下,薄唇略弯道:“朕来接你回宫。” 他瞥了眼地上神色各异的东楚大军,淡淡吩咐道:“都起来罢!”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万人整齐划一的高昂谢恩,如闷雷阵阵,震落了天边飞腾的鸟雁。 慕容烨天派来的人也带着数千西陵将士躬身恭敬地给宇文睿见礼,“东楚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挑了挑眉,执起另一只手轻挥示意。 东楚大军立即将除了遣送乐正锦虞的人之外的西陵将士悉数斩杀。 藏蓝色的天空顷刻被殷染,如注的血流很快覆盖住遍布沙尘的黑色土地。 血腥味霎时弥漫整个边境,边界远处驻守的西陵大军惊惧万分,却在东楚大军的渗人气势下敢怒不敢言,没有军令之下更遑论为同胞报仇,挑起两国战争。 自然也有人控制不住对于东楚大帝斩杀西陵将士的满腔愤怒,双目赤红执着手中的兵刃远远地向东楚军冲来,但却在还未到达东楚边界就被人射杀了。 西陵军营立刻有人快马加鞭往京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宇文睿望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完全忘记了反应的仅存者,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替朕告诉慕容烨天,这只是利息,朕答应过的不会食言,但是他也要有能力承受住后果!” 感受到握在掌心的手微微一动,帝王的冰颜微缓,“来人,起驾回宫!” 天边风沙漫卷,一道身影蓦然伫立,风刮起他的墨绿色长袍,邪魅的金褐色眸瞳盛满笑意,他本想着在乐正锦虞跨入东楚境地之前将她劫走,制造出更多的纷乱。可在看到她的无意识回望的寂然表情后,一瞬间竟迟缓了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看到了应该远在楚京的宇文睿居然出现在了边境。 也幸亏他没有动手,不然在宇文睿的眼皮下将人劫走,南昭国必是死路一条。 头上束着的墨绿色发缎在狂风下飘舞在他的眼前,南宫邪伸手将它挑开。他静静遥望着东楚整齐有序的军队,强兵富粮,第一大国的气焰果然不同凡响。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血液中的邪性顿时沸腾不已,南宫邪金褐色的眸子熠熠发光更甚。他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红色身影,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瞬间隐匿了身形。 而在无人知晓的另一处,积雪皑皑的雪山之巅,静谧铺染的素色深寂处,一座上好檀木打造的木色轮椅悄然定立。 轻轻扬扬的雪花飘落,侍从打扮的人静静地举着一柄青色木伞站立在轮椅旁,尽管木伞小心翼翼地举在头顶,但偶尔还是有飘零的雪花调皮地跳跃在轮椅上的人身上。 因被木伞遮盖住,轮椅上人的面容看不清楚,凭着身形可以猜出是一名男子。孱弱的身子上所着的木色衣衫与轮椅之色相混,几乎完全没入了轮椅中。通白如雪块凝成的厚重华贵的貂皮盖在他的膝盖上,将整个下身遮盖住。男子全身荫罩在木伞之下,只余状若透明的手指轻轻搭放在貂皮边缘,透着清晰的淡蓝色血管,手指却是极其好看。 雪巅的高度可以隐隐看见西陵与东楚交界,那抹红色的身影模糊地出现时,男子手指上淡蓝色血管涌流的血液忽然凝固。 侍从见状,不忍心地开口道:“主子,咱们回去吧!” 红色身影本就小如圈点,待全然消失后,轮椅上的人似乎垂下了头,许久才幽然回应,“走吧。” …… 凭着心中的感应,乐正锦虞似乎察觉到两道不同的目光照射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回望,却不见任何人。 太后与帝王回宫本该分撵而乘,宇文睿却吩咐人只准备了一座。 众目睽睽之下,帝王将太后公然携入了帝撵之中。 撵帐落下的瞬间,冰凉的薄唇立即覆上了她的唇畔。触碰到了她额间硬硌冰凉的红珊瑚,宇文睿立即将它取下。 被灼热的气息包裹住,乐正锦虞轻轻推开身上明显情动的帝王,娇声道:“陛下,别!这是——”在帝撵上—— 后面的话却被宇文睿悉数吞入腹中,多日未见到身下的人,早在她出现在自己视线的那一刻,他便已控制不住自己,如今怎还会放过她? 乐正锦虞很快便迷失在霸道的强吻中,身上的衣衫也在不知不觉中褪尽,浓烈的深吻袭上身体的每一处,她不可控制地吟哦出声,却碍于不适宜的场景又死死地咬住嘴唇。 宇文睿寒冽的眸子霎时溢上一层笑意,湿热在她的身躯上流离,迫使她颤抖地抱紧自己。 暗沉的漩涡涌上眸间,温旎契合的一瞬,连日来的不安与紧绷终于得到了舒缓宣泄… 055 她的威胁 太后妖娆,055 她的威胁 帝撵中传出的低低娇吟声以及轻微的晃动,不难让人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侧的宫人皆稳稳地抬着帝撵,不敢因其摇晃而抖动自己的双手,就算心下再惊愕也不敢溢于言表,数列侍从们更是面无表情地紧跟在身后,对一切仿若未闻。舒悫鹉琻 有微风拂过,撩起撵帷一角,隐隐可以看见里面两具纠缠的身躯… 在宇文睿强烈的索求中,乐正锦虞觉得自己全身的骨架都快要断了,从边关回皇城的一路上他都未曾放过自己,最终导致她直接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这样过了几日,乐正锦虞还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之际,队仗已经悄无声息地到达了楚京。 帝撵直接入了皇宫,乐正锦虞在模模糊糊间被人抱回了未央宫。 帝王的直接在未央宫诸人眼里已经见怪不怪,他们见陛下与太后回宫,立即忙不迭地准备膳食汤水,为二人洗尘接风。 沐雨也从暗卫的练罚室回到了未央宫,继续在乐正锦虞身边伺候着。 夜幕降临的时候,乐正锦虞清醒了过来,琉璃眸缓缓睁开,抬眼不再是西陵帝宫的深紫,也不再是撵帷的明黄,未央宫熟悉的摆设映入眼帘,她吃力地抬了抬手,身体好似被车子碾过般地酸软。 “太后,您醒了?”沐雨见状立即快速将她扶起,替她捏了捏身子,“可要奴婢给您沏杯茶?” 乐正锦虞摇摇头,将脸偏转向她,“陛下呢?” 沐雨如实回答,“陛下出宫好几日,宫中堆积着一大堆奏折,眼下正忙着处理政务,他吩咐奴婢等您醒后伺候您梳洗用膳。” 说着,她直直地跪倒在地上,“奴婢守护不力,请太后责罚!” 乐正锦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算了,起来罢!”她是宇文睿的人,要罚的话,估计早就已经被罚过了,况且慕容烨轩来得突然,整个皇宫都无人察觉,更遑论她了。 “谢太后不罚之恩。”沐雨叩谢,起身将乐正锦虞扶下床榻,“太后,奴婢已经为您准备了些清淡的膳食,您来尝尝味道如何。” 桌案上果然摆着一系列素膳,色泽均匀,香味扑鼻。 沐雨验了验毒,再三确认无误后才给她盛了碗参汤递到她的手里,“太后,您趁热喝。” 一路的颠簸与昏睡让乐正锦虞早已饥肠辘辘,她毫不犹豫地将整碗参汤喝掉,正欲拾起筷子进食主菜的时候,外面的宫人却走了进来。 “启禀太后,锦瑟公主求见。” 乐正锦虞握在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下来,锦瑟公主?是了,乐正锦瑟早已被撤掉了贵妃头衔,如今自然是恢复了北宜六公主的身份。 乐正锦虞好看的眉头轻皱了皱,怎的还没离开东楚?她可是十分想看乐正无极会对乐正锦瑟如何处置。 “求见哀家?”乐正锦虞勾了勾唇角,“让她进来吧!” “是。”宫人躬身退下。 见她停下了动作,沐雨仔细地挑拨了些菜放在她的碗里,“太后,您还未进食呢!” 乐正锦虞却是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不急,哀家要看看她此时来找哀家到底是为何事。” 难不成是让自己为她向宇文睿求情?乐正锦虞嗤笑不已。 不消片刻,一身白色宫裙的乐正锦瑟就带着春月秋霜进了殿内。 “锦瑟参加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乐正锦瑟见到她后便直接跪下行礼。 “锦瑟为何行此大礼?快起来罢!”乐正锦虞瞥了眼她明显消瘦的脸,笑盈盈地开口道:“锦瑟是来与哀家告别的么?” 乐正锦瑟闻言面容顿时一僵,却在瞬间又消褪了僵色,将身子伏地更低,“不瞒太后,锦瑟有事相求!” “哦?”乐正锦虞挑了挑眉,疑惑地问道:“可为何事?” “请太后屏退左右。”乐正锦瑟忽然抬头道。 沐雨顿时目光尖锐地看向她。 乐正锦虞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见沐雨迟迟未动,乐正锦虞知晓她的顾忌,遂安抚道:“你就守在殿外,有任何动静哀家自然会唤你。” “是,奴婢遵旨。”沐雨这才恭敬地退下。 沐雨退下后,乐正锦虞才淡漠地开口道:“若是为了你继续留在东楚的事情就不必说了,哀家自认——”改变不了陛下的旨意—— “锦瑟正是为此而来,”乐正锦瑟打断她,坚定地开口道:“太后您一定要帮锦瑟!” “哀家为何要帮你?”乐正锦虞觉得异常好笑,凭什么让她一定要帮她?真是愚蠢得可以! 乐正锦瑟看出她眸中的讽笑,心中霎时溢满了恨意,但是这是她如今唯一的法子。她早就想来找乐正锦虞,奈何却得知她居然失踪了。 虽然她也想乐正锦虞最好死在外面,但是现在能帮自己的只有她。她在毓秀宫中小心翼翼地挨过了几日,一得到她回宫的消息后便立即来求见她!她这次必须要帮自己不可! “不瞒太后,锦瑟已经身怀龙子月余。”乐正锦瑟抚上了自己的腹部,如实回道。 乐正锦虞心猛地一惊,月余?那就是宇文睿的?! 她死死地盯向乐正锦瑟的肚子,她居然怀孕了? “陛下知道么?”淑妃心妃这些年都未曾有孕过,皇后也在她之前承宠,东楚的第一个子嗣居然落在了她的身上?乐正锦瑟的运气真的好得可以! 乐正锦瑟摇摇头,她心知宇文睿现在对自己的厌恶。 “你这是来求哀家庇佑你腹中的孩子?”乐正锦虞犀利的目光似乎想将乐正锦瑟的肚子剖开般,眼角散发出渗人的光泽。 乐正锦瑟硬着头皮对上她的视线,毫不犹豫地回道:“是。” “你凭什么认为哀家会帮你——”乐正锦虞缓过神来,目光依旧如淬了毒般渗人。凭什么不认为自己不会趁机让她一尸两命?! 或许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为了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东西,乐正锦瑟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她索性连称谓都改了,“锦瑟若诞下皇子,对北宜国来说定是一件利事!皇姐若是不帮我,那么皇姐的隐秘不日便将公诸于众,到时东楚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皇姐的太后之位也定然不保!” ------题外话------ 盛世婚宠文/鱼尔http:///541393。html 都市1v1,新人首推,欢迎大家踊跃收藏。 056 应她何妨 太后妖娆,056 应她何妨 “你这是在威胁哀家?”乐正锦虞瞧着乐正锦瑟这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轻轻一笑,琉璃眸中原本渗人的光泽收敛。舒悫鹉琻 秦贵妃到底是未遵循乐正无极的命令死守住自己的口,居然将那件事告诉了乐正锦瑟。但是她以为这样就能够拿捏住自己了?乐正锦虞望着她的眼神更加轻蔑。 乐正锦瑟见状,原先咄咄逼人的神色瑟缩了一下,但是一想到腹中的孩子,她又竖了竖腰杆,直接从地上站起了身,“皇姐若是帮我这一次,锦瑟保证会封紧自己的嘴巴,不会将任何不利于皇姐地位的事情传出去。” “哀家若是不帮你又如何?”乐正锦虞看见她站起身,不动声色地继续坐在案桌前。 “皇姐当真舍得这太后的宝座?”乐正锦瑟笑着走到她面前,扫视她身上的雍容华贵的红装,还有桌案上摆着的虽然是素净但每道皆是珍贵食材御厨费心烹饪的膳食,心中的不甘愈加扩大。想当初在北宜国,御膳房尽由着她的口味而设,父皇得了稀罕珍宝哪次不是往她那送,乐正锦虞只能挑她剩下的! 她应该比她过得更好才是!哪里能像现在这般,乐正锦虞坐着,她只能跪着?不!绝对不可以!等她诞下东楚皇子,她才是东楚后宫至高无上的第一人! 乐正锦虞只拿眼睛扫了她的神色,就能完全猜出她心中在想什么。自不量力!乐正锦虞朱唇轻齿,吐出来的话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乐正锦瑟所有的幻想,“乐正锦瑟,你还是如以前一样愚蠢!” “你以为哀家会受你的威胁?”乐正锦虞从桌案前起身,嗤笑着拍了拍她虽然消瘦却添了分病西子韵味的脸,“别忘了乐正无极将哀家送来东楚时,可是将那件事瞒得天衣无缝!你说,若是你将此事告知天下,哀家被废事小,但是已经驾崩的宇文靖因为哀家而成为诸国的笑柄会如何?东楚被北宜国如此玩弄于鼓掌间,又岂能咽得下这口气?迁怒北宜是必定的事实,那么——整个北宜就会毁在你的手里!” 乐正锦瑟闻言,身体控制不住地直往后退。 对上她震惊的面容,乐正锦虞好心地靠近她的耳边,轻声提醒道:“乐正无极得知是他的宝贝女儿将北宜国毁了又会如何?杀了你的母妃?还是拿你那未来北宜国储君的哥哥作祭祀?嗯?乐正锦瑟?” 乐正锦瑟一直只想着尽全力能留在东楚,保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无恙即可,完全未往深处想,她整个人顿时慌了。是的,若是北宜国都亡了,那么她就算诞下皇子还能如何?一介亡国公主又如何在东楚生存?更遑论替孩子争取那太子的位置。 她立即慌不迭地跪下,抱住乐正锦虞的腿苦苦哀求道:“皇姐,锦瑟错了!锦瑟一时糊涂,您有容人之量,切莫与我计较!锦瑟这就给你磕头认错!” 说着,她果真就抱着乐正锦虞磕起头来。 春月与秋霜惊慌地上前,却怎么也拦不住她磕头的动作。遂跟着乐正锦瑟一起跪下磕头,不断地恳求道:“太后娘娘,求您帮帮我家公主,奴婢愿为您做牛做马…” 乐正锦虞见她又作这可怜状,嘲讽之余缓缓俯下身子,伸手捏住正在不断磕头的乐正锦瑟的下巴,冷哼道:“你可知哀家曾经也如你这般?” 对上乐正锦瑟怔怔的表情,望着她这张结合了乐正无极与秦贵妃样貌的面容,乐正锦虞厌恶至极,想也不想便抬脚将她踹开。瞧着她倒在地上之余,还不忘用双手死死护着自己的肚子的动作,只觉得心中十分畅快。 但是见她除了额头冒出一丝冷汗并无其他,乐正锦虞颇有些失望地抚了抚袖子,随即又紧紧地盯着她的腹部灿烂一笑,“放心,说起来你终究是哀家的皇妹,哀家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你走投无路?” 像是找到了最感兴趣的东西,乐正锦虞盯着她腹部的眼睛一刻也未移开。 见她盯着自己的肚子,面上的笑容异常灿烂,乐正锦瑟觉地周身莫名其妙升起了一股寒意,如同暗夜中撞见一堆森森白骨般毛骨悚然。 可是她已别无他法,乐正锦虞开口答应相帮便是最好的结局,生怕她反悔般,乐正锦瑟不顾从腹部传来的阵阵痛苦,连声跪谢道:“太后之恩,锦瑟——” “好了!”乐正锦虞岂不知她话中有几分真心,开口打断她,“哀家只答应帮你留在东楚,其余的你自求多福吧!” 应她又何妨?季芸儿以及那个来历不明的璃心悠岂会善罢甘休? 得到她的首肯后,春月与秋霜立即将乐正锦瑟扶起退出了未央宫。 乐正锦瑟她们退下后,沐雨立即回到了殿内。 乐正锦虞瞥了眼她尚且稚嫩的脸上浮现的飘忽不定神色,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沐雨敛下眼中起伏的异样,恭敬地将桌案上已经略凉了的膳食撤了下去,“奴婢去给您拿去御膳房重新热一下。” 乐正锦虞点点头,“嗯,去吧。” 待目光扫到腿上乐正锦瑟抱过的那一处,乐正锦虞嫌恶地扯下身上的红色外装,“给哀家将这衣服拿去扔了!”转身便进了内殿。 龙泽宫内,宇文睿幽黑的眸子深邃晦暗地盯着面前的两件物什。 其中那件不起眼的短竹管静静地躺在龙案上,他伸手拾起一旁精致小巧的匕首,拇指细细地抚摸着上面镂空的精细图纹,随后漫不经心地将刀鞘拔出,锋利的光芒瞬间闪晃了他的眸子。 他用手指轻触锋利的刀面,指间立即留下一丝轻微的划痕。 深邃冷冽的眸子逐渐森寒无比。 ------题外话------ 农女的如意庄园文/迷离陌上花 上有眼睛不好使的奶奶,中有软弱的母亲,下有一个两岁的奶娃弟弟,穿到这样的一个家庭,她,欲哭无泪。一到雨天,外边下雨,家里下雨,冷不防摔一跤,鞋破脓流。一无所有的家庭,餐餐野菜,这些都没关系,看她凭着这21世纪的文化精髓以及新新人类的无穷智慧,如何改造吧。 片段一: “吴静娘,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啊,小小年纪,脾气就这样,以后还怎么嫁出去。小小年纪不学好,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一点家教都没有。你也该好好管管了,省的说出去名声不好听,以后嫁不出去。”王氏这会儿气愤的说道,早上被说的这会儿还憋着一口气呢。 057 左相江寄 太后妖娆,057 左相江寄 沐雨将重新热好的膳食端回了未央宫,乐正锦虞已经换好了另一件红色外衫从内殿中走了出来,通殿的灯烛中,绝色艳姿愈加灼眼。舒悫鹉琻 沐雨伺候她用完膳后已经过了戍时,白日早已睡足的她此时仍旧感觉不到一丝困意,全身传来的酸软索性让她一直泡在未央宫后殿的浴池中,直到子时也未曾出来。 沐雨小心翼翼地给她捏着肩,指间揉捏在她光滑如丝绸的肌肤上,细腻温滑的触感直教她惊叹。 乐正锦虞被她捏得极其舒服,她伸手舀了捧花瓣,水滴顺过指缝滴落到池面上,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她将头偏向沐雨,“陛下今晚歇在了哪里?” 沐雨摇头,“奴婢不知。”片刻后想了想又回道:“听说好像一直待在龙泽宫内。” 乐正锦虞将手中舀着的花瓣摘折成几片,“可有哪位嫔妃过去侍寝?” 沐雨揉捏的动作未停,“奴婢未曾听说有娘娘去了龙泽宫,待奴婢出去打听——” “不必了!”乐正锦虞打断了她,湿润饱满的花瓣在她的手中尽数变成了碎片,她闭了闭眼睛,隐下心头突起的一丝异样。 沐雨蓦地住了嘴,垂下头继续给她按摩。这是自她来到未央宫后,乐正锦虞第一次询问有关嫔妃侍寝的问题。 余光瞥到乐正锦虞面上被热水熏红的神色,她眸皮微敛,不去探究乐正锦虞此刻晦暗不明的心思。 虽然没有睡意,但是不知不觉中,乐正锦虞在沐雨的舒适揉捏下放松了精神,渐渐趴伏在池边睡着了。 睡梦中,她模糊地感觉到有人将一丝不挂的她从池水中抱起,身子落入一具熟悉又略显冰凉的怀里时,乐正锦虞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伸手将他抱紧。 耳边轻轻地传来一句叹息声,隐隐中似纠结又似无奈,飘渺地让人抓不住,“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东楚皇宫这几日因帝王收敛了周身的冷气而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繁盛热闹,前朝的低沉气压也有所缓和。 早朝时,在宇文睿舒展的眉头中,一众官员也放下了提心吊胆的情绪,老老实实将帝王不在宫几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无人敢质疑前几日帝王忽然离京的去向。只是有女儿在后宫的臣子,听家中女眷从妃嫔处得来的消息得知太后也已经回到了未央宫。 综合最近所有的动静,朝臣们大致都能猜测出乐正锦虞忽然间失踪的缘由,更何况东楚十万大军借助西陵新帝平乱早已传遍了天下。 有臣子虽然不敢质疑帝王的决策,但是在心中已经升起了不满的情绪,帝王与太后之间的暧昧愈来愈摆到了明面上。 就算治严的深宫,只要以利诱惑,不怕得不到想要的消息。在利益的驱动下,有宫人偷偷将帝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太后下撵以及经常出入未央宫的事实活灵活现地描述了一遍。 左相江寄向来不苟言笑的老脸顿时皱成了褶子,深暗色的相服衬得整个人面孔更加生硬发黑。他早就知道北宜国这位公主是那转世狐媚!先帝还在时,在乐正锦虞的蛊惑下不顾众人的谏言,将她扶上了后位。 也幸亏乐正锦虞没有子嗣,太子明睿功绩卓越,若不然,恐怕这东楚的天下也会落入她所诞下的子嗣手中! 立在龙阶下的苍老身躯直挺倨傲,他不着痕迹地瞥了龙椅上的宇文睿一眼。 帝王尚且为太子时,就曾与乐正锦虞传过风言。如今竟是这般视礼教为无物,公然惑乱宫闱,行此有悖伦常之事… 望着上首冷峻霸气的帝王,他想到自己自小悉心教导的女儿,如今的一国之后。温婉贤淑的性子竟然不如一个靠美色惑人的妖女,尤其是前些日子被乐正锦虞夺了凤印,实在让他难以咽下这口气! 放在袖中的折子眼看就要抖出来,江寄却觉察到自己的衣襟被身后的人给扯住了。 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自己将折子抽出来的动作,目光往后微微一瞥,就见到大司马肃着脸色对他直摇头。 江寄这才惊了一身冷汗醒悟过来,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思虑不周,就算暗地里再如何,到底不是亲眼所见。自己并未有充足的证据,只凭宫人只言片语就递上折子进言,若是因此惹怒帝王,已经没了凤印的皇后在后宫的日子定当举步维艰,被废了都有可能! 转念间心思放平,他绝不能轻举妄动。 乐正锦虞自昨晚睡了一觉之后,连日来的奔波疲倦以及被宇文睿在路上折腾的酸软都被消除得一干二净。 沐雨伺候她梳洗用完早膳,乐正锦虞赞许地看着她道:“沐雨的揉捏功夫越来越娴熟,哀家感觉甚是舒服,你说要哀家如何赏你?” 沐雨立即垂首道:“伺候太后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求太后赏赐。” 乐正锦虞盯着她娇俏白嫩的手笑了笑,不再勉强,转头吩咐一旁静立的宫人,“去替哀家将陆太医找来。” “是。”宫人立即应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陆太医就匆忙地背着药箱赶来了未央宫。 “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乐正锦虞并未让他起身,而是从沐雨手里接过茶杯,随手压了压上面的杯盖。 杯盖不断碰撞杯身传来清脆的“哐哐”声,像锣鼓般敲击在陆太医的心里。他不知道乐正锦虞唤他来未央宫究竟所谓何事,还以为是太后身体不适,来到未央宫瞧见她的面色却是一切正常,如今他跪伏在地上一时也没了主意。 “知道哀家找你来是为何么?”乐正锦虞捧起杯子压了口茶问道。 “臣、臣不知。”陆太医茫然不已。 乐正锦虞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地叩在桌面上,“陆太医!你可知罪?!” 陆太医闻言心顿时一惊。 058 捉摸不定 太后妖娆,058 捉摸不定 陆太医抬起头偷偷瞥了坐在上首的乐正锦虞一眼,便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立刻慌忙将头埋得更低。舒悫鹉琻 他实在猜不到乐正锦虞此时召唤他所谓何事,他私下里听闻太后这几日失踪的消息,没道理刚回宫就招自己来问罪,这… “哀家听说锦瑟公主的脉是你日日在诊?”乐正锦虞见他一脸茫然,冷冷地抛出话来。 本在思索各种可能性的陆太医猛地一震,被乐正锦虞的话惊得额间不知不觉冒出涔涔冷汗,无需乐正锦虞再提其他,陆太医也知道定是锦瑟公主来过未央宫了! 他一想到自己的欺上瞒下与胆大妄为,心中便惶恐地不成样子,他万分慌张地边使劲磕头边疾呼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臣知罪!臣知罪!求太后饶命!” 若是太后与帝王追究下来,他的一家老小也难以幸免。 肩上背着的药箱随着他叩头的动作滑落到地上,碰撞在玉石地板上,发出“砰”的响声。 陆太医的眼泪因惧怕而纷落了下来。 “好了!”乐正锦虞嫌弃地看着他一副无骨的样子,当初大着胆子与乐正锦瑟瞒天过海的胆子哪去了?! 陆太医立即停止住自己的动作,颤抖地趴伏在地上等待着她的发落。 乐正锦虞轻抬起自己的手,指上的红色蔻丹已经被她换成了黑色,殿内的阳光照射在指甲上,不断泛着诡异渗人的光泽。 她漫不经心地抚着光滑的指甲面,目光紧盯着陆太医拱起颤抖的背脊,“哀家问你,锦瑟公主是否确实身怀有孕?” 她昨儿个仔细想了想,保不准乐正锦瑟为了不离开东楚而佯装有孕,她踹乐正锦瑟那一脚她自己清楚,可是她除了表情痛楚地捂着肚子之外什么事情也没有,由不得她生疑。 陆太医见乐正锦虞问他,忙不迭地垂首回道:“是臣亲自诊的脉象,臣的医术虽说不高明,但是常脉与喜脉还是能分清的,锦瑟公主的脉象显示确实已怀有身孕月余。” “你真的确定?”乐正锦虞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臣十分确定!”陆太医坚定不移地又重申了一遍。 半响,似想到什么,陆太医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乐正锦虞明显不悦的面色,试探地开口问道:“太后是否要臣——” 以往淑妃娘娘私下没少问他要那些药物,就是防止其他妃嫔抢先一步…可惜千防万防,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乐正锦虞挑了挑眉并不答话,对上陆太医讨好的试探,难不成自己的不悦表现得如此明显?听他的话,想来对这类事情倒是娴熟,难怪宇文睿至今未有子嗣。 “臣愿为太后分忧!”陆太医见她不开口,连忙表忠心道。 “陆太医以为哀家要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弄掉锦瑟肚子里的孩子?”乐正锦虞忽然灿烂一笑。 “臣——”难道太后不是这个意思?莫非自己想错了?对上乐正锦虞的艳丽笑容,陆太医慌忙低下头。 “哀家要你尽全力保住锦瑟公主肚中的孩子!从今日起,有关锦瑟公主的身子,事无巨细,你要日日来未央宫告知哀家,明白么?”乐正锦虞收敛笑容,异常严肃地说道。 “臣、臣明白。”陆太医虽然不解,但还是紧张应道。 “陛下那里,哀家自会与他说。陆太医,以后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你可是知道了?”乐正锦虞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臣知道。”陆太医连声点头。 “好了,下去吧!记得多熬些保胎安命的药送过去。”乐正锦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臣告退。”陆太医快速拾起地上的药箱叩退。 陆太医下去后,乐正锦虞将头偏向一旁神色不定的沐雨,笑吟吟地问道:“可是在疑惑哀家为何如此?” 沐雨立即跪下,“奴婢不敢。” 乐正锦虞捉摸不定的态度让沐雨心中确实十分疑惑,太后应该不喜欢那个孩子不是么? “起来罢!”似是猜出沐雨的心思,乐正锦虞淡然一笑,“哀家确实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那您——”沐雨惊觉地将嘴又闭嘴上。 乐正锦虞只笑不答,琉璃眸中的厉色一闪而逝。 陆太医告退没多久,乐正锦虞嫌黑色指甲过于单调,正让沐雨用金粉在上面添些花纹。 沐雨除了按摩拿捏之外,涂抹蔻丹的手艺也非常精巧,一朵朵精致的金牡丹在乐正锦虞纤细的指甲上绽放,极其美丽赏目,将黑指甲那份渗人之气给遮掩了下去,显得更为精致华贵。 乐正锦虞正欣赏着准备开口夸赞沐雨几句,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昂尖锐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乐正锦虞皱了皱眉,江楚秋怎么来了? 未央宫正殿外的宫人立即跪下,“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宫人立即进殿请示,“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吧!”乐正锦虞淡淡地吩咐道。 一身深紫色曳地宫装的江楚秋进殿后,沐雨半蹲着为乐正锦虞涂抹蔻丹的姿势未停。 “臣妾参见太后。”江楚秋捏着帕子弯了弯身子,她身后的林嬷嬷与婉如也跟着给乐正锦虞请安。 深紫色的宫装衬得江楚秋本就贤淑乖巧的面容愈加端庄,发髻上的凤钗一字排开,斜插着的衔珠步摇熠熠生彩,绚烂夺目。 多日未见,人变得有些丰腴起来,不同于乐正锦瑟的苍白憔悴,江楚秋的面色显得异常红润。 乐正锦虞瞧着她身上穿着的深紫色就想到了慕容烨天,她面无表情地让她们起身,“皇后来哀家这有何事?” 林嬷嬷与婉如见沐雨专心致志为乐正锦虞涂抹蔻丹而未给皇后见礼,面色都露出一丝不悦。但碍于是身处未央宫太后的地盘,只得隐下了自己不悦的神色。 江楚秋大方一笑,“臣妾一来是给太后您请安,二来是将中秋节日所安排的册子给您过目。” 说着,她轻轻示意,林嬷嬷就恭敬地将手里捧着的册子递给了未央宫殿内一旁伺候的宫人。 ------题外话------ 感谢qiuxi3915朵鲜花,氏梦丶2朵鲜花,已飞yifei12朵鲜花,亂〆儛う一朵鲜花,和音行1颗钻石,mobfaj2朵鲜花,iiver3朵鲜花,随心果酱1颗钻石,诺一世轻狂1朵鲜花,以及mobfaj、fjdimel的评价票,公子铭感于心,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谢谢亲们! 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健康平安!心想事成! 059 中秋之日 太后妖娆,059 中秋之日 后日便是中秋,前些日子乐正锦虞失踪,内务府大大小小的事情自然交给了皇后来打理,可如今是乐正锦虞掌管凤印,江楚秋定然要提前知会于她。舒悫鹉琻 宫人小心翼翼地将册子呈给乐正锦虞,哪知乐正锦虞只淡淡一瞥,手抬都未抬一分,兴趣恹恹地朝一旁的桌子怒了努嘴道:“就搁那儿吧。” 皇宫里的安排无非是设宴歌舞之类,她也懒得看,懒懒地吩咐道:“皇后辛苦了,来人,去将哀家那对九转金凤镯取来。” 江楚秋连忙开口推谢,“太后,这些都是臣妾应当做的,如此贵重之物,臣妾愧不敢当。”九转金凤镯是先帝在封后大典上亲自赐予乐正锦虞的,她万万受之不得。 宫人将金凤镯取来,乐正锦虞目光一眼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却在瞬间溢满笑意,“这是先帝当初赐予哀家的,哀家甚少佩戴,虽说凤印暂时交由哀家掌管,但如今毕竟你才是一国之后,后宫里的事情自然要多费些心,好了,快收下吧!” “可臣妾——”江楚秋面色浮上一层淡粉,原本端庄温婉的容貌更添娇雅。 “莫非皇后嫌弃哀家的赏赐不成?”乐正锦虞眸光锐利地对上她。 “臣妾不敢,谢太后恩典。”江楚秋一怔,怕再推辞惹得乐正锦虞不快,立即恭敬地将金凤镯收下。 见状,林嬷嬷面上倒不曾有什么表情,而婉如的欣喜之色煞是明显。 沐雨给乐正锦虞的指甲上添上了最后一笔金花,透着殿内的光,乐正锦虞将双手举起,明晃晃的金色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混合着黝黑的光泽,颇有些像宇文睿平时所着的黑色锦服上的绣纹。 乐正锦虞忽然对江楚秋璀璨一笑,红唇烈烈,姿容绝美,“好看么?” 饶是知礼如江楚秋也为乐正锦虞的美艳惊呆了一瞬,下意识地开口回道:“好看。” 乐正锦虞点点头,状若无意道:“哀家也觉得不错,就是不知道陛下觉得如何。” 望着江楚秋猛然回神后瞬间变幻的神色,她忽然抿唇一笑,“好了,若是无其他的事情你便下去吧。” 江楚秋面上的红润之色尽褪,她咬了咬唇轻声道:“臣妾告退。”转身离去的脚步再不复来时的轻松愉悦。 乐正锦虞心情莫名地高涨起来,但又似想到什么,嘴角上的笑意也隐退了下去。 她用手拈起桌上的册子,随意地递给殿侧站立的一名宫女,“给哀家将这送去毓秀宫,顺便提醒锦瑟公主一句,别说哀家没给她机会。” “是,太后。”宫女立即恭敬地接过册子退了下去。 乐正锦虞扶着沐雨的手站起身,她盯着无意识轻放在腹侧的手掌,想起乐正锦瑟昨日捂着肚子那般护犊的神情,忽然觉得指甲上的蔻丹异常刺眼。她抚了抚额头,额间上的朱砂芳华灼艳。 转眼便到了中秋之日,夜幕降临的时候,明月高高升起,如圆盘悬挂在天际,照亮整片九州大陆。东楚皇宫内外张灯结彩,平素硝烟暗涌的后宫难得地洋溢着和睦热闹的气息。 季芸儿今日特意挑了件冰蓝色宫裙,裙边勾勒着几片同色的鸢尾花,褪去了素日的浓妆艳抹,连带着发饰也是简单的冰蓝色流苏结带,丝绦轻垂,一枚玉兰簪斜插在云髻旁,整个人顿时变得娇嫩了三分,又携带着不期然流露出的妩媚之态,较之以往别有一番风情。 她对铜镜中自己的装扮颇为满意,随口向帮她梳理发丝的百合问了句,“本宫今日这打扮如何?” 百合自然赞叹不已,但是又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不穿司衣房新觐来的那件桃红色百褶裙?奴婢瞧着那衣服做工精湛,很是艳丽夺目,娘娘若是今日穿着它,必当光彩照人。” 季芸儿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在这后宫中,论容貌艳丽谁能比得上太后?”她今日特意打扮地清丽些,想必在这中秋月圆之日别具一格,在那片莺燕红绿中必定能抓住陛下的视线,到时她再软语几句思亲之意,那父亲的官职升涨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 “好了,时辰不早了,随本宫去琼筵殿吧。”说着,季芸儿捏了捏发髻上的丝带欲起身。 百合闻言立即将手中握着的梳子放下,扶着她起身出了玉华宫。 江楚秋自前日从未央宫出来,乐正锦虞手上的蔻丹与淡然无心的话一直浮现在她的眼前,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林嬷嬷心中也十分担忧,却对乐正锦虞含蓄又刻意的挑衅无可奈何,她只得劝慰自家皇后放宽心。 婉如倒是没觉察到乐正锦虞的恶意,因那对金凤镯,她对乐正锦虞平添了几分好感,潜意识里认为美艳妖娆的太后也不是那么地难相处,甚是高贵大方。 在林嬷嬷与婉如的精心打扮下,江楚秋身着正统大红凤袍,外罩金色短衫,额前细细点了几粒金珠,整个人华贵大气又不失温丽。 她早早便去了龙泽宫等候宇文睿一起去琼筵殿,见宇文睿金黄色龙袍加身,眉宇间透着冷冽,周身霸气威严,俊美的五官如天神睥睨,心立即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宇文睿见她来到龙泽宫,面上的冷峻未改,冷然道:“走吧。” 在宇文睿的平语声中,江楚秋这两日飘忽的心才略为安定。 走在半路上,百灵宫的心妃忽然差遣宫人过来道身子不适,不能出席宴席。宇文睿面色未变,只象征性地吩咐安抚了几句,便携着江楚秋去了琼筵殿。 乐正锦虞极其厌倦这数年不改的中秋宴会,她随意地挑了件红裳,略施粉黛便足以倾国倾城。 在沐雨及一众宫人的惊叹与怔忪间,乐正锦虞红裳曳地,媚态无匹,盈然出了未央宫。 ------题外话------ 虽然大家此刻应该在看春晚,但是别忘了公子与你们一起,大家新年快乐! 060 花好月圆 太后妖娆,060 花好月圆 琼筵殿内,朝臣们与后宫的大多数妃嫔早已在宫人安排下入了席位,待见到盛装的帝后二人一同入了殿,纷纷起身跪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舒悫鹉琻” 跪在地上的江寄抬首看了眼更添威母气质的女儿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平身。”宇文睿在上首坐定,摆手让他们起身。 “谢陛下,谢娘娘。”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落回了座位。 季芸儿忽然起身上前将江楚秋扶坐在宇文睿身旁,丝毫不觉着自己的动作落在其他嫔妃眼里有多明显的讨好意味,朝着娴雅温婉的江楚秋掩嘴笑道:“皇后姐姐今日可真是光鲜亮丽,臣妾远远瞧着,还当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下凡似的!” “淑妃妹妹真是生了张巧嘴,本宫怎可与天上的王母娘娘相提并论?本宫觉着妹妹更是美貌动人,陛下您说是不是?”江楚秋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羞稔,上次在龙泽宫,季芸儿相让的情意她一直铭记于心,见她今日的打扮甚是轻盈可人,在一众盛装的嫔妃中尤其夺目,料想是为了吸引陛下而花费的心思,便顺着她的心意将宇文睿的目光引到了她的身上。 季芸儿见宇文睿顺着江楚秋的话而看向自己,面上微微一红,含羞着半低下头,冰蓝色的宫装衬得肤光胜雪,半露的眉梢眼角上皆是春意。 宇文睿瞥了她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而后回眸扫了眼左边空着的位置,又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季芸儿见他点头,心中划过一丝得意,她抬头朝江楚秋翩然一笑,福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荣安拍拍手,殿外早已准备好的舞姬鱼贯而入。 欢愉的丝竹声乐响起,宇文睿举起桌案上的酒杯道:“今日中秋佳节,朕特与众卿在此赏月饮酒,卿等随意,无需拘谨。” 朝臣们随着他一饮而尽的动作也惶恐地将杯中的酒水悉数吞入腹中。 酒水饮过,在舞姬的绚丽舞姿与欢庆乐曲中,众人开始变得活络起来。朝臣们放下紧绷的身体,专心致志欣赏起歌舞。 而帝王周围的妃嫔,起初还端坐着,此时见陛下神态悠然,不复白日的冷冽。也纷纷变得活泼大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提议表演助兴。 “今日是中秋,臣妾刚刚在来的路上见到月挂桂枝,圆轮之辉若清冰玉水,一时在脑中想了首诗,现下愿分享给诸位听听,还望各位莫见笑。”起身说话的是一向规矩安分不声不响的王才人。 她今日着了件淡紫色宫裙,一张瓜子脸清丽文秀,双目清澈,话语虽是说给众人听,目光却是直直地看向宇文睿。 季芸儿瞬间看向她,平素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会儿居然公然勾引起陛下来了!她的眉间顿时涌上一层阴暗之色。 见宇文睿也看向自己,王才人羞涩一笑,施施然道:“臣妾献丑了,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好!”未等满殿的人有所表示,殿外忽然响起一句赞叹。 宇文睿目光瞬间望向殿门的方向。 一身红裳的乐正锦虞带着沐雨缓缓走了进来,满殿的铅华顿时变得黯淡无色。 她淡淡地瞥了眼站立着的王才人,她的声音很是温润,作出来的诗也与长相一样秀气。 她拍了拍手掌,轻笑道:“不错。” 王才人见她进来立即跪下,“臣妾参见太后。” 众人正琢磨着王才人的诗句,见乐正锦虞忽然驾到,立即离座,“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乐正锦虞走到宇文睿左旁的位置坐下,“都起来吧!” 她将头扭向王才人,勾唇一笑,“哀家在来的路上还曾赞美这撩人月色,没想到一来就听到如此好诗。” 王才人因她的绝美笑容闪了闪神,余光见陛下自乐正锦虞进来后目光便不再落到自己身上,眸子黯然地垂下,“谢太后谬赞。” 乐正锦虞见宇文睿的目光不期然落到自己的指甲上,朝他眨了眨眼睛,嫣然巧笑道:“陛下说,赏赐什么给王才人好呢?” 宇文睿的嘴角也噙了抹笑意,随意开口道:“王才人所吟确实应景,赐御酒一壶。” 他招了招手,荣安立即取了壶御酒送到了王才人面前。 “臣妾谢陛下、太后赏赐。”王才人连忙屈身谢恩。 “好了,坐下吧。”乐正锦虞挑了挑眉,见王才人落座,便将目光转向宇文睿身边的江楚秋,“皇后今日怎的没有佩戴哀家赏赐的九转金凤镯?” 江楚秋方才将宇文睿与乐正锦虞的互动收入眼底,思绪正飘着,未料到乐正锦虞竟开口与自己说话,连忙回神道:“臣妾想那金凤镯如此贵重,定要好好收着,方不负太后恩泽。” 乐正锦虞却不以为然地拨弄起自己的手指,“不过一件物什罢了。算了,你们方才说要表演助兴,那便继续吧!” 季芸儿刚因王才人黯淡落座而心头一松,转瞬便听见乐正锦虞将九转金凤镯赐给了江楚秋,心中不免有些不舒坦。 她抬首望向乐正锦虞,为她随意的打扮却依旧惊心动魄的美艳所妒忌。 她思索了一番后盈盈开口道:“臣妾昔日早就听闻太后琴艺卓绝,曲音绕梁,心中深为拜服渴慕,今日趁这团圆欢喜之日,臣妾斗胆求太后赐教,让臣妾等一睹华音。” 宇文睿也破天荒地附和道:“朕也多年未曾听过太后的仙音妙曲,甚是怀念太后三年前所作的一曲名动天下的《花好月圆》,太后能否于此良辰让朕也悦耳一回可好?” 乐正锦虞拨弄指甲的手一顿,面容瞬间埋上晦色。 061 琴音玄华 太后妖娆,061 琴音玄华 乐正锦虞蓦然对上宇文睿深邃的眸子,她想从中看出他到底存了何种心思,但是却发现他的眼睛冷冽无波,望着她平静地如缄默了多年的枯井,没有一丝温度。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心下微怔,她忽然发现这三年以来竟从未真正了解过宇文睿,这种惶恐的认知让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有些紊乱起来。 手触到桌案上的杯子,她毫不犹豫地将它拾到嘴边,也不管里面盛了什么便一饮而尽。 季芸儿不明白她的脸色为何会突然变差,只当她是心虚。可她听陛下方才之言,分明早就听过她的琴音。 乐正锦虞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除了她无可比拟的容貌之外,更是因为卓绝高超名震诸国的琴棋书画。只是自她来到东楚后,她却从未见过她抚琴。之前先皇也曾在兴致上提议过,却被她给推却了。女人的攀比心理让她对未曾亲眼见过的事情保持怀疑的态度,今日她想趁机见识一下,看看乐正锦虞是否只是浪得虚名。 殿中原本的丝乐歌舞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宇文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乐正锦虞借着手中的杯子躲开他的视线。目光穿过大殿不知飘向何处,依稀可以看出琉璃眸中跳跃着的零星光亮,似迸碎的软玉,让人不忍直视。 眼看琼筵殿的温度逐渐降低,下首的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明显不对劲的帝王与太后,纷纷放下手上的食物与美酒。 “臣妾失言了,求太后莫怪罪。”季芸儿见状,连忙开口打圆场。 她的心中也十分疑惑宇文睿眸中正等着乐正锦虞应声的认真,可是乐正锦虞始终紧口不应,宴会的氛围开始有些僵硬。毕竟此事是她先提出来的,若是因此而搞砸,难免不会被人落下口舌。 若是乐正锦虞是一般的妃子,如此扫兴自然会惹得众人不快,但她是一国太后,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让任何人都无借口为难。 “太后莫是连朕的面子也不给么?”宇文睿却异常执着地紧逼道。 许是杯酒下肚,乐正锦虞心神稳了稳,她收回目光,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道:“陛下不就是想听琴曲么?这有何难?” 她忽然击了击手掌,殿中的舞姬悉数退下。 不过盏茶时间,殿内忽然飘扬起纷乱的花瓣,殿中央彩锦铺曳,映得四周的烛火也变得斑斓起来。 有宫人抬着桌椅放置于大殿之上,见宇文睿望着乐正锦虞眼中升起的炽烈光芒,江楚秋与季芸儿心中齐齐一咯噔。 正当大家都以为乐正锦虞早就准备好要出场表演时,忽然有女子身着一袭白衣抱着古琴脚踏彩锦,翩然而出。 女子因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容貌,但见她云髻峨峨,袅若杨柳,在彩锦的映衬下,清濯似莲,娴雅动人。 脚步轻移到桌椅旁,女子将怀中的古琴摆放在了桌上。俯身坐定后,纤细的手指划过琴弦,轻挑慢捻间玄华倾泻,似清雾荡敞,又似泉水叮咚,原本朦胧的月色拨开暗云,散发着泠泠盈光,投照在殿内的众人心房,擢升起满腔的柔情。 众人皆被突然而至的白衣女子弹奏的琴音所陶醉,完全沉醉在她编织的美好盛景之下,都忘记怪罪她进殿未跪拜帝王的贸然与失礼,只为她的高超琴技所叹服。在她的指尖下繁花盛开,月色撩人,山雾涤荡,辰星闪耀,流水细绵… 就连江楚秋与季芸儿也暂忘心头的怅然,置身于琴音勾勒出的美景中难以自拔。 乐正锦虞盯着下首女子不断变换的手指,嘴角浮上一层讥笑。 看她娴熟拨弦的模样,可以瞧出她在私下里不知道已经练习过多少次。乐正锦虞首次觉得乐正锦瑟身上不是毫无可取之处,最起码她为了与自己较劲,肯花时间来练习明明很讨厌的人所创作的曲子,换作她就做不出。 只是可惜,到底少了些火候。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见到宇文睿在听到下首女子的琴音后,不似他人般痴迷陶醉,眯着的眸子愈加冷冽。 曲罢后,乐正锦瑟从椅上起身,盈盈跪拜于地面,如初入东楚那日般楚楚惹人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在琴音停止后还久久回不了神,半晌后,见白衣女子弱不禁风地跪在地上,耳边响起略熟悉的娇柔声音,脑中记忆走过,忽地想起面前的女子正是已经被废的北宜国公主乐正锦瑟。 有血性男儿不禁颇为惋惜,如此才色双馨的佳人,不知何因竟然被陛下下旨遣回北宜。 只是很多人更为不解的是,乐正锦瑟为何还未离开东楚,毕竟是陛下亲自下令的。难道陛下后悔了?或者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一时间众人皆猜测不已。 “锦瑟本欲离开东楚,奈何割舍不下陛下,可是日日在毓秀宫却不能见陛下一面。现今中秋又至,锦瑟心中思念更深,才会冒大不韪出现在琼筵殿中…”在满殿的不解中,乐正锦瑟缓缓抬起头,轻灵脱俗的面容展现在众人面前,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若梨花带雨,娇不胜收,“今晚能得见陛下最后一面,为陛下献曲助兴,锦瑟此生就再无遗憾了…” 自古情深美貌的女子本就惹人怜惜,殿中不少人已经被乐正锦瑟的楚楚深情所打动,甚至有人恨不得出席为她求情。 乐正锦虞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很好! 她扫视了一圈四周神态各异的众人,不得不为乐正锦瑟博取同情的演技所折服。 只是静坐上首的宇文睿始终眯着眸子不置一词,乐正锦瑟心中有些焦急,她不由自主地瞥了乐正锦虞一眼。 见乐正锦虞微笑地看着,并没有开口为她帮腔的打算。乐正锦瑟索性闭上了眼睛,直直地装晕了过去。 062 降为美人 太后妖娆,062 降为美人 众人见乐正锦瑟就那么楚弱地晕了过去,惊慌之余皆为她心疼不已。舒悫鹉琻 宇文睿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不见任何动作。 “快传太医!”江楚秋见陛下不开口,立即吩咐身后的宫女将乐正锦瑟从地上扶起,让她斜躺在方才弹琴时所坐的椅子上。 琼筵殿内的人大多目不转睛地盯着乐正锦瑟惨白的脸色,方才欢悦自然的氛围一扫而空。 乐正锦虞拢了拢手臂,嘴角的笑意更深,她抬头扫了扫殿外,果然看见陆太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殿内。 “臣参见陛下——”陆太医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好了,别愣着,快去瞧瞧锦瑟公主怎样了。”乐正锦虞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吩咐道。 季芸儿怀疑地看向陆太医,进殿的速度快得让人心中不得不生疑,她倒要看看乐正锦瑟这唱的是哪一出。 陆太医的后背溢出一身冷汗,在满殿的目光下,他微颤着手佯装淡定地探上乐正锦瑟的脉搏。 片刻后,他猛地跪在殿中央,挤出一丝笑意道:“启禀陛下,启禀太后,锦瑟公主已怀有身孕一月有余…” 季芸儿闻言,坐在席位上的身形瞬间歪倒,百合赶紧上前扶住她。 江楚秋的反应没有她那么激烈,姿态娴雅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早在进宫前,她就已经做好了与其他妃嫔分享陛下宠幸的准备,也早已做好了其他妃嫔诞下皇子的心理准备。只是宽大袖袍下死死扣在一起的手泄露了她此刻真实的想法。 世间有哪个女子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女人怀上自己丈夫的骨肉?江楚秋的剪水双瞳忽然模糊一片。 宇文睿身体一僵,面色瞬间变黑。原本握在手中的杯子顷刻变得粉碎。 乐正锦虞见斜躺在下面的乐正锦瑟睫毛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立即起身朝宇文睿盈盈一笑,“哀家恭喜陛下。” 有乐正锦虞领头,殿内的人立即回过神来,连声恭喜道:“恭贺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乐正锦瑟腹中孩子的身份瞬间被定了下来。 江寄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子嗣,若锦瑟公主诞下的是皇子的话,难保不会影响以后的储君人选。 在众人的纷纷揣度中,乐正锦瑟恰当地转醒了过来。 她缓缓地睁开紧闭的眸子,朝着宇文睿凄然一笑,似一朵被雨水击打过的娇花,“陛下——” 见宇文睿的表情明显不对,乐正锦虞的心中闪过一丝困惑,转瞬却又放下。 乐正锦虞迈步走到乐正锦瑟面前,见她苍白的面色浮起一层红润,轻轻地抓着她的手恍然大悟道:“哀家倒忘了,如今锦瑟怀了我东楚的子嗣,陛下,您说还锦瑟个什么位份较好?” “太后!”宇文睿的面色沉了又沉,幽深的目光对上乐正锦虞的笑脸,“朕——” 许是又想到什么,他忽然抿唇一笑,指缝间杯子化成的粉末随着手指的松开而漏落到了地上。“来人,传旨!册封锦瑟公主为琼美人,即日起搬出毓秀宫。” 乐正锦虞闻言松开乐正锦瑟的手,“哀家恭喜琼美人。” 乐正锦瑟大骇,她原本以为自己最起码会恢复之前贵妃的身份,却未料到宇文睿竟然将自己降为了美人。但转念又一想,这样总比赶回北宜要好,地位升涨来日方长… 她立即平了平复面色,笑意盈盈地跪下谢恩道:“臣妾谢陛下。” 宇文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起来罢!” 殿内的众人起初因宇文睿晦暗不明的态度,一开始从嘴里吐出的恭贺之词颇有些勉强。现下见乐正锦瑟又重新被册封为琼美人,一时间,恭祝溢赞之词纷纷不绝于口。 “琼美人既然身怀龙种,那就切勿再操劳了,快回去歇着吧!”乐正锦虞抬手抚了抚额头,大红的袖子瞬间遮住自己的表情,“正巧哀家也乏了,这便与琼美人一同离开吧!” 乐正锦瑟闻言立即止住了迈向宇文睿的步伐,她原本想趁此机会与帝王多亲近亲近,缓和前段日子尴尬的处境。可乐正锦虞的话一开口,让她不得以腹中龙嗣为重。 她朝宇文睿弯了弯腰道:“臣妾告退。” 季芸儿眼见面前这一白一红的两道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内,白皙红润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凭什么北宜国的两个妖女将一切有利的事情都占据了?!乐正锦虞这么帮着乐正锦瑟就不怕威胁到自己在宇文睿心中的地位? 就这么让乐正锦瑟诞下龙嗣么?不!她决不允许! 乐正锦瑟替代沐雨小心翼翼地扶着乐正锦虞,似乎她才是那个身怀龙子的,面上充斥了感激,“锦瑟谢太后…” 乐正锦虞不着痕迹地将臂膀从她的手中抽出,淡淡地瞥了眼她欢喜的面色,冷笑道:“琼美人,仔细好你腹中的龙子,若是有任何闪失,哀家可帮不了你。” “你可要保护好了,”见乐正锦瑟面色一变,乐正锦虞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说不准哀家哪天不高兴了…” 她轻笑着丢下满脸惊惧的乐正锦瑟,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沐雨回首见乐正锦瑟脚下一软,差点栽倒的模样不解地问道:“太后,为何您…” “哀家喜欢!”不等她问完,乐正锦虞放肆一笑,蓦地打断了她。 沐雨见问不出什么,索性闭了嘴。 乐正锦虞抬头,天上皓月若盆,银散辉漫。 鼻翼间隐隐传来一丝淡淡的幽香,她眨了眨眼睛,呢喃出声,“花好月圆呵。” 身子忽然一轻,乐正锦虞觉察到自己整个人竟被人腾空抱起。 ------题外话------ 公子最近都是爪机,所以回评不及时,大家多包涵,对于有些亲的诟病,公子表示无力……还是同样的话,耐心看文,文文内容的一切走向皆存于心中,不会因谁所言而改变。希望大家淡定,理智看文…秉持言论自由原则,不会删评,但是请保持分寸 063 灯火阑珊 太后妖娆,063 灯火阑珊 乐正锦虞毫无防备之下忽然被人悬空抱起,脚尖离地的一瞬,她不由地失声尖叫起来。舒悫鹉琻下一刻却察觉到熟悉无比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她又蓦地住了嘴。 如霜的银月照耀下,乐正锦虞抬头便见到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黑色锦服的宇文睿,对着她的目光若溢了一池温水,灼亮异常。 沐雨本欲出手,见突抱起乐正锦虞的是宇文睿后,便立即悄悄退了下去。 夜晚的风有些凉,空中没了高楼玉宇的遮挡,长风更为猎肆寒冷地刮着。 急速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宇文睿足尖轻点,抱着她一跃而起,身形迅捷潇洒地掠过脚下的金砖绿瓦。 刺冷的寒风侵袭入体,高处传来的轻微晕眩感让乐正锦虞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风吹散她的发髻,如瀑的长发脱离了发钗的桎梏瞬间飘散开来。 圆月皓洁,两人的华服镂飘迤逦,一红一黑两道身影镀上玉白的月色,若飞仙入画,腾跃苍穹。纠葛的姿态灵动优雅,散逸风流。 银白的月光散洒在宇文睿的身上,让他此刻看起来恍若神祗。许是怀中的人十分安宁纯静,宇文睿的嘴角噙出一抹笑意,眉眼间冷冽之色尽褪,无边的温情随之荡漾开来。 乐正锦虞情不自禁地环抱紧他的腰身,将自己的身子往他的怀抱深处埋了埋。过了半晌后,感觉到两人依旧飞跃在空中,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低头望着脚下不断远去的皇宫不解地问道:“陛下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宇文睿低低一笑,瞥了脚下的景物一眼,收住飞跃的身形抱着她飘落到了地上。 待两人的脚步稳稳地落回地面,喧闹鼎沸之音立即灌入到乐正锦虞的耳里。 她下意识地抬头扫视了四周一眼,琉璃眸所到之处皆是繁华盛景,乐舞笙箫。无数的灯盏若长龙悬挂成排,五光十色、光彩绚烂煞是好看。 乐正锦虞赫然发现自己与宇文睿竟处于楚京的盛街之中。 乐正锦虞眨了眨眼,疑惑地转头望向宇文睿,“陛下,为何——”为何要带她出了皇宫来到这里? 转头的时候却陡然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身影。 楚京中来来往往的人让繁盛的街道显得颇为拥挤,还好乐正锦虞所站的地方是盛街的一个拐角处,宽敞的地面隔离了其他络绎不绝的人群,阻挡住许多人的视线。 饶是这样,零星来往的人们依旧有些许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的身上,只淡淡一瞥便再也移不开眼。 阑珊灯火中,三千发丝略凌乱地披散着,简单的红裳包裹着乐正锦虞玲珑的身姿,绝色妖娆的面容似人间最美的罂粟,散发着浓烈而极致的美。 此时无人知晓乐正锦虞的身份,只当她是哪位大户人家出来游玩的小姐,有青年才俊甚至已经将步伐迈向她。 可未到半路便被突然而至的陌生男子周身所散发的阴寒霸道的气息震慑住,纷纷停止了脚步。 乐正锦虞茫然地站立在那里,脑子还未从方才的困惑中解脱出来,就看见一身黑色锦服的宇文睿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不同的是,宇文睿的手中竟提了盏莲花灯。 她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将灯盏递到她面前还晕晕然不明所以。 “拿着。”宇文睿淡然一笑,幽黑的眸子里绽放出无数银辉。 乐正锦虞愣了片刻后伸手接过。 待她接过灯盏,宇文睿携起她的手,如寻常男子般领着她穿梭在街上。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不断,大大小小的商铺鳞次栉比,不同于皇宫的单调如故,沾染了尘世的烟火味,中秋节热闹非凡的韵味十足地呈现在眼前。 乐正锦虞手提着莲花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望着他不同寻常的举动,眉间不觉轻蹙。 许是觉察到她的凝重,宇文睿忽然停住了脚步,乐正锦虞一时不防撞在了他身上。 “呀!”头重重扣在他的肩膀上,惹起乐正锦虞的一声娇呼。 宇文睿轻笑着扶住她,“散心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陛下何时离了宴席?”乐正锦虞索性止住脚步认真地打量起他。 “你离开后,朕便出来了。”宇文睿目光扫视到乐正锦虞微红的额头,拧了拧眉回道。 乐正锦虞闻言摇了摇手上的灯盏,笑道:“陛下真是好兴致。” 见周围游动的人群盯着他们的神色除了惊艳之外有些异常,乐正锦虞低声道:“咱们还是回宫吧!”她实在想不出宇文睿为何会将她带来这里,怎么都觉得古怪。 宇文睿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不急。” 乐正锦虞因他的反常,心中逐渐升腾起一丝忐忑不安。 “朕很喜欢你蔻丹的颜色。”宇文睿突然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乐正锦虞愣了愣,唇边顿时绽放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宇文睿皱了皱眉,将手从她的额间拿开,又重新牵起她继续往前走。 周围的人见到如此俊美的二人,纷纷让开了位置,两人畅通无阻地走在路上。 不知何时,天空中竟响起了道巨大的轰鸣声,五彩斑斓的烟花随即迸射开来。 “乐正锦虞。”隔着震耳欲聋的烟花声响,宇文睿停住脚步开口叫唤道。 “嗯?”乐正锦虞这次未撞在他的身上,晃着手里的灯盏随口应道。 “朕、早就想与你这般出来走走。”宇文睿顿了顿,目光淡淡地看向她,“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这般想了。” “嗯?”乐正锦虞仰头疑惑地对上他的目光。 宇文睿抿了抿唇,又想了想道:“那个孩子,不是朕——” 烟花声中,他的声音异常平淡温吞,乐正锦虞凑近想听清楚些,却未料到一道刺眼的亮光忽然直直地逼近。 ------题外话------ 推荐好友np文 【美男我来了】【满怀男色一妖娆仙尊】2月4日也就是今日入v 064 旖旎龙泽(万更,求订) 太后妖娆,064 旖旎龙泽(万更,求订) 锃亮的刀光夹带着寒森堪堪地向二人扑来,乐正锦虞正仰着头凑近宇文睿想听他方才说了什么,却见到宇文睿面色忽然一沉,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将她一把捞在怀里,带着她快速地旋移到一旁,躲开了刀光的突袭。舒悫鹉琻 刀影扑了个空,持刀的人立即又随着宇文睿移开的身形追击上他们。 同一时间,四周无数道身影一起扑了上来。刀光剑影顷刻间“齐刷刷”地袭上乐正锦虞和宇文睿的门面。 原本闲散观望烟火的人群见到这突来的一幕,纷纷吓得四处乱逃窜。周边摆着的货摊和悬挂的灯盏都被惊慌奔跑的人群撞翻在地,一会儿便没了身影,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肃杀对峙着的两方。 宇文睿用脚挑起地面上不知是谁遗落的一根竹竿,带着凌厉的内力朝来人身上扫打去,数十道身影瞬间被砸落到街道上的各个角落。 宇文睿的脸上布满了黑寒,他未想到今晚起兴带乐正锦虞出宫居然会被人攻击! 何人如此大胆?!简直是找死! 一批黑衣人倒下,另一批自然而然继续填补上,丝毫不畏惧宇文睿盛怒下的冻人气压,团团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乐正锦虞躲在他的怀里,紧张地瞄向这些人。 她今晚莫名其妙地被宇文睿带出宫,又在毫无防备下遭人刺杀,无边的困惑一直盘旋在脑子里。 宇文睿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周身张狂的暴虐之气冲击着她的心脏,她强自镇定下来,快速思索着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又有何种目的。 来人皆着相同式样的黑衣,全身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乐正锦虞看着他们的身形与上次西陵那批劫持她的人很是相似。但是几乎所有的黑衣人身形都差不多,她也不敢贸然确认。 虽说上次宇文睿血洗边境,但是西陵国日前最需要的便是养精蓄锐,按理说绝不可能在此档口再次惹怒宇文睿,可又不排除慕容烨天故意行此在他人看来有悖常理之事。 而南昭国那边,南宫邪并未告知她会在今日有此次行动,何况今日宇文睿的行为也甚是异常,或许带她出来只是一时兴起,若说这些人是刻意安排刺杀他们的也有些说不过去。 勉强有实力暗中对抗东楚的,剩下的便只有北宜国。可乐正无极一向以自保为先,绝不可能主动挑衅东楚,更遑论派人刺杀宇文睿… 但若是秦贵妃呢?若是她派人想来杀她呢? 如今她与宇文睿困在一起,她不清楚这些黑人的目标到底是她还是宇文睿,心中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她正思索着,这些黑衣人又迅速地群起而攻上来。 “抱紧!”宇文睿冷声提醒道,随即飞身而出。 所经之处,黑衣人尽数被他强大的内息所震飞,烟花还在空中轰鸣燃烧着,琳琅的光火中,宇文睿若雄鹰骁勇,黑色锦袍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电,凌厉霸道的回攻,斩杀黑衣人轻而易举似捏蚂蚁。 怀中的乐正锦虞随着他的速度飞快地在空中旋舞着,红裳若暗夜的流光,混合璀璨的烟火,如电掣雷鸣。 大多数黑衣人都在宇文睿的出手下吐血倒地,可是剩余的丝毫不畏惧他的攻击继续迎上,一瞬间热闹繁盛的街道皆被鲜血所沾染。 街道上的人家纷纷关紧了大门与窗户,唯恐殃及池鱼。 有黑衣人看出宇文睿怀中不会武功的乐正锦虞是极好的突破口,与同伴交接一下眼神后便借助其他人的掩护躲过宇文睿的回击提剑往乐正锦虞刺去。 宇文睿一手抱着乐正锦虞,另一只手正忙着对付其他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出手剑已到乐正锦虞衣前。 眼见剑朝自己刺来,乐正锦虞仓惶之下迅速地将手中的莲花灯往来人的脑袋上掷去,黑衣人见状闪躲开,宇文睿趁他偏头的机会一掌将他拍飞。 “没事吧?”宇文睿紧张地询问道,心中的怒火燃烧地更加旺盛。 “没事。”乐正锦虞苍白着脸,咬牙摇摇头,对着依旧不罢休的黑衣人娇斥一声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却是不答她的话,手上的刀剑依旧不停歇。 眼见宇文睿即将尽数歼灭面前的这些黑衣人,又一拨黑衣人从天而降。 这次来的黑衣人武功明显比方才那拨黑衣人要高出许多,而且出手俱是狠辣无比,招招毫不犹豫地逼向宇文睿怀中的乐正锦虞。 却在宇文睿出手护着乐正锦虞的时候,又瞬间变幻招式往宇文睿面上袭去,如此几番,终于有黑衣人在宇文睿再次挡护乐正锦虞的时候找到机会一剑划伤他的手臂。 “陛下!”乐正锦虞惊呼出声,“你没事吧?” 她这下真的看出来了,虽然这拨黑衣人状似对自己出手,却从未真正碰到过她的衣裳,他们的目标是宇文睿,不是她! “朕无碍!”宇文睿的眸子染上嗜血的颜色,若说方才他只是用了十分之一的内力,此番体内浑厚的真气多数被激发出来,他不可遏制地挥袖出掌,身形瞬间移如幻影,所到之处招招毙命。 这拨黑衣人不若前面的黑衣人那般难缠,见同伴稍有死伤后毫不恋战立即逃飞而走。 空中燃放的烟火已经停息了下来,月夜没了鼎沸的人声逐渐沉寂,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有百姓在两方的斗争平息之后大着胆子奔回来找寻自己散落的东西,一见到满地的鲜血与无数躺着的黑衣人尸体后立刻尖叫着抱头逃走,“啊!死人了!” 楚京巡夜的卫军闻讯赶来,待看清眼前站立的男子是一身戾气的陛下后立即惊慌地跪下,“属下来迟!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却挑起黑衣人落在地上的剑,射穿了卫军首领的头颅,其余的卫军皆胆寒地跪着。明明是烟火声掩盖了打斗之声…可谁也不敢出声为首领辩驳,颤抖着不敢抬头看向盛怒的陛下,唯恐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沉闷暴怒之声随即响起,“给朕彻查!”发生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居然到现在才赶过来,一群废物! “是!”卫军闻言快速起身,开始搜查起黑衣人的尸体与周围的环境。 乐正锦虞一直将头埋在宇文睿的怀中,见卫军正搜查着黑衣人便从宇文睿的怀中退了出来。 宇文睿放开她,目光扫视过地上破裂的莲花灯,眸中的血色逐渐褪去。 他瞥向乐正锦虞略显不安的面色,“有没有受伤?” 乐正锦虞摇头,轻抚上他的手臂,“陛下您受了伤,咱们回宫吧!” 宇文睿这次点头道:“也好。”之前的兴致早被一扫而空了。 卫军方才并未见到乐正锦虞的面容,只当是陛下带了哪位嫔妃娘娘出宫游玩,现下里见竟然是乐正锦虞,皆面色一变又跪了下来,“参见太后!” “起来罢!”乐正锦虞寒声道:“仔细搜查,任何一丝线索都不能放过!” “恭送陛下!恭送太后!” 因二人身边未带任何侍从宫人,几名卫军连忙跟在身后护送他们回宫,其余的人都紧张地处理着地上黑衣人的尸体。 天上的月色似乎更明亮了,投射在整片空旷的街道上,二人离去的身形随着缓慢前行的步伐逐渐被拖曳成一道长长的影子。 宫中的宴会早已因乐正锦瑟的怀孕及陛下与太后的离场而冷却下来,后宫不少嫔妃借故黯然离场,脑子一片空白的季芸儿在百合的搀扶下,一回到玉华宫便控制不住地倒在了软榻上。 小太监田七看着神色明显不对的主子,他虽然没有陪娘娘去参加宴席,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早已知晓。 “娘娘您没事吧?”田七小心翼翼地问道。 “滚出去!快给本宫滚出去!”季芸儿忽然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随手将软榻上的枕头砸在他的身上。 百合连忙用眼神示意他退下,田七立即灰溜溜地告退道:“娘娘息怒!娘娘您息怒!奴才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他慌忙地倒退出了殿,守在殿门口的小太监见状低下头直偷笑。 活该!谁让他平日总是仗着季芸儿的宠幸对他们吆三喝六来着! 乐正锦瑟的怀孕打了季芸儿一个措手不及,她无力地抚上自己的肚子,为什么?老天为何这么对她?! 这些年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明里暗里让陆太医没少给其他妃嫔下药,眼见着后宫无人怀有龙嗣,她心中才稍微平衡了些,可千防万防之下,竟然被乐正锦瑟给抢了先! 她不是没有找过太医查自己的身体,可是所有太医都讲她的身子并没有任何隐疾,非常适合生育。这些年该喝的药她也喝了,甚至父亲暗地里也经常在民间四处招揽生子的秘方传回宫中,宇文睿也没少来她宫中,可她却一直没有怀上! 身子瘫软在榻上,冰蓝色的着装映衬下本该是莹润淡粉的面容尽是惨白之色,往日妩媚的眼睛也失去了勾人的光彩,凭什么她没有子嗣而乐正锦瑟有!凭什么?! 百合见自己的主子反应如此,心中很是不忍,她试探地开口道:“娘娘,要不要…” 季芸儿闻言却陡然惊醒,“不!”眼下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乐正锦瑟肚中的孩子,身为东楚大帝的第一个子嗣,难免不受到广泛关注。若是她在此时下手,被查出来轻则打入冷宫,重则抄家灭族! “那娘娘只能忍着?”百合不解地看着她,按理来说娘娘绝不会允许那个孩子多存活一天才是。 “谁说本宫要忍着?”季芸儿忽地一笑,神态间又恢复了以往的精明,她怎么会为这还未真正诞下的孩子失了分寸?“想让那孩子没了自然有无数种办法,无需本宫亲自动手!你明白么?” 就像当年的太子妃,还不是一样被她借由乐正锦虞与陛下的手给亲自除去了! 百合恍然大悟,讨好地俯身给她捏了捏肩膀,“还是娘娘有办法…” 百灵宫中的烛火早已经熄灭,大家都对心妃不出席宴会见怪不怪了,如今又是中秋,所有人皆当她又独自伤神,只是忧心她本就不好的身体会不会变得更糟,殿内浓郁的药味飘散出来,伺候在外的宫人都摇头直叹气,没有人注意到有黑影从头顶快速飘进殿内,一闪而逝地让人想抓也抓不住。 琼筵殿内的主子就只剩下王才人等几位平素与皇后交好的妃嫔,江楚秋干涩地坐在上首,扫视了一旁早已变得空荡荡的座位,强自镇定地朝着下首明显也没了兴致的朝臣举杯笑道:“今日中秋佳节又逢我东楚喜得皇嗣,本宫敬诸位一杯。” 群臣连带着欣赏歌舞的兴致也没了,早就按捺不住殿内不平不淡的氛围想离开,只是皇后时不时地举杯敬酒让他们有口也难言,只得干了一杯又一杯,“谢娘娘!臣等预祝皇后娘娘早日也能喜得龙子。” “本宫在此多谢诸位大臣。”江楚秋一饮而尽,抬头望了望逐渐清冷下来的月色,端庄的姿态不改,“瞧这时辰也不早了,本宫这就回宫了,希望诸位能够尽兴而归。” “恭送皇后娘娘。”群臣忙不迭地下跪恭送。 目送着金黄色凤袍下的脊背似乎有些孱弱,江寄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乐正锦虞和宇文睿在卫军的护送下,没过多久便回到了皇宫。二人在回寝殿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刚从琼筵殿出来的江楚秋。 江楚秋心思重重下猝不及防见到已换了便装的宇文睿与乐正锦虞,见他们从宫门的方向回来,娴雅的面色变了变,立即领着林嬷嬷与婉如弯身道:“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宇文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免礼。” 江楚秋却从宇文睿身上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惊惧地开口问道:“陛下,您——” “朕无碍。”宇文睿摆了摆手,“皇后暂且回宫吧!” 见江楚秋面色皆是担忧之色,乐正锦虞挑了挑眉,心中忽地升起一丝不悦,却又稍纵即逝。 江楚秋只得掩下心头的担忧,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臣妾告退。” 回凤藻宫的路上,婉如忽然疑惑地问道:“陛下与太后为何那身打扮?难道他们出宫了?” “住嘴!”不待林嬷嬷开口,江楚秋首次厉声阻止了她的话,“婉如,你是本宫从相府带进宫的,入宫这么久也不知道分寸么?!” 婉如立即住了嘴,低声道:“奴婢知错了!” 她偷偷瞥了眼林嬷嬷,却发现她也拿眼瞪自己,她嘟了嘟嘴,还是不明白这么晚了为何陛下与太后会从外面回来… 乐正锦虞随着宇文睿去了龙泽宫,守在殿外的荣安见二人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他自然也闻到了宇文睿身上的血腥味,拧了拧眉却是不敢多言。 “去太医院——”乐正锦虞刚准备开口吩咐荣安去太医院找太医过来看看宇文睿的伤势,却被他拦了下来。 “不必了,”他示意荣安道:“你们都守在外面,无需进来。”说着便拉着乐正锦虞进了正殿。 荣安恭敬地为二人将殿门关好,守在外面等候差遣。 “陛下,你怎么不让太医过来看看?”乐正锦虞盯着他看不出伤势的黑色衣袖,埋怨道。 宇文睿嘴角的弧度微扬,“你是在关心朕?” 乐正锦虞眸子闪了闪,随即娇嗔道:“这是自然。” 哪知话刚落,人就被宇文睿一把揽在了怀里。 混合着血腥味的强烈气息扑鼻而来,乐正锦虞的唇蓦地被他给含住了。 “唔——”琉璃眸睁大,乐正锦虞想推开他,却被他揽得更紧。 “别动。”宇文睿含糊说了一句,继续深吻下去。 灵巧的舌头滑入到她的口腔中,细细地汲取她口中的香津,乐正锦虞怕碰到他手臂上的伤势,立即停止住了动作,任他细密温柔地吻着自己。 过了许久,宇文睿才离开她的唇畔,抱着她往龙泽宫的浴池中走去。 龙泽宫的浴池明显比未央宫的大了几倍,恢弘的壁墙上画着九条腾云飞雾神态逼真的巨龙,墙壁上嵌着数颗夜明珠,整个浴池在其照耀下亮若白昼。画壁的前方矗立着四块汉白玉打造的龙柱。与朝殿前方的龙柱不同,更显得雕工细琢,精致非凡。四只纯金的衔珠龙头镶嵌在上面,温热的池水不断从龙嘴中吞吐出来,准确无误地喷洒在池中,蒸腾起白茫茫的热气,若仙境之雾,宏伟中却又不失华美。 他俯身将乐正锦虞放坐在池边,伸手褪下身上的黑色锦服,白色内襟的左袖已经被鲜血浸染透,乐正锦虞的眼角动了动,抬手卷起他的袖子,一道深刻的剑伤顿时映入眼帘。 乐正锦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我去宣太医。” 宇文睿却拉住了她,“朕无碍。” 乐正锦虞被他拉住只得作罢。 宇文睿将她重新揽入怀中,手掌微扬,二人的衣服便落在了池边,他抱着她探入了水里。 龙嘴喷射出的水是从明国寺山下的温泉中引渡而来,具有清神养髓之效,朦胧的水雾中,乐正锦虞掬捧起干净的池水细细地浇洒在宇文睿的手臂上,为他将身上的血腥悉数洗涤尽。 宇文睿早已封住手臂上的穴道,流淌的鲜血已经干涸凝固,手臂周围沾染的血迹很快就被乐正锦虞洗净,剑伤愈加清晰地浮现在面前。 “陛下今日要跟我说什么来着?”乐正锦虞忽然仰起头看着他,她记得宇文睿好似提到了什么孩子。 孩子?乐正锦瑟? 夜明珠的莹光下,琉璃眸熠熠闪耀,宇文睿盯着她的眼睛,嘴角动了动,忽地又想到了今日的刺杀,“没什么,朕只是觉得在那般场景下的烟花与以往所见不同,心中一时感慨罢了。” 乐正锦虞笑了笑,“整个东楚都是陛下的,陛下还有何感慨?” 宇文睿面色微变,似不想听她所言,倾身吻住她的樱唇,乐正锦虞的呼吸被他尽数吞入腹中,他这才觉得心中畅快了点。 吻下便一发不可收拾,宇文睿移开她的唇,俯身她吻上娇柔的玉体。 乐正锦虞乌黑柔顺的长发散在身后,苗条修长的身段在他的大掌抚摸下鲜嫩而柔软,白儒瓷玉的肌肤温润光滑莹泽,倾国倾城的绝丽容颜犹如带露桃花、愈发娇艳。 宇文睿眸光一紧,控制不住地吮吸起眼前的娇躯。 身体如电击般划过阵阵电流,全身上下变得颤栗起来。在宇文睿霸道浓烈的深吻中,乐正锦虞如置身烈火熔炉里一般,热度几乎要融化全身;又觉得如置身冰天雪地里,直发寒颤。 温水如绸缎般扫过身体的每一处感官,软软地托起她的身躯,万马奔腾长驱直入的猛烈撞入体内,似升上万丈高壑,又似跌入深渊,极致的快感袭上心头,似雨打芭蕉后的不胜娇羞,白皙细腻的身子染上浓郁的绯色。 高柱上的龙头孜孜不倦地吞吐出热气蒸腾的流水,溅在情动迷乱的两人身上,袅袅水雾中,两人的身体融合似一体般久久未分开…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乐正锦虞身子变得极软绵,只能攀附着宇文睿的动作不断变幻摆动,强烈的倦意逐渐袭上来,她再也受不住地疲软地挂倒在他的身上。 眼见她双眼微阖,宇文睿忽然含上她小巧的耳朵,温热的气息传来,乐正锦虞敏感地呻吟起来。 她难受地看着不知疲倦依旧在她身上耕耘的男人,精壮地腰身紧紧地将自己圈桎住,让她一刻也不得停歇。她的脑子早已变得空白起来,在他狂肆的掠夺下连灵魂都变得不再是自己的,又遑论思想。 琉璃眸愈加迷离,下腹的灼热持久不消褪,就在她承受不住欲昏睡过去之前,温和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朕?” 乐正锦虞脑子一激灵,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心底如突然坠了块石头缓缓沉入水中,想逃离却不能逃离。她强压下砰跳的心脏并未睁开眼睛,脸上露出迷糊不解的表情,呢喃道:“陛下说——什么?” 宇文睿低低叹息一声,“乐正锦虞,朕应该拿你怎么办?”随即又覆吻上她的唇,再次卷着她一起坠入了深深的*中。 乐正锦虞原本抱着他的手掌慢慢地滑落入进了水里。 乐正锦瑟当日就从毓秀宫搬到了四品美人所住的永溪阁。 永溪阁的建造摆设自然不能与毓秀宫相提并论,但是碍于她如今身怀龙种,伺候的奴才非但不少反而增多起来,殿阁也被收拾地异常舒适宽敞。 在宴会上得知乐正锦瑟又重新回到东楚后宫,而且身子又因怀孕而理所当然变得更加矜贵,那些在她被宇文睿下旨欲赶回北宜国时而前来嘲笑的妃嫔顿时坐立不安起来,有人一想到她说不定今后母凭子贵再次跃上众人头顶,心里的惶恐逐渐扩大。 低位份的嫔妃立即眼巴巴地在宴会结束后派人帮她打扫永溪阁,顺道着给她送来了珍稀礼品。 乐正锦瑟嫌弃地望着永溪阁内的一切,抚摸着各宫送来的堆积如山东西,面上的不虞才稍微有所缓和。 春月秋霜喜不自胜地恭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乐正锦瑟脸上绽出笑意,却还未达眼底时忽然想到乐正锦虞离开时对她说的话,立即又将笑容收了回去,放在礼品上的手也顿时停住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指望乐正锦虞,上次拉下脸面去未央宫求她也只是无计可施的下下之策,如今她身怀龙种又重新被封为美人,擢升回贵妃指日可待。眼下地位虽未稳固,但是势头不再如前段时间那般弱。 她想了想,开口吩咐道:“拿笔墨来,本宫要修书给父皇母妃。”如今她不再是北宜国的耻辱,因为宇文睿的承认,腹中龙子的身份已定。乐正锦虞靠不住,自己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是北宜国的支援,只有腹中的孩子不出意外,她才能水涨船高。想来父皇不会拒绝东楚未来的储君出自北宜国… 龙泽宫内,乐正锦虞静静地躺在帝床上,昨晚的极倦让她睡了一夜依旧还未醒来。 宇文睿深深地看了她熟睡的容颜一眼,嘱咐人紧守住宫门后便去了朝殿。 卫军副统领紧张地跪在殿上,将昨日他们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呈了上去。 很多朝臣心知肚明地盯着地上所跪的本该巡守皇城的人,在黑着脸不发一言的宇文睿慑人的威严下齐齐噤口不敢出声。 昨晚宴会过后他们大都听说,陛下与太后…在楚京的街道上遇刺了! 朝殿上的气氛有些诡异,有些本打算趁乐正锦瑟有孕而提议大赦天下的臣子,脚步牢牢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再不敢移出半分。 “好了,你退下吧!”宇文睿冷冷地开口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副统领惶恐地告退了下去,昨日统领被陛下一剑射穿了头颅,在场的卫军都被吓得不轻,他也不想惹怒陛下而轻易丢了小命。 宇文睿拾起他呈上来的状若腰牌的东西,仔细观察了番,待看清上面的图样,瞳孔剧烈地一缩。 有眼尖的臣子瞥清了陛下指间腰牌模样的东西后,立即惊慌地垂下头作眼观鼻鼻观心状。 宇文睿幽黑的眸子平静下来,他将手里的东西放置在一旁,轻描淡写地如同喝茶用膳般,“朕昨夜遇刺了。” “臣等该死!”朝臣们立即跪下请罪道,九州大陆上身份最高贵的帝王居然遇刺,这是何等的大事! 宇文睿淡淡地看着跪在下首的众人,“都起来吧!” “臣惶恐。”朝臣将头埋得低低的,那些原先不明所以,袖中藏着大赦天下折子的人决定回去就将折子烧成灰! 听说还是前后两拨黑衣人?大胆!太大胆了!必须要严查! 宇文睿看着一众义愤填膺的面孔,示意荣安将那件物什传送到每位臣子的面前,“都看看吧!” 朝臣提着胆子瞄了那物什一眼,有看出名堂的人立即将身子伏地更低。 大司马脊背挺直,锵锵之言掷地有声,“求陛下允许臣领兵踏平南昭!” 大司马言罢,满殿哗然。 江寄连忙出列道:“臣以为仅凭一块牌子不足以断定刺客便是南昭国的人,还望陛下彻底调查清楚以后再战不迟!”两国交锋是何等的大事,东楚国富兵强,若是只凭刺客身上遗落的一块腰牌而妄动干戈,难保天下百姓不会议论… 何况,南昭还有那位传言中半人半仙的国师在,若是他再煽动天下百姓,即使东楚再强大,也堵不住悠悠众口,难不成将整个天下囊括于东楚? 整个天下?他的老眼忽然一亮,但眸中突起的光芒却在瞬间又被熄灭了下去。若是到时候诸国联合起来对抗东楚呢?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不该! 他不禁恼怒地看了大司马一眼,前段日子还是他在殿上提醒自己不可轻举妄动,怎的这会儿自己倒糊涂起来了? 大司马也回瞪了他一眼,先前的事情只是东楚后宫的女子之争,此番可是关乎到整个东楚的尊严!武将的抛颅热血充斥胸膛,堂堂大帝被人刺杀,凶手落下的线索直指南昭,还要如何?依他所见,踏平南昭方才能显东楚雄威不容亵渎! “陛下,臣请旨讨伐南昭!”大司马铿锵道。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江寄也不相让。 殿中诸臣看着二人激烈的争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站在哪边,渐渐地文臣与武将分割成了两派。 宇文睿盯着据理力争的二人,嘴角噙上一抹不明的笑意,“好了!此事既然关乎南昭,朕定要南昭君主给朕一个交代!” …… 极寒之地处处弥漫着瑟萧的气息,大雪一往如故地纷扬着,旧的积雪还未消融便被新落下来的雪层覆盖住,阳光暖暖地照耀在北宜国的土地上,纷扬的雪花如同晶莹剔透的白鹅羽毛,柔软地铺洒在皇宫里每一处宫殿的屋檐上,为其披上一道亮白的外衣。 有宫人穿着斗篷不断地将各宫殿门堆落的厚重积雪扫除掉,以防有来往的嫔妃贵人踩在里面冻伤了那双玉足。伴着碎冰拨开的“咯吱,咯吱”声响,宫人手中的扫帚一刻也未停下。 乐正无极果真如乐正锦瑟所想,接到她的消息后立即欣喜若狂,前些日子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连声叫道:“好!好!好!不愧是我北宜国的公主,不愧是我乐正无极的女儿!” 乐龙殿中处处响起他虽苍老但依旧张狂的笑声,激动欣喜之余他不觉地又责怪起乐正锦瑟来,若是她当初早些写信告知自己她已经怀了龙嗣,他也不会如此那般… 目光锐利地盯着下首面色不佳的秦贵妃,他轻哼一声,“爱妃这般苦丧着脸的脸作甚?听到这等消息难道不高兴?嗯?” 原本思绪飘忽的秦贵妃瞬间回过神来,她强自挤出一丝笑容,乐正锦瑟怀孕她自然是极高兴的,后宫有子嗣与无子嗣的区别谁也没她清楚。 可是东楚后宫至今就只有锦瑟一人有孕,树大招风,独秀遭恨,难保后宫里的那些有心之人不会找寻时机下手,她早就听说过东楚那淑妃不是个省油的灯。 “臣妾只是担心——”秦贵妃将自己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换回的却是乐正无极的不屑。 “妇人之见!朕早已想到…”乐正无极出声打断她,“朕自当会有所安排。” 秦贵妃立即噤声,看着乐正无极现在的模样又想起前些日子他截然相反的话语,心中满是晦暗嫉恨。 乐正无极与秦贵妃各自正思索着,乐龙殿的大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打开,一座精巧灵活的木色轮椅忽然被人从殿外给推了进来。 轮椅上稍显孱弱的身形赫然是那日在雪山之巅的木衫男子,只不过今日他着了一身白色裘服,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被玉冠束缚住,轻垂在肩头,那日盖在膝上的白貂皮被换成了银灰色狐皮,双手依旧捂放在厚厚的狐皮下。殿门打开的瞬间,白光穿透进殿,有雪花被风吹带落入了殿内,轮椅上依稀微露出来的玉质面容在白光的照射下俊美地不似真人。 外面伺候的宫人重新将殿门关闭,隔离的暗光瞬间遮挡住了男子的容貌,身后的侍从恭敬地将他往殿内推进。 乐正无极见着来人后,原本森冷的面庞立即换上慈祥的笑容,“邱儿,你来了。” 秦贵妃的面上也浮起一层笑意,她连忙上前一步俯身蹲在轮椅旁,抬手欲帮男子拍掉肩上的雪花,“邱儿,外头雪大,你不在殿中好好歇着来这里干什么?” 男子不着痕迹地将轮椅转到了一边,淡淡地避开了秦贵妃像自己伸来的手,朝向乐正无极与秦贵妃温声请安道:“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妃。” 秦贵妃忧心地看着面前自小与她不亲近的儿子,心底因他的无心之举起升起了一丝凄凉之感。 “邱儿无需多礼。”乐正无极难得收起帝王的身份,摆露出一副慈父的面孔,“你母妃说的是,你身子不好应该好好休养。” 堆挤如黄豆般大笑的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缝,“邱儿来找父皇何事?” 男子淡然一笑,“儿臣听说锦瑟有书信传回,特来看看。” 乐正无极闻言立即从帝座上起身,将乐正锦瑟的书信递到他的面前,“邱儿看看也好。” 轮椅上的男子抽出放在白色裘袍下的错骨分明的手掌,淡蓝色的血管集结在一起,若是远观的话,看上去恍若一朵潋滟的蓝莲花。 修长透明的手指接过乐正无极手中的书信,周身散发出的清雅气息霎时将指间的信纸也覆盖住,乐龙殿内浮华的烦躁之气随着他的动作一扫而空。 空灵清亮的眸子略扫了上面的内容一眼,轻声说道:“锦瑟有喜了?”神色竟如早料如此的平淡,“恭喜父皇,恭喜母妃。” “邱儿,你妹妹——”秦贵妃对着他难掩心中的忧虑。 乐正无极白了她一眼,转脸却与轮椅上的男子笑道:“邱儿说如何?” “锦瑟有孕,北宜自当派人前去恭贺。”纤细的手指将书信递还给了乐正无极,“儿臣记得,还有两个月便是父皇的六十大寿…” 乐正无极手抚掌大笑,“哈哈!不愧是朕的皇儿,与朕所想如出一辙!” 男子低头思索片刻,隐下眼底的灼亮后抬首,“不如就让儿臣前去东楚一趟吧!” 不等乐正无极回应,秦贵妃抢先摇头道:“邱儿,你身子骨不好——” “莫非母妃嫌弃儿臣是一介废人?”男子原本雅致温和的目光瞬间尖锐地逼上秦贵妃。 “母妃不是这个意思…”秦贵妃面色一白,连忙与他解释。 乐正无极不悦地扫了她一眼,身子微俯,将老皱的手轻扶上男子的肩膀,“既然如此,父皇多派些人手跟着邱儿。” 男子颌首,并未推拒他的亲昵,“谢父皇。” “儿臣告退。”木色轮椅一如来时未在殿中留下任何痕迹,飘落的雪花早已凝成水珠随着殿内的暖炉所散的热气被蒸发地无影无踪。 065 废后之心 太后妖娆,065 废后之心 龙泽宫内的龙涎香静静地燃烧着,馥郁的香气钻入乐正锦虞的呼吸中,睡梦中的身子忽然剧烈地一颤,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舒悫鹉琻 梦境中,宇文睿的脸放大在她的面前,不同于浴池中的温柔平和,咄咄逼人的凝寒直射她的眼底,“乐正锦虞,你可有何事瞒着朕?” 她怔征地摇头,心头升起一丝恐慌,宇文睿却是大笑着提剑指向她,“朕早就知道了你与南宫邪的目的!” 他举着自己左手上握着的东西,轻蔑地对她说:“九州大陆,东楚才是至尊!千百年来也唯有东楚才是!其余诸国皆是妄想!” 那东西在他的手中散发着泠泠寒光,他忽然手一摊,将东西递到她的面前,“你不是一直想要它么?” 她面色大喜地伸手去拿它。 “你以为东西到手,南昭就能覆灭东楚么?真是无比的可笑!”森如地狱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既然你这么想要它,那便拿命来换吧!” 银光一闪,他手中的剑准确无误地刺穿了她的心脏,她惊恐地盯着自己的胸前,流淌的鲜血赤色如花… 细密的汗珠不断从乐正锦虞额头上溢出,紧蹙的眉与急促的呼吸无一不在昭示着她的恐慌。 “不要!不要!”乐正锦虞忽然大叫出声。 “太后!”龙泽殿的门蓦地被人打开。 困于梦靥中的乐正锦虞顿时睁开了眼睛从帝床上惊坐起身。 “太后,您怎么了?”宫人见她满头是汗,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 乐正锦虞这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她用手抵着额头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但梦中的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无力摆摆手,“哀家没事,退下吧!” 宫人闻言颇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太后,奴婢就在外面,您有事就唤奴婢。” 乐正锦虞在龙泽宫已经整整睡了两日,陛下临走前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后,她不由自主地瞥了乐正锦虞身上所穿的衣服一眼,但又快速地敛下惊讶的神色,宫中之事岂是她们这些人可以胡言乱语的? 不等乐正锦虞再开口,她便急速退下,“奴婢告退。” 觉察到那宫人盯着自己衣服的异常目光,乐正锦虞也感觉到身上所着的似乎不太对劲,她立即低下了头。 只见宇文睿的金色纹龙睡袍正不偏不倚地穿在自己身上。 乐正锦虞心又猛地一惊,他怎的…怎的给自己换上了帝王之袍… 她不自觉地伸手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梦中宇文睿刺的那一剑还历历在目,惊慌之下,她迅速地脱下了他的睡袍。 待身上不着寸缕,她又低头扫向自己的身体,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青紫色吻痕,这些痕迹足以证明他们那晚之事有多激烈。 她忽地想起他在梦中的神色,森寒中状似透着绝望,幽黑的眸子里涌上无限的恨意… 恨她?她为自己忽然冒出的念头感到一丝恐惧,手上的指甲不知不觉掐入到了肌肤中,疼痛袭上心头,她猛地又清醒了过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既然早已选择好就当义无反顾才是! 她将头偏向宽大的帝床,另一侧已然空荡。 帝王… 她忽然有些厌恶起这样的自己,皇室的冷情体会的还不够深刻么?她冷笑一声,抬手拾起了自己被人放在侧榻上的红裳… 宇文睿回到龙泽宫的时候,乐正锦虞已经离开。 无需帝王主动问起,宫人就如实地将乐正锦虞睡梦中惊叫之事禀告于他。 宇文睿清冷的目光盯着帝床上那件被随意脱落下的袍子,只淡淡地回道:“朕知道了。” 宫人立即躬身退下。 同一时刻,太后夜宿龙泽宫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宫中每个角落。 玉华宫中的季芸儿在那日已经调好了心态,这两日只寻常问问永溪阁那边乐正锦瑟的怀孕状况之外,并没有其他举措。 她正无聊着,忽然得知乐正锦虞与陛下露到明面上的事情,嘴角瞬间露出诡异的笑容。 “娘娘难道不忧心么?”百合不解地问她。 “本宫忧心如何,不忧心又如何?”她随意地捏起桌上果盘里的红果,“这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了?” “就算知道又能怎样,本宫还不是照样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自然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何况区区一名女子而已。” “本宫自是巴望着乐正锦虞那狐媚能够遭受全天下人的唾弃,然后不得好死。最好连同那乐正锦瑟一起,本宫见这两个北宜国的妖女就来气!”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对着百合说道:“走吧!跟本宫去凤藻宫凑凑热闹。” 江楚秋可是如今的后宫之首,她倒要看看左相之女的端庄贤淑到底如何?还有那些个小鱼小虾的态度,最好点把火一起烧了。 后宫中的大多嫔妃确实聚集在凤藻宫里愁眉不展。 坐在上首的江楚秋神色恹恹地看着下面一众喋喋不休的女子,她又何尝不知道如此有悖伦常之事传出去,整个东楚都会遭受全天下的风言风语。 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她无奈地开口道:“各位妹妹莫要轻信他言,陛下怎会与太后有那等之事?定是那些个嘴碎的奴才乱传,本宫自当揪出几个严惩不贷!” 中秋宴席上大展才情的王美人却忧心忡忡地回道:“臣妾也不信,可是臣妾这两日去未央宫给太后请安都未见到人影,今儿个又有不少人亲眼看到太后从龙泽宫出来…” 王才人瞥了江楚秋一眼,又道:“这等大事关乎到我东楚的名誉,如此下去的话…” 其实天下大事在她们这些妃子心目中哪有什么重要,最关键的是帝王的恩宠与秽乱宫闱的丑闻,让她们不得不担忧罢了。 江楚秋捏着帕子的手忽然顿住,“妹妹休得再提了!陛下行事自然有分寸,我们只需尽心服侍,管好后宫即可…” “淑妃娘娘驾到!”江楚秋的话刚落,门外就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 “快请淑妃进来。”江楚秋连忙吩咐道。 “哟!各位妹妹怎的都聚在了皇后姐姐这里?”季芸儿脚还未踏入殿内,清脆的笑声就在殿门外响了起来。 “淑妃姐姐好。”王才人闻言立即站起身。 “各位妹妹太客气了!”季芸儿话语间就走到了殿内,她笑着朝江楚秋见了一礼,“妹妹给皇后姐姐请安。” “无需多礼。”江楚秋见她笑靥生花,心中的烦闷稍减了些,“淑妃妹妹难得来本宫这里一次,来人,看座!” 宫人立即给季芸儿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皇后姐姐客气了。”季芸儿坐下后招呼王才人她们,“诸位妹妹一起坐下罢!” 她将脸转向江楚秋,“方才妹妹在外面听见姐姐这里说得正热闹,有什么趣事也说来给妹妹听听。” 江楚秋面色一僵,苦涩笑道:“哪有什么趣事…” 见满殿沉默下来,季芸儿眼珠转了转,神色也随即黯淡下来,“莫不是姐妹们都在讨论陛下与太后的事情?” 江楚秋一怔,“妹妹也听说了?” “这是自然,那么大的事儿…唉!”季芸儿叹息道:“妹妹当年还是太子侧妃的时候便…” 她拿眼偷偷扫了一眼江楚秋明显变色的脸,“不提也罢!” “淑妃姐姐也算陛下身边的老人了,可否告知我们该作如何?”王才人开口询问道,总不能任这样大展下去。 季芸儿忽然又一笑,“妹妹这话可问倒本宫了,陛下圣心难测,虽说太后是陛下庶母,但毕竟正是貌美如花年纪,论容貌与身份,可比我们这些人…” 她顿了顿,“难不成真的效仿前朝跪谏才是?” “跪谏?”江楚秋眼皮一跳,她前些日子收到家书,父亲那日原本在早朝时就想递折子上去规劝陛下,可是被大司马劝阻下来了。那时太后与陛下的事情还未到如今这样明显的地步,父亲派人宽慰了自己几句未曾再言其他。 更何况陛下夜宿未央宫与太后侍寝龙泽宫意义虽一样但实质并不相同。 龙泽宫向来便是东楚最威严的地方,寻常妃嫔不得进入,能在宫中侍寝的更是寥寥无几。 陛下自登基以来还未曾招任何嫔妃于龙泽宫侍寝过,如今竟被一国太后公然抢先,传出去如何不让天下人唾笑! “妹妹觉得咱们后宫姐妹侍寝是次要,最关键还是陛下的颜面…”季芸儿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姐姐您可是正宫皇后…” 王才人也附和道:“臣妾也这样觉得,姐姐您是皇后之尊,理应掌管后宫剔除那些腌臜之事!” “妹妹倒忘了,至今后宫的凤印还掌管在太后手中,”季芸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叫道:“呀!难不成陛下有…之心?” 见江楚秋的面色彻底变得灰黑之后,季芸儿才蓦地捂住了嘴,“妹妹失言了,姐姐切莫往心里去,说道底您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废后之心!江楚秋一想到这等可能,她的手脚便瞬间变得冰凉。 066小惩大诫 太后妖娆,066小惩大诫 废后之心? 众嫔妃心中齐齐一惊,面面相觑之下皆是不敢置信。舒悫鹉琻 难道陛下真的打算不顾人伦将乐正锦虞收入后宫,甚至为她准备了后位? 她们看着上首面色微白的江楚秋,那般温柔文雅,娟好静秀,眉目间皆是绵善之色。 江楚秋自入宫以来对后宫诸人一向照拂有加,温婉大度,亲善谦和。可以这样说,是位难得的好皇后。 王才人顿时起了不平之心,中秋夜宴上她们看得明明白白,太后出现之后,陛下的目光就围着她再未转动过。 连带着对自己的赏赐也是在乐正锦虞的片言下随意打发,想想自己为了在中秋宴会上大放光彩,私下里做了多少准备,呕心之作在陛下心里还不如乐正锦虞的轻描淡赞,这是何等的讽刺! “皇后姐姐暂且宽心,陛下登基不久,左相大人身为两朝元老,鞠躬尽瘁尽心辅佐,陛下再如何也会看左相大人的面子…”她对上江楚秋怔愣的目光,又转头朝季芸儿笑了笑,“陛下性子虽冷,但是还是念情的,您看看淑妃姐姐,还有百灵宫的心妃姐姐…您现在又是后宫之主,陛下的结发之妻,陛下断然不会…” 闻言,江楚秋原本微沉的面色暂缓开来。 季芸儿眉梢一挑,随即笑道:“王妹妹讲得是。” 心下却是冷笑,念情?那是因为她与心妃几年如一日听话的结果! 她复又叹了口气道:“可若是太后…” 乐正锦虞虽是太后,但是如今东楚后宫的正主却是江楚秋,若是一直霸着凤印,未免也太说不过去。更何况她与陛下的复杂关系始终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后宫虽心知肚明,但话说万千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 她就不信乐正锦虞愿意做一个无实权的太后!那个妖女的野心从当初进楚宫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不然也不会蛊惑先皇册立了她为皇后,更是在晋封皇后之后虐杀先帝后宫得宠之人。 殿内逐渐寂静下来,群妃都低头细细思索季芸儿的话。淑妃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若是太后再如当初狐媚先帝那般诱惑陛下的话… 她们可都记得先帝在乐正锦虞进宫后便逐渐再也不理朝政,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子,这才三年就突然驾崩了。 季芸儿扫视了眼殿内沉思的众人,趁热打铁道:“若是陛下一时受了太后的魅惑,也变得如先帝一样,那到时…” “不行!”不待其他人开口,王才人立即斩钉截铁道:“绝对不能再这般继续下去!” 她俯身朝江楚秋弯了弯身,规劝道:“妹妹恳请皇后姐姐重掌后宫,万不可让陛下重蹈先帝的覆辙!” 江楚秋手中的帕子自她们开口之时便已经搅烂了,先前刚平缓下来的心境在季芸儿的话语中又变得辗转难安。 心口控制不住地跳跃,江楚秋的脑子现在乱得很,她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身旁站立着的林嬷嬷,希望能从自小照顾她的奶娘身上得到解决的方法。 转头却是收到了她鼓励的目光。 林嬷嬷人虽逐渐年迈,但维护江楚秋尊荣地位的心不管是在左相府还是到了皇宫,一刻都从未停过。 江楚秋接收到了她的眼神后,忐忑不安的心情才稍微减缓,她放下袖中轻搅地不成形的帕子。如今她身为后宫之主,理当肃清后宫伦常,以身劝谏君王,才配做这东楚的一国之母。 一旁的婉如早在众人来凤藻宫激烈难忍地抱怨时,整个人便呆住了,素来不谙世事的她难以消化方才诸位娘娘的话,陛下与太后居然… 季芸儿身后的百合见到婉如这副白痴模样,轻蔑地将头撇向一边。 真是与她这故作端庄大方的主子一样! 季芸儿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起身道:“皇后姐姐拿定主意便是,方才王妹妹提到心妃,本宫这才想起今日早已与心妃妹妹约好了要去百灵宫看她。唉!多日不曾见她出门,也不知道她如今的身子骨怎么样了…” “既然如此,淑妃妹妹便去吧!”江楚秋温和地朝她一笑。 “那妹妹告退了。”她微倾身子给江楚秋行了一礼,随后将手臂搭放在百合的手里,与其余人打了声招呼,“本宫这便去瞧瞧心妃,就不打扰众位姐妹相聚了。” “淑妃姐姐走好。”王才人她们立即起身目送她离去。 待季芸儿摇摆的身姿逐渐从殿门口消失,林嬷嬷老浊的瞳孔微缩,这个季淑妃! 季芸儿离开后,王才人立即对江楚秋说道:“姐姐,您说咱们现在是不是就去未央宫探望太后?” “这…”江楚秋犹豫地开口道:“依本宫看,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她还未想好应当怎样规劝陛下,而太后也并未在后宫挑起什么风波,这般贸然前去,她怕… 王才人见她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颇为急切地说道:“若是等全天下都传遍了陛下与太后的事情那便晚了,皇后姐姐要果断才是!” 她想了想,又道:“臣妾听说陛下中秋那晚悄悄带太后出宫游玩的时候遇刺了。像陛下那般武功高强的人,怎会轻易遭人暗算?而太后手无缚鸡之力却毫无损伤…陛下今日可为太后受伤,明日便可为太后——” 她垂下了眼帘,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 “陛下遇刺了?!”江楚秋惊骇道。 难怪那日她闻到陛下身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可面对自己的关心却那般地不耐烦。 江楚秋想起那一幕就心痛难当。 “是啊!皇后姐姐,妹妹们都等着您做主呢!”其余妃子异口同声说道。 林嬷嬷见众妃这般激烈,本想开口阻止,却在转念间又生生将欲想说出口的话给吞了下去。 她潜意识里认为,这么多嫔妃去未央宫应该很有保障才是,况且只是打着请安的名头一探乐正锦虞的口风,于情于礼并未有任何不敬之处。 但她却也忘了乐正锦虞的身份以及她不可捉摸的脾性,以至于事情闹到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乐正锦虞从龙泽宫回到未央宫时,沐雨正指挥人洒扫殿内外。 白玉石铺就的地板在宫人的擦拭下变得一尘不染,亮洁地可以清晰地倒映出人影来。 阳光渗透进殿内,投照在玉石地板上,为其镀了一层蜡般的光滑炫目,从殿外远远看去如同白雪凝结而成的冰。 “太后吉祥!”洒扫的宫人见乐正锦虞回来,连忙跪下请安。 “太后您回来了?”沐雨见她回来,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也迎上前去。 “好了,你们回去吧!”乐正锦虞烦躁地将身后的两名送她回来的龙泽宫宫人遣退走。 “奴婢告退。”两名宫人见已将太后送回未央宫,便躬身退了下去。 沐雨上前扶住她,待瞥见她脸上不虞的神色,小心地开口询问道:“太后,您怎么了?” 乐正锦虞任由她扶着,恍惚间看见正殿内的白玉石地板后,脚步忽然猛地一颤,。 沐雨感觉到她身体强烈的反应,不解地问道:“太后,您到底怎么了?” 乐正锦虞听到她的声音,脑子里的混乱才退了下去,“哀家没事!” 她刚才眼花,还以为又回到了冰雪覆盖的北宜国,她压了压脑门,方才走在路上,龙泽宫的梦境不期然又盘旋在脑中,让她迷乱了心神。 沐雨将她扶进了正殿,待她无力地倚靠在软榻上,立刻去倒了杯醒神茶给她。 乐正锦虞拿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淡淡地开口问道:“这两日陆太医可曾来过?” 原本吩咐陆太医每日来将乐正锦瑟的状况事无巨细地禀告给她,她却不知不自觉地竟在龙泽宫里睡了两日,不知道乐正锦瑟那边有无差池。 沐雨点点头,“陆太医来过,只让奴婢禀告您琼美人的一切无恙。” 乐正锦虞闻言冷笑了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后宫里的那些人何时竟如此安分了?她还以为宴会过后就会有人对乐正锦瑟下手来着。 半晌过后,她正想要不要去永溪阁看看,却未料到后宫里的大多数嫔妃竟然都来未央宫给自己请安。 “皇后娘娘到!王才人到…”未央宫外的太监尖锐的嗓音一声接着一声。 守在门外的宫人快速地进了内殿,“启禀太后,皇后娘娘领着后宫诸位娘娘来向您请安。” 江楚秋?后宫的嫔妃? 乐正锦虞有些疑惑,她们怎么会想着一起来给自己请安? “让她们进来吧!”乐正锦虞冷声吩咐道。 她随手拨了拨面前的茶杯,真是稀罕!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江楚秋颇为恭敬地领着众人拜见乐正锦虞。 “都起来吧!”乐正锦虞瞥了她们一眼,直觉的她们此番的声势尤其浩大,“今儿个什么风竟将你们都吹来了?” 一眼扫去,除却季芸儿与璃心悠之外,后宫中有分量没分量的几乎都来了她未央宫,“哀家不记得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 江楚秋见她慵懒地依靠在软榻上拨着面前的茶杯,面上挤出一丝笑意,“臣妾想着好些日子未来给太后请安了,正巧妹妹们也要来拜见太后,臣妾就想着不如凑巧一块来,也免得各自前来叨扰太后。” 王才人也笑盈盈地上前,“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臣妾们赶巧便一起来了。” 乐正锦虞眼皮却未抬,漫不经心道:“哀家还以为这么多人来哀家这未央宫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闻言,众人的心皆是一颤。 江楚秋立刻温婉地笑道:“太后说笑了。” 沉睡了两日又被突然的噩梦所惊扰,乐正锦虞的头还有些晕沉沉,她轻轻摆了摆道:“既然如此,这安也请了,便都退下吧!” 众嫔妃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却又都咬着唇低下了头,谁都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刚才在凤藻宫内激昂的不满,此刻真到了乐正锦虞的面前却无处放矢。 乐正锦虞见她们没有动静,缓缓地抬起头,“怎么?难道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对哀家说?” 见江楚秋迟疑的面色,王才人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温声开口道:“臣妾昨日偶然得了首诗,却是不解其中的含义,还望太后赐教。” 诗?乐正锦虞的目光从江楚秋身上挪开,“何诗?读来给哀家听听罢!” 王才人略沉思片刻,便朗声出口,“撇却巫山下楚云,南宫一夜玉楼春。红颜娆媚谁能似,锦绣江天半为君。” 王才人吟罢,眼神直直地对上乐正锦虞的审视,“还望太后赐教。” 琉璃眸瞬间锐利地看向她,乐正锦虞寒声道:“王才人真是好才情!” 暗讽她不顾人伦,先帝驾崩便与宇文睿相苟且,活得不耐烦了么?! “王才人是从何处得到此诗?哀家倒想拜会这作诗的人!” 王才人笑道:“臣妾也是偶然得到此诗,并不知是何人所作。臣妾愚钝,对其中的含义求思渴慕而不得出。而臣妾素来仰慕太后当年的艳世才华,求太后解惑。” 乐正锦虞忽然莞尔一笑,“哀家倒是觉得王才人聪颖惊才,哀家尤喜王才人这一张出口成诗的嘴。” 周身的戾气浮动,妖艳的嘴角闪上嗜血的光芒,乐正锦虞蓦地站起了身,“哀家想,许是哀家多日未曾立威,这后宫的能人一个个竟都跳梁而出了!” 如火的红裳紧紧地包裹着乐正锦虞的身躯,星眸点点如漆般镶嵌在绝媚的面容上,紧蹙的柳眉若剑,嘴角的诡笑微扬,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质,不怒自威。 江楚秋未曾见到过这样的乐正锦虞,惊吓之余,脚步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边。 乐正锦虞缓缓地走到王才人的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漆黑镶着金粉的纤长锐利的指甲划过王才人细嫩的皮肤,在她的下颌处刮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王才人在她渗人气势的逼迫下,含糊结巴地开口道:“太后,您、您想——”想做什么? 乐正锦虞轻笑,绝美的面容让人羞于直视,“王才人不是生的一张惊才艳绝的嘴么?怎的这会儿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对上王才人惊慌失措的眼神,乐正锦虞面色骤然转黑,“既然连话都不会说了,还要这舌头作甚?!” 她猛地将王才人的下巴甩开,“来人!给哀家拔了她的舌头!” 王才人毫无防备之下忽然被乐正锦虞甩开,脚步一个踉跄,身形瞬间不稳地摔倒在地。 见乐正锦虞开口,立即有宫人进殿,上前欲将王才人给拖下去拔舌。 “皇后娘娘救命!”王才人恐惧地尖叫道。 眼看王才人即将被拖下去,江楚秋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厉声开口制止道:“给本宫住手!” 她转脸转向乐正锦虞,“太后,王才人并未犯任何过错,太后为何要拔掉她的舌头!” “出言不逊,藐视哀家,当不当得过错!”乐正锦虞冷哼道:“借诗暗讽哀家扰乱纲常,亵渎陛下盛威,当不当得过错!” “哀家未将她凌迟处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乐正锦虞忽然逼近江楚秋的身子,“难不成皇后也要陪着王才人一起么?!” 江楚秋面色一白,“无论如何,王才人是后宫嫔妃,理应交由陛下处置,太后不应妄动私刑才是!” 乐正锦虞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哀家如今执掌后宫凤印,自然有能力处置她!” 她对着站立不动的宫人叱呵道:“都是聋子么?给哀家将王才人拖下去!” 乐正锦虞的话踩在了江楚秋的痛脚上,不知为何,一向娴雅淡然的态度瞬间变换,她也丝毫不退让地疾声喝道:“本宫看谁敢放肆!” 有妃嫔见场面不可控制,立即悄悄派人去请陛下过来。 乐正锦虞见状皱了皱眉,漠然唤道:“沐雨。” “是。”沐雨乖巧地出列。 殿内的目光一瞬间全聚集在沐雨的身上,众人十分疑惑乐正锦虞为何唤这看似娇小柔弱的贴身宫婢,只见她走到面色灰黑的王才人面前后俯下身子。 王才人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得罪了,王才人。”沐雨面无表情地说道。她骤然伸手握住王才人的下颌,迅速轻点她面部的几个穴道。待王才人的舌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后,五指立刻轻拢成爪,雷电之速拔下了她的整条舌头,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 而瘫坐在地上的王才人早已满嘴是血地昏死了过去。 鲜活的舌头还在沐雨纤弱的指间跳动着,舌头上的血不停地滴落在洁白光滑的地面上,浓郁的腥气弥漫在未央宫内,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啊!”众人见这血腥残暴的一幕皆闭眼惊叫起来,胆小者瞬间也晕吓了过去。 江楚秋不敢置信地瘫软在林嬷嬷怀中。 “哀家今日只是小惩大诫罢了!”乐正锦虞状若鬼魅的声音响起:“许是哀家最近性子过于温和,连区区跳梁小丑居然都敢来哀家的未央宫撒野!哀家劝你们都管好自己,在各自的宫里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该说的不该听的都给哀家记好了!说不定哀家喜欢你们谁的胳膊或者谁的腿…哀家不介意让你们血染未央!” 067暗夜聊城 太后妖娆,067暗夜聊城 乐正锦虞的话语低沉地回荡在未央宫中,众嫔妃早在王才人被残虐时就晕的晕倒的倒,能站着的已然寥寥无几。舒悫鹉琻 沐雨手中原本淡粉娇俏的舌头被淋淋鲜血染成了赤红的颜色,令人毛骨悚然之余恶心不已。 乐正锦虞抬了抬眼皮,朝王才人躺着的方向问道:“死没?” 沐雨面色不改地回道:“回太后,没死。”她的拔舌技法怎么可能会将人弄死,只是多留点血罢了。 乐正锦虞满意的点点头,“将王才人灿若金莲的舌头给每位娘娘欣赏欣赏,哀家实在欢喜地紧,想必你们也会喜欢。” 在乐正锦虞的示意下,沐雨恭敬地拿着舌头在每个人的身边绕了一圈,舌头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亮白如雪的玉石地板上,腥气瞬间缠绕上诸妃的鼻翼,钻入她们的肺腑中,她们再也顾不得身份,控制不住地俯身呕吐起来。 饶是一把年纪,在相府斗争中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林嬷嬷也被乐正锦虞的狠辣给震惊住。她望着眼前年仅十八岁的太后,红裳烈焰,整个人阴森似鬼魅附体,一股股寒气地从脚底直冒上头顶。 瘫软在她怀中的江楚秋早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沐雨提着王才人的舌头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蓦地捂住了脑袋尖叫起来,“拿走!快拿走!” 沐雨面无表情地将舌头握在掌心中,转身从她身边退离开。 乐正锦虞见做得差不多了,慢慢走到昏死在地上的王才人面前,抬眼扫了扫她糊满鲜血的嘴唇,殷红正不断地从她的嘴里涌出,片刻便渲染了她所躺着的那片区域。 她恹恹地收回步伐,“好了,给哀家将她拖下去吧!” 站立在一旁的宫人立刻将王才人给拖了下去。 只余下大片的鲜血流淌在原地。 殿内此起彼伏的呕吐声更加剧烈,乐正锦虞嗤笑,“都看清楚没?哀家只是让你们长长记性,吐够了便给哀家回宫闭门思过罢!” 众人想提起脚步走出这地狱般恐怖的未央宫,却怎么也提不上力气。 就这等胆子还来未央宫撒野? 乐正锦虞拍拍手掌,嫌弃地看着满殿难行寸步的妃子,“来人,将各位娘娘送回自己的宫殿。” 无边的恐惧迈上心头,素日的娴静端庄荡然无存,江楚秋再也忍不住地颤抖着起身,目光直直地盯着乐正锦虞丝毫不变的脸,“太后如此肆意妄为,滥用私刑,臣妾定要去找陛下为王才人讨个公道!” “皇后要找朕讨何公道?”殿外忽然响起宇文睿清冷沉稳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皆向外探去,只见一身金色绣龙帝袍的宇文睿出现在视线中,薄唇紧抿,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深邃如海,俊美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威凛之气,众妃嫔皆忘了殿中的恐怖与脚下的酥软,直勾勾地盯着宇文睿,再未移开自己的眼睛。 江楚秋倏然住嘴,温婉的面容浮上凄色,该行的礼仪一丝未落下,“臣妾参见陛下!” 她盈然跪倒在地,“求陛下为王才人主持公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见皇后都跪下了,便立即也跟着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心底最快旋转着的却是自己的模样是不是入了陛下的眼。 “哦?”宇文睿人刚踏入未央宫,便瞧见地面上的鲜血与大大小小的秽物,以及还有些晕倒的女子。他长挑的眉头更深了一分,“皇后此话怎解?” 见后宫的一众嫔妃聚于未央宫内,他面色沉了沉,清寒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地瞥向她们,“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众人被他的眼神射得心慌不已,头不敢抬地小声回道:“臣妾们原本今日一起…嗯,一起来给太后请安…” “哀家可不敢受你们的问安!”乐正锦虞冷哼道。 见乐正锦虞寡淡讽笑的面容,宇文睿移步到她面前,仔细地打量她的眉色,“太后这是怎么了?” 方才他大致知晓了未央宫的事情,不知是哪个妃子派来的宫人急冲冲地跑来龙泽宫禀报他,乐正锦虞要拔王才人的舌头。 那毫无疑问,他方才所见的那滩血迹应该便是王才人的。 “太后面色为何这般难看?”沐雨手中握着的东西难道还未让她展颜?他疑惑地开口问道。 江楚秋见宇文睿不顾她们这些后宫嫔妃,竟询问起乐正锦虞的心情来,心中的凄凉苦涩更加蔓延开来。 她咬了咬牙道:“求陛下为王才人做主,王才人刚刚不过向太后请教诗句,便遭受拔舌之刑…” 宇文睿将目光转向她,“诗句?” “撇却巫山下楚云,南宫一夜玉楼春。冰肌月貌谁能似,锦绣江天半为君。”乐正锦虞冷笑,“王才人出言不逊,公然犯上,陛下说该不该惩治?” 宇文睿淡淡地吩咐道:“传朕旨意,将王才人打入冷宫!” “陛下!”江楚秋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睿,她心中最英明睿智的君王为何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王才人只是为陛下为东楚的名声着想,您怎能…“难道他真的要为乐正锦虞而变得荒淫无道,是非不分么?” 她的脑子已经全然被乐正锦虞方才的残忍搅浑了,此时竟拎不清,就算帝王做何违礼之事,也容不得妃嫔公然说教。 “皇后是在质疑朕的旨意?”宇文睿紧紧地盯着她,“身为后宫之首,竟不顾身份挑唆嫔妃前来冒犯太后,朕看你这皇后不想做了罢!” 江楚秋身子剧烈一颤,她自认入宫以来循规蹈矩,与人为善,兢兢业业打理后宫,如今竟被按上挑唆妃嫔的罪名?他竟是如此看待自己的么? 其他妃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季淑妃所言竟是实,陛下真的想将皇后给废了? “求陛下开恩!”众妃为江楚秋求情道。 乐正锦虞撞上宇文睿深沉的眸子,脑中不期然又浮现他在梦中的神情。 她忽地一笑,竟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娇声道:“陛下,皇后毕竟是左相之女,万不可轻言废后之事。” 她轻握住自己的手掌与柔声安抚的话让宇文睿的心头一软,冷冽的眸子似笑非笑,“既然太后求情,从即日起皇后就待在凤藻宫中,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江楚秋眼前一黑,彻底软倒在地。 乐正锦虞嘴角瞬间噙满笑意。 满殿的人见陛下与太后的公然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眸子皆闪出破裂的神色。 “还不退下!”宇文睿冷淡地说道。 王才人被打入冷宫,皇后被禁足,众人怕惹怒陛下引火烧身,便齐声道:“臣妾告退。” 乐正锦虞轻笑,“忘了告诉你们,哀家喜静。” 无需她将话挑明,众人已明白她的意思,打定主意不再踏入这未央宫。 各宫的宫人搀扶着自己的主子,慌也似地逃离了这血腥之地。 众人退下后,乐正锦虞放开宇文睿的手,兀自坐回软榻上,放置在案上的杯子里的茶水早已凉透,她懒散地吩咐道:“沐雨,给哀家重新换一杯。” 沐雨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沾满鲜血的手掌上还握着王才人的舌头。 乐正锦虞撇了撇嘴,“还握着这干什么?给哀家扔出去喂狗!” 宇文睿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并不言语。 沐雨方想退下,乐正锦虞忽然又想了想,道:“慢着!哀家倒忘了,季淑妃和心妃还未曾见过这玩意。” 说着,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宇文睿,意味深长地问道:“陛下不会怪哀家吓着您心爱的妃子吧?” 宇文睿深深地对上她的视线,冷冽的眸子绽出一抹笑意,他上前亲自为她换了杯茶,“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耀眼的金色在琉璃眸中放大,宇文睿自她身旁坐下,轻揽过她的腰身,“朕方才收到书信,北宜国已派人前来东楚,虞儿可知是何人前来?” “不知。”乐正锦虞摇头,整颗心却变得不安起来。 百灵宫中,红桃正小心地端着手中的药一勺一勺地喂着璃心悠喝下去。 璃心悠正斜躺在床上,药每吞入口中一分,她的眉头便紧皱一分。 “快端下去吧!”璃心悠再也喝不下一口,入口的药实在太苦了。 “娘娘,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再喝点吧!”红桃看着手中还有大半汤药的碗,温声劝慰道。 她怜惜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这药是陛下前不久特意差人精心配置出来为娘娘调养身体的,已经喝了这么多日,娘娘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 “本宫这身子本宫自己清楚,你还是端下去吧!”璃心悠说什么也不再喝一口,灵动的大眼睛染上伤神之色。 她已经试过好些日子了,这药还是不行! 红桃只道她是为自己的身体忧心,未深入探想,见她眼中又浮现这般情绪,只得停下喂药的动作,将手中的药碗端了下去。 她脚刚刚踏出殿门,便看见季芸儿带着百合迎面走来。 “淑妃娘娘万安。”红桃立即上前。 “心妃妹妹可是刚喝完药?”季芸儿瞧见红桃手中端着的碗,关切地问道,“怎的还剩这么多?” 红桃点点头,“娘娘这几日的旧疾又犯了,可这药…” “好了,你先下去吧,本宫自个儿进去瞧瞧。”季芸儿开口道。 “是。”红桃乖巧地退下。 季芸儿一进殿就闻到浓重呛鼻的药味儿,璃心悠的身子骨向来时好时坏,让人光闻着百灵宫飘出的药味便能猜出她最近的身体如何。 “淑妃姐姐,您来了?”璃心悠本蹙眉深思,见季芸儿进来,立即换上一副笑盈盈的脸色,欲起身下床。 “妹妹且躺着便行。”季芸儿立刻制止住她。 “多日未见到妹妹,本宫瞧妹妹的面色似乎不大好。”见她的面色尽显苍白,季芸儿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妹妹一向如此,早就习惯了。”璃心悠却是灿然一笑,打趣儿道:“倒是淑妃姐姐面若桃花娇艳欲滴,可是有何喜事?” “本宫可没有喜事,”听璃心悠说到喜事,季芸儿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妹妹可否知道原来的贵妃娘娘,现如今的琼美人怀了龙嗣?” 季芸儿本以为璃心悠会有所反应,可是等了片刻,却见她十分平静地点头,“虽说妹妹不出门,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岂有不知之理?” “这些日子后宫到处都传着,妹妹想不知道也难,”灵动的大眼睛闪着单纯的光芒,璃心悠望着季芸儿笑道:“琼美人是个有福分的,陛下这么多年终于能有子嗣,妹妹为陛下感到十分开心。” 季芸儿却为她表现出来的开心感到十分意外,连江楚秋那般稳重的人在宴会上都能看出明显的不对劲,正常的女人听闻其他女子怀了自己夫君的孩子断不会这么淡定… 她看着璃心悠,首次在心中闪过一丝狐疑。 璃心悠见她望着自己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心下一咯噔,连忙地将话题转开。 她用无限期盼的目光盯着季芸儿道:“妹妹整日在这百灵宫中待着,心中真是烦闷。姐姐这些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与妹妹说说可好?” 季芸儿瞬间将心中的狐疑扫开,心妃的性子本就单纯,看来是她多想了,她情不自禁地笑道:“虽然不曾有喜事,但是眼下有一桩好戏…” 未等季芸儿开始说,已经将药端下去的红桃回到了殿内。 她轻声开口道:“娘娘,未央宫的沐雨求见。” 璃心悠与季芸儿双目相对,皆是不解。 “让她进来吧!”璃心悠脆声开口道。 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一只木盒的沐雨就进了殿。 她恭敬地朝二人行了一礼,“奴婢参见淑妃娘娘,心妃娘娘。” 她将手中的锦盒递给璃心悠,“这是太后让奴婢给两位娘娘送来的观赏之物。” 二人闻言,皆是不明白乐正锦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派人送东西过来给她们观赏? 红桃自她手里将锦盒接过,转身递给璃心悠。 璃心悠疑惑地问道:“是何珍贵之物?” 她缓缓地将锦盒打开,只见一条鲜红的舌头赫然映入眼帘,她脸色突地一变,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季芸儿见她打开盒子之后就变幻了神色,也凑上前来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何珍宝,待见到盒中之物,她的腹中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 “这是王才人的舌头。”沐雨淡淡地说道。 秋季的傍晚格外静谧萧瑟,晚霞蒙蒙,东楚辽阔深远的长河上,银波泛泛。四通八达的流水像一条翡翠的缎带,在东楚大地上种植农作物的金黄色地毯上飘过。湖水清澈,风平浪静,无数色彩斑斓的鱼虫在水下四处游蹿,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下闪闪发亮。 夕阳辉映着苍茫的大地,天边飞鸟扑腾, 远远看去,一队人马从地平线的那端慢慢走来,起初如蚁虫点点,逐渐越来越明。 直到他们近了才发现,其中一辆马车车厢通身木色,没有多余的点缀,似乎放在哪里都如一只巨大的木色箱子,古朴的香味混合着雪山之莲的味道不断从里面飘出,清神而祥和。 行走的这队人马穿着与秋季明显不搭的服饰,厚重的裘服罩在高大魁梧的身上,尤显粗犷之气。 但并不是所有默然行走的人都是这般魁梧粗犷,有几名身形颀长的侍从紧紧地护在轿子四面,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遭的环境。 有风忽然吹起,掀起车帘一角,无意扫望进去,只见车厢内赫然还摆着一座相同木色的轮椅。 辽阔的平原上突起的风让众人皆警惕起来,空气中隐隐地传来肃杀之气,飞鸟鱼虫皆快速逃离,消失在无垠的天际,沉入潺深的水里。 夕阳逐渐西沉下去,行走的人马更为小心,此处是东楚腹地聊城,再往东走几千里,翻过璃山,便能到达楚京。 最后一丝光辉隐退于天边,空中忽然划过一声长啸,有东西如破竹般向木色马车袭来,急速地连带着轻微的晚风也变得凛冽起来。 暗器还未到达木色马车面前,便忽然自动停了下来,流转在空气中似乎生了双能辨别方向的眼睛,带着强硬的反击,直直地往来时的方向扫去。 “扑哧”一声,穿刺*的声音传来,一道黑暗的身影猝然从某个方向倾倒出来。 夜幕笼罩下来,双目尤带着不敢相信睁大着再未能紧闭。 “保护殿下!”粗犷嘹亮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集聚在马车前,夜色中的雪莲之香越来越浓郁,护卫者头脑愈加清明。 黑影倒下之后,无数道暗器朝着木色马车袭来,强烈张狂地扫向四周的人群。 但是暗器一靠近车厢又如长了眼睛般找到了来时的方向,一时间,数道穿刺肉身之声不断地从空中传来,闷哼声过,周围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走吧!”车内传来低低的男音,若潺涓细流,抚平与暗夜相突兀的一切浮躁。 068乐正彼邱 太后妖娆,068乐正彼邱 东楚大帝中秋节遇刺的消息于几日后传遍了九州大陆,因着从刺客身上搜到的令牌,南昭国无疑成了第一嫌疑人。舒悫鹉琻 未等东楚大帝宇文睿有所行动,南昭国君主南宫邪于第一时间向之投递了文书,言明南昭国向来友亲睦邻,更遑论派人刺杀东楚大帝,极力撇清南昭国与刺客的关系,直呼必定是有人陷害! 其他诸国隔岸观火的同时,纷纷趁机燃了一把火,暗示南昭早就野心勃勃,此番只不过是行刺败露。 天下的百姓在纷纷揣度这一事实,甚至有人已经做好了东楚大帝愠怒之下发兵南昭的准备,却在南昭国师一纸书页为南昭澄清的时候,一致又站在了南昭国这边,皆求东楚大帝查明事实,还南昭一个清白。 东楚朝野上下得知百姓的舆论后纷纷变幻了脸色,此事在陛下的沉默之态下逐渐被搁浅。 全天下的人都在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极寒北宜地,日喧南昭来。 南昭国四季如春,水天一色,澄澈清蓝。 有人说,南昭国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惬意地让人如同品了一盅美酒,佳人广招袖。 有人说,南诏国迎面吹来的风都是温和的,如柔软的羽毛轻拂脸庞,全身舒畅,脉流通透。 还有人说,世间的一切都抵不过南昭国国师的一抹温笑,淡唇如出尘软玉,令天地动色,万物失容。那凝露般的眸子带着洗涤一切罪孽的慈悲,令人见之就想剔骨重生。 传言他谪仙似的容颜只教人看一眼便自惭形秽地恨不得拆血剥肉重铸颜面。传言天下凡是见过他的女子无不相思深埋,不望宫华转盼仙缘… 世人论断的天下第一美男却在一辆通身木色的马车轧辄东楚皇宫门前,见到从车中下来的一座木色轮椅上的男子的面容时变得犹豫徘徊,到底谁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秋季的寒风呼呼刮过宫墙上插着的旗帜,金黄色的沉重威武面对下首毫无点缀的木色似乎也变得黯淡无光起来,流转的空气瞬时被淡淡的雪莲香所覆盖。 皇城的禁卫见到面前的男子不禁晃了神,身为第一大国皇军的骄傲,素日坚硬的语气也软了几分,“来者何人?” 异国的车马静静地停驻在宫门口,众来者格格不入的衣着在男子的气质下也变得异常赏心悦目。轮椅旁站着的侍从刚要开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已然淡淡地回道:“北宜国,乐正彼邱。” 未央宫中,纱帐轻撩,红香软卧。 乐正锦虞斜躺在暖玉床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宇文睿方才派人送来的一支墨玉钗,墨玉本就难寻,尤其是玉体通身毫无瑕眦的更是千金难得。墨玉钗上只简单地雕刻着一株莲花,原本清新淡雅的花朵却因染上了墨色而变得风致妖滟,在她的指间浓烈地绽放着,与身上的红裳竟出奇地融洽。 宇文睿的心思越发难猜,自那日后宫妃嫔群聚未央宫之后他便愈发光明正大地日日来她这儿,后宫的反应自是不必说,连带着朝堂上的氛围也变得微妙起来。 除却她能畅通无阻地出入龙泽宫之外,她甚至在昨日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想去国库看看,宇文睿竟也毫不犹豫地应允了。 谁都知道国库之于国家的重要性,他那般不迟疑的答应却让她自个儿退缩了。 他却隔天就在国库中找到了这支墨玉钗给她送了过来。 乐正锦虞正把玩手里的钗子沉思不已,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中压抑得厉害,异常烦躁地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沐雨本静静地伺候在一旁,见她原本沉思的面容忽然变得有些痛苦,便立即上前问道:“太后,您怎么了?” 乐正锦虞想开口却也变得吃力起来,心中的异样越来越甚,恍惚间有道模糊的影子在脑中旋转,斜坐着的身子陡然一倾,人却在瞬间又清醒过来。 沐雨赶紧将她扶起,“太后,您没事吧?” 乐正锦虞摇摇头,就着她的手将身子坐好,沉重的呼吸重新变回原来的轻松,她正疑惑着自己那一瞬间的异样,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热闹的动静。 沐雨见她无碍便松了口气,耳朵里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轻轻放下乐正锦虞的手臂,问道:“要不要奴婢出去看看?” 乐正锦虞本想说不必,但又想了想后点头道:“去吧。” 沐雨立即走出了殿门。 不多时又快速走了进来,“启禀太后,奴婢打听到,是北宜国的二殿下来了东楚,永溪阁的琼美人正在去往瞻阳殿的路上。” 乐正锦虞轻握的手掌不自觉一收,虽无意却差点将手中的墨玉钗给折断。 乐正彼邱? 乐正锦虞皱了皱眉头,记忆渐渐浮现在脑中。 可能命运还是公平的,乐正无极一共育有七子,但是前后都相继殒命,最终就只剩下了一个二儿子,还是终日只能坐在轮椅中的乐正彼邱。 乐正彼邱与乐正锦瑟乃一母同胞,皆为秦贵妃所生。她记得他比自己长了三岁,自她懂事起便一直见他坐在轮椅上,印象中他性格寡淡,十分沉默。 因他是北宜国所剩下的唯一一位殿下,乐正无极对他很是宠溺,连带着秦贵妃母女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尤其是秦贵妃甚至几度已然威胁到母后的地位。 北宜国终年冰雪,乐正彼邱的身子骨不好,乐正无极便将他送往了他处调养,她记得自己在十三岁之后便再也未曾见到过他。 那般金贵孱弱的身子居然不远万里来到东楚?乐正锦虞笑了笑,乐正无极还真舍得让他的宝贝儿子车马劳顿? 乐正锦虞的拇指不断地拭着墨玉钗顶端的花瓣纹理,从那日宇文睿告诉她北宜国要来人时,她便知道乐正锦瑟果真如自己所想,传书回北宜国寻求庇护了。 只是她未曾料到来的人竟然是乐正彼邱。 “那陛下呢?”乐正锦虞随口问道,北宜国二殿下不远万里前来东楚,宇文睿应该早已准备好为他接风洗尘。 果不其然,沐雨如实回道:“陛下已在瞻阳殿等候北宜国二殿下了。” 乐正锦瑟正在永溪阁安胎静养,忽然听说乐正彼邱到了东楚,立即欢喜地出了殿门。 她自是知道乐正彼邱此番是为她而来,他们虽说自小不亲,但毕竟血脉相连,他的到来还是让她心中升起了万分愉悦。 她来东楚已经两个月,要说思国思乡是必然的,这个宫里,除了她与春月秋霜,便只有乐正锦虞是北宜国的人,她与乐正锦虞的关系自是不必说,若不是为了腹中的胎儿,她也不会拉下脸去求她,现在父皇与母妃知晓她的孕事,必然更加关注她在东楚的地位。 想着能够见到自己的亲哥哥,乐正锦瑟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 “娘娘,娘娘,您慢点。”春月秋霜小心地扶着她,如今乐正锦瑟已是双身子的人,自然处处要小心,不能有丝毫大意。 “您要是摔着了怎么办?”秋霜情不自禁地埋怨道。 乐正锦瑟此时心情愉悦,也不在意她埋怨,“好了,本宫慢点便是。” 许是要做母亲了,乐正锦瑟的骄纵脾气稍微收敛了些,她轻轻抚了抚自己还未凸显的肚子,这是她的全部希望,自然要多加呵护。 瞻阳殿建立在御花园的南面,与琼筵殿相隔百步,是东楚用来单独接待各国来人的地方。 瞻阳殿虽不若琼筵殿那般宽敞,却因阳光的充足比之更加明亮,通往殿宇的走廊上栽种着长长的紫藤萝,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紧紧地攀附在廊架上,因秋季的缘故,叶子早已灰黄凋零,偶尔残留的几片皆无力地垂在枝干上。 见乐正锦瑟脚步轻缓下来,春月和秋霜松了口气,慢慢将她放开。 迈上走廊时,乐正锦瑟不知踩上了什么,脚步忽然一滑,整个人往前倾去,春月与秋霜大惊失色,欲伸手去扶她,却未及她倾倒的速度快。 眼见乐正锦瑟就要摔落在地上,不知为何,整个人被无形地托扶起来,身子重新站稳。 乐正锦瑟心慌未定地摸着自己的前胸,春月与秋霜人已经被急哭了,见她无恙,提着的心才又落了下来。 乐正锦瑟茫然地抬头,下意识地转头寻望,便看到一座精致的木色轮椅出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轮椅上的男人毫无表情地看着她,北宜国的侍卫围站在他身边。 荣安不动声色地瞥了乐正彼邱一眼,心中已经掀起了汹涌的波涛,这北宜国的二殿下虽然看起来孱弱寡淡,却如此深不可测。只凭他方才轻易地借助气流将琼美人托扶起,便可看出他身手了得。 乐正锦瑟心下一喜,也顾不得之前差点就要滑到,脸上瞬间堆起了笑容,转身朝着乐正彼邱的方向走去。 “哥哥。”乐正锦瑟娇唤了他一声。 依旧是那张令女子都自惭形秽的绝世面容,如烟的眉目似取最精华纯正的墨水细细地描绘而成,堪比雪莲般雅致的玉容如盛开在最遥远的雪山,孤离俗世,拨开远山晨雾,隔绝钟啸,寻觅千年才撞入世人眼前。 乐正彼邱薄唇微抿,却是淡漠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星眸璀璨,即使再冷淡,依旧难掩从日月处窃取而来的光辉,令世人深陷而不得出。 “奴才见过琼美人。”荣安敛下心头的思绪,他方才见到这北宜国二殿下时,第一眼就发现他的眉眼竟与乐正锦瑟未有丝毫相似之处。 但自古以来,龙生九子,形貌不一,也就不稀奇了。 乐正锦瑟早已对乐正彼邱的态度习以为常了,她丝毫不介意地走到他面前,柔声问道:“皇兄这一路可曾安好?” 乐正彼邱身边的侍从主动替自己的主子回答,“回六公主,一切安好。” 却是不提前面在聊城遇到的刺杀。 “二殿下,陛下早已在瞻阳殿等您多时,您看——”荣安低声提醒道:“琼美人与二殿下叙旧也不在这一时。” 乐正锦瑟这才想起宇文睿正在瞻阳殿内等着乐正彼邱,遂道:“公公说的是,皇兄,咱们一块进去吧。” 乐正彼邱依旧未回答她,白皙透明的手指动了动,侍从便轻轻地推起轮椅,跟着荣安往瞻阳殿的方向而去。 乐正锦瑟讪讪地笑了笑,心头强烈的喜悦慢慢减退下来。 春月与秋霜看出她的心思,柔声劝道:“二殿下性子一向如此,但他终归是娘娘的兄长,刚才娘娘您差点跌倒,还不是二殿下出手相救…” 乐正锦瑟的心情这才又好了些,她点点头,“本宫与皇兄是一母同胞所出,他自然护着本宫。”便不再计较乐正彼邱接二连三对她的冷漠无视。 前方的人将乐正锦瑟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乐正彼邱淡漠未变,星眸在阳光的照耀下若三月春晖。 只是走到乐正锦瑟方才差点摔倒的地方时,眸子淡淡地瞥了地面一眼,却又瞬间移开。 秋季的枯藤因着他的到来,似乎重获了生机,在无人可见的地方,紫藤萝上那几片耷趴下的叶子竟随着阳光重新抬起头来。 荣安领着乐正彼邱片刻就来到了瞻阳殿。 轮椅进入殿内后,空气中龙涎香的气味逐渐减弱了下来。 宇文睿静坐在殿首上,见乐正彼邱进来,似乎阳光都围着他,冷冽幽深的眸子几不可闻地动了动,俊逸的面容提上一抹笑容,“二殿下远道而来,辛苦了。” 乐正彼邱同样回视上首的帝王,金黄色的帝袍加身,整个人霸气威严,带着睥睨天下的骄傲,冷冽的黑眸深邃如海,略显苍白的薄唇轻启,似流水动听的声音响起,“彼邱见过陛下。” “见过东楚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随行的北宜国侍卫都恭敬地跟着行礼。 “二殿下无需多礼,来人,上茶。”宇文睿开口吩咐道。 立即有宫婢上前为乐正彼邱奉茶,微低的面容上浮起了阵阵红晕,她以为陛下足够俊美,没想到北宜国的二殿下竟如此绝美出尘。 她自是知道乐正锦虞傲视众艳的美貌,没想到北宜国的皇子也不遑多让。心里早已泛起了剧烈涟漪,手中端着的茶盏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她期盼地将身子更加倾了倾。 侍从却是先伸手接过茶杯,随后才递给乐正彼邱。 宫婢失望地转身退下。 “臣妾参见陛下。”后面的乐正锦瑟也跟着进入了殿内。 “免礼。”宇文睿淡淡地让她起身。 乐正彼邱如画的眉毛动了动,忽然开口道:“彼邱身处僻壤之境,素来听闻东楚的金碧奢华,方才路上更是领略到了楚宫的宏伟壮丽,心下惊叹之余,竟发现楚宫连走廊的建造也是与众不同。” “哦?二殿下何处此言?”宇文睿也挑眉笑问,乐正彼邱性子寡淡,他不信他方才所言只是单纯地想表达赞美之意。 “玉柱雕琢之精妙,紫藤缠绕之蜿蜒不必说,竟连足下之地也由蜡铺就,彼邱乃井底之蛙,让陛下见笑了。”乐正彼邱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霎时冰玉之颜如雪莲盛绽,融了千年寒雪。 乐正锦瑟心中一惊,想起了自己方才经过走廊时差点滑倒的场景,当时脚下确实很滑,可在被乐正彼邱托扶起后,她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才见面的乐正彼邱身上,并未深究脚下的异样。她以为只是自己不小心而已,没想到竟是有人在上面涂了蜡! 她立即咬牙盈然而拜,“求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宇文睿深深地看了乐正彼邱一眼,见他收敛了唇边的笑容,又恢复到初见时的淡漠,心头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感觉。 “来人!给朕彻查!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宇文睿瞥了乐正锦瑟一眼,“给琼美人赐座。” 荣安立即带人退了下去。 走廊就设在御花园与瞻阳殿的交界处,来来往往的人多而繁杂,定是有人得知乐正锦瑟要路过那里而动的手脚。 乐正锦瑟也是得到乐正彼邱来到东楚的消息后才出了永溪阁,事情突发,不可能提前准备好,必是有人仓促间涂了那蜡,因为时间短暂的因素,很快荣安便查到了那段时间所有经过的人。 一番排查下来,矛头竟指向了一个素来都不得宠的嫔妃。 闻言,宇文睿眉头也不皱地吩咐道:“传旨下去,谋害皇嗣者废黜份位,立刻赐死。” “臣妾谢陛下!”乐正锦瑟楚楚地看向宇文睿,眉宇间扬起一抹得意,陛下杀鸡儆猴,如此一来,看谁还敢再害她腹中胎儿! “二殿下想来一路风尘仆仆,车马劳顿,朕早已命人准备好膳食,来人,摆宴!”宇文睿将方才之事揭过,命人传膳。 “爱妃也一起用膳吧!”宇文睿不看她面上的得意,淡淡地说道。 侍从立即推着乐正彼邱入了席位。 待众人皆落座,乐正彼邱忽然开口又道:“彼邱已经有几年未曾见过太后,不知她如今是否安好?” 069夜凉如水 太后妖娆,069夜凉如水 雪莲香气淡淡地萦绕在瞻阳殿内,乐正彼邱坐在轮椅上淡然地开口道:“算起来,彼邱已经有五年光景未曾见过太后的尊颜。舒悫鹉琻” 宇文睿幽深的眸子紧紧地将轮椅上飘渺若仙的男子包裹住,似乎要将他的心思看穿。 乐正彼邱倾世的容颜上隐隐地浮动着拒人千里的淡漠,与方才清冷地拐弯道出有人刻意暗害乐正锦瑟的事情相比,此时的问候添了分真切与温润之感。 宇文睿因他几不可寻的神色转变心下一动,虽紧盯着他,却无法猜出乐正彼邱的真实想法。 乐正锦瑟脸上的兴致与得意一下子被乐正彼邱出口的话给打消了下去。自他们见面开始,二皇兄与自己都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现在为何会突然问起乐正锦虞来?不是应该亲疏有别才对么?她才是他的亲妹妹!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乐正锦瑟想往深处想,记忆却模糊地怎么也想不起来。 乐正锦瑟面上瞬间浮起了一丝不悦,却碍于宇文睿的在场又快速地收敛了下去,她笑盈盈地开口回道:“太后在东楚自然过得很好,”似是为了强调什么,她又道:“前呼后拥,尊华无比。” 乐正彼邱闻言,眉间的淡漠重新聚拢,倏地又闭了口不再言语。 宇文睿早就听闻乐正彼邱的性子冷淡异常,却也不知他竟冷漠到了如此地步。宴席后来乐正彼邱几乎再未曾开过口,偶尔只客气地回了自己的几句问话,若不是期间乐正锦瑟刻意活跃殿内的氛围,场面恐怕会一度变得清冷。 宇文睿发觉这一顿洗尘宴下来,他竟丝毫未能看穿这个北宜国所剩的唯一皇子的思想。 乐正彼邱自始至终皆淡然自若,就算面前是坐着的是东楚大帝,一切在他眼里也仿佛再平常不过。 乐正锦瑟见他又恢复了这般,心里才松掉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占有欲又或者是其他,潜意识中她一点也不愿意乐正彼邱与乐正锦虞有任何瓜葛。 未央宫中,寝殿内金色镂空香炉静静地燃烧着,如画的屏风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闹,乐正锦虞依旧懒散地蜷缩在暖玉床上。手里原本握着的墨玉钗被她随意地放在了一边,三千发丝垂披于肩胛处,红色束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大红色的宫袍从肩膀处滑落到了前胸,裸露出里面小片胜雪的肌肤,额间的朱砂灼艳华贵,整个人窝在那里如同一只慵懒性感的猫儿。 “太后,奴婢刚刚听说有人在琼美人经过的走廊的地面上涂了滑蜡,但已被陛下查出,赐了一死。”沐雨低着头,不敢直视眼前这幅美人卧床图。 乐正锦虞浑然不自知自己这副样子足以对人产生致命的诱惑,朱唇轻齿,懒懒地问道:“陆太医来了没?”后宫里的那些人终于按捺不住动手了,可没想到却只是使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被赐死可怨不得他人。 “陆太医早已等候在殿外,太后要不要让他进来?”沐雨抬起头,目光围着乐正锦虞的身子不停地打转,太后这副模样见御医似乎有些不妥。 “是否要奴婢为太后更衣?”沐雨大着胆子问道。 乐正锦虞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扫望自己,待看清身上松垮裸肩的衣裳,轻笑一声,随手将衣肩提了上去,娇媚地笑道:“让他进来吧。” 陆太医得到吩咐后立即进入了殿内,垂首跪道:“微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了,起来罢!”乐正锦虞凉声吩咐他起身,轻描淡写地问道:“这些日子,琼美人的身子骨可有何不适的地方?” “回太后,一切安好。”陆太医恭敬地回道。然后却是锁住了眉头仔细地想了又想,忽然开口又慢慢地说道:“只是,微臣觉得有些奇怪——” “哦?”乐正锦虞在沐雨的扶持下缓缓将身体坐正,冷声问道:“可有何奇怪之处?” 陆太医自然不敢直视于她,张了张口,也不确定地回道:“臣觉得奇怪,按理说琼美人已怀孕月余,脉象应该显稳才是。臣近几日为其诊脉的时候却有几次竟发现那胎象若隐若现,甚至有好些时候完全探查不出,但待臣事后重新再探时却又恢复如初。” 他犹豫地看了乐正锦虞道:“所以臣才觉得奇怪…” 乐正锦虞拧了拧眉,脉象若隐若现?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琼美人身体有恙?” 陆太医摇了摇头,肯定地回道:“琼美人身体十分良好,未曾有任何不妥之处。” 乐正锦虞沉思片刻,“除此之外,其他可有何反常之处?” 陆太医如实答道:“回太后,其他一切安好。” 乐正锦虞点点头,“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陆太医立刻背着药箱退了下去。 待陆太医走后,乐正锦虞琉璃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她将脸转向一旁的沐雨,问道:“沐雨,你怎么看?” 沐雨定定地站着,“奴婢也不知道。”她只是暗卫,并不精通医术。 沐雨是宇文睿的人,琼美人身怀的是龙种,她自然也有所关注。她一开始原以为乐正锦虞会对那孩子下手,未想到她非但未曾有所动作,反而日日关照陆太医好生为乐正锦瑟保胎,这让她疑惑不已。 乐正锦虞似猜出她心中所想,眸子里涌上一层晦暗不明的光泽,瞥了她平静的稚嫩面容道:“放心,哀家现在才不会动她。” 她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沐雨的身份,这些日子虽说沐雨还算尽心尽力地伺候自己,但是自己的一举一动也皆在她的监视之下。这也正是她至今为何迟迟未曾有所动静,去找寻那东西下落的原因。 这个未央宫中几乎都是宇文睿的人,她若是轻举妄动,难免不会打草惊蛇。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便是耐心。她已经在这东楚熬了三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光阴。 可是她却知道南宫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早日能够取得那东西,尤其是最近南昭国还卷上了刺杀宇文睿的那件事里。 就算宇文睿目前未曾对之采取任何行动,但是不可避免地在心里已经埋下一根刺。 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是南宫邪动的手,那日的刺客单单绕过她只袭击宇文睿一个人,这足够让她有理由产生怀疑。但是这几日宇文睿竟不顾朝野上下的神色,来她这未央宫里越发来得勤快,让她想与南宫邪取得联系也没有机会,更何况还有沐雨每时每刻不离身的盯梢。 乐正锦虞面色颇有些恹恹地问道:“瞻阳殿那边散了没?” 乐正彼邱一来就为乐正锦瑟扫除了一个障碍,真是厉害得紧! 她不禁嗤笑,她记得乐正彼邱对任何事情都是那般不屑一顾的冷淡,日日摆着那张寒若冰雪的容颜,与北宜国的雪山一般终年不化。 到底是亲兄妹,那样冷情的性子也管起他国后宫的争斗来。 乐正锦虞忽地想起十岁那年,她于雪山中玩耍时不慎踩空滑下山坡,当时他就坐在轮椅上那般静静地看着自己倒下去,若不是后来那人将昏迷的自己救回皇宫,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 纤长的指甲猛地扣向自己的手掌,若不是那人将自己救回,后来她也不会落入那般田地,变成如今这样! 急促的心紧了紧,乐正锦虞蓦地又讽刺起自己来,现在这般又有什么不好?虽说不若神明那般能够呼风唤雨,但也在这东楚后宫无人能左右。 说起来,她还要谢谢那人才是,看清世间一切丑陋万象,什么父女?什么爱情?通通都只是一场笑话而已! 沐雨见她周身萦绕着的气息一变再变,虽然困惑却是不动声色地回道:“现如今已是戌时,北宜国二殿下已被陛下安置在前面的友承殿中歇息了。” 乐正锦虞抚了抚额头,璀璨的眸子倒映上殿内不知何时被点燃的蜡烛,“竟是戌时了,那便伺候哀家沐浴就寝吧!” “奴婢遵命。”沐雨上前将她从暖玉床上扶起,往浴池方向走去。 许是还未走出中秋的欢庆团圆,夜幕上高挂的月亮虽然不若那般圆满,却也只是微微变椭了些,依旧明亮润泽地散洒着如霜似的银光。 步入深秋之际,月夜变得更加寂冷起来,清凉如水地折射在东楚的每一寸土地,将其染上孤寥的澄澈。 友承殿的外院中,乐正彼邱静静地坐在木色轮椅上,月光透过云层倾泻在他的身上,淡雾笼罩之下,竟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如雾般朦胧,玉质如雪的面容上是二十多年未曾改变过的冰冷淡然。 他静静地抬起头仰望着天上的月亮,白如雪块的狐皮遮盖着下面状若透明的手掌,淡蓝色血管中的血液缓慢地流淌着,月光浸透膝上的狐皮,羸弱的光辉围绕在指间,如凝了抹温玉,堪堪碎了这一地的繁华。 身后的侍从低声道:“主子,夜色太凉,早些进屋就寝吧。” 乐正彼邱却是未低头,只淡淡地开口道:“再凉也比不过北宜之寒。” 璀璨灼亮的星眸望着高挂桂枝的圆月,美妙如溪水的男音缓缓流向侍从的心间,“东楚的月亮也不过如此。” 今晚,乐正锦瑟的肚子不知为何一直疼痛地厉害,陆太医心惊胆颤地留在永溪阁中为其诊治,却是无从下手。 可乐正锦瑟服了止痛安胎汤药也不见得好转,龙嗣出了状况,陆太医不得已之下,只好派人将陛下请到了永溪阁。 不同于灯火通明的永溪阁,此时乐正锦虞正安静地卧在未央宫中,寝殿内零星的烛火早已经熄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寂寥空旷的大殿。 有冷风轻轻刮过,窗牖拉开一道缝隙却在瞬间又闭合上,似有沁人心脾的清香传来,守在外殿的沐雨感觉异常地疲倦,不知不觉中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寝殿内的空气里隐隐地浮动着淡淡的雪莲香味,睡梦中的乐正锦虞直觉得非常好闻,格外安稳地沉睡着。 梦中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岁及笄之前的无忧无虑,虽然不若乐正锦瑟那般被乐正无极宠着,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但是有母后,有那人,满满的都是安心,被种种幸福包裹住。 朦胧中,似乎有人轻轻地抱起了她。就如同十岁那年,她自雪山滑下昏迷之后,便是这般被人抱着。淡雅的雪莲香萦绕在鼻尖,整个身子蜷缩在那人的怀中,安全又舒适,让她不可控制地眷恋。 模模糊糊间,带着清凉气息的薄唇覆盖了下来,唇畔上霎时沾染了馥郁的香气,心中琴弦被人挑拨开,花好月圆夜的盛景缠绕在脑海中,她的手指轻轻地拂上细弦,有潺流的溪水,有空谷的鸟音,有远山的钟鸣,有月夜的花香…一切都是那么地沉寂,那么地美好。 那日从山上滑落,醒来后她却撞入了一道温柔陌生的眸子里,“公主,你醒了?” 她迷茫地看着他,“你是谁?” 少年好看的眉眼,如玉的容颜,身上浮动的气息却不是梦境那股淡然却又浓郁的雪莲香。 他说,“五公主,我是薛侯府的薛如是。” “薛如是?”她疑惑地看着他,“是你将本宫从雪山下救回的?” “是我见到公主独自倚靠在雪山下面的云杉下。”少年含笑的眸子如同春日的光辉般明亮。 对了,北宜国没有春天。 望着那般明亮温柔的目光,那一刻,她心生愉悦起来。 “是你啊!”她轻轻地笑道,初露的倾城容颜晃花了少年的眼。 “是我。”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眼睛里闪耀着别样的光彩。 可是心中忽然有道声音不适时地在叫嚣,“不是他!” 她轻笑着将那道奇怪的声音压下,直直地看着面前如画的少年,比冷漠地望着她滚下去的二皇兄要温柔和善地多… 梦中的乐正锦虞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抹笑意,唇畔上的雪莲香似乎变得真实起来。 没有后来的一切纷扰,纠葛,她真切单纯地呢喃道:“是你啊!” 抱着她的人身子猛地一怔,随即异常温润似水的声音响起,“对,是我。” 乐正锦虞却皱了皱眉头,反驳道:“不,不是你。”怎么会是不一样的声音?救她的人明明是温暖如阳光的少年,不似这般淡若清水。 吮吸着她红唇的冰冷未停,凉气逐渐淡化,转而变得浓烈似火,低沉的男音响起,带着不容置喙无可置疑的坚决,“不是他。” 睡梦中的乐正锦虞恍然一笑,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随着唇瓣上的灼热逐渐沉沦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哐哐”的锣鼓声敲响,众人尖锐的叫喊一声高过一声,“走水啦!走水啦!” 原本沉睡着的沐雨陡然惊醒,脑中似乎想到什么,她的后背一凉,立即惶恐不安地闯入了内殿,待见到依旧熟睡的乐正锦虞,这才松了一口气。 “太后,太后,您醒醒。”沐雨轻轻推着暖玉床上的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倏然被她推醒,唇角边的笑容尚未收褪,整个人褪去了往常的妖娆妩媚,带着不染烟火的轻灵与纯净,琉璃眸熠熠闪烁,单纯无辜地看着站立在一旁的沐雨,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沐雨尚未从外面高喊的“走水”声中走出,又瞧见这般从未曾见到过的乐正锦虞,一时间变得怔忪起来。 乐正锦虞突然觉得脑袋异常清明,似乎全身的精髓都被洗涤了一番,清爽而舒畅。 她动了动胳膊,忽然想起方才的梦境,心头蓦地一紧,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唇瓣,冰凉的感觉似乎比梦中还来得要真实,后来却是化为了炽热,将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她猛地坐起身,仔细地感受周围流动的空气。鼻翼轻嗅,淡淡的雪莲香味似乎真的存在,再轻嗅,似乎又没有,只剩下淡薄的气息与摆在殿中燃烧的香炉内袅升出来的檀香味。 心中莫名地不安起来,就如白日那般突至地怅然,心口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走。 三年来,她一直都被那无边的梦魅所缠绕,只白日忽然想起而已,她方才怎会就梦见了十岁那年的场景?! “太后!”沐雨瞧她神色不对,立即开口叫唤她。 乐正锦虞的思绪被沐雨的叫声重新拉拢了回来,仿佛刚才面上的青涩纯真只是昙花一瞬,琉璃眸逐渐转冷,她凉声问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叫喊,敲锣的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无数脚步声在外面奔跑着,乐正锦虞直觉得地面也随着众多慌乱的脚步而变得震动起来。 “好像是走水了。”沐雨如实地回道。 070天降之火 太后妖娆,070天降之火 外面不断有人奔跑着经过未央宫,纷乱的步伐,急切的尖叫,阵阵传入乐正锦虞耳中。舒悫鹉琻 “快出去看看。”乐正锦虞吩咐道。 她用手抵了抵额头,这些日子不断有梦境扰乱她的睡眠,心中思虑过甚,也不是件好事情。尤其是宇文睿今晚未来未央宫,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竟有些不踏实, 想到方才似真似假的梦,即便脑中一片清明,她还是起了疑惑之心。 后宫走水是件大事,一殿失火难免会牵连到其他宫殿,她想了想,立即伸手将一旁的衣衫披在了身上。 沐雨回殿的时候,乐正锦虞已然穿好了外衫静坐在暖玉床榻边。 乐正锦虞瞧着她仓惶略显灰黑的面色,就知道此番走水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可知是哪里走水了?”乐正锦虞问道。 沐雨的呼吸有些急切,“回太后,是——是龙泽宫。” 乐正锦虞心中一咯噔,来不及细想,话便冲口而出,“陛下呢?陛下可否在龙泽宫?” 她未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在旁人耳中听起来十分焦急,潜意识里突然不自觉地为宇文睿担忧起来,来不及细想心头突生的异样,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宇文睿应当不会被波及,但是焦虑不安忽然充斥了心房。 “启禀太后,陛下去了永溪阁,并不在龙泽宫。”沐雨出声安抚道。 闻言,乐正锦虞心头升起的莫名情绪才了褪了下去。 “火势如何?”乐正锦虞继续问道。固若金汤的龙泽宫怎么会突然起火?帝宫是东楚守卫防备最为严谨的地方,百年来从未发生过走水事件,由不得人生疑。 沐雨垂下头,“整个帝宫都被大火包围,皇宫内的禁卫与宫人皆前去救火了。” 乐正锦虞立即起身,“带哀家出去看看。” 永溪阁中,乐正锦瑟捂着腹部哀叫不已,她的全身上下早已经被汗水湿透,今晚自瞻阳殿回到永溪阁,她的腹部便一直疼痛难当,似乎里面有什么在动,不停地在撕咬她的肺腑。 一旁的陆太医较之乐正锦瑟更为冷汗涔涔。 宇文睿皱着眉头站立着,冷冽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冰寒,“琼美人究竟怎么了?” 陆太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臣、臣也不知…” 他已经为乐正锦瑟熬了止痛汤药服了下去,但是她的情况丝毫不见好反而更坏,唯恐帝王怪罪护嗣不力,他惶恐地又张口道:“许是娘娘受了…才如此…” 宇文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陆太医莫不是想说这次又是所谓的厌胜之术?” 陆太医心头一惊,垂首道:“陛下明察!” 疼痛难忍的乐正锦瑟挣扎着上前拉住宇文睿的袖子,“陛下救救臣妾…” “啊!”腹中的痛感又猛烈地袭来,她不可控制地弯下了腰。 宇文睿立即伸手搭上她的脉搏,一丝强劲的内力输入乐正锦瑟的体内,乐正锦瑟忽然感觉全身好似变得放松起来,腹部的疼痛也有所减缓。 她趁机抓住了宇文睿的胳膊,楚楚地看着他,“陛下——” “走水了!”未待她开口,永溪阁外忽然喧闹开来,吵杂的声音传入永溪阁中,宫人的叫喊声令殿中的人心惊。 有宫人慌张地连通报都不通报一声就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殿中,一见到宇文睿立刻下跪,粗喘的呼吸连口气提不上来,“陛下,龙泽宫——龙泽宫——” 荣安一脚将连话都说不周全的宫人踹开,“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宇文睿收回手,将乐正锦瑟放开,“发生了何事?” 宫人连忙爬到宇文睿的脚下,吃力地回道:“启禀陛下,龙泽宫、龙泽宫走水了!” 荣安大惊失色,怎么会忽然走水? 宇文睿眸子沉了沉,立即推开抓着他胳膊的乐正锦瑟,抬脚出了永溪阁。 沐雨扶着乐正锦虞走到了失火的龙泽宫前,入目便是火光冲天的场景,火光穿过宫殿的琉璃瓦蔓延至暗夜上空,灰色的烟雾笼罩整片地域。周围无数灯笼与烛火亮起,几乎后宫中所有的人都来到了龙泽宫附近,望着旺盛燃烧的火光似一条巨龙包裹着整座龙泽宫。 禁卫早已聚集到了龙泽宫,成桶成桶的水往火上浇去,到处都是宫人与皇城禁卫忙碌的身影。 帝宫莫名被大火焚烧,所有人心中皆是恐惧不安。 乐正锦虞紧紧地盯着面前被燃烧着的宫殿,开口叫住了一个从她身旁经过的小太监,“龙泽宫失火,可知是何缘由?” 小太监见太后驾到,连忙跪倒在地,“回太后,奴才不知。” 乐正锦虞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阻拦他前去救火。 升腾的火光中,乐正锦虞眉头紧蹙,绝美的面容上思虑千转,这场火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眼睛正盯着大火之时,乐正锦虞余光却瞥见一座轮椅自远及近,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那人的身影似透明的浮光,绝世的容颜上一如五年前的寡淡,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 无需乐正彼邱吩咐,身后的侍从慢慢地将轮椅推近乐正锦虞的方向。 乐正锦虞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与乐正彼邱再次见面会是在这般情形之下。他今日来到东楚,她本以为或许他会如北宜的使臣一样前来未央宫拜见她,或许是出宫门时无意间的碰见,又或许就算他离开东楚,他们也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同父异母的非嫡亲的血缘关系还没有到让她打算与他见上一面的地步,她们之间本就无多少瓜葛牵扯。以前在北宜国的时候便是疏离平淡地相处,就算他此番为了乐正锦瑟来到东楚,她也不是非要见他不可。 乐正锦虞将余光收回,冷静地注视着前方的大火,火光中,她的红色身形异常灼艳,远远地看上去,似乎要融入到漫天的红光之中。 乐正彼邱平静如水的心倏然卷起层层涟漪,周身浮动着的雪莲香被四处的焦灼味所掩盖,星眸暗垂,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轮椅在乐正锦虞后方一尺处停了下来,冷凉的声音响起,隔离了周边喧闹的人声,袭上了乐正锦虞的耳中,低沉如波,不见起伏,“彼邱见过太后。” 乐正锦虞闻言将身子转了过来,她定定地看着离自己不远的轮椅上的男子,白色贵重的狐裘遮盖住他膝盖以下的身子,如墨的眉宇上淡淡地浮着一丝化不开的情绪,就像十岁那年,她自雪山滚落时抬头所见的模样,沉寂不谙。 乐正锦虞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二殿下,别来无恙。” 听她叫唤自己,乐正彼邱心中一动,抬首细细地打量着乐正锦虞的眉眼,似乎正观摩着一座美人雕像,又似乎想将她刻入心间的认真。 乐正锦虞的鼻翼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淡然的雪莲香,混合着殿宇烧焦的味道,格外清冽淡雅,神色恍惚了一下,她的嘴角蓦地勾起了一抹笑意,眼神毫不避讳地盯着乐正彼邱的下半身,扬起一抹浓浓的讽刺,“这么多年,二殿下还是如身下所坐的轮椅般木然寡淡。” 乐正彼邱身后的侍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五公主这是在嘲讽主子腿不能行。 乐正彼邱却是对她的话语丝毫不在意,依旧淡然地回道:“太后却是变了许多。” 他扫视了她身上的红色宫装,鲜艳的颜色比冲天的火光更为炽烈,“记得太后以前从不喜这艳丽之色。” 乐正锦虞本不想与他多言,听他说起从前,面色微微一变,她抬手抚了抚袖子,“人总不能一成不变,无论喜好还是地位,就比如哀家现在成了东楚的太后,放在以前又是谁能想到的呢?” 乐正彼邱颌了颌首,目光却是紧盯着乐正锦虞未移半分,“太后所言极是。” 乐正锦虞不知为何被他的凝视弄得很是不自在,她冷声道:“二殿下方来东楚,我东楚帝宫便发生了火灾,哀家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何联系?” 乐正彼邱灿然一笑,似雪山之巅的千年雪莲般圣洁绽放,绝尘的面容让乐正锦虞身旁的沐雨也晃了神。 乐正锦虞从未见过乐正彼邱灿笑的模样,记忆中他总是那副风雪不侵的冷然,不同于宇文睿的深沉,似乎世界任何事物都未入他的眼。 她正失神间,如莺啼般的嗓音响起,“臣妾见过太后。” 乐正锦虞回神便看见被红桃搀扶着的璃心悠,鹅黄色的百褶裙衬得她如初春的迎春花般俏皮可人,面色较之以往的苍白多了丝红润。 见乐正锦虞盯着自己,璃心悠娇柔一笑,面上浮起一丝担忧,“臣妾听闻龙泽宫走水的消息,十分挂念陛下的安危,便来了这儿。” 说着,她将目光转到轮椅上的乐正彼邱身上,“想来这便是北宜国的二殿下了吧?” “心妃娘娘安好。”乐正彼邱迎上她的目光。 星眸中聚拢的光泽投放到自己的身上,璃心悠不自觉地怔了怔。 平素里清脆动人的声音竟变得有些低沉,“二殿下客气了。” 宇文睿从永溪阁那边快速地赶到了龙泽宫,幽黑的眸子倒映着漫天的红光,森寒之气不断从体内散发出来,他死死地盯着被大火笼罩着的龙泽宫,深邃的眼神里透着无边的愤怒。 见宇文睿到来,乐正锦虞立即撇下了乐正彼邱与璃心悠快步走到宇文睿身边。 怒不可遏的怒声随即响起,“告诉朕,这火究竟是从何而来?!” 正忙碌着救火的众人见陛下到来,立即跪下。 宇文睿上前将一众人等踹翻,“还不赶快去将火灭掉!” 感受到他周身飘荡出来的滔天怒气,乐正锦虞上前伸手握住了宇文睿的手掌,劝慰道:“陛下息怒。” 乐正彼邱扫视着前方两人交握的手掌,眸光一变,雪莲香蔓延至大火的方向,似一张无形的手掌控制着火光燃烧的方向。 火焰瞬间变得更为猛烈。 他忽地抬头,望向天空中不知何时隐退的圆月,璀璨的星光代替银月明亮地闪烁着。屏退周遭全部的喧嚣,低低的声线平静地飘向每个人的心间,“天火啊!” 天火? 众人听见乐正彼邱的话后,面色齐齐巨变。 宇文睿冰寒的眸子瞬间射向轮椅上的乐正彼邱,森寒之气牢牢地侵袭上乐正彼邱的身子,“朕竟不知二皇子居然也能掐算天机,能否告知朕这天火之谈究竟是何论断?” 乐正彼邱却是摇头,“非彼邱能掐算,只是曾经好奇研究过天象,二十八宿,天元气,万物之精也。陛下可以抬头观视,此时房宿值日,被暗埋在雾层中的东方苍龙之星可是闪烁着赤红之光?赤红之光,乃火焰之光,天降昭,火示。” 众人虽不明天象,但皆是倒吸了口冷气,再扫视这北宜国二殿下的目光已然不同。 天下皆知南诏国国师掐指间断人生死,凝神间仙象显迹,未曾想到这二殿下也是这般玄乎,再看他朦胧绝尘的容颜,已是对他的话信了大半。 难道真是天降火灾?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清楚东楚哪里惹怒了苍天。 乐正彼邱收回抬望的视线,清冽一笑,“彼邱班门弄斧了。” 宇文睿额间青筋爆出,身体散发出的冷寒似乎要将四周的一切冻结住,众人一个激灵,偷偷寻望着陛下,待见到乐正锦虞握上宇文睿的手掌,心中恍然大悟却是不敢言论,原来是太后与陛下的不顾伦常惹怒了天威! 众人心惊胆战地低下头不敢再视,乐正锦虞心头一慌,蓦然松开了宇文睿的手掌。 乐正彼邱的眸子刹那间溢满了笑意,空气中的雪莲香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桎梏住的炽烈的火焰竟不知不觉地在消退下去,慢慢地逐渐熄灭了。 众人见状又是一惊,这等邪乎之事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方才那么多人提水救火都不曾让火焰消退半分,没想到此刻这无缘之火一如来时,竟自如地消失了。 宫人瞪大的眸瞳皆显示着不敢置信,有甚者,使劲地搓揉自己的眼睛,却除了龙泽宫烧焦的殿宇与难掩的刺鼻气味,再不见零星光火。 乐正锦虞也讶然地看着眼前如戏法的一幕,目光无意间对上乐正彼邱回望的笑眸,竟是莫名地慌乱。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宇文睿面色阴沉地挥手让人收拾已被大火烧得残破的宫殿,无人察觉到的地方,璃心悠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龙泽宫走水的缘由是天降之火的消息不胫而走,前几日陛下与太后公然无视纲常的行为早已让群臣心中滋生不满的情绪,如今更加断定是此事才引起的天火降怒,一时间以天下苍生为名,以礼教伦常为念的奏折如纷乱的雪花般抛向帝王的龙案。 江寄在王才人被拔舌头,江楚秋被禁足凤藻宫时早已在心中积聚了诸多怨言,此番更是集结众多大臣明言暗示陛下不可再违背天理伦常临幸未央宫,就差直言乐正锦虞乃祸国妖姬,红颜祸水惹乱天怒。 因龙泽宫被火烧毁,工部早已派人抓紧重建事宜,宇文睿不顾所有人言论面色,暂时搬到了未央宫中。 堆积如山的奏折正摆在乐正锦虞面前,望着上面的黑纸白字,乐正锦虞心下冷哼。 早晚她要杀了这群逞口舌之快的卫道夫! 乐正彼邱得知宇文睿竟公然将寝殿搬到了未央宫中,平静地坐在瞻阳殿的外院的轮椅上,透明的手掌放在白色狐皮上,亮若星辰的眸子里埋着一层浓郁的雾霭,他喟然叹道:“这火烧得还是不够旺盛啊!” 在宇文睿搬进未央宫的当晚,天空中忽然一道闪电劈向正在筹建中的龙泽宫,闪电劈下时整片天空亮如白昼,刺眼的光芒吓得所有人都趴伏在地。 闪电过后,龙泽宫前原本未被烧毁的白汉玉龙柱蓦地断成两半,随即轰然倒地。 群臣闻讯惊慌失措之际,见陛下丝毫不听劝阻,皆跪于宫门请求面圣。 宇文睿听见宫人来禀报回来的消息后眉头紧蹙,久久未曾言语。 乐正锦瑟的腹部再次剧烈疼痛起来,春月与秋霜哭着跪在未央宫外求陛下去永溪阁看看琼美人。 待宇文睿离开后,北宜国的侍从推着乐正彼邱忽然出现在未央宫外求见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接到宫人的通报后沉思片刻道:“让二殿下进来吧。” 木色轮椅缓慢地被推进了正殿,乐正锦虞寒着脸望着乐正彼邱,“二殿下前来拜见哀家所为何事?” 乐正锦瑟不断出事,他不是应该去永溪阁探望才对么? “彼邱前日忘记告诉太后,在来东楚之前,彼邱曾去见过皇后娘娘,”乐正彼邱淡淡地看着乐正锦虞,明显地觉察到乐正锦虞瞳孔剧烈地一缩,凉薄的语气不改,“皇后娘娘对彼邱说,已经整整五年未曾见过太后,心中甚是想念。” -- 071末尾之途 太后妖娆,071末尾之途 空旷的大殿内,轻轻回荡着乐正彼邱凉薄低沉的声音。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眨了眨眼睛,将心头突乏起的酸意给掩了下去。 “二殿下来找哀家便是说这些么?”乐正锦虞皱了皱眉道。 她不明白乐正彼邱为何会跟自己提起母后来。 乐正彼邱面上圣洁澄澈的笑容灿烂地绽放着,柔和地望着乐正锦虞的琉璃眸,如来时路上所见的那辽阔深远银波泛泛的长河,怡然生光。 乐正锦虞迎上他较之龙泽殿冲天火光更为炽热的目光,不解的同时又极其不悦。 乐正彼邱清冽一笑,“太后三年未曾回过北宜国,就不想念北宜的人与物么?” 乐正锦虞不知道他与她在绕何口令,打何哑谜。却也不再言语,任凭他说下去。 沐雨低垂着头站在乐正锦虞身后,她闻着空气中隐隐浮动的雪莲香,思索着貌似在哪里闻到过。 乐正彼邱见她不言,便继续说道:“一个多月后便是父皇的六十大寿,父皇若是得知太后此番能回北宜为他祝寿,心中必当十分愉悦。” 乐正锦虞的目光从他的面色滑到了他身下所坐的木色轮椅上,膝盖上的那团白雪映入眼帘。 没想到乐正彼邱兜了一圈竟是为了让她回北宜国?他到底有何目的? 乐正锦虞轻轻一笑,“北宜国皇上大寿,自然是件喜庆之事。只是哀家身为东楚太后,执掌凤印统管后宫,繁忙不必细说,哀家定然会为贵国皇上略备薄礼以聊表心意。” 乐正彼邱闻言却不勉强,温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彼邱唐突了。” 他微垂了垂首道:“彼邱告退。” 身后的侍从立即将轮椅偏转过来,欲推他离开正殿。 “对了,彼邱忘了告诉太后。”乐正彼邱似想起什么将头又偏向乐正锦虞的方向,“临行前皇后娘娘一直念叨着说想见太后一面。” 乐正彼邱回首轻叹了一声,“皇后娘娘这两年身子骨一直不大好…” 侍从推着乐正彼邱慢慢地出了未央宫。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离开时抛给她的那句话还盘旋在乐正锦虞脑中。 身体忽然变得发寒,宫袍下的手掌紧紧地捏成拳状,她死死地盯着乐正彼邱离开的方向,愤怒的火苗充斥胸膛,他绝对是故意的! 宇文睿面色发寒地盯着乐正锦瑟,陆太医颤抖着立在一边,乐正锦瑟的状态最近反复无常,他却无法找出根源来对症下药,止痛汤药熬了一碗又一碗,却还是不见好转, 宇文睿用手搭上乐正锦瑟的脉搏,却探不出她有任何中毒迹象。 正当陆太医在宇文睿冰冷的气压下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乐正锦瑟的腹部忽然又自发地好转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宇文睿盯着她额间方才溢出的汗珠问道。 乐正锦瑟轻咬红唇,面容犹且梨花带雨,委屈地回道:“臣妾也不知。”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是怎么了,这两日腹中一直疼痛难忍,可宇文睿一来,她的身体便又恢复如常。 她试探地开口道:“许是腹中胎儿折磨臣妾,而陛下来臣妾的永溪阁后,陛下的龙阳之气震慑住它,它便又安分了。” 陆太医忙不迭地点头,虽知道还未到三个月胎儿断不会有如此反应,但是这般奇异的症状让他也无计可施,遂紧跟着附和乐正锦瑟道:“娘娘说得在理。” 乐正锦瑟唇角咧开一抹笑意,趁机将身体靠近宇文睿的怀中,“臣妾想,定是龙儿想他父皇留在身边。” 她期盼地开口问道:“陛下留下来陪着臣妾可好?” 宇文睿眸子一沉,冷冽之气瞬间布满俊美的面容。目光锐利地盯着乐正锦瑟的腹部,尚未显怀,却似乎是想将他留在这永溪阁而不得出。 他蓦地推开乐正锦瑟靠过来的身子,脚步向殿门走去。 乐正锦瑟的肚子,龙泽宫的大火…宇文睿眸子里凝上阴寒,究竟是何缘故? 不顾身后荣安等人,宇文睿忽然拔身而飞,身形快速地往未央宫跃去。 他猛地推开未央宫的殿门,空气中的雪莲香味虽然早已消褪,但是习武之人的敏锐还是让他捕捉到了一分。 乐正锦虞正沉思着,冷不防便见周身布满寒气的宇文睿回到了未央宫内。 “谁方才来过?”宇文睿拧眉问道。 不待乐正锦虞开口,沐雨恭敬地回道:“是北宜国的二殿下。” 乐正锦虞点点头,“是乐正彼邱前来拜见哀家。” 见宇文睿倏然变黑的脸色,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宇文睿的身边,望着他拧紧的眉头,疑惑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难道琼美人身子有了差池?” 宇文睿看着乐正锦虞缓缓地走向自己,绝美的面容上挂着不解,忽然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平静地回道:“她无碍。” 感受到怀中的温香暖玉,宇文睿面色微换,紧蹙的眉头却未放开,他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她并未——” “启禀陛下,左相他们一直跪于宫门请求面圣。”有宫人从殿外走了进来,见陛下正抱着太后,快速将头垂了下去。 乐正锦虞明显地感觉到宇文睿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暴戾,她立即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宇文睿怒不可遏道:“给朕告诉他们天火之说乃无稽之谈!让他们通通滚回去!” “是。”宫人立刻退了下去。 沐雨轻瞥了乐正锦虞与宇文睿一眼,也跟着退出了大殿。 乐正锦虞清楚宇文睿心头的怒气,嘴角随即绽开一抹潋滟的笑容,妖媚中带着无比的温柔,她轻轻上前环抱住宇文睿,将方才心中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告诉他,“陛下,再过一个月便是北宜国皇上的六十大寿,虞儿想回北宜国一趟。” 宇文睿伸手将她扣在怀里,心头升起一丝不安,冷冽的声音飘向乐正锦虞的耳畔,“你说你要回北宜国?” 乐正锦虞点点头,纤长的手指划过宇文睿的胸膛,也不瞒他道:“北宜国国君大寿,东楚自是要派人前往,虞儿想顺便回去探望皇后娘娘。” 宇文睿立即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大掌紧紧地将手心内的柔软无骨包裹住,心中涟漪微荡。他倾了倾身子,准备无误地吻上乐正锦虞的樱唇。 乐正锦虞被唇畔上忽然袭来的冰凉一惊,脑海中忽然浮现昨晚梦境中那如玉碎的深吻,她慌乱地低下头,竟想要躲过宇文睿的侵袭。 宇文睿自是不会让她有所躲闪,猛地提起她的下颌朝向自己,森冷的目光让乐正锦虞仿佛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般,“你在躲朕?” 乐正锦虞神色微怔,快速地压下心头的恍惚,“虞儿只是想起龙泽宫的天将之火…” 似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说辞,她抬起头凿凿地辩驳道:“现在所有人都在传虞儿与陛下…” “朕方才说过,所谓天火之说皆是无稽之谈!谁敢再胡言乱语,朕必杀之!”宇文睿冷冷地开口打断她。 乐正锦虞被迫地着看向他,深邃的眸子似乎要将她吸进去一般,幽黑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泽,直直地探入她的眼底,想要撬开她的心境。 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乐正锦虞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他黑色便袍上的云纹袖,“陛下不怕天下人议论——” “唔——”乐正锦虞还未说完的话尽数被宇文睿吞入腹中。 炙热的薄唇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乐正锦虞的所有思想给束缚住,只能依附着他浮上云端又飘落山崖。 少顷,宇文睿将一把她打横抱起,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红纱帐摇曳,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娇娥婉转,旖旎低吟。 晕晕沉沉中,乐正锦虞听见他坚定霸气道:“即便天下议论,朕又何畏惧!” 乐正锦虞低低一笑,身子更为紧密地贴向他。 宇文睿叹息一声,在她的额间落下轻吻“早去早回,朕等你回宫。” 不日,东楚所有人都得到太后与琼美人一起随着乐正彼邱回北宜国的消息。 后宫逐渐平静下来,龙泽宫的重建不再受到任何阻力,一切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望着因乐正锦虞的离开而变得安宁的东楚,朝臣更加坚定了乐正锦虞乃红颜祸水勾引陛下惹怒天威的事实,甚至一再期盼她自此留于北宜,不再回到东楚后宫中。 即便日日对着陛下的寒颜,群臣也觉得庆幸不已,总比整个东楚毁在天怒之下要好。 辘辘的马车声飘荡在广阔无垠的道路上。 木色马车中,轮椅上坐着的男子嘴角一直浮着一抹轻笑,自离楚京开始便未曾消失过。 刻着东楚醒目标志的车撵紧随其后,庄严肃穆的禁卫站立在两辆完全不同规格的车撵旁,警醒地守护着车撵中的人。 萧瑟的寒风刮过,扬起大红的幔帐,入目便是如火的红色,如血的红色铺满整个车撵,美人秀眼微阖,红色宫装下倾城之姿尽显,娇媚慵懒地斜靠在撵中的软塌上。 风轻轻吹拂起她的三千墨发,如黑海徜徉,偶尔惊鸿一瞥,便令人脚步再不能移动半分。 乐正锦虞感受到风的闯入,琉璃眸微张,蓝天碧水撞入眼帘,虽寂冷却异常清新悦目。鼻翼间隐隐传来雪莲香的味道,周身刹那间被安宁祥和的气息包裹住。 “现在是到哪里了?”乐正锦虞将脸瞥向一旁静坐在角落里的沐雨。 沐雨撩起幔帐的一角,“启禀太后,现已过了聊城,正是往边境的方向行驶。” 末尾的河流声浅浅地荡漾在耳畔,乐正锦虞想起上次宇文睿将自己从边境带回宫时,他霸道地将自己困在帝撵中,她未曾来得及观赏过沿途的风景。 这条路是东楚通往各国的必经之路,算起来她已经走了几次。 她记得最清楚的便是第一次从北宜国走这条路时的心情,黑暗笼罩住琉璃眸,身子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清寒如冰。 似乎感受到她心境的变化,前方木色马车内男子唇畔微扬的弧度褪去,寡淡的容颜上闪过一丝微恙。 白皙的手掌上,淡蓝色的血管凝结成的蓝莲花热烈地绽放着,心头被尖锐的痛感划过,清亮的星眸内浮起不可名状的波涛。 乐正锦瑟恹恹地坐在后面一辆粉色的马车内,她其实不想回北宜国的,如此一来她便好些日子不能见到陛下了。可转念一想为了腹中龙嗣的安全,就算无数不情愿都逼退了下去。 她无聊地掀开车帘,前方的大红车撵映入眼帘,无边的嫉妒溢上心头。 身份的区别让她与乐正锦虞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语,连所乘都是天差地别。 她嫉恨地瞥了乐正锦虞的车撵一眼,刚想放下自己的车帘,却无意中瞥见一道灰色的身影急速地朝乐正锦虞车撵的方向飞跃而来。 72北宜初威 太后妖娆,72北宜初威 灰影速度非常快,乐正锦瑟眼睛一花,还未来得及看见一片衣角,便不见了它的踪影。舒悫鹉琻 乐正锦瑟惊慌下欲叫出声,却立即用帕子掩住了自己的嘴。看这情形,灰影明显是冲乐正锦虞而去,她才不会傻乎乎地替她叫嚷。 沐雨正用手挑着撵帐观察四周的景象,未料到一团灰影迎面飞速而来。 “什么人?!”她娇斥着方准备出手,却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晕了过去。 北宜的侍从与东楚的护卫立即上前将乐正锦虞的车撵包围住。 “谁?!”乐正锦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未防竟有人公然闯到了她的撵帐中,面色倏地一变。 灰影蹿进撵帐内点住沐雨的穴道后便往乐正锦虞的方向靠去,见乐正锦虞张口惊呼,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别叫,是我。”随即拉下了蒙在面上的黑布。 明亮的光线打照进车撵内,乐正锦虞抬眼便见到慕容烨轩那张坚毅平淡的面容,飞扬的眉角,额发轻垂,露出一双淡泊澄澈的眼睛。 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面容上,刚毅的棱角变得柔和平缓,自进了车撵内便对着乐正锦虞出神,眼眸中流露出的浓烈思念与炽热灼亮在乐正锦虞心中投下一块石头,清脆地砸向她的膛腔。 乐正锦虞见他竟这般贸然地闯入撵帐中,面上顿时浮起不悦之色。 却未等她开口,慕容烨轩一把将她捞在怀里,阳刚的味道包裹住乐正锦虞,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 “别动。”慕容烨轩轻声说道。 外面已然响起了兵刃抽出的声响,“大胆贼子,快滚出来!” 乐正锦虞清醒地感受着他的情绪,却不明白他为何竟这般贸然闯进车撵中。 慕容烨轩自那晚从西陵帝宫中离开后,便再也不见踪迹。这会儿竟冒了出来,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乐正锦虞不知道慕容烨轩究竟想如何。 “六皇子最好还是放开哀家!”乐正锦虞冷声道:“外面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六皇子好大的胆子!” 慕容烨轩才不管她如何说,只知道自己不远万里从西陵皇宫跑出来,就是为了来见她一面。 本来他想去东楚的未央宫将她给带出来,竟听到她要与乐正彼邱回北宜国,便早早在这条临近边关的路上等着她。 数辆马车与肃穆的护卫跟着,红如烈火的车撵出现在视线内,他便知道她来了。他本想着再等等,等到她们出了边境再行动,可心却不受自己的控制,一刻也按捺不住地想见到她,不待他再思考多想,身子已经随着心意飞跃到了她的身边。 浓烈侵入骨髓的思念已然充斥他的心房,左右他的思想。此刻他只想紧紧地抱住她,再也不管其他。 外面的人见车撵内没有传出动静,纷纷上前来欲探个究竟。 前方木色马车已经静静地停在那里,乐正彼邱周身浮动的空气变得异常清冷,眸中也盖上了一层寒霜。 长长的睫毛覆住清凉似水的星眸,轮椅下的玉手微动,纤长的指间凝了抹冷光,手掌中的蓝莲花愈发潋滟,眉间压抑着的似乎有什么要破之而出。 “还不快放开哀家!”乐正锦虞轻声斥道。 透过撵帐的缝隙,她可以清楚地看见数名将卫都已围上前来,东楚太后与西陵六皇子纠缠不清,若是被人看到这一幕,必然会风言不止掀起*。 慕容烨轩感受到她压制的挣扎,心生不舍地轻轻将她放开,灼热的目光却痴然地盯着乐正锦虞绝美的面容未移开半分。 “六皇子想要再次将哀家绑回西陵么?”乐正锦虞避开他的目光,挑眉问道。 慕容烨轩见她明显一副不想见到自己的模样,心头刺痛,涩然回道:“我是来带你离开。” 乐正锦虞闻言瞬间讶然地看向他,她没听错吧?莫非他的脑子真的不好使了么? “我来是为了带你离开。”慕容烨轩以为她在为上次的食言而怪罪自己,连忙道:“那日若不是我被皇兄给困在了皇宫,我定早已将你带走了。” “跟我走吧。”似乎怕乐正锦虞拒绝,他又慌忙地补充道:“若我此言非实,愿遭天打雷轰。” 他方说完,原本还算明媚的天气逐渐阴沉下来,片刻后,天空响起一道闷雷声。 寂冷的寒风拂过撵帐,袭上两人的身体。闷雷声传来,慕容烨轩面色突地一变,颇为尴尬地瞥了乐正锦虞一眼。 乐正锦虞好笑地看着他不自在的表情,心头压抑着的阴霾忽然就此被风吹走。 她摇摇头,冷声道:“哀家是不会跟你走的。” 慕容烨轩尴尬微红的面色顷刻间颓然转灰。 乐正锦虞见状,立即烦躁嗤鼻。他作出这般姿态来,让人看了还以为她欠了他什么。 慕容烨轩慢慢地低下头,乐正锦虞以为他就此罢休。可慕容烨轩再抬头时脸色的颓败已然褪去,乐正锦虞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点住了穴道。 嗓子被堵住,让她再不能发一言,只能恼怒地瞪着慕容烨轩。 慕容烨轩望着她涩然一笑,“皇兄虽然说的对,你虽然真的不愿意,但是我还是不想放弃。” 他拉起黑色面巾重新遮住自己的脸,不顾乐正锦虞的恼恨,将她一把抱起,飞身出了车撵。 同一时间,外面无数道兵刃袭上他的面门。 见灰影飞出,北宜国与东楚的兵卫纷纷震惊不已,居然有人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太后娘娘?他们想也不想便提兵刃迎了上去。 慕容烨轩抱着乐正锦虞迅速闪过这些人的攻击,拇指与食指弯成圈状,轻吹了一声口哨,顷刻间有无数黑衣人出现,同时雄鹰群也盘旋飞出。 乐正锦虞被他抱着不得动弹,她很想撬开慕容烨轩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居然在这种场景下要将强行带走自己。众目睽睽下,他莫不是真想挑起西陵与两国的战争? 她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转移到他的面上,说不上俊美的脸此刻在阴沉的天色下竟熠然生彩。 风刮起他灰色的长袍,脖颈处一道淡青紫色的痕迹显露出来,她蓦地想起在东楚遭“眦”兽袭击的一幕,还有那日在西陵帝宫他的呢喃深情… 她又想起他的那句,要带她隐形埋名浪迹天涯,心头突然升起一道莫名的情绪,方才的怒意也随着他此刻的毅然决然而消化殆尽。 可转念间,脑子里又浮现出宇文睿那日于千军万马临立在她的面前的场景,还有她前两日离宫前他的话语… 原本坚果的心瞬间变得迷茫起来。 万千思绪转换,慕容烨轩已经抱着她跃离了车马数丈远。 身后的兵卫被突至的黑衣人与鹰群给缠住,无暇顾及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烨轩即将带着乐正锦虞离开。 慕容烨轩正想抱着乐正锦虞离开,一座精致的轮椅忽然从木色马车中飞出。 清冷的寒风围绕在轮椅之人的四周,天气阴沉更甚,雷声彻响不安。 乐正彼邱抬头观望头顶的天空,昨夜观星象,他早已得知今日会有秋水降临,此时狂风大作,平静的身形如有强大的吸力般,眨眼间便来到了慕容烨轩的身边。 “留步。”乐正彼邱轻声说道,混夹着水腥之气的雪莲香紧紧地涌上慕容烨轩的鼻翼。 慕容烨轩下意识回头,便见到一张飘逸似仙的面容,与周遭的浑浊大相庭径的清新出尘。 强大的内息困缚住自己,慕容烨轩的身形顿了顿,将怀中的乐正锦虞更加抱紧。 “放下她。”乐正彼邱淡淡地开口道。 慕容烨轩却摇头,坚定地回道:“我要带她走。” 乐正彼邱忽然一笑,笑容如晨曦突破黑暗,灼射天地。埋在慕容烨轩怀中的乐正锦虞不由地起了丝寒意。 轮椅转动,慕容烨轩还未来得及出手,怀中一空,乐正锦虞已经没了身影。 乐正锦虞静躺在乐正彼邱的怀中,漫天的雪莲香萦绕,清香钻入鼻翼的一瞬间,她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慕容烨轩的身子颤了颤,原本蒙着的黑布坠落在地,嘴角慢慢地溢出一丝鲜血。 乐正彼邱低下头,拂手解开了乐正锦虞的穴道,见她依旧怔怔地躺在自己怀中,如玉的面容浮上淡淡的温柔,似无数道阳光倾泻,劈开这阴暗昏黄的天幕。 有雨滴忽然砸上自己的脸,兀起的冰凉让乐正锦虞惊醒。 方才涌出的所有不适宜的情绪都被一扫而空。 她转头便望见离在不远处的慕容烨轩,步伐明显不稳,强自支撑地站在那里,雨滴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灰色的锦服被染上黑圈点点,嘴角的那丝血红色刺目异常。 “心疼了?”乐正彼邱星眸中的柔光收起,冷漠地开口道。 乐正锦虞收回眼中复杂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她觉得慕容烨轩此时如一个傻子般狼狈,异想天开要带她离开终究要付出代价。只是—— 她转脸望向抱着他的乐正彼邱,依旧稳稳地坐在木色轮椅上,身子如千年寒雪,不受风雨的动摇。因内息的防护,雨水似长了眼睛般绕过他,转砸在脚下的土地。 乐正锦虞被他静抱着,心头竟涌上一丝厌恶感。 她想从他的怀中起身,却被他给制止住,好看的手指将她脸上的水滴抹开,眸间是化不开的温和。 乐正锦虞不悦地看着他,“二殿下可否将哀家放开?” 乐正彼邱因她眼中的厌恶一愣,却又立即掩下微恙的神色,白皙状若透明的手指动了动,随即将她轻轻放开。 乐正锦虞从他的怀中起身,慢慢走到慕容烨天的身边。 零星的雨滴落下,她扬了扬手,好心地帮他将额发上沾染的水珠给拂去,贝齿微启,在他站立不稳的耳边讥笑道:“幼稚!” 慕容烨轩朦胧的眼神因着她这两个字而变得清明,淡泊的面容瞬如死灰。 “六皇子还是那般自作多情,”乐正锦虞撇了撇嘴,继续道:“哀家可从未答应过要与你离开,六皇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随后毅然决然地转身。 身子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慕容烨轩闻言立即倒在了地上。 西陵的那些黑衣人见状连忙放下与东楚北宜的缠斗,将慕容烨轩快速带离。鹰群也跟着冲飞上天际,不见了踪影。 见乐正锦虞又重新坐回车撵,兵卫们收起兵刃继续前行。 沐雨幽幽转醒,见乐正锦虞无恙地坐在身旁,揉了揉酸痛的臂膀,开口问道:“太后,刚才发生了何事?” 乐正锦虞不去看她揉臂膀的动作,凉声道:“无事。” 沐雨便不再问下去。 经过方才慕容烨轩倒下的地方,乐正锦虞透过撵帐的缝隙,余光瞥见地面上的黑色布巾,在雨水的侵袭下早已混成了土地的颜色,收回视线冷颜不改。 雨越下越大,没多久便洗刷掉了刚才打斗的痕迹,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场幻觉。 乐正彼邱淡淡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方才的温香暖玉尚徜留在心间,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指放在鼻尖轻嗅,而后拿起车厢内的一本古书寂静地翻看。 外面的人都穿戴好蓑衣,车马很快便过了边关,直往北疾行。 不知过了过久,闭眼沉睡的乐正锦虞感觉到四周弥漫着无比的寒气,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车撵内已经摆上了小暖炉,沐雨怀里正捂着一只手炉,见乐正锦虞醒来立即将手炉塞给她。 乐正锦虞低头便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罩上了厚厚的大红色狐裘,纯色如血,不参杂任何其他颜色。 沐雨温笑道:“陛下知晓北宜国严寒,特意为太后准备了这件赤狐暖裘。” 乐正锦虞点点头,淡淡地说道:“陛下有心了。” 见沐雨虽温笑,但是娇俏的鼻翼已经被冻得发红,乐正锦虞冷脸将手炉递给她,“你拿着吧,哀家早已习惯了。” 她抬手掀开车撵的帷帐,漫天的白色逼入眼球,瞳孔已然被一望无际的雪层所覆盖。 冰封千里的北宜国,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有雪随着她掀起的动作飘进了撵内,落在她赤红的狐裘上。 纷扬的雪花静静地挥洒着,远处披着白衣的高耸的山峰隐隐地矗立在眼前,成片的云杉树铺种,坚强地挺立在雪中,树枝伸展,接住自天上落下的雪花,将自己点缀地分外粉妆玉砌。 前方木色马车的车帘也被人掀起,乐正锦虞琉璃眸闪了闪,将手缩回撵内。 “太后,我们这是到了哪里?”沐雨毕竟年龄还小,言语间皆是好奇。 她还从未来过这北宜国,虽然外面大雪冰封,天气严寒,但是入目的雪景却是十分好看,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处处皆冰,天然的冰彻美不胜收。 乐正锦虞见她掩不住的好奇心,淡漠地回道:“前方便是北宜国的雪山。” “奴婢很早听人说过,雪山上有千年雪莲盛开,太后可曾见过?”沐雨眼神晶亮的望着她,这一刻褪下了暗卫的身份,完全是憧憬的少女。 乐正锦虞眸子闪了闪,摇头,“哀家未曾见过。” 过了雪山便是北宜国的京都,不出意外,乐正无极应当已经派人前来迎接。 她眯了眯眼睛,“琼美人的身体这两日有无大碍?” 沐雨恭声回道:“启太后,琼美人这几日的身子分外妥当。” 闻言,乐正锦虞重新闭上了眼睛。 乐正锦虞猜测的没有错,果然马车再前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北宜国的众多官员已经等候在了京都城外。 见马车行驶过来,立即迎上,朝木色马车跪拜道:“臣等恭迎二殿下回京。” 又朝乐正锦虞的车撵叩首道:“臣等恭迎东楚太后、琼美人,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乐正锦虞冷声道:“起来罢!” 官员们连忙起身,引着马车驶进城门。 一路上跪拜之声此起彼伏。 无数百姓见如今贵为东楚太后的乐正锦虞回国,垂首跪迎的同时,余光偷偷打量起乐正锦虞所乘的车撵。 极致的红色与白茫茫的北宜国形成明显的差距,张扬热烈地燃烧在每个人眼中,有大胆的人悄悄扬起头颅,试图透过撵帐的缝隙来窥视车撵内乐正锦虞的容貌。 乐正锦虞自然瞥见了那道鬼祟的目光,隔着撵帐,冰冷的声线响起,瞬间让北宜国臣民的脸色惊吓如雪般苍白,“给哀家将那人的眼珠剜出。” 东楚的随侍闻言,立即上前将那大胆之人揪出,凄厉的叫喊声顿时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地面上晶莹的雪花立即被那人流出的血所浸染。 侍卫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将那人的眼珠呈给了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面不改色地让沐雨收好。 地上跪着的北宜国臣民吓得大气不敢不出地将自己的身子全伏埋到了雪地上,面上虽寒,却更抵不过心头的恐惧。 三年未曾回国的五公主一回京便剜人双目,嗜血的残暴直教人惶恐惊骇。 直到众马车渐行渐远,驶向宫门,再无人敢抬头分毫。 073.见面之礼 太后妖娆,073.见面之礼 马车慢慢前行,一路寂静无人敢喧哗,直到宫门口才停了下来。舒悫鹉琻 乐正无极早已得到乐正彼邱归国的消息,忙不迭地派人前去迎接。 北宜国与东楚相隔甚远,乐正彼邱一来一回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已然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知晓乐正彼邱带着乐正锦瑟回来,秦贵妃巴巴地赶到了宫门口等着。 隆重肃穆的一行人由远及近慢慢走到跟前,待木色马车一停下,秦贵妃就带人围了上去。 她欢喜地等着乐正彼邱下车,等了片刻后却发现车帘依旧纹丝未动。 秦贵妃方想开口唤他,后面一座醒目的大红色车撵的帷帐忽然被人挑开。 沐雨恭敬地扶着乐正锦虞下了车撵。 张扬的赤狐裘袍衬得乐正锦虞的脸越发尖俏,眉黛清扫,樱唇点红,三千墨发绾成云髻,华贵的紫金步摇镶于其间,罕见的墨玉钗斜插在鬓上,额间朱砂带着无比绝代的风华与妩媚,娇美倾城的面庞盈满了威严。 文武百官见她下撵都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立即齐声拜见,“恭迎东楚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贵妃见到这般的妖娆魅惑的乐正锦虞后,一时间也愣住了。 沐雨扶着她缓缓地往前走去,经过木色马车的时候,轮椅也从马车上下来,恰巧落在她身边。 乐正锦虞踩着三年未曾踏足的雪地,在众人的参拜下缓缓地走向秦贵妃。 她的嘴角绽开一抹蛊惑的弧度,望着她噙着莫名的笑意朝自己走来,每轻踩一步,秦贵妃的眉心就突跳一下。 记忆中那道柔弱的身影完全被此刻真实的凛冽雍容所颠覆,眉梢间数不尽的风情与当初的青涩的模样不再重叠。 秦贵妃的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了巨大的寒气,怔怔地忘了言语,只能由着乐正锦虞于零落的雪花中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 乐正锦瑟也被春月秋霜从粉红色的马车上扶了下来,见乐正锦虞不理会地上跪着的北宜国的文武百官反而像母妃走去,不解之余甚为担忧。 她才刚回京都,便让人将那抬头窥视的人的双目剜下,那凄厉的叫喊声让坐在马车里的自己都不禁觉得害怕,光想着她的举动便让人心生恶寒。 她紧紧地盯着前方赤红如火的身影,望着她千金难求的狐裘,目光中的嫉妒之色更甚,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会有的,只要她诞下龙嗣,地位荣华什么都会有的。 乐正彼邱静静地看着她从自己身旁走过,放在膝上的手微动了一下,似乎想伸出抓住什么,却还是被安静地放在白色裘皮下。 乐正锦虞笑盈盈地在秦贵妃的面前停下。虽年过三十的脸却依旧光滑地不见一丝皱纹,光泽红润地似能掐出水来,窈窕的身材被紫红色的大氅包裹着,微微露出里面喜红色的宫服。在众人的伏跪身中直立,瞧着自己直愣神。 乐正锦虞的身高较秦贵妃要高几分,秦贵妃被笼罩在她的身影下,感受到强大的气场压迫而来,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北宜国的宫规礼教便是这般么?”乐正锦虞冷笑一声,“一介贵妃见了哀家竟然不行半分礼仪,莫不是不将我东楚放在眼里么?” 沐雨不等乐正锦虞有任何吩咐,上前便一脚将秦贵妃给踹跪到了地上。 直到整个膝盖埋在雪地里,秦贵妃才反应过来,目光凌厉地看向乐正锦虞,她竟然当着全北宜国的人羞辱自己?! 见秦贵妃被沐雨踹跪在地上,乐正锦瑟忽地想起自己当初进宫时被乐正锦虞掌掴的事情,知晓她又在拿捏尊卑教训,立即走到了她们面前轻声道:“许是母妃见到太后跪于激动,一时忘了行礼,太后身份尊华,应该不会与母妃计较的吧?” 她朝地上目光正喷着火的秦贵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秦贵妃收到她的提醒,咬着牙不甘心地垂首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没想到这小贱人现在成了东楚太后竟如此不可一世! 乐正锦虞瞧着她不甘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扬地更大,“地上凉,秦贵妃起来罢!” 琉璃眸扫了地上跪着的众人,淡淡地说道:“都起来吧!” “谢太后。”文武百官还不知道乐正锦虞方才在街上剜人双目的事情,只觉得如今的五公主性子大变,深不可测,行为便更加恭敬谨慎起来。 秦贵妃面色难看地被乐正锦瑟从地上扶了起来。 身后的乐正彼邱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长长的睫毛垂憩于眼睑,空幻绝尘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沉默冷寂。 “哈哈哈哈!虞儿如今贵为东楚太后,甚是威严呐!”在宫人的搀扶下,乐正无极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盯着乐正锦虞大笑不已。 方从地上起身的众人又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乐正无极扬扬手,苍老的面庞望着乐正锦虞露出几分慈爱之色,平素阴冷的语气也变得平和起来,“虞儿这一路辛苦了。” 乐正锦虞早就做好再见到乐正无极的准备,本以为该是怒火盎然或者心燃硝烟,这一刻见到他,心里却是除了冷笑无言还是冷笑无语,预料中的恨意似乎被深埋在心间,无需挖掘抛之于众。 乐正无极见她对着自己不再如三年前离宫时露出那般冰冷刺骨的目光,而是意味不明的深笑,被皱纹挤压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嘴角的笑容随即咧地更大。 她终是应当感激自己将她推到如今这般崇高的位置上! 乐正锦虞不用想便能猜到乐正无极的想法,在他的心目中,除了权势之外再无其他,她确实在憎恶的同时也感激他让自己看清一切,看清后便麻木无感,无人可摧了。 只是,岁月到底是公平的,瞧他现在这副老态,较之三年前沧桑更甚。 “皇上客气了,哀家此番前来是为了替皇上祝寿,当不得辛苦之说。”乐正锦虞定定地看着他不满皱褶的脸颊,脸色忽然一变,戚戚然道:“哀家看到皇上便想起前不久才驾崩的先皇,明明也是如陛下这般值壮…实在是——” 言语间便哽咽地再也说不下去,沐雨连忙递上帕子,安慰道:“太后您节哀,保重身子要紧。” 见乐正锦虞哀恸的面色似乎真的与已归土的宇文靖伉俪情深,乐正无极胸中的一口气差点未憋上来。 好啊!居然暗咒他也将不久人世!真是非常好! 寒风吹起乐正无极鬓白的头发,秦贵妃的面容因乐正锦虞的话语忽然起了一丝期盼之色,心中更为欣喜急迫。 虽然秦贵妃的喜色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乐正无极给捕捉到了,见她如此,乐正无极凌厉地瞥了她一眼,胸口却愈加憋闷,猛地咳嗽了起来。 秦贵妃立即慌张地上前轻拍他的背,“皇上您怎么了?” 她体贴地扶着他温声道:“莫不是这外头风大,臣妾扶您进宫吧!” 乐正锦虞冷冷地盯着她故作贤惠的模样,嗤笑道:“秦贵妃真是体贴入微,温柔大方。” 她状若无意地瞥了眼她大氅下的喜红色宫服,“不日便是皇上寿辰,哀家瞧着秦贵妃身上也沾满了喜气,这喜红色的衣服衬得秦贵妃姿容艳丽,更为动人,哀家今日见秦贵妃竟比三年前还要娇美。” 好听的话自然人人都爱听,秦贵妃听了乐正锦虞的话,心中自是得意,可转念一想,面色立即变得煞白起来。 喜红乃正色,正色乃正妻所着,在皇宫只有正宫皇后才能穿。 她如今只是贵妃,还当不得这颜色。皇后自乐正锦虞去了东楚,便终日于宫中吃斋念佛,闭门不出。 后宫由她一手把持着,谁不爱这正统之色,平素里乐正无极对她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偶尔越矩也只字不提。她便经常穿这红色,后宫也无人敢言。久而久之,她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今日一而再地撞上乐正锦虞的锱铢上,秦贵妃心一惊,将惨白的脸色对向乐正无极。 “北宜国后宫如今的礼教真让哀家叹为观止,”乐正锦虞话锋一转,“哀家站这半日,就只见到身着喜红之色的贵妃娘娘,莫非后宫已经易主了么?” 乐正锦虞目光直直地看向乐正无极,挑眉不再言。 乐正无极已是明白她的意思,面色忽地一沉,对秦贵妃不悦道:“谁允许你穿这衣服的?还不快回宫给朕脱下!” “贱妾就是贱妾,终是没有规矩难登大堂。若在东楚后宫,哀家早就将此类不顾尊卑妄自越矩的嫔妃打杀了!”乐正锦虞嗤笑,“皇上还是一如当年的仁慈。” 闻言,秦贵妃的脸色由惨白转为灰黑。 乐正无极犀利地对上乐正锦虞的挑衅,面上的平和已被她的话语挑拨地干干净净,但为帝数年,情绪自然能够随意控制。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抬手示意,立即有宫人上前走到秦贵妃的面前。 秦贵妃不解乐正无极的意思,只是心头的惶恐在乐正锦虞的冷笑中被无限放大,她慌张地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宫人,一惯艳丽的容颜因乐正锦虞两次的言语折腾而染上悴色。 “将秦贵妃的衣服给朕扒下来。”乐正无极咳嗽了一声道。 乐正锦瑟连忙上前,乞求地看着乐正无极,“父皇——” 北宜国天气一向严寒,况且无数双眼睛看着,若是秦贵妃就此在雪地中被扒下衣服,她以后还如何掌管后宫,统领后妃? “太后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乐正锦瑟泪眼汪汪地看着乐正锦虞,“求太后看在臣妾如今腹中龙嗣的份上,不要为难秦贵妃可好?” 宫人朝乐正无极望去,见乐正无极面无表情地拧眉,便不再动作。 乐正锦虞淡淡地瞥了乐正锦瑟一眼,“琼美人这是在拿龙嗣威胁哀家?” 她忽然大笑着走向秦贵妃,眼神在秦贵妃身上不停地流转,蓦地俯下身子,在秦贵妃的耳畔道:“母女情深当真是叫人感动啊!” “哀家记得秦贵妃以前很喜欢看人流血,对,就像哀家身上这狐裘的颜色,”温热的呼吸拂过耳朵,乐正锦虞低沉如鬼魅的话语飘向心间,秦贵妃身子不可控制地一颤,“你说若是哀家让琼美人也——” “够了!”秦贵妃大叫道:“本宫自己脱!” 众人还未来得及探究乐正锦虞对秦贵妃说什么,便见秦贵妃自己猛地将身上紫红色的大氅脱下,毫不犹豫地褪下了里面的喜红色宫装。 冰寒之气瞬间袭上身子,秦贵妃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巧笑嫣然的乐正锦虞,“太后满意了么?” 乐正锦瑟立即上前拾起大氅为秦贵妃披好,同样用恼恨的目光看着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无辜道:“哀家满意什么?” “哀家只不过好意提醒秦贵妃莫要忘了尊卑罢了。”乐正锦虞灿烂一笑,“免得秦贵妃日后为了这等错误而死无葬身之地…” 见场面变成这副模样,文武百官皆垂头不言,只在心中暗惊五公主今时不同往日,谁都知道秦贵妃一向宠冠后宫,自然十分看重颜面,如今被乐正锦虞两番羞辱,只怕以后再后宫都抬不起头来。 众人正思忖着,乐正锦虞却又开口道:“沐雨,将方才哀家从街道上取的物什递给皇上。” “初回北宜国,也当做一份见礼了。”乐正锦虞施施然道:“见了秦贵妃,也就无怪乎北宜国的百姓胆大妄为地想要窥视哀家之颜的行为举止了。” “是,太后。”沐雨将方才随侍呈上来的双目递给乐正无极身旁的宫人。 双目用布包着,众人都看不见里面放了什么。 待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两只血淋淋的眼珠顿时跳了出来。 腥气弥漫在空中,乐正彼邱淡漠地瞥了东西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前面傲然挺立的乐正锦虞身上,温润的眼神溢出一丝心疼。 秦贵妃与乐正锦瑟见了如此恐怖的东西,惊吓之余,身体发颤地俯身呕吐起来。 其余众人见面色剧变,惶恐间皆是不敢置信,有胆小者后背已浸了满满冷汗。 乐正无极老浊的眼神锐利地审视着盈然而立的乐正锦虞,这个女儿现在变得比他想象中的要狠的多。 074她不是你 太后妖娆,074她不是你 乐正锦虞对上乐正无极的目光,嘴角泛着的妖冶更甚。舒悫鹉琻狐裘在猎猎寒风中如一团烈火,白色的天地似乎只留有她的一道身影,紧紧地抓着所有人的视线,灼烧着众人的眼睛。 乐正锦瑟与秦贵妃直觉得腹中的肝脏都要被呕出来了,望着乐正锦虞灿笑的身子,眼中的恐惧越发浓烈。 宫人颤抖着捧着沐雨递过来的眼球,乐正无极不发话,他的手半分也不敢动弹。往常皇上废人手脚,宫人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练就地很强了才是,未料到五公主一回到北宜国,手段就如此激烈,较之皇上更为残忍。 雪花忽然簌簌地下了起来,飘落在每个人身上,冰凉的湿气浸在人身上, “皇上。”乐正锦虞定定地看着乐正无极苍老的面孔,皱着眉开口道:“难道嫌弃哀家的见面之礼不成?” 北宜国的人见此,惊恐之余面上都染上一层愠怒。但目光瞥见到乐正锦虞身后数队威风凛凛庄严肃穆的东楚将卫,欲吐出口的谴责的话语也不甘地吞回了腹中。 乐正无极见她挑衅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大声咳嗽起来,咳嗽声越来越剧烈,到最后甚至弯下了腰。 有宫人立即上前为他顺气。 乐正锦虞望着他佝偻的身子,不掺分毫杂质的白色大氅蜷成了一团,里面金黄色的帝袍衬得他沧桑的面孔更加灰黄,整个人如冬日的枯草,生机恹恹。 乐正无极在宫人的顺气下咳嗽才好了些,他慢慢地直起身子,朝依然捧着血淋双目的宫人无力地挥了挥手,“收下吧!” 宫人立即用布重新将手里令人发渗的东西包好,收了起来。 眼见雪花越落越大,乐正彼邱上前淡淡地说道:“外面天寒,请太后移驾。” 不去看狼狈的秦贵妃,轮椅摇到乐正无极的身边,乐正彼邱温声道:“父皇多加保重才是。” “邱儿有心了。”乐正无极点点头,森寒地看着心情明显愉悦的乐正锦虞道:“太后请。” 沐雨帮她拂了拂沾在狐裘上的雪花,乐正锦虞簇然一笑,仪态万千地朝着曾经无比熟悉的皇宫踏进。 经过秦贵妃的身边,乐正锦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脚步轻轻踩在她脱落在地上的喜红色宫装,雪地中溢出的水立即将其染成了深红色,不复之前的艳丽夺目。 乐正锦瑟见乐正锦虞进了皇宫便快速地将秦贵妃放开。瞄了眼雪地上被乐正锦虞踩踏过的宫装,眼睛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讽刺。真是无用,居然在这等场合下被乐正锦虞给拿住了把柄羞辱至此,以后还如何在后宫立足? 秦贵妃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疑惑地看着她,“瑟儿?” 乐正锦瑟掩下心中的鄙夷,柔声应道:“母妃。” “春月,快扶着母妃。”乐正锦瑟笑盈盈地看着秦贵妃,亲昵道:“咱们也进宫吧,瑟儿已两个月多未曾见到母妃,实在想念得紧。” 秦贵妃这才放下心来,彼邱自小与她不亲,若是锦瑟再嫌弃她…那她这般活着还有何意思? 乐正锦虞缓慢地走在积雪的宫殿内,大片大片的白色覆盖,偶尔有几株红梅静静地绽放着,所有绿色树木的枝干上都挂满了晶亮的冰串,在温温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一路上见到乐正锦虞的太监宫女皆跪了一地。 乐正锦虞余光扫了一眼地面,低垂着的无数张陌生面孔,没有一人是她所认识的。她的目光穿过乐龙殿往后飘去,最终定格在一座看上去最寂冷的宫殿,全身的血液霎时凝固。 见乐正锦虞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乐正无极浑浊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嘴角拉开一道浅浅的弧度,转瞬却又被皱纹给覆盖住。 就算她如今贵为东楚的太后又如何?还能翻了天么! 乐正彼邱神色复杂地瞥了眼他唇边的诡笑,默默地垂下眼睑。 “太后本就是我北宜国的公主,便由她自己去吧!”乐正无极的脚步在乐龙殿的门前停了下来,他咳嗽了声道:“你们都下去,朕也累了,晚上再为太后设宴洗尘。” 他分外温和地叫住了跟在后面的乐正锦瑟,“瑟儿,你随父皇进来。” 东楚的将卫们被拦在了后宫外,本来按惯例,宫外自有招待他国来人的驿馆,但是碍于东楚的地位以及乐正锦虞的身份,乐正无极早已为他们在宫中准备好了住所,吩咐下去让人好生款待他们。 沐雨诧异地跟着乐正锦虞的身后,不明白她的步伐为何会变得急促起来,连带着方才周身所散发的凛冽气息也有所收敛。 乐正锦虞很快就在一座宫殿面前停驻下来,白雪堆积在宫殿朱红色的大门外,观其厚重程度,明显已经有几日未曾有人前来打扫过,阴寒瞬间布满了乐正锦虞的眸子。 东楚随侍的几个宫人都瞧出太后自来北宜的路上便褪下了往日的慵懒随意,整个人变得沉重无比,眼下站在这座宫殿门前如同近乡情怯的孩子般不敢上前推门,一时间寂静无声,纷纷在心中揣度起来。 乐正锦虞静静地站在宫门外,踟蹰了良久。待纷扬的雪花落满了她的肩膀,她抬眼望着头顶上的三个漆金大字,最终深呼了口气,上前扣了扣朝凤宫大门上的铜锁。 门内的人听到叩门声后,立即跑到门前将门打开。一见到穿着红装的乐正锦虞后,便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入眼便是一张绝色倾城的容颜,美目流盼,肤光胜雪,眉间朱砂妖冶风华,眼若琉璃转盼铅华尽落,薄薄的红唇较外面盛开的红梅更为娇艳欲滴。 沐雨见这年纪颇大的老嬷嬷盯着乐正锦虞呆愣住,立即厉声斥道:“大胆!见了我东楚太后——” 她还未说完便遭乐正锦虞转身叱呵,“休得放肆!” 沐雨倏地住了嘴,不明白杀人不皱眉的乐正锦虞为何对这老嬷嬷如此袒护。 老嬷嬷回过神来便眼角涩然地开口试探地问道:“五、五公主?” 乐正锦虞点点头,“陈嬷嬷,是我。” 陈嬷嬷立即欢天喜地地将门敞开,“奴婢就说是五公主您回来了。” “奴婢听到叩门声就猜是您,”她恭敬地将乐正锦虞迎进门,“奴婢跟皇后娘娘说,娘娘还不相信。” 乐正锦虞随着她敞门的动作迈进了朝凤宫内,见宫殿内与殿门外一般堆满雪,眉间的蹙意更深。 似看出她的不悦,陈嬷嬷立刻回道:“是娘娘不让人来打扫的,说是顺其自然…” 她仔细地观摩着乐正锦虞的面容,“三年了,五公主您美貌更甚从前,奴婢看到您都移不开眼了,娘娘见了您一定很开心。” 乐正锦虞扫视着这偌大的宫殿,红墙绿瓦,树木参差,所有的布景皆如三年前一般未曾改变。 “母后身体如何?”乐正锦虞问道,若不是乐正彼邱说母后的身子不好,她才不会来北宜国为乐正无极贺寿。 陈嬷嬷听她问起皇后的身体,随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娘娘的身子…” 她方说着,从殿内忽然跌跌撞撞走出一个人来,陈嬷嬷面色一变,立即快步上前扶住她。 后面跟着的几名宫人立即缩着脚步退到了一边。 乐正锦虞一见到来人的模样,大脑便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住了。 青灰色的厚僧袍加身,一串长长的佛珠垂挂于胸前,原本红润温婉的面容憔悴不已,形容枯槁,人若被吸了精血的躯壳般,孱弱纤瘦。 沐雨也一惊,如果她没有猜错,眼前出现的便是太后的生母,北宜国的皇后。听闻乐正皇后明明才年过四十,怎会如此苍老? 乐正锦虞见到乐正皇后跌撞地走出来,鼻子一酸,泪珠立即从眼中滚落下来。 老嬷嬷扶住乐正皇后站不稳的身子,急忙问道:“娘娘,您怎么出来了?” 乐正皇后未理她的问话,灰黄浊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乐正锦虞,似乎怕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幻影,艰难地开口问道:“锦——锦虞?” 乐正锦虞点头,将眼泪逼回瞳孔,笑道:“是我,母后,是我。” 她蓦地跑上前抱住乐正皇后,“母后,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乐正皇后颤抖着手回抱住她,呜咽道:“他们说你要回北宜国为皇上祝寿,母后还不信。方才又有人过来告诉母后你已经到了北宜国,母后以为都是骗母后的,没想到你果真来了…” 沐雨从小便是孤儿,每日只禁受暗卫的训练,父母一词对她完全是陌生的概念。面对这种相逢场景,除了诧异乐正锦虞性情的忽然转变外再无其他。 她环视了一圈这座宫殿,除了建造的恢弘大气之外,里面很是清新素净,只种了一棵相思树。她吃惊地看着这树木,在北寒之地存活率极低,竟被人照料地如此之好。与其他堆雪的地方不同,树干上被软草包扎,下面用火盆烘烤着,片雪不沾,连树叶都未曾凋零。 沐雨抬头看眼天上不断飘落的雪花,对着相拥的二人轻声道:“太后,还是快进殿吧。”临行前宇文睿再三吩咐她要照顾好乐正锦虞,她丝毫也不敢大意。 乐正锦虞见乐正皇后单薄的衣服落上雪花,肩胛上有几处地方已经被湿成了深灰色,立即放开乐正皇后,“母后,我们进殿吧。” 不等陈嬷嬷与沐雨上前,她亲自搀扶着乐正皇后进了正殿。 正殿与外院一样清冷,殿内不同于其他宫殿的奢华,香薰暖帐一概全无,只供奉着一尊佛像,与东楚明国寺内的一些小偏殿颇为相似。 待乐正锦虞进殿后,陈嬷嬷立即吩咐其他伺候的宫人退了下去。 乐正锦虞见到殿内的场景后眼中酸意更甚,沉声问道:“母后,这三年你便是如此过来的么?” 乐正皇后伸手抚上她的脸,叹声道:“母后过得挺好的。”因每日敲木鱼的缘故,乐正皇后原本细嫩的指间磨了层厚茧,怕弄痛乐正锦虞娇嫩的面容,她只象征性地轻轻触碰了她的眉眼,柔声道:“母后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感觉到粗糙的手掌轻放在自己的脸上,乐正锦虞猛地抓紧了她的手指按实下去。 她细细地观摩乐正皇后的面容,枯黄的面孔找不到昔日的半分风华,面色怒道:“母后为何不打理后宫,反而吃起斋念起佛来?” 乐正皇后挤出一丝笑容,“你看母后如今这般,还如何执掌中宫?” “那便任秦贵妃欺凌到母后头上么?”乐正锦虞冷哼道:“区区一介贵妃,竟敢明目张胆地于百官面前穿正红之色,私下里还不知道在后宫何等嚣张!” 乐正皇后抚摸着她逐渐变得更加美艳的脸,怜惜道:“锦虞,你变了。” 乐正锦虞任她抚摸着,冷声问道:“母后,你如实告诉我,秦贵妃平日可有欺负你?” “母后都这般田地,她如何来欺我?”乐正皇后摇摇头,“她要统领后宫便由着她去吧,倒是你,母后方才听说你在宫门前羞辱她了?” “是,只是给她点难堪罢了。”乐正锦虞点头回应,而后淡然道:“只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乐正皇后见她面上充斥阴暗之气,叹声道:“你这又是何苦,你又不是不知她的性子…” 乐正锦虞哼笑出声:“哀家如今贵为东楚太后,她敢放肆!” 乐正皇后闻言,脸上浮出一丝哀恸,“锦虞,你不该——”话刚出口,她猛地俯身咳嗽起来。不同于乐正无极的干咳,颇为撕心裂肺。 陈嬷嬷见状立即去给她端汤汁来。 乐正皇后拿起汤药一饮而尽,咳嗽声这才好了些。 见乐正皇后将汤药喝完,陈嬷嬷立即将空碗拿了下去。 乐正锦虞见她们配合的动作如此娴熟,面色一沉,冷声问道:“母后,您这般咳嗽有多久了?可有宣太医来瞧过?” “有,太医自是来瞧过。”乐正皇后点头,“只是母后这是心病,难以根治。” 说着,她握住乐正锦虞的手,虚弱笑道:“也没什么打紧的,母后看到你便好多了。” 乐正锦虞见她因咳嗽而变得潮红的面色,不忍再直视。 乐正皇后却盯着她忽然开口道:“锦虞,母后问你,你——你方才当真在街道上剜了百姓的双目?” “是。”乐正锦虞如实回道。她没想到后宫竟有人将消息这么快便传给了乐正皇后。 听她答得干脆,乐正皇后的双手轻微地颤抖起来,干涩地又开口问道:“那传言你虐杀东楚先帝的后宫妃嫔,又拔了新帝才人的舌头之事都是真的?” 乐正锦虞心下一慌,低下头不敢去看她期盼的目光,却还是如实答道:“是。” 乐正皇后身形猛地一颤,“那你与新帝…” 乐正锦虞深呼了口气,“是。” 听她这般如实的回答,乐正皇后松开她的手,猛地退后,将脸别开道:“你——你如何变得这般——” “母后想要说我变得心狠手辣么?后宫弱肉强食,明争暗斗,如何不变!”乐正锦虞抬起头看着她的动作,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意,却还是倔强地开口道:“只有这般,才能不被人欺!才能活得肆虐无阻!”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如此毒辣!”乐正皇后心疼难耐地抓起胸前的佛珠,闭眼道:“母后的锦虞不是这样的!” 乐正锦虞笑了笑,“母后忘了么?早在三年前,那个愚蠢软弱的乐正锦虞便已经死了!” 她上前一步,重新握住乐正皇后的手,轻声道:“难道母后这些年受的苦还不够么?” 乐正皇后却睁眼将她的手扫打开,厉声道:“那也不该害无辜之人!” “那秦贵妃呢?她害我、欺你。乐正锦瑟呢?自小在后宫杀的人还少么?”乐正锦虞见手被她重重地扫开,咬唇问道:“谁人无辜?!母后,你如今怒我害人,那乐正锦瑟她们所做的这些都该怎么说?!” 乐正锦虞定定地看着她,“母后你告诉我!” “乐正锦瑟不是你!你是我的女儿!她不是!”乐正皇后见她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高声呵道:“我可以原谅任何人的毒辣凶残!可我不愿我的女儿也变得如她们一样!” “那便要任人欺凌么?!”乐正锦虞反驳道:“后宫的争斗,母后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么?我不毒辣凶狠,那我便要如母后般困于中宫而不得出,枯坐红颜老么!” 见乐正锦虞面呈的晦涩,乐正皇后捂着心口忽然跑进了殿内,出来后抱着一团雪白,急声道:“母后如今很好,你看这是皇上前些日子给母后的千年狐裘。” 乐正皇后恳求地看着她,“你看,母后的日子并不是那般难过。锦虞,如今你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荣华地位什么都有,放下从前的那些恨意好不好?好好地做你的东楚太后好不好?” “够了!”乐正锦虞猛地打断她,抬手一把将她的手中之物打落到地上,“那种生生撕裂的痛,母后让我如何能忘!” “只凭这件破东西…”乐正锦虞看着乐正皇后嗤笑道:“乐正无极是何种人,母后你到现在还在天真妄想么?!” 雪白的裘袍自乐正皇后的手滚落到地上,见乐正锦虞固执己见,乐正皇后怒火攻心,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顿时回荡在空旷的正殿内,见乐正锦虞生生地挨了自己的一巴掌,乐正皇后立即失声轻捂住嘴。 沐雨与陈嬷嬷同时上前。 乐正锦虞不敢置信地看着乐正皇后,她未料到让她唯一心心念念想回到北宜国的人竟因她的转变而来教训她。 “哀家自认自己未做错!”乐正锦虞双目染红,挺直脊背道:“母后你看着吧!哀家定要乐正无极与秦贵妃母女付出应得的代价!” 说着,乐正锦虞捂着脸决然离去。 “奴婢告退。”沐雨神色复杂地看了乐正皇后一眼,也跟着乐正锦虞离去。 待乐正锦虞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乐正皇后无力地滑落在地。 陈嬷嬷蹲下身扶起她,泪眼婆娑地劝慰道:“娘娘,您这是何苦?五公主三年未回北宜国,此番定是挂念您才回来,您——” 她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本宫自诩吃斋念佛,却还是洗不尽红尘的牵扰。”目光扫视到地上的雪白,乐正皇后眼角迸出强烈的恨意,“他将我儿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本宫绝不会让他的寿辰如意!” 075祈福惊变 太后妖娆,075祈福惊变 薛太傅府,太傅府的大公子自那夜不明不白被人废了命根后扔在侯府的石狮门前,整个太傅府便笼罩在无边的悲怆之中。舒悫鹉琻 薛如是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屋顶上的梁柱,空洞无力。 薛夫人陪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儿子只能抹着泪。 “是儿——”薛夫人见他变成现在的模样,心中十分疼痛难受。薛如是自被人扔回来后便未再说过一句话,每日除了盯着屋梁发呆便只有发呆,她心知那东西对男人的重要性,她苦命的儿子就这般被人废了… 薛夫人想到此处,又控制不住地抽泣出声。 丫鬟知道劝也无用,索性瞧见她哭时便立即递上干净的帕子。 薛夫人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牙根一咬道:“是儿,你告诉娘,是谁对你下了如此狠的手?娘定要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好了!这句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薛其正进屋听见夫人又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话,厉声叱呵道:“他如今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与一介废人有何差别!” 薛其正恨道:“要怪就怪他自己!不遵教化贸然离家出走,被人下了毒手也是活该!” 薛夫人见他这样说自己儿子立马不干了,她恼怒地将手里的帕子甩在地上,“老爷你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你当然不心疼!” “不心疼?”薛其正看着依旧坐在床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薛如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若是不心疼,本太傅早就让人将他扔出侯府自生自灭了!” 他是恨薛如是招呼不打便失踪数日,最后被人害成这般模样。可是到底是他从小器重栽培的儿子,怎能不心疼…就算他在外面惹了什么人什么事,可是这代价未免付出地太大了! 绝子绝孙…他光想着就心痛不已! 这个儿子从小品貌俱佳,若不是当年与五公主有那档子事情,他早就为他挑选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就算不能官拜上品,最起码也是京都中的年轻贵胄,哪里能现在落到这种下场! 说恨么?他当然是恨的,他恨他现在的弱懦无能,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见薛如是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他忽然面色一沉,“东楚太后来了我北宜…” 薛夫人闻言立即噤声看向床上的薛如是。 果然,二人便见薛如是的睫毛微颤了颤。 脑中似想到什么,薛夫人忽然掩嘴惊呼,“是儿,你告诉娘,是不是她害你?!” 对了!前不久东楚新帝登基,皇上派遣了使臣前去东楚恭贺,薛如是也是在那段时间消失的。该不会—— 薛其正自然也与薛夫人想到同一处了,面上的阴沉更甚,乐正锦虞回北宜国他虽告假未曾去迎接,但是从众人口中得知她刚入北宜国便剜人双目,手段如此狠毒,难保是儿这般便是她害的。 薛夫人见薛其正的面色,便知他也想到了这点,她忽地站起身,“我要进宫,去找她问个清楚!” 她的是儿不能不明不白被人害了!她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胡闹!”薛其正拦住她,“五公主如今是东楚太后,你有何资格进宫去质问她?” “那便这样算了?”薛夫人眼睛恼恨地盯着他,“就算她是太后又怎样?天子杀人也总也要个理由!更何况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够了!”正当二人争执不下,床上的薛如是突然开口。 薛其正与薛夫人齐齐地看向他,见他原本温润的眸子里死灰一片,嘴角嚅了嚅便闭口不再言。 她回北宜了?薛其正的话不断在薛如是的脑中盘旋,全身下意识紧绷的同时牵扯到了下体的伤势,剧烈的疼痛下,他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将目光转向薛其正,艰难地开口道:“父亲,我要参加皇上的六十大寿。” …… 西陵国。 慕容烨天鹰眸锐利地盯着眼前一直昏睡不醒的慕容烨轩,他没想到烨轩的执念如此之深,他刚将他放出,他便眨眼间就带属下从西陵皇宫内消失了。 他在得到他前去找寻乐正锦虞的消息后,震怒之下生生将上书房的门给劈断了,一介女子而已,竟让他如此失了分寸,只身犯险,甚至于连家国都不顾了! 他原本已经立即派人将慕容烨轩追拿回来,未料到暗卫很快便带回了一身狼狈受了重伤的慕容烨轩。这让他能如何不气,如何不怒! 小太监站在慕容烨天旁边,犹豫地开口道:“皇上,再过几日便是北宜国国君的六十大寿,您看,是不是…” 慕容烨天寒声道:“朕知道!” 乐正无极六十大寿,乐正锦虞随着乐正彼邱回了北宜国,在天下看来是东楚太后千里奔波回国为父皇祝寿的孝敬,可他却知道那对父女入骨的仇恨。 他抬手给昏睡着的慕容烨轩压了压被角,冷声吩咐道:“看好六皇子,朕要亲自前去北宜国为乐正皇上祝寿!” …。 临近乐正无极大寿时,北宜皇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喜红遍地。各宫连牌匾上都贴上了喜庆的红色寿字。 北宜国街道上鞭炮轰鸣,皇上花甲寿辰,大赦北宜。 素日飘扬的雪花似感受到了人们的欢喜,破天荒地再未曾飘落分毫。阳光普照大地,暖日照射在人们身上,竟起了前所未有的热意。 喜庆之事遍布诸民,逐渐减淡了前不久乐正锦瑟归国时给人们所带来的血腥冲击。 东楚、西陵、南昭国君主已被诸位年轻帝王所取代,乐正无极如今是四国中唯一所存的花甲帝王,各小国附属国皆重视不已,各国君纷纷前来为乐正无极恭贺寿辰,其声势之浩大可与东楚新帝登基相媲美。 除却东楚的太后与琼美人归国不提,西陵南昭圣上也相继递来寿帖言明会亲自前来贺寿。 更为重要的是,听说南昭国那位闻名天下的国师也会到场为北宜国皇上祈福。 这些天所收到的各国的拜帖让乐正无极合不拢嘴,乐龙殿中经常传来他虽沧桑却爽朗的笑声。 乐正锦虞自那日从朝凤宫出来后,便一直待在自己以前的芣苢宫中未出。 秦贵妃却出奇地安分下来,甚至连皇上寿辰的用度也派人拿到朝凤宫给乐正皇后过目。 后妃都知道如今五公主今非昔比,结伴着前去芣苢宫请安却都被沐雨以太后喜静的缘由给拦了下来。 北宜国后宫的嫔妃见状都讪讪地告辞,转而去巴结如今身怀龙嗣的琼美人。 乐正锦瑟见名义上的长辈后妃前来自是十分得意,却也更为小心。她深知母妃这些年执掌后宫树敌颇多,因此只象征意义地接受了后妃的贺礼,其余的皆不谈。 不知为何,她这些日子腹部愈来越不安宁,时不时地袭上痛感。尤其是她听说乐正皇后与乐正锦虞在朝凤宫似乎起了争执,想前去朝凤宫看看乐正皇后现在的模样时,她的腹部便难耐地疼痛起来。而且她这些日子每晚都梦到乐正锦虞当年的场景。每每醒来时,身体便浸满汗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她的神经,让她想抓却抓不出的难受。 十月初一那日,大吉,诸事皆宜。 整个皇宫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锦团簇,福寿飘扬。 乐正锦虞静坐在芣苢宫中,那日乐正皇后所打的痕迹已经从脸上消退了下去,肌肤恢复了往常的光滑白皙,面容看上去更为美艳。 鞭炮声充斥了耳畔,她皱着眉头将头上的墨玉钗给拔了下来。 乐正皇后的厉声叱喝还回荡在脑中,对她变成现在模样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她望着铜镜中倒映出的娇花容颜,冰肌玉骨下的妖娆妩媚,凉声对沐雨道:“哀家是否——” 她又蓦地住了嘴,世间谁都可以怪她,母后怎么可以? 沐雨清楚她那日与乐正皇后的争执,知道她表面虽决然果断,但是对乐正皇后的话还是耿耿于怀入了心扉。 她想了想道:“奴婢不知。” 她确实不知,在她眼中,乐正锦虞本就是这样的,如同所见过的罂粟花,美艳却沾着毒,触碰即死。 她并未见过乐正锦虞以前的模样,她不是乐正皇后,自然也不能体会到那种母爱情怀,对自己女儿的期盼。 乐正锦虞本就不指望她能回答自己的话,她抬眼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宫殿。芣苢宫明显已被人翻修过,不再是简单的轻烟软帐,素净淳朴。入目皆是珠帘碧翠,珍稀古玩塞了满屋,奢华地不似人间宫殿。 外面太监尖锐的恭贺声、请安声,各宫人的笑语声穿透窗牖殿门传到她的耳朵里,乐正锦虞冷笑不已。 等乐正无极殡天之后,后宫无子嗣之人陪葬之时会不会还如现在这般兴高采烈,洋洋喜气? 到那一日,她必定燃放三日三夜的烟花竹炮来欢庆! 乐龙殿内,乐正无极苍老的面容因今日的生辰之喜而染上胭脂笑意,掩盖了眼中锐利的笑意,乐正锦瑟早早地便前来他的身边陪着,秦贵妃将制衣坊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寿袍拿来了乐龙殿,亲自伺候他换上。 龙袍上绣着百福图样,金线镶边,寿字裁剪于中央,九龙环绕。既不失帝王之气又不减花甲之寿。 乐正无极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一身,老态龙钟的身体也似乎年轻了十岁,变得格外地精神。 “陛下这一身,龙威不减当年啊!”秦贵妃巧笑着开口。 乐正锦瑟也含笑道:“儿臣祝父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乐正无极大笑道:“哈哈!瑟儿虽远嫁东楚,却依旧还是父皇最贴心的女儿!父皇必当重重有赏!” 乐正锦瑟忙行礼,“谢父皇!” “好了,起来罢!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要多加保重才是。”乐正无极意味深长地瞥了她的肚子一眼,“有父皇在的一天,北宜国便是你母子最强大的后盾,一切你自己要把握好!” 乐正锦瑟喜不自胜地点头,“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 秦贵妃眉梢也染上深深的笑意,她悄悄瞥了乐正无极欢愉的面色一眼,掩下心中的忐忑情绪。 三人正笑着,殿外有宫人进来,恭敬欢喜地禀报道:“回皇上,西陵国圣上已经到了我北宜,奴才已经将慕容皇上请入了寒云苑内。” 乐正无极立即抬步道:“摆驾寒云苑。” 寒云苑内,各国之人集聚在一起,乐正无极虽还未到,但已经欢声一片,打招呼声此起彼伏,北宜国年轻貌美的宫婢不停地穿梭在苑内,时不时为苑中的诸国宾客端茶倒水,殷勤伺候好不勤快。 宫人领着慕容烨天到来的时候,诸小国的君臣都起身拜见,“参见西陵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烨天鹰眸微阖,温声笑道:“诸位都起来罢!今日朕与你们都是为了给北宜皇上祝寿,无需多礼!” 诸小国君臣闻言,都起身叩谢道:“谢皇上!” 北宜国宫婢连忙将慕容烨天领到上首处坐下。 慕容烨天今日只着了一身紫色锦袍,黑色云纹镶边,墨发用紫色发箍稳固,上插相同色系的紫玉,鹰眸鼻挺,刀削般的容颜俊逸非凡。 前段时间他斩杀亲兄弟登上皇位的消息在诸国早已传开,众人一直对他的印象都是冷酷无情,未防他竟如此和善俊逸,举止间洒脱不已,一时间皆对其有些改观。其中也有些原本对西陵国抱有非分之想的小国君主,见到慕容烨天颇有些心虚,但在今日乐正无极的大寿中将心绪抛开。 小国早就得知陵帝与昭帝会亲自来北宜国为乐正无极祝寿,因此都将各国最美的公主君主或者大臣之女都带了过来,以期能够得到二帝的青睐,尤其是陵帝自登基以来还未立后封妃。 那些原本端坐的年轻美貌的女子原本见到如此俊逸年轻的慕容烨天,内心早已羞涩不已,待收到自家国君的暗示后面色更为红润娇羞,有大胆的已上前敬茶拜见。 慕容烨天闻到她们身上飘出的各种浓郁的脂粉味,鹰眸闪过一丝厌恶。下意识地想起在西陵帝宫时乐正锦虞身上清新淡雅的幽香来。明明那么娆媚的女人,身上的味道却是那么地雅致沁脾… 察觉到自己竟忽然忆起乐正锦虞的香味,慕容烨天猛地惊醒,将心中突起的异样给压了下去。 正当各国的女子争相讨好慕容烨天,一袭墨绿色锦服的南宫邪进入了苑内。 金褐色的眸子闪烁着邪魅耀眼的光泽,嘴角微扬间勾魂夺魄。棱角分明的精致面容倒映在每个人的眼中,三千墨发随意地用墨绿色发带束着,散发着狂放不羁野性。 “经久未见,慕容兄的风采愈加飞扬。潇洒风流竟快赶上孤王了,”南宫邪将目光投在慕容烨天身上,笑盈盈地开口,“瞧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皆围着慕容兄你转,真叫孤王伤心啊!” 一众女子在他进来时,为他的邪魅无双的俊美容颜都闪了神,再听他如此说,恨不得钻入地下。 南宫邪满意地看着众女子皆从慕容烨天身边散开,凑上前朝他眨了眨眼睛,“看来还是孤王的魅力略胜一筹啊!” 见小国的君臣欲上前行礼,南宫邪扬手道:“今日孤王也不是主角,礼都免了吧!” 众人见他如此,立即笑道:“谢南宫圣上!” 不待宫婢安排,南宫邪自发地坐在了慕容烨天的对面,朝他邪肆一笑道:“孤王这样看着慕容兄,连喝酒都舒心些。” “南宫兄客气了。”慕容烨天笑了笑,敛下眼中泛起的波涛。 苑内的气氛因着二人的到来而变得安静了些,虽说无需多礼,但是二人的身份在那里,众人也不再如方才的谈笑自若。 正当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乐正无极领着秦贵妃与乐正锦瑟走了进来。 “恭贺皇上六十大寿,愿皇上福寿安泰,恩泽永禄,万寿无疆。” “哈哈!都起来罢!”乐正无极的面容因众人的恭贺而挤笑成了一朵花,他扬了扬手,“诸位无需拘束。” 南宫邪笑道:“乐正伯伯身体健壮不减,真叫人羡慕啊!” “烨天也是这样觉得。”慕容烨天跟着笑道。 乐正无极朝他们呵呵一笑,“不能与你们比啊!” 他抚了抚额头,状若伤感道:“朕老喽!朕还记得那时与你们的父皇把酒言欢的场景,一晃你们父皇都不在了…唉!” 秦贵妃赶紧上前安慰道:“皇上寿辰之日,那些便不要再提了罢!” 乐正无极点点头,“也是,也是啊!” 在秦贵妃与乐正锦瑟的搀扶下,乐正无极在最上首坐定。有太监朝殿外招手,立即有数百名十岁左右的孩童欢簇着进了殿。 红紫银绿,色彩斑斓,皆披锦袄宽衫,戴玉冠,裹巾头,舞剑器,执锦仗宝盘,跨雕箭,场面相当热闹壮观。 孩童都卖力地表演着,逗得众人直乐呵。 乐正无极瞥见到乐正彼邱不在,皱着眉头向秦贵妃问道:“邱儿呢?” 秦贵妃摇头,“臣妾不知。” 乐正无极面色寒了寒,不再言语。 芣苢宫中,乐正锦虞在沐雨的伺候下换了稍薄的红色宫装,青丝绾成端庄的云髻,眉毛细细地被描成新月状,朱砂点缀,熠熠生彩。铜镜里鼻翼小巧,樱唇轻抿,睫毛忽长若蝶翼,琉璃眸中流波溢光。 沐雨柔声道:“时辰已不早了,太后要不要移驾寒云苑?奴婢听说南昭圣上与西陵皇上也已到了。” 乐正锦虞放下铜镜,起身道:“走吧!” 乐正锦虞出了芣苢宫便直往观星楼的方向去,算时间乐正无极应该要从寒云苑前往观星楼焚香告天,她走到那边时辰刚刚好。 前日她收到南宫邪的书信,听他说那位神秘的国师会来北宜国亲自为乐正无极祈福。 沐雨扶着她慢慢地走着,乐正锦虞抬头便看到前方出现一座木色轮椅,她不用猜也知道定是乐正彼邱。 除却轮椅后面站着的侍从,她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凌然而立,今日阳光灿烂明媚,脚下的雪水也有些融化,那抹白色不同于乐正彼邱的苍白孱弱,颀长飘逸。只是身上透着的那股淡然气息却与乐正彼邱颇为相似。 乐正锦虞眯了眯眼,脚步忽然“扑哧”踩在一块逐渐融化变软的雪球,踩溅出来的水瞬间沾上了她红色的宫裙,鞋底也沾上了满满的湿意。 乐正彼邱听到声音后,立即转过轮椅回望她。 乐正锦虞抬头便只见到乐正彼邱正温和的看着自己,他身旁方才站立的那抹白色已经没了身影。 乐正彼邱见她面色因踩上雪球而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 极致好看的笑容镶嵌在蓝天白地间,美好地如一幅画卷。 乐正锦虞见他今日只着了一件木色衣衫,撤掉了素日盖于腿上的裘皮,露出脚上裹着的青靴,双手静放在膝上,纤长细嫩的手指上淡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烟袅轻雾,清绝出尘的气质撞入视线,让她不由自主地愣了神。 乐正彼邱嘴角的笑意更深,慢慢地将轮椅转到她身边,不等乐正锦虞回过神来,他便轻俯下身子。 一阵暖意袭来,乐正锦虞觉得湿气尽褪,整个人被暖融之气包裹住,足下的雪水也变干了。 乐正彼邱的手拂过她的裙摆,艳丽的红色衬得他的肌肤更加白皙,将他手上的淡蓝色也染成微红。 乐正锦虞脚步下意识地退后,乐正彼邱随即直起身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声道:“父皇的焚香告天要开始了,快走吧。” 见他似乎看穿一切的淡然,乐正锦虞的心顿时一沉。 乐正彼邱不去看她微恙的面色,轻轻一笑,便径自往前去。 乐正锦虞看着他慢慢前行,低头扫视自己的衣服,经由他的手拂过,颜色愈发鲜亮起来。 她抬起头也跟着向前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到达了观星楼。 乐正无极与寒云苑的众人在观完孩童献礼便来到了观星楼。 观星楼是北宜国数百年来祈神祷告占卜观星的皇家楼宇,超越其他诸殿,高达数丈,人上去需踩踏九九八十一个阶梯。 乐正锦虞出现时,除却几位帝王与乐正彼邱,其他人皆跪拜道:“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乐正锦虞淡漠地让他们起身。 众人见她一身红色宫装,在寸土寸雪的北宜国格外明艳,堪堪将在场的所有女子都比了下去,有年轻血气方刚的男子,见到如此绝媚的佳人,早已受不住地偷偷咽了咽口水。 慕容烨天复杂地盯着她艳若桃李的面容,一想到至今昏迷在床上的慕容烨轩,心中竟传来莫名的叫嚣声,“杀了她!” 慕容烨天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鹰眸锐利地看向她,在杀与不杀间犹豫徘徊。 南宫邪收敛了邪魅的笑容,目光扫视她瞥过乐正无极轻蹙的眉间,掩下心头升起的波涛,感受到慕容烨天身上隐约散发出来的杀气,他蓦地出手抑制住他涌动的气息。 猛烈的内息迎面扑来,慕容烨天暂时放开是否杀乐正锦虞的思想,聚气回击。 南宫邪见他的杀气消散,立即收了手,友好地咧嘴朝他一笑,金褐色的眸子闪着狡黠。 慕容烨天见是他偷袭自己,鹰眸火光簇耀,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众人中不乏武艺精湛的,见南宫邪与慕容烨天私下的交锋,皆垂头无视。 乐正彼邱盯着二人,清冷的目光掠过森寒。 乐正锦虞自然未察觉到他们的暗涌,她抬头盯着高耸的观星楼,楼顶搭建若亭,亭角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竖着一根檀香木柱,有风从四面灌来,聚集在亭中央,亭中央摆着一座大大的黑色炉鼎,人从底下只可以看到一角。风吹起,有烟雾袅升转瞬又消散在空中。 钦天监的人不知敲了什么,“哐铛”巨响声传来,惊得众人齐齐吓了一跳,纷纷抬头举望。只见一道纯白色的身影飞身而过,稳稳地落在了观星楼上。 南宫邪见状,笑着走到乐正无极身边,“乐正伯伯,我南昭国师已在这观星楼上等着为您祈福,您快上去吧!”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转向南宫邪身上,邪魅的容颜恍如坠世的妖孽,与一旁静坐在轮椅上的乐正彼邱形成强烈的对比。 见他提到国师,立即渴慕地抬首仰望着上方身影模糊的男子。 乐正锦虞目光盯着观星楼未移分毫,白影朦胧地立于炉鼎旁,烟雾萦绕中如九天仙人般,出尘的气质丝毫不亚于乐正彼邱。 秦贵妃倩笑道:“皇上,臣妾扶您上去吧!” 不等乐正无极点头,南宫邪忽然出声打断她,“贵妃娘娘,我南昭国师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见的,还是由乐正伯伯一个人上去为好。” 听南宫邪之言,秦贵妃面色一白,片刻用笑声掩饰掉脸上的尴尬,“既然如此,臣妾就不陪您上去了。” 乐正锦瑟不以为然地瞥了眼上面的白影,什么国师,妖言惑众的道人罢了! 南宫邪忽地扫了她一眼,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我南昭国师岂是你们这等俗子所能见的。” 言罢,他玩味地朝乐正锦虞笑道:“若是太后想见的话,国师应当会考虑考虑。” 乐正锦虞从观星楼上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回视南宫邪,笑道:“哀家没兴致。” 虽然乐正锦瑟与秦贵妃的面色皆变得不佳,乐正无极的心情却是十分愉悦,南昭国向来对国师十分看中,多数人平生想见之一面都不能,眼下他竟前来为自己祈福,实在教他意外下欢喜地紧。 人年岁一大自然希望自己能够延年益寿,对于神佛之事也变得热忱起来。乐正无极早就想见一见这神机妙算的国师,奈何一直无机会,现在他就在观星楼上等着自己,如何叫他不激动? 他朗声笑道:“谁也不用跟着,朕自己一人上去。” 有人虽担心他的身子承受不住爬阶之苦,在他的兴奋下却不敢说出来。 南宫邪在众人沉默中扬笑回道:“孤王等人都不会跟着乐正伯伯,但这么高的楼宇,乐正伯伯你可要保重啊!” 乐正无极面上难得地露出顽色,对着南宫邪笑骂道:“当朕真的老地不能动弹了么?”他意味不明地扫视乐正锦虞道:“朕还未没用到连台阶都爬不了的程度,虞儿,你说呢?” 乐正锦虞灿烂一笑,带着蛊惑人心的妖媚,“愿皇上健如泰山。” 乐正无极大笑着开始拾阶而上,脚步虽微颤却真如他所说,这些台阶还奈何不了他。 不一会了,乐正无极便登到了顶端。 众人见他明黄色的龙寿图图案已经缩成了小点,站在白影旁边,同样模糊不已。 白影自乐正无极上了观星楼之后,似乎与他说了什么,乐正无极便恭敬地站于炉鼎后方,白影围着他缓缓旋转,偶尔从上空轻轻落下一句如玉珠般清润的声音。 盏茶时间过后,白影停顿了下来,他们便见乐正无极手捧着檀香状的长长物什朝天而拜。 乐正无极站在炉鼎后方,虔诚地闭着眼睛朝着东方而拜,三拜过后,他缓缓地睁开眼,将手中的檀香恭敬地插入到炉鼎上。 “国师,这样是不是就行了?”乐正无极盯着一旁临风而立的男子问道。 清润的声音明明极近却如虚无缥缈的天际传来,让乐正无极的心颤了又颤,“皇上身上的杀戮太重,隐隐有冤孽之气盘绕,只如此祈福,怕是远远不够的。” 未等男子继续说下去,乐正无极便不悦地打断他,“何为杀戮?哪一位帝王身上不都背负着数万人命?国师如此说是不是过于危言耸听了!” 男子摇摇头,“皇上若是执意如此想,即便神明也是无能为力…” 他忽地指着面前的炉鼎道:“皇上您看。” 乐正无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明明摆放着香灰的炉鼎内竟然翻涌起鲜血来,血红之色直撞入乐正无极老浊的眼睛。 “皇上还认为自己是对的么?”男子轻声说道。 乐正无极心中发寒,却是挣扎地怒道:“朕乃受命于天,岂能受——” 他倏地瞪大了双眼,只见炉鼎内翻滚的鲜血竟随着他的话而溢了出来,流淌在他的脚下。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低头只见自己的双脚已经沾满了鲜血,而再看男子,鲜血似乎长了眼睛般绕出他,他的足下依旧纤尘不染。 底下的人还未看到什么,只听见乐正无极震怒的辩驳声,再接着,无数鲜血竟顺着台阶从观星楼下流淌了下来。 众人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站得离台阶近的人纷纷移脚避开。 众人的惶恐中,南宫邪忽地来到了乐正锦虞身边,对着沐雨惑人一笑,“孤王来保护你家太后可好?” 沐雨诧异地看着眼前年轻的君王,脚步却是不挪半分。 南宫邪欺上前,伸手碰了碰沐雨的脸庞,“小丫头年纪虽小,却是如此可人,改日孤王与东楚大帝讨了你好不好?” 见南宫邪笑眯眯地触碰自己的面颊,沐雨心中一阵发寒。 乐正锦虞不悦地冷哼道:“这里这么多如花美眷,圣上想要谁不是手到擒来,何必拿哀家的婢女开玩笑?” 说着,她带着沐雨往旁边挪了挪,抬头见鲜血已经快速地流到了地面上,眼底的讽笑更深。 在无人可见的地方,一块石子却直直地朝乐正锦虞的面门扣来。 感受到空气中的异样,沐雨连忙将乐正锦虞拉到身后,石子擦身而过。 乐正锦虞心下大惊,是谁想趁乱害她?! 南宫邪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作出一副“看吧,不识好人心”的表情。 沐雨将她牢牢地护于身后,丝毫不再敢大意。 一块石子过后,竟有无数石子朝乐正锦虞的方向而来。 南宫邪立即出手阻挡,乐正彼邱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乐正锦虞的身边,只见石子见了他竟纷纷落了下来。 观星楼上的乐正无极的面色已经变得惨白,他忽地上前将炉鼎掀翻,厉声道:“朕才不信!” 精光狠戾之色拂向一旁的男子,“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装神弄鬼!” 男子空然一笑,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却是不言。 乐正无极被他的目光弄得暴躁无比,眼睛不经意瞥向被掀翻的炉鼎,却发现里面的鲜血已经停止了流动。 他大喜地看着一切,“哈哈!朕就说是有人故弄玄虚!” 说着他蹒跚地走下了观星楼。 站在上面的男子看着他佝偻的身子直摇头,面上忽然起了一丝愧色。 乐正彼邱来到乐正锦虞身边后,石子便不再攻击她,待他们都以为一切皆停止的时候,一道冷箭带着破风的凌厉又朝乐正锦虞的方向射来,随后无数道冷箭接踵而来。 南宫邪不怀好意地看着护在乐正锦虞面前的乐正彼邱,金褐色的眸子眨了眨,泛着诡异的妖冶。 他自然地撤了手,悠闲地观看着面前的袭击。 乐正锦虞见危机时刻挡在她身边的竟是乐正彼邱,心中一时间也无法猜度他的用意。 余光扫向一旁看好戏的南宫邪,她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 南宫邪无辜地朝她一笑,又作出“看吧,不需要我”的表情。 乐正锦虞心中恼火,她愿被任何人救也不愿与秦贵妃的儿子有何牵扯,更何况乐正彼邱不去护着秦贵妃母女来她身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鲜血莫名其妙地从观星楼上流淌下来之后,场面便变得混乱起来。站在下面的禁卫将诸国的人都围护在一起,秦贵妃紧紧地抱着乐正锦瑟,生怕有不长眼的箭支射到她的身上。 她急切地寻找着乐正彼邱的身影,却见到他竟牢牢地护在乐正锦虞身前,立即尖叫出声,“邱儿!” 乐正彼邱对于秦贵妃的叫声置若罔闻,但是箭矢却循着她的尖叫而向她与乐正锦瑟飞了过去。 眼见箭矢向二人头颅飞来,秦贵妃与乐正锦瑟大惊失色。 南宫邪收到乐正锦虞的眼神后,叹了口气飞身到秦贵妃母女身边,电光火石间将箭矢抓住了。 待箭矢被南宫邪折断落在地上,秦贵妃才松了气,目光看向怀中的乐正锦瑟,却是变了又变。 乐正锦瑟在秦贵妃的异样注视下心虚地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柔声地对南宫邪道谢:“谢圣上救命之恩。” 墨绿色的发带因南宫邪方才飞身的动作落在肩头,他伸手将它挑开,“琼美人客气了,记得多送些美人珠宝给孤王就行了。” 秦贵妃面色平静下来,“臣妾记下了,日后必当重谢。” 南宫邪甩了甩头,迈步离开之前朝她们落拓不羁一笑,“箭矢不长眼睛,人心可是长眼睛的,琼美人可要记得孤王的教诲啊!哈哈!” 乐正锦虞见乐正彼邱如磐石般立于自己身前,冷声道:“二殿下以为哀家会感激你么?” 乐正彼邱拂开袭来的箭矢,并不答她。 片刻后,箭矢忽然停住,周围渐渐地又恢复了平静。 乐正无极已然双脚沾血地从观星楼走了下来。 众人见他下来后立即迎了上去,乐正彼邱也从乐正锦虞身前移开。 大寿之日见血是一件极其不吉利的事情,众人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乐正无极望着周围的混乱,地上断落的箭矢,突然震怒道:“给朕查!看看究竟是何方妖孽作祟!” 森冷的眸子忽然扫向冷颜望着他的乐正锦虞,乐正无极厉声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皇上太看得起哀家了。”乐正锦虞好笑地看着他,“哀家还未追究在北宜遭受的袭击,皇上这会儿便反咬起哀家来了。” 她慢慢走近乐正无极,不顾在场之人的变色,嗤笑道:“莫非皇上老了,脑子也糊涂了不成!” 076 贺寿之礼 太后妖娆,076 贺寿之礼 众人皆吃惊地看着正对着乐正无极冷嘲热讽的乐正锦虞,今日乐正无极寿辰,撇开其他不谈,实在不应当对其出言不逊。舒悫鹉琻 也有人目睹了方才对乐正锦虞的那些杀机,为乐正无极质问乐正锦虞的无理而腹诽,却也知道寿星为大,更因二人的身份,目光直围着他们溜转, 一时间,二人剑拔弩张,气氛颇为冷凝。 见乐正锦虞与乐正无极对峙不动,秦贵妃朝内务府的人使了个眼色。 有宫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怯怯地问道:“陛下,是否还要摆宴?” 怒火原本烧毁了乐正无极的理智,经内务府的人一提醒,他才想起诸国人眼下都在场,立刻将满心的火气压下,寒声道:“为何不摆?” “是。”宫人得了乐正无极的指令便退了下去。 乐正锦虞盯着他沾满鲜血的寿袍边角,扬眉一笑,“哀家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原来国师为皇上的祈福如此不同。”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放在乐正无极的身上,自古生辰见血为凶兆,暗示血光之灾。石阶下还未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诸国人都在心中揣测乐正无极方才是不是惹怒了神明,才会出现如此诡异之事。 秦贵妃见诸国人扫视着乐正无极的神色不对劲,立即上前道:“臣妾陪皇上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吧!” 幸好她怕乐正无极不满意这身衣服,早已让人多准备了几套,如今倒也真能派上用场。 乐正无极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的同时厉声吩咐道:“给朕上去细察那炉鼎,看里面究竟有何名堂。”他才不信没有人动过手脚。 乐正锦虞冷笑,“皇上光只查炉鼎,就不顾哀家等人刚才遭遇的刺杀了么?” 乐正锦虞轻拢袖袍,慢慢走到乐正无极身边,逼视道:“皇上就没有看见这满地的箭矢?那哀家可否怀疑是皇上刻意安排的这一场刺杀,欲让哀家等人命丧于此?!” 乐正无极的脚步一顿,眸光紧紧地锁住乐正锦虞,怒道:“给朕一并彻查!” 秦贵妃扶着乐正无极走出众人的视线后,众人一改方才的沉默,纷纷议论开来。 北宜国的人立即上前清扫观星楼上的血迹。 经历慌乱的女眷们皆被各自的婢女带了下去,乐正锦瑟也被春月秋霜扶下去压惊。 乐正锦虞低头扫视地上密集的箭矢,心中一片冷寒。 南宫邪快步走到她身边,对着一旁的沐雨轻笑道:“为了防止你家太后再遭袭击,孤王就勉为其难地做一回护花帝王吧!” 沐雨抿唇不看他,目光仔细地搜索着各个方向。 乐正锦虞等人刚才是站在观星楼下方的东南方向,箭矢正对着她的门面,便是有人埋伏在西北方向。 观星楼四周殿宇环绕,藏身不难,今日乐正无极大寿,皇宫虽戒备森严,大部分禁卫却是集聚在一处守护着乐正无极以及各国君臣的安危。 沐雨见南宫邪站在乐正锦虞身边,便纵身跃跳到西北方向前去查探。 南宫邪环视了周围一圈,所剩女眷寥寥无几,邪气笑道:“公主,孤王先送你回寒云苑压惊可好?” 墨绿的色彩撞入琉璃眸中,乐正锦虞不顾他的称呼,眸光幽深,沉声问道:“是不是慕容烨天?” 刚才场面虽然混乱,但是乐正彼邱护在她身前,石子与箭矢未伤到她分毫,她也趁机环顾了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却并未发现慕容烨天的身影。 南宫邪收敛了笑意,摇头道:“孤王不知,但是不排除是他的可能。” 他又顿声道:“在此之前,他就对你起了杀意。” 乐正锦虞低头沉思,若是慕容烨天要杀她,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想到慕容烨轩,想到他在路上拦截自己的作为,她心中忽地烦躁起来。 南宫邪自是觉察到了她的不安,低声嗤笑道:“六皇子对公主的痴情真叫人感动地紧,竟能让陵帝对公主起了杀心。” 乐正锦虞瞥了他一眼,忽视掉他眼底的嘲讽,“哀家自有分寸。” 南宫邪压下心头莫名升起的别扭感,将头撇到一旁,哼声道:“公主知道便好。” 乐正彼邱见二人相伴着离去,回望了眼已被禁卫团团包围的观星楼,淡淡地吩咐道:“将所有宾客都送回寒云苑吧!父皇换衣服用不了多久。” “是。”侍卫立即遣人将各国君主送了回去。 乐正锦虞与南宫邪回到寒云苑时,慕容烨天早已在原位置上坐定。 见二人一同进来,慕容烨天眸中不见丝毫诧异,拿起面前桌子上的茶杯,压了压杯盖道:“朕才几日未见太后,太后越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乐正锦虞见他鹰眸半眯,整个人泛着阴沉感,“陵帝的速度真是惊人,转瞬便不见了身影。哀家还以为陵帝躲于暗处行不明之事,没想到陵帝竟回了这寒云苑喝起酒来了。” “太后何不明说是朕刺杀于你。”慕容烨天心中确实十分阴沉,袭击乐正锦虞的第一颗石子确实是他所掷,以他的出手又岂是沐雨抱着她能躲开的?他也不知为何,石子出手的那一瞬间却自发地改变了力道,最终未沾到她衣角便落地了。 “难道不是么?”乐正锦虞冷声逼视他。 慕容烨天被她的目光搅得情绪更为压抑,他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入嘴边一饮而尽,“太后如何认为便如何吧!” 南宫邪挑了挑肩上的墨色发带,金褐色眸子意外地看着慕容烨天。 话语间,诸国的人都来到了寒云苑内。 见三人身上流转着异样的气流,不敢出声打扰,纷纷站于一旁静静地观察着。 侍卫推着乐正彼邱也进入了苑内,瞧着眼前的一幕,对着众人温笑道:“都请落座吧。” 乐正锦虞听见他的声音后回望过去,寒云苑内梅花盛开,微风轻拂,有花瓣落于他的肩头,木色衣衫一点红,却不如乐正彼邱的眉眼精致。 乐正彼邱见她回望自己,轮椅慢慢来到她的面前,轻声道:“太后请上座。” 轮椅过来后,南宫邪移开脚步,自慕容烨天的对面坐定。 有宫婢过来,将乐正锦虞请到了南宫邪的左上首,乐正彼邱便转到了她的对面。 乐正锦虞抬头便见到他玉质芝雅的面容,见他噙笑看着自己立即将目光移向别处。 不知为何,她觉得一别三年,乐正彼邱对她转变如此之大的态度,让她起了惶恐之心。 众人见身份最高的几人坐定,便找到原先已安排好的座位坐下。 不一会儿,沐雨也匆匆地赶了过来,快速回到了乐正锦虞的身边。 乐正锦虞沉声问道:“可有查到什么?” 沐雨低声道:“未曾,奴婢仔细找了一圈,并不见任何人。” 乐正锦虞沉思,箭矢射来的数量如此之大,意味着袭击她的人数绝对不少,却能够在最快的速度内撤离,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那便只有北宜国的人,而且是极其熟悉皇宫的人,甚至是偷偷寻了密道才能无声埋伏无恙撤退。 究竟是谁想置她于死地?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乐正锦虞正思索着,苑外传来小太监尖锐的嗓音。 坐着的众人除了上首的几个人之外皆起了身。 乐正锦虞朝着苑门望去,之间乐正无极已经换了一身暗黄色龙袍,颜色不若之前那般鲜亮,凛凛威风也有所减退,上面的福寿图更衬得他高龄老者的气质。 祈福后,乐正无极喜悦的心情便跌落到了谷底,眼下虽已换了衣服,方才血流之事却依旧在他心中不断盘旋。 见他进来,乐正锦虞大方一笑,收敛了之前尖锐,“哀家看皇上收敛了身上的戾气,这般看上去倒才是高寿之人。” 乐正无极脚刚踏入苑内,便听道乐正锦虞明褒实贬的话,苍白的面色微沉,暗黄之气浮上面庞,黄豆般大小的眼睛闪过一丝愠怒,“虞儿的牙齿如今愈发伶俐起来了。” 乐正锦虞见他愠怒而不得发,心情却变得极好。 秦贵妃扶着乐正无极在最上首坐下,自己也坐到了他的身边。 跟在乐正无极身后伺候的老太监甩了甩臂弯处的拂尘,苑外候着的年轻貌美的宫女捧着杯盘酒盏鱼贯而入。 不一会儿,每个人面前都摆满了菜肴美酒。 一眼扫视过去,菜肴以鸡、鸭、鹅、猪、鹿、羊、野鸡、野猪为主,辅以木耳、燕窝、香蕈、蘑菇等,更有瓜果、蜜饯果、点心、糕、饼等面食。 乐正无极面前的桌案除却这些之外,还摆了一只大大的寿桃。 待捧膳的宫女都退了下去后,伺候的宫婢为众人的酒杯里都倒上了美酒。 沐雨帮乐正锦虞将面前所有的东西都试了毒,这才放下心来。 慕容烨天领头举杯道:“祝乐正伯伯比日同寿,与月共辰。” 众人在他的带领下皆举杯恭贺,“愿皇上万寿无疆。” 乐正无极暂时忘却方才种种的不快,举杯饮道:“好、好、好!” 见他饮尽,众人皆将杯中酒悉数吞入腹中。 酒水下肚,南宫邪拍拍手,立即有南诏国侍卫捧了一只雕花木质锦盒进入了苑内。 南宫邪朝着乐正无极笑道:“这是孤王对乐正伯伯的小小心意,望乐正伯伯笑纳。” 侍卫将锦盒呈上,乐正无极身后的老太监将锦盒恭敬地抱了回来。 乐正无极打开,只见里面摆放了一对精美绝伦的紫檀柄百宝嵌如意,如意上面刻着轮、螺、伞、盖、花、罐、鱼、长。 乐正无极见到如此精美的如意,眉毛间也染了层笑意,“南宫帝侄有心了。”随即命人好生收好。 “金樽满豪情,玉箸擎日月,开怀且畅饮,和我天伦乐。”南宫邪扬杯一笑,“乐正伯伯,孤王先干为敬。” 乐正无极大笑着让人添酒,顺着南宫邪的祝贺之词喝了下去。 乐正无极刚放下杯子,西陵国的人也紧跟着将装着贺礼的锦盒给呈了上来。 乐正无极挑手打开,一对錾铜鎏金嵌玉雕长治久安纹的如意也映入眼帘,其上镶嵌了三块白玉,较之方才的那对如意不遑多让。 南宫邪撇了撇嘴,“慕容兄莫不是送不起其他寿礼,竟与孤王送了相同物什,应该罚酒三杯。” “朕也未想到与南宫兄竟想到一处了,”慕容烨天朗声大笑,“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乐正伯伯,朕也先干为敬。” 乐正无极笑着应承,也好声吩咐人收下。 “朕甚是好奇太后准备了何物给乐正伯伯贺寿。”慕容烨天放下手中的酒杯,朝对面的乐正锦虞笑道:“不会也如朕与南宫兄一样吧?” 乐正锦虞方要开口答话,苑外忽然高声道:“薛太傅到。” 众人皆向苑门望去,传闻这北宜国的薛太傅深得乐正无极的欢心,只是不知道这肱骨之臣怎会在乐正无极的六十大寿上来得如此晚,如此地不符规矩。 乐正无极余光瞥了眼乐正锦虞,见她的面色不改,鼻间冷哼。他倒要看看她待会是否还是如此淡然。 南宫邪挑眉对乐正锦虞邪魅一笑,他动手自然干净利落。 薛其正领着薛如是跪于众人中间,惶恐请罪道:“臣来迟,求皇上恕罪。” 乐正无极的面色却是十分和悦,“爱卿无须多礼,来人赐座。” 薛其正忐忑起身,“谢皇上。” 乐正无极摆摆手,立即有人将二人领到了慕容烨天的下首。 乐正锦虞冷眼扫去,便见一双略显呆滞的眼睛对上自己的视线,其中夹杂着数道不明的情绪。 乐正锦虞将目光移到他的面容上,温润儒雅的气质已然被消瘦所掩盖,这些日子身心受到的打击让他再不复往日的神采。 她坏心一笑,顺着他的面容往他下身看去,满意地看着薛如是的身子明显一颤。 薛如是的眸子闪过剧烈的痛楚之色,随即低下了头。 乐正无极忽然一笑,转头笑盈盈地望向乐正锦虞,“朕确实也很好奇,虞儿到底给朕准备了什么贺礼?” 77.百子祝寿 太后妖娆,77.百子祝寿 乐正锦虞将目光从薛如是身上移开,便见乐正无极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舒悫鹉琻 听他主动开口询问自己准备的贺礼,乐正锦虞轻轻一笑,“来人。” 东楚的四名侍卫立即抬着一只巨大的箱子从苑外走了进来,箱子的高度堪比成年男子的身高,约有一米之宽,四人因箱子的重量而显得脚步颇为吃力。 苑内的众人皆好奇地盯着四人手中抬着的大箱子,方才他们已见到南宫邪与慕容烨天所送寿礼都是一对千金难得的玉如意,都不知道乐正锦虞到底会送何贺礼给乐正无极。 眼下见她竟命人抬着如此大的箱子进来,一时间纷纷在心中猜测是何贵重之物。 南宫邪也十分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箱子,余光瞥见乐正锦虞嘴角意味不明的笑意,金褐色的瞳孔盯着被侍从放置于地上的箱子顶端的封口,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正想起身,慕容烨天却抢先对着乐正无极开口道:“朕还从未见过贺礼竟有如此大的箱子,乐正伯伯能否容朕替您打开,让朕等人也好一睹为快。” 乐正无极笑道:“慕容帝侄若是愿意,便就有劳了。” 见乐正锦虞丝毫不在意地看着自己,慕容烨天快步走到箱子面前,并未用力便轻轻松松地打开了箱子的封口,待箱盖打开,锐利的鹰眸微缩,诧异之色顷刻间便浮上了面容。 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众人更加好奇地盯着地上的大箱子,想要窥探里面到底放了何物。 慕容烨天抬首朝着乐正锦虞的方向轻笑,手略动将便整个箱盖完全翻了过来,箱内之物展露于日光之中,待瞧见那些零碎诡异的东西,众人面色齐齐一变,再望着面前所摆放的佳肴美酒,只剩下满心的呕吐之感。 薛如是离那箱子十分近,里面的贺寿之礼一览无余。身下剧烈的痛楚不由自主地袭上心间,面上的悴色一瞬间变得更加灰败,他不可控制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薛其正见了那箱子之物,惊诧之下满是疑惑。 乐正无极坐在最上首的位置,自然也能清楚地看见箱子内放着的东西,他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扣在桌案上,对着乐正锦虞冷哼道:“虞儿究竟是何意?” 乐正锦虞朝他盈然一笑,“自是为皇上贺寿。” 她不解地看向乐正无极变黑的脸,“此物可是花费了哀家好些心思,莫非陛下不喜欢么?” 乐正无极挥袖大怒,指着箱子内的东西定定地看着乐正锦虞,“这就是你所谓的寿礼么?!” 乐正彼邱余光扫视了眼箱中之物,放在膝上的错骨分明的手掌轻握成拳。 一旁的秦贵妃面色早已惨白地毫无半分血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箱子内那堆密密麻麻的东西,腹部更加剧烈地翻滚起来。 她咬着牙拼命地压抑住自己想吐出已涌上喉咙的秽物的*,责备地看向乐正锦虞淡然的面色,光明正大地指责道:“太后就算再对皇上不满,也不该——” “不该什么?”乐正锦虞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为此物哀家可是寻遍了东楚,折损了我东楚多少将士才猎杀到此物?秦贵妃怎知哀家的一片孝心!” 南宫邪见状,邪笑着起身走到箱子面前,低头从箱内捞出一块黑乎乎硬如木质且尤带暗色血迹的东西,“孤王从未见过这些物什,实在好奇地紧。太后能否为孤王解惑?” 南宫邪将东西提起的时候,空气中立即浮起一丝浓重的血腥味,所有人见到物什后除了恶心便只剩下毛骨悚然。北宜国的文武百官对其恐惧之意,丝毫不亚于在宫门口见到沐雨呈给乐正无极作为见面之礼的那对血淋淋的双目。 乐正锦虞却安然自若地吞了沐雨递来的一块剥了皮的瓜果,舌尖舔了舔唇畔,原本鲜艳的红唇更加娇艳欲滴。 她施施然地开口,却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众人:“诸位可知我东楚的‘眦’兽?” 她的话音刚落,大多人都点头,只要不孤陋寡闻之人皆知道东楚深山树林中有一种名唤“眦”的兽类,通身全黑,体积庞大。传闻中“眦”兽百年难遇,虽性凶猛残暴,但因寿命极长,因此又被称为祥瑞之兽。 众人一时间感慨不已,此兽行动敏捷,尤善飞术。不少前去想捉捕的人无一不葬身其腹中,没想到乐正锦虞竟为了乐正无极的寿辰特意兴师动众地派人前去捕了一只,其艰辛不难想象。 只是,令所有人都奇怪的是,为何乐正锦虞不活捉,反而将此“眦”兽给猎杀了,还做成了如今这些令人作呕的形状? 乐正锦虞笑道:“各位看,这些肉质的形状可像何物?” 众人忍着恶心之感仔细地观察,却发现居然像成形的幼童模样。 “这——”众人皆瞪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乐正锦虞点头,“此兽庞大硕壮且肉硬若铁,甚是不便携带。哀家便命人将其肉削雕成一百块人形,是为象征百子祝寿之意。” 对上众人恍然大悟的表情,乐正锦虞冷笑一声,早在从西陵回到东楚之后,她无聊间想起此物,便派人将这只被慕容烨轩斩杀的野兽给寻回了宫中。 她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将它便派上了用场,就算此兽生前为祥瑞之物,却也因其身死而改变了寓意。正好乐正无极六十大寿,她便命人将其肉剖开雕成这般形状,之所以未特意处理其外观与血腥,其中掩盖的含义,想来无人比乐正无极与秦贵妃更加清楚。 听到乐正锦虞的解释后,秦贵妃立刻讪笑着地住了。 乐正无极的心中如同吞了只苍蝇,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早先因南宫邪与慕容烨天祝寿而升起的几分喜悦感,也在此刻被乐正锦虞的贺礼一搅变得荡然无存。 但众目睽睽之下,乐正锦虞的这番状似孝心的解释,他便不得不派人好生将此物给收了下去。 南宫邪潇洒地将手中提起的那块兽肉给扔回了箱内,与慕容烨天一起回了席位。 北宜国的人将那只大箱子拖下去后,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还久久地飘荡在空中。见了方才那“眦”兽雕成的“百子祝寿”,秦贵妃回想起乐正锦虞那日在宫门口隐晦的威胁,惊了满身的冷汗。 身后的婢女察觉出秦贵妃的异常,立即关切地递上帕子。 乐正锦虞冷眼瞧着秦贵妃拿起帕子偷偷拭汗的模样,眸中寒意更甚。 见过乐正锦虞的寿礼后,乐正彼邱含笑着上前,命人将自己准备的寿礼呈上。 乐正无极收敛了目中的不快之意,亲自将乐正彼邱的寿礼打开,一幅囊括北宜山河,细墨蹴就的寿字图映入了眼帘。 “敷天长戴仁天知后天之不老,大地同游乐地真应地以无疆。”乐正彼邱温凉的声音起伏间便将殿内的血腥气味给冲淡了下去,“儿臣以此图恭祝父皇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好好!好一个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乐正无极的面色因他所送的别致精妙的寿字图而有所缓和,他含笑着吩咐道:“给朕将此图裱好挂于乐龙殿中。” 乐正彼邱是北宜国所剩的唯一一位皇子,就算他双腿有疾,乐正无极百年后,北宜国皇位的归属依旧毫无悬念。众人虽早已知晓乐正无极对乐正彼邱的喜爱,但如今见到乐正无极连对乐正彼邱所赠的寿图都如获至宝般裱挂,便更加深信不疑乐正彼邱是北宜国的下一任帝王。 一时间对乐正彼邱所作的寿图恭贺赞美之词此起彼伏,乐正无极望着乐正彼邱的目光更加温和。 秦贵妃的眸子里也染满了笑意,不管怎样,这北宜国终究会是她儿子的天下!她也将会成为北宜国实至名归的太后! 薛如是自看到那“眦”兽做成的贺礼,整颗心都发颤生寒,片刻后他将头深深埋下,掩饰掉眸中的悔恨。 薛其正只当是他见到乐正锦虞后情绪的失常,并未太过在意,只低声提醒了几句便闭口不言。 见身份最高的几个人都献完了寿礼,诸国臣民皆争先恐后地敬献上自己所准备的寿礼,场面又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慕容烨天坐在乐正锦虞对面,不停地打量她的举止,却见她面不改色地轻含沐雨递来的瓜果。 南宫邪适时地朝他一笑,举起酒杯道:“孤王敬慕容兄一杯。” 慕容烨天不收回放在乐正锦虞身上的目光,举杯示意道:“太后是否也一起。” 乐正锦虞莞尔,抬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见三人泰然自若的寒暄举杯,乐正彼邱淡冽的眸子沉了沉。 待诸国的人都敬献完寿礼,大殿内立即响起丝竹乐曲,歌舞翩翩中觥筹交错声不绝如缕。 酒巡过后,有婢女为乐正锦虞换上新酒,沐雨照常验了验,确认无误后便给乐正锦虞倒上。 见乐正锦虞毫无防备地饮尽,乐正无极的眸间划过一丝冷笑。 秦贵妃见殿中的气氛颇佳,立即起身道:“臣妾为祝皇上寿辰,早早便准备了一支舞,愿博陛下一悦。” 乐正无极含笑着点头,“爱妃有心了。” 秦贵妃当年便是因善舞而得乐正无极欢心,乐正锦瑟便得了她的真传。进宫数十年,秦贵妃腰肢依旧若柳,纤细柔软不减当年,她从席间退下后换了身蹁跹舞衣,淡妆轻抹,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回到了刚入宫时的娇美可人,更因其的成熟风韵而添了分惑人性感。 彩色的披帛缠绕在细嫩白皙的手臂上,参差羞杀雪芙蓉。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秦贵妃柔媚的身段,眸子渐渐染上了炙热。 望着她不断飘舞的身姿,乐正无极眯了眯眼睛,也欢悦地欣赏起来。 正当秦贵妃卖力地旋转着,苑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叫,“皇后娘娘驾到。” 秦贵妃闻言脚步轻顿,飘转的身子却未收住,足尖不稳身子便栽倒在地面上。 乐正皇后进入寒云苑便见着这一幕,秦贵妃的整个身子正好趴伏在她方向。苑内原本正专心致志地欣赏着秦贵妃舞姿的众人都被这突来的变故惊了神,眼中的炙热纷纷褪去。 精心卖弄却在母后驾临之时骤然出丑,乐正锦虞好笑地看着羞愤趴于地上的秦贵妃。待目光瞥见乐正皇后苍白憔悴的面色,她蓦地又将脸别开。 乐正皇后察觉到她别脸的动作,心中一片涩然,却努力地挺直脊背,往乐正无极的方向走去。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见乐正皇后进来,立即请安道。 乐正皇后勉强温声笑道:“诸位多礼了。” 她慢慢走到秦贵妃的面前,望着趴在地上的秦贵妃淡漠道:“妹妹见了本宫无需行此大礼,快快起来吧。” 078 如何舒服 太后妖娆,078 如何舒服 乐正皇后将脚从秦贵妃面前绕开,径自往最上首走去,“臣妾恭祝皇上万寿无疆。舒悫鹉琻” 乐正无极波澜不惊,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乐正皇后定定地望着他,“今日是皇上的大寿,臣妾如何不来?” 乐正无极点点头,随意道:“皇后坐下吧。” 宫人未料到乐正皇后会来这寒云苑,印象中她已有三年未曾踏出过朝凤宫。往常都是秦贵妃陪伴在皇上身边,是以宴会中并未为乐正皇后准备席位。 “替皇后——”乐正无极刚想开口让人给乐正皇后加座。 “不必了,本宫坐皇上身旁即可。”乐正皇后打断他,随即坐在了秦贵妃方才坐的位置上。 秦贵妃方要从地上起身,在听到乐正皇后的话后身子又一跄。 南宫邪好心地看着她,“贵妃娘娘怎的还不起来?虽说今日阳光普照,可是地上还是很凉。” 有宫婢立即上前去扶她,秦贵妃眼眸微垂,暗咬着牙就着宫婢的手从地上起了身。 抬首便见乐正皇后已然在位置上坐定。 众人早在她摔倒后就没有了观舞的兴致,秦贵妃委屈地下去换回了衣服。 再回来时,她踯躅片刻便在原本为乐正锦瑟安排的位置上坐定,因方才刺杀的纷乱场面,乐正锦瑟受了惊吓,出于为她腹中的东楚龙嗣考虑,乐正无极吩咐她在宫中歇息,不必来这寒云苑。 乐正锦瑟的位置在南宫邪的下首,与乐正无极相隔颇远,碍于乐正皇后的到来,秦贵妃只得咽下心中的不甘,端坐在下首。 宫人替乐正皇后换了干净的杯盘,乐正皇后示意,陈嬷嬷立即帮她倒了小杯酒水,乐正皇后素手举起杯子,“臣妾敬皇上一杯。” 乐正无极漠然地看着她,她今日褪下了青色僧袍,穿上了久违的凤袍。深红色罩在明显虚浮的身上,平添了份怪异感,腮边也打了层胭脂,晕红盖住了原本的蜡黄,枯槁的面色多了点神采。 乐正无极未料到她会特意除了朝凤宫来给自己祝寿,望着她强打精神含笑着看着自己,心中竟莫名地生了分感慨。 见乐正无极盯着自己未动,乐正皇后温笑道:“臣妾先干为敬。” 说着抬手准备将杯中的酒水倒入口中。 乐正锦虞的位置正斜对着乐正皇后,见她坐下后便饮起就来,乐正锦虞冷笑道:“皇后既然身子不好,为何还要逞能?” 乐正皇后听见她的话后,拾着酒杯的手一顿,立即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乐正锦虞随手拿起旁边的酒壶给自己斟满,朝着乐正无极笑道:“哀家替皇后敬皇上这一杯。”举手间酒杯便见了底。 乐正皇后见她喝得生猛,心疼之下泪光泛上了眼眸。 “皇后每日吃斋念佛,竟不知酒忌为佛家大罪么?”乐正锦虞喝完便将酒杯放下,冷声道:“陈嬷嬷还是替皇后斟一杯热茶来比较好。” 陈嬷嬷听了乐正锦虞的吩咐,欣慰地将乐正皇后手中的杯子拿开,给她换了杯热茶。 见乐正皇后满脸歉意地看着自己,乐正锦虞立即又将脸别到一边。 乐正无极盯着她面前空空的酒杯,眼中的笑意更甚。 乐正皇后的心因乐正锦虞冷漠的态度微微刺痛,她慈爱地看着她别扭的面色,眼中泛起晶亮的色泽。 “臣妾记得刚进宫那年,臣妾也才刚过及笄之年。”乐正皇后回首便将眸中的泪光逼了回去,依旧温笑地看着乐正无极,“人生如梦,没想到一眨眼,三十年便已过去,臣妾也老了。” 她紧紧地盯着乐正无极头上的苍苍白发,忽然开口问道:“皇上相信命么?”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乐正皇后,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问乐正无极这句话来。 乐正无极面上浮起一丝不悦,方才在观星楼上,南昭那国师也是问如此愚蠢的问题,“皇后日日念佛,莫非悟出了什么玄机?” 乐正皇后却摇头笑道:“臣妾乃一介凡人,又怎会参透佛法。” “臣妾只是有感循环之说,”虚弱的音色清晰地响彻在静谧的苑中,“今生受者是,今生作者是。” 铜鼎中涌出的血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中,乐正无极猛地将酒杯放下,“朕才不管什么受者、作者,皇后当真要一直围绕这莫须有之说么?” 冷森的目光逼向乐正皇后的面容,“皇后若是累了便早早回去歇着吧。”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上首的帝后,除却不明白乐正皇后的话,更为乐正无极开口便遣她回宫而低声议论。 南宫邪与慕容烨天若有所思地瞥了乐正皇后一眼,为她的话在心头升起一抹异样感。 乐正皇后却是不恼,整个人心如止水般,在他人看来平静地有些过分。 她慢慢地啜着杯中的热茶,片刻后放下道:“臣妾确实老了,才来盏茶时间未到便已经入不得皇上的眼。” 她自嘲一笑,身下还未坐热便起了来。 秦贵妃眸子闪了闪,脑中同样掠过一丝疑惑。 苑内的人都以为乐正皇后就要离开,却未料到她慢慢走到乐正锦虞身边。 乐正锦虞低头不看她,或许是方才喝酒太快,她身体竟起了丝燥热感。 “太后虽如今身份尊贵,但是本宫还是想叫你一声——”乐正皇后沉声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本宫十月怀胎所生。” 沐雨自发地后退了半步。 乐正皇后低低叫道:“虞儿。” 乐正锦虞猛地抬头,深红色的凤袍撞入视线,她在乐正皇后的眼中读出了一丝痛楚与不舍。 乐正皇后蓦地伸出手,怜爱地抚上她的面容,“真好,母后还能再见到你。” 乐正锦虞想避开她的抚摸,心却出卖了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地任乐正皇后抚上了面颊。 枯黄的手不若秦贵妃的娇嫩白皙,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如同干瘪的稻草,在乐正锦虞眼里却别有一种沧桑美。她嘴唇动了动,却未开口出声。 乐正皇后和蔼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朝凤宫里的相思树一晃也长那么高了。” 乐正锦虞眨了眨眼睛,体内的燥热感慢慢浮到了心间,她拼命压下那份怪异感。 乐正皇后却察觉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身体可是不舒服?” 见乐正锦虞依旧不答话,她便将手从她面上拿开,“天堂与地狱无非一念之差罢了,不管以后你入了哪里,母后愿意陪你一起。” “母后无能,”她的嘴角嚅了嚅,歉意道:“别怪母后。” 乐正锦虞心顿时一沉,不明白她为何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她说这番话,她的这些话竟有些…有些像… 乐正锦虞不愿再往下想,立即高声不耐烦道:“哀家很好,皇后保重自己便可,其他无需挂念!” 乐正皇后柔声一笑,转身道:“那母后便放心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乐正皇后竟又走到了乐正彼邱身边。 她定定地看着轮椅上的男子,无声地张了张口。 没有人看清她对乐正彼邱说了什么,只见乐正彼邱点头,“母后的话儿臣记得了。” 秦贵妃身子猛地一僵,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乐正彼邱,虽说因着乐正皇后的身份,乐正彼邱叫她一声母后也无妨,可是在她这个生母面前,他竟这般亲切地叫别人母后,叫她如何不心痛。 更何况乐正彼邱眸子的温和不似作假,这等亲切温柔的目光还未放在她身上过。 秦贵妃心中不可遏制地升起无延的怒意来。 乐正皇后见乐正彼邱应声,嘴角绽了抹笑容,一瞬间的风华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艳压群芳的女子。 她的脚步从乐正彼邱身边走过,又深深地看了眼乐正锦虞,便在陈嬷嬷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寒云苑。 离开之前,她忽然对着下首默然垂坐的薛如是冷笑,“本宫这辈子犯了两个错,而最大的错误便是看错了你!” 薛如是颤抖着抬起头,对上乐正皇后的眸子皆是悔意不已。 苑中的人齐齐一惊,丝毫不明白乐正皇后为何有此之说,只是觉得乐正皇后今日的作为实在反常地很。 薛其正的心也一惊,瞥了眼旁边面色灰败的薛如是,想对乐正皇后辩解什么却最终沉默不语。 乐正皇后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陈嬷嬷赶紧为她顺背。 盯着她微弯的脊背,乐正锦虞心一紧,身子蓦地站了起来,脑中却变得昏眩起来,看着前方的乐正皇后朦胧不已。 她甩了甩头,想上前去扶乐正皇后,身体却不听使唤,脚步如同踩了绵软的云彩,直直地便要倒下。 “太后!”沐雨低呼一声,赶紧伸手扶住她。 乐正锦虞轻靠在她的身上,似乎见乐正皇后回首对自己笑了一下,极其潋滟风华绝代。 乐正皇后不忍地回头望着微醉的她,片刻后脚步毫不犹豫地迈出了寒云苑,她怕再看乐正锦虞一眼,便会舍不得。 出了苑门,陈嬷嬷也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您今日…” 那日乐正锦虞从朝凤宫离开,乐正皇后的心性便变得不同起来,眸中的恨意与吐出的话让她皆心惊不已,她这些日子怕乐正皇后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但乐正皇后却又很快地平复心境,一如既往地吃斋念佛,丝毫未变。 直到今天她忽地翻出了以前的凤袍,说要来这寒云苑为乐正无极祝寿。 陈嬷嬷一直觉得心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怪异,只得小心地扶着乐正皇后离开,她的身子瘦弱地连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乐正皇后离开后,乐正锦虞身上的燥热感越来越强烈,沐雨只当她是不胜酒力,便轻声问道:“太后,是否要奴婢送您回去休息?” 乐正锦虞身子燥热地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勉强地点头。 最上首的乐正无极见状笑道:“看来虞儿的酒量实在不行,来人,送太后回芣苢宫。” 随即有两名宫人上前与沐雨一同扶着乐正锦虞回宫。 南宫邪诧异地看着乐正锦虞,她的面色微红,看起来的确像是普通的醉酒,只是他记得乐正锦虞的酒力不应当如此差才是。 他方向起身借口出去,慕容烨天却朗声唤道:“南宫兄,朕再敬你一杯。” 南宫邪只得陪着他继续喝下去,说服自己乐正锦虞确实只是醉酒,是自己疑虑过深而已。 一路上,乐正锦虞直觉的脑子都快被身体的燥热给撑破了,偏偏她的面色只是微红,沐雨也察觉不到她内里的痛苦。 寒云苑旁边连接着其他宫殿,沐雨不熟悉北宜国的皇宫,心思又全放在乐正锦虞的身上,便任由两名宫人领着她们走回芣苢宫。 走了很久,经过一处过于安静的殿宇,沐雨才反应过来四周的异常,不久前乐正锦虞带着她从芣苢宫去观星楼,她大致也在心中记下了那些路,可眼前的这一条明明不是通往芣苢宫方向的道路。 “你们到底要带我们去何——”处! 沐雨刚厉声开口,颈后却传来剧烈的痛楚,毫无预兆地被人给打晕了过去。 有道人影忽然闪了出来,朝着两名宫人不满道:“这姑娘是个会身手的,若不是咱家机灵跟着你们,你们今儿个就要小命不保!” 他冷哼一声,“还不快将五公主扶走。” 乐正锦虞眼前一片模糊,听到来人的话后恼怒不已,却无法开口呵斥,身子完全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她只能由着人将自己不知带到了哪里。 体内的火焰蹭蹭往上冒,乐正锦虞难受地想叫出来却只能微哼,细长若蚊吟。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被人放在地面,全身的筋脉似乎要爆裂而出,当莫名的冰凉朝着自己靠近,心头的那丝燥热略为消褪,她这才猜到自己竟中了媚药,而这药的效力还是如此地强劲。 “虞儿,你怎么了?”有男子急切的声音传来。 焦急的男音传来,乐正锦虞猛地一惊,这声音明明就是薛如是的声音,心中的愤怒之火愈加旺盛,可碍于药力的作用,她只能任他整个身子完全靠近自己。 冰凉的手掌细细地抚摸着她的面容,厌恶感袭上来,她想用力将他甩开,却被他死死地环抱住。 乐正锦虞离开后,薛如是便寻了一个借口出了寒云苑,因他坐在下首,殿内的众人一时也未察觉到他的离开。 他追寻乐正锦虞时却见到她的婢女倒在了地面,前面有几道身影快速地移动,他便跟了过来。他也没想到在这空无一人的殿宇中见到了乐正锦虞,他见她面色泛红,人无力地倒在地上,便走进来将她抱起。 薛如是将手放在乐正锦虞脸上,见她面虽微红,面上的温度却极致滚烫,便急切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乐正锦虞在他冰凉的手的抚摸下,舒服地叹息出声,身体似乎也可以动弹起来。她试着用力将薛如是推开,“给哀家滚!” 薛如是却紧紧地将她抱住,“我有话要对你说。” 乐正锦虞被他抱住,体内传来的炙热与脑中的清醒,让她如同置于冰火两重天中。 薛如是见她如此痛苦,却不了解她到底怎么了,察觉到自己触碰她之后,她身体的温度似乎有一丝下降,便紧紧地将揽在怀里,“我如何做才能让你舒服下来?” 乐正锦虞直觉的无比讽刺,她不知道是谁给她下了药,明明她已经极度小心了,居然还是着了人的道。而更为讽刺的是,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居然是薛如是。 若是寻常男人,或许她会为了求生之欲而不顾其他,可是他如今只是一介废人! 身体能动弹之后,乐正锦虞觉得自己也能开口了,她模糊地望着眼前的身影轻蔑地回道:“你已经被哀家废了,又如何能让哀家‘舒服’?” 薛如是因着她的话身体一僵,那东西之于男人来讲,如同命一般重要。可是他早早三年前便尝尽了无边的痛苦,人早已如一具行尸走肉,又怎会为这身体上的残缺而寻死觅活? 说恨么?这是自然的。没有任何男人能面对将自己废了的人能够不萌发嗜血吃肉的恨意,只是因伤害他的人是她,他满腔的愤恨便不由自主地褪了下去。 “虞儿,我不怪你。”他轻声道:“如此一来,我们之间算是两清了。” 他细细地摩挲着她的诱人的红唇,“如今我已是废人,欠你的已经还了,我们这便离开好不好?” 乐正锦虞难以抑制地娇吟出口,断断续续道:“即便…即便如此,你…你又如何能…能解哀家的…哀家的毒?” 在楚宫她曾给乐正锦瑟下过媚药,却远不及这药的十分之一。 她痛苦地蜷缩着,手臂控制不住地环住他的脖子。 薛如是见她如此痛苦,心中一阵刺痛,咬牙便俯身低头往她的唇瓣吻去。 可是未等他触碰到乐正锦虞的唇瓣,瞳孔便剧烈地一缩,整个人骤然向后倒去。 乐正锦虞原本被他抱着,手臂又环抱着他的脖子,身子便也不受控制地随着他倒地的动作而倒去。 但未待她也如薛如是一般倒地,她便被人从薛如是怀中揽走。 淡淡的雪莲花香味沁入鼻翼,温凉的身体轻轻地抱着自己,乐正锦虞体内的燥热逐渐消褪下去。她试图睁大眼看清楚忽然出现的人,眼睛却被毫无预料地被人给蒙住了,让她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清雅好闻的味道钻入身体血液里,柔软的薄唇覆上自己的唇瓣,乐正锦虞舒服地一叹,迷茫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如此真切地触感一如在东楚那清凉如水的月夜,唇瓣上逐渐升高的温度又领着她沉沦了下去。 来人并未回答她的话,错骨分明的手掌轻轻地覆住她的双眸。 一颗混合着雪莲的药丸顺着她的咽喉滑入了腹中,全身的毛孔张开,体内方才的燥热感全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便是千年雪莲制成的解药。”温柔的声音低低地传入她的耳朵,乐正锦虞身子猛地一震。 她伸手想拿开放在眼睛上的手,想看面前的到底是何人,但那手如同千斤坠般,叫她如何也拿不开。 “睡一觉便好了。”耳畔又传来轻轻的叹息声。 乐正锦虞感觉到纤细的手指拂过自己的某处穴道,深深的倦意袭上心间,她的身子一轻,脑袋一空便陷入了睡梦中。 似乎有数道阳光打在她的心房,阴暗逐渐被驱逐,像是要重归光明般,娇媚的容颜在睡梦中满是笑意,嘴角绽开一抹轻松地弧度。 可是这抹弧度却未停留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又听到无数惊慌的叫唤声传来,一声声皆重重地砸在她的心间,叫她难以呼吸地疼痛,那些光明又牢牢地被无边的黑暗束缚住,叫她再也逃脱不开。 “皇后娘娘、薨了…” 079 悉数陪葬 太后妖娆,079 悉数陪葬 明明刚才还是暖日沐光,凛冽的寒风忽然猛烈地刮了起来。舒悫鹉琻寒云苑中的梅花纷纷从枝头飘落,觥筹交错的宴席还未散去,众人高涨的情致还未尽兴,那些随风飘荡的零碎的嫣红毫无预兆地落在了所有人面前的桌上,落在了珍馐盘中,玉酒杯中。 温煦的阳光也变得刺冷起来,在突如其来的寒风中,众人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刮得生疼,手也被冻得无比僵硬,杯碗筷子再也拿不起。 乐正锦虞离去后,乐正无极的心情变得十分愉悦,连带着整个宴会都热闹起来。 可是未等他开心多久,一片梅花瓣忽然落入了他的杯中,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睛却被寒风刮得睁不开眼睛。 秦贵妃等人的发髻被强风尽数吹乱,寒云苑内挂着的寿字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狂风褪去后,整洁喜气的苑内只剩下杯盘狼藉,见盏茶间苑内如被洗劫了番,乐正无极喜悦的笑脸刹那间被冻结住。 伺候的宫人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收拾被风扫虐过的寒云苑。 众人经此突袭,热闹的兴致也消失地干干净净,一个个坐直了身子,望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干瞪眼。 南宫邪与慕容烨天比他们明显好很多,呼啸而过的狂风似乎未给两人带来任何影响,依旧稳如泰山地坐着。 “皇上!”寒云苑中的沉寂突然被苑外急促而来的哀鸣声打断。 乐正无极面色凝上了寒霜,森冷的眸子紧紧地望着正一脸哀戚地跪在地上的宫人,极其不悦道:“有事?” 来人甚是惊慌,语气中也带了丝揣度不了的哽咽。“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乐正无极的寒眸顿时瞪大,“你说什么?!” 宫人小心翼翼地又哽咽着重复了一遍,“皇后娘娘薨了。” 前来奏报的人是朝凤宫的太监,料不敢谎报乐正皇后的死讯,事实上也无人敢在乐正无极的寿辰上撒此弥天大谎。 乐正无极干涩的嗓子忽然被堵住,苍老的面上浮上一层震惊。苑中的众人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乐正皇后方才还好好地咳嗽着出了苑门,这才一个时辰未到,居然就… 一国之后的薨逝让好好的寿宴一下子变成了哀事,本就沉寂的寒云苑一下子变得更加死灰沉沉,只剩下满地梅花飘零的残红。 乐正无极老浊的眼睛冷冽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宫人身上久久未回过神来,他自然未料到乐正皇后竟在这个时候去了,依稀还记得她刚才坐在他身边淡淡地问他是否相信命里之说。 不知何时,漫天的雪花忽然扬扬飘洒起来,落在众人的发上、肩上。 南宫邪望着左上首空荡荡的位置,金褐色的眸子不见任何表情,这一刻他居然想到的是乐正锦虞得知消息后的反应。 他猛地将杯中残留的酒一口饮尽,温声道:“乐正伯伯节哀,孤王先告辞了。” 说着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慕容烨天见状,也朝最上首的乐正无极道:“眼下想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乐正伯伯去处理,朕也先告辞了。” 二人走后,苑中的气氛格外地寒森,众人觉得自己留在这寒云苑也似乎不妥,连接着起身告辞。 乐正无极摆摆手,脑中似乎还未消化乐正皇后薨逝的消息,眸中向来闪烁着的精明的光泽也熄了下去,如此一来,他便再也没有拿捏乐正锦虞的筹码了! 似是想到什么,他猛地起身踏出了寒云苑。 贴身伺候的老太监知道他想做什么,忙不迭地领着他来到了一座清冷的宫殿里。 见殿外守着的人在自己到来后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乐正无极心下咯噔。他快速地推开里面的门,地上赫然只躺着薛如是一人,而乐正锦虞早已没有了身影! 乐正无极阴森问道:“人呢?” 老太监心一惊,慌忙回道:“明明——”明明他早将五公主劫持到了这儿… 乐正无极回步到守在外面的人身边,怒道:“一群废物!” 在他微微示意下,老太监便招人将这些身体僵硬不得动弹的人给带了下去。 老太监怯声问道:“皇上,您现在是否要去朝凤宫?”毕竟是一国皇后,若是乐正无极不问津,难免会有风言传出去。 乐正无极稳了稳身子,冷声道:“传旨下去,将安葬皇后之事交由秦贵妃去办!” 他顿了顿,“朕与皇后伉俪情深,听闻皇后猝世,哀恸之下身体抱恙,不能亲往朝凤宫为皇后送行。” 这个贱人,什么时候死不好,居然在他六十大寿上寻死,以后每一年他的寿辰便是她的祭礼,让他如何不气恼! 老太监见乐正无极一脸的愠怒,知晓他正在气头上,不敢再惹怒他,便忙不迭地下去传旨了。 乐正无极撇了眼殿内躺着的薛如是,冷哼不已,真是个废物! “来人,将他扔回太傅府!” “是。”立即有人将薛如是从冰冷的地面上捞起,扛着他走了出去。 体内的燥热消褪了下去,乐正锦虞的头脑却依旧昏昏沉沉,听到外面传来的哀哭声,她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琉璃眸微转,入目便是芣苢宫熟悉的摆设。 她抚了抚额头,若她未记错,她刚才分明被人给带到了别处,怎会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的寝宫里? “沐雨。”她试着叫唤道。 果然,沐雨听到她醒来的声音后快步走到她的床榻边,“太后,您醒了?” 沐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劈晕,却没想到醒来后却回到了芣苢宫中,乐正锦虞也静静地躺在一旁的床榻上。 她连忙将乐正锦虞扶起,乐正锦虞就着她的手,从床上起身下地。 伺候乐正锦虞穿好鞋子后,沐雨立即又为她倒了杯水。 不用猜,乐正锦虞也知道自己是被人设计了,或许设计她之人便是她的好父皇。薛如是与中了媚药的她纠缠在一起,若是被人看见,他们必死无疑。只是乐正无极没有想到竟有人救了她,他更未想到的是,就算他们当时真的被人撞见,她也有足够的证据澄清他们之间的清白,只是有人抢先助了她而已。 恍惚中清凉的雪莲花还萦绕在鼻尖,连自己开口都是淡雅的香味,她方忆起那人当时给她服下了用千年雪莲制成的解药。 沐雨见她面上的微红褪去,整个人似乎沾染了什么东西,面容清冽如画,眉眼间风华更甚,连肌肤也变得白皙通透起来,较水般润泽。 乐正锦虞想起刚才在睡梦中听到的哀恸哭声,啜了口茶水后随意道:“哀家似乎听到了哭声。” 沐雨听她问起,立即低头噤口不言。 乐正锦虞未听见她出声回应,转眸便望见了她面上的犹豫之色,她不悦地蹙了蹙眉,“究竟有何事发生?” 正当沐雨思索着怎样回答才好,一道墨绿色身影出现在了殿内。 沐雨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抬头便见南宫邪出现在了芣苢宫,冷寒之气瞬间扑面而来。 南宫邪突然的出现使乐正锦虞心中更加疑惑,她冷声道:“后宫重地,圣上怎如此不知避讳来到哀家的寝宫。”南宫邪不是贸然之人,他此般竟当着沐雨的面来到芣苢宫,定是出了什么事。 “乐正皇后薨了。”南宫邪轻声说道。 闻言,乐正锦虞握在手中的杯子倏然滑落,盯着他严肃的面容一时间连敬词也忘了,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南宫邪眼疾手快,接住了从她手中滑落的杯子,将它轻轻放回桌上,又回了一遍,“乐正皇后薨了。” 乐正锦虞似被雷击般,整个人都定住了,她木然地扫向沐雨寂静的神态,本就白皙的面容一霎变得更如鬼魅般苍白。 南宫邪深呼了口气,乐正锦虞的反应他早已料到,乐正皇后之于她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在东楚的三年,她明明有很多机会挑唆宇文靖兵压北宜,却因乐正皇后困于北宜皇宫,最终还是放弃了。 脚步变得有些沉甸,南宫邪不忍地别开视线,对着沐雨道:“孤王只是在寒云苑听到这消息,过来探望你家太后而已,既然如此,孤王这便走了。” 他状若玩味地盯着沐雨娇俏的脸庞,“好好照顾你家太后,孤王改日有机会再向东楚大帝讨了你。” 沐雨面色猛地一沉,却又发作不得,只能任他调戏完自己大摇大摆地出了芣苢宫。 南宫邪出了芣苢宫后,脸上的放荡不羁尽数收敛,他负手立于宫殿前,抬首便看见不远处那一片已经拉上白布的宫殿,只是因为眼前这纷乱的雪花,那些白布并不算明显。 无数哀恸声传入耳朵里,南宫邪回首望了望身后并未传出丝毫声音的宫殿,轻叹一声,墨绿色的身形便隐在了白茫茫的天际中。 乐正锦虞毫未察觉南宫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的脑中充斥了他带来的那句话,什么叫薨了? 不等沐雨劝慰,她突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出芣苢宫。殿外飞舞的雪花片刻便将她的身子包裹住。 沐雨连忙带着狐裘追了上去,乐正锦虞此时还穿着宴席中的那套不算厚的宫服,外面寒风凛冽雪花漫天,她就这般跑了出去铁定会染上风寒。 乐正锦虞眼神毫无焦距地走着,脚步踩在绵软的雪花上,雪水瞬间便浸透了她的鞋子,她依旧麻木地往朝凤宫的方向跑去。 沐雨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然如一个雪人般,吃力地走在路上。沐雨一向见惯她或慵懒娇媚,或冷漠无情的模样,未曾见过如此茫然麻木的乐正锦虞。 她紧紧地将乐正锦虞扶住,手触上她寒冷如冰的身子,沐雨轻轻地将她身上所沾染的雪花拂去,而后将赤红的狐裘披在了她身上。 乐正锦虞任由她扶着,脚步更加快速往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朝凤宫内。 朝凤宫内白色遍野,处处透着死亡的气息,连殿院中那棵茁壮生长的相思树也被大雪覆盖住,无力地耷拉。 乐正锦虞一进入朝凤宫,入耳吵杂的哀哭声似要穿透了她的耳膜。 待见到正殿中央摆着的上好的漆朱灵柩,原本麻木空洞的人忽然变得平静下来。 秦贵妃得了圣旨便巴巴地来了这朝凤宫,一想到乐正皇后薨逝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后宫第一人,她的内心便欢愉不已。此时她带着后宫的一众妃子跪在乐正皇后的灵柩前,既然乐正皇后已经死了,她不介意为她哭几声,亲望着她奔赴黄泉。 乐正锦虞脚步迈入正殿内,无数道白幡布撞入她的眸子。她平静地走向乐正皇后的灵柩,在她的尸身前停下脚步。 不久前她还在寒云苑中慈爱地看着自己,眼中溢出的温柔似要将她融化般,此刻双眸却紧闭着,整个人毫无声息地躺在冰冷的棺木里。耳畔还响起她温声笑语,及笄之前的谆谆教诲,以及三年前冒着生命危险放她逃离出宫… 一眼扫去,满殿跪着的人面上皆是哀恸的神色,每个人的眼中都像模像样地闪着晶亮的泪光,有的人脸上的泪水甚至串连成珠。乐正锦虞眨了眨眼睛,却发现眼中干涩地挤不出半丝泪水。 既然挤不出眼泪,她便静静地扶上她的灵柩,里面原先枯槁的面容现已呈一片青紫色,她的头上放着颗夜明珠,身下铺满了一国皇后应有的尊荣,无数珍贵的珠宝放在她的尸身下,那些明晃晃的颜色却衬得她的面色更为难看。 乐正锦虞俯下身子,仔细地盯着她温和安详的神色。她的母后就算到死,也不改她生前的端庄无争,狰狞与恐怖之色从未在她的身上出现过。 众人见乐正锦虞自出现后便沉默地可怕,一时间都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盯着她焰红的身影。 秦贵妃却掩下心头的窃喜,冷声打破这殿内的寂静,“皇后姐姐尸骨未寒,太后竟着如此鲜艳的颜色,臣妾是否可以认为,太后此举是对我北宜国皇后的不敬?” 乐正锦虞刚入北宜国就拿她衣服的颜色做文章,那她现在就不能回击么?如今这殿内谁能不是素缟加身?只有她一人身着大红之色出现在这朝凤宫,看她如何能辩解。 沐雨闻言懊恼不已,这是她的失误,光顾着给太后添衣,却未顾虑到皇后薨逝的忌讳。 乐正锦虞对于秦贵妃的挑衅置若罔闻,跪在一旁的陈嬷嬷却出声哭道:“不管太后如何,皇后都不会怪罪太后,她只愿太后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就好,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她哀戚地盯着眼前华贵的灵柩,她未想到乐正皇后出了寒云苑回到这朝凤宫便自服毒药而亡。 陈嬷嬷是乐正皇后的奶娘,自小便陪在她身边,早就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疼惜。后来乐正皇后入了宫,她就跟着做了贴身嬷嬷,几十年如一日地相处着,二人私下便如母女一般。乐正皇后竟去在了她前头,让她如何不难受? 她张口痛哭道:“娘娘,您等着奴婢,奴婢这便来陪您!”她起身便撞在了殿内的高柱上。 众人闻言便知道陈嬷嬷的意图,却来不及阻止她的动作,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脑浆崩裂,血流如注地倒在了地上。 “啊!”有人见着这一幕惊叫起来。 秦贵妃未料到她以死殉葬,转移了自己方才对乐正锦虞逼迫的话,她恨恨地盯着地面上尚且温热的尸体,暗自唾了一口。 乐正锦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手将身上的千金难求的狐裘扔到了灵殿内燃烧的炉火中。 众人望着瞬间被火吞噬的狐裘,眸中都闪过一丝可惜。 乐正锦虞却波澜不惊指着已然断气的陈嬷嬷道:“看到了没?” 众人皆怔怔地看着她,不解她的话语。 “既然你们为皇后的死如此哀恸伤心,”乐正锦虞忽然一笑,整个人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般,阴暗嗜血,口中吐出的凉薄的话语让人心惊不已,“那殿中所有的宫人以及二品以下的妃嫔,便悉数为皇后陪葬吧!” 080 无惧无畏 太后妖娆,080 无惧无畏 乐正锦虞此言言一出,满殿哗然。舒悫鹉琻 自古帝王驾崩妃子殉葬还说得过去,哪有皇后薨逝要二品以下的嫔妃跟着陪葬的? 众人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见乐正锦虞的面上冷若冰霜,漠然寒薄,从中找不到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都不由地慌了神。 秦贵妃死死地盯着她,“太后未免太过说笑了,虽说你是我北宜国的公主,可如今却是东楚的太后,我北宜国的后宫,还容不得太后插手!” 说着她便从乐正皇后的灵柩前站了起来,咄咄地对上乐正锦虞的视线。如今乐正皇后已死,后宫的凤权实至名归地到了她手中,这里还容不得乐正锦虞来撒野! 乐正锦虞冷笑一声,“莫非秦贵妃也想随皇后娘娘一起去么?” 秦贵妃毫不畏惧地扬笑道:“臣妾如何,还无需由太后来决定。” 乐正锦虞闻言,骤然将身子逼近她,目光极冷道:“是么?” 秦贵妃被她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可是这里是北宜国,她的生死只能由乐正无极定夺,她倒要看看乐正锦虞能将她怎么样! 殿内众人惊慌的心因秦贵妃的话而稍稍安抚下来,不管以前与秦贵妃有多少恩怨,这一刻关乎性命的事情,都将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秦贵妃心中其实也十分矛盾,她何尝不想借由乐正锦虞的手将这满殿的妃嫔给除去,可是一任乐正锦虞当着她的面言语间让这些人为乐正皇后陪葬,那以后她统领后宫的威严何在?又如何让众人信服? 秦贵妃思及此,态度更加坚定地直面乐正锦虞的逼近。 可是她却忘了,此刻乐正锦虞的思绪全被乐正皇后突然的死讯给占据了,根本毫无理智可言,更不能以常理论断。 “哦?秦贵妃的意思是哀家不能办你了么?”乐正锦虞忽然伸手抚向她侧面垂下的一缕发丝。 殿内原本递烧元宝纸钱的铜炉滋滋地燃烧着,乐正锦虞的赤狐裘袍已被里面的火全部吞噬,焦灼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可惜又无奈。秦贵妃的发丝被她撩拨在掌心里,较乐正皇后枯黄略白的青丝不知要柔软顺滑多少倍。 琉璃眸中的光亮早已被激起的黑暗漩涡所掩埋,乐正锦虞手指骤然用力,秦贵妃垂下的那一缕头发瞬间被扯落到她的手中。 “嘶~”秦贵妃未料到她居然将自己的头发给扯落了下来,刺痛感从头皮处传来,被扯落的那处地方霎时发热麻疼。 “你!”秦贵妃眼中喷火,她对自己的头发一向爱护有嘉,平日里伺候的宫婢有不小心将它梳扯下来的都会受到她重重的责罚。 乐正锦虞将她的那缕头发捏在手中,扯下来方知它的长度,一想到她的头发还能生长,乐正皇后的生命却永久地流逝,琉璃眸中的黑暗更甚。 乐正锦虞倏然将她的头发随手扔掉,扬手便狠狠地给了秦贵妃一巴掌,“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对着哀家大呼小叫!” 秦贵妃被她这一巴掌给打懵了,乐正锦虞如今的身份让她连带着教训起人来也变得名正言顺。可是她又如何受得了这口气,在宫门前受的屈辱还未过去,此时她又在乐正皇后的灵柩前教训自己,记忆中那个柔弱可欺永远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小女孩竟变得这般嚣张跋扈,随意可以处置自己的模样,秦贵妃愈加恼恨起来。 又想起乐正锦瑟如今也要受着她的压制,秦贵妃脑热之下,瞧见她身后旺盛燃烧的铜炉,心一横便用力将乐正锦虞给推撞了过去。 沐雨眼尖,一个闪身便将乐正锦虞给带到了一边,而秦贵妃却因用力过猛,未推到乐正锦虞反而让自己重重地砸在了铜炉上。 “啊!”秦贵妃顿时凄厉地尖叫起来,她的手臂正好按在烧得通红的炉壁上,灼伤了上面原本细滑的皮肤,前胸压撞在滚烫的炉顶上,所着的衣服刹那间就被旺火烧毁,炽热的火焰穿透她的衣服涌向她的胸前,爆起一声“滋”响,殿内顷刻升腾起的糜烂的肉味让众人心齐惊,再望向秦贵妃的身体,已是不忍直视。 剧烈的痛楚传遍身体每一处感官,秦贵妃再也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伺候她的宫人恐惧万分地上前,迅速将她身上的火苗给弄灭,而后慌忙地将她抬了出去寻找太医。 乐正锦虞被沐雨扶到了一边,望着秦贵妃咎由自取的惨不忍睹面色丝毫未变。 见浑身是伤的秦贵妃已被宫人抬了下去,殿内所有被乐正锦虞点名要陪葬的人皆惊惶地朝乐正锦虞叩首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乐正锦虞却是不看她们,乐正无极在她们母女身上放置的痛楚又岂是他的后宫能赔得了的? 陈嬷嬷的尸身还晾在地上未被人抬走,地上大片的鲜血已然慢慢干涸,众人余光每扫视一眼,心中便燃起求生的*,她们还未活到她这么大的岁数,她们不想死! 乐正锦虞才不管她们心中怎么想,她的母后现在躺在这里,她们又凭什么好好地活着? 卑微的宫人无力反抗,有品级的妃子却是可以,有人已经不顾替乐正皇后守灵,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乐正锦虞目光一寒,沐雨未待那人跑出去,便将人给杀了。 “你们自己动手吧!”乐正锦虞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 二品以下的妃嫔皆面色苍白颤抖着身子抱在一起,她这般肆意取人性命与魔鬼有何区别?谁来替她们做主? 乐正无极方在乐龙殿中休息,平缓因乐正皇后身死搅乱他的大寿而带来的怒意,却听到有人来报乐正锦虞去了朝凤宫伤了秦贵妃,还欲让他后宫的嫔妃为乐正皇后给陪葬。 闻言,全身的血液冲击到脑门上,乐正无极再也忍受不住心头的震怒,立即拍桌吼道:“放肆!” “来人,摆驾朝凤宫!” 乐正无极脚步刚踏入朝凤宫,便被从里面飘出的血腥味给震慑到了,夹杂着漫天雪花的清淡与金银纸钱燃烧的焦灼,浓烈而张狂。 他抬望四周,东楚的数百将卫肃然立于殿外,乐正无极立即加快了脚步。 佝偻的身躯出现在乐正皇后的灵柩前,乐正无极只看到乐正锦虞静静地跪在地上,整个大殿除了满地的尸体,便只剩她与沐雨二人。 二品以上的嫔妃早已逃窜回了宫,东楚的将卫不知被何人叫到了朝凤宫中,乐正锦虞一声令下,剑刃出鞘皆是人命。 胸膛处狠狠憋了一口血气,乐正无极大怒道:“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已经将手中最后一张纸钱烧掉,拍拍手施施然从地上起身,对上他震怒的神情,满意一笑,第一次与他对等地道:“乐正无极。”她如今什么也没有了,何不撕下那张恶心的面皮? “很好!你很好!”乐正无极被她的态度咳了一口血来,“来人,给朕——”杀了她! 乐正无极再也不管她是否是东楚太后,等她一死,他自会想办法与东楚交代。 “咯咯~”乐正锦虞娇笑出声,他这是公然想取自己性命了? 殿外的将卫听到乐正锦虞的笑声,立即闯入了殿内,乐正无极出口的话猛地一顿。 乐正锦虞挑了挑眉,他还能一起将这里所有的将卫也给杀了不成?!她盯着乐正无极无比森寒的面色,生平第一次如此感激他将自己送入了东楚,让她得以拥有强势的权利与崇高的地位! 乐正锦虞无惧无畏地盯着乐正无极苍老的面容,如今他与自己叫板也得掂量几分! 殿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有零星的雪花竟飘落到了殿内,转瞬又被融化。 气氛正僵持不下之际,身披白色大氅的乐正彼邱被人推了进来,目光寡淡地瞥了眼满殿的尸体,吩咐人将尸体拖下去后将殿内清理干净。 随后他便上前为乐正皇后添了柱香。 “邱儿!”乐正无极见他进殿后只顾着为乐正皇后上香,都未与自己请安,心头的怒意更深了一分,喉咙间积聚的血块似要吞吐而出。 乐正彼邱淡淡地转身,对着乐正无极开口道:“父皇,死者为大。” 见一向疼爱有加的儿子竟为已死的贱人无视自己,乐正无极枯掌蜷缩,血溢上脑门,一口气未提上来,整个人便直直地倾倒下去。 乐正彼邱甩袖将他托起,伺候他的老太监立即上前将他搀扶住。 “将皇上带回乐龙殿好生休养!”乐正彼邱不看他青灰的面色,静声吩咐道。 老太监立刻应声将乐正无极带离了朝凤宫。 乐正无极走后,东楚的将卫又撤出了正殿,牢牢地守在朝凤宫中。 乐正锦虞紧紧地盯着乐正彼邱,她从未探究他清贵如玉的容颜下掩藏的深不可测,可他却一而再地出现在自己视线中做出诸多反常的事情。 譬如他应当知道方才秦贵妃在她这里受了重伤,他却还来这朝凤宫为她母后上香。 再譬如在宴会上他之于母后的称谓。 乐正锦虞漠然盯着他,除了十二岁前与他偶然的交集,她只记得他的清冷寡淡。 乐正彼邱知道她心中所想,对着她清冽一笑,温声道:“我陪你在这守灵。” 声音明明极致好听,听在乐正锦虞耳中却极其刺耳,她寒声道:“二殿下有何资格陪哀家守灵?哀家劝二殿下还是去看看你的母妃,保不准今天也会是她的忌日!” 乐正锦虞的话声声冲击在乐正彼邱心中,他紧紧地盯着她,让人猜测不出地淡然,“若是心中不适,便哭出来吧!” “哀家为何要哭!”乐正锦虞冷笑,“二殿下不是哀家又怎知哀家心中不适?二殿下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乐正彼邱也不与她辩驳,对着身后的侍从与沐雨道:“你们都下去吧。” 沐雨皱了皱眉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脚步依旧不离乐正锦虞半分。 乐正彼邱知晓她是宇文睿派在乐正锦虞身边的人,遂又道:“守在殿外便可。” 沐雨转头望向乐正锦虞,见她虽未应声但也未制止乐正彼邱,于是跟着侍从守在了殿外。 乐正锦虞又静静地跪于乐正皇后的灵柩旁,那些人的血怎的弥补得了母后这些年的委屈。 轮椅慢慢驶向她的身后,乐正彼邱忽然将手搭扶在她瘦弱的肩胛上,“就不好奇皇后与我说了什么?” 乐正锦虞不理他,“母后与你说什么与我何干?” 琉璃眸盯着乐正皇后的灵柩片刻后慢慢阖上。 她总觉得,乐正皇后会一直在朝凤宫中,安静地、永远地陪着她。可是却不知道,有一天,她也会突然之间,消失不见。 眼角一滴似水又似其他的痕迹滑落,空旷的大殿内,乐正彼邱温凉的手掌似有魔力般扶搭在她的肩上,丝丝温度传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乐正皇后的死讯很快传遍了诸国,同样传到了东楚。 深秋的萧瑟浸透了整个东楚,正在龙轩殿内批阅奏折的宇文睿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手中的朱砂笔蓦地一顿,黑白分明的纸张上再也落不下一个字。 慕容烨轩已经转醒,得知慕容烨天亲自去了北宜国,又得知乐正皇后薨逝的消息,不顾被乐正彼邱重伤的身体,挣扎着想离开皇宫却被人牢牢地制止住。 南宫邪与慕容烨天留在北宜国直到乐正皇后入皇陵的那一天,三日内,诸国的人不断前来朝凤宫为乐正皇后吊唁祭香,乐正锦瑟怕乐正皇后的死冲撞了腹中的龙嗣,一直守在自己的寝殿内未曾去朝凤宫半步。乐正无极从朝凤宫离开后便咳了血,一直躺在乐龙殿内休养。而秦贵妃的性命虽然无忧,但是全身肌肤尽毁,也终日躺在床榻上不得出。 东楚后宫一时间只有乐正彼邱主持大局,乐正锦虞在乐正皇后的灵柩前不眠不休地守了三日,乐正彼邱也陪着她守了三日。 到了乐正皇后入皇陵的那一日,乐正锦虞亲眼看着钦天监的人为乐正皇后盖棺定谥,哀鸣的号角声响彻北宜国久久未停。 乐正锦虞支撑着与送葬的队伍去了北宜国城外的皇陵。 大雪依旧飘扬着,没有帝王的送葬,北宜国后宫仅存的几名嫔妃战战兢兢地跟在送葬的队伍内,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乐正锦虞的步伐,如今没有了皇上的庇佑,秦贵妃也卧病床榻,她们怕乐正锦虞一时起兴也让她们为乐正皇后陪葬。 无数宫人扶着乐正皇后的灵柩,一路痛哭。乐正皇后生前未曾得到的尊荣在死后一一得到了弥补。 皇陵立于雪山西边,与雪山相对。北宜国的天气寒冷,为怕尸身冻坏,陵墓四周皆以暖木铸造,数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镶嵌其壁内,珍宝罕物更是数不胜数,恢弘大气的工程耗费了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 历代帝后同寝共墓,分为左右墓穴。右墓穴自是为乐正皇后所准备,全墓以金注色,富丽堂皇,上告北宜国乐正皇后谥号。 在乐正皇后灵柩入墓之前,乐正彼邱命人将那日后宫诸人的尸体纷纷送入墓穴,堆积在墓穴四周,随后钦天监宣唱功伟,时辰一到,乐正皇后的灵柩便被送入了皇陵中。 慕容烨天鹰眸中的锐利消褪了下去,淡淡地注视着前方送葬的礼仪。 南宫邪收敛了往日的轻佻,格外严肃地立于宾客的队列,定定地看着前方乐正锦虞虚浮的身体,金褐色眸子在纷扬的雪花中熠熠生光。 乐正锦虞眼睁睁地看着乐正皇后的灵柩被封入北宜国的皇陵中,脑中一片晕眩,连日来不眠不休的守灵已让她的身体极度透支,她再也支撑不住地晕倒。 未待沐雨扶她,一双大手从身后伸出,将她牢牢抱在了怀中。 081 离开北宜 太后妖娆,081 离开北宜 乐正锦虞的晕倒给送葬的队伍带来不大不小的恐慌,乐正彼邱的轮椅在雪地中微不见闻地移动了一下,见到来人之后顷刻又稳如泰山。舒悫鹉琻 皑皑白雪中,一身黑色云纹锦袍的宇文睿带着满身的寒重将乐正锦虞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虚弱的身体依靠着自己,轻飘飘地似没有重量般,宇文睿的冷颜愈加紧蹙, 除却南宫邪与慕容烨天之外,众人见到宇文睿后,立即俯身跪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人,俊美的容颜忽地松了口气,头也未抬道:“起身罢!” 这是宇文睿第一次在天下人的面前不掩饰对乐正锦虞的亲昵,眉目间的风尘仆仆之色尽显,细看之下还有刻有浓重的疲倦。 后宫向来多风云,宇文睿此刻的作为验证了自三年前他就与乐正锦虞的传言,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从楚京来到北宜国却是耗费了人几乎所有的精力。 不眠不休地策马而奔,该是有怎样的信仰才会让大帝如此拼力?众人揣度之下又对宇文睿的实力有了更高的评估。 如此状态还能有心力扶抱住已然昏厥的乐正锦虞,乐正彼邱不动声色地看着宇文睿,向来清冽的眸子忽然浮上一丝晦色,星眸微闪后又无声垂下。 宇文睿定定地看着乐正锦虞,原本红润的面色明显消瘦了下去,眉宇间是挥不去的沉寂暗黑。他在龙轩殿接到消息后便连日赶路,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了北宜国。 前方的皇陵赫然紧闭,再不见乐正皇后的灵柩。乐正彼邱轻手示意,送葬队伍得令后立即返回皇城。 宇文睿抱着乐正锦虞未移动脚步,他抬首看了沐雨一眼,沐雨接受到他的意思,身影立刻消失在队伍中。 不一会儿,东楚的马车便停靠在了他身旁。 沐雨掀开车帘,宇文睿便抱着她上了车。 车子稳稳地行驶在雪地里,宇文睿细细地摩挲着乐正锦虞精致苍白的面容,片刻后疲倦地依靠在马车内的软榻上,与她一起闭眼沉睡。 察觉到熟悉的龙涎香萦绕在空气中,乐正锦虞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一歪头便见到冷眸紧闭的宇文睿躺在了她的身边,乐正锦虞忽地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宇文睿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寒冽的唇角绽开一抹淡淡的笑意。 自乐正皇后薨逝那日,乐正锦虞的心便空落落的,整颗心像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朝凤宫的那些血怎么也填不满,她任由自己不吃不喝地跪在乐正皇后的灵柩前三天三夜,直到今日乐正皇后入葬皇陵,脑子空白地昏厥。 眼下见到宇文睿,她空荡的心似乎遇到了一块栖息地,她便想也不想地抱住了他。 “我睡了多久?”乐正锦虞轻声问道。她知道他醒着,当她抱住他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体一颤。 “三日。”宇文睿睁开眼睛,眉目间的疲倦之色尽数褪去, 沐雨听到二人醒来的动静,立刻进入了寝殿内,“太后几日未进食,奴婢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请陛下与太后移驾。” 乐正锦虞闻言放开了宇文睿,预料中的虚弱与倦意却未传来,体内隐隐有股暖气流淌。她一抬头,幽黑的眸子便撞入了眼帘。 娇美的容颜尤带刚醒的慵懒无力,宇文睿的眸间涌上了一抹异色,他立刻起身走出了寝殿。 乐正锦虞瞬间便明白他的逃避,她轻轻一笑,也慢悠悠地从床榻上起身。 沐雨连忙上前为她更衣。 “陛下何时来了北宜国?”乐正锦虞环视了一下四周,他们如今还在北宜国的芣苢宫。 “太后您昏倒那日。”沐雨如实回答。 乐正锦虞一怔,心中浮起了一丝诧异。 沐雨温笑道:“想来定是陛下十分挂念太后。” 乐正锦虞隐下心间升起的那道莫名情绪,“琼美人呢?”保不准他听闻自己在这北宜国杀了那么多嫔妃后不放心乐正锦瑟肚子里的龙嗣,才巴巴地赶来北宜国。 沐雨想了想,“奴婢听说琼美人这几日都守在乐龙殿内,似乎北宜国皇上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乐正锦虞冷笑,乐正无极能有什么问题,无非是被自己气病了而已。 “琼美人的身体如何?”乐正锦虞问道。她对自己腹中的龙嗣如此在意,母后去世未曾来过朝凤宫半步,就不怕沾染了乐正无极的病气么?秦贵妃已经不中用了,她死守着乐正无极又有何用? 如今她已是东楚的琼美人,还当自己是被乐正无极宠着,在北宜国前呼后拥的六公主么? 沐雨伺候她洗漱完毕后,乐正锦虞走出了寝殿,宇文睿早已在正殿的桌案前坐定,正等着她一起用膳。 现在已然是午时,外面的风雪丝毫未停,正殿内的暖炉滋滋地燃烧着,宇文睿抬头看着乐正锦虞向他走来,肌肤较之以前更为娇嫩,白皙通透地似乎能掐出水来,琉璃眸流转着清冷的光,樱唇未点而朱,一举一动中牵引着他的心。 随着她漫步而来的动作,宇文睿感觉到空气中隐隐传来雪莲的香气,极淡却十分好闻。思绪微转间,他记得乐正彼邱身上好似也浮动这种味道。 乐正锦虞轻步走到他跟前坐下,宇文睿仔细地闻了闻,那种香气却又在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敛下心中的波涛,直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乐正锦虞方拿起筷子,殿外忽然有人来报,乐正彼邱与琼美人来了芣苢宫。 宇文睿眉头轻蹙,潜意识中似乎极度排斥乐正彼邱,龙轩殿虽已修葺好,但是那日蹊跷的大火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乐正锦虞冷笑一声扔下手中的筷子,这两兄妹怎会突然一起来她这芣苢宫? “让他们进来吧。”乐正锦虞寒声吩咐道。 不一会儿,二人就走了进来。外面的雪似乎下得非常大,乐正锦瑟的淡粉色大氅沾上了些许雪花, “臣妾参见陛下。”乐正锦瑟一进殿便向宇文睿请安道。三日前她便听说宇文睿来了北宜国,可是却一直在这芣苢宫中守着乐正锦虞,她每次想进来,却被沐雨以太后昏迷不见客而拒之门外,她自然也未曾见到宇文睿。 今日她一得知乐正锦虞醒来,便赶来了着芣苢宫,没想到在路上恰好碰见了乐正彼邱。乐正锦瑟虽然对他这些日子护着乐正锦虞的行为很是不满,但是想想去芣苢宫有人相陪也好,她便与乐正彼邱一起来了。 “琼美人眼瞎么?!”乐正锦虞冷笑,她就如此没有存在感?来她这芣苢宫只给宇文睿一人请安,当她死了不成! 乐正锦瑟一惊,她确实只想来见宇文睿,方才一见到他,她便自发地忽略了乐正锦虞。 “臣妾参见太后。”她立即垂首,忐忑不安地给乐正锦虞问安。 “彼邱见过陛下,见过太后。”乐正彼邱温声开口道:“琼美人这几日为父皇侍疾想来精神欠佳,一时冒犯,还请太后息怒。” “臣妾知错,请太后恕罪。”乐正锦瑟见乐正彼邱帮她,立即请罪道。 “起来罢!”未等乐正锦虞开口,宇文睿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抬手握住了乐正锦虞的手。 乐正锦虞立即将手抽开,面色难看地看着他,“既然陛下体恤琼美人,哀家不计较了便是。” 乐正锦瑟心头一喜,目光充满柔情地看向宇文睿。 “琼美人与二殿下来哀家这芣苢宫所为何事?”乐正锦虞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乐正彼邱定定地看着她,“彼邱知晓太后醒来,特意来看望太后而已。” 对上他温和的目光,乐正锦虞说不清楚是何感受,前几日他不眠不休地陪着自己在朝凤宫为母后守灵,想到他抚着自己肩头柔声劝慰自己的场景,心中的异样一闪即逝。 “臣妾也是。”乐正锦瑟连忙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宇文睿,静坐着的身子凌然霸气,冷峻无双的面容俊美非凡,毫末处处牵连着自己的心扉。 “既然如此,二殿下与琼美人便一起用膳吧。”乐正锦虞冷声道。 见两人未推辞,沐雨立即为二人添上了碗筷。 乐正锦瑟欢喜地坐下,无比娇羞地看着宇文睿,并不时地为他添菜。 “朕今日便会回东楚。”宇文睿绕开她,为乐正锦虞夹了道菜。 乐正彼邱的手一顿,温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乐正锦虞。宇文睿一来,他便知道她在北宜国的日子不会长久。他已猜测到宇文睿的归期,所以这才来芣苢宫见她最后一面。 乐正锦虞回视了他一眼,掩下眸中的微恙,身为东楚太后,她自然也会与宇文睿一起回东楚。 “臣妾稍后便回去收拾。”乐正锦瑟闻言喜不自胜地开口。 南宫邪与慕容烨天在乐正皇后安葬过后便回了南昭与西陵,诸国的人也相继告辞,只剩下了东楚的人因为乐正锦虞的昏迷留在了北宜国。如今乐正锦虞已醒来,他们再留北宜已无意思。 很快便用完了膳,乐正锦瑟回了寝宫收拾行李,乐正彼邱却依然留在芣苢宫中直到他们启程。 北宜国的文武百官齐聚宫门恭送东楚大帝,乐正彼邱带人将乐正锦虞他们送至北宜国城外。 东楚的车撵队伍慢慢驶出北宜国,乐正无极的六十大寿之喜便在乐正皇后的薨逝中以悲色收场。 乐正彼邱立于雪山之巅静望东楚车撵队伍离去,青色折伞立于他的头顶,独留风雪轻坠,待车马完全消失在视线内,乐正彼邱眼敛微垂,长长的睫毛上挂了细碎的冰霜。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飞身出现在他面前,待见到他之后立即单膝下跪,垂首似乎在说些什么。 乐正彼邱的面色寡淡无常,星眸沉沉飘往阔天。 夜幕降临的时候,北宜国的风雪还未停,落雪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但却是北宜国这些年来最大的一次,暴雪混着冰雹席卷了整个国度。 寻常百姓躲在家中,望着只能看见漫天风雪的天幕,默然叹息了声。 人们都快想不起如此壮观的场景,依稀记得上次这般暴雪是五公主远嫁东楚的时候。如今乐正皇后薨了,五公主同东楚大帝离去也是如此,万里冰封一泻天际。 马车静静地行驶在路上,红色的撵帐内依稀传来轻微的吟哦声。 过了些许时辰,车撵又逐渐沉寂下来。宇文睿抱着已经精疲力尽的乐正锦虞,忽然轻声道:“等回宫后,朕册封你为贵妃可好?” 082 黄粱一梦 太后妖娆,082 黄粱一梦 低低的声音飘荡在宽敞的车撵内,乐正锦虞原本疲倦至极的身体在听到宇文睿的话后瞬间一怔,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舒悫鹉琻 贵妃? 她倏地抬起头来,发现宇文睿的表情异常严肃,细微的烛光下,冷峻的面容定定地看着自己,幽深的黑眸中无限温柔溢出。 乐正锦虞皱了皱眉头,随后妩媚一笑,“陛下怎的想起册封虞儿为贵妃来?”她离开东楚的时候,那帮文武百官巴不得她永远不再回来的模样她尚且记忆犹新,若是他们知晓宇文睿从北宜国带她回宫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册封她为贵妃,不知道那帮人还会在朝野上掀起怎样的波涛。 当年宇文靖晋升她为皇后时,江寄与诸臣在朝殿上整整跪了三个时辰,差点让宇文靖罢消封后的念头。如今的情况更不比当年,她可是先帝的女人,宇文睿名义上的母后,还不知道东楚的典官怎样下笔。 乐正锦虞不解地看向宇文睿,她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间冒出这一想法。 宇文睿拂手将她额间沾上汗珠的发丝撩开,坚定不移道:“做朕的贵妃。” 乐正锦虞却从他的怀抱中退出,轻笑道:“如今这样不好么?”她是太后之尊,他为帝王,东楚的女人无一能超越她的荣耀,她想如何便如何,才不要与江楚秋季芸儿一般入他的后宫,落到色衰而爱驰的下场。 她轻抚他的脊背,优美的弧线让人砰然心动,自古皇室中出的都是精品,诚然,他不辞辛劳地赶到北宜国让她确实很感动,可是男人的爱向来多虚假难捉,况且他有后宫众千,如何能让她相信? 宇文睿冷眸一沉,“你不愿?” 乐正锦虞拢了拢自己滑落的衣服,摇头,“不愿。” 感受到他身体自内而外散发的寒气,怕宇文睿恼怒,乐正锦虞又娇笑着倚在他的怀里,为自己找理由推脱道:“虞儿要做便做皇后!” 宇文睿低头,斜躺在怀中的琉璃眸在烛火的照耀下绚烂夺目,看视撒娇却有乎以往的认真,他便知道乐正锦虞是真的不愿意做他的贵妃。 他抿唇想了想,“你当初说,哪怕为朕的妃嫔也行。” 乐正锦虞却笑了,“可是我不愿让其他人压在我的头上。”有多少当初?当初乐正锦瑟未来到东楚,当初母后也还好好地活着,让她如何能当初! 宇文睿忽然伸手覆上她眼中深旋的暗色,凉声道:“若是朕让你做皇后呢?” 他的手宽大厚重,不同于那日救她人的纤细无骨,却依旧令她心颤,混合着浓烈的龙涎香,出奇地令人安稳。 乐正锦虞面色一凝,“陛下要废后么?” 江楚秋若是莫名被废,江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两朝元老积累的人脉虽不能与皇权相抗衡,动一动东楚根本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即便是东楚大帝,仍要三思而后行。 宇文睿虽然待臣下的态度不亲昵宽厚,却也不是昏君,更何况他不是宇文靖,他如今才登基两个多月,若是江寄有心谋反,那些个被早被遣放在各城池的皇子难保不会起取而代之之心。 宇文睿自然能猜出她的顾虑,凉声道:“若有人敢起异心,朕必杀之。” 乐正锦虞眸子一闪,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莫不是他要借自己来铲除异己?这个念头一起,心头方升起的几分感动,又沉寂了下去。 宇文睿感觉到手掌下睫毛的颤动,似是轻叹又似其他,“朕从来没有——” 未待他说完,车撵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鹰群盘旋东楚队列,鸣叫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清晰扰人。有将卫出手去追赶,却怎么也赶不走。 此时东楚的车撵还未出北宜的疆土,白日的暴雪已经停下,大雪覆盖下的土壤变得极其松软。鹰群俯冲下来的时候,人一时未站稳,便直直地坠倒在了雪地里,苍茫的白雪映衬下的夜月格外明亮,侍卫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却对此鹰群无效。 成群结队的鹰群不时地袭击人类,车撵一时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有弓箭手立即朝天上射剑,无数箭矢飞向空中,未曾中箭的鹰隼尖叫一声便下冲将弓箭手的眼睛抓伤,一时间,人与鹰的哀叫声不绝如缕响彻天际。 宇文睿听见外面发出的声响后,快速穿好一旁的衣服,随即出了车撵。 鹰群见他出来,似乎能感受到极致的危险,盘旋的弧度骤然加大,却依旧围着东楚的队伍未飞走。 鹰群急速地盘旋,快得让下面的弓箭手抓不到射中它们的机会。 乐正锦虞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便见宇文睿将手从她的眼睛上拿开,迅速地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沐雨得到宇文睿的吩咐,立即回到了乐正锦虞的身边保护她。她能嗅到车撵内奢靡的气味,所以并未钻入,只低声道:“太后莫要出来。” 隔着撵帐,乐正锦虞疑惑地问道:“可是发生何事?” “有鹰群突然袭击。”沐雨紧张地看着几只凶悍的鹰隼绕过宇文睿,在红色的车撵上方飞旋着,似乎在计划着如何攻击自己。 乐正锦虞听到鹰群出现,诧异之余隐隐升起不安来。若是上次她未猜错,慕容烨轩出现的时候,有大批鹰隼跟着一起。 乐正锦虞轻手挑开撵帐,借着雪光与月光,果然看见无数黑压压的身影围着队伍,不断地尖叫着,仿若孩童的哭泣声。 宇文睿袖袍一挥,盘旋在他上空的一只鹰隼便落了下来,在他的内力震击下生命戛然截止。他俯身将鹰隼的尸体拾起,观其喙上的食物残留,依稀可断定这些鹰是人所养。 乐正锦虞欲将手收回,却听到自远处传来急促笛音,鹰群听到之后立即朝笛音飞去。 宇文睿寒眸微沉,随即飞身也朝笛音的方向而去。 乐正锦瑟本已沉睡,被外面的吵杂声所惊醒。春月秋霜如实地告知她外面的动静,她便一直地躲在自己的马车内,此时见外面已然安静,她大着胆子撩起车帘,观望外面的情况。 她方撩开车帘,便听到乐正锦虞对着其他人疾呼道:“快!快去跟着陛下!” 怒火浇上乐正锦瑟的脑门,陛下一直与乐正锦虞名目张胆地在车撵内厮混,视她为何物? 她蓦地下了马车,不顾春月秋霜的阻拦,快步来到乐正锦虞的车撵旁,“臣妾参见太后。” 乐正锦虞正吩咐人去跟着宇文睿,未料到她下了马车,立即寒声道:“琼美人为何出来了?” 乐正锦瑟低头,“臣妾担心陛下与太后的安危。” 乐正锦虞冷哼道:“琼美人难道忘了自己如今身怀龙嗣,不在马车内好好待着,若是有个差池,你担当地起么?” 乐正锦瑟面色一白,咬牙问道:“太后霸占陛下,让陛下独守自己的时候又怎未想到臣妾腹中胎儿是否会有差池?” 她扬起头,“太后如此这般蛊惑圣心,要置陛下于何地!” 乐正锦虞惊讶地看着她,她居然仗着龙嗣敢质问起她来了,这些日子她难道还没有看清自己的脾气么? 未等乐正锦虞开口,沐雨脆声道:“琼美人慎言!” 乐正锦瑟方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到有人影飞来,立即住了嘴。 灰色的长袍勾勒出清辉之态,明月下的身影颀长纤弱,轻跃之下独身飘然而至,速度较方才的鹰隼更加快疾。 乐正锦瑟见状,脚步慢慢往后移动了几分。 来人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只是灰色的衣着很是熟悉。 沐雨面色一变,迅速飞身迎上,却被紧跟在慕容烨轩身后的鹰隼给缠住了。 东楚其他将卫还未反应过来,乐正锦虞已经被来人给掠走了数丈之远。 待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缠着沐雨的鹰隼才倏然离开。 沐雨心下大骇,连忙跟上。但她自然不能与能飞天的鹰隼想比,不一会儿便丢了鹰隼的踪影。 身后又传来人飞身而来的动静,乐正锦瑟抬头看到人后,心头一喜,却立刻惊慌道:“陛下,太后…太后与人一起离开了!” 宇文睿刚落地的身形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听乐正锦瑟所言乐正锦虞似是甘愿与来人离开,而并非是被人劫持而走。霎时,暴雨狂风袭上宇文睿的寒眸。 见沐雨不在,宇文睿大步走到红色车撵旁,猛地掀开撵帐,果然没了乐正锦虞的身影。 乐正锦瑟知道他现在肯定十分恼怒,遂又道:“这着实是调虎离山之计啊!” “你住口!”宇文睿不可遏制地挥掌,顷刻间撵帐内前一刻还残留着浓烈糜烂之气的软榻成了碎片。 他刚才循着笛音而去,确实发现了控制鹰隼的人,他一出手对方便立即毙命,可是鹰隼却丢下他的尸体快速飞走。养鹰之人与鹰心灵相通,鹰隼又怎么会单单丢下他独自离开?其中必然有蹊跷!他恼怒之下连忙赶回,没想到还是来晚了。“来人!给朕搜遍这寸土地,务要将太后寻回!” 乐正锦瑟敛下眸子,来人明显与上次前来北宜国路上劫持乐正锦虞之人如出一辙,胆敢迷惑陛下将乐正锦虞带走,着实让她佩服。 她垂视脚下的土地,带走她吧!最好永远都不要让乐正锦虞再回东楚! 遍野白色要藏人十分容易,慕容烨天很快便抱着乐正锦虞到了一处山穴之中。 乐正锦虞被慕容烨轩抱着,脑子已昏眩地不能思考。 待他们进入了洞穴内,慕容烨轩轻手将她放下,望着她娇媚的容颜,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乐正锦虞淡淡地扫了他过分开心的笑容一眼,立即将头撇开。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毅力执着地让她生厌。 慕容烨轩不管她如何想,自己终归将她带走了,心情开心地无法自拔,他蓦地握住了她的手。察觉到她眼角微露的一丝厌恶,喜悦褪去,刺痛感袭上心间。 明月穿过洞穴,洒在地面上,皎洁若玉,慕容烨轩未放开她的手,柔声问道:“你这些天还好么?” 一听说她在乐正皇后的陵墓前晕倒,他的心就绞痛难忍,他佯装放下出宫的心思,安静地待在皇宫内休养,直到皇兄回了西陵国,对他放松了警惕,他便趁机又溜了出来。 胸口处被乐正彼邱重伤的痕迹还在隐隐作痛,但只要能见到她,他觉得就算再挨一次重伤也没有什么。 乐正锦虞将手从他掌心中抽出,对上他既喜悦又夹杂着悲伤的视线,冷声道:“放哀家回去。” 慕容烨轩却是摇摇头,“我要带你远走高飞。” 乐正锦虞瞬间笑道:“宇文睿现在必定在全力搜索,你能带哀家去哪?” 慕容烨轩定定地看着她,“自然有无数地方,这些年我游历天下,足迹遍踏四方,遇到很多无人烟的盛景之地。” 他的目光逐渐飘向远方,“锦山你知道么?那里不同于东楚的璃山,也不同于北宜国的雪山,是真正的世外桃源。那里人迹全无,四季如春,温暖不亚于南昭,桃花日日开满山坡,有风吹来,桃花雨纷飞,霎是好看。”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似是回忆起当时所见的场景,慕容烨轩的面上浮起一丝怀念,待目光撞上静静听他说话的乐正锦虞,清秀的面容上又染上一层红晕,“当然,桃花雨虽好看,却不及你一分好看。” 乐正锦虞心中一动,忽然开口,“为什么是我?” 这是她第一次摒弃自己的身份,以平等的语气与慕容烨轩说话,慕容烨轩神色一怔,待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后欣喜若狂不加掩饰,眼中迸发的光芒似要将乐正锦虞吞噬。 乐正锦虞见他不答,又问了一遍,“为何是我?”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若是他因为自己的容貌,大可不必。因为不管是谁,总有衰老的那一天,若是为了她此时的容貌,那么到那时,遗留下来的只会剩下无边的厌弃。 慕容烨轩咧嘴一笑,素日游荡江湖的不羁又无意中透了出来,“因为是你。” 对上他十分认真的表情,乐正锦虞心中一动,“年华总会逝去,我的容貌也将随着时间而变丑。” 慕容烨轩却愉悦地回道:“你变老时,我自然也已经变老。” “到时,我便日日陪着你看漫山桃花,垂钓碧溪。”他又重新将她的手握住,“锦山的水丝毫不比东楚的璃水差,澄澈碧荡,那里还有天然温泉,延年益寿,对身心极好。” 他一点也不喜欢待在皇宫内,那里只有漫长的束缚,毫无自由可言。 “你可知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乐正锦虞忽地开口。 慕容烨轩一顿,随即笑道:“我不在乎,那不是你本愿。”她及笄之日便嫁到了东楚,宇文靖也迟暮之年,她怎会爱慕于他,定是不得不为。 乐正锦虞知晓他定是想到了宇文靖,摇头道:“不是先帝。” 末了,又开口补充道:“也不是宇文睿。” 慕容烨轩心一紧,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涩然开口问道:“那——”是谁? 他闭了闭眼睛,艰难地开口问道:“你真正所爱之人?” “北宜国的太傅府你可知?”乐正锦虞淡淡地看着他,她也不知道为何,竟愿意与他说这些话来。 “薛家?”慕容烨轩自然是知晓的,四国的重臣,他从小便有所耳闻。似是想到什么,他试探着开口问道:“薛如是?” 乐正锦虞点点头,“那个时候,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忽地一笑,“若我说,前不久我让人将他废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酷无情?” 慕容烨轩心猛地一震,却是摇头,“不会,你定然有何原因才如此。” “你不是我又怎会知道有何原因?若我是故意而为呢?”乐正锦虞打断他,“我渴慕权势,便远嫁来了东楚。费尽心机爬上后位,又与新帝暧昧不清…” “还有,我为了后位杀了先帝的诸多妃嫔,拔了宇文睿王才人的舌头,又剜了百姓的双目。”乐正锦虞嗤笑道:“就在前几日还杀了诸多无辜的宫人妃嫔为母后陪葬… ”那这些呢?“乐正锦虞顿了顿,瞄向他越握越紧的手,”看,我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般的蛇蝎心肠,阴狠毒辣。“ ”这便是我不喜皇宫的原因,“慕容烨轩静静地看着她,却是坚定不改,”我信你本意不是如此,我还记得那日在深山中,你向往宁静祥和的清亮纯净,我还是坚信,你与我其实是一种人。“ ”我不也为了皇兄劫持你回了西陵?你之于我又何罪之有?“慕容烨轩继续说道:”更何况人谁无过?我也曾为了生存,手染鲜血…“ ”我不在乎你以前如何,所以——“他璀璨一笑,平淡的容颜在皎光下如镀了层明辉,”乐正锦虞,跟我走吧。“ 空穴中,他的声音一圈一圈地回荡着,似无数碎片拼凑在一起,悠悠地撞入心扉。 这是慕容烨轩第三次让她跟他一起走。 乐正锦虞抿了抿唇,以前她青涩纯良之时,对她爱慕之人趋之若鹜,后来却是除了垂涎她的美貌之外对她又避之不及。 慕容烨轩是第一个明知她的过去还如此坚持要她与他一起离开的人。 她忽地记起,母后薨逝前,她刚回北宜国那日去朝凤宫时,对她说的话。她不是乐正锦瑟,她是她的女儿,她希望自己能够放下恨意,开心地活着。 乐正锦虞又忆起自己起初嫁到东楚的目的,便是为了保持母后的地位。她那时无权无势,空有美貌而已。靠着南宫邪的帮助,她才逐步稳固在东楚的地位,她那般以色侍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乐正无极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痛悉数还回去。 如今,母后离开了,乐正无极已过花甲之年,早已没有几日可活。秦贵妃更是被烫烧成重伤,成了一介废人。乐正锦瑟么?无非在重复着自己的路而已… 她抬头,便见慕容烨轩温柔地看着自己,在他的灼热目光中,心头的阴暗好似被驱散般,她忽然很想随他去看看他口中形容的那般美好的桃花雨。 北宜国的雪,她看了十五年,东楚的璃水,她也观了三年。她已经看腻了,也看厌了。 她莞尔一笑,琉璃眸流转间尽压月色,”锦山在哪里?“ 慕容烨轩握紧她的手,朗笑道:”天之涯,海之角。“ 坚毅的面庞上尽显柔情,乐正锦虞心潮涌动,忽然将唇覆了上去。 慕容烨轩微愣,唇齿间已残留她的气息,清冽的雪莲香味弥漫开来,沁人心脾,淡淡的红晕爬上耳后,他刷地一下红了脸。 乐正锦虞触碰到他滚烫的面颊,低低一笑从他的唇畔离开,却在瞬间被他给伸手揽住。 慕容烨轩低头含住她的樱唇,努力汲取着她的气息,面颊上的颜色更加绯红。 男子天生的本能在此时便彰显了出来,慕容烨轩温柔地吻着她,清亮的目光中逐渐染上迷离之色,他慢慢地将唇下移,于玉颈处轻咬慢吮。 衣衫缓缓被褪下,凛冽的冷气传来,乐正锦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栗。 见她如此,慕容烨轩猛然清醒,迅速用衣衫将她包裹住,再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愧疚。 他扫视了洞穴一圈,发现洞内竟有干燥的枯枝,想来是经常有人来此处躲雨雪。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火折,将这些所剩不多的枯枝给点燃。 火逐渐旺盛起来,他轻轻地将乐正锦虞抱靠近火堆,温暖的火光直冲心间,乐正锦虞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说起话来。 慕容烨轩将这些年游历遇见的趣事说与她听,说到好笑处,两人齐声大笑,洞穴里处处回荡着他们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似有冰凉的东西飘落了进来,慕容烨轩下意识地抬头向外看去,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又飘起了雪花。 乐正锦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无数雪花飘旋着,飞舞着。若风中精灵,追逐挥洒。洞口处不一会儿便似铺了层鹅毛般软融晶亮。 忽然顽心一起,乐正锦虞挣脱他的怀抱走到洞穴出蹲下身子。有寒风扑面而来,鼻尖瞬间转红,她快速地起身跑回洞内。 未待慕容烨轩反应过来,他的脖颈内已经落满了冰凉的雪。 见他狼狈地将雪花从后颈掏出,乐正锦虞”咯咯“一笑。 但面上的得意之色还未完全褪去,她便又被慕容烨轩给拉到了怀中。 慕容烨轩佯装愠怒地盯着她,见她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他好笑地挑起她的发丝覆住她的面容。 乐正锦虞恼怒地拨开自己被他弄乱的头发,双目更大瞪大,琉璃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许是离火堆太近,慕容烨轩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干燥起来,蓦地俯身吻住了她,喃声道:”别这样看着我,会让我——“ 乐正锦虞未等他说完,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任凭他细碎认真地吻着自己。 许久,慕容烨轩离开她的唇畔,体内的干燥愈来愈热烈,似要将他灼烧般,他微喘地问道:”还冷么?“ 乐正锦虞扑哧一笑,为他明明很难受却因为自己的踯躅与忍耐感到好笑,她笑着笑着忽然落下泪来。 慕容烨轩见她莫名地落泪,立即慌乱地吻上她的面颊,不安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么?“ 似乎是哄小孩子般,他边吻边轻柔声道:”不哭,不哭哈!“ 乐正锦虞闻言,眼泪却更加控制不住地滑落。 感受到唇边越积越多的泪水,慕容烨轩心更加慌了。 ”不哭了好不好?“他抬头想了想,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乞求道:”要不,我再给你塞雪好了,“ 乐正锦虞吸了吸鼻子,摇头不语。 他真的很笨,在西陵国皇宫的时候,他便听不懂她的话。她让他别靠近自己,他不听。她说他自作多情,他也不听。不管她如何骂他讽刺他,他都一如既往地固执。他说要带她走,她原是不信的,可是他却真的三番两次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可知若是被宇文睿知晓是他将自己带走,西陵将会遭受怎样的风雨?可他却为了她将整个西陵国都弃之不顾… 她忽然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恶狠狠道:”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怎会如此厚?“又如此地薄… 慕容烨轩虽然不懂她为何突然这样说,但见她不哭了才放下心来,抵着她哭红的鼻翼喟叹道:”乐正锦虞,遇到你真好。“ 他静静地看着她,”这些年,我从不知爱为何物,也不知何为牵肠挂肚,直到遇到你,扰了我向来洒脱的心,让我每日每夜寝食难安,却又甘之如饴。“ 乐正锦虞心中已经溢满了温情,捏着他脸颊的手未松,眸子里映衬了火光的炽热,她低下头,轻声缓慢道:”不冷了。“ ”啊?“慕容烨轩被她的跳脱话语懵了懵,却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霎时又浮现出晕红之色。 两人没有说话,火光热烈地燃烧着,方才的迷离暗色又袭上眸子,慕容烨轩慢慢地挑开她的衣衫,俯身吻了下去。指间划过她的冰肌玉骨,软滑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轻叹出声。 乐正锦虞环抱住他,目光瞥见他脖颈处裸露的青紫,便伸手抚了上去,娇嗔道:”怎么会有你这么笨这么犟的人?“ ”确实笨,“慕容烨轩吻住她如玉的手臂,眸中的热火未退,含糊不清地点头道:”也确实犟。“ 他愿意为她变得盲目,变得愚笨。 生涩不带任何技巧的进入,乐正锦虞额头溢出了一丝冷汗。 慕容烨轩心疼地看着她,笨拙地开口道:”多、多练几次就应该会好了吧!“而后将她的娇吟声悉数吞进腹中。 乐正锦虞慢慢地随着他攀上巅峰,身心的结合让她极其满足地一叹。 带着狂肆的热流席卷了全身,乐正锦虞余光瞥向洞外。 阔别三年第一次见到北宜国的雪花竟是如此纯净,菱角分明地透亮,片片飘洒在她的心里。 强烈的快感传来,在最后一丝理智被吞没前,乐正锦虞轻声道:”这是我这么多年见过最美的雪。“ 话落,慕容烨轩再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带着她一起沉入了深渊… 东楚的队伍在原地停留,大雪覆盖之下,人走过的痕迹尽被掩埋。东楚的将卫寻了许久,却仍不见乐正锦虞的身影。 宇文睿寒声问道:”可是瞧见了昨日之人?“ ”奴婢未曾看清。“沐雨摇头,她只看到来人着灰色的锦袍,因背对着月光,轮廓很是不明显,他的身手比自己要高出许多,揽着乐正锦虞逃离之后,她便无法追上。 乐正锦瑟眼睛一转,上前道:”虽未看清那人的容貌,但是臣妾当时却瞧见太后神色如常,似是认识那人般,陛下,您说会不会…“ 她昨晚的话语已经暗诲了乐正锦虞是故意与那人一起离开,今日更是明显点出乐正锦虞的背叛。 宇文睿闻言冷眸顿沉,手掌慢慢握紧。他绝不信她会离开自己! ”给朕继续搜!“ 过了一夜的大雪,阳光异常灿烂,暖暖地泻向大地,冰雪在暖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洞穴上已经牢牢地结了一层冰棱,经阳光折射后,将明亮的光芒投向洞内。 乐正锦虞四肢动了动,整个身子蜷缩在一具温热躯体的怀里。 阳光打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眼皮轻眨了眨,缓缓地睁开了眸子。一转头,便见慕容烨轩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眉眼间经过昨夜之事,褪下了往日的那抹散漫。 乐正锦虞讶异地看向他,她从来只知女子经过此事才会有所蜕变,没想到男子也是。 慕容烨轩正呆呆地看着她,未料到她忽然转醒,想到自己昨晚的生涩,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掩下自己的尴尬。 他从来就知道乐正锦虞很美,美得让人心惊。但昨夜才真正感受到她极致地绽放。虽嫉妒宇文睿长久地霸占着她,可是一想到自己以后可以完全地拥有她,便是满满的欢欣。 乐正锦虞被他的咳嗽搞得莫名其妙,他如此这般,倒像是受了委屈似的。 见乐正锦虞面色难看,慕容烨轩急忙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他回想了想,虽然昨夜一开始他确实毫不娴熟,可是后来,似乎两人都很投入…他已经十分小心地对待她,按道理来说,她应当没有被自己伤到才是… 这样想着,那份灼热感又袭上心间,他俯身吻住了乐正锦虞的唇。 他从来不知男女之事原是如此地舒服,如此地刻骨铭心,一旦开了荤,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乐正锦虞很快便被他吻得娇喘吁吁,日照当空,阳光明媚,他的眉眼如此清晰地投映在自己的眸中,想到他昨日的作为,一抹温笑悄悄地爬上她的嘴角。 但是她的手却推开了慕容烨轩,倏地离开他的怀抱,起身后白了他一眼,”朗朗乾坤,六皇子莫不是要在白日宣淫么?“ 慕容烨轩正欲念难填,见她推开自己并且叫自己六皇子,清俊的面容蓦地一沉,坚定地看着她道:”以后不许再叫我六皇子。“ 乐正锦虞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苦恼地抚了抚额头,她是真的相信慕容烨轩从未碰过女人,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他弄得如此乱七八糟。 慕容烨轩见她自顾自地理着衣服,未将自己的话挺进去,抬手便将她拉向自己。 乐正锦虞脚步不稳,一下子便被他给控制住了。 慕容烨轩捏了捏她的鼻子,哄劝道:”叫我烨轩。“ 她烦闷地挥开他的手,自己的衣服被他弄成这般,让她如何出去? 手被她打开,慕容烨轩强自按住了她整理衣服的手,醋声道:”衣服难道比我还重要?“ 乐正锦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六皇子,人靠衣装懂不懂!“虽然她知道自己足够好看,但是不介意锦上添花。 慕容烨轩闻言,温笑一声便吻住了她,蛊惑道:”其实,你不穿更好看。“说着就要伸手挑开她的衣服。 乐正锦虞一把打开他的手,更加恼火地瞪着他,她昨日说他的脸皮厚实在是说对了,没想到只经过一夜,他便化身为狼,目光寸寸处就要将自己拆骨撕肉吞进腹部。 慕容烨轩见她真恼了,便不再开玩笑。他努力压下体内的躁热,深深地看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轻声道:”锦山的桃花开得正灿烂,我要为你将漫山铺遍红妆,我们就在云深长处桃花雨中成亲。我会亲手为你穿上最美的嫁衣…“ 他扫视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因为乐正皇后的薨逝,她褪下了往常的红装,只着了素净的白裘,举止投足间透着轻灵纯美,如九天之外的仙女般窈窕动人。 他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在她的耳畔间深情呢喃,”到时,我便学着为你描眉穿衣可好?“ 乐正锦虞眸子闪了闪,她曾不顾一切与那人离开皇宫,可是除却短暂的安宁就只剩浓烈的惆怅,漫山红妆与嫁衣更是从未出现过。 如今从慕容烨轩口中说出来,她竟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梦幻。 耳畔传来的话语是如此地真实又是如此地飘渺。 慕容烨轩察觉出她的恍惚,又捏了捏她的鼻子换回她的神智,柔声道:”我不是帝王,不需要三妻四妾,今生有你一个足矣。“ 乐正锦虞的大脑轰地一下炸开,这世界男子三妻四妾甚是平常随意,她却听出了他的意思,他在向自己保证色衰而爱驰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锦山也只会有他们。 一生一世一双人,该是如何的虚幻。 若说昨日她的心还在徘徊,今日他的话却是真真切切地让她起了尝试之意。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慕容烨轩听她真正地出声应了自己,激动之余将她怀抱旋转了一圈,片刻后怕她头晕又将她放开,喋喋不休地卖弄道:”你可知我行走天下这么多年,最大的长处便是酿酒,皇宫内的那些御酒与本皇子的手艺相比简直不堪入目,到时我便日日酿给你喝。还有,我做的美食虽不敢称天下第一,但最起码也算数一数二…“ 乐正锦虞见他眉飞色舞地当真恢复了游历天下时的洒脱与不羁,甚至露出了一丝痞性。睫毛轻眨了眨,她含笑着看着慕容烨轩。他能御鹰,想来心也与鹰一般辽阔高远,不局限于皇宫那一方狭隘的天地吧! 他说什么,她便点头应好。 似乎可以放下一切冤孽,更好地生活不是么? 两人相对而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的视线,两人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都未注意到洞穴外出现的一方暗影。 过了许久,饥饿感传来,乐正锦虞立刻推开他,”好了,六皇子大人,帮哀家去准备膳食吧!哀家很想尝试你那无与伦比的手艺。“ 慕容烨轩立即应声,兴奋地转身往洞穴外走去,可未等他出了洞穴,一道凛然的身影扑面而来,慕容烨轩正沉浸在无边的欢愉中,一时未查忽然被人点住,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颈边一阵剧痛,整个人便栽倒在了地上。 乐正锦虞瞧见他昏倒在地,面色惊变下立刻奔上前去。 墨绿色的锦袍悄然而立,乐正锦虞抬头,南宫邪的面容阴沉极寒,金褐色眸子里妖冶的光芒夹带着无边的怒意,正定定地扫向自己。 南宫邪随脚踢了踢已然晕倒的慕容烨轩,”如此连自身都难保的废物,竟入了公主的眼?“ 乐正锦虞死死地看着他,”南宫邪!“ 南宫邪嗤笑,”孤王还以为公主眼中只有他,不认得孤王了呢!“ 说着,他蹲下身子扼制住乐正锦虞的下颌,墨绿色的锦袍沾上雪花,显得格外暗沉,”孤王竟不知公主如此雅兴,竟要与西陵国的六皇子私奔,你说要是东楚大帝得知,会对公主如何?会对六皇子如何?嗯?!“ 南宫邪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滔天怒火,自己三年前将这个女人从芣苢宫救下,她非但眼中无他,居然连带着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交易,让他如何不恨! 强势的怒火弥漫上心头,他将乐正锦虞重重地甩开,轻蔑地笑道:”公主的记性不好,孤王帮着提醒提醒。“ ”薛大公子对公主的款款深情丝毫与六皇子不差,可是最后呢?“他一脚便踹向了慕容烨轩的腹部,”公主便是得到了这样的下场!“ ”孤王怜惜公主,不惜给了公主皇室最为隐秘的药物,让公主得以不屈于宇文靖那老匹夫的身下。“他又狠狠地踹了慕容烨轩一脚,”孤王帮公主救了你母后,助公主得到后位,可是公主回报给孤王的是什么?!“ 慕容烨轩虽然昏迷,但是南宫邪的动作还是让他的身子剧烈蜷缩。 ”南宫邪!你给哀家住手!“乐正锦虞心头一痛,厉声吼道。 南宫邪讽刺地看着她,”公主现在想起来自己是东楚的太后了?“ ”心疼了么?“南宫邪嫌弃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在皇室中丝毫不出众的相貌,身手与自己更是无法相比,真看不出乐正锦虞看上他哪点! 乐正锦虞起身冷冷地看着他,”放过他,哀家回东楚便是。“ 南宫邪见她如此,心中的恼恨更甚,若不是他未真的回南昭,悄悄留下来想看看她的状况,若不是今早他偶然经过这一处,他还不知她竟要与慕容烨轩私奔! 桃花雨很美是么?酿酒很厉害是么?会做美食是么?南宫邪抬手将慕容烨轩给抓了起来,蓦地从怀中掏出一粒绿色药丸给慕容烨轩服了下去。 乐正锦虞大骇,”你给他吃了什么!“ 南宫邪将他随手扔下,冷笑道:”黄粱一梦,是不是很应景?“ 乐正锦虞立即奔到慕容烨轩身边,拼命地摇晃他的身体,欲让他将药给吐出。 ”没用的,“南宫邪漠然地看着她焦急的动作,”此药入口即化。“ ”孤王自认已对公主仁至义尽,公主是不是应该也兑现自己的承诺了?“他迈步走到乐正锦虞的面前,”孤王曾给公主五年时间,可是现在孤王改变主意了,四年一度的百花祭之前,孤王要将那东西拿到手中。“ ”如今九月,公主还有六个月的时间。“他拂手将乐正锦虞挥开,拎起慕容烨轩道:”在此之前,孤王保他不死。“ ”公主可知,如今东楚在你的手中可以翻云覆雨,只是你自己未曾在意罢了!“离开前,南宫邪嘴角绽出一抹邪魅的嗜杀,”东楚大帝此时可是有想要将整个天下都给刨开的心呢!“ ----- 083 入京风云 太后妖娆,083 入京风云 言罢,南宫邪便只留下她一人在空穴中。舒悫鹉琻 远望着南宫邪带着慕容烨轩离去,墨绿色的身影如来般悄然消失于视线内,乐正锦虞身子一滑,颓然倒坐在了地上。 果然,上天怎么会眷顾她。欠别人的,总归还是要还。 她扭头扫视洞内的环境,昨夜的那堆火早已熄灭,只残留下一摊灰黑的痕迹。 耳畔还回荡着慕容烨轩方才的朗声笑语,手边却空落落的再也没有他的温度,天之涯,海之角处的锦山终是一场幻梦而已… 大颗的泪珠不由自主地砸落在她的脚尖上,乐正锦虞哽咽着将脸深深地埋在膝盖中。 东楚的旗帜依旧热烈地飘扬着,太后的消失让陛下勃然大怒,脚下厚重的雪也随着他的怒气渐渐融化。 几乎所有的将卫都已被派出去寻找乐正锦虞,宇文睿亲自带人将最近的几处地段翻了个底朝天。 在第四批人铩羽而归之后,宇文睿终于难掩愤怒地毁了队列中的好几辆马车。 暖日向西而落,寒风呼啸刮起。茫茫白雪中,一眼望去,宇文睿的脸色较之冰川雪地还要冷三分。 一干人等纷纷忐忑地跪倒在地,北宜国的地势虽不如西陵国的陡峭,但是因为常年积雪,目光所到处全是苍白之色,天与地相连接,茫茫无尽头,寻人谈何容易?他们已不吃不喝找寻乐正锦虞快一日一夜,却仍旧毫无收获,只能默默地承受着陛下此时欲杀人的怒火。 所有人做好了陛下接下来将掀起腥风血雨的准备,可是破天荒的,宇文睿在毁了几辆马车后便再也没有动作,只寂然地遥望着这一望无际的雪域。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身素裘的乐正锦虞脚步蹒跚,面色苍白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当她孱弱消瘦的身影一出现,宇文睿眼神猛然收缩,快步上前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周身原本旺烧的怒火也慢慢消退下去,寒声中似有一丝颤抖,“告诉朕,你去了哪里?” 乐正锦虞任他抱着,却是不答他的话。 宇文睿明显地觉察到她身上的气息有所改变,心中微动,寒眸愈加森冷,环抱着她的手掌骤然收紧。 见她茫然失神的模样,宇文睿嘴角动了动,却是将欲再问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乐正锦虞嗅到他身上的龙涎香,想起慕容烨轩身上隐隐透出的淡如青草的味道,方想抬手将他推开,目光却对上他黑色锦袍绣刻的龙纹图样,手便轻握未动分毫。 乐正锦虞出现时,乐正锦瑟原本还算喜悦的心猛地一沉,极其嫉妒地看着宇文睿上前拥住她。她环视了一圈,发现所有人只是静静地跪在地上,并未对他们的行为有所异议,一旁的沐雨更是理所当然地沉默着。 乐正锦瑟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立即笑盈盈地上前,“太后可算回来了。” 宇文睿见她走过来,便慢慢将乐正锦虞放开,冷着脸看她笑靥若花的模样。 乐正锦虞红唇微抿,轻扫了一下她的面容后移开目光不去看她。 乐正锦瑟见她的颊上似有浅浅的泪痕,心中十分诧异。她细细地打量乐正锦虞一番,忽然瞥见她肌肤上露着淡淡的印记,立刻惊呼出口,“太后,您受伤了么?” 宇文睿的目光自然地被她的话给引了过去,森寒的目光瞄向她的肌肤后,脸色瞬间紧绷。 乐正锦虞却泰然自若地理了理衣服,抬首对上宇文睿深沉的探究,忽地一笑,暧昧不明道:“陛下不是最应该知道么?” 乐正锦瑟被她如此直白地话一噎,发现宇文睿的面色听她之言后有所缓和,不甘地闭了嘴。 乐正锦虞心底冷笑,琉璃眸微敛,再睁大时已是恢复了以往的妖娆娇媚。 “那贼子昨夜虽然将哀家掳走,但幸亏哀家机警,趁他一时不备逃了回来。”她随意地弄了弄身上脏乱的衣服,嫌弃道:“瞧,哀家的衣服都变成这般模样了。” 她提步走向沐雨,“替哀家重新找一套衣服来。” 乐正锦瑟突然在她身后高声问道:“太后难道就没有看清那贼子的长相?” “他蒙着面,叫哀家如何看清?”乐正锦虞的脚步顿了顿,转身看向她,挑眉问道:“琼美人这是在质问哀家么?” 见宇文睿毫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乐正锦瑟垂头低声道:“臣妾不敢。” “不敢最好!”乐正锦虞冷哼一声,说着,自顾自地入了车撵。 乐正锦虞归来后,东楚的队伍继续前行。宇文睿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昏暗的光圈下,原先的那身衣服已被她随意地丢在了一边。此刻华服雍容地披在身上,潋滟风华绝代无双。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乐正锦虞拨了拨手上的指甲,黑色的蔻丹已经被她重新换回了鲜亮的红色,炽热灼艳。 对上宇文睿不解的目光,她轻笑抚过他俊美的脸,“孝礼放在心中就好,又何须在乎衣着形式?陛下看,是否还是这颜色更衬虞儿?” 宇文睿低头在她的额间轻落下一吻,“你说如何便是如何。” 乐正锦虞扬唇一笑,乖巧地依偎在他怀中,风撩起撵帐的一角,落日已完全沉入西山,月亮也被掩埋进云层里。天,黑了。 西陵的帝宫中,慕容烨天一脚将看护慕容烨轩的人给踹晕了过去,全身上下皆是震怒地颤抖。 他当真又去找乐正锦虞了! 慕容烨天不知道他这皇弟哪里来的执念,宇文睿尚且还在乐正锦虞身边,他就那般莽撞地出了宫,还在宇文睿的眼皮底下将人给掠走了!这是要整个西陵毁在他的手里么?! 挟持东楚太后私奔,他可真是胆大包天!这些年的放荡游历究竟给他的脑子里塞了什么?! 他闭眼不敢想象若是被宇文睿抓住的慕容烨轩会是何种下场… “报!”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声响。 慕容烨天挥挥手,来人便进入了殿内。 “启禀陛下,属下打探到太后已随着东楚大帝离开,”来人跪在地上万分犹豫道:“可是六皇子,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气焰冲上慕容烨天的脑门,什么叫不知所踪! 宇文睿翻天覆地地找寻乐正锦虞的动静早已惊动了诸国,他明明已经将人带走,为何最后竟不知所踪? 难道是被乐正锦虞给下了毒手?亦或是被宇文睿秘密处置了?一想到这两个可能性,慕容烨天的心顿时如同被数盆冷水泼下。 “给朕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鹰眸闪烁着幽暗的光芒,“通知那人,待乐正锦虞回到宫中,立即给朕杀了她!” 在北宜国的迟疑此时让他后悔万分,若是当时就杀了她的话,便没有现在的事情发生,烨轩也不会落到如今生死未卜的地步。 无论是为了什么,乐正锦虞,必须要除去! 东楚的队列历经数日终于回到了盛京。 文武百官对陛下抛下政务前往北宜国,私下里已是颇多言辞。听闻乐正锦虞在回京的路上竟又被贼人掳走而失踪了一天一夜,回来后双目空洞无神,身上还有可疑的痕迹… 无风不起浪,一时间,文武百官对此事纷纷猜测不已。 车撵驶向城门的时候,乐正锦虞朝着躺在她身旁的宇文睿笑道:“这快进京了,陛下与虞儿在一起,就不怕待会儿难堵悠悠众口?” 上次宇文睿前往边关接她回宫的行踪很是隐秘,除却少数重臣与后妃之外并无他人知晓。这一次回京却是声势浩大,百姓夹道,莫不相迎。 闻言,宇文睿立刻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定定地看着她,“你以后终归是朕的女人。” “可现在还不是。”乐正锦虞眼波流转,娇笑着推开他,“虞儿可不想刚入京就被人诟骂勾引陛下,祸乱朝纲。” 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飘向了众人耳中。 陛下方才说太后迟早是他的女人,就不就是意味着以后乐正锦虞便是东楚的新后?就算做不了皇后,以她的魅惑手段,最起码也能是贵妃之尊。 随行的将卫皆是宇文睿还是太子时的亲兵,自然不会对他有所微言,但是对于乐正锦虞却是无不埋怨。 九州大陆上,虽然皇室兄弟间对于女人的争夺不下少数,但是还未出现过子占父妻这一情形。若是陛下执意册封乐正锦虞,到时候,东楚必将遭受剧烈动荡。 宇文睿拧眉深思了片刻,还是起身下了红色车撵,却是将她一起带入了前面不知何时升起的空旷的帝撵内。 他们方闪身入了帝撵,队伍已经正式进入了楚京,无数恭迎声响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琼美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洪亮的声响瞬间吞没了乐正锦虞的惊呼声。 宇文睿见她面上露出惊慌之色,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有朕在这里,你安心便是,没有人会知道你不在太后的车撵内。” 然而他的话刚落,以江寄为首的朝臣隔着撵帐叩首道:“臣等恭请太后前往明国寺为先帝祈福。” ------ 084 在劫难逃 太后妖娆,084 在劫难逃 隔着撵帐,洪亮的声音直冲击乐正锦虞的耳线,她诧异地扫了宇文睿一眼,见他面色冷寒不言,立即将脸撇开。舒悫鹉琻 恭请她去明国寺为宇文靖祈福?这是要逼她出后宫么? 阳光打在明黄色的帝撵上,外面黑压压的人影经由光线折射入眼帘,乐正锦虞蓦地从他的怀中退出。 宇文睿回望了她一眼,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隔着帝撵薄唇紧抿,寒眸渐凝。 森冷的话吐出,让江寄等人的心颤了颤,“你们跪请太后去明国寺所为何?” 内力外泄,带着巨大压力的问话飘向每个人的耳间,宇文睿话语间不难听出其中淡淡的怒意。 似为其他人壮胆般,江寄轻咳了声,镇定道:“东楚开国百年来,历代先帝驾崩,后妃无子嗣者无不削发,以身伴青灯。后宫之主亦前往明国寺清沐佛法,为先帝斋戒祈福三年。而靖帝驾崩,太后未斋戒祈福不说,原本更是应当独居慈宁宫,可如今却依旧尊乐于未央宫中…” 乐正锦虞听了他的话后面色一变,她确实一直未吃斋戒杀,替宇文靖超度。 “太后此般毫不符祖制之行,莫不让臣等惶恐。”江寄顿了顿,凄声道:“臣前几日梦见先帝,白发垂桑,佝偻老矣,与微臣叹后宫唯有太后鹣鲽情深,却未料死后身竟凉。先帝在时,太后之荣宠冠后宫,先帝身亡,太后却淡处未央。皇家宗祠未拜,古佛之礼未守,着实教他心寒…先帝之寂寥孤寡,令臣涕泪泣血。臣汗颜为臣却不能替君分忧,遂感念怀。” 说着,以江寄为首的臣子皆俯身恭劝,“臣等恭请太后入明国寺为先帝祈福。” 乐正锦虞手掌骤然握紧,明艳的面容上满是怒意,她没想到这帮老匹夫以宇文靖为借口,竟要让她去明国寺三年! 琉璃眸闪烁着勃怒之色,先皇后去世月余后,宇文靖便欲立她为后。也是江寄等人跪于朝殿三日,以先后尸骨未寒为由,明面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阻扰宇文靖封她为后。宇文靖当时已被他们说动,若不是南宫邪的药物迷惑过深,她再以死相逼,后位绝对不会落在她的手中。保不准她已经与那些无子嗣的嫔妃一般削发为尼或者被逼殉葬了! 时隔两年,他竟又来这一出!别以为她不知道,江寄这番话明里好似提醒她应该为宇文靖祈福超度,暗里却是要她感念先帝的恩德,应当下去陪他才是! “左相真是好口才!”乐正锦虞猛地掀开帝撵,“哀家与先帝鹣鲽情深,怎么却不见先帝托梦给哀家?!” 宇文睿并未阻止她的动作,二人的身形立即暴露在清朗白日之中。 百姓与诸臣亲眼见帝王与太后公然处于帝撵,面色皆齐齐一变。 乐正锦虞绝色无双的面容展现在众人的面前,饶是此时目中喷火,也丝毫不减她的美貌。 见众人盯着她直晃神,江寄心中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妖女”,便避开乐正锦虞的目光,轻叹道:“臣想,先帝不托梦给太后,定是不愿太后为之伤神。先帝对太后的耄耋深情,堪以动天啊!” 江寄这般状若委婉实则咄咄逼人的话,让乐正锦虞忍不住想杀了他! 宇文睿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臣民,眉头紧锁道:“哦?依左相这么说,父皇也未曾给朕托过梦,这该如何解说?” 闻言,江寄面色不改道:“陛下日理万机,先帝怎会以此事来烦扰陛下,臣身为人臣,食君禄,为君忧。若是受恩而不行臣事,才是罪该万死!” 见宇文睿与乐正锦虞不为所动,江寄袖袍一动,宇文靖的牌位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立即肃穆叩道:“先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寄高举宇文靖的牌位,匍伏地面呼道:“臣等恭请太后娘娘移驾明国寺,依遵祖训礼制,为先帝守孝三年。” “臣等恭请太后移驾明国寺!”身后之人齐声附和道。 嘹亮的呼声响彻楚京天际,乐正锦虞本就烦闷的心越加躁怒起来。她知道一旦入了明国寺三年,再出来,楚京后宫必已巨变! 她狠狠地盯着高捧先帝灵位的江寄,宽大的相袍遮掩住他那张令她憎恶的老脸,周身的顽固足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焰。 宇文睿却出乎意料地将所散发的冷气收敛,淡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朕就赐太后清风道人之称,留居明国寺。” 乐正锦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便是所谓的帝王之宠?!前一刻还无限宠溺地轻言要许自己后位,这一刻就因为臣子的相逼将自己推进明国寺! 还赐她什么清风道人的称谓…真是可笑之极! 他可知三年光阴之于她的重要性?无边的寂寞将会日日蔓延心上,那对常人而言的清韵古地却不是她所能承受之境!更何况她还仅剩六个月的时间,慕容烨轩的命还捏在南宫邪手中,她不敢想象若是他死在南宫邪的手上,自己将会怎样… 宇文睿为她眸中忽然迸发出来的绝望之色一震,不顾地上跪着的众人所想,他轻握住乐正锦虞的手。不管她的愤怒挣扎,将她的手牢牢地圈在掌心里,只用两个人的话说与她听,“相信朕。” 怒火已经将乐正锦虞的理智焚烧殆尽,她定定地看着他,嗤鼻笑道:“陛下英明神武,哀家祝陛下万载千秋,永享太平!” 她倏然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傲气地从帝撵而下。转身时,宫服曳地,雍贵尊华。 “来人,摆驾明国寺!” 宇文睿低头望向已经落空的手掌,心中刺痛,却是抿唇不言。 见乐正锦虞连宫门都未踏入一步便去了明国寺,江寄等人轻呼了一口气。 百姓茫然地低头,他们只知道天威不可冒犯,帝王家的事不容他们置喙,他们只伏跪在朝廷重臣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那般美貌绝色的太后逼进明国寺而已。 四周平静下来,江寄大着胆子抬头,却见宇文睿恰好阴冷地看向自己,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快速敛下眸子惶恐的神色,私心里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们所做的都是为东楚好。 他颤抖着欲将手中高举的先帝牌位重新收好,转瞬间,却只听见“啪”的一声响,宇文靖的牌位竟在他的手中断裂成了两半! 他惊骇地试图将两块断裂的牌位拼凑在一起,却因中间的裂缝再也不能完整。 众人见状皆倒抽了一口冷气,跪着的双腿直打颤。 原本因为乐正锦虞屈服离宫而满心欢喜的群臣,心头纷纷升起巨大的恐惧。 先帝牌位被毁,可是死罪!左相此番在劫难逃!而他们都跟在江寄的身后杖着先帝的牌位与陛下… 所有人的膝盖不由自主地远离了江寄一寸远。 “这…”江寄惊慌失措地看着手中忽然断裂的牌位,接收到宇文睿似笑非笑的神色后,立即老泪纵横叩首道:“陛下,臣不知为何先帝灵位会突然断裂…臣、臣知罪!” “哦?”宇文睿轻笑着下撵,“先帝的牌位可是一直都在爱卿的手中,爱卿此言莫不是是这牌位无缘无故自己毁了不成?!” 江寄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这牌位确实是在自己的手中被毁,无论他怎么狡辩,也是不争的事实。事关重大,他再也难辞其咎。 望着眼前断成两半的牌位,江寄心头忽地一紧,似想到什么,不敢相信地望向正朝着他冷笑的宇文睿。 黑袍凛然而立,霸气威武的气势压迫人的每道神经。俊美的面容上皆是阴森,幽黑的眸子里不带任何感情。 他竟然为了替那妖女泄愤,亲手毁了先帝的牌位! 一口血自胸膛喷薄而出,江寄颓然倒地,东楚的江山危矣… 江寄吐血倒地在宇文睿的眼中却是极其轻描淡写之事,“来人,传朕旨意,左相江寄,妄动先帝灵位,致使灵位被毁。亵渎先帝,罪无可恕!撤其相位,压入天牢!” 阳光丝毫不避讳地照射在东楚大帝的身上,似要为他更添威武霸气般,灿烂光辉包裹住他的全身,让他看起来不可冒犯地庄严,“另,皇后江氏,撤其份位,降为昭仪,即日起搬出凤藻宫。”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此诏一出,无人敢有所异议,本来擅毁先帝牌位即是死罪,陛下只是将左相压入天牢而已…甚至为江皇后仅被降为昭仪而觉得宇文睿尤为仁慈宽厚。 江寄被人拉下去后,朝臣心有戚焉地抹了把冷汗,纷纷为陛下回宫让道。 宇文睿望了望一旁空荡的帝撵,沉思片刻后,却是徒步弃撵。 见陛下弃撵,没有人敢再安坐于车马内,乐正锦瑟欢喜地下了马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宫门的那一瞬间,宇文睿脚步轻顿,默然回视乐正锦虞不久前怒走的方向,琉璃眸第一次毫不掩饰地释放对自己的无边恼火。 他忽然笑了笑,转身踏入了皇宫内。 085 不得好死 太后妖娆,085 不得好死 太后刚回东楚就被文武百官跪谏去明国寺与皇后被贬为昭仪的消息须臾间就传遍了皇宫。舒悫鹉琻 “皇后娘娘,不好了。”凤藻宫的宫人得到消息后慌慌张张地进了内殿。 林嬷嬷不悦地将冒失的宫人拦住,“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宫人却一脸悲戚道:“娘娘,左相毁了先帝的牌位,已被陛下压入了天牢…” 正在闭门思过抄写清心咒的江楚秋闻言,身子猛地向前一倾,“你说什么?” 父亲怎么会毁了先皇的牌位?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有——”宫人吞了吞口水,再出口的话却是声若细纹,“还有,娘娘您已经被贬为了昭仪,荣公公已经在来凤藻宫的路上,要您即刻搬出这里…” 江楚秋身体更加摇晃,茫然地打翻了手边的墨水,桌案上摆放着的厚厚的一沓纸张顷刻间就被墨水晕染地面目全非。 “娘娘,您当心。”林嬷嬷立刻将她扶稳,朝着来报信的宫人厉声叱呵道:“从哪里得来的荒谬的消息?!娘娘好好的怎么会被贬为昭仪?休得再胡言!” 婉如跟在身后收拾桌上的那滩墨迹,懵懂的眼中满是不解。 宫人却快急哭了,“借奴才十二分胆子也不敢妄言,左相带人在宫门前拦住了太后娘娘,用先帝的牌位将太后娘娘请去了明国寺,可是他自己却不小心摔断了先帝的牌位…” 他虽然未亲眼见到,可是外面都传开了,左相的作为皆在众目睽睽之下,料想无人敢撒谎。 话语间,荣安果然捧着圣旨领着内务府的人来到了凤藻宫,“皇后娘娘接旨。” 凤藻宫的所有人立即跪下,江楚秋在林嬷嬷的搀扶下慢慢俯身,“臣妾接旨。” 听着荣安一字不差地读了宇文睿的旨意,江楚秋眼含泪珠颤抖着双手接过了明晃晃的圣旨。 见她双目失神地抱着圣旨,荣安叹息地命人将她的凤冠凤袍取下,而后起身告辞。 内务府的人静候在外面等凤藻宫的人收拾好东西搬入昭仪宫。 后宫的妃嫔听闻皇后被废,纷纷咂嘴惊叹季淑妃的话果然验了,心思活络之人都在暗中猜测是不是陛下趁机迁怒江家,为废后之事寻了个踏板而已。可是思转间又不敢多想,毕竟被毁的是先帝牌位… 玉华宫的季芸儿心中自然十分开心,至少目前她又变成了后宫份位最高的妃嫔,只是明面上不能过于显露,她还是象征性地备了些薄礼,随后派人去昭仪宫安抚了江楚秋一番。 没有了皇后压在头上还不是最愉悦的事情,最令她开心的莫过于乐正锦虞被迫去了明国寺,听说一去便要三年,此等振奋后宫人心的好消息,任谁想了都开心。 她扬唇“咯咯”一笑,梦寐以求的凤印,终于要落到了她的手里! 而她目前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乐正锦瑟腹中的子嗣。 妩媚的丹凤眼略挑,“来人,替本宫将陛下请来玉华宫。”难得如此好的机会,她定要好好地把握住。 百灵宫的药味这几日愈加加重,除了红桃每日熬药送汤伺候在璃心悠的身边,其他人都未进入过寝殿,夜晚更是无人打扰心妃娘娘休息。 红桃认真地看着璃心悠喝完汤药,随后将碗收走,正要将一旁的烛火灭掉时,璃心悠却叫住了她。 她轻声问道:“太后真的去了明国寺?” 她还是想再确认一遍,其他人不知道,她却知道乐正锦虞在宇文睿心中的地位,又怎会轻易任由那帮糟老头将她逼去明国寺三年? 红桃无比坚定地点点头,“这是自然,这事全东楚都知道了,娘娘问这话却是为何?” 璃心悠咳了咳,精致小巧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脆弱,立刻将红桃面上的不解之色给打碎了。 红桃连忙放下药碗给她顺气,试探地问道:“奴婢要不要请陛下过来?” “莫要惊动陛下,”璃心悠摇摇头,“陛下来了又如何,本宫这副模样也不能伺候圣驾。” “要是其他娘娘的话,早就抓着机会接近陛下了。”红桃埋怨道:“奴婢可都听说了,淑妃娘娘那边早以派人请了陛下过去。您倒好——” 璃心悠惨白一笑,“去了便去了吧!本宫累了,你且出去守着,莫要让人进来。” 红桃点点头,扶她躺下后为她掖了掖被角,见她双目阖闭上,便熄了灯捧着药碗出了寝殿。 有别于上一次的隐秘,乐正锦虞带着沐雨等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明国寺,闲杂人等一律清道,太后的车撵所到之处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车撵行驶在颠簸的山路上,深秋的风呼啸而过,自车撵的缝隙灌入。 冰冷的风刮过脸颊,乐正锦虞的怒火逐渐平息下来,脑中暂失的理智也慢慢回转。 她这是怎么了?就算有先帝牌位又如何?若是她至死不愿,宇文睿难道还会杀了她么?就算再下策而言,若她当时装晕,也能暂缓几日… 纤长的十指不知不觉扣紧,她刚才一心只记着宇文睿亲口将她推去明国寺,怒火攻心之下,完全忘了其他。她就这般气恼而去,若是再不能回楚宫,慕容烨轩怎么办? 她情不自禁地抚了抚额头,鲜亮的红色蔻丹映衬着额间的朱砂愈加明艳。冲动不是她的本性,她方才到底是怎么了? 宇文睿那双幽黑的眸子不期然地浮上脑海,执着她的手温笑着让自己相信他…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现在回去,平白地给那些老东西留下话柄。 没过过久,车撵便到了凌云峰上的明国寺。 虽早有人快马加鞭来通报,但乐正锦虞来得突然,明国寺的人也没有太多时间准备,只是整理好僧服袈裟,力求衣冠整洁地拜见太后。 乐正锦虞下撵后,寺中的主持等人便迎了上来,不敢窥视她绝世无双的美貌,纷纷跪道:“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乐正锦虞烦透了每日无数所呼的千岁,人生百年尔,谁能活到千岁万岁?但这又是世人所崇羡的至高无上的地位,除了皇室,谁又能担得起这份尊呼? 她淡淡地吩咐道:“起身罢。” 主持领着众僧上前,上次的那个小沙弥也面不改色地围了上来,乐正锦虞瞥了他一眼,盯着主持道:“带哀家去先帝后妃所在的地方看看。” 宇文靖驾崩后,除了低等的嫔妃殉葬外,仅剩的几名无子嗣的高位分妃子便被送来了明国寺后山的庵堂内带发修行。 众人看着太后的背影只觉得眼熟,却不敢将那位每年七月十九便来明国寺上香的夫人与乐正锦虞联系在一起。 除了主持恭恭敬敬地领着乐正锦虞往前走,其他人皆随侍身后。 须臾,主持便领了乐正锦虞来到了后山的庵堂,一眼扫去,乐正锦虞发现寥寥的这几人青丝垂散,可能是峰顶的恶劣环境又没有人伺候在身的缘故,才短短几个月未见,她们便一脸沧桑之色,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变得暗黄不已。 见到乐正锦虞后,那几名嫔妃惊讶之余皆是惶恐,待瞧见她一如既往的美貌后,自卑的心里更是溢满了嫉妒。 “参见太后。”庵堂内的人皆跪下。 乐正锦虞上前轻挑起一名年纪稍显大点的嫔妃的脸,“梅妃娘娘,好久不见。” 被乐正锦虞点名的梅妃冷哼一声,将脸别开。她是大理寺卿之女,在乐正锦虞来东楚前甚是得宠,若不是乐正锦虞,先皇后去世,她便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乐正锦虞却是不恼,“在这明国寺内数月,梅妃娘娘的戾气还是没有丝毫改变啊!” 她当初之所以未杀她,便是要她亲眼看着自己成为这东楚最尊贵的女人,如今再见她,竟没有了当初的兴致。 她恹恹地缩回了手,朝主持望了一眼。 主持接到她的眼神后,立即道:“太后,您这边请。” 他早已按照宇文睿的吩咐在这庵堂内给乐正锦虞备了最好的房间,乐正锦虞随即撇下这些女人,跟着他步入了一间摆设尤为华贵宽敞的庵房内。 沐雨无意识地瞥了眼紧跟身后的小沙弥,为他面上的从容感到好奇。 待安置好乐正锦虞,众僧便退了下去。 凌云峰高耸入云,后山尤为冷寂。一到夜晚,气温便陡降。好在乐正锦虞的房间早已被打点妥当,屋内名贵的香炉袅袅燃烧,舒适的软塌横摆,山水屏风雅致脱俗。与那些后妃所处的素陋的房间相比,犹如人间天堂。 乐正锦虞在沐雨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方想准备歇息,却听见梅妃的声音,说要求见于她。 她来做什么?乐正锦虞挑挑眉,“让她进来吧。” 不消片刻,乐正锦虞便见到捧着盅壶杯盏独自前来的梅妃,往日的尖酸在她面前尽数褪去,待一进入房间,她便俯身跪下,“参见太后。” 乐正锦虞穿上沐雨递来的披风,淡然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来见哀家做什么?” 梅妃将白日见她的冷哼之态敛下,低眉顺眼道:“贫尼来给太后赔罪。” “哦?”乐正锦虞见她状若诚恳的态度,随意问道:“梅妃何罪之有?” “贫尼素日不懂事,多有得罪太后,还望太后见谅。”梅妃垂首,“贫尼这些日子在这凌云峰内,每每思量,便是悔恨不已。” 乐正锦虞望着她前后判若两人的模样,不去追究她的虚假变化,“起来罢!” 梅妃闻言却是不起,从手中的盅壶内倒出一杯茶,递给乐正锦虞,“若是太后原谅了贫尼,便饮了这杯茶吧!” 不等沐雨上前接过,乐正锦虞便倾身将她手中的茶杯接过。 原本简单素净的茶盏被她葱白如玉的手指接过,也变得格外精致大方起来,乐正锦虞接过却是不喝,她轻轻摇晃着杯中的茶水,见梅妃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手指,轻笑一声将茶杯放到嘴边,正当沐雨以为她要喝下去而欲上前阻止的时候,乐正锦虞忽然将茶杯又递给了梅妃,“梅妃的茶水哀家可无福消受。” 梅妃脸忽地一变,嗤笑道:“太后还以为贫尼会在杯中下毒不成?” 她扬手便快速将手中的茶水给喝了下去。 见杯中的水一滴不剩,而梅妃还好好地跪在地上,沐雨才放下心来。 乐正锦虞笑了笑,“说吧,来找哀家究竟所为何事?” 梅妃咬了咬牙,低头道:“求太后带我离开这里!” 屋内的烛光照射在两人的身上,一坐一跪,高贵与卑微的差距格外明显。 “梅妃是在说笑么?”乐正锦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哀家如今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带你出去?” 梅妃却是坚定道:“太后何必自谦,太后与新帝的关系我再清楚不过,新帝怎么舍得让太后长久的待在这里?” 说着她又拉低声音道:“太后今日来了明国寺后,左相便入了天牢,江皇后也被废了,其中的涵义,相信不用我说,太后也应当明白…” 乐正锦虞闻言十分诧异,她竟不知道宇文睿居然真的废了江楚秋… 以往的那丝异样又在心中升起,她定了定心神,冷声道:“没想到梅妃的消息来得竟然这么快。” 梅妃当她怀疑自己,立即严肃道:“如今东楚都传开了,太后又何必自谦。” 她暧昧地朝乐正锦虞一笑,“太后的魅力还是不减当年。” 乐正锦虞被她的话搅得心中颇为烦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不想去追究心中的那份异样,她寒声道:“哀家是不会带你离开的。” 笑话!当她是菩萨不成?她可没忘了刚进楚宫时梅妃对她的咄咄逼人,她们之间当初差点斗得你死我活,谁会这么好心放了自己的仇人?她只是喜欢看着她被自己踩在脚下而已,否则怎会让她活到现在? 见乐正锦虞毫不犹豫地回绝,浓烈的恨意弥漫上梅妃的眼中,借着近距离的好处,她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乐正锦虞。 在这里的日子她早已受够了!既然她不能出去,那便死了吧!拉着她乐正锦虞一起陪葬此生也无憾了! 眼见匕首牢牢地往自己刺来,乐正锦虞却是眼眨都不眨,果然,下一刻梅妃便被沐雨给踢到了一边。 梅妃未想到这个柔弱的小宫女居然是个练家子,朝着乐正锦虞扑去的身子下一刻就重重地摔在了门框上。 胸膛不受控制地吐了口血,见乐正锦虞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梅妃含恨着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间,临死前却恶狠狠道:“乐正锦虞,你以为你赢了么?你无非是个以色侍君的妖女罢了!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乐正锦虞冷漠地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成王败寇的道理还是不明白啊!当初明明是她主动招惹自己,方才也是她前来求她,最后落得身死的下场又是怨谁? 诅咒的话她已听得太多,早已变得麻木了。那些妃子临死前无一不是如她这般,恶狠狠的目光,迸发的恨意,似乎永远都是别人欠了她们一样。 不得好死便不得好死吧!但她就算是死,也是死在她们的后面! 眼见梅妃断了气,乐正锦虞转身慢慢往床榻的方向走去,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嫌弃道:“将她扔出去吧!” “是。”沐雨立即将梅妃给带了下去。 乐正锦虞刚将身旁的烛火熄灭准备就寝,却忽然感觉到室内的空气一凉,如蛇般冰冷的剑物瞬间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086 性命堪虞 太后妖娆,086 性命堪虞 无边的杀气蔓延,冰冷的剑横在脖颈上,乐正锦虞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才勉强抵抗直冒心间的寒意。舒悫鹉琻 最令她诧异的是,明明现在是杀她的最好时机,可是握剑的人却迟迟未有动作。 乐正锦虞心下微忖,却听见握剑的人不屑地开口道:“有人叫我杀你,有人却又叫我保你,乐正锦虞,你还真是抢手得很。” 低沉粗重的声音明显做了掩饰,但乐正锦虞还是听出来人是一个女子。 她按捺下心头的思绪,淡声问道:“你是谁?” 女子却是不答她的话,月光穿过门窗的缝隙将她的身影拉得格外纤长,有别于握剑的坚韧,甚至出呈现出一分柔弱感。 因为被人控制住,乐正锦虞分外敏感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耳畔传来细微的吵杂声,应当是沐雨将梅妃的尸体扔出去时,被那些女人看见而引起的喧闹。 她不动声色地想将自己的脖子从剑上挪开,女子却冷笑了一声将剑逼紧,轻呵道:“别动!” 乐正锦虞立刻停止住轻挪,皱着眉头问道:“你到底是谁?”徒拿剑架在她脖子上,杀又不杀地虚张声势! 黑暗中来人的面容看不清楚,可身上隐隐传来的味道,却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清淡的香气中夹杂着一丝苦涩的味道,不可名状的熟悉。 女子似乎察觉出她的异样,蓦地将身体移开了半分,而后冷声道:“虽然他命我保你,可是我也很想你死怎么办?” 像是心里作出了一番激烈的挣扎,她将剑抽离她一寸远,好心建议道:“你自我了断如何?这样便不是我杀的你。” 乐正锦虞面上一恼,她还真能想!但凡有一丝生机,谁会傻到自我了断? 剑离开脖子的一瞬间,她骤然转身,大声叫道:“来人!” “该死!”女子低声暗咒了一声,立即上前捂住她的嘴。却已为时过晚,有人影迅速蹿入,借着微亮的暗光,直往她们站立的方向奔来。 外面的吵杂声掩盖了房间内的声音,沐雨在那几个后妃惊恐的尖叫声中完全没有听到乐正锦虞的呼叫。 房间内的灯盏即刻被人点燃,女子一惊,迅速将她揽在胸前,又将剑牢牢地架在了乐正锦虞脖子上。 明亮的灯光下,寺庙中的小沙弥赫然立于她们面前。 乐正锦虞这才看清女子青黑色布衣束身,锃亮的剑下握着的手白皙纤美。碍于被她控制在怀中,乐正锦虞无法仰头看清她的脸。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女子对着小沙弥厉声警告道。 小沙弥却不理会她的警告,弹指间用坚物将女子手中的剑掷断,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房间内尤为清晰。 “多事!”女子似十分恼怒,紧抓着乐正锦虞不放的同时,不甘示弱地从发间甩出毒针暗器射向小沙弥的门面。 “阿弥陀佛,”小沙弥原本处处避让,见她如此便也毫不留情地出手,甩袖而出的硬物将她的毒针悉数打落。 须臾间,女子便落了下风,胳膊也被他掷出的硬物打伤,她闷哼一声,抓着乐正锦虞的手有些松动。 乐正锦虞听到她的闷哼声,知晓她定是受了伤,便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开。眼光扫到地上的断剑,立即快速将它拾起,转身便狠狠地刺入了她的心口处,随后又迅速退离了她三步之远。 “你!”女子猝不及防下硬生生被乐正锦虞刺中,鲜血霎时浸透了衣衫。她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她未料到乐正锦虞竟如此心狠,却因剧烈的疼痛而发作不得,只能痛苦地弯下身子。 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慕容烨天的心境,为自己方才未趁机杀了她而感到万分后悔。 小沙弥双手合起,闭眼轻声道:“阿弥陀佛。” 见女子没了气力,乐正锦虞浅笑着走向她,盯着她面上蒙着的黑布,愉悦道:“哀家倒要看看你是何模样!” 在快要走近她的时候,房间内的烛火却莫名地又被熄灭,黑暗笼罩住一切,乐正锦虞定定地止住了脚步。 灯烛再次被小沙弥点亮时,地上已然没有了女子的身影,只剩那柄染血的断剑孤独地躺在地面。 “太后,圣上让您保护好自己。”小沙弥静静地开口道:“还有,要您把握好所剩的六个月时间。” 一提到南宫邪,乐正锦虞便憎恨异常,她淡漠地瞥了小沙弥一眼,“哀家知道!” 她缓缓上前,俯身拾起地上遗留的断剑。上面的鲜血不若常人漂浮着浓重的腥味,反而有股厚重的药香。 乐正锦虞疑惑地观察着上面的断剑,外面吵杂的声响不知何时戛然而止。在沐雨即将迈入房间的前一刻,眼中快速迸射出凌厉之光,下一刻便毫不手软地将断剑刺入自己的胸前。 小沙弥已经料到她的意图,便配合着上前,惊呼道:“太后!” 沐雨脚步刚回房间,便见乐正锦虞满身是血地躺在了地上,明国寺的小沙弥正为她点穴止血。 她惊骇着奔向乐正锦虞,上半身浸泡在喷涌的鲜血中,连带着身上的披风也被尽数染红,“太后!太后您怎么了?” 乐正锦虞虚弱地望了她一眼,断断续续道:“有——有人——想——想杀哀家——” 说着,便昏迷了过去。 沐雨慌张之余不敢晃动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住,瞧见她满是鲜血的模样,心中焦急不已。 小沙弥冷静道:“快将太后放到床榻上!” 沐雨来不及多想,便将乐正锦虞抱到了床榻上。 小沙弥沉声看着面色苍白的乐正锦虞,方才她刺自己的那一剑险险地才躲避过要害。圣上果然是对的,一个能对自己这么狠的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到? 他尽责地为乐正锦虞把了把脉,随后不安道:“快让人传信给陛下,太后性命堪虞!” 沐雨站立的身子猛然一颤。 玉华宫中,季芸儿正笑盈盈地给宇文睿夹菜,陛下已经好些日子没来她这儿了,今晚她特意吩咐人准备了丰盛的膳食,在宇文睿来之前,她还特意沐浴熏蒸过,以期将最佳的状态呈现在宇文睿面前。 华美的宫殿中,季芸儿双面桃红,娇不胜羞的模样让随侍的百合与田七等人都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中为季芸儿竖起了拇指,论体贴解语,宫中谁能敌自家娘娘?否则陛下也不会宠了娘娘这么多年。 在她尽心尽力的服侍下,宇文睿白日紧绷的面色也有所减缓。 殿内的气氛温馨地恰到好处,待二人用完膳,百合使了个眼色,有宫人将食盘撤走,殿中伺候的人皆静声退了下去,将空间单独留给宇文睿与季芸儿。 季芸儿笑盈盈地看着面前冷酷俊美不怒自威的陛下,内心的欢喜溢于言表,她娇声软语道:“臣妾好些天未见到陛下,实在挂念地紧。” 宇文睿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爱妃今日似乎特别高兴,有何喜事说来与朕听听。” 季芸儿面色一僵,迅速收敛了自己的笑意,随即柔声道:“臣妾瞧见陛下自然十分开心。” 她起身走到宇文睿的身后,慢慢地替他揉捏肩膀,“陛下可觉得舒服?”她自然知晓宇文睿的心情,却是一字不提白日发生的事,只全心全意地伺候他。 细软的手指放在肩上,轻重缓慢的力度刚刚好,宇文睿点点头,便闭上眼睛任她为自己揉捏。 季芸儿见状,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她轻俯下身子,饱满的酥胸若有似无地蹭了蹭宇文睿的身子,放置在肩上的手指也悄然向他的胸前划去。 满殿都弥漫着令人醉昏的熏香味,察觉到季芸儿的动作,宇文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季芸儿心头窃喜,顺势便要滑入他的话中,却未防下一刻身子却被宇文睿轻轻推开。“朕累了。” “臣妾服侍陛下就寝可好?”季芸儿讪然一笑,这是怎么了?以往她这般,一切早已水到渠成。 宇文睿睁开眼,幽黑的眸子毫无温度,“爱妃的手艺一如既往地令朕舒心,时间不早了,朕这就回宫歇息了。” 他漠然起身,“来人!摆驾!” 季芸儿闻言一怔,只得收拾好满心的疑虑,恭敬道:“臣妾恭送陛下。”垂首却是捏紧了自己的手掌,陛下从未像今日给她难堪。 未待宇文睿走出玉华宫,有宫人便慌张地赶来,一见到宇文睿便跪下,陡音颤颤,“陛下,明国寺那边传来消息说、说——” “说什么?”宇文睿寒眸紧缩。 宫人深呼了口气,连贯道:“太后遭人刺杀,现已性命堪虞…” 季芸儿随即赶到宇文睿身边,待听见宫人的话后,下意识地瞥望他的神色。 果然,宇文睿满脸震惊地一把将地上的人捞起,“你给朕再说一遍!” 巨大的寒气禁锢住自己,宫人吞了吞口水,“太后、太后性命堪虞。” 宇文睿拎着宫人的手掌猛地一顿。 季芸儿只觉得眼前一晃,再眨眼,面前只剩被宇文睿重重摔落在地上的宫人,宇文睿的身影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 087 炼药之人 太后妖娆,087 炼药之人 听闻太后遇刺,明国寺大大小小的僧人都聚集到了后山。舒悫鹉琻 夜幕渐深,薄雾愈浓。众僧的到来挤碎了庵房外的凉气,低沉的平安咒瞬间直冲云霄。 乐正锦虞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胸口处的剑伤因小沙弥出手点穴及时未造成更大的伤害。 沐雨早已派人回宫通知了宇文睿,此刻她盯着床上双目紧闭毫无血色的乐正锦虞焦急不已。 她未料到自己只出去扔一个尸体,乐正锦虞便遭到了刺杀,最令她奇怪的是小沙弥为何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庵房内。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沐雨紧守着乐正锦虞再也不敢离开一步。 宇文睿披着寒霜厚雾出现在明国寺内,众僧皆惊吓地闭了口,“陛下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瞧都不瞧他们一眼,便直奔乐正锦虞的房间。待见到静静躺着的乐正锦虞之后,一向沉寂冷静的眸子怫然变色。 地上被换下的血衣与披风还未来得及收走,满地的鲜血强烈地冲击他的视线。内息本就因急速飞奔数时辰而变得起伏不定,宇文睿脚步似被重物所钳制,最后还是强自镇静地走到乐正锦虞身边。 沐雨见他到来,立刻俯跪下身子。 “太后如何?”宇文睿的声线明显微颤。 沐雨忧心道:“虽然及时止住了血,但是剑只偏离了心脏分毫。太后本就不会武功,又因乐正皇后的去世,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算好。情形…情形不容乐观。”方才小沙弥说要尽力控制住高烧的发生,否则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沐雨一五一十地将小沙弥的话禀告给宇文睿。 宇文睿沉思,“朕在这守着就好,你下去吧!” “是。”沐雨随即退了下去。 宇文睿转头扫视床上的乐正锦虞,见她这般苍白无色的模样,目上骤然笼了层黑雾。他自床边坐下,轻握住她的手。 冰凉的触感直撞击到他肺腑,跳跃的心快要破膛而出,宇文睿喃声道:“是朕错了么?” 乐正锦虞无意识地昏睡着,自然听不见他的话,只是感觉有一双手包裹住自己,心口的防线被突破,她低低唤了声慕容烨轩的名字。 宇文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她的低吟,立即将脸伏在她的唇边,想要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可是乐正锦虞只唤了一声便闭口不言。 宇文睿怔怔地看着她,薄唇逐渐抿成缄默的弧状。 乐正锦虞早已被服侍了汤药,淡淡的药香味缠绕在鼻翼,宇文睿的心若被绞般痛彻难安。 感受到她身体寒似冰块,他立刻渡了几分内气给她,舒软如棉花的暖流瞬间弥漫在五脏六腑,乐正锦虞苍白的面色逐渐转缓,人却依旧昏睡未醒。 宇文睿收回替她渡气的那只手,温抚过她的面颊后为她掖了掖被角。沉稳的声音带着能够安抚人心神的魔力,爱怜道:“朕守着你。” 无人知道的是,空寂的暗夜闪过一道白色的剪影,随即消失在明国寺。 国度间的气温差了不止三分,习习暖风轻拂过鸽子的羽毛,白色鸽子“咕咕”地叫了几声后便落在了最高最辉煌的那处宫殿的琉璃瓦上。 有宫人听到它的声音后连忙抛起食物诱引,鸽子顿时俯冲下来落在了他的掌心。 鸽子爪环上绑着的纸条随后被人取下,拿到纸条的人立刻转身向启承殿走去。 鸽子被喂饱后,便闭眼倒睡在了喂食人的掌心里。 启承殿内,只见四五名姿色上层纤美妖娆的女子围绕在殿中央的斜榻旁,衣着大胆而透明。 斜榻中间慵懒地倚靠着一名男子,轮廓分明而深邃,隽秀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金褐色眸子幽暗而迷离,眼角微微上挑,眼神中不经意间流淌着狂肆放荡。一袭墨绿色锦衣长袍迤地,腰间松松垮垮地束着条同色长穗绦,胸前的衣襟大肆敞开,几缕青丝柔顺地垂落在胸前,白皙如瓷的肌肤若隐若现,极度邪魅妖娆。 但见他手里拿着玉酒一壶,莹白如玉的壶口印上他赤焰的双唇,他微微仰头,露出白皙细嫩的脖颈,洒出的酒水调皮地顺着微扬的嘴角流下,像透明的露珠滑下花蕊,形成一个诱惑饱满的弧度。顷刻间整个帝殿都散发出浓浓的酒香味,醉意撩人。 美人们纷纷伏跪在他的身旁,其中一名身着淡粉色薄裙的美人嬉笑着剥了瓣金黄色的桔子递到他的嘴边,南宫邪邪魅一笑将桔子吞入口中,温热的舌尖顺便舔咬过美人的玉指,惹得美人一声娇呼。 另一名身着淡蓝色薄裙的美人轻柔地替他按摩身体,除却身形,娇媚的五官细看下竟与乐正锦虞有些相似,她温柔地揉捏着南宫邪的腰间,细若无骨的手掌不时撩拨过他的敏感。 金褐色眸子因她撩拨的动作骤然变暗,南东邪大手一伸,淡蓝色薄裙美人便被他揽到了怀中,他刮了刮她的面颊,指间在她的眉眼上流连忘返,“思儿,你又调皮了!” 被唤作思儿的女子低低一笑,竟像极了乐正锦虞浅笑的模样。 南宫邪蓦地握住她的下颌,一个翻覆便将她压在身下,赤焰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其他美人皆羡慕地看着被他深吻着的思儿。 思儿被南宫邪吻得娇喘吁吁,本就薄如透明的衣裳瞬间脱落置胸前,莹白如玉的肌肤逐渐染上了绯红。 正当殿内气氛浓郁,忽然有人高声通报。 眸中的迷离褪去,厚重的胭脂味随即扑鼻而来,见身下的人极度享受的模样,乐正锦虞绝美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逝,南宫邪瞬间便没了兴致。 南宫邪随手放开了思儿,坐起身后,松垮的衣服未理,声音懒洋洋道:“进来。” 殿外的人一进来,南宫邪便瞥见到他手中的纸条。 他扬了扬手,对着身边的女子道:“你们都下去吧!” 美人们闻言皆知趣地退了下去。 宫人弯腰恭敬地将纸条呈给了南宫邪。 手接过纸条,方拆开来,南宫邪一眼便扫清了上面的内容,金褐色的眸子刹那间袭上勃然怒意。 那个女人竟然愚蠢到自残身体! 他细细地又读了纸条上的内容,确认无误后用内力将它捏碎。 很好!非常好! 南宫邪大怒道:“带孤王去暗室!” 即便是最温暖的国度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南昭皇宫最冷寒的暗室内,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发霉的味道,脏乱地令人作呕。无数刑具凌乱地摆放在四周,腐蚀的墙面上不时有虫蚁爬过,偶尔细蛇游走,“嗞嗞”的吐信声令人心生寒栗。 暗室中间最大的木架上赫然悬吊着一个人,额间垂散的发丝虽然覆盖住他的面容,但依稀仍可以看出以往清朗的轮廓,青灰色的锦袍沾染些许尘土,被悬吊着的身形格外颀长。素日明亮的眸子此时紧闭着,垂下的脑袋歪歪地靠在一旁的肩膀上。 暗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刺眼的光线顿时射向高大的木架,慕容烨轩吃力地睁开了眼,抬眼便见到一身墨绿色锦服的南宫邪,全身沐浴在阳光下,俊美邪魅地不似真人。 慕容烨轩动了动胳膊,只觉得身子乏力地难受,他迷茫地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南宫邪。 敞开的门又被闭合上,暗室内的四壁顷刻间亮起烛蜡,烛光随着流动的空气雀跃地燃烧着,为漫步而来的南宫邪披了圈泽环。 慕容烨轩陡然想起自己应当与乐正锦虞在北宜国的山洞内,怎会忽然见到了南宫邪? 那日的清形浮上脑海,他明明要带乐正锦虞去锦山来着。他方想准备去为乐正锦虞找寻食物,却只走到洞口就被人给打晕了。 难道打晕他的人便是南宫邪? 他想将被捆绑住的双手扯开,可腹部随着他挣扎的动作而剧烈地疼痛起来。 南宫邪嗤笑地看着他徒然的动作,冷声道:“别白费力气了!” 他早已被自己下了“黄粱一梦”,此刻应该正是沉睡的时刻,没想到这么快便醒了。 慕容烨轩倏然停止了动作,朝他怒吼道:“她呢?你将她怎样了!” 乐正锦虞与他在一起,他现在被南宫邪控制住,难道说她也被他给抓住了? “她自然是回了该回的地方。”南宫邪冷笑道:“她早就回到了宇文睿的身边做她的太后了,那样狼心狗肺的女人也值得六皇子惦记?” 慕容烨轩一震,却是不信他的话,“你闭嘴!不许你这样说她!” “六皇子就不好奇这是哪儿?”南宫邪不理会他的吼叫,落在他的手里还能翻了天么? “南宫邪!”慕容烨轩才不管这是哪里,更不管南宫邪是不是南昭国的圣上,他现在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乐正锦虞的安危,若是她有个不测…他甩了甩脑袋,不会的!她绝对不会有事! “她在哪儿?!你快告诉我!” 南宫邪被慕容烨轩与乐正锦虞那日同样朝他这般吼叫的语气给激怒了,想到乐正锦虞竟为了他不惜伤身也要回到楚宫,怒气便不打一处来。 手掌狠狠地拍向慕容烨轩的胸前,南宫邪恨声道:“孤王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慕容烨轩被绑着无从躲避,只能生生地受了他这一掌。嘴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丝鲜血,本就乏力的身子立即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南宫邪望着他不堪一击的模样,轻蔑地收回手,不是说要与她双宿双栖比翼而飞么?折了他的翼看他还能如何! “来人,将他送去给国师。”南宫邪嫌恶了扫了眼暗室的环境,“孤王听说国师最近在炼制新药,正好缺一个试炼的人…” 似有感应般,昏睡中的乐正锦虞心口陡然一悸,她不安地蜷缩了自己的身躯。 宇文睿立即伸手摸上她的额头,感受到她并未发烧,才松了口气放下手。 他已经守了乐正锦虞七日,她前两日忽然的高烧让他惊惶不安,生怕她支撑不住,他只能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给她,尽力压制她体内的温度。 好不容易高烧退了下去,乐正锦虞的面色经过这七日药材的调理,已经隐约有些好看起来。 瞧见她明显消瘦下来的身体,宇文睿蹙眉不语。 “陛下,宫中那柄千年灵芝已经取来了。”沐雨低声唤道。 宇文睿点点头,“拿下去煎药,然后给娘娘服下。” 沐雨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床榻上的乐正锦虞,不知道太后醒来后能不能体会到陛下对她的心意。 此时的楚京,已经为宇文睿从明国寺传来的一道旨意而炸开了锅。 --- 088 帝王之心 太后妖娆,088 帝王之心 前几日,楚京张贴了无数张大大小小的告示,太后自弃仁德封号,甘为清风道人。舒悫鹉琻正当后宫妃嫔喜不自胜地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回宫时,却因陛下一道圣旨激起千石浪。 玉华宫的季芸儿无力地坐在正殿内的椅子上,什么叫封后典礼繁琐,先以贵妃之礼相待?陛下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将那妖女纳入后宫么! 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陛下甘冒天下之大不违也要册封先帝的女人为皇后?凤印与后位又这样与她擦肩而过…凭什么! “娘娘,您息怒。”百合小声劝慰道。 “本宫为何要怒?”季芸儿却冷笑,“陛下这次一意孤行,难保不失臣民心。” “咱们的昭仪娘娘现今如何?”江楚秋早在七日前就已搬去了昭仪宫,江寄一直被关在牢里未放出来,陛下此举是有心废掉江家了。 可江寄是两朝元老,树大根深自然门生无数,她这几日听说为他求情的折子已经堆满了龙案,但是陛下却抛下了所有政务去了明国寺! 大多数人原本以为陛下是为先皇的牌位被毁才将左相及皇后废黜,可近些日子一切真相都浮水而出,陛下明摆着就是为乐正锦虞除掉绊脚石而已,也不怕寒了文武百官的心。 谁说乐正锦虞就能做皇后了?等着瞧吧! 季芸儿款款起身,对着百合与田七吩咐道:“跟本宫去昭仪宫探望咱们的昭仪娘娘。” 乐正锦瑟正在永溪阁内安胎,陛下的旨意传遍整个皇宫时,她倒没有多大的反应,除了满心的嫉妒之外不得不承认她的皇姐魅惑男人很有一套。但是她腹中有龙子她怕什么?她现在只需保护好腹中的孩儿,让他能够平安诞生,以后自能要什么就有什么。 春月与秋霜将各嫔妃这些日子巴结送来的东西一一检查,最后确认无误后才收了起来。 百灵宫中这些日子却发生了件令人不解的事情,心妃娘娘自那晚醒后便嘱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她静养,就连红桃也未能近身,平日的汤药也只能放在寝殿屏风后面的桌上。 但是众人只疑惑了一会儿,注意力就被陛下的旨意给吸引了过去。 两朝后宫之主,乐正锦虞不是一般地蛊惑圣心。 林嬷嬷担忧地望着自家娘娘,这些日子左相夫人几乎日日都来这昭仪宫,除了哭求江楚秋想法子将江寄从天牢中救出来之外再无其他。 江楚秋早已递了书信给父亲以往的那些门生,可是这几日陛下去了明国寺,谁也没办法救出父亲。 好容易劝走了母亲,江楚秋真的很想大哭一场。她自己的后位被废的委屈谁能来帮她?自入了后宫,她的事情一直层出不穷。新婚之夜陛下便抛下她去了未央宫,紧接着凤印因季芸儿与乐正锦瑟的争执而被夺,现在又受父亲毁了先帝灵位的连累,连后位也被废了。 她自认行为无出,赏罚分明,从不苛责妃嫔宫人,难道她做得还不够好么?是她太端庄贤淑才让陛下远离如宾么? 到底怎样才能救出父亲… 她正扶额苦思,季芸儿已经进了正殿。 “淑妃娘娘安好。”林嬷嬷与婉如的话将她飘忽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她抬头便见到盛装浓扮的季芸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短短数日地位的悬殊便恍如梦一场。 她涩然一笑,欲给季芸儿见礼,如今她依旧是淑妃,而自己被降为昭仪,按惯例要与她行礼才是。 季芸儿虽暗自心爽,但一想到自己的来意便立即拦住了她,亲切地拉住了她的手道:“姐姐无需多礼,在妹妹心里,您还是我东楚的皇后娘娘。” 虽然季芸儿这般说话,可江楚秋还是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出,规规矩矩给她见了一礼,“给淑妃娘娘请安。” 如今的情形已经容不得她再犯丝毫错误,就算是在她的昭仪宫也不行。 季芸儿讪讪地收回了手,见她拂逆了自己的好意,也不再坚持,改口笑道:“昭仪妹妹快起身吧!” 江楚秋这才站直了身躯。 百合与田七纷纷上前给她见礼。 季芸儿环视这昭仪宫,虽说昭仪的份位也不低,但到底与后宫最富丽的凤藻宫无法相比,也难为江楚秋能恪守礼节处之泰然了。 林嬷嬷给季芸儿奉了茶,她笑盈盈地接过茶盏,代替江楚秋坐了上首。后宫姐姐妹妹之称还不是凭借份位来决定? 即便是江楚秋再如何控制因地位落差的心境,也难掩惆怅之意,在相府她为众姐妹之首,入了后宫也是皇后之尊,眼下见季芸儿坐在上方俯看自己,别扭感夹着一道从未起过的情绪刹那间袭上心头。 她为自己忽起的不甘而感到羞愧,可这份情绪却越压抑越汹涌。 季芸儿要的便是她的这份不甘,以往自己在她面前的心情也应该让她体会一番才是。 她放下茶杯忽然叹了口气,“本宫颇为江昭仪不值,说来也怪江相没事毁了先帝的牌位干嘛,江昭仪说是不是?” 江楚秋垂首不语,事已至此,她还能怪罪父亲么? 袖中的手掌握了握,她深吸口气做了任何人都未料到的举动, 江楚秋双膝一弯,猛然跪在了季芸儿的面前,温声乞求道:“求淑妃娘娘救救我父亲。” 季芸儿服侍圣驾好些年地位还屹立不倒,定有办法规劝陛下放了父亲。 季芸儿当然也没有料到她有这番举动,神情微怔却又立刻上前将她扶起,“江昭仪真是折煞本宫了,快快请起。” 待江楚秋起身后,季芸儿摇头叹息,“左相犯的可是诛灭九族的死罪,陛下仁慈才仅仅将他关入天牢,说实话,本宫也没法子救他。” 见她一脸绝望之色,季芸儿眼珠转了转,“不过——” 江楚秋立刻抬头看向她,听她的话似乎还有转机。 “唉!本宫也不知如何说,”季芸儿忽然一叹,“本宫只是想起了琼美人。” 乐正锦瑟?江楚秋不解地望着季芸儿。 季芸儿见她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渴求之色,笑了笑,“本宫其实也煞是羡慕琼美人,陛下当初是如何大怒要将她遣回北宜国,可是最后呢?” 龙子!江楚秋心一震,是的,她如今凭借着腹中龙子安稳地待在永溪阁中。 季芸儿知晓她已经想到自己要表达的话,遂无限可惜地扫了一眼她的腹部,自言自语道:“唉!也怪本宫不争气,陪了陛下这么多年未能给陛下添半点龙嗣,琼美人有孕自然是让陛下欢喜异常,若是日后再诞下龙子,本宫的地位都难说了…” 说着说着,她掩了掩嘴,伤感道:“罢了!罢了!都是命里注定的事情。” 江楚秋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季芸儿精神欠佳道:“本宫今日来只是想来瞧瞧江昭仪,既然江昭仪无碍,本宫这就回去了。” 她转头嘱咐林嬷嬷道:“好好照顾你家娘娘,回头本宫再来看看。” “恭送淑妃娘娘。” 林嬷嬷目送季芸儿出了宫门,更加担忧地看着江楚秋,刚想开口让她不要将季芸儿的话给记入心中。 江楚秋却定定地看着她问道:“若是本宫有孕的话,陛下会不会放了父亲?” 林嬷嬷愣了愣神,不确定地点点头,“若是娘娘真的有孕,陛下应当会宽恕丞相。” 婉如不解地看着她们,陛下不来昭仪宫,娘娘如何怀孕?还有,她只知道太后要做皇后了,这个消息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躺在床榻上的乐正锦虞却不知道她已经由东楚太后暂时变成了宇文睿的贵妃,临近傍晚的时候,人才悠悠转醒。 琉璃眸缓缓睁开,乐正锦虞一眼便见到了守在自己身边的宇文睿,似乎几日未曾好好打理,俊逸的面上有些憔悴。 她动了动被包裹在大掌内的手指,吃力地开口唤道:“陛下。” “朕在。”宇文睿握着她的手未放,柔声道:“可还有不适?” 乐正锦虞摇摇头,这几日她的心异常平静,除却那日梦到慕容烨轩之外,再无其他不适。 沐雨已然端了灵芝熬成的药过来,“娘娘,喝药了。” 乐正锦虞也未细听她的称呼,想坐起身却牵扯到了自己的伤口,胸口处传来强烈的痛感,她立刻皱眉不再动。 宇文睿放开她,接过沐雨手中的药碗想也不想地就喝了一口,然后俯身吻上她的唇瓣。 略显苍白的唇经由他的轻吻,又变回了胭脂的颜色。 温热的药汁顺着乐正锦虞的咽喉慢慢滑入腹中,千年灵芝一入腹,全身须臾间就被数道暖流包裹住。 如此反复几次,一碗药便悉数被乐正锦虞喝尽。 喂她喝完药后,宇文睿便离开了她的唇瓣,见她的面容也染上一层胭脂色,这几日紧绷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 见她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神色,宇文睿帮她撩了撩额边的发丝,“怎么了?” 乐正锦虞的神智已经清醒,若是方才有人在碗里下毒…他这般是要自己愧疚么? 她忽然将脸撇开,不去看他。 宇文睿见她不自在的模样,眸中卷上笑意。他随手将空碗递给沐雨,“下去吧。” 沐雨乖巧地退了下去,临走时吩咐外面的守卫不得打扰宇文睿与乐正锦虞。 宇文睿随即地在她身旁躺下,乐正锦虞见他不避讳地躺在自己身边,索性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他会有所动静,可过了半晌,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乐正锦虞才睁开眼,转脸便望见他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一向幽深的寒眸,褪去了威严与慑人霸气,安静地如同一个普通男子。 乐正锦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那时她才入楚京,九月灿烂若火的金秋与北宜终年的漫天白雪相比多了份勃勃生机。可是心如死灰的她早已无暇欣赏那份丰收富足,只想着东楚的天果然广阔浩淼,怪不得乐正无极眼巴巴地把自己献给宇文靖。 彼时先皇后还在,她以虞妃身份入了未央宫。 宇文靖一如她想的那样年岁苍老,眸中对自己美貌的垂涎却不加掩饰。接连留宿未央宫,让她成为了梅妃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初入楚宫,她还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南宫邪的人隐藏在自己身边,但是除了帮她用药物控制宇文靖之外,其他的皆放任自己去学去做。 陷害未央宫的宫人偷窃等伎俩经常发生,她由初时的不知所措到最后的麻木,最后仗着宇文靖的宠爱,她第一次趾高气扬地指挥人杀了梅妃身边的一名侍婢。 就在太子征伐班师回朝的宴会当晚。 她记得她处置人的嚣张跋扈毁了他的洗尘宴,那个时候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认真的表情似乎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黑色的锦服紧紧束身,张扬的金龙腾云翱飞,整个人就在那边静静坐着,冷冽的寒气几乎将全殿都冻结,深邃的眸子里迸发出零碎的光芒。 那是第一次见到他,二人目光在空气中相对之时,她没来由的一惊。 再后来,东宫的人经常出现在后宫中,他的母妃早已亡故,没有子嗣的先皇后理所当然成了他的母后。 不知是谁风传,所有人都说,太子看上了年轻美艳的虞妃。 此事自然也传入了宇文靖耳中。 那日他不可遏制地大怒,逼问自己与宇文睿的关系,她冷笑不语,她只与宇文睿在宴席中只见过一面,私情又是从何说起?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有人陷害。 宇文靖怕她勾引宇文睿,差点毁了她的容貌,她那时便狠心地给他下了“千夜”。 南昭国国师炼的药,总是取这么地诗情画意的名字,服入便忘却一切地飘然似仙,夜夜*蚀骨,生命却在悄无声息中慢慢枯竭,待到第一千天便会戛然而止。 无人可查的自然而亡。 南宫邪来信叱呵她鲁莽,但她当时若不鲁莽,还能一如既往地宠冠后宫么? 在后宫失去了容貌,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命。拿什么去争,去夺? 如果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下手,何况他早已垂垂老矣。 在南宫邪的心中只有整个九州大陆,恐怕无人可知,一向以最温和面貌示人的南昭国才是诸国中最野心勃勃的阴谋家。 她毁了南宫邪的计划。 他的本意是让宇文靖好好活着,只有他活着一天,宇文睿便不能登基。一个迟暮的老虎与一只正值壮年的雄狮,任谁都会选择前者作为对手。 为了回报他将自己与母后救下的恩情,她尽力地想办法挽救他的计划,既然整个东楚都在风传她与宇文睿莫须有的暧昧,她何不将此事坐实? 时常的碰面, 皇上的宠妃与太子被人抓住,太子毫无疑问会被废掉。 借着他经常来后宫的机会,她便不时地与他“巧遇”。不可否认的是,宇文睿有让女人为之疯狂的资本,他只需站在那里,便引无数女子趋之若鹜。 宇文靖所有的子嗣都叫她虞妃娘娘,只有他淡漠地直呼她的名字。 “乐正锦虞。” 听他这样叫她,她巧笑嫣然地走近。 第一次承欢他身下的时候,她的心是挣扎的,他是她第二个男人。 一切都安排好的时候,她深呼了口气,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才能得到,所以,乐正锦虞,堕落吧! 就像第一次命人杀了梅妃身边的宫女一般,就这样迈出了第一步。 她却出乎意料地在他眼中看出了怜意,令人恍惚的疼惜。 果然有人来了,可她没想到的是撞破她与宇文睿的人是太子妃,那个印象中十分娇弱的女子。 她惊慌地缩在他的怀里,瞥见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 第二天,太子妃暴毙。 那个软弱的女人在撞见他们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中的大喊大叫,只是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满是泪水满是震惊地逃离。 得知太子妃暴毙的时候,她将自己关在未央宫里整整一日,除了自责之外还有对宇文睿残忍无情的恐惧。 南宫邪的人却在她耳边嗤笑,“看吧,五公主,这便是无能的下场。” 若是太子妃当时大吵大闹的话,她与宇文睿被抓,她自然不会死。因为她死了,所有矛头当然会直指宇文睿。 那个女人应该是十分爱他的。无挣扎,无痛苦地自尽而亡。 女子之于爱情总是这么地傻,她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后来,她与宇文睿的风言慢慢被压了下去。 她要将他拉下太子之位的计划没有成功,却被迫与他一次又一次地在一起。由最初的羞耻心到最后的欣然承欢。 南宫邪的人怕她对宇文睿动情,便背着南宫邪偷偷给她下药。她其实早就看见了却只能忍着,还佯装一直被她们控制。 直到在她们的帮助下成功登上了后位,她成为了宇文靖的皇后,地位巩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们全都给杀了。 后宫里的女人们都在背后骂她是妖女,迷惑君主,红颜祸水之类的她都清楚,所以,她也全都让她们付出了代价。 果然,再无人敢忤逆。 再后来,宇文靖的身体因为“千夜”变得越来越差,几乎再也未能早朝,东楚的大权全都落在了宇文睿手中。 宇文靖驾崩后,他便时常来自己的未央宫,甚至光明正大地到了如今的地步… 乐正锦虞仔细地打量着宇文睿的眉眼,这三年,平心而论,他对自己算是极好的。 乐正彼邱的性格寡淡沉默,他却是深沉内敛。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却无法读懂,也无法猜测他的想法。 见他沉睡的模样,乐正锦虞心中一动,南宫邪想要的东西会不会就在他身上? 她曾不止一次地趁宇文靖昏迷的时候询问那东西的下落,每次都被告知早已传给了下一任帝王。而宇文睿清醒睿智,肯定不会让她得知那东西的下落。 那样重要的东西,会不会就被他藏在自己身上,只是自己从未在意过? 似是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原本熟睡的宇文睿蓦地睁开了眼睛。 乐正锦虞见他突然醒来,下了一跳。连忙将脸撇到一边,脑袋却被他瞬间抬手勾了回去。 不触碰她胸口伤势的轻柔,宇文睿侧身凝视她,“在想什么?” 对上他温和的目光,乐正锦虞将心中的思绪收好,意有所指道:“这里是明国寺,被人瞧见有辱陛下的英明。” 宇文睿却低低一笑,“朕与自己的皇后在一起,谁敢胡言!” 乐正锦虞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方才说什么?皇后? 宇文睿抚上她的脸,“朕前几日已先行昭告天下你弃位修行,你已不再是东楚的太后。” 乐正锦虞想起他那日莫名其妙的赐封自己为清风道人,原来是为封后做准备。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 宇文睿却细细地摩挲她的面颊,低沉的声音似乎隔了好几个轮回,“乐正锦虞,朕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七年。” 乐正锦虞诧然失语。 良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陛下不怕有人反对么?” 宇文睿轻吻上她的唇瓣,“帝王总有许多身不由己,朕想放肆一次。” “朕听说你性命堪忧的时候,十分惶恐。”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掌,“陪在朕的身边,做朕的皇后。” 乐正锦虞的心口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 第十日的时候,乐正锦虞的伤势才有所好转,能勉强坐起身,却还是不能行动自如。 后山的环境不利于休养,乐正锦虞被抱到了她之前所住的禅院。荣安派人递了宫中的消息过来,宇文睿便先一步回到了皇宫。 龙案上赫然堆满了朝臣的折子,大致分为两类。 一类是替江寄求情的,另一类是反对立乐正锦虞为后的。 宇文睿望着眼前堆积成山的折子,只翻了几本便让人全都拿下去烧了。 成堆的折子被宫人前后抱出宫殿,燃烧的火光让众人都明白了陛下这一次的决心。 乐正锦虞没死的消息传到西陵,慕容烨天震怒地摔碎了帝殿内的器具。他的人竟然被她给伤了,听说性命垂危不下于她。一个身手了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而乐正锦虞的伤是自己所致,他简直无法想象这结果。 “将西陵最好的药材给那人送去,让她早日恢复!”慕容烨天冷声吩咐道。 东楚的封后旨意早已传遍了天下,烨轩至今还被她害得下落不明,他一定要杀了乐正锦虞,绝不能让她封后! 北宜国今日的天气格外温和,天空澄澈地不见一朵云彩,纯净的蓝色投射下来将皑皑雪地也映染成遍野冰蓝。 有风轻轻拂过,凛冽的寒气也有所减缓,刮第一下似乎有些冷凛,再刮一下却变得柔和起来。 乐龙殿中躺着的乐正无极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精明,自寿辰那日过后,便老态尽显,连起身也变得费力起来。除了后宫所剩的妃嫔偶尔来探望之外,只有一直伺候的老太监静守在身侧。 太医开了无数种药方却法根治他心中的郁结,面对他日益严重的病情只能一筹莫展,北宜国的大权慢慢落在了乐正彼邱的手中。他虽然还未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却已经担起了监国的重任。 乐正锦虞受伤与东楚的封后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乐正彼邱手中,轮椅在芣苢宫已经静静地待了数个时辰。 乐正彼邱倾世的容颜寡淡无常,白皙透明的手掌情不自禁地放在胸口处,怎么能对自己下如此重的手…怎么可以… 听闻她的伤势至少要三个月才能痊愈,封后也应该在那时。捂在胸口处的手慢慢落回轮椅上,阳光照射进殿内,地面上只留有他一人的身影。 北宜国的天也要换了。 089 身份转迁 太后妖娆,089 身份转迁 明国寺的禅房十分清幽,乐正锦虞醒来的时候,宇文睿早已不在身边。舒悫鹉琻 “沐雨。”她轻唤了一声。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现在觉得全身都不舒服。 见乐正锦虞欲自己坐起身,沐雨连忙上前阻止,“娘娘,您现在还未康复,切莫乱动。” 乐正锦虞听出她称呼里的改变,皱了皱眉头道:“现在外面都如何说?” 沐雨疑惑地看了她半晌,末了才明白她问的是朝野上下对陛下立旨封后的反应。 “听说这些日子陛下的龙案上堆满了文武百官上呈的折子,”沐雨如实道:“不过,陛下回宫便让人将它们全都烧毁了。” 她慢慢地将乐正锦虞扶坐起,“娘娘无需担心,陛下说一切都交由他即可。” 乐正锦虞敛了敛眸子,忽然开口问道:“沐雨,你在陛下身边多久了?” 沐雨垂首低声回道:“奴婢自懂事起便已是陛下的人。”若说多久,应该是自出生起,她的命运就已经被安排好。 乐正锦虞定定地看着她,试探道:“那你可知陛下的脾性?或者说习惯?” 沐雨惊讶地抬头,“娘娘与陛下在一起难道不清楚陛下的性子么?” 乐正锦虞摇摇头,“哀家三年前才来东楚,与陛下相处的日子自然没有你们多。” “娘娘,您忘了您现在已经是东楚的贵妃,该改口了。”沐雨好心提醒道。见乐正锦虞唇有些干涩,立即去帮她倒了杯茶。 乐正锦虞微怔,她倒忘了,宇文睿已经下诏立她为后,只是因为封后大典过于繁琐,她如今是东楚的贵妃。 没想到只是短短过了几日,已时过境迁。 “无非是一个称呼罢了。”乐正锦虞不在意地道:“本宫想知道陛下有何特殊的习惯。” 乐正锦虞沉吟一番,状若无意地看着她,“比如说,有没有什么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沐雨将倒好的茶递到她的手里,思索了番后摇头道:“陛下很少让人近身,奴婢虽是陛下的暗卫,之前却也甚少见到陛下。若说陛下的习惯,奴婢只知道陛下喜欢黑色,向来只着黑服。” 她轻轻一笑,“其实也不用奴婢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见乐正锦虞面色浮现一抹轻微的失望之意,沐雨便努力地想了想。过了会儿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奴婢记得好像是七年前,陛下有段时间喜欢上了莲花,那时候还将东宫里的所有摆设都换成了莲花的物什。” “不过后来,陛下娶了太子妃,就命人将那些东西全都换了回来。”沐雨笑道:“奴婢那个时候也才七岁,这事儿还是听暗卫里的领队念叨的,陛下那段时间甚为反常。” 瞧着乐正锦虞一脸沉思的模样,沐雨轻声问道:“娘娘问这做什么?” 乐正锦虞瞬间回神,“没什么,本宫只是想多了解了解陛下。” 说着,她叹了口气道:“毕竟本宫的身份变了,以往…算了,不提也罢!” 沐雨见她如此,还当是她想着如何讨宇文睿欢心,遂安慰道:“娘娘无需担心,陛下对您的心意奴婢都看在眼里。” 乐正锦虞却是冷笑,帝王之爱向来多变,今日宠,说不准明日就厌了。以前她是他父皇的女人,与他的妃子不同。在男人心中,向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腥的感觉自然刺激。可是以后呢?后宫三千,保不准哪日她就被打入了冷宫。 他现在兴致勃勃想放肆一回,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她为后,可以后若是他的兴致过了,没有了帝王的宠爱,她便什么也不是。 乐正锦虞回视沐雨,摇头道:“你不懂。” 沐雨倏地闭了嘴,她不是帝王的女人,当然不懂。 乐正锦虞想起他前段时间赐给她的那支价值连城的黑玉簪,貌似上面也雕刻着莲花的图样。 “莲花…”乐正锦虞喃喃出声。 楚京内,因陛下将文武百官的折子尽数烧毁,朝堂早已乱作了一团。 诸臣见陛下立乐正锦虞为后的心如此坚定,惊恐之余纷纷不顾折子被烧毁,依旧卯足了势头往上冲,纷扬如雪花的折子第二日又成堆地飞往了宇文睿的龙案上。 宇文睿却是望着簇然成堆的折子淡默不语,早朝时,将诸臣的折子当着他们的面又尽数烧毁。 浓烈的火光里,缭绕的烟雾中,宇文睿威严地稳坐于龙椅上,火焰映衬着他的龙袍更加明晃,“立后是朕的家事,爱卿们若是闲来无国事可议,朕可以放你们去边关历练历练。” 大司马蓦然出列,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刀剑架在脖子上,“立后虽是陛下家事,可亦是国事。一国之母尊荣非凡,除却贤良淑德外,当为我东楚颜面,仪表天下。陛下若是不顾人伦,违背纲里,坚持立太后为皇后,臣等只能以死谏言。” “请陛下三思而后行!”满殿的官员皆跟着大司马跪下,朗声劝道。 “大司马这是在威胁朕?”宇文睿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宇文睿轻笑一声,盯紧他握剑的手,“私自挟兵器上朝殿,大司马莫非是要造反么?!” 众臣一愣,有人偷偷扯了扯大司马的衣袍,示意他将剑放下。 大司马却是不为所动,“臣自认对东楚对陛下忠心耿耿,断然不敢有造反之心,若是陛下为一女子认定臣有造反之心,臣也无话可说。” 他将剑往脖颈处又压深了一分,“望陛下收回立后的旨意!” 宇文睿环视大殿一圈,语气愈加深冷,“你们也是这般认为的么?” 群臣伏地,“求陛下收回旨意!” 宇文睿闭了闭眼,“来人!” 数百名禁卫立刻涌入大殿。 大司马握剑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望着上首的帝王,“陛下为了区区一名女子,要让忠君爱国之臣寒心么?” 宇文睿摇摇头,“朕只是想立乐正锦虞为后罢了。” 有臣子见陛下的态度如此坚决,心已经开始摇动。 荣安瞧出还是有许多人不敢忤逆陛下,遂趁机站出来道:“忠君者,当以君喜为喜,君忧为忧。如今陛下只不过想立一名女子为皇后,无关社稷福祸,诸位这般逼迫陛下,便是各位大人的忠君爱国之道么?” 还有谁比荣公公还要了解陛下?听他的话后,知晓宇文睿立后的心思坚决而不可破,有人已经跪到了一边,瑟缩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荣安满意地看了他们一眼。 大司马却唾弃道:“奸佞小人!” “臣愿以血相谏!”大司马见宇文睿圣心不改,绝望道:“求陛下收回成命!” 寒光一闪,握剑的手已然割向喉间。 宇文睿龙袍轻挥,大司马手中的剑“哐锵”落地,“将大司马压入天牢!退朝!” 禁卫立即将大司马给带了下去。 原本以为会出现血溅朝堂的场景的臣子,随着宇文睿的退朝离去,双腿一软,蹲坐在了地上。 那些个附和宇文睿的臣子,叹息道:“陛下不是昏君,只不过是立后罢了,命只有一条,诸位好好想想吧!” 随后也退出了朝殿。 龙泽宫中,荣安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大司马如此固执,为何不——”杀了他? 宇文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些天可有收到其他异常的动静?” 荣安连忙收敛情绪,严肃道:“有西陵的人混入了我东楚,奴才听说西陵国的六皇子失踪了。就是——就是在陛下从北宜国回京的途中。” 宇文睿闻言拧眉沉思不已。 夜幕降临的时候,天忽然下起雨来。 初冬降临,气温越来越寒冷。丝丝凉气侵入禅房,吹散了香炉内燃烧的热气。 乐正锦虞静静地躺在床上,如玉的手腕里握着一瓶淡绿色的玉瓶,玉瓶在黑暗中发着盈盈光泽。 每个人总有各自的喜好,连带着所用的器皿物什也映上了各自的特征。 小沙弥将药带来给她的时候也给顺带了一句话。 “东楚太安静了。” 乐正锦虞拨了拨玉瓶上的塞子,太静了?是想让她将东楚搅得天翻地覆么? 沐雨将白日文武百官在朝堂上的相逼一字不差地告知了她。 就算躺在这明国寺里也让人不得安心,既然他们如此反对,她就偏偏要成为东楚名正言顺的皇后! 她将南宫邪给她的药放在了一旁,宇文睿已经好几日没有来看她了,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乐正锦虞快速撇开不适宜的情绪,闭眼准备就寝。 下一刻,浓重的凉气扑面而来,身旁忽然躺了一具冰凉的身体。 熟悉的龙涎香传来,乐正锦虞不用猜也知道是宇文睿,眼睛便未睁开。 见她丝毫不诧异,宇文睿低低一笑,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身体这几日好些了没?” 乐正锦虞往他怀里缩了缩,“好多了,就是呆在这里闷得慌。” 这几日她经常听到后山那些女子时常的抽泣与尖叫声,自从梅妃死后,她们每个人心中都蒙上一层阴影,生怕自己前去将她们也给杀了。 听说还有人耐不住寂寞与寺中的和尚偷欢,被抓住后二话不说从这万丈高的凌云峰上跳了下去。 宇文睿知道她在床上躺了十多日肯定烦闷,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再过几日,待你身子更好些朕就接你回宫。” 黑暗中,他幽黑的眸子闪着亮光,乐正锦虞轻轻回抱住他,嘟囔道:“好凉。” 宇文睿立即将外袍脱去,“外面下雨了,确实有些凉。” 沐雨在外间守着,听见里面二人的话后,连忙吩咐人又加了鼎暖炉过来。 房内的蜡烛被点燃,暖炉内散发着袅袅的烟雾,乐正锦虞这才感觉舒服些。 沐雨添好暖炉后又退了下去。 宇文睿忽然将她放于一旁的玉瓶拾在手里,仔细打量道:“这是什么?” 乐正锦虞淡定地瞥了一眼,“是这寺内的小师父送来的药。” 见宇文睿只着了件中衣,乐正锦虞眸子闪了闪,随后俏皮一笑,将手伸进他的衣服内,“瞧它做什么?” 柔软的手触摸上身体,宇文睿眸子一暗,随即将玉瓶放下,出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眸子里的光泽已然变色,宇文睿沉声道:“别点火。” 乐正锦虞已经不动声色地试探确认出他的里衣上并无藏什么,便一脸委屈地欲将手从他的身上拿开。 宇文睿握住了她的手,闭眼道:“等你好些,朕定不饶你!” 许是白日睡得实在多,乐正锦虞如何也睡不着,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心思微动,忽然轻声问道:“陛下最喜欢什么?” 宇文睿蓦地张开了眼睛,幽黑的眸子里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朕记得你从未问过朕这种问题。” 乐正锦虞往他怀里缩了缩,“要做陛下的皇后了,总该想法子讨好陛下才是。” 宇文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明显瞧出她经过这几日的静养,肤色好看了很多,烛光的照耀下,淡粉色的肌肤,娇美地让人想咬一口。 乐正锦虞睫毛忽闪,因为他的动作,面色显得更为红润。 宇文睿不受控制地低下头,温柔地亲吻她的面颊。 乐正锦虞任他吻着自己,不忘娇声道:“陛下还未回答臣妾的问题呢!” 听她自称“臣妾”,宇文睿眸中的笑意更深,低声回道:“乐正锦虞。” “嗯?”乐正锦虞迷茫地看着他。 宇文睿笑着伸手蒙住她的眼睛,随即将身子侧翻过来,轻轻避开她胸口处的伤势,唇从她的面颊滑入她的脖颈中。 呼吸撩弄着脖子,燃升起炽热的温度。乐正锦虞轻轻颤栗,全身因他的吻而变得滚烫起来。 吻逐渐下滑,落至肩头。感受到贴着身体的某物变得异样,乐正锦虞娇呼出声。 宇文睿立即停下了动作。 正当乐正锦虞认为他不再有所动作的时候,他忽然将原本紧握的柔胰放置在那处起了异常的地方。 “取悦朕。” 低沉夹杂着极度忍耐的声音飘向耳畔,乐正锦虞突然坏笑地覆住那处,极其温柔地揉捏。 放置在她双目上的手未移开,浓重的呼吸喷洒在鼻翼上,乐正锦虞慢慢停止了动作。 宇文睿难耐地吻上她的唇,“继续。” 乐正锦虞无辜道:“如何继续?” “就像方才那样。”宇文睿霸道地吻着她。 乐正锦虞却将手放开,“臣妾还受着伤呢。” 闻言,宇文睿身子一僵,待瞥到她嘴角的弧度,无奈地躺回她的身侧。 乐正锦虞心情极其愉悦,笑容弥漫了整个面庞,艳丽地如初春的朝阳,她调皮笑道:“臣妾不是故意的。” 宇文睿更为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见他一脸的无可奈何,乐正锦虞主动环抱住他,手放在他的腹间轻轻拂动,“陛下不高兴了?” 宇文睿暗声道:“别动。” 乐正锦虞却是不听,手未停的同时继续问道:“陛下会永远这样宠着臣妾么?” “会。”宇文睿毫不迟疑地开口,双眸因她的动作而变得更加深邃。 乐正锦虞娇笑着,将手慢慢下移。 … 威武的明黄色旗帜飘荡在空中,东楚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与北宜国的不同,东楚的雪干燥而坚固,就像富强的国度般凌厉,肉眼可以可以清楚地看见飘扬着的雪花上面的棱角,人一伸出手,雪花便牢牢地落在手心里,停顿片刻后才会慢慢消失,化为冻骨的寒水。 乐正锦虞窝在宇文睿的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气。 宇文睿冰冷的面容上尽是温柔之色,连带着身上所着的帝服也变得柔和起来。 乐正锦虞一袭大红色暖裘,较赤狐更为名贵的红貂。 宇文睿由着她依靠着自己,抬手帮她理了理领子,笑道:“可别再不高兴烧了。” 乐正锦虞轻描淡写道:“臣妾遵旨。” 东楚又无人敢惹她,她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将衣服给烧了。 今日是她第一次以宇文睿的妃子身份回宫,她倒要看看那些女人的脸色。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宇文睿笑着将从未央宫拿来的凤印塞到她的手里,“如今你是名正言顺贵妃,不必担心它丢了。” “那可未必!保不准陛下就会将它给别人了。”乐正锦虞却摇头,似醋意道:“季淑妃,江昭仪,璃心妃…哪个都比臣妾温柔可人。” 宇文睿握紧她的手掌,“你想让朕废黜后宫么?” 乐正锦虞一愣,随即笑道:“陛下说笑了,臣妾哪敢让后宫只留臣妾一人。” 帝王后宫三千,自古变成惯例,还从未听说后宫独留一人。他这个玩笑开得一点都不好笑。 宇文睿抿了抿唇,目光穿过帝撵投向远处。 “恭迎陛下,恭迎贵妃娘娘!”有人已伏于跪,高声朗道。 乐正锦虞还以为等待她的是满地的阻扰,没想还能听到朝臣的恭迎。 不出她所料,果然立即就有大臣朝着帝撵叫骂道:“乐正锦虞你这个蛊惑圣心的妖女!陛下!切勿为她的美色所诱啊!” 宇文睿面色一沉,他明明已经派禁卫军控制住他们,没想到还有人敢找死! 他刚想开口,便见乐正锦虞笑盈盈地挑开了帝撵。 叫骂的人是礼部尚书,平日虽与江寄不和,但是在国家大义上却还是与他站在了同一阵营内。 在他看来,乐正锦虞就是顶着一张狐媚的脸来祸害东楚,他曾问过太医,太医言明先帝身体硬朗,分明还有好几年可活。可是这妖女来了东楚后,只三年便突然驾崩。如今身为东楚的太后,不知廉耻地勾引新帝不说,还蛊惑新帝立她为后,他们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阻止! 后宫的嫔妃得了宇文睿的旨意,早已来到宫门迎接乐正锦虞回宫。本来就怀着不甘的心,眼下自然乐得瞧好戏。 陛下总不会当着东楚百姓的面杀了忠心耿耿的老臣吧? 乐正锦虞朱唇轻齿,“本宫倒不知何为蛊惑圣心,尚书大人这是说陛下昏聩无能,让本宫玩弄于鼓掌之间么?” 她忽然目光一沉,“礼部尚书为臣不忠,胆敢污蔑陛下的圣明,给本宫将他拿下!” 众人皆倒吸了口冷气,宇文睿还未开口,乐正锦虞便发命拿人,有妃嫔已经等着看乐正锦虞越俎代庖被陛下厌弃。 宇文睿不开口,无人敢上前将礼部尚书带走,侍卫们纷纷迟疑不敢上前。 乐正锦虞见状蹙了蹙眉。 “贵妃娘娘的话都没有听见么?”从帝撵内飘出宇文睿冷淡的声音。 禁卫这才恍然大悟地上前。 礼部尚书闻言老脸瞬间灰败,身体颤抖不已地倒地后,双目绝望地射往帝撵的方向,“陛下…” “人老了,身子骨自然也不好了,你们都小心点,可别让他突然死了。”乐正锦虞撇了撇嘴,对架着礼部尚书的两名禁卫吩咐道:“要是他死了,本宫唯你们是问!” 南宫邪不是嫌东楚太静了么?她会让他如愿以偿! 季芸儿震惊无比地看着乐正锦虞嚣张的模样,凭什么!为何陛下事事都依着她? “还有谁对本宫与陛下不满的?!”乐正锦虞厉声问道。 眼见礼部尚书被人带走,有年轻热血门生自然不满,纷纷出列跪言。 一个,两个,三个…乐正锦虞默默数着,她正愁人少,自己想的法子不好玩。既然有这么多人送上门,她当然求之不得。 “全都给本宫抓起来!”乐正锦虞冷声道:“仗着有些文斗便敢出言放肆!以为我东楚的才俊就只有你们不成?” 这次不等宇文睿开口,禁卫一哄而上,将出列的人统统给抓了起来。 周围逐渐寂静下来,再无人敢言。 乐正锦虞扫视了一圈垂首伏跪的人后,这才满意地放开了撵帐。 宇文睿对上她欢愉的面色,淡然笑道:“心里高兴了么?” 乐正锦虞扬唇一笑,刹那间万物失色。 她乖巧地依偎进宇文睿的怀中,“还不够,陛下将那些人交由臣妾处置可好?” 宇文睿低头,怀中绝色无双的面容明媚若光,“好。”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万众的呼声中,帝撵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皇宫。 望着明黄色的帝撵逐渐远去,地上的百姓纷纷摇头叹息,“美色误君啊!” 帝撵一直到了未央宫才停下来。 乐正锦虞方想从宇文睿的怀中退离出来,却被他抱得更紧。 她不解地看着宇文睿,宇文睿轻笑着将她打横抱起,从帝撵飞身而下。 琉璃眸睁大,上次从边关回来时,他便是这般光明睁大地将沉睡的自己抱入未央宫。 当时她听沐雨说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没想到清醒的时候被他这样宠着,竟起了别样的意味。 她奋力压下心头的躁动,为自己骤然升起的动容感到恐惧。 慕容烨轩还等着自己去救他!绝不能想其他!乐正锦虞拼命地告诫着自己。 “在想什么?”宇文睿的声音传来。 乐正锦虞猛然回过神,这才发现已经进入了正殿。 多日未归,她惊讶地发现未央宫已然被重新布置了一番。 屏风曳地,云雾缭绕。珠帘轻垂,琉璃炫彩。除却玉石地面未改之外,就连暖玉床都被挪动了方向。 让她恍惚地如同进入了母后未礼佛之前住的朝凤宫。 宇文睿将她轻轻放下,“就当乐正皇后一直在安静地陪着你,如何?” 心中压抑的异样刹那间似浪涛喷涌而出,乐正锦虞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良久后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谢陛下。” 新贵妃娘娘回宫,众人本该前来拜见,可因乐正锦虞身子不适,便回绝了。 翌日,乐正锦瑟巴巴地前来未央宫求见,乐正锦虞的身体虽不能大动,却也活动无碍,听闻乐正锦瑟求见后,便懒懒地命人让她进来。 乐正锦瑟进了未央宫也是吓了一跳,若不是确认自己身处东楚,还以为进了北宜国的朝凤宫。 她仔细地打量了正殿一圈,羡慕道:“陛下对姐姐真好。” 如今乐正锦虞不再是太后,她觉得轻松不少,就算她夺了自己之前的贵妃份位,也总比压她一辈好,何况后妃与太后的地位甚是不同。 若是她有朝一日被陛下厌弃,等待她的便只有无尽的冷宫,如何还能辉煌? 乐正锦虞淡漠地望着她,寒声道:“放心,就算本宫以后被打入冷宫,也会拉你一起。” 许是有孕在身,乐正锦瑟整个人都变笨了,心里想的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让人不想猜到也难。 乐正锦虞不着痕迹地瞥了她微隆的小腹一眼。 “姐姐说的哪里话。”乐正锦瑟讪讪地收回自个儿的心思,“妹妹恭喜姐姐还来不得。” “娘娘,喝药了。”沐雨端着药进殿道。 待见到乐正锦瑟,立即欠身道:“琼美人安好。” 乐正锦虞就着她的手将药一饮而尽。 “姐姐的伤势如何?”乐正锦瑟关切地问道。 乐正锦虞接过沐雨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边的药汁,“好多了。” 目光无意地扫望到沐雨手边的空碗,乐正锦虞脑中亮光一闪,颇为诧异地望着乐正锦瑟,试探道:“琼美人身体可有不适?” 乐正锦瑟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问自己这个,连忙摇头。 沐雨也不明所以地望着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继续问道:“一点点异常都没有么?” “姐姐说笑了,妹妹好的很。”乐正锦瑟面上浮起一丝不悦,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自己出事她才开心么? 想起乐正锦虞现今的身份,乐正锦瑟心中突升不安来,以前她是太后,她的子嗣自然对她构不成威胁,可是她现在与她一样是宇文睿的妃子,以后她们的孩子注定会为储君的位置相争。 难道她现在就想对自己下手了么? 乐正锦瑟想到这个可能性,立刻坐立不安了,她朝乐正锦虞干涩一笑,“妹妹忽然想起永溪阁还有事,先不打扰姐姐了。” 说着,便逃也似地离开了未央宫。 乐正锦虞盯着她虽仓惶但是稳然离去的身子,逐渐沉思。 沐雨察觉出她的异常,不解地问道:“娘娘,您…” 乐正锦虞刚想开口,空气中的药香味忽然让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药香味,浓烈的药香味。 她突然开口,“这宫中是否只有心妃常年服药?” 沐雨对刚才的事情还未反应过来,见她又问起心妃,连忙点头,“是的,听说心妃娘娘为陛下挨了一箭后便落下了病根,常年靠汤药滋养。” 那便是了! 乐正锦虞含笑着看着她,“跟本宫去百灵宫一趟。” 沐雨一怔,“娘娘,您的身子不好,怎么想着要去百灵宫?” 乐正锦虞踩着玉石地面,耀眼的光芒折射,让她身上的貂服更为艳丽。 “本宫方入陛下后宫,自然要与众姐妹打好关系。”乐正锦虞眸子里闪着雀跃的光芒,她要去会会这个一直行事神秘的心妃。 沐雨见她坚持,只能扶着她出殿,随即又为乐正锦虞召来了宇文睿留下的御撵。 “娘娘,您当心。”沐雨小心地扶着她上去。 一路上经过的宫人莫不俯首,妃嫔纷纷嫉恨地看着乐正锦虞乘撵而行。 行至百灵宫门前,沐雨便脆声上前通报。 不见璃心悠前来,只有百灵宫的红桃神色不佳地出来迎接。 沐雨扶着乐正锦虞下了撵,红桃连忙上前俯身参拜,“给贵妃娘娘请安。” 那股药香味飘向鼻翼,乐正锦虞璀笑着抬了抬眼皮,“你们娘娘呢?” 不知道有没有死。 “启禀贵妃娘娘,我们心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恐怕不能面见娘娘。”红桃面色为难地看着她,乐正锦虞的脾性向来不好,不知道会不会愠怒。 乐正锦虞蹙了蹙眉,沐雨立即叱呵道:“贵妃娘娘不顾身体抱恙前来探望心妃,岂有不见之礼!” 红桃被她的逼人气势威慑到了,想起她前段时间面色不改地捧着王才人的舌头前来百灵宫,一股寒气自脚底冒上心间。 “奴婢,奴婢这就进去通报。”红桃结结巴巴道。 乐正锦虞脸色却一寒,冷笑道:“没想到这百灵宫居然这么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尚未前去通报就敢来本宫面前放肆。” 乐正锦虞慢慢逼近红桃,上下打量她道:“沐雨,你说本宫砍了她的手好还是砍了她的腿好?” 片刻又摇摇头,“不对,应该先拔了她的舌头才是。” 听着乐正锦虞的话,王才人那血淋淋的舌头又浮现在眼前,红桃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随后“噗通”一声跪下,更加语无伦次道:“太后——不,贵妃娘娘,饶命!” 正当她不停地求饶时,百灵宫的大门缓缓敞开,一身鹅黄色裘服的璃心悠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待瞥见跪在地上不停痛哭的红桃后,疑惑地开口,“这是怎么了?”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璃心悠乖巧地给乐正锦虞问安,“若是红桃有冒犯了贵妃娘娘,臣妾给娘娘赔罪。” 乐正锦虞冷笑着看着她,看来后宫里的女人对她身份的转变十分适应,自然得仿佛她早就是宇文睿的贵妃一样。 许是璃心悠的话有安抚力,红桃立即停止了痛哭,小声抽泣着收拾慌乱的心神。 乐正锦虞漠然地吩咐她起身,“本宫方才是说笑的,起来罢!” “谢贵妃娘娘。”红桃慢慢从地上起身,退回到璃心悠的身后。 “咳咳,”璃心悠咳嗽一声,面色瞬间苍白,“不知道贵妃娘娘来臣妾的百灵宫所为何事?” “本宫只是想来瞧瞧心妃妹妹的身体好些了没。”乐正锦虞抬步走近,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药香味,随即绽放出无比灿烂的微笑。 “心妃妹妹常年不出百灵宫,想必十分烦闷。本宫这些日子身体不适,甚为体会心妃妹妹心中的苦闷。呵呵,所谓同病相怜,喏,本宫这不就过来了?” 乐正锦虞面上突起的灿笑让璃心悠心一咯噔。 见她面色变得更为苍白,乐正锦虞突然伸手欲拂上她的胸口,果然下一刻,璃心悠迅速避开。 乐正锦虞讶异地看着她,“妹妹怎会有如此好的身手?” 璃心悠大方一笑,“臣妾出身乡野,遇到陛下之前一直在边塞漂泊,会一些防身之技也不是奇怪的事。” “是本宫多心了,”乐正锦虞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掩嘴笑道:“细看妹妹的身形,本宫还以为是在明国寺刺杀本宫的贼子呢!” 沐雨立刻警戒地盯着璃心悠。 璃心悠闻言眸光一变,柔声道:“贵妃娘娘又说笑了,明国寺与皇宫相隔颇远,臣妾一直卧病在床,怎有时间去刺杀贵妃?” “再者说,臣妾只是会一些防身技巧,并无武功。” 沐雨身形快捷地闪至璃心悠旁边,蓦然出手袭向她的脖颈。 见璃心悠只是大惊失色,脚步未动分毫,沐雨随即快速地收回手,歉意道:“娘娘,得罪了。” 乐正锦虞琉璃眸闪了闪,人在毫无防备之下的本能反应才是最为真实,璃心悠方才的表现确实如寻常女子一般。 “沐雨,惊着心妃娘娘,该当何罪?”乐正锦虞怒斥道。 沐雨垂首,“求娘娘责罚。” 璃心悠惊吓未定地拍了拍胸膛,温声道:“算了,她也是护主心切,贵妃娘娘莫要责罚她了。” 似是为了证明般,她连着拍了自己的胸口好几下。 乐正锦虞眸子的神色愈加冷凝。 难道不是她?不,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药香味绝对没有错。 她想了想,笑道:“既然心妃娘娘不怪罪你,你就起来罢。” “谢心妃娘娘。”沐雨连忙谢恩起身。 乐正锦虞望着敞开的殿门,“心妃妹妹不请本宫进去坐坐么?” 璃心悠娇弱一笑,“臣妾这病气重,怕传给贵妃娘娘。” 说着,她欠了欠身,磊落笑道:“臣妾还未恭贺贵妃娘娘大喜。” 乐正锦虞倏然靠近她,贴着她的耳朵意味深长道:“妹妹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再狡猾的狐狸也难掩身上的气味?” “本宫可是那柄断剑好好地收着呢,期待有一天让它找回它的主人。” 乐正锦虞正了正身子,施施然道:“好了,本宫就不打扰心妃妹妹休养了,改日再来探望。” 临走时,她抬眼扫了扫百灵宫,她有预感,这宫里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璃心悠目送御撵离开,胸口处忽然一阵翻涌,她全力压制,才未让升至咽喉处的血块喷吐而出。 乐正锦虞前脚刚回到未央宫,宇文睿后脚便也来了。 “朕刚才听说你去了百灵宫?” 乐正锦虞没好气地看着他,“怎么?打扰了您的宠妃,陛下是来兴师问罪了?” 宇文睿哑然失笑地摇头道:“朕是怕你受不住,你的身子尚未痊愈,不宜到处走动。” 乐正锦虞将手中的帕子扔向他,“陛下就不担心你的宠妃?” 宇文睿一怔,“此话何意?” “臣妾过去耀武扬威来着,陛下就不怕您的宠妃被臣妾给欺负了?”乐正锦虞方想开口告诉他璃心悠有可能是刺客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便将欲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记得那日,璃心悠曾说过,有人要杀她,可是有人又要保她,她目前还不清楚她的底细。 宇文睿将她抱在怀中,吻了吻她晶亮的眼睛,“以后少去百灵宫。” “陛下这是责怪臣妾了?”乐正锦虞琉璃眸骤然瞪大,状若气愤地将他推开,“既然陛下这么疼心妃,为何不让她做贵妃,做皇后?” 宇文睿制住她的动作,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中,温声道:“那边药气重,对身子不好。” 乐正锦虞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听出他的语气中只有淡漠并无其他,遂困惑地问道:“陛下就没有调查过心妃的身世么?” “朕自然查过。”宇文睿深邃的眸子微闪。 似明显不想让乐正锦虞继续在心妃的话题上停留,他随即反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些朝臣?” 090 仁慈惩罚 太后妖娆,090 仁慈惩罚 听他问起,乐正锦虞笑了笑,“陛下觉得该怎样处置他们才好?” 宇文睿将捏了捏她的手,淡声道:“你开心就好。舒悫鹉琻” 东楚的朝堂向来被那几个老臣占据,每日来来回回见到的就那几张面孔,他也看厌了。 乐正锦虞见他面色平淡如常,便垂眸不再言语。 临近傍晚的时候,后宫中的嫔妃都被乐正锦虞叫到了未央宫。 可是众人在未央宫外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等到一身盛装的乐正锦虞出现。 夕阳下,乐正锦虞灵蛇髻叠拧,凤钗斜插,前额红碎玉轻垂,点点朱砂异常灼艳。大红色凤袍曳地,外披同色貂裘。朝她们走来时裙摆逶迤,浮香袅绕,美如明月珠辉。 众妃心中虽羡慕却更为嫉恨,乐正锦虞本就容貌倾城,如今这般打扮更衬得她们若尘埃泥土。 “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罢!”乐正锦虞傲然道。 乐正锦虞才不管她们心中如何想,她是有心让她们自惭形秽。此刻她还年轻,还有足够的资本,她自然不会放弃任何傲视群芳的机会。 季芸儿早先就为宇文睿对她的百依百顺而不满,见她此刻如此盛气凌人,心中更加愤懑。 “臣妾等人在这未央宫外已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就是不知道贵妃娘娘召唤臣妾们来究竟所谓何事。”季芸儿没好气地开口,她现在又不是太后,再也不能用孝道压着她们,晾了她们这么久总该有个说法才是。 乐正锦虞轻笑着走近她,在离她只一寸的地方站定,“这是本宫第一次以贵妃的身份召见诸位妹妹,自然要给诸位妹妹留个好印象。” 说着,她忽然将身子转向江楚秋的方向,扶了扶头上的凤钗道:“江昭仪看看本宫今日的装扮可还入得了眼?” 江楚秋目光扫向她发髻上的凤钗,随即垂下眼帘,“娘娘自是绝代无双。” 其余妃嫔见乐正锦虞故意给江楚秋添堵,纷纷在心中腹诽她的狂妄倨傲,召她们前来就是为了羞辱她们么? 似是猜到她们心中所想,乐正锦虞将手从凤钗上移开,对着众人笑盈盈道:“本宫今日请诸位妹妹过来无非是想给大家找个乐子。” 众人不解地看着她,找乐子?没见着未央宫搭戏台,摆宴舞。 乐正锦虞见她们不解地打量自己,淡然道:“诸位妹妹,随本宫走吧!” 沐雨立即上前扶着她。 乐正锦虞脚步已迈开了两步,感觉到她们并未跟着,面色不佳地转身,看着她们道:“诸位妹妹还愣着作什么,莫非是不给本宫面子?” 季芸儿身子未动半分,“贵妃娘娘还未告诉臣妾等人究竟是何乐子,值得娘娘如此大费周章地召唤臣妾等人。” “季淑妃是怕本宫杀了你们么?”乐正锦虞盯紧她的眼睛,凤眼微挑,妩媚风流,让她看着极其不舒服。 “臣妾自然不怕。”季芸儿对上乐正锦虞的目光,她并未犯任何错误,怕她做什么? “既然不怕,就跟着本宫。”乐正锦虞瞥见她们踯躅的模样,哼笑一声,“放心,陛下也在。” 一听说宇文睿也在,众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便大胆地跟着她往前走。 她们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知不觉,乐正锦虞带着她们穿过御花园与瞻阳殿,从后宫走到了前朝。 远远望去,崇政殿的前方数名禁卫排列成圈,似将什么人包围在内。宇文睿果然如乐正锦虞所说,静静地坐在一旁,文武百官皆伏跪于地。 场面甚为浩大。 后妃们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解乐正锦虞带她们来前朝做什么。 乐正锦虞目光含笑,继续领着她们往前走,明明数千人的场地却寂静异常,安静地只能听到她们轻缓的脚步声。 宇文睿抬头便看见了乐正锦虞身披霞光,款款向他走来,深沉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随即起身迎上前。 乐正锦虞抿唇扬笑,“臣妾参见陛下。” 季芸儿等人跟着见礼,“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拾起乐正锦虞的手,吩咐道:“免礼。” 季芸儿等人起身便见宇文睿拉着乐正锦虞坐在方才的位置,好似未看见她们般。 寒风吹起,在众人心中刮起了寒意。 地上伏跪的文武百官皆朗声向乐正锦虞等人请安。 乐正锦虞笑着让他们起身,后妃的加入让官员们都小声议论起来。 后宫嫔妃走近后,都看见禁卫中间包围着的正是那些被乐正锦虞下令关押的礼部尚书等人,他们旁边还摆着数十张板凳,每个板凳旁还放着一只水盆。 季芸儿站到宇文睿身旁,娇笑道:“贵妃娘娘说给臣妾等人找乐子,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排场。” “陛下与诸位大臣也在,臣妾就更好奇了。” 朝臣们听季芸儿这般说法,面色齐齐一变,他们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将他们召进皇宫,待看到礼部尚书等人后,心中已是十分不安,没想到乐正锦虞竟将后宫妃嫔都带了过来,什么叫找乐子?他们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怒意。 乐正锦虞冷冷地瞥了季芸儿一眼,琉璃眸中的泛着的冷光让季芸儿不觉心惊,她讪讪地闭上了嘴。 不等宇文睿开口,乐正锦虞扬起下巴厉声道:“礼部尚书,你可知罪!” 礼部尚书双目喷火地瞪着她,“妖女!”转而戚然望向宇文睿,“陛下,您万不该封此女为妃为后!” “求陛下将此女送回明国寺,切莫被其美色所蒙蔽!”与礼部尚书跪在一起的臣子呼道。 “死不悔改!”乐正锦虞冷哼,“给本宫堵住他们的嘴!” 禁卫立刻上前将他们的嘴给封上,整个场地又变得沉寂,再无人声。 乐正锦虞从宇文睿怀中起身,从旁边一名禁卫手中接过一把匕首,浅笑地望着礼部尚书等人,慢慢地俯下身子道:“本宫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在人的身上只轻轻划一道伤口,不去管它的话,血液便会顺着那道伤口缓缓地从人体流失…” 她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本宫当时就想啊!就那么一道小伤口,不去管它又能如何?谁知书上竟说,身体里的血啊,会慢慢地流啊流啊流,直到完全流尽。尚书大人觉不觉得好笑?这等夸张之谈,本宫当然不信了!” “可是书上说的那般肯定,本宫又实在好奇地紧。”乐正锦虞苦恼地看着他,双手一摊道:“尚书大人,你说怎么办呢?” 众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俯身自说自话的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正背对着宇文睿,宽大的衣摆垂落地面,如火的红光射入眸子里,听着她状似苦恼的话,凉薄的唇勾起一抹笑意。 “要不,尚书大人成全本宫的好奇心如何?”乐正锦虞娇笑道:“放心,本宫不会让尚书大人眼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尽的。” 说着,她猛地站起身子,朝着一旁的禁卫挥手示意。 禁卫立刻用黑布将礼部尚书等人的眼睛蒙上,随后将他们架在了一旁的板凳上。 夕阳逐渐西沉,余晖散洒地面,投射在众人的身上,将乐正锦虞的身影拉得格外纤长坚硬。 乐正锦虞转身朝宇文睿调皮一笑,随即招招手,立刻有人搬来了一座水漏,将它轻轻地放于地面。 乐正锦虞比划着手中的匕首,将其轻划过礼部尚书的手腕。禁卫随后纷纷效仿她的动作,用匕首也在其他人的手腕上也轻轻划过。 “开始了呢!”水漏滴滴答答作响,乐正锦虞低低的声音响起,夹着寒风,显得尤为森寒,“听,鲜红的血液慢慢地滴落在你们旁边的水盆里,滴答、滴答、滴答,诸位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全身冰寒?” 乐正锦虞的声音带着蛊惑,被绑在板凳上的人心头都升起了浓重的寒意,因被堵住的嘴巴,蒙住眼睛,他们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他们能感觉到方才禁卫用匕首划过自己的手腕,虽然没有想象中的痛意,但是刺骨的冰凉直达心底,身体内的鲜血果真如乐正锦虞所说在慢慢地滴落。 观看的官员与妃嫔见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幕,有欲开口的却立刻被禁卫给阻止了。 乐正锦虞站在礼部尚书旁边不停地告诉他,鲜血流了多少,明明极致动听的声音听在他们耳里却如地狱取命的恶魔。 寂静无人喧哗的场地中,时间悄然流逝,如炼狱般的滴答声不停地折磨着他们的思想,在乐正锦虞不断的惊呼中,每个人的灵魂都颤抖起来。 见他们额间不断溢出满满的冷汗,空气中甚至飘出刺鼻的尿骚味,乐正锦虞的笑容愈加明亮。 乐正锦虞分明并未对这些人下手,可是板凳上被绑着的人的反应却如此剧烈。 身体与精神上的折磨孰轻孰重,眼下便全然揭晓。季芸儿与江楚秋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她怎能想到这般折磨人的法子! 江楚秋想到被关入天牢的父亲,他自三年前便与乐正锦虞作对,她会不会也对他… 她这样想着,身子便踉跄不已。 她默默地看了静坐着的宇文睿一眼,乐正锦虞的行为分明是陛下默许的,他竟是这般地纵容她肆意玩弄朝臣!浓烈的悲哀蔓延至她的心底。 乐正锦虞的话不停地回荡在耳畔,在她不断的诱导,不断的暗示下,礼部尚书终于再也受不住地痉挛蜷缩起来。 乐正锦虞扫视了一圈,见被绑着的每个人面色皆苍白如纸,有汗如雨下的,有身体颤抖收缩的… 她觉得效果差不多了,便轻声笑道:“本宫也不是嗜杀之人,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有人愿意给本宫磕头认错的,本宫便放了他,即刻命太医替他医治。” “趁血还未完全流尽,诸位大人还是快点考虑为好,点头示意即可,本宫自然明白你们的心意。” 乐正锦虞迈步走到宇文睿身边,俯身轻声道:“陛下,臣妾还算仁慈吧?” 文武百官对乐正锦虞别样的处置手段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符。 宇文睿将她揽入怀中,沉声不语。 果然有臣子受不住,艰难地点了点头。立刻有禁卫上前将他放开扶到了一边。 “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屈服的臣子跪下哑声道。 乐正锦虞满意一笑,“还有谁?” 除却礼部尚书与几个顽固之人外,随后陆续有人艰难地挪动头颅。 乐正锦虞盯着礼部尚书眸子愈加冷冽。 剧烈的痉挛过后,众人惊愕地发现礼部尚书的身子竟再也一动未动。 “启禀陛下、娘娘,礼部尚书已经断了气。”禁卫探了探他的鼻息,连忙说道。 乐正锦虞冷笑,她还未上真正的刑罚,他就这样被自个儿给吓死了,真是不堪一击! 她转头望向江楚秋,忽然露出一抹诡笑。 相比这等小惩罚,她为江寄准备的可是大餐。 江楚秋眼睁睁看着礼部尚书断了气已是十分震惊,待余光无意瞥见乐正锦虞对着自己的诡笑,惊骇万分地后退了几步。 她捏了捏手臂,稳定心神后,立刻晕倒在了林嬷嬷身上。 091 黄道吉日(一更) 太后妖娆,091 黄道吉日(一更) 所有人的目光正落在已经断气的礼部尚书身上,根本无暇顾及江楚秋是否晕倒。舒悫鹉琻更何况站在众多嫔妃中,就算摔死也不是什么特别瞩目的事情。 季芸儿听太医颤哆哆地禀告礼部尚书在乐正锦虞的故弄玄虚中自己被自己吓死后,心头被压抑的沉重感更加溃不成军。江楚秋离她最近,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之后,她立刻侧身望去。 飘忽的神情顷刻间就被拉了回来,季芸儿诧异地扫了一眼向来端庄注礼的江楚秋,大家闺秀培养出来的气场与眼界不可能让她只看了这一幕就承受不住。 丹凤眼眯成了细缝的形状,季芸儿瞬间反应过来,看来自己那日去昭仪宫扇的风奏效了! 骆太医早早得了乐正锦虞的吩咐,镇定地站在那帮朝臣的旁边以防不测,在礼部尚书痉挛抽搐的时候他就已看出他的不对劲,奈何他一直犟着,宁愿一死也不与贵妃娘娘低头,让他想上前也无能为力。 眼见一个又一个的晚生后辈挨不过心魔对乐正锦虞屈服,再瞧着礼部尚书老脸逐渐苍白发青,骆太医一直在心中干着急。在他突然一动不动之后,便立即想也不想地迈步冲上去。 一探,果真是断气了。 向乐正锦虞低头的朝臣在被摘掉黑罩拿掉布塞之后,才发现一切只不过是乐正锦虞吓唬他们的手段,纷纷为自己方才的行为羞愤不已却又发作不得。 如今,他们还有什么脸面要求陛下收回成命,将乐正锦虞遣送至明国寺? 再对比礼部尚书宁死不屈的模样,更是为自己的软骨与低气节懊悔。 跟从礼部尚书的门生纷纷落下泪来,至此他们在朝堂上再无颜面示人,这般屈辱地妥协,还不如一开始便附和陛下立乐正锦虞后,不至于如今给人看了笑话落了把柄。 在众人的俯首垂泪中,乐正锦虞轻蔑嗤笑。 宇文睿淡声吩咐道:“将礼部尚书带下去吧!” 几名禁卫方抬起礼部尚书的尸体,乐正锦虞就叫住了他们,“慢着!” 众人不满地看着她,如今人已经死了,她还要怎样? 迎上众人曲解的神情,乐正锦虞撇了撇嘴,她才不会如他们这般小肚鸡肠。 “尚书大人虽然并未解了本宫的好奇心,但是本宫也不是无情之人,礼部尚书忠君爱国,恭于社稷。”乐正锦虞俯下身子,高声道:“臣妾请旨加封礼部尚书为‘一等公’!” 灵蛇髻遮住了乐正锦虞面上的神色,俯身时裙摆潋滟如波,高贵雍容似妖娆的红圣莲,完胜牡丹的国色天香。 只是,她会这么好心? 宇文睿敲了敲身下龙椅的扶手,沉声道:“荣安,拟旨。” 荣安立刻取来空白圣旨,笔墨。 磅礴凌厉的笔锋滑落最后一笔,宇文睿将笔扔还给他,“厚葬吧!” “是。”禁卫这才恭敬地将礼部尚书的尸体抬了下去。 红圣莲自下而立,拉开裾浪。乐正锦虞扬了扬下巴,笑盈盈道:“陛下万岁!” 众人恍然大悟地附和,“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抬手她揽入怀中。 季芸儿不去看乐正锦虞的眉飞色悦,起身朝江楚秋的方向惊呼道:“江昭仪这是怎么了?” 特意拔高的尖叫声让乐正锦虞秀眉轻挑。只是与自己对视了一眼就歪倒在林嬷嬷身上至今未醒,难道她的目光有害人的法力?那她还需这般大费周章作甚!只需看着这些人,让他们悄然死了即可。真是做作! 不待其他人如何反应,季芸儿转脸面向骆太医,急声吩咐道:“快给江昭仪瞧瞧。” 她怀疑地看着江楚秋略显苍白的面色,深蓝色的长裙架着这些日子明显消瘦的躯体,憔悴下的温婉气质不减。 她该不会真的有龙嗣了吧? 季芸儿心一咯噔,她一向用的是陆太医。顺手听话不说,医术在太医院也是鲜少有人能敌。可是他现如今成了乐正锦瑟的随侍御医,太医院便只有其他人可以用,让她想做些事情也变得不方便起来。 乐正锦虞见季芸儿脸色一会儿一个变,心下变得警惕起来,被宇文睿握着的手也莫名地攥紧。 宇文睿觉察出她的不自在,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冰冷的手指带着安定抚怀,淡声对骆太医吩咐道:“给江昭仪看看吧。” 林嬷嬷与婉如将江楚秋扶好,让她靠了个舒服的角度,这才让骆太医上前替她把脉。 众人还未从已死的礼部尚书被封为“一等公”的事实中缓和过来,心神瞬间便被季芸儿的惊呼勾转到了江楚秋身上。 季芸儿提着嗓子盯紧骆太医沉吟探究的神色,可转念又一想,许是江楚秋听了自己的话后串掇了骆太医呢? 毕竟她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给她送了许多厚礼,足够让她二年内不会有与她相争的机会。 林嬷嬷虽然扶着江楚秋,但是紧张地心都快要跳膛而出,江楚秋有孕与否,没有人比她再清楚不过。 骆太医拈指抬头,林嬷嬷快速与他交换了一道眼色。 骆太医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又低下头作细致状给江楚秋把脉。 不知不觉,他的面色前后变幻了几分。 乐正锦虞瞧着骆太医面上露出的神色,不知为何,喉咙似被人捏住似的难受。 宇文睿冰冷的手掌轻握着她不知何时变得更加寒凉的手,眸子隐隐闪过一丝笑意。 乐正锦虞还来不及深究自己这种未知的忐忑,便见骆太医已跪在宇文睿面前。 乐正锦虞几乎能猜到他下一刻要脱口而出的话,明明心中极度不在意,面色却又反常地难看。 自回宫那日她被宇文睿抱回未央宫,看见寝殿那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后,她的心绪就似乎被什么干扰着,让她极其想抛却地烦乱。 然而骆太医出口的话却让她的心情又莫名地愉悦起来,原本想捂堵的耳朵也随即放驰开来。 骆太医如实道:“回陛下,昭仪娘娘只是心存郁结,血气不顺罢了,其他并无大碍。” 林嬷嬷霎时瞪大了浑浊的眼睛,明明他们早已串好的台词不是这样的! 被她扶着的江楚秋身子也骤然一颤,怎么会这样!竟然只是心存郁结、血气不顺? 前些日子季芸儿从昭仪宫离开后,她便起了心思。季芸儿说的确实对,要是自己与乐正锦瑟一样身怀龙嗣,父亲应该就能被陛下放出来,说不准还能恢复左相的身份。 可是陛下来她那里的时间原本就十分少,最近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自上次陛下从北宜国回宫后,就几乎再未踏入后宫半步。她又如何能有子嗣? 明明她与林嬷嬷都商议好了,可以当是陛下去北宜国前便有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骆太医?! 她几日千方百计查到他的老母重病却苦药难医,便特意让母亲偷偷前去探望,顺带送了相府存着的珍贵药材和诸多银两,才免得他偷御药为母治病。她这般尽心尽力地将他拉拢了过来,一切本已布署好,如今居然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骆太医出卖了她! 一想到这个事实,她的心就止不住地颤抖,若她未猜错,陛下应该也是知晓了? 紧阖的双眼原先还想着寻适当时机缓转,此刻再也不敢睁开半分。 季芸儿不明所以地望着眼前这出乎意料的一切,究竟怎么回事?骆太医与江楚秋并未同谋? 季芸儿本想着若是江楚秋胆敢假孕,自己便可找时机将她拆穿,让她真正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就算知道她此生再无为后的机会,她也要防备陛下哪天会不会忽然念起她的好来,给她晋升位份的可能! 乐正锦虞做皇后,贵妃的空缺只能是她的!除了她任何人也不行! 虽然与自己所猜想的结果背道而驰,季芸儿却更为放心,省得歪打正着真的凭子嗣压在了自己头上。 “既然如此,你们送昭仪回宫歇着吧!”宇文睿眸光微闪,冷声道。 “是。”林嬷嬷心潮难平地唤昭仪宫的人上前搀扶江楚秋。 乐正锦虞却扬唇一笑,明媚灿烂若天边姹嫣云霞,无限可惜道:“本宫还想着给昭仪娘娘见江丞相最后一面的机会,这下…唉!” 重重的叹息声落在众人的心中,刹那间便激起巨大的浪涛。 她刚刚才将礼部尚书吓死,这会还要做什么?左相不是因毁了先帝的灵位而被陛下打入了天牢么?陛下何时说过要处置左相来着? 须臾,众人的目光又转移到乐正锦虞身上,只见她慵懒地依偎在陛下怀中,娇媚倾城的笑容似消融了陛下的冷颜。 林嬷嬷本想立即将江楚秋先扶回昭仪宫,骆太医的转变让她们一时半会儿还未来得及消化。待闻见乐正锦虞的话后,刚刚迈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了下来。 江楚秋憩息眼睑的睫毛颤了颤,紧绷的身子却是未动分毫。 乐正锦虞抬头仰视天空,日落西山,万鸟归巢。趁着夜幕降临的最后一刻,让江寄好上路吧。 “左相毁了先帝的灵位,本是该诛灭九族的大罪。可陛下仁德圣明,只是让他一人犯错一人当。”乐正锦虞从宇文睿的怀中站起身,“今日可是难遇的黄道吉日,本宫就与陛下商议了一番,既然处置一个是处置,何不将忤逆之人顺便一起都处置了,也省得日后麻烦。” 乐正锦虞摩挲着指甲上艳丽的蔻丹,轻唤道:“来人!” 有镣铐脚链的声音传来,众人循着响声望去,就见一身赭色囚衣的江寄被押了过来。 短短时日,东楚意气风发的第一文臣便已尘颜垢面,骀背悒悒。 闻见镣铐撞击地面的声音,江楚秋再也顾不得装晕,霍然睁眼促声呼道:“父亲。” 乐正锦虞含笑地望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容。别以为她不知道,为宇文睿立后的旨意是宇文靖特意所留,江寄早早就为江楚秋铺好了一切道路,让她母仪天下无限荣耀。 被父亲宠着的女儿啊!只可惜到头来,到底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们都说父爱如山,有时候太过沉重反而误了卿卿。但是比起乐正无极来,江寄至少是真心实意为她。 她承认,在父亲这点上,她永远都是无法与江楚秋相较。 “看来江丞相真是一剂良药,这才刚到,江昭仪便醒了过来。”乐正锦虞讽笑不已,林嬷嬷与骆太医的互动尽管微不见闻,可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一丝猫腻。 只不过,骆太医最后的临阵倒戈还真让人意外。 乐正锦虞轻拢裘袍,江寄立刻就被带跪到了她的脚下。 近了,她才发现他真是老的可以,看来这些日子有人让他吃尽了苦头。 蓬头白发,衣衫褴褛,只被关了几十日便颓废成此般模样。那么以前到底是什么力量一直支撑着他千方百计地阻扰自己的得宠? 宇文睿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乐正锦虞不断绕着江寄踱步沉思。 “让本宫想想,亵渎先皇,究竟该如何处置好呢?”额间的碎红宝石因她冥思苦想而不停地晃动,折射出来的光芒生生将崇政殿前精致恢弘的汉白玉龙柱给压了下去。 江寄恨意万分地朝她唾了口唾沫,口齿不清地骂道:“妖妇!” 双目昏黄地已经看不清宇文的方向,他凄楚一笑,没想到他所敬拜推崇的新帝会如此对他。 “凌迟处死?”乐正锦虞却是不恼,自言自语地了一下,随后惊恐地摇摇头,“不好不好,怎能如此对待东楚的肱骨之臣。” “五马分尸?”乐正锦虞还是摇头,“也不好,本宫见不得太残忍。” 宽敞的地面上,除了乐正锦虞不停地踱步之外,众人或安静站立,或躬身跪地。皆为陛下如此纵容她的嚣张而染上哀戚之色。 盏茶时间过后,乐正锦虞忽然充满怜惜地望着江寄,转头对宇文睿道:“江丞相虽然毁了先皇的灵位,但是念在他是两朝元老的份上,陛下留他全尸可好?” 宇文睿点点头,“是该如此。” 乐正锦虞娇声道:“臣妾曾听过民间有人吞铜自尽的说法。” “可是铜那般重,吞入肯定很难受,”乐正锦虞体贴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想了想,眼神晶亮地盯着宇文睿,“要不,将铜熔成汤汁给丞相灌下去可好?” 092 怀爱何罪(二更) 太后妖娆,092 怀爱何罪(二更) 将铜熔成汤汁灌下去?众人因她的话齐齐倒吸了口冷气,东楚百年来,还未听过这种赐人死的方法。舒悫鹉琻 江楚秋不敢置信地望着乐正锦虞绝媚的面庞,杀人横竖不过一刀,为何这般狠毒相逼? 双目霎时染上晕眩之色,江楚秋立刻俯身跪下,秋水眸瞳泪珠滑落,“求陛下开恩。” 乐正锦虞却不顾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朝宇文睿眨了眨眼睛,娇笑道:“陛下,臣妾的提议好不好?” 江寄伏地,铁链轻砸在地上,响起“哐哐”的声音,身体上的痛苦怎比得上对一国之君的寒心,“求陛下赐臣斩首之刑!” 见他开口恳求宇文睿赐他刀斩,乐正锦虞直摇头道:“不行,江丞相这些年扶主劳苦功高,怎能死无全尸。” 言罢,乐正锦虞目光灼灼地看向宇文睿,“陛下——” 宇文睿扶额沉思了一番,点点头,“就按贵妃娘娘说的做吧!” 江楚秋猛然抬头,高声惊叫道:“陛下!” 伏跪着的身子不停地颤抖,他怎能这样对父亲?且不说灌铜之说前所未闻,父亲一把年纪怎能受此折磨? 乐正锦虞抬手示意,不一会儿,便有人抬了一鼎熔炉过来。 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早已准备好的一切,更加验证了乐正锦虞方才拧眉沉思只是惺惺作态而已。 乐正锦虞才不管他们心中如何作想,她与江寄三年的恩怨即将在今日终结。什么仁慈心善,她早已通通抛进东楚的璃水里了! 她不介意担着“毒妇”的称号再一次登上东楚皇后的宝座,俯瞰他们,承受他们每日的尊呼跪拜!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之前,熔炉内早已融化的铜汁被人端了出来。 滚烫冒着热气的铜汁被端至乐正锦虞的面前,扑面的灼热烫红了她的脸颊,琉璃眸闪烁的光泽愈加晶亮。 “江丞相,你还有何话要说?”乐正锦虞好心地问道。 换来的只是江寄的呸怒。 “不知道这一碗灌下去会是何种效果,”乐正锦虞淡声道:“趁热伺候江丞相服用吧!” 江寄挣扎着却被人死死按住,滚烫的铜汁放在下巴处,惊恐的眼睛瞬间瞪大如铜铃。 江楚秋眼见禁卫端着那浑浊浓稠的铜汁慢慢朝父亲走去,立刻将跪着身子扑向乐正锦虞,扯着她的裙摆哀求道:“贵妃娘娘,求您——” 乐正锦虞轻轻一笑将脚步移开,“还不快将昭仪娘娘拉开。” 迅速有人上前将江楚秋拉到了一旁。 “乐正锦虞!”江寄恨声吼道,散落的白发衬得他的面孔颇为狰狞。 江楚秋被拉开后,又快速冲到宇文睿的脚边,哭求道:“陛下,臣妾求您赐父亲一个痛快吧!” 她刚才离那碗铜汁那么近,粘稠的汁液上翻滚着细密的气泡,人连滚烫的开水都受不了,又如何能承受炙热的铜汁,不用想也知道灌下去的惨烈性。 宇文睿任她苦苦哀求,目光盯着乐正锦虞的赤色的身形未移半分。 灼热的烫感袭上面容,江寄紧紧地抿着嘴唇不留丝毫缝隙。 禁卫见状,立刻强硬地撬开了他的口,一鼓作气将手中滚烫的铜汁给他灌了下去。 铜汁入口的一刹那,江寄瞪大的眸子即刻泛上白青色,老厚的嘴唇已被铜汁烫烂,灼热的汁液顺着他的喉咙下去,五脏肺腑顷刻间猛烈地燃烧起来。 低沉嘶哑的呜咽声与胡乱挥摆的四肢莫不在昭示着他的痛苦。 江楚秋绝望地松开了宇文睿的腿脚,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 众人皆不忍心地闭上了眼。 乐正锦虞紧紧地盯着他,身体上的筋脉全都暴突而出,双腿惊蛰地蜷蹬着,较之礼部尚书的痉挛要剧烈万分。 眼见他整个身子似缩了一圈般,裘袍下的手指动了动。 经此刑罚,整个东楚的人应该都不敢对她妄自评判了吧? 南宫邪让人教的法子,还真是… 冰凉的手掌忽然被人握住,乐正锦虞抬头便见到对她一脸含笑的宇文睿,琉璃眸中涌出一丝碎光。 为什么?为什么她如此折磨他的臣子,他还对她这样地纵容? 发寒的指间被暖流包裹,天空中的烟霞尽褪,满地的瑟萧沉静中,宇文睿眸中只剩她的红衣,烈如歌。 寒风徐徐刮起,江楚秋木讷地看着经历极致痛苦后断了气的江寄。 乐正锦虞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她一眼,随即靠在了宇文睿的怀里。 宇文睿能感受到她身子在轻微地颤抖,知晓她倨傲狂妄的行径下隐藏着一颗沉闷的心。 “朕在。”宇文睿轻声道。 乐正锦虞深呼了口气后抬起头,后宫嫔妃苍白着面容强自镇定,而朝臣的目光中莫不喷射着怒火。 今日有两名肱骨之臣死在她的手里,东楚的舆论再也不会安宁。 乐正锦虞的名字将伴随着狠辣恶毒进入每个人的梦寐中。这些人对她无限恼火却又因着宇文睿的在场而不得发作的感觉,真是…该死的好! 乐正锦虞忽然觉得自己如今十分变态,病魔侵体,万劫不复。 傲然挺立的身子带着一丝自我厌倦,乐正锦虞冷声道:“将江丞相带下去安葬吧!” 她压了压眉心,手轻触到额间的碎石,朱砂印于指间,化开了浓烈的灼艳。 面对一众臣子面上各异的神情,想起他们之前拦阻帝撵的场景,乐正锦虞寒声道:“本宫如今既然身为东楚贵妃,又即将为皇后,自然是该为已故的先皇尽一份孝道。也不辜负诸位大臣早前费尽心力让本宫去明国寺为先皇祈福的愿望。” 低低的声线穿透每个人的心间,众人虽对乐正锦虞嫉恨麻木,却还是不明所以地望向她。 到如今,她是怕天下人诟骂,想着躲进明国寺么? 然而下一刻他们却又见乐正锦虞从袖中突然抽出一幅画卷似的东西,严肃正声道:“陛下,这是臣妾花费了几日的心血绘就的宫寺图。” 乐正锦虞俯身将画卷恭恭敬敬地递呈给宇文睿,“臣妾虽想尽孝道,奈何心中又不愿远离陛下,此宫寺若是建成,臣妾愿意从未央宫中搬至其内,为先帝日日祷经诵告,也免除不能得见陛下之苦。” 乐正锦虞恳切的话语撞击众人的耳膜,在每个人心中投下巨大的涟漪。 随着宇文睿缓慢打开的动作,一幅完整的宫寺图展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皆齐齐倒吸了口冷气,这哪是简单的宫寺?分明、分明是一座极致奢华宏伟的宫殿! 金顶红门,池水环绕。雕梁画栋,廊庭蜿蜒。斗拱飞檐,富丽堂皇。琉璃闪烁,珠帘暮卷。藤蔓菇郁,绿竹猗猗… 宛似人间仙境! 但若造此宫殿,必当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有时候女人之于荣华富贵的*不比男人少分毫,乐正锦虞这是安的什么心! 众人再也顾不得帝威与乐正锦虞方才的慑魄,纷纷跪地规劝道:“陛下请三思!”他们宁愿乐正锦虞于未央宫内日日笙歌,也不愿她打着礼佛的借口怂恿陛下兴建此宫以饱私欲! 乐正锦虞不满地起身道:“我东楚百年强盛,百姓富足,难道连区区一座宫寺也不能建造么?” “娘娘!”有大臣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厉声斥道:“天寒地冻,兴建此宫岂是易事?我东楚百年强盛,是陛下勤政廉俭之果。百姓富足,安居乐业,也因未有战乱疾病之扰。若是一旦开建此宫,必然征民废材,还望娘娘以东楚百年基业为先!” 乐正锦虞面色一沉,这是明摆着在谴责她不安好心,劳民伤财,动摇国基。 季芸儿贪婪地望着宇文睿手中的画卷,乐正锦虞的画工精湛暂且不提,光是看着这宫寺就让人心驰神往。以往未央宫的奢华与凤藻宫的富丽已经足够她垂涎了,没想到还能见到这等仙境之宫。若是让她住在里面,她也愿意日日为先皇诵经祷告。 她目光灼灼地盯紧宇文睿,眸中的期盼不加掩饰。 宇文睿低头盯着手中的画卷沉思不语,寒冽的眸子逐渐染上郁色。 这是她想要的么? 他忽地抬首,乐正锦虞微沉的面容在昏黄的夕阳下闪动着别样的风华,人若罂粟般让人明知其毒却忍不住上前采撷,哪怕半刻的欢愉需用一生的黑暗来换取。 他蓦然将画卷放回乐正锦虞手中,帝袍下的手掌轻扫过其上勾勒的池水,淡声道:“朕觉得这里摘种上莲花应该很美。” 随后丢下呆愣住的众人,拂袖而去。 黑幕缓缓降临,乐正锦虞盯着他离去的身影,威严颀长的身影似乎要与黑暗融入一体。 纤细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捂上心脏的地方,一丝淡淡的悔意蔓延开来。她仰头,琉璃眸已然被暗夜所笼罩。 宇文睿离去后,后宫的嫔妃也丢下哗然惊愕的臣子们陆续地离开。她们哪里是来看戏找乐子,自始至终全是乐正锦虞的专场,在陛下眼中,她们已沦为毫无存在感的尘埃。 昭仪宫中的烛火今夜格外明亮,不只是因为江楚秋将殿内都点燃白蜡的缘故,更是因忽然而至的宇文睿聚集了满殿的光辉。 江楚秋褪下端庄沉稳的宫装,换上了一身素缟。 昭仪宫内的奴才皆伏跪于地面,江楚秋一向温柔的声线变得异常冰冷,连她自己也未料到的大胆,“陛下不在未央宫里陪着贵妃娘娘,来臣妾这里做什么?” 她承认,白日里因骆太医的倒戈,她曾十分慌乱,心骇下不敢再面对他。毕竟她所犯的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虽然实际上她并未成功。 宇文睿静静地看着她,林嬷嬷等人早已被堵住了嘴,未能发出声音。 身后的荣安忽然上前,捧着手里的东西对着江楚秋轻声道:“娘娘,上路吧!” 私下勾结太医,想要造出身怀龙嗣的假象,此等大罪,他也帮不了她。 江楚秋捏着烛光的手一抖,“陛下,就算臣妾丝毫不能威胁贵妃娘娘的地位,您也还是要赐臣妾一死么?” 目光扫过荣安手里捧着的东西,三尺白绫,一把匕首,一杯鸩毒。江楚秋轻笑,“陛下是怕臣妾对贵妃娘娘心存恨意,以后会害她是么?” “这宫里想着贵妃娘娘死的不止一个,陛下难不成要废掉所有人?”江楚秋凄凉一笑。 宇文睿闻言,抿唇不语。 白皙的手从荣安手中捧着的东西里慢慢挑出一柄匕首,乐正锦虞拿它时何等肆意,为何她却拿着却如此沉重? “父亲被灌铜汁,臣妾不想饮鸩毒。”江楚秋双目含泪道:“陛下你这般对待忠心待您的臣子,以后难道不会后悔么?” 眼前的男子,一如当初所见的俊美非凡,威严霸气,曾是他渴慕敬仰的天,却更是杀了她父亲,埋葬她一生的仇人。 见她目光盈泪地看着自己,宇文睿冷声道:“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那乐正锦虞呢?”向来温柔似水的眸子染上恨意,“为何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却未承担应有的后果!” 宇文睿淡淡地对上她仇恨的目光,“她与你不同。” “因为陛下爱她是不是?”江楚秋愣了愣,随即又恢复了温婉的模样,“可是臣妾却觉得,陛下对她的心意不过如此,不然也不会让琼美人怀有龙嗣。” 宇文睿却笑了笑,轻吐出的只能两人可听见的话语让江楚秋的意念骤然轰塌。 江楚秋痴痴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绽出笑容,秋水眸子如同那日洞房花烛夜见他时的那般溢满温柔,“怀爱何罪?陛下为她做了这么多,希望陛下日后不要像臣妾这般懊悔。” 言罢,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胸膛处。 随着她倒入血泊,繁极一时的江家在东楚这片土地上彻底湮灭。 临死前,她仿佛看到今日乐正锦虞画卷上的宫寺,也看到了东楚未来的结局。 “红颜祸国。”几不见闻的叹息随着生命的消失落下娓娓长音,稍纵即逝。 093 汤药之变 太后妖娆,093 汤药之变 乐正锦虞抱着画卷静静地歪坐在暖玉床上,她的身体还未痊愈,宇文睿怕她再受了寒气,特意命人将龙泽宫的御用的暖龙珠送来了未央宫。舒悫鹉琻 附属小国朝贡的圣珠,放置在宫殿内冬暖夏凉,裨益身心。淡蓝色的荧光照射在乐正锦虞的身上,褪去了白日的倨傲杀戮,为其添了分柔软与寡静。 乐正锦虞摩挲着画卷上的宫寺,暖龙珠的光芒包裹着上面的琼楼玉宇,精美绝伦的建筑如幻如雾,连带着轻划在金顶红门上的指间也凝了抹淡蓝色的光泽。 三千墨发披散,娇润的面容上,秀眉紧蹙。 流离画卷中的手指不自主地抚上了宇文睿指着的那片区域,佳木葱郁,池水缭绕。 他说若是种上莲花应该会很美… 她越发不懂他了,他明知道自己骄纵的要求有多露骨,却还是不顾臣子的反对顺着她来… “沐雨。”她轻声唤道:“陛下去了哪里?” 沐雨听到她的叫唤立刻上前,却是未抬头,“昭仪宫。” “啪”!手中握着的画卷骤然被她攥紧。 她摇了摇头,暗自嘲笑自己的多心,这么就迫不及待地去安抚江楚秋了? 心头升起一道连她自己也不明了的怒意。 乐正锦虞摇了摇头,打消了心底的那份犹豫,手中的画卷立刻被她扔在了一旁。 “本宫累了,你出去吧!”话落,似赌气般,她将身子埋进了锦被中。 沐雨张了张口,想对她说些什么,但一想到陛下的吩咐,立即又闭上了嘴巴。 “是,娘娘。”她轻声告退。总有一天,娘娘会明白陛下对她的心思。 乐正锦虞蒙在被中却全无睡意,双目睁着,眼前一片漆黑。 想起慕容烨轩,她紧抿着唇,将手掌放在胸前,心口处的那块地方似缺失了一块。 “锦山——” 乐正锦虞低声吟道,这世上真有那么一处地方么?美如虚幻,遥不可及。 她忽然扬唇轻笑,说什么锦山,那处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给它取名字,定是那个傻子自己杜撰出的。 琉璃眸闭合,南宫邪前几日偷偷派人承诺她,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会放她与那个傻瓜离开… 迷迷糊糊中,梦中的桃花雨纷落了她一身,慕容烨轩抱着她温柔灿笑,清俊的面容上全是满足,淡淡的青草香气弥漫在鼻翼间,时光静好。 再后来,她的身子似落入一具冰凉的怀抱中,浓烈的龙涎香将那股青草香气覆盖住。桃花雨逐渐散去,意料之中的慌乱却没有出现,所代替的竟是无比的安心。 她挪了挪身体,冰凉的怀抱变得越来越温暖,伴随着炙热的呼吸低低地传入她的耳间。 随后滚烫的气息覆上她的面颊,辗转她的唇齿间,留下霸道的痕迹。 感受到她胸口处剧烈一颤,那人立刻停止了动作,随后小心翼翼地离开她的唇瓣,将她轻轻环抱住,再也未做出任何动作。 一夜好眠。 次日,工部的人在得了陛下的旨意后,立刻着手宫寺的建造。 继封后之外又一道告示贴发在楚京的城墙上,家中有男丁的人读了上面的内容,立刻惴惴不安地扔下手中欲采买物品的篮子,快步地跑回了家中。 同一时间,数名能工巧匠被传召进宫,璃山上传来数百千人砍伐树木的浩大声响。 皇宫内,因乐正锦虞忽然的发烧,宇文睿传旨下去免了早朝留在未央宫陪她。 怀揣了一肚子劝谏良言的臣子想要进宫面圣,皆被堵在了宫门口。 联想不久前的数十日,陛下为了乐正锦虞扔下政务跑到了明国寺,今日更是为了区区发烧留守在未央宫… 原本睿智英明的陛下因乐正锦虞接二连三地罢朝,让众人的心里都升起了无限的惶恐。 乐正锦虞晕晕沉沉地躺在暖玉床上,察觉到手掌被人紧紧抓住,她吃力地睁开眼睛。 宇文睿的面容放大在眼前,她又头痛难耐地睡了过去。 陆太医收拾好药箱准备去为乐正锦瑟例行每日一检,脚步方迈至永溪阁的方向,就被人急匆匆地召入了未央宫。 一进殿,他便看到宇文睿阴沉着脸守在乐正锦虞身边。 他慌忙地跪下,“微臣参见陛下。” “快起来看看娘娘身子如何。”宇文睿寒声道,他也不明白乐正锦虞为何会突然发热。 得了宇文睿的吩咐后,陆太医立刻起身,忙不迭地上前为乐正锦虞探脉。 目光瞥见乐正锦虞虽略苍白但依旧绝色倾城的面容,陆太医掩下心中的崇拜。一个女子迷倒了东楚两名帝王,让他由衷地佩服乐正锦虞的魅力。 他仔细地为乐正锦虞诊脉,末了才长舒了口气,轻松道:“回陛下,想来是娘娘身子还未大好,昨日又过于劳神才引起的发热,待臣下去为娘娘开一副退烧的方子,娘娘服下后再静养一番,便无大碍了。” 宇文睿这才放下紧绷的心情,挥手示意道:“下去吧!” 陆太医下去后,宇文睿静静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乐正锦虞,自乐正皇后去世,她的身体便未好过,前些日子又受了重创。 刺客…他面色忽地一沉。 陆太医从未央宫离开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太医院为乐正锦虞熬药。 太医院的药房分内间与外间,外间为熬药之所,内间存放着一些珍贵的药材与各种已经制好的成药。 药房的外间此时只有他与一名医侍在。 陆太医快速开了方子后吩咐医侍将药配好,因这名医侍是新手,陆太医怕他掌握不好火候,便亲自看着药炉,顺带着指教他一些熬药的常识。 药正熬到一半,永溪阁的春月忽然赶来太医院唤他。 春月询问外面的人得知陆太医在药房便走了进来,见他正事不做却亲自看着眼前的药炉,她不满地斥道:“陆太医,我们娘娘在永溪阁等了你半晌,可你倒好,居然在这太医院看起药炉来!” 陆太医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就算她的主子如何,她也只是一介小小的宫女,竟然对他这个有品级的太医大吼大叫。 春月正斥责着,未料到身后却传来一声嗤笑。 她恼怒地转头,赫然见到玉华宫的百合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见她回望自己,百合傲慢地走到她面前,“陆太医看的可是贵妃娘娘的药,你们主子等个一时半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她笑盈盈地朝陆太医行了一礼,“陆太医,淑妃娘娘派奴婢前来瞧瞧她的养颜丸准备好了没有。” 陆太医一拍脑袋,他忘记差人将季芸儿要的养颜丸送去玉华宫了。 “百合姑娘稍等。”他连忙离开药炉,走到内间的药架上找寻养颜丸。 一旁的医侍立刻代替他看着面前的药炉,炉上的药罐已经开始沸腾起来。 百合盯着热气蒸腾的药罐,眸子闪了闪。 春月死死地盯着药罐,恨不得将它掀翻,若是乐正锦瑟得知陆太医忙着煎药让她苦等,还不知会发何种脾气。许是怀孕的原因,她的脾气最近变得越来越差,打骂宫人是常有的事儿,她可不想就这样回去就挨骂。 乐正锦虞的药罐里不知放了什么,没有寻常汤药的苦涩味道,反而香气扑鼻,让人闻之清爽不已。 春月好奇地上前,刚想掀开药罐瞧瞧,陆太医已经找到了季芸儿要的养颜丸,从内间走了出来。 见春月想要掀开乐正锦虞的药罐,陆太医立即上前厉声阻止。开玩笑!贵妃娘娘的药岂是她能碰的? 春月冷着脸缩回了手。 陆太医转身将养颜丸递给百合,“这是淑妃娘娘要的,姑娘拿好。” 百合笑了笑,从陆太医手中接过养颜丸,“谢陆太医!” 陆太医脸色微缓,温声道:“好说,好说。下次淑妃娘娘需要什么,姑娘差人来告知一声即可,本官自会派人送过去,也省得累姑娘亲自来跑一趟。” 话语间,乐正锦虞的药已经熬好了。 陆太医立刻指挥医侍将药罐取下,将汤药悉数倒入一只玉碗中,随后又用蒸笼将玉碗罩好,防止汤药冷却。 “不知道贵妃娘娘的药是何物所制,奴婢还从未闻过这么香的味道。”百合浅笑地看着陆太医。 陆太医咧嘴一笑,“不过是加了一味去苦的药材而已。”并未将宇文睿从国库中取来的那株千年灵芝说出来。 灵芝在明国寺已被用了大半,乐正锦虞的伤势正是靠它才好的这么快。 百合将养颜丸收好,笑道:“那奴婢这就回去了。” 经过春月的身边,百合好心地转头提醒陆太医,“琼美人如今怀着龙嗣,自是大意不得,太医还是赶紧去永溪阁瞧瞧琼美人才是。” 春月冷哼一身,假好心! “将这药端去未央宫。”陆太医对着医侍吩咐道。 “是。”医侍连忙端着药走出了药房。 陆太医拿了药箱,“春月姑娘,咱们走吧!” 春月面色虽愠怒,却也不再言语,领着陆太医朝永溪阁走去。 未央宫中,沐雨小心地为乐正锦虞换了一块湿巾,宇文睿摸了摸她的脸,方才的灼热感已经慢慢褪去。 额间的晕沉感有所减退,乐正锦虞睁开了迷离的双眼。 宇文睿温柔地看着她,“好些了没?” 乐正锦虞点点头,红润的嘴唇上略为干燥。 沐雨刚想为她倒一杯热茶,忽地听到殿外传来太医院医侍送药来的通报。 宇文睿闻言,立刻吩咐让他进来。 “参见陛下。”医侍叩首道。 “起来罢。”宇文睿轻轻地将乐正锦虞扶起。 乐正锦虞娇弱微笑,握住他为自己掖被角的手掌。 沐雨快速走到医侍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汤药。 “陆太医说要为娘娘趁热服下。”医侍垂首道。 “退下吧!”宇文睿点点头,将握着乐正锦虞的手放开,对着沐雨道:“给朕就好。” 沐雨连忙取下上面的蒸笼,随后小心地将玉碗取了出来,端到宇文睿的面前。 宇文睿方从沐雨手中接过,舀了一汤匙准备为乐正锦虞尝试温度,汤匙离嘴唇只有微毫的距离,似察觉到什么,他蓦地停止了动作。 寒眸霎时散发出渗人的光泽,宇文睿忽地抬手将汤匙里的药汁抖落到地面。 只听“滋”的一声响,地面上的药汁立刻冒起了白烟。 乐正锦虞本就苍白的面色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地血色全无。 沐雨震惊地看着地面上升起的白烟,反映过来后,第一时间将快要走出宫殿门口的医侍给擒拿了下来。 094 另有其人 太后妖娆,094 另有其人 医侍低着头,脚步微颤着想迈出大殿的门槛,只差一步却被沐雨给拦了下来。舒悫鹉琻 沐雨二话不说将他给抓拎到了宇文睿的面前,厉声道:“说!是谁指使你给娘娘下毒的!” 医侍只低着头,任她叱喝。 沐雨直接将他踹跪在地,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剑来横在他的脖子上。 医侍满脸惊慌地抬起头,抖声道:“奴才,奴才不知…” 不知?只听“咔嚓”一声,沐雨毫不客气地将他的一只胳膊给卸了下来,剑往他的脖脖颈处又压近一分,“招还是不招!” “啊!”疼痛穿透血脉遍布四肢,医侍抱着胳膊嚎叫不已。 宇文睿冷寒着脸盯紧地上还未干涸的白沫,怒火溢满胸膛。若不是他眉间轻突,下意识将汤匙里的药倒在地上,只怕… 乐正锦虞轻咳了声,这宫里宫外要取她性命的人多的是,这名医侍看着眼生地很,也不知道是哪家塞进来了。 正思忖着,医侍忍着痛答道:“奴才、奴才奉陆太医的吩咐将药送来未央宫,奴才也不知道为何、为何这药会出了问题。” 言罢,他又快速地垂下了头,抱紧自己的胳膊抽泣。 沐雨的剑未从他的脖子上移开,颤抖的身体将他内心的恐惧暴露无遗。 “召陆太医!”宇文睿寒声道。 陆太医刚在永溪阁替乐正锦瑟把完脉,连药箱都未拿好便被宇文睿派来的人给抓回了未央宫。 乐正锦瑟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看清,陆太医便已经从面前消失了。 春月与秋霜面面相觑,连忙将惊吓着的乐正锦瑟扶好。 乐正锦瑟不明所以地回望她们,连通报都未通报地就闯进来将陆太医带走了?当她的永溪阁是什么! 再想到除了陛下与乐正锦虞,谁还敢在后宫这么放肆,乐正锦瑟略丰腴的面容一沉,“快去给本宫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太医被人火速带进了未央宫。 一抬头,便见到了满面寒气的宇文睿与抱着胳膊发抖的医侍。 他惶恐地跪下,心思飞快地旋转着,难不成是娘娘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 他大着胆子扫了乐正锦虞一眼,脸色明显比之前自己来的时候要好的多,那又是为何? 宇文睿端着药碗的手未动,淡黄色的液体呈在玉碗中,千年灵芝散发出的香气让人闻着清神。 陆太医诧异地低下头,余光瞥见玉石地板上的沫迹,心下大骇。 在乐正锦虞的眼神示意下,沐雨收回了剑,静静地立在一边。 医侍早已疼得满头大汗,正低着头小声抽泣,陆太医想询问他也不敢开口,只能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不知、不知陛下召微臣来——” 宇文睿强自忍着想将手中的药碗扔在他身上的冲动,冷哼道:“下毒谋害贵妃娘娘,你可知罪!” 闻言,陆太医匍匐下身子,紧张道:“微臣冤枉啊!陛下就是给微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下毒谋害贵妃娘娘…” “医侍说是你将药交予他,人证物证全在,你还如何狡辩!”宇文睿眸子森寒,雷霆音响起,“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将陆太医——” 陆太医惊恐地伏趴着身体,直呼道:“陛下,微臣实在冤枉!求陛下明察!” 毒害后宫妃嫔,还是陛下最宠的贵妃娘娘,这一顶帽子扣下来,他必死无疑不说,还会连累到家人…是谁?究竟是谁嫁祸于他?! 医侍也痛哭流涕地望着着陆太医,嗫喏道:“奴才也冤枉,药是陆太医熬的,也是陆太医倒好后交予奴才的,奴才得了吩咐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未央宫…求陛下明察!” 陆太医猛地抬头瞪大眼睛道:“这药是微臣亲自熬的不假,可他也一直在旁边看着,微臣怎会有机会下毒?” “那便是你们二人合谋了?”乐正锦虞软软地靠在宇文睿怀中,沉声道。 陆太医吓得直摇头,“微臣一直恪守本分,对陛下与娘娘的忠心日月可表,微臣熬药的时候,不止他在一旁观看,期间还有春月与百合姑娘来了太医院,众目睽睽之下,就算给微臣天大的胆子,微臣也断然不敢对娘娘有不轨之心!” 想到当时的场景,陆太医惊喜道:“对!微臣想起来了,玉华宫的百合姑娘来太医院找微臣要淑妃娘娘的养颜丸,微臣曾离开过药炉。定是微臣离开药炉,去内间为淑妃娘娘取养颜丸的时候,才让人有机可乘!” 这新来的医侍如此不懂事,硬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身上,他定不会让他好过! “当时外间还有春月与百合姑娘在,奴才怎么会有机会下毒?”医侍大叫着反驳道。 脑中灵光一闪,陆太医与医侍几乎同时开口道:“微臣/奴才记得春月姑娘还欲掀开娘娘的药罐,被微臣/陆太医阻止了。” 春月、百合?乐正锦虞拧紧眉毛,会是乐正锦瑟与季芸儿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么? 她动了动身体,宇文睿立刻将手中的药碗递放给一旁的宫人,“给朕将春月与百合也抓来!” 若真是有人刻意给乐正锦虞下毒,他定饶不了她! 乐正锦虞盯着脑袋的晕眩感,静心思索着陆太医与医侍的话。 药是陆太医所熬,医侍一直陪在一旁看着火候,期间春月与百合来了太医院,百合问陆太医要季芸儿的养颜丸,陆太医便暂时离开了药炉,外间便剩下春月、百合与医侍三人。听他们二人所说,眼下看来,似乎是当时靠近药炉,欲掀开药罐查看的春月的嫌疑最大…会是乐正锦瑟要害她吗? 乐正锦虞摇摇头,不,方才他们二人也说了。春月是想掀开药罐观看,可是最终未遂不是么?定是乐正锦瑟等着陆太医为她把脉,这才派春月去太医院找寻陆太医。他刚刚从永溪阁那边被人带过来便是最好的证剧。 乐正锦瑟的肺都快气炸了!方才因陆太医被人带走的怒火还未消褪,又一伙人突然降临永溪阁,连招呼也未打一个就带走了春月。 “谁能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何事!”乐正锦瑟将桌上的摆设一股脑地扫在了地上。 “回娘娘,是——是未央宫的贵妃娘娘被人下毒了。”前去打探消息的宫人快速回了永溪阁。 乐正锦瑟蓦地收回了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兴奋,“死了没?” 见宫人摇头,她颇为失望地收回忽涌的窃喜。随即心中又一震,那——带走春月,岂不是就是怀疑与永溪阁有关系? 想到此处,她立刻就坐不住了,“秋霜,扶本宫去未央宫看看。” 玉华宫的百合被横冲直撞而来,欲带她去未央宫问话的人吓得花容失色。 “啪!”季芸儿气恼地摔了手中的梳子,她刚服下百合从陆太医手中拿回的养颜丸,正在铜镜面前端详她的容貌有无发生变化,冷不防却有人闯进了她的玉华宫,一声不吭地想要将百合从她身边带走。 笑话!当她这一品淑妃是摆设么! “给本宫站住!”她扭头望向抓着百合的人,冷声问道:“谁允许你们这么放肆!” 侍卫却不理她,他们有陛下的旨意何惧。 “百合涉嫌给贵妃娘娘下毒,陛下命属下等人将她带去未央宫问话,难不成淑妃娘娘想要违抗陛下的旨意?” 季芸儿诧异地张了张嘴,若是百合下毒,她岂不就是主谋之人? “慢着!”见侍卫已经押着百合走到殿门口,季芸儿立刻叫住了他们,“本宫与你们同去!” 须臾,春月与百合便被带到了未央宫中,与她们一起的还有乐正锦瑟与季芸儿。 “臣妾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二人恭敬地给宇文睿与乐正锦虞行了一礼。 “听说有人胆敢给咱们贵妃娘娘下毒?”季芸儿一副不敢相信地模样,让人见了,直觉得她十分无辜。 乐正锦瑟也状若关切地道:“姐姐有无大碍?” 乐正锦虞安稳地卧在宇文睿怀中,难掩病态地轻笑道:“放心,本宫还死不了!” 只是害她的人,差点成了弑君! 宇文睿冷冽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泽,让乐正锦瑟与季芸儿愈加忐忑不安。 “春月、百合,你们二人为何在贵妃娘娘的药里下毒?”宇文睿寒声问道。大有得到真相后将她们碎尸万段的气势。 垂跪在地上的春月与百合闻言,忙不迭地辩解道:“奴婢冤枉!” “贵妃娘娘的药只有你们四个曾接近过,如今你们都觉得冤枉,那谁来告诉朕,究竟谁是不冤枉!”强大的寒气压迫下来,似要将跪在地上的四人冻结成冰。 春月与百合全身一哆嗦,连忙开口撇清自己的嫌疑,叙述的话与之前从陆太医与医侍口中得知的不差分毫。 听他们每个人都在惊慌失措地争相辩解着没有下毒,乐正锦虞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怪异之处,他们每个人眉间的神情不似作假,春月与百合去太医院的理由更是符合常理,难不成想要害她的另有其人? --- 095 祸水东引 太后妖娆,095 祸水东引 乐正锦虞盯紧她们每个人的动作,颤抖的身体与诚惶诚恐的面色。舒悫鹉琻 宇文睿薄唇紧抿,肃杀的脾性让人心底生寒,“既然谁都逃脱不了嫌隙,那全都给朕带下去!” 乐正锦瑟与季芸儿眉心突跳,陛下这是要严刑逼供?万一若是屈打成招,那她们岂不是无辜受牵连?她们就算要害乐正锦虞也不会找自己最亲近的人下手,定是有人陷害! “陛下饶命啊!”陆太医惊叫,“真的与臣无关,求陛下明察!” 其余三人皆附声求饶,她们不想死! 有侍卫上前要将他们带下去时,乐正锦虞忽然出声,“慢着!” 宇文睿低下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陆太医,所有药材是你亲自挑拣的么?”乐正锦虞冷静地问道。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要不就是他们当中有人在说谎。 陆太医拼命点头,“是,就连所用的水都是微臣亲自所舀的,微臣除了替淑妃娘娘拿养颜丸之外,未曾离开药炉半步,臣将药盛好后,便交给了医侍…娘娘,您定要相信微臣啊!” 乐正锦虞拧眉,目光锐利地扫向百合与春月。 乐正锦瑟楚楚地望着宇文睿,“春月也定然不敢有害姐姐之心,她与陆太医一同回了妹妹的永溪阁,怎可能有下毒的机会?” 说着,她抚了抚略为凸起的腹部,瞥了一旁的季芸儿一眼,“定是有人在路上趁机下了毒!” 季芸儿面色难看地对上她的目光,“琼美人这是在暗示下毒之人是百合么?” 乐正锦虞撩开目光,“妹妹可没有这个意思,百合只是区区一名宫婢,又岂敢给贵妃娘娘下毒,说不准是有人指使罢了。” “你——”季芸儿顿时恼火,当自己与她一般蠢地害人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么? “都给朕住嘴!”宇文睿不悦地打断她们。 季芸儿立刻噤口,恼恨地瞪了瞪乐正锦瑟,将头撇到了一旁。 “奴婢不敢!”百合慌忙道:“陆太医命医侍先将药端来娘娘的未央宫,随后便与春月一道去了永溪阁,而奴婢紧跟着就回了玉华宫。” 乐正锦虞沉思片刻,他们都没有机会下毒,那么——唯一能下毒的便只剩下了医侍! 尖锐的光芒让医侍如跪针毡,眼中的晦光一闪而逝,他将身体伏地更低,吞吞吐吐道:“奴才、奴才,也没有…” 满殿的目光霎时都放在了医侍的身上。 乐正锦虞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来人!将他带下去好好审问!” 医侍猛地抬起头,面上的惊慌失措霎时间全无。他偷偷看了季芸儿一眼,又偷偷扫了扫百合,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脊背坚定地挺直,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药丸塞进了嘴里。 殿中无一人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由于他的速度太快,沐雨来不及上前阻止 黑色的血顺着嘴角流出,医侍的身体颤抖了几次便僵硬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 他倒地的方向正好朝着乐正锦瑟与季芸儿,两人立刻惊叫出声。 百合被他临死前的目光搅得心中难安,他这是要将脏水泼给玉华宫? 宇文睿见状,将怀中的乐正锦虞抱紧,寒声道:“给朕查他的来历!” 乐正锦虞面色不改地看着口吐黑血而亡的医侍,他方才偷偷扫了季芸儿与百合一眼,是刻意还是什么? “百合从太医院出来,若是有心追上医侍,也是未可说。”乐正锦虞淡淡地惴惴不安的百合,“玉华宫与未央宫同路不是么?” “奴婢冤枉!”百合将头摇地如拨浪鼓,惊慌道:“奴婢走在后面,并未追上医侍。” 她承认,她是想要追上他来着,可奇怪的是一路上都未曾见到他的身影,她一直以为他怕乐正锦虞怪罪,加快了速度早已到了未央宫而已。 “哦?”乐正锦虞仔细打量她的眉眼,目光虽然惊慌却未闪烁,似乎她说的是实话。 “臣妾并未指使百合给贵妃娘娘下毒!陛下您定要相信臣妾!”没做过的事情,自然颇为坦荡,可是按照陛下宠乐正锦虞的程度…季芸儿心中也极度不安,这医侍究竟是何人指使,居然将她也拖下了水! “先将她带下去!”宇文睿抬了抬手道。 百合挣扎着,奈何抵不过侍卫的力气,只能无助地朝季芸儿哭道:“娘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见百合被带了下去,春月与陆太医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周身都泛起凉意来。 乐正锦虞眸子闪了闪,随即将身子往宇文睿的怀中又缩了缩,小声道:“若是真与淑妃娘娘有关…” 季芸儿心猛地一沉,乐正锦瑟不怀好意地望着她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的脸。 宇文睿蹙了蹙眉道:“定斩不饶!” 似被千般石砸中,季芸儿肺腑都疼痛起来,鲜血直流。 宇文睿不去看她哀伤的眼神,冷冽的眸子没有温度道:“将淑妃带回玉华宫,事情未查明之前,不可出宫门半步!” 田七眼疾手快地将脚软欲倒的季芸儿扶住。 “你们都退下吧!”宇文睿帮乐正锦虞撩了撩垂散的发丝,示意沐雨将方才的药递给陆太医,“给朕查查这是何毒,再去给娘娘熬一碗药过来,若是再有差错,提头来见!” 陆太医立刻告退,“微臣遵旨。” 乐正锦瑟摸了摸肚子,哀怨地垂下头,“臣妾告退。” 一个时辰后,陆太医亲自将熬好的药给乐正锦虞端来了未央宫。 沐雨试了试是否有问题,确认无误后才呈给宇文睿。 乐正锦虞就着他的手将药喝完,便听到陆太医沉声道:“微臣也不知那究竟是何种毒物。”他刚刚下去找来了只野狗试了试,谁知野狗只舔了一口便倒地而亡。 其毒之烈,饶是他翻遍了太医院的医书也未查出来。 乐正锦虞藏在被下的手掌轻握,沾之即死?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的性命? 会是她么? 她正猜测着,荣安迈着沉稳的步伐入了殿。 “回陛下,奴才查到那名新入宫的医侍是江府的人。” 江府?是江家的人要杀她?难道是江楚秋? 抬头便见宇文睿目光森冷,“给朕去江府将江家的人通通抓起来!” “是。”荣安立刻带人离开了未央宫。 陆太医也拿着空药碗告退。 乐正锦虞诧异地望着宇文睿,为何只字未提昭仪宫? 沐雨瞧出了她的疑问,见陛下沉默未语,便小声道:“回娘娘,江昭仪昨日已经自尽了。” 宇文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沐雨立即噤声。 乐正锦虞抓着里被的手蓦然松开,他昨晚去昭仪宫是—— 一时间,千万种滋味齐齐袭上心头,乐正锦虞咬了咬唇敛下眸子。 片刻后,她又将心头的晦暗挥走,江家么?不对!还是哪里不对… 宇文睿目光逐渐幽深。 正当未央宫内的气氛变得沉寂,宫人进殿禀报,“陛下,众臣在宫门前求见陛下。” 宇文睿凝神,“不见!” 乐正锦虞面色微恙,她以为江寄与礼部尚书的死足够压他们一阵呢!没想到转眼间又折腾了起来。 “陛下以后切莫为臣妾荒废了朝政。”乐正锦虞低声道:“不然臣妾当真成了红颜祸水。”真是找死! 宇文睿抚了抚她浮上红润的面颊,“你静心休养就好,朕自有分寸,” 乐正锦虞偎着他,心底泛起一丝潮意,忽然道:“陛下可觉得奇怪?区区江府怎会有连太医都断不出来的毒药?” 宇文睿眉渐紧蹙,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乐正锦虞琉璃眸微转,普天之下,南诏皇室的药最为厉害不假,可是南宫邪绝不可能派人害她,那么会是谁呢? 不排除其他国家也有隐秘的药物的可能,据她所知,许多偏僻小国皆对毒药甚为研究。当然北宜国也有,就像上次她在皇宫所中的那种厉害的媚药,她至今都不知道是谁救了她。 唇瓣上似乎又传来雪莲的香气,混合着凉薄的男性味道,乐正锦虞的神色逐渐飘忽。 宇文睿感受到她的失神,大手立刻握上她的肩胛,“在想什么?” 乐正锦虞的思绪被他拉了回来,鼻尖轻嗅了嗅,整个未央宫内龙涎香飘逸。 夜幕降临的时候,楚京陷入了萧瑟的冷寂。 清寒的月光静谧地散洒在各个角落里,入了冬后,鸟虫皆隐匿起来,四周一片安沉。 天牢中,大司马静静地卧在木床上,宇文睿并未让人苛刻他,江寄被带了出去后,他依旧安稳地蹲坐在牢中,看管的人不敢虐待他,一日三餐照发不误,天气寒冷,甚至体贴地为他加了几床棉被。 大司马眼睛虽闭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明白一向睿智的帝王为何会因乐正锦虞变成了这样,一想到狱卒告诉他江寄被那般残忍地虐杀,他的心就止不住地颤抖,那个妖女!陛下又为何不将他一起杀了! 他正冥思着,一道人影忽然从墙壁上闪过,虽然动静很是微弱,却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沉稳的眸子赫然睁开,他循着人影的方向看去,却再也不见一丝一缕。 牢中一如既往地安静,偶尔从外面传来守卫的踱步声。 天寒地冻的刺骨,让人的感官都变得敏感起来,他压下心中的怀疑,可能是老鼠蹿跑也未尝得知。 耳畔没有传来任何异常声响,他又闭上了眼睛。 在另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中,百合瑟缩着蹲坐在地上,破棉被包裹着单薄的身子。突然灌入的冷风,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冷风?她诧异地抬头,天牢怎么会有冷风灌入? 可来不及思考,一道亮光划过,似乎有什么东西刺入体内,有人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再也叫喊不出地挣扎。 顷刻间,绷直的双腿便颓然地松软了下来,墙壁上模糊的人影俯身探了探她的呼吸,察觉到再无生命的迹象,又毫不犹豫地刺破了她的手指… 翌日,后宫便传来百合于天牢中畏罪自尽的消息。 被禁足在玉华宫的季芸儿闻言,瞬间瘫坐在椅子上。 乐正锦虞的身体已经转好,她诧异地望着沐雨,“畏罪自尽?”跟着季芸儿向来惜命的人,会这般自杀么? 沐雨知晓她不相信,可是天牢地上的血书丝毫不假,自杀的用具正是她自己头上的簪子。 乐正锦虞凝眉,似乎是有人刻意将一切嫁祸给季芸儿,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反常, “百灵宫那边可有何动静?”乐正锦虞忽然开口问道。 沐雨立即恭敬地回答,“这几日百灵宫静的很。”上次她们从百灵宫离开后,乐正锦虞便悄悄吩咐她派人盯紧百灵宫的动静,她也不明白为何乐正锦虞会对向来抱病的心妃如此上心。 “百灵宫内没有任何人出来过。”沐雨如实回道,见乐正锦虞拧眉,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江府的人?” 乐正锦虞摇摇头,“不会。”下毒的医侍确实是江府的人,他们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更何况他们已经悉数被抓了起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嫁祸给季芸儿?江楚秋进宫可是从未与人结过怨。 更令她好奇的是,同样在现场的,为何不嫁祸给乐正锦瑟?乐正锦瑟对她心存积怨一点儿也不比季芸儿少。 单单这样,就让她很是疑虑不已。 她冷笑一声,每个人都想着她死,她却还好好地活着,不知道那个幕后之人会如何地恼怒了。 慕容烨天确实十分恼怒,那人身受重伤不得出,他才会费那么大力气找上东楚的江府。结果居然还是未能杀了乐正锦虞… 帝宫的珍贵花瓶皆被他的怒气震碎,他正思考着如何才能杀了她,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件。 熟悉的玉佩入手,纸上的内容让他虎躯一震,锐利的鹰眸深沉发寒。 “若再动乐正锦虞半分,慕容烨轩必死无疑!” 096 南昭国师 太后妖娆,096 南昭国师 暖天阁是南昭国的圣地,除了历代君主之外,宫中无人敢擅自踏足入内。舒悫鹉琻 成批成批的珍稀药材每日往里面输送,而人们除了瞧见袅袅烟雾包裹,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传出。 每月十五,定时有青衣小童手捧精致的药罐,脚踏雾气闪逝而出。 有宠妃不听阻拦妄自闯进,身未进便被守卫在外的人拖了下去。不消片刻后宫就传来她的死讯,理由——惊扰国师静修。 是以,后宫无人胆敢仗着君宠去冒犯暖天阁。 也有人奇怪,处置擅闯之人的时候,暖天阁自始至终不见有人出面,向来悲天悯人的国师为何不为那些宠妃求情。 但即便如此,无人敢对国之信仰的行为有所置喙,百姓依旧刻其身形供奉家中,每日焚香乞求国师怜惜,天佑吾家,好运降临。 而此刻被世人神化了的男子,正坐在暖天阁中细细地为前几日被送来的人沐浴熏香,认真地仿佛面前存在的是一尊艺术品,白衣袂袂,面容沉静。 宽亮的屋子里数颗夜明珠闪耀,屋内摆着无数药材,巨大的药炉高高摆放在地面上,炉底有旺盛的火苗滋滋地燃烧着。隔着药炉,屏风矗立,里面有水声缓缓流动,纱布在双目紧阖的人的身上慢慢划过,灰尘血迹随着男子的轻拂逐渐褪去,露出完美硬朗的身躯。 有唇红齿白的青衣童子蹲坐在药炉前清脆问道:“师父,需要多少温度适宜?” 男子淡声道:“腋下之温即可。” “好嘞!”童子俏声回道。 不一会儿,空气中便弥漫着清冽的药香味。 手中的纱布已经完全变色,男子望着面前已经孑然清爽的人,缓缓地收回了葱白如玉的手掌。 手掌虽不若寻常男子的坚硬宽大,却也不似女子的柔软秀气,纹理分明地较乐正彼邱的白皙纤弱多了一分健康。 他正欲起身,身后有手指为他挑开前衣上沾黏的发丝,周身萦绕的奢靡之气与阁中的仙香纯净完全格格不入。 墨绿色帝袍翻卷而缱,南宫邪狂肆邪魅一笑,“葵初,孤王送来的人你还满意么?” 白衣男子转身,飘渺若仙的面容顷刻间净化了南宫邪身上的戾气。 阁门因南宫邪的进入而轻轻敞开。男子转身的瞬间,未束的墨发,微微飘拂。有阳光浸入,照射在他的身上,整张面容便映入南宫邪眼帘。 毫无瑕疵的完美呈现在眼前,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较琉璃更为绚烂的光芒。眉目疏朗,神明爽俊,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倾泻而出,长身玉立,丰采高雅,整个人优雅入画。 南宫邪被他若池水般澄澈的双目凝视地有些不自在,似乎天地万物在他的眼中都无处遁形般。 “圣上。”葵初璀璨一笑,清澈的声线霎时洗刷了南宫邪心中的嫉闷。 金褐色的眸子盈满笑意,他应当骄傲,天下无人比拟的国师在他南昭国。 南宫邪缩回了为他挑弄发丝的手指,“葵初,你我之间还需要客气么?” 葵初低头略沉吟,再抬首,摇头正声道:“礼不可废。” 南宫邪却潇洒地拍了拍他的肩,随着他拍肩的动作,白衣上似乎有某种香气溢出。南宫邪皱了皱眉,斜长的眉毛飞入鬓角,上次见到乐正锦虞的时候,好像在她的身上也闻到过。 浓郁的疑虑延伸,貌似还有谁的身上也出现过这般清淡沁鼻的香气。 葵初轻抬手,白色的袖子流动着诗意的光泽,轻敞着的门随即紧闭,屋内的光线立刻褪去,只剩夜明珠的莹莹光亮。 南宫邪也不再与他相辩,余光扫视正坐在水中的慕容烨轩,挑眉道:“他怎么样了?” “骨骼奇佳,身躯健朗。”葵初面不改色道:“但他的体内似乎中了‘黄粱一梦’。” 俊美邪气的面容瞬间布满阴鸷,“那毒是孤王亲自所下。” “圣上掳了西陵国六皇子,陵帝可是知道?”葵初静静地看着他。 “孤王岂会怕他西陵国。”南宫邪拂了拂衣袍上的若隐若现的龙形,“只要不将他弄死,随便你如何处置。” 他大笑道:“国师,你可不能心软啊!” 瞧出他眸子里十分明显的嫉妒之色,葵初安抚地提醒道:“圣上,有些事强求不可。” 宽大的袖袍聚拢,南宫邪冷哼,“顺孤王者昌,逆孤王者亡!” …… 料峭寒意包裹了整个东楚,正躺在未央宫中的乐正锦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些日子的休养,让她的身体已然大愈。 这些日子,不时有人将宫寺的建造进展送来给她过目,从最初的选址,到如今的建材就绪。无人居住的凤藻宫在她的一声令下,结束了东楚几百年女子最向往的辉煌,宫殿周边的院落悉数拆掉铲平,为她恢弘壮阔的宫寺空出地盘。安静了几日后,无数折子如前些日子般飞往宇文睿的龙案上,却又被宇文睿扔到了一边… 沐雨见她身子突然一颤,立刻关切地上前,“娘娘,可要宣太医来看看?” 封后大礼在一个月后便要举行,陛下令所有人都保护好娘娘的身体,再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乐正锦虞被她如履薄冰的小心搅得有些不耐烦,她如今什么都不欠缺,却如困在精致笼中的鸟,被人过分呵护地生厌。 季芸儿被关在玉华宫中还未解除禁足,贴身婢女百合死后留在天牢内的血书将她推置风浪尖顶上,后宫身份排的上的几个人中,璃心悠终日抱病困养百灵宫,乐正锦瑟有孕也不能多加蹦跶。 宇文睿出乎意料地除了她的未央宫之外,再未踏足其他宫殿。整个东楚后宫如今唯她独尊,当真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宠溺却让她无限烦躁。 有几次盯着他幽深的目光,想要到口的话生生被她给吞了下去,她竟起了害怕有朝一日他知道自己目的之心。 许是猜到了她的心理,南宫邪前几日竟偷偷派人送来了慕容烨轩灰色锦袍的一角。到手的绵滑让她想起在北宜国山洞时的缱绻,他如今还等着自己前去救他… 每每想到他清亮的眼睛,淡淡的青草香味,她便心痛难忍。若不是她的缘故,他也不会落在南宫邪的手上。母后死后,他便成了自己唯一挂念之人,她绝对不能让他这就般丧命! 沐雨见她默不作声,立刻轻声唤道:“娘娘!娘娘!” 乐正锦虞的神智被她拉了回来,“本宫无碍。” 言罢,她闭上了眼睛,思索东楚皇宫所有隐秘的地方。 龙泽宫、皇家宗祠、帝陵…她忽然睁开眼睛,再过一个月后便是她的封后大典,祭拜皇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正思索着,殿外又有宫人来报。 “进来。”乐正锦虞拨弄手中的指甲,鲜亮的红色蔻丹已然被她调换成了青灰色碎花状,低头便可以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启禀娘娘,今日那些大臣又跪在宫门前求见陛下——”宫人垂首忐忑道。 原本以为乐正锦虞会发怒,却未想到她只是轻笑一声,便从床榻上起身,“走,带本宫前去看看。” 这几日闷在未央宫中,让她索然无味。她倒要看看这些自诩清明为国的大臣能为国做到哪个地步。 凛冽的寒风中,数十名臣子在宫门前已经跪了两个时辰,冰冷的雪水穿透衣裳浸入膝盖中,冰凉刺骨,面上的坚定却丝毫未褪。 京中无数壮丁被强制抓入宫中为乐正锦虞建那劳什子宫寺,白日不堪重负的劳作已经让数名百姓丧命,他们每日上朝的时候,经过民房听见里面传出哭声,他们的心便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可他们一在早朝时提及,陛下除了冷颜相对之外再无其他,大司马至今被困于天牢里,江寄与礼部尚书死后,昔日朝堂的顶梁柱,一下子去了三个,再不复往日的光耀坚固。 国库中的金银如流水般花费在那座宫寺上,东楚暗下里已经民怨无数,让他们这些臣子莫不担忧。 可是君为臣纲,他们除了规劝也无其他办法,陛下的冷漠与霸道让人生寒,他们只能每日在下朝后跪于宫门前乞求陛下为东楚基业考虑,停止建工,恩泽百姓。 两个多时辰的静跪已经令他们头脑晕眩,远远瞧见数道身影朝他们走来,每个人心中充满了期待与激动,陛下终于肯见他们了! 然而其中一团火红的身影慢慢走近,他们激动的心情被彻底浇灭,乐正锦虞来做什么? 有人瞧见那团鲜艳的红色时,头皮已经开始发麻。可是忠臣信念支撑着他们依旧牢牢地跪着,并未落荒而逃。 乐正锦虞赞许地看着面前这些衣衫尽湿的臣子,沉重的官服与她的雍容相比,刹那间黯淡无光。 乐正锦虞扬唇一笑,艳丽的容颜在这寒天无比灼亮。 众人被她的笑容勾了魂魄,下一刻狠狠地掐着自己已经麻木的大腿,提醒自己不能受这妖女的蛊惑。 乐正锦虞仔细打量他们的面容,不可否认的是,上次她的立威非常有效,跟着礼部尚书的那些人全都不见身影,眼前这几个陌生的面孔,令她枯燥无味的日子又燃起了色彩。 “大胆!见了娘娘为何不叩拜!”沐雨脆声叱道。 乐正锦虞却拦住了她,“没看到诸位大人已经跪着迎接本宫了么?” 朱唇轻启,乐正锦虞娇笑道:“诸位大人每日在这宫门前跪着就不嫌腻么?”她听得都觉的腻了! “求娘娘以苍生为念。”有臣子不欲与她相抗,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冬日本应万物休养之际,春播秋收,历经三季,百姓难得安稳歇息,求娘娘高抬贵手,为我泱泱东楚留存富足实力。” 乐正锦虞蹙了蹙眉,耳畔传来叮叮当当建工的声响,确实声势浩大。 “可是本宫只是想建造一座宫寺而已,这难道也有错么?”乐正锦虞摊手,白嫩的手指与雪花相比多了抹粉色。“更何况本宫只是让他们白日劳作,夜晚还是有时间休息。”只是时间少些罢了! 众人被她一噎,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可—— “各位大人多虑了,我东楚百年富足,只建区区一座宫寺怎会动了基业。”乐正锦虞好心道:“各位大人还是回去吧!” 她只是想制造些民怨而已,那座宫寺如何能晃动东楚江山?国库中的银子可是够建十座宫寺都不止! 众人却是不为所动,乐正锦虞之言挑不出半点错误,但是东楚各地并非都若楚京般安泰富裕,各地每年都会有雪灾发生,还有支援边关的粮草…一切都需要国库中的银两支撑。 更何况国库中的银两都是往年征集各地百姓赋税所得,她这是在浪费东楚的血汗银两啊! 思及此,众人皆坚定道:“求娘娘高抬贵手!” 乐正锦虞心情不爽了,寒声道:“各位大人莫非吃饱了撑着故意要与本宫作对?”与他们好好说话不听,非要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她可不是什么圣母,也不懂什么慈悲为怀。 众人见她恼怒,纷纷低下头,身子却还是未移。 乐正锦虞见状,忽然褪下了恼怒之色,柔声道:“既然诸位大人这般坚持,本宫也不是固执之人。” “本宫听说寻常百姓为小事击鼓面圣还需要先领罚杀威棒,”她顿了顿,温柔一笑,“既然诸位大人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江山福祉,本宫也不拦诸位。” “若是诸位愿意自领两百棒,本宫立刻焚毁那宫寺图,停止建工。” 乐正锦虞的话一落,跪在地上的人皆面面相觑,常人受了数十棒便承受不住气绝而亡,她这是逼迫他们去死么? 脑海中又浮现出江寄死亡的惨状,他们的身子齐齐一颤。 乐正锦虞冷笑,“怎么?诸位都不敢了么?” 众臣皆低下头不语,他们有为江山牺牲之心,可面临死亡,谁没有固有的怯懦? 乐正锦虞转身,胆量不过如此!“既然做不到,诸位便回去歇着吧!” 灼眼的红色慢慢消失,众人颓败地跪坐在地。 乐正锦虞轻蔑的迈步而回,她还想着会有人愿意染染血色,没想到都是懦夫! 宇文睿从宫人口中得知她去了宫门,沉吟片刻便从龙泽宫赶到了未央宫中。 乐正锦虞回到未央宫后便对上他了极致冷冽的眸子,面上的蔑色尽褪,她瞬间收起了心头的无趣。 沐雨见陛下脸色难看,立刻领着宫人退了下去。 “你的身子还未痊愈。”宇文睿看着她寒声道。 乐正锦虞灿烂一笑,顺手脱去了罩在身上的裘袍,将身体窝在他的怀中,“已经好多了。” 宇文睿揽住她的腰身,“朕说过自会处置,你又何必插手。” 乐正锦虞撇嘴,“他们可都是冲着臣妾来的。” “陛下要不还是别为臣妾建那宫寺了,臣妾不想陛下为难。”乐正锦虞柔声道:“若是因为臣妾而起了君臣嫌隙,臣妾可是大罪。” 宇文睿俯身吻住她,“一切有朕,只要你开心就好。” 乐正锦虞的心一沉,无措的烦躁感又浮了上来,手轻轻地抵放在宇文睿的身前,她蓦地回吻住他。 宇文睿眸子一暗,这些日子他顾念她的身体,已经禁欲多日。 瞥见到他眸中的幽深,乐正锦虞闭上了眼睛,他的唇十分凉薄,冷气窜入肺腑中,让她清醒地麻痹自己。 若是…多好… 宇文睿将她横抱起,朝寝殿走去。 待入了寝殿,他将乐正锦虞轻放在床榻上,俯身压了上去。 乐正锦虞抵在他胸膛的手未放下,宇文睿温柔地握住它,随后在其上蜻蜓一吻。 酥麻的触感传来,乐正锦虞抬手环抱住他的胳膊。 略为粗糙的手指慢慢抚上她的面容,宇文睿压抑温笑,随后吻住她的红唇,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尚未显露的绝色倾城,木讷讷地盯着那些花,琉璃眸闪着无限向往… “乐正锦虞。”他忽然轻声唤道。 “嗯?”乐正锦虞迷茫地望着他,不解地问道。 宇文睿眸子微闪,轻柔吻上她的眼角,“别这样看着朕。”她这样的目光,让他直想将她拆骨剥肉,揉捏入骨血中。 他伸手挑开她的衣衫,手掌抚上滑腻的冰肌玉骨,他霸道地在上面落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乐正锦虞被他强势的吻弄得有些痛意,想推开他却被他紧紧地抱住。宇文睿覆上她的唇瓣,炽热的吻带着不容反抗的强硬,攥取了她所有的思想。 在乐正锦虞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他的深吻中,宇文睿才放开了她。乐正锦虞喘息着呼吸新鲜的空气,胸膛因她呼吸的动作变得起伏不定。 宇文睿低头,她胸前的伤口处还留有淡粉色的印记,虽抹了药,那道痕迹在白皙光滑的肌肤上还是显得触目惊心。 宇文睿轻轻地抚上她的伤口,温声道:“还痛不痛?” 乐正锦虞越发觉得他奇怪,“已经过了这么多天,自然已经不痛了。”这两个月来每日都是用最好的药敷在上面,让她现在想痛也难。 宇文睿闻言,立刻俯首轻吻上那处淡粉色。 乐正锦虞的身子随即颤栗起来,湿热的温度弥漫上心间,让她控制不住地轻吟出声。 娇弱的低吟声传入耳间,宇文睿的眸间立刻染上深邃幽暗。他将乐正锦虞牢牢地困于身下,浓烈的男子气息尽数将她包裹住。细密温柔的吻代替了先前的霸道,乐正锦虞逐渐埋入他编织的温网中,室内的温度急速上升,燥热感袭上两人的身体。 “替朕生个皇子罢!”宇文睿吻着她,忽然柔声开口道。 乐正锦虞猛地一怔,体内的温度即刻散去,慌乱之色刹那间布满了琉璃眸。 宇文睿未能看到她眼中的慌乱,依旧柔声道:“公主也行,朕想一定如你这般聪慧动人。” 腹部忽然变得无比绞痛,乐正锦虞不可控制地蜷缩起来。 感受到她的痛楚,宇文睿连忙将她放开,冷峻的面庞浮上担忧,“怎么了?” 乐正锦虞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抽痛着,腹部、胸口不约而同地剧烈发寒,她想出声回他,却只能冒出涔涔汗津。 宇文睿没想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让她竟起了这么大的反应,他立刻将她抱在怀中,内力通过手掌缓缓地输送进她的身体,谁料热流涌进五脏内,乐正锦虞的反应变得更加剧烈起来。 幽黑的眸子里闪过失措,宇文睿高声叫道:“来人!宣太医!” 原本璀璨的眸子瞬间变得失色无神,皇子——膛腔处涌上一丝血腥,乐正锦虞眼前突然一片黑暗,顿时陷入了昏迷。 宇文睿不可遏制地慌乱,“乐正锦虞!乐正锦虞!” 沐雨听到他的叫声,连忙让人去太医院将陆太医给召入未央宫,自己也立即进入了寝殿。 “陛下!”沐雨轻声唤道。 宇文睿抱着已然昏厥的乐正锦虞,心脏被狠狠地撞击着,他迅速替乐正锦虞将凌乱的衣服理好。 沐雨惊诧地望着毫无血色的乐正锦虞,脖颈间还留有青紫的吻痕。她不安地瞥了宇文睿一眼,莫非是陛下动作太…娘娘承受不住才…。 未容她想更多,陆太医已经快速地到了未央宫。 见眼前的场面,他也一怔,眸子涌动的神色已然跟沐雨猜测的一样。 宇文睿不去看他眼神中的怪异,怒声吼道:“快给朕滚过来!” 陆太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抛开旖旎的心思,顶着宇文睿的怒意颤步上前。 陆太医放下药箱,颤抖着用手指压上乐正锦虞的脉搏。 “娘娘是何种情况?!”他刚搭上乐正锦虞的脉搏,宇文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陆太医的耳膜一震,慌忙回道:“陛下容臣为娘娘仔细查探。”陛下的心急让他极具压力。 宇文睿强自压下心中的焦急,上次光在玉华宫门前听闻她性命堪虞的消息,就已经让他承受不住,现下里眼睁睁地望着她毫无征兆地昏死在自己的怀中,让他如何能镇定下来。 “给朕好好诊脉!”见陆太医眼神飘渺,宇文睿还是控制不住地怒吼出声。 陆太医顶着巨大的寒气,双腿抖得都快瘫软在地上,入耳的声音快要将他的心脏震碎。 他拼命地压着心头的恐惧,才让自己不至于吓出泪来。 盏茶时间已过,在宇文睿最后一丝耐心用完之前,陆太医终于跪下道:“启禀、启禀陛下,娘娘、娘娘是郁结于胸,心力损伤——这才、这才——” 宇文睿一脚将他踹开,“好好的,娘娘为何会心力损伤!” 陆太医这下再也控制不住地纵泪道:“微臣、微臣也不知——”他哪里知道乐正锦虞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这些日子经过调养,她的身子已经大好。 他拖着被宇文睿重伤的残骸,无力道:“许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娘娘…” 宇文睿脑子一震,她方才还好好的,是自己提到了皇子,才… 他连忙垂首,宽大的手掌抹掉乐正锦虞嘴角不知何时溢出的血迹,惶恐道:“乐正锦虞,朕再也不提了,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乐正锦虞却惘若未闻般,依旧沉沉地睡着。 “娘娘什么时候能醒?”宇文睿怒道。 陆太医吃力地回道:“按脉象看来,娘娘的情况似乎、似乎很严重。” 乐正锦虞的身体接二连三地出状况,尤其是在还未痊愈的多相累积下,他也不确定她的状况,他刚刚还探查到,有温流蹿入她的身体,正好与她的亏损的心力相冲撞。恐怕是陛下情急之下为她输入了内力,却反而导致她的情况更为严重。 这些话他也不敢与盛怒的陛下讲,只能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切莫再动用内息。” 宇文睿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话中的隐晦,若不是自己,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苍白虚弱的模样。 “还不快滚下去为娘娘配药!”若是救不醒她,他们统统都要跟着陪葬! 陆太医抹了把脸颊上的泪珠,想起身却如何也起不来。 沐雨无奈地上前,陛下这一脚差点将陆太医给废了。 陆太医被她扶起身,感激地朝她一笑,想起什么又小声道:“陛下切莫再有任何刺激娘娘的行为,不然——” 多余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 宇文睿面色阴寒地瞥了他一眼。 沐雨扶着陆太医下去后,宇文睿望着前一刻还笑语盈盈,这一刻却毫无声息的乐正锦虞,薄唇紧抿。 一向森冷的眸子里露出一抹难言的悔意,他将乐正锦虞的手握在掌心中,呢喃道:“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只要你好好的…” 大雪无声地覆盖住楚京的每一片土地,梅花傲然盛开,馨香遍野,处处银装素裹,梅色妖娆。 但在如此美好的雪景下,后宫的人却不敢有兴致踏雪寻梅。 大雪过后,有乡壤道路被封,山脉之境多处发生雪崩,牲畜死亡。一时间,东楚雪灾四处蔓延。 各地上报的折子纷纷往楚京传递,宇文睿随意拨了些银两过去,朝臣趁此次机会立刻规劝陛下停止宫寺建造,节源开流。 宇文睿在乐正锦虞过了十日依然未醒后,赫然处置了几名上折劝谏的臣子,下旨若有任何人再言,九族者尽灭! 朝中臣子皆人心惶惶,莫敢再语,只是心中的怨愤更深。 宫寺的建造进程被宇文睿下旨拉进,每日凤藻宫那处传来的砰当巨响让离得近的后宫妃嫔有苦难言,多数人被日以继夜的响声搅得寝食难安,原本红润娇艳的面容变得憔悴不堪。 工匠壮丁被骤然加重的工程搞得更加苦不堪言,更因天气的严寒,每日都有数人病倒。 陆太医在针灸,药物等多种法子失败后,颓然绝望地跪于未央宫大殿的玉石地面上。 东楚有臣民却悄然欢呼,偷偷焚香盼乐正锦虞早登极乐,莫要再祸害东楚帝王。 “娘娘为何还是没醒?!”宇文睿勃然大怒道。 惊得满殿的人都一同跪下,“陛下息怒!” 所有太医都聚集在未央宫,却无人能解其状。 陆太医的身体还未好转,在帝王滔天的怒气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地闭眼道:“臣、臣也不知…”望着床榻上依旧虚弱昏迷的乐正锦虞,国医圣手也没了法子。 许是陛下那日内力输入过猛,对从未习武之人冲撞地厉害,他今日诊脉,乐正锦虞竟然有心脉枯竭之状。 “一群废物!”宇文睿瞋目切齿,养了这么久的太医,居然都只是废物! 陆太医不敢看宇文睿的目光,再这般下去,就算大罗神仙也难救乐正锦虞。 大罗神仙? 脑中一道亮光闪过,陆太医立即兴奋地抬头道:“微臣听闻南昭国师起死回生,无所不能,陛下是否——” 宇文睿立刻看向他,南诏国师的名讳自然响彻九州,只是—— 他转头看向床榻上双目紧阖的乐正锦虞,如花般的倾城容颜竟显枯萎状,他当机立断道:“来人,替朕修书!” 暖天阁中,颜如冠玉,眉目疏朗的男子正在捻弄一本医术上的最后一味药方。 慕容烨轩已然转醒,整个人泡在巨大的药桶中,待瞧见双手依旧被控制住,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怒意,“将本皇子放了!” 如仙的男子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理睬。指着医书上的字,对一旁看守炉火的青衣小童道:“将此药研磨加入。” “是,师父。”小童清脆答道。 慕容烨轩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本以为南诏国师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没想到如此年轻,看上去竟与自己一般年纪。 “国师不是一向心怀慈悲,普度世人么?将本皇子困在这里又是何故!”慕容烨轩咬牙切齿道:“快将本皇子放开,本皇子要去救心爱之人!” 男子淡然自若地看着他,“是世人谬赞了,葵初不是神祗。” 慕容烨轩闻言直想杀人,“真该让世人见见国师的真面目!” 葵初灿烂一笑,转瞬间天地失色,万物羞容,“六皇子可觉得脉络通明,神清气爽?” 慕容烨轩听他如此认真询问的话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为他疗伤,明明他在拿自己试药!他这样已经好些日子了,虽然身子毫无大碍,但是每日醒来发现自己一直被泡在药桶中的感觉却如此不爽! 他正想说些什么,阁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 葵初的面色一凝,青衣小童已将一张木色纸张递交给他。 葵初素手接过,沉隽的字迹一如那人的寡淡,他姿态闲雅地起身,纤尘不染的长袍飘然若雪。 寥寥数字,却揭露出寡淡性格下的焦虑不安。 朗月星眸微沉,如玉般的手指便已将木色纸张扔进了炉火中。 慕容烨轩颇为好奇地看着他反常的举动,方才那纸张分明不是南昭之物,莫非他有什么秘密不成? 炉火很快便将纸张烧成灰烬,在其完全消失的那瞬间,暖天阁的门忽然又被人打开。 南宫邪的面上不再若那日进来的邪魅轻佻,金褐色的眸子满是沉重,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又病重难医! 东楚大帝龙飞凤舞的修书上,言辞焦灼,求医之心若箭,他攥着宇文睿的来信,已经无法表述自己的心情,那个愚蠢的女人! 葵初定定地看着他,“圣上。” 南宫邪沉声道:“孤王让你去东楚一趟,你可愿意?”他虽然也想立刻让葵初奔赴东楚未央宫,可如果他不愿意,他也无法强求。 慕容烨轩闻言,倏然睁大眼睛,东楚? “是不是虞儿出事了?”他焦声问道。 南宫邪这才想起他的存在,眸子闪过怒意,“孤王看六皇子在我南昭好得很呐!” 墨绿色帝袍方欲出手,却被一旁的白衣蓦地化解。 葵初淡声道:“圣上切勿浪费葵初的药材。” 南宫邪这才恨恨地收了手。 慕容烨轩却顾不得其他,“虞儿怎么了?” 南宫邪冷哼道:“她就要死了!怎么?六皇子要陪她一起么?” 慕容烨轩浸在药桶中的身子陡然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南宫邪不再看他,转头望着谪仙般的男子,向来邪肆的面容闪着莫名的光泽,“葵初。” 明明他是帝王,语气却如此软。 澄澈的眸子扫向他手中攥着的信笺,想到方才木色纸张,葵初点点头,“好。” 青衣童子闻言,立刻快速去收拾东西。上次师父去北宜国未带着他,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将自己丢下! 南宫邪得了他的应允,心中的焦躁一扫而空,只要他出手,那个笨女人定能无恙。 慕容烨轩挣扎着想要与葵初一起,“本皇子与你一同去!”说不定虞儿见到他之后身体便能痊愈了。 南宫邪自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六皇子还是安心呆着我南诏国吧!”还想着与她一起私奔么?做梦! 见慕容烨轩愤恨地对上他的金褐色眸子,南宫邪心情却忽然变得好转起来。她的小情郎在自己的手上,那个女人还能逃离他的手心么? 两人的神情皆落在眼中,葵初敛下凝露的眸子。 …… 慕容烨天自那日收到慕容烨轩的玉佩后,便循着蛛丝马迹探查出他落在了南宫邪的手中,眼下正被困于南昭皇城内。 若不是前段时间西陵国才扫清叛逆,元气尚未恢复,他定要举兵讨伐南昭! 帝宫中早已传来乐正锦虞重伤的消息,旧伤未愈便与帝王缠绵床榻,落到药石难医的地步,她可真是天下第一淫妇! 鹰眸闪过极度的厌恶,他真为自己之前拿她与那些庸脂俗粉相比感到耻辱!他是鬼迷心窍才觉得她身上的味道清新淡雅,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简直让人食难下咽! “来人!” 空气中立刻跃出一抹黑色身形。 “密切注意南诏国的一切动向!但凡有一丝可能,不惜一切代价将六皇子营救回宫!”慕容烨天阴寒道。 “是!”黑色身影顷刻又消失在空气中。 鹰眸里布满了阴鸷,紫色锦袍下双手握紧,不能动乐正锦虞半分,若是杀了南诏国师,看谁还能去救她! …… “嘚驾!”青衣小童趾高气扬地挥着手中的马鞭,往日师父出宫,却留他一个人呆在暖天阁里炼药,都快将他闷死了! 他意犹未尽地又挥了马儿一鞭,才脆声问道:“师父,为何不带圣上派来保护我们的人呢?” 亮晶晶的眸子溜溜直转,一大群侍卫前呼后拥,那多威风啊! 马车内丰神玉质的男子自然能猜出他的心思,无奈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手中的医书。“黄粱一梦”的解药他还未研制出,没想到圣上便先给人用了。 手指掀开又一页纸张,周围空气的温度已然转换。 青衣小童捏着马鞭打了个冷颤,没想到他们刚驶出南昭,外面的天气居然就变得这么冷,他有些后悔离开四季如春的家园了。 他正懊悔着,身上忽然套了一件宽厚的袍子,矮小的身子立即被暖流包裹住,小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徒儿就知道师父最好了。” 话刚落,原本稳然前行的马儿似疯了般,不再受控制地直往前冲去。 097 一梦经年 太后妖娆,097 一梦经年 你有没有过最幸福的时候? 脱离了遍是皑皑白雪的冰冷,一眼望去,漫山全是苍翠葱绿的暖意? 哪怕地位尊荣尽抛,前途是隐姓埋名的荒漠。舒悫鹉琻 哪怕你曾自月黑风高等到东方渐白,再多的焦躁最终能盼来了他的身影也是值得。 那一日,再多的严寒也抵挡不住爱人拥怀的火热。 那一日,雪山冰城弃足于身后,前路的惶恐不敌新生的雀跃。 人们都说,爱情是自私的,也是盲目的。傻傻地不去想以后,只要抓住短暂的现在就可。 没有身份桎梏,没有那所谓在天下人看来荣耀至尊的圣旨。父皇的雷霆震怒被抛却脑后,甚至未来得及去想母后私放你出宫会有什么下场。 只要握着他的手,哪怕跟着他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又有何惧? 就算韶华尽逝,思量过往时也只会与他相视一笑,叹一声从不后悔,最终缱绻相濡以沫到终老。 那些日子,曼陀罗盛开,掌心莲纠结,依偎在他身边,天边云卷云舒,恬淡娴美。 不用去管乐正锦瑟每日想法设法在你身边炫耀,她今日又得了什么赏赐,衣珍房又为她做了哪些华饰新衣。 也不用去管那些得宠的妃子时不时来凤藻宫挑衅母后,顺带着暗讽奚落你不如其他公主灵动活泼几句。 脚掌碾过土地上的碎泥,手指抚上他为你带在发间的鸢尾,生命…真好。 即便心底最喜欢的是莲花又有什么可计较? 一方矮屋,只片薄土,只要能安生立命就好,其他还有什么在乎? 最重要的,身边有他不是么? 戏文里总是这样唱,英雄救美蒂就金玉良缘。十岁那日雪山相救的温润如玉少年,就那般入了梦境入心扉。 少女怀情总是暗自捂香,私语默默到天明。而人生最美满的事便是当你喜欢他时,他正好也喜欢你。 无数次偷偷出宫,只是为了与他见上一面。听他软软地叫着你的名字,即便回宫后被罚也甘之如饴。 偶尔听几个小宫女赞叹一句,薛太傅家的大公子真是丰神俊朗…心底总是满满的窃喜与得意。 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是自己的呢! 欢喜地不去想自己从山上滑下时乐正彼邱凉薄地看着你的目光,再见到他时依旧甜腻地叫唤一声二皇兄好。 想到自己心上人的健康,再看坐在轮椅上的他,即便于自己再袖手旁观冷漠相对也是无限的怜惜与同情。末了,还是好奇地问他,可曾在雪山之巅见到那圣洁难觅的雪莲花? 虽然得到的还是他一如既往的不理不睬,但是心底有了那个人,其他再多的都是杂尘。 皇宫里的人都在私下议论着,五公主得了傻病,整日整日的春风满面,就算见了不相知的婢女宫人也是莫名的好心情。 很快,乐正锦瑟也瞧出了自己的不对劲,那个骄傲霸道的小皇妹也偷偷去瞧了那个人,回宫后便极力怂恿乐正无极带自己去了四年一度的百花祭。 诸国公主皇子赏花游宴高声阔论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地缩在角落里,摸着在北宜国从未见过的莲花,思念着留在家园的心上人。 许是思念过于专注,连撞上什么人也未可知,只木讷地道歉着。 她不是愚笨之人,乐正锦瑟将这么好的能在诸国面前展露头角的机会都相让,私下里定是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那个比她小三岁的妹妹,心思总是比常人更深一分。 她这样想着,心中愈发不安起来,紧紧地攥着被撞之人的衣角许久不放松,低头沉思着薛如是现在如何,可否也在念着她。 她的眉头一会深蹙,一会放松,手指也随着心情不断地变幻捏着衣角的轻重,直到最后自小伺候她的宫婢气喘吁吁地出来寻她,她才木然地放开了人家的衣服。 心情沉重地只瞥见一抹黑色划过眼前,连人家的长相也未抬头见一眼。 果然,回到北宜国后,她才明白了乐正锦瑟的意图,甚至得知她私心作祟地趁自己离宫的时候给那人递了一首颇具意味的诗——“我见青山多俊朗,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充满期盼地看着他。最后在他那句“我只喜欢你”,多日彷徨不安的心才安定下来。 笑颜相拥,寂然欢喜。 她原本以为她与他就这般走下去,连母后都祝福的爱情最具备资格得到幸福。 十五岁及笄那年,母后笑盈盈地与父皇提了她的婚事,得到的却是他从龙案上抽出的东楚大帝求婚的国书。 那个与他自己一般年长的男人的求娶。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她的画像,天下第一美人的虚名就那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九州大陆的霸主高傲总是自私地认为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应当为自己所有,她便成了他的目标,他的囊中之物。 哪怕他与她的年纪相差那么多,哪怕他与她的父皇相交多年。 十座城池为聘礼的诱惑让乐正无极动心了,他便那般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海中。不,在他的眼里,并不认为那是火海,相反地认为东楚后宫才是人间天堂,女之追求,她应当感激他才是。 母后的质问指责被他恼羞成怒地关了禁闭,原本就不得宠的皇后,只仗着逐渐衰落的母族,如何能得到他的爱意怜惜。 那个男人明明阴狠自私到了骨子里,却还总在天下人面前表现他的宽度和善,多年的发妻年少色衰之际还未遭他厌弃,依旧牢牢地坐着北宜国皇后的宝座,再多宠妃也不能攻克。 帝王谱写的深情不弃,是多么地感人啊! 北宜国的乐龙殿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断头断肢经常从里面被运出来,滴落的血迹,狰狞的面孔让她每每无意时撞见都无限胆寒,那种恐惧与黑暗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逃离。 如果问她,最让她感到幸福的是什么时候。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答道,十五岁那年的六月。 虽然北宜国还是冰封数里,虽然寒风凛冽,绿色全无。 宇文靖将迎娶她的日子定在了八月立秋之日,势要让她观赏到东楚强盛勃发之姿。 五月的最末尾,母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权利,不顾一切地将她放出了宫。 她在城外等了一夜,在快要冻成冰雕的时候,终于盼来了那人的身影。 温润的目光望着她噙满了温柔,一日一夜没命地奔驰,终于让他们逃离出了北宜国。 她一直认为身处滴水成冰的国度目光总是狭隘的。果然,山明水秀碧波涟漪的地方才真正让人开阔高远。 开始的时候,皇宫里养成的娇气让她什么都不会做,太傅府公子的高贵也将他养得不食人间烟火。 可是一切的无知在两颗相爱的心面前有何畏惧? 渐渐的,她为他学会了洗手做羹汤,为他学会叠衣扫尘…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学会了,只为了减轻他的负担。 白日他们耕织劳作,夜晚旖旎入绵。 她曾想着,就算这样一辈子与他这样下去,她都是愉悦感激的。哪怕没有红妆十里,哪怕没有珍珠霞帔,与他过着简单满足的生活。 六月的天空蓝得澄净,蓝得无暇,水天相交成一线,波光粼粼的湖水翻飞了她手中琴弦的音符。 许是太过满足了,她完全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叫水月镜花的词语。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么? 她不记得是哪日了,只是觉察出他面色的沉重。她问他,他也不答,也是勉强地朝她笑了笑。 她以为他因困在这里不能出去而觉得烦闷,遂将心中藏着的巨大欢喜告知于他,她以为他会惊喜,谁知他竟失措地打翻了手中的瓷碗。 她惊愕地望着他,前些日子有反应的时候,她只是以为自己的脾胃反常,可是这个月信事迟迟未来,她才确定下来,本来想找个最佳的时机告知于他,在看到他孤自郁闷才想着说与他听,让他开心。 眼前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比难堪。 许是瞧出她的失落,他忽地抱住她,在他一如既往的温声中,她才放下心来。暗地里又嘲笑自己的多虑,他怎么会不喜欢他与她的结晶。 他只是太开心了,才会作出刚才的反应,她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为何不让她一直麻痹自己下去呢? 为何要让她亲眼瞧见他的诛心举动? 那日她与自己打了个赌,屋外正下着一场大雨,她赌他不会这般狠心。 他将给她煨了一夜的鸡汤端到她的面前,她笑盈盈地看着他的强自镇定。眉开眼笑地夸赞他的手艺真好。 “这是我闻过的最香的鸡汤。”她这样对他说。 明显地瞥见到他眼中的瑟缩,她灿然一笑,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下去。 然后抬头,琉璃眸中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还是控制不住颤抖地问道:“你不是爱我的么?” 有人一直一直告诉你,他爱你。你也坚定不移地相信。 曾经以为的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却不敌这寥寥数月的浮光泡影。 双眼迷离,神智尚未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 这简单的三个字,将她这些年掏心掏肺坚守的爱情变成了一场笑话。 或许她应当感激的,他曾给为她编织了一场无与伦比的美梦。 只是如果…如果永远不醒来的话该有多好… 你有没有最绝望无助的时候? 再睁眼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芣苢宫。 她木然地抬头,四周不再是明朗山色,霁月霞光。那些淡然恬静的日子仿佛只是自己的臆想,事实上她一直未曾离开过北宜国。 似是为了将她拉回现实,芣苢宫的门开了。 秦贵妃带着太医进入了她的寝殿。 一开口虽然恶毒的话语却让她整颗心都荡漾惊喜起来,她静静地抚摸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清楚地提醒着她,那如烟的过往并未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是她的骨血,她要保住它! 一向软弱的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打翻了太医手中捧着的汤药,她想着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让它平安诞生。 残花败柳,轻浮*这些词她都愿意承受,只要它好好的,她甚至愿意远嫁东楚。 可是秦贵妃却嗤笑地告诉她痴心妄想,东楚大帝那般精明的人怎可能混淆皇嗣被她玩弄于股掌。 因她强烈的反抗,乐正无极亲自来了芣苢宫。 她瑟缩在床榻上,对上他阴鸷的目光,不停地叩首唤道:“父皇。” 这些年他虽然对她漠不关心,却也没有对她怎么样,她以为虎毒不食子的延续让他不会为难于她腹中的胎儿。 在她紧张慌乱的叫唤中,他却皱着眉头沉声道:“太医,将药给她灌下去!” 她被人控制住双手,强硬地扒开嘴唇,又一碗稠黑的汤汁顺着她的咽喉流入她的腹中,绞痛感传来,她以为它就这样完了。 又许是在钟灵毓秀之地沾染了什么药物,阵痛过后,那孩子竟然依旧稳稳地待在她的腹中,她的衣衫依旧干净。 可未等那巨大的狂喜达到心底,她便听秦贵妃阴森地建议道:“皇上,何不用最快的法子除掉这个孽种!” 什么是最快的法子?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拉下了床榻。 宫中用来杖责的木棒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腹部,难以呼吸的痛楚传来,再坚强的骨血也抵不过冰冷的撞击。 她眼睁睁地望着一股又一股的鲜血从她的下体流出,那刺眼的鲜红,像是体内渐逝的那个生命的泪水,在一遍又一遍地谴责她为何没有能力保住自己。 她拖着虚弱的躯体爬到乐正无极脚边,哀求道:“求求你,救救它…” 求求你,救救它,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终生不再相抗违逆。 哪怕你要我嫁给一个病卧床榻,明日就死的人都可以,只要你救救它… 她甚至哀求秦贵妃,她也是一个母亲,怎能如此恶毒地夺取她珍视若宝的生命… 然而她得到的却是他们的冷漠与不屑。 撕裂的痛击垮了她的神智,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随后,那个太医的话如同午夜缠人的鬼魅,盘旋在她脑中心尖久久挥散不去,让她一旦想起就不可遏制地心灰如死,一旦想起就不可遏制地剧烈痉挛。 “五公主,终身不能再孕。” ……。 乐正锦虞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如同脱离了水的莲花,在慢慢枯萎凋零。 耳畔似乎传来数人的吵杂声响,某个瞬间,虚浮飘荡的灵魂忽然又似抓到了一只浮萍。流潺的清水浇灌在心脉上,让原本即将枯竭的身体又神奇般地温暖流动起来。 她无意识地伸手拽上最近的一个物什,指间传来的绵滑触感让她觉得拽着的仿佛只是一缕青烟。 她缓慢地睁开眼睛,一道白色的身影撞入模糊的双目中。 “你是谁?”她迷茫地问道。 极致好听的声音传入耳间,那人温声道:“葵初。” ----- 098 无坚不摧 太后妖娆,098 无坚不摧 “葵初…”她呢喃重复道。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双目迷离地看着眼前的白影,温凉的声音似穿透千年的枷锁,洗涤凡尘的牵扰,将她遗留心底的惶恐尽数抚平。 朦胧的白影像是与那夜自己身处血海梦寐中曾出现过的那道模糊身影重叠,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他是谁,一道清脆带着不满的稚嫩声音却传入了她的耳中。 “贵妃娘娘,您拉着我师父的袖子做什么?”青衣小童闷闷地开口道。梳着的小巧的双髻下,干净的眉心都快拧成了一团结扣。 师父的圣洁不沾天下皆知,平时连他都不敢随意触碰师父。她倒好,一醒来就拽着自己师父的袖子不放松。 东楚的女人都是这般大胆开放么?青衣小童十分纳闷。 “青落。”葵初淡声阻止他。 青衣小童闻言立即噤声,他撇着嘴不满地耸了耸肩膀。身上罩着的与自己身材极不相符的厚外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往下坠落,他连忙伸出略小的手拖起它,样子十分滑稽可爱。 宇文睿见她醒来,立刻上前走到床榻边。冷冽的面容露出无边的喜色,“你醒了?” 乐正锦虞努力睁开眼睛,手被人顺势从葵初的衣袍上抚握开。但她的目光却未移动,一瞬不瞬地盯紧眼前陌生的男人。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容颜惊世,眼神温然。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明明两个从未相见从无交集的人,你见到他第一眼,时光似乎就已流逝了很多年。 就仿佛你跋涉了千里后,只要看见那抹楚白的仙姿玉骨,便能够轻易地渡除掉你所有的疲倦不堪。 乐正锦虞不清楚自己心头的异样感是从何而来,在昏迷的空白中,有人曾用涓涓温水浇灌着自己,在无人可知的梦境中与自己对话。 那个人,是他么? 青衣小童见状就更加不满了,粉嫩的嘴唇嘟了又嘟。东楚的贵妃娘娘好奇怪,东楚大帝还坐在她的身边,眼神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师父。就像——就像—— 他低头想了想,可想了半天了无法找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乐正锦虞此时的模样。她的眼睛很漂亮,就像七彩琉璃一般晶亮绚烂。打量师父的目光直白不加掩饰,可又与其他人的爱慕崇敬不一样… 他拼命地挠了挠头,总之就是很怪异。 宇文睿抚了抚她的额头,感受到她已经恢复了寻常的温度才放下心来。 宽大的袖袍扫过乐正锦虞的面容,乐正锦虞才将放在葵初身上的目光收回,她虚弱一笑,“陛下。” 宇文睿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朕在。” 葵初望着二人交握的双手,又想到北宜国那人…五公主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乐正锦虞忽然垂下眼睑,不去看宇文睿幽深的黑眸。 猜出她的躲避,宇文睿薄唇抿了抿,随即轻声道:“你不愿的事,朕不会再逼迫你。”即便不要皇嗣又能如何?不会影响他宠她。 乐正锦虞听出他话中的迁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口不言。 “既然娘娘已经醒来,葵初先行告退了。”感受到周围空气流动的异常,葵初温声道。 “有劳国师了。”宇文睿点点头,“来人,带国师下去休息。” 立刻有人上前欲为葵初与青落带路。 “谢陛下好意。”葵初却摇了摇头,“娘娘身体已无大碍,日后只要多加调养即可,葵初这便回南昭国。” 宇文睿蹙了蹙眉,随即道:“还有一个月便是封后大典,国师观完礼再走也不迟。” “到时还有劳国师为我东楚祭天。” 葵初颌首沉思,白袍轻垂,倾泻出一抹柔和的弧度。 “是啊师父!”青落眼珠转了转,也附和道:“贵妃娘娘才醒,说不定还需要您帮忙诊治。” 他才刚出来几日,才刚适应外面的温度,还没在这东楚玩够就要回北宜国,多没意思啊! 更何况,前几日他们在来的路上莫名地遭人刺杀,虽然无恙但是损了一辆马车,怎么说也要东楚大帝弥补一番吧?就这样直接回去,明显是得不偿失。 青落讨好地看着葵初,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圆溜溜的大眼愣是挤成弯月形状,说不出的调皮灵动。 乐正锦虞也拾眸望向他,她想找机会询问他慕容烨轩的情况。 殿内的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许是青落目中的乞求太过炙热,葵初想了想,抬首轻声道:“如此就叨扰陛下了。” 青落瞬间笑颜逐开,身上罩着的外袍趁他不注意,一哧溜滑到了他的腰间,他乐呵呵地又重新将它穿好,这才喜滋滋地跟着宫人下去歇息了。 东楚的皇宫真大啊!青落不停地比划着奔跑转圈,葵初无奈地叫住他。 他们正走在路上,轰隆的巨响声与锤子的“叮叮当当”声响悉数落在了他们耳朵里。 青落好奇地问带路的宫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响声啊?你们皇宫在做什么?” 宫人笑眯眯地望着他天真可爱的模样,回道:“这是陛下为我们娘娘在建宫寺。” 宫寺?青落眨了眨眼睛,“寺庙么?娘娘要出家?” 宫人闻言摇了摇头,耐心地回答他,“建宫寺是方便娘娘为先帝之灵祈福所用。” 青落更加不解了,“为何要为先帝超度祷告?”不是有皇家寺院么?像他们南诏国,这些事情只需要师父出面一下就可。 宫人一噎,望着他清澈如溪的眼睛,不知道如何再回答。总不能告诉他娘娘是先帝的皇后,如今又成了陛下的贵妃吧… 青落见他答不出来,秉着刨根究底的问道之心,便将问题抛给了在心中无所不能的葵初,“师父——” 然而葵初却轻轻地扫了他一眼。 青落收到他的目光后,倏地一下闭了嘴。虽说师父脾气好很少与自己发火,但是有些眼神蕴含的意思他也违逆不得,比如他方才那一眼就是要他闭嘴。 葵初见他闭嘴了,才循声望去,凤藻宫与未央宫之间隔了许多宫殿,他也不能看清那边的建工,只是踩着脚下的碎冰,感受着严寒的空气,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圣上一统九州的执念太深,终将踏着无数尸骨,牺牲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乐正锦虞也不知道葵初在她身体施了什么法术,只觉得数道暖流在五脏六腑中流窜,连宫房处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 她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见,只记得昏迷的时候,她清晰地听到他的温煦和音,一如那日血腥噩梦中的平淡浅声。 他说:“别怕。” 感受着宇文睿的手掌正摩挲着她的掌心,她蓦地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那般轻声抚慰自己。 他以为他会感激她么? 怕…她早已忘记了怕字怎么书写,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害怕的?她唯一仅剩的便是无坚不摧的灵魂与坚硬如石的心肠。 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她还拥有其他不是么?至少她能踩踏群芳,独宠后宫。 宇文睿抚摸着她的手掌,她手指间的温度已由冰凉逐渐变暖,面色较前些日子缓和了许多,虽然还是苍白虚弱,但至少蓬发了生机,不再呈现枯败之色。 他拾起另一只没有握着她的手,替她拂去眼角的湿润,他虽然不知道她前几日为何突然昏厥,可是每日看着她悄无声息的眼泪,心便撕裂的疼痛。 她远嫁来东楚的那日,他正忙着四处征战稳固他的太子地位。小国烽火狼烟,尸骨遍野的疆土上,无暇顾及京都的形势。 疲于战争的年月中,他隐约得到父皇要纳他国的公主为妃的消息,只是他从未想到会是她。但凡知道毫末真相,他会不顾一切地阻止。 回宫时,丝竹歌乐里,万众灯火中,他见到她青涩木讷蜕变后的妖娆妩媚,他静静地看着她傲娇地命人杀了梅妃身边的宫婢,成功地在众人面前立了威。 他听到其他人低声议论她的冷血,指责她的恃宠而骄。他却清楚地看到她袖袍下面藏着的颤抖的手。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吧?明明眼底闪烁着极度的不忍,却还是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恐惧,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他盯着自己握着酒杯的手掌,死在他手中的人何其多,她的这种小打小闹又算得了什么? 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他嘴角绽出一抹笑意,终于不再像那日只顾着低头道歉,神智飘忽地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为此他还曾一度怀疑过自己这副皮囊入不了别人的眼睛。 “乐正锦虞。”见她如今又闭眼不看他,宇文睿忽然面色不佳地开口唤她。 乐正锦虞睁开眼睛,便瞧见了他眼中的不满。 她心微沉,刚想移开眸子,却又被他唤住,“看着朕。” 乐正锦虞不解地望着他,隐隐地觉得他似乎哪里不对劲。但是怔忪后想起自己如今才是病人,便又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南诏国国师在她心里种下的那份不舒坦还未消除,她不想顾及其他。 见她这般坦然地对着自己任性,郁闷的心情忽然散去,宇文睿低声一笑,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他正笑着,便听到玉华宫的人在殿外急促的叫嚷声。 099 暧昧气氛 太后妖娆,099 暧昧气氛 殿外的吵嚷声搅得乐正锦虞心情愈加烦躁,紧闭的双眼上,眉头快皱成了小山峰。舒悫鹉琻 荣安悄悄走进了寝殿内,朝宇文睿轻声道:“陛下,是玉华宫的田七。” 望着闭眼不言的乐正锦虞,宇文睿面色一沉,摸了摸她的脸颊后,轻放下握在掌心里的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走了出去。 一见到宇文睿的身影,正在啼哭的田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恸道:“陛下,快去见见娘娘吧!娘娘她——她——” 宇文睿不悦地看着他,“究竟发生何了事?” 田七忙不迭地开口道:“回陛下,娘娘、娘娘她自尽了!” 宇文睿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与忐忑,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带朕去看看!” 若是她有心寻死,他不介意成全她! 玉华宫中早已乱作了一团,季芸儿的面上因这些日子的禁足变得略为憔悴,她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纤细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打成圈状的白绫,只着一身素衣,背影看上去尤显苍白与凄凉。 她挑眉示意,玉华宫的人收到意思后,立刻围在她的手边大叫道:“娘娘,您可不能做傻事啊!” 她一边望着殿门一边回道:“本宫如今被蒙上不白之冤,本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的话正好飘落在刚刚跟着田七踏入玉华宫的宇文睿的耳朵里,田七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冷峻后又低下了头。 一旁的荣安心下冷笑,淑妃娘娘这是想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愚蠢把戏么?不过死了一个宫女而已,以往看她还算识大体,对陛下一直体贴入微,关怀细致。现在看来宫里越来越没一个省心的。 很早之前他便懂得陛下的心思,自从江昭仪死后,他就更加清楚陛下的心意。恐怕淑妃娘娘此举会落到得不偿失的结果。 有宫人暗示季芸儿,她立刻将踩在脚下的凳子给踢翻。 宇文睿走进来,便看见季芸儿的脖颈正悬在白绫中,一大群人抱着她的脚苦苦哀求的场景。 宇文睿忽然停住了脚步,冷冷地看着她被宫人抱下来。 季芸儿没想到他一言不发地站在殿门口看着殿内的一切,心不由地发虚。 其余宫人也都傻眼了,微怔后又忙着痛哭规劝起来。 荣安环视了一圈,若是他刚才未听错,凳子踢倒的声音是在他们来玉华宫后才发出的,心下越发瞧不起季芸儿蹩脚的自导自演。 “淑妃。”在殿内闹腾的声音开始减弱后,宇文睿淡淡地开口道。 扶着季芸儿的宫人瞬间将她放开,垂首跪于地面。 季芸儿立刻楚楚可怜地望向他,“陛下。”涂了白粉的脸尤显惨白,淡妆却未松懈,眼角溢出的晶莹散发着柔弱之美,一颦一泪皆拿捏得当。 宇文睿只扫了她一眼,便抬头看着白绫上的活结,继续道:“三尺白绫不及鸩毒来得直接。” 季芸儿闻言,白粉装饰下的面容当真“刷”地一下变得无比苍白。她颤着音问道:“陛下是何意?” 宇文睿盯紧她难以置信的眼睛,寒声道:“若你真的不想活了,朕顷刻赐你一死。” 季芸儿闻言,被人扶着的手无力地垂下。得到江楚秋死讯的真相后她便寝食难安。随后乐正锦虞身上又发生了中毒事件,那个医侍故意将矛头指向自己,百合莫名奇妙地死在了天牢中,留下的血书却指认她为元凶… 她被禁足在玉华宫里,想申诉却无人理会,求见陛下也无人通报。每日每夜外面传来的都是宫寺的建造声响,整个皇宫都讨论着乐正锦虞的喜怒安危,她不得已才想了这个法子。 此刻见宇文睿不冷不热地看着自己,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季芸儿的心颓然冷却。 她吃力地张开嘴唇还想说什么,可触及到他森寒的黑眸,她一下子忘了言语,再多的心计也比不上帝王的垂爱,所以她蓦地又闭上了嘴。 今日她终于做了最愚蠢透顶的事情。 宇文睿见她安静下来,立即没了看她的耐心,“朕还未追究淑妃,淑妃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提醒朕。既然如此,朕看你这淑妃位置也不用做下去了。” 他顿了顿,冷声道:“那便降为采人吧!”他出来只是想让乐正锦虞得空舒缓一下心情,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宇文睿提步走出玉华宫的殿门,空气中的龙涎香随着他的离开渐渐消失,一如来时般地迅速。 临走前,荣安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季芸儿灰白的脸色,从今往后,后宫中又少了一位举足轻重的嫔妃。 看着宇文睿远去的身影,季芸儿的眼角突然十分干涩,帝王的威严果然容不得半点挑衅。 原本悬着的白绫不知何时飘落到了她的身边,她伸出手碰了碰光滑的缎面,说不清楚心底究竟是何滋味。 她忧心惶恐自己性命的时候,他在未央宫不眠不休地守着乐正锦虞。她也是他的女人,为何他的目光一直围着乐正锦虞打转,却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 这些年,后宫里的妃嫔羡慕她的荣宠,可是她心底知道那不过是假象罢了。乐正锦虞想要什么,他从不吝于给予,哪怕她是先帝的妃子。而她呢?她须得慎言慎行,如履薄冰,才能得到他偶尔的垂青。 乐正锦虞没来东楚之前,他确实经常来她的宫中,只因为她比太子妃更会服侍他,更懂得讨他的欢心。 他以为她不知道他的心思么?那些年的四处征战,掠夺的城池只是想送给那个人做及笄后的聘礼罢了,可还是被他的父皇捷足先登了一步。 季芸儿捏紧手中的白绫,突然大笑起来,即将不属于她的宽敞的大殿内,刹那间落满她的笑声。 可笑着笑着,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她之前做的那件事只是让现在的状况拖延了三年到来而已,她还是无法阻止他们在一起。她季芸儿在乐正锦虞的面前从来都是不堪一击… 宇文睿离开未央宫后,未央宫只剩下乐正锦虞一人。 沐雨早早去了太医院亲自看守陆太医熬药,宇文睿临行前让任何人不得打扰乐正锦虞静养,寝殿内便存留前所未有的空隙。 乐正锦虞的精力还未完全恢复,静躺在床榻上没一会儿又浅浅地睡去。 殿外有人低垂着脑袋,捧着一盒药状的东西对着守在殿外的人慢声细语道:“奴婢是百灵宫的宫女,奉我家娘娘旨意前来看望贵妃娘娘。” 未央宫的人拦住她,看着她单薄的身形道:“娘娘正在休养,陛下吩咐不得打扰,姑娘日后再来吧。” 宫婢却依旧垂首轻声道:“奴婢将药送进殿就好了,不会打扰娘娘歇息。” 未央宫的人丝毫不让,“既然如此,那姑娘就把药交给我们吧,稍后我们自会拿给娘娘。” 宫婢摇头坚持道:“我家娘娘吩咐奴婢必须送到亲自贵妃娘娘手中。” 她的话让守在殿外的人起了疑心,他们怀疑地看着低眉垂首的宫女,“抬起头来让我们瞧瞧。” 乐正锦虞本就睡的浅,听到外面的声响后又醒了过来,“来人!” 立刻有宫人推开殿门。 乐正锦虞懒懒地张开眼睛,“外面是何人在喧哗?” “回娘娘,是百灵宫的婢女说要给娘娘送药来。”宫人如实答道。 璃心悠派人来见她?乐正锦虞想也不想地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是,娘娘。” 宫人退出殿外后立刻重复乐正锦虞的话,“娘娘说让她进去。” 原本逼迫宫婢抬头的人随即放过了她,望着她瘦弱的模样,嘱咐道:“早进早出。” 宫婢握紧了手中的东西,乖巧道:“是。” 见宫婢进来,乐正锦虞将手从锦被中拾出,疑惑道:“你们心妃娘娘有何东西要送给本宫?”璃心悠会好心送药给她? 宫婢听了她的问话却是默不作声,捧着盒子快步走到她面前。 乐正锦虞盯着她的身影,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打量却与百灵宫的人对不上号。 她心下警惕道:“慢着,抬头让本宫看看你的模样。” 宫婢闻言加快步伐走到她的床边,她随手将盒子丢在一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发上拔下一枚簪子狠狠地朝乐正锦虞身体刺去。 乐正锦虞大骇,眼见簪子笔直地朝心口刺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就将宫婢推到了一边。 宫婢未料到她还有力气出手,猝不及防下手臂被她推开,簪子也顺势划到了被角上。 乐正锦虞身体虽然坐起,但力气因那一下陡然用尽,手臂瞬间软绵绵地垂在了膝上。心急之下,她撑着床沿张口便要大叫。 宫婢虽然瘦弱,却还是稳住了身形,见乐正锦虞起身欲开口叫人,连忙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另一只手也未闲着,更加狠狠地刺向乐正锦虞的胸膛。 乐正锦虞已经没有力气再推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尖锐的簪子朝着自己刺来,琉璃眸骤然闭上。 千钧一发之际,有白影忽然推开殿门,霎时便移身到了两人的身边。 宫婢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如何出手的,手中握着的簪子已经赫然不知去向。 捂着乐正锦虞嘴巴的手也被迫拿开,整个人立即摔倒在了地上。 乐正锦虞脱离了她的掣肘,身体下意识前倾,摇晃着便要坠倒下床。 白影见状立即出手。 下一刻,乐正锦虞便毫无准备地落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中,手也绵软地搭在了他的腰间。 四目相对,云烟似的泼墨长发轻拂上面颊,清新淡雅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白影的身子猛然一僵,心跳刹那间漏了半拍。 青落与其他人急冲冲地踏进了殿内,便见到了眼前的一幕。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再难以合上。 只见南诏国国师正紧紧地抱着自家娘娘,白衣如雾,洁光倾泻,两人绝色倾城的面容和谐如画。 青落不敢相信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揉了好半晌才将小手移开,没错,抱着乐正锦虞的是自己的师父,如假包换。 他顿时一副见鬼的样子地望着葵初,本就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瞪成了牛眼。 乐正锦虞本就只着了件中衣,因宫婢突然的袭击早已被弄得凌乱不已,此时衣衫轻滑,香肩半露,整个身子软软地窝在葵初的怀中,气氛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正当所有人愣神的时候,一身墨色锦袍的宇文睿走进了殿内。 待见到暧昧相拥的二人,幽暗波涛骤然席卷了眼眸,他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们在做什么!” 100 多管闲事 太后妖娆,100 多管闲事 雷霆般的震怒声飘荡在耳边,呆愣着的众人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舒悫鹉琻 “陛下。”除了青落之外,众人纷纷跪下,不敢去望宇文睿已转黑的脸色。 床边的两人鼻尖只差毫末距离,清冽如雪的气息包裹住全身,乐正锦虞怔怔地望着紧抱着自己的葵初,双目澄澈,丰采飘渺。她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葵初的面颊,想要探究如此温净的人是不是真实地存在。 不去管肩胛处滑落的衣裳,搭在白衣上的手缓缓轻抬,正要抚上他面容的时候,宇文睿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她立即停止了动作,目光从葵初的面上转移到刚进殿的宇文睿身上。 葵初也蓦然惊醒,原本抱着她的手倏地放开,手指轻触过乐正锦虞细腻柔软的长发,心莫名地荡漾起来。 青落惊奇地看着他完美无暇的面庞忽然染了一层淡粉,张大的嘴巴又拉开了一丝间距。 宇文睿眼中只剩下乐正锦虞,见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连忙快速上前取代葵初的位置,将她揽在了怀里。抬手间,乐正锦虞的衣服也被他整理好。 葵初见他如此自然的动作,清澈如水的眸子闪了闪。 宇文睿抱着乐正锦虞眉头深蹙,冷寒的眸子扫过一脸坦荡的葵初,又扫过趴倒在地上的宫婢,“谁能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皆惊慌地回道:“是…是百灵宫的宫婢说奉心妃娘娘来给娘娘送药,谁知…谁知…”生怕陛下迁怒他们守护不力,宫婢欲刺杀乐正锦虞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谁知如何?”脸上的黑色未褪,宇文睿不悦道:“国师,你怎么会出现在未央宫?” 葵初淡然一笑,“青落。” 青落立马合上自己的嘴巴,乖巧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恭恭敬敬地递给宇文睿,“东楚陛下,方才我与师父回去收拾行李时才发现带了这瓶药。” 淡蓝色的药瓶在宇文睿的手上发出泠泠的光泽,上刻纤巧秀美的莲形图案,一如它的主人雅致。 “此药是我师父不久前才精心研制出来的,对娘娘受损的身子极好。”青落望着乐正锦虞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乐正锦虞心下一动,连带着看这只淡蓝色玉瓶的目光也变得微颤起来。他知道? 宇文睿盯着手中的药瓶沉思,随后命未央宫的人将它收好。 知晓葵初并无特殊目的,宇文睿的脸色才有所缓和,只是望着地上的宫婢,依旧寒声道:“你是何人?心妃娘娘让你送什么药过来?”虽然不是百灵宫的红桃,但是身形略为熟悉。 不等地上的人开口,乐正锦虞却冷笑,“送药是假,取本宫的命是真!陛下让她抬头,便知道她是何人。” 听乐正锦虞的话,怒意蔓延至胸膛,宇文睿沉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宫婢咬着牙慢慢抬头,清秀的面容不是江楚秋身边的婉如还是谁。 以往单纯无辜的眸子里溢满憎恶,她朝着乐正锦虞恨声道:“妖女!我要杀了你!”若不是乐正锦虞,娘娘不会死,江府也不会灭门。 婉如目光喷火,她眼睁睁地看着江楚秋与林嬷嬷死在自己面前,随后她与昭仪宫的那些人被送到了冷宫干活。 冷宫那里完全不是人呆的,阴森渗人不说,夜晚她还总是梦到江楚秋她们死去的场景。精神与身体的折磨让不谙世事的她几近崩溃,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奴婢,不能反抗命运,可是她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她是想死来着,站在冷宫那里的枯井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却被人拉住了。 那个印象中总是一副柔弱病态的黄衣女子严肃地问她要不要报仇,她当然点头,若是死前能报答江家的恩德,她自是愿意付出一切。 这些日子,在那个人的暗中教导下,她拿冷宫中的那些人练习着杀人的技巧,以期有朝一日能够杀了乐正锦虞。她忍着对尸体的恐惧与厌恶,一遍又一遍地拿那些疯了无人问津的妃子做试验,硬是在短短的时间内练就了冷情。 今日她照常在冷宫待着,对着那些可怜的嫔妃嘲讽讥笑时,那个人又将乐正锦虞独自待在宫内的消息给了自己,她便装扮成百灵宫的婢女来了乐正锦虞这。 一切按照自己的期望在进行,没想到在快要杀了她的时候,这个南诏国的国师出现了!这个妖女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她的主子何其无辜! 凭什么她还能活着?!婉如恶狠狠地望着乐正锦虞,像是要将她撕裂般。 见婉如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荣安无奈摇头,江楚秋自尽后,林嬷嬷当场服毒陪她一同下了黄泉,只有这个小婢女完全被吓傻了愣在哪里。他当时可怜她还小,便将她遣送到冷宫去伺候那些失了宠的主子,没想到今日竟铸成了大错。 “奴才有罪。”荣安缓缓地跪下。 宇文睿不去看他佝偻的身子,“自己滚下去领二十大板。” “谢陛下。”荣安感激地叩首。临走前冷漠地瞥了婉如一眼,当初若是直接把她杀了,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方才南昭国师抱着贵妃娘娘的时候,他清楚地瞧见了陛下要杀人的怒意。 宇文睿冷冷地开口吩咐道。“来人!将她带下去——”杖毙… “陛下且慢!”乐正锦虞却出声拦住了他。既然敢来刺杀她,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如此让她轻易地死了,岂不是便宜她? 只是一介被贬冷宫的婢女而已,如何能装扮成这样来她的未央宫?若是她没有猜错,定是有人在暗中助她! 许是她这些日子病缠床榻,让那些人淡忘了自己的手段。若是今日她不好好给后宫里的那些人长长教训,以后任何一只阿猫阿狗也敢来随便来刺杀她! 见婉如欲咬舌自尽的举动,乐正锦虞厉声道:“来人,给本宫制住她!” 宫人立即掰开婉如的嘴,往里面塞了一团布。 乐正锦虞满意地看着婉如求死不能的模样,轻笑着想与宇文睿说出自己的惩治法子。 似是猜到乐正锦虞心中所想,葵初突然出声,“贵妃娘娘,人既然已经伏罪,何不善局,留人一条全尸?” 乐正锦虞嗤笑,方才心底滋生的那丝感激因他的话悉数褪去,“本宫不是国师大人,不懂的慈悲为怀。” 她对上婉如喷火的双眸,“既然敢来刺杀本宫,就要有能力承担后果!” 她攀上宇文睿的耳朵,轻声将自己的方法说了出来。 宇文睿点点头,吩咐一旁伺候的宫人下去准备。 “贵妃娘娘,您何必如此自损阴德。”葵初淡淡开口,“万物皆是轮回,善恶之报循序渐往。” 乐正锦虞扬眉,“什么是阴德?本宫不是国师,不懂轮回之道!” “本宫只知道方才若不是国师,本宫这条命早就已经丢在她的手里。”再望着一旁白衣袂然的葵初,乐正锦虞突生反感之心,“本宫一向都是睚眦必报之人,人敬本宫一分,本宫敬人一丈,反之亦然!” 琉璃眸黑雾幽深,“本宫谢国师刚才救命之恩,日后自然相报。但我东楚之事,还容不得国师开口!” 她不过想处置一个婢女罢了,想怎么弄死这婢子是她的事情,与他何干!若是有这等悲悯之心,为何还要研制那些害人的毒药来?一想到慕容烨轩所中之毒,她就恨不得杀了南宫邪!眼前的罪魁祸首也难辞其咎!凭什么还要让她给这婢子留一条全尸?惺惺作态! 青落见她出言不逊,粉嫩的面庞立即染上愠怒之色,“贵妃娘娘,我师父只是好意劝您,你为何用这种语气与我师父说话?” 气死他了!怪不得人家骂她妖女,真是一条白眼狼!想他与师父千里迢迢来东楚替她治病,她竟然对师父这副没好脸色的样子。他的师父尊荣天下,谁人不敬三分?就连圣上见了也是温言细语。师父好言相劝她莫要犯罪孽,她倒好,竟然嫌弃师父多管闲事起来! “本宫如何说话还要你教么!”乐正锦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童也敢与她这样讲话,“区区一名侍童,见陛下与本宫不跪不说,竟敢出言相冲。南诏国的礼仪教养便是这般目中无人么?”若不是看在他们来为她治病的份上,她早就让人将这小侍童拖下去杀了。 “贵妃娘娘,您——”青落不干了,他年纪虽小,但是谁见了他不客客气气?以往他在南昭国可是横着走的,圣上的哪个妃子敢在他面前叫嚣? 这样想着,稚嫩的心就变得不高兴起来,亏他一开始还觉得她十分好看,以后她就是自己眼里最难看最难看的女人!对!暖天阁的药炉都比她好看! “青落!”葵初淡声阻止他,“向贵妃娘娘赔罪!” 青落顿时哀怨地望向葵初,人家都欺负徒儿了,你还向着人家…可是师命不敢违,他立刻闷声道:“青落失言,贵妃娘娘莫要怪罪。” 末了,怕她拿自己的礼仪说事,他随意地作了个揖,“青落与师父从未跪过人,还望娘娘海涵。”天底下谁敢让他们师徒跪拜过?真是… 见他嘟着嘴软声软语地与自己道歉,乐正锦虞的心微微变软,也不再追究他的不敬态度,“罢了,本宫不与你计较便是。” 青落立刻缩回手,哼!他才不要与这个丑女人计较。 殿内无人再出声,乐正锦虞静静地窝在宇文睿的怀中,望着地上时不时挣扎的婉如,怨恨的目光丝毫未往心中去。这样的目光她看多了,也早已麻木了。 不管如何,现在她跪在地上,而自己还是好好地活着,胜负已分,她注定就只是个可怜的失败者。如何死法也只能由自己决断! “谢娘娘不与孽徒计较。”见无法说服乐正锦虞,葵初轻声道。 声音若涓涓温水,带着洗清一切罪孽的纯净,流淌于人的内心。抚平了殿内之人的惶色,连控制着婉如的宫人都情不自禁地松了手。 宇文睿黑眸微沉,迅速出手制止住婉如的有机可乘。 “噗通”摔倒在地的声音瞬间拉回了宫人的神智,他们惊慌地拾起滚落在一边的布团,重新给婉如塞上。 乐正锦虞也不自觉地黑了脸,“国师好本事!” 他是故意的! 葵初怜悯地望着痛苦蜷缩而呻吟不得的婉如,摇了摇头“葵初并未做什么。” 乐正锦虞冷哼,“轻声言语便能蛊惑心神,国师之名确实不是虚封。”他还未做什么便已如此,要是真做了什么,这天下还不翻了?怪不得南宫邪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那东西,若是被他得了,加注葵初邪力,九州必归南昭! 宇文睿伸手替乐正锦虞撩开散落的发丝,轻描淡写道:“想来国师也累了,下去歇息才是。” 葵初颌首,白衣微扬,“葵初告退。” “来人,送国师!” 青落连忙跟在葵初后面,“青落也告退。” 其他人不知道,他刚才可是察觉出来宇文睿暗自对师父倾泻了内力,还好师父仙人之躯,才能抵抗他突来的寒息。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东楚大帝真可怕! 101求生不得 太后妖娆,101求生不得 节名:101求生不得 青落不紧不慢地跟在葵初身后踏出了未央宫的殿门。舒悫鹉琻 刚踏出殿门,他便看到先前被宇文睿派出去的宫人急冲冲地回来复命了,面上的神情略为古怪,周身还飘荡着一丝难掩的腥气。 青落仔细地嗅了嗅,这味道他以前经常闻到过。他一歪头,就看到葵初空灵平静的眸子起了微不见闻的波澜。 “呐,师父,徒儿的鼻子没有出问题吧?”青落求证般地望向他,贵妃娘娘想做什么? 望着他光滑的额头和不解的眼神,葵初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发,片刻却又将手缩了回去。 柔软如烟的袖袍在空中划过圣洁的弧度,又轻飘飘地垂落在身侧。 青落很想伸手抓住他那抹白色,可碍于敬师重教的原则还是忍住了。 他兀自低头嘟囔了一声,又抬头盯着葵初轻声问道:“呐,师父,您为什么要去抱贵妃娘娘啊?” 他刚才就想问了,不是向来离女子至少三尺远的么?看,离前面那个带路的宫女这么远。 葵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事急从权。” “哦。”得到他的回答后,青落挠了挠头,秉持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继续道:“那、那师父,您为什么会脸红呢?” 对上他干净单纯的眸光,葵初的心陡然跳快了一分,首次不自在地撇开头不去看他,用轻若浮云的声音道:“你看错了。” 青落立马不干了,“哪有!徒儿亲眼看到师父的脸色变成…变成…呃…就像…就像…”他迅速地环视了一圈,发现四周没有东西可以比喻,非常苦恼地拍了拍头,随即眼睛一亮,“就像圣上上次送到暖天阁的粉珍珠。” 他点点头,肯定道:“对!就是那种颜色。” 他怀疑地望着葵初,“师父,您是不是也觉得那个丑女人长得好看?”肯定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四周经过的宫人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愕然地望着这一对飘然若仙的师徒。 见葵初面色微沉,青落立马住了嘴。小手局促不安地捏了捏衣角,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明明,明明—— 总之就是很奇怪! 他将满腹的疑惑拾掇好,闷闷地跟着葵初继续往前走。 宫人快速地走进了未央宫殿内,俯身回命,“启禀陛下、娘娘,一切已经准备好。”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地上的婉如,望着细皮嫩肉的她,直觉的可惜。可一想到敢来未央宫刺杀乐正锦虞,心底的那份同情立马消除地干干净净,自个儿来找死,怨不了别人。 沐雨也端着药从太医院回到了未央宫。 一路上听到其他人讨论乐正锦虞遭刺的事情,大惊失色下立刻加快了步伐。 “娘娘,您没事吧?”一回宫,她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道。想到差点就让婉如得了手,手心浸了满满的冷汗。 “本宫无碍。”乐正锦虞就着宇文睿的手,放心地喝着她端回来的药。 汤药下肚,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些。 沐雨凌厉地望着已被人牢牢控制住的婉如,怒斥道:“说!你是受何人指使?”一介小宫女,怎么会有能力擅离冷宫来未央宫行凶? “罢了!”乐正锦虞摆摆手,制止住沐雨的举动。她若未猜错,无论她们怎么逼迫,婉如都不会将背后之人给供出来的,倒不如拿她警示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女人,当她查不出来么? 宇文睿接过沐雨递来的手帕替乐正锦虞拭了拭嘴角,“此事交给朕就行,你好好休息。” 乐正锦虞笑了笑,出口的语气虽软,但是眼中散发出的光芒却无比渗人,“有人想要虞儿的性命,虞儿如何能不出面?”让她们看看婉如的下场! 众妃不知道突然被陛下召来瞻阳殿所为何事,一个个内心皆忐忑不已。 江楚秋身边的婉如胆大包天行刺乐正锦虞的事情早已传到了她们的耳朵里,只是不明白为何要让她们聚集在一起。 虽然她们巴不得婉如得手,可是此事与她们何干? 待见到一袭嫩黄色身影出现时,众人的心中更加讶异,连一向极度受宠养病宫中的心妃娘娘也来了。 “心妃姐姐。”众妃连忙弯腰行礼。 璃心悠轻轻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道:“诸位妹妹多礼了!” 她将视线放在末处的季芸儿身上,亲切地打招呼道:“姐姐也来了?” 季芸儿已被贬为采人,闻言立刻尴尬一笑,“心妃娘娘。” 此时她已褪下了一品淑妃的妆容,只着一身浅碧色衣裳,原先娇艳的面容略为消瘦,隐藏了往日的尖刻妩媚,浑身上下给人清新温和之感。 众妃惊奇地看着她的转变,她们也没想到季芸儿会被陛下贬为采人,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饶是这样,众妃也未对她多加奚落,以往她伺候陛下最为得力,保不准哪日又坐回了淑妃的位置。 璃心悠不管其他人对她的躲避,友好地上前握住季芸儿的手,“姐姐如此称呼,真是折煞心儿了。” 季芸儿眼神微闪,心中更为尴尬。她宁愿现在待在自己的阁院中,也不要出来见到这些人,奈何宇文睿派宫人将她们悉数唤来了瞻阳殿,让她想不出门也难。 她连忙将手缩回,却发现璃心悠的手掌握着的力气惊人,竟让她一时未能将手抽出来。 璃心悠见状,立刻泄了自己的力道,下一刻,季芸儿的手便轻松地缩了回来。 力道的迅速转变让季芸儿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 璃心悠抬手轻掩自己的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与面色不符的色彩,“姐姐如今与妹妹疏远了不成?” 季芸儿怔怔地看着她,璃心悠眼中的光亮陌生地好似另外一个人,仿佛能惑人心神般。 她下意识地摇头。 季芸儿立刻放下白皙的手指,替她扶了扶发间的簪子,“在妹妹心里,姐姐永远都是姐姐。” 众妃奇怪地望着眼前的二人,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看到乐正锦瑟在春月与秋霜的搀扶下也来到了瞻阳殿。 如今过了三个多月,乐正锦瑟的腹部已经微微凸起,一眼扫去,众妃皆嫉妒不已。 许是因为有孕,她的脸色极其好看,白里透红,娇美若花。乐正锦瑟原本就生得柔美动人,更因精心滋养,将一殿的女子都比了下去。 众妃极其不是滋味地撇过头,不去看她这副娇艳欲滴的模样。 乐正锦瑟相当满意自己给她们的视觉撞击,谁让她怀有整个东楚唯一的子嗣呢?她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诸位娘娘安。”春月与秋霜懒散地给眼前的这些嫔妃行了一礼。 乐正锦瑟得意地走到季芸儿的身边,“淑妃娘娘。” “娘娘,现在是季采人。”春月大声提醒道。 “哦——季采人。”尾音拖长,乐正锦瑟恍然大悟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笑容满面道:“瞧本宫这记性,都忘了咱淑妃娘娘现在已经成了采人。” 季芸儿咬唇看着她炫耀的举止,拼命压抑自己才控制住想上前撕破乐正锦瑟臭脸的*。 丹凤眼微敛,季芸儿颇为不解地打量着乐正锦瑟的腹部,之前她明明已经…为何她还是毫无异常? 陆太医的药一向都是最为保险的。 面对她明显的讽刺,季芸儿选择了忽视,就算再得意又如何?在陛下心中,恐怕她也如自己一般可有可无。 只不过她运气好点罢了! 乐正锦瑟见她不搭理自己,立即傲声道:“季采人难道没看到本宫与皇子么?” 这下季芸儿想退让也不行,她冷笑着对上乐正锦瑟的傲慢,“臣妾只见到琼美人一个,哪里有什么皇子?” 未等乐正锦瑟发作,秋霜连忙训斥道:“季采人难道眼神不好么?娘娘腹中的不是我东楚的皇子是何?” 季芸儿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本宫这样说话?” 说着,她继续冷笑,“琼美人这话未免说得太早。别说现在还看不出来是皇子,就算生下来也未必是皇子。” “你!”乐正锦瑟的脸色被她的话气得由红转黑,“季采人是在咒本宫么?本宫腹中不是皇子难道还是怪物不成?!” 季芸儿好笑地看着她,“臣妾可没敢这么说。”只被自己的话一激便这么没脑子,真是给乐正锦虞丢脸! 乐正锦瑟被她的话一噎,随即怒道:“来人,季采人对本宫出言不逊,给本宫掌嘴!” 她竟敢诅咒自己不能生皇子,看她不抽烂她的嘴! “是。”春月慢慢上前,对季芸儿嗤笑道:“季采人,奴婢得罪了!” 话落,她便伸手欲挥向季芸儿的脸。 “慢着!”从乐正锦瑟出现就没有出声的璃心悠缓慢地开口道:“琼美人好大的火气。” 乐正锦瑟远远就看见璃心悠站在季芸儿身边,嫩黄色的衣裳在一众妃嫔中煞是抢眼。目前后宫中除了乐正锦虞之外,便只有她压在自己头上,方才她一直未出声,她也当她不存在,没想到这个病妃子要阻止自己对季芸儿动手。 “心妃娘娘。”乐正锦瑟皱着眉头看着她。 不知为何,春月竟发现她的目中闪着尖锐的光芒,尤为震慑人心,她不自觉地放下了扬起的手臂。 “本宫还以为琼美人未看到本宫在此。”璃心悠淡淡地开口道。 乐正锦瑟面色一白,“心妃娘娘这是何意?”她要为季芸儿出头么? 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璃心悠轻迈脚步,缓缓地走到她的身边,“为了腹中皇子,琼美人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定定地看着乐正锦瑟,“更何况,季采人并未有得罪之处。” 由于璃心悠离自己十分近,乐正锦瑟可以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药香味,丝丝沁脾,压制住她心头的燥感。 心境变得平和起来,乐正锦瑟不屑地开口道:“本宫不与她计较便是。”反正她现在已经被贬为了采人,如何与自己争? 春月闻言立刻从季芸儿身边离开,重新回到了乐正锦瑟身边。 乐正锦虞与宇文睿走入殿内时,便见到众妃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各位妹妹都在说些什么?”乐正锦虞笑道。苍白的面色在潋滟红衣的映衬下也有些血色。 目光清点过大殿内的人,她微微点了点头,该来的基本上都来齐了。 众人见到她与宇文睿进来,慌忙停止了议论声,纷纷欠身道:“参加陛下,贵妃娘娘。” 宇文睿冷声道:“起来罢!”随后寒眸扫向沐雨。 沐雨接收到他的意思,立即命人搬来了一张软椅。 宇文睿不去看满殿的莺莺燕燕,握着乐正锦虞的手在上首坐定。 乐正锦瑟面色一变,扶着腹部的手也一顿,瞬间望向带着乐正锦虞自顾自坐在软椅上的宇文睿。她身怀龙嗣,难道不比乐正锦虞更有资格坐在他的身边么? 那张软椅应当是她的! 乐正锦虞自然感受到了她哀怨的目光,心思一动,轻声吩咐道:“还不为各位娘娘看座?”等下她们若是承受不住,晕倒了怎么办? 瞻阳殿内十分空旷,上次北宜国使臣前来东楚时,宇文睿便在这里招待了乐正彼邱。 乐正锦瑟对大殿也十分熟悉,因此更加疑惑召她们前来这里的目的。 乐正锦虞笑盈盈地看向下首的璃心悠,“心妃身子最近好些了没?” 璃心悠颌首,“多谢娘娘挂怀,臣妾已好多了。” 乐正锦虞点头,“那便好。” 说着,丝毫不介意地在众妃面前宣告宇文睿对她的宠爱,依偎他怀中笑容更加灿烂地说道:“本宫今日听到了一个笑话,心妃要不要听听?” 璃心悠面色不改地对上她笑意盎然的眸子,脆声道:“娘娘不妨说给臣妾听听。” 乐正锦虞抬手示意,立马有人将婉如带了进了殿内。 “这婢子今日刺杀本宫事,想来诸位妹妹都已知晓。”乐正锦虞叹息道:“若不是南诏国师及时救了本宫一命,本宫早已命丧她手里。” “此婢子说是得了心妃娘娘的吩咐来给本宫送药,才有了可趁之机。”话锋一转,乐正锦虞目带凌厉地看着璃心悠,“心妃妹妹觉不觉得好笑?” “确实好笑。”璃心悠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臣妾竟不知这婢子如此大胆,居然冒充我百灵宫的宫人前去行刺。” 她温柔地将眸子转向宇文睿,“陛下当知臣妾一直安分守纪,甚少出宫门。” 果然,乐正锦虞明显地感受到宇文睿毫不犹豫地点头,“确实。” 乐正锦虞身子一滞,手猛地从他掌心抽离。 下一刻,她连自己也未觉察到地恼火道:“来人!” 殿外早已准备好的宫人连忙抬着一个大黑袋走了进来。 众妃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皆将目光投放在了大黑袋上面,肉眼瞧去可以看见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时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出。 “沐雨!”乐正锦虞不去看宇文睿微变的脸色,将身子坐直。 沐雨立刻走到左侧的殿柱后面。 众人还未来得及猜测乐正锦虞想做什么,殿中央的玉石地板忽然下沉,露出一处五尺深的坑洞出来。 两边的妃嫔惊愕地望着突如其来的坑洞,不知道这瞻阳殿竟然有这道机关。 乐正锦虞摩挲着手上的指甲,她们不是宇文靖的妃子自然不知道。当年宇文靖在位时,有刺客潜入瞻阳殿内欲刺杀他,事后他便暗中命人设了此陷阱,只要触碰到殿柱后方的机关,人一踩在上面便会掉落下去。那个怕死的老头,当然在龙泽宫,琼筵殿每处也都设了一模一样的陷阱。 没想到今日会为她所用。 “这是?”乐正锦瑟疑惑地问道。 乐正锦虞瞥了眼她微隆的腹部,“琼美人待会就知道了。” 见她不想告知,乐正锦瑟便不再言语。眼神扫过宫人手中的大黑袋,空气中似乎飘来浓烈的腥气。恶心感袭上心头,胃也不停地翻滚起来。 乐正锦瑟强忍着呕吐的*,一瞬不瞬地盯紧宫人的动作。 宇文睿轻抬手,宫人立刻解开绑着大黑袋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倒进了坑洞内。 待看清楚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众人面色大骇,涔涔冷汗自后背而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凉意从脚底蔓延上心头,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蠕动着的尽是蛇、蝎子、蜈蚣之类的毒物。 乐正锦瑟从小就害怕此类东西,更遑论成堆映入眼帘。玉容刹那间变得惨白无血色,她俯身想吐,却发现什么都吐不出来。 吐不出来的感觉更让她觉得恐慌与恶心,全身僵硬地再不能动弹半分。 其余人见状皆尖叫出声,她们这下明白了乐正锦虞的意图。 乐正锦虞寒声道:“都给本宫闭嘴!” 见她们依旧闭眼叫嚷,乐正锦虞冷笑,“再有人出声,本宫就将她扔下去!” 如魔鬼般令人胆寒的声音飘向耳畔,众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再出,只是颤抖不已的身体出卖了她们无比恐惧的情绪。 乐正锦虞从软椅上起身,拖曳的长服让宇文睿伸手想将她重新揽回怀中,却在寒眸触及到她挺直的脊背后放弃了动作。 薄唇紧抿,他静静地看着她缓缓走到坑洞旁。 因着乐正锦虞的警告,偌大的殿内再无人敢出声,众妃努力睁开眼睛,目光颤颤地望着她。 坐在左侧最末位置的季芸儿恨不得冲上前来将乐正锦虞给推下去。 璃心悠眯了眯眸子,藏在黄衫下的手微动,未料到一股更强大的内息突然袭向自己,胸膛内的血液霎时翻滚,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 她艰难地抬手,以袖轻掩,偷偷拭去了嘴角溢出的鲜红之色。 乐正锦虞走到婉如面前蹲下身子,耀眼的红色立刻聚成一团火光,炽热地燃烧在每个人的心间。 她捏着婉如的下颌,迫使她看向坑洞中游走的蛇蝎之物。 原以为这些日子心态已经被练就地坚韧的婉如,见到那些令人作恶的毒物,眸子也闪过剧烈的惧色。 乐正锦虞轻声道:“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说出幕后指使之人,本宫便让你痛快死去,不遭受这些东西的噬咬之苦。” 婉如愤恨地盯着她,奈何嘴被布所堵,不能发出声音来。 乐正锦虞蛊惑道:“你用眼神示意即可,本宫说不定心软,还会放了你。” 婉如依旧狠狠地瞪着她,乐正锦虞遗憾地从她眼中读出了“休想”这二字。 乐正锦虞双手一摊,无奈道:“既然如此,就莫要怪本宫狠心了。” 她将目光移到她身后站立的宫人身上。 宫人重重一推,婉如猝不及防下,整个人便落到了坑洞中。 五尺高落下去,自然也砸中了那些毒物,受到惊吓的毒物纷纷围簇到她的身边开始撕咬。 不知何时,布团从婉如的口中掉落,不一会儿,殿内便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凄惨的叫声落在乐正锦虞耳中却极致动听,她拢了拢衣袍,裙摆上的褶皱因她的动作轻轻荡漾开来,映入众人眼中如流淌着的鲜血。 “诸位妹妹瞧仔细了,凡事掂量好自己的身份再做也不迟。”乐正锦虞邪魅一笑,姿容倾世,目光若炬,“后宫的日子乏味得很,哪位若是活得不耐烦了,本宫不介意拿她消遣。” 低沉瘆人的音质混合着坑洞中愈来愈弱的凄惨叫声,生生敲击在众人心脏的最深处,“本宫定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102 名正言顺 太后妖娆,102 名正言顺 不消片刻,坑洞内的*便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毒物噬咬地只剩下森森白骨。舒悫鹉琻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惩治人的手段,以往的凌迟之刑都比这来得痛快,想到那些蛇虫爬过身体,鸡皮疙瘩早已掉落一地。 大脑经过长时间的空白,直到回到自己的寝殿,人还是浑浑噩噩的。 各宫未曾去瞻阳殿的奴才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主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叫唤了半晌也没有反应,怕其中邪,有的去找太医,有的大着胆子轻轻掐了掐她们的人中。 直到出门的人打听回来,才知道各宫娘娘皆是这般反应,而造成自家娘娘们惊慌失神的罪魁祸首便是未央宫的那位主子。 婉如的刺杀在乐正锦虞血腥惩治下,落下了帷幕。 除了季芸儿还算镇定之外,乐正锦瑟回到永溪阁后吐了三日三夜,璃心悠安稳地待在百灵宫中再未有所动静。 众妃嫔偶尔出门撞见乐正锦虞出来散心也远远地避开,再不敢与其正面相撞,更遑论触其逆鳞。 后宫一时间再无风波。 葵初被安排在敬心殿中,除却每隔七日去未央宫为乐正锦虞探脉之外,恪守己礼,待在敬心殿中未出。 青落倒是欢快地很,每日央求宫人带他将皇宫每一处皆转了一圈,后来由起初的勃勃兴致到最后的恹恹收场。 在他眼里,东楚虽繁荣,却不敌南昭自在。 出门在外受制于人,特别是每次去未央宫见乐正锦虞,看着她对葵初那副没好气的模样真让他想将葵初拖走,私心里恨不得给她下毒长长教训,看她如何再嚣张! 不知是谁私放了消息,乐正锦虞的酷刑渐渐落入了东楚所有臣民的耳朵里,每个人对其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 十一月最后一日,在日以继夜的赶工中,宫寺的建造已经步入了中旬,恢弘的殿宇已初显奢靡的端倪。 家中有壮丁者却哀戚不已,天气是最严寒的时候,每日都有数名壮丁因染上风寒而重病难医。 与此同时,一场瘟疫悄悄在各地蔓延,受了雪灾的地方甚为严重。 东楚今年实为多事之秋,各地纷纷上折哭诉受灾与瘟疫状况,朝廷拨了一批又一批银两与药物分发了下去。 宇文睿静静地坐在龙泽宫里,龙案上那道深黄色的折子上黑字白据细细写着某些藩王私下蠢蠢欲动的行径。 鹅毛般的大雪倏倏地下着,荣安端了一杯热茶进殿,便见到陛下拧眉深思。 他悄悄瞥了一眼,深黄色的折子的旁边是内务府关于立后大殿的安排。 袅袅醇香从温热的茶水中飘出,荣安试探着开口,“陛下,要不将封后大典押后——”每年冬季,各地都会有不大不小的灾情上报京都,也不知为何,今年竟尤为严重。若是雪灾还好说,连瘟疫也盛行开来。 陛下已经有好些时日未曾休息过,若是再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封后日子也近了,陛下操劳国事之际,还总是过目内务府的事宜准备,按道理,这些事由他们这些奴才来做便好了,陛下非要亲力亲为。 宇文睿从他手中接过茶水,“不必押后。” 如何能押后?凡事皆可以押后,封后大典势在必行。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好多年,等她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旁,成为他所主宰的东楚的女主人,与他携手共老。 十二月初十,钦天监算出的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让他翘首以盼。 再过十日,她便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皇后。思及此,向来冷冽的眸子也情不自禁变得温和。 至于其他事情,他自有决断。 封后大典上可以做很多事情不是么?那些藩王活得也够长了。 转眼又是七日,乐正锦虞懒懒地望着依旧不染纤尘的葵初,白色衣袍加身,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葵初将搭在她脉搏上的手指缩回,“娘娘的身子现在已经无碍了。” 乐正锦虞把玩着手中的淡蓝色玉瓶,她已经服用了一段时日,明显觉察有细微暖漾蹿流于小腹间,可受损三年的宫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挽救的,照葵初的嘱咐,她至少还得服用半年才能够恢复。 见他面色淡然地抬步欲离开未央宫,乐正锦虞忽然想也不想地拉住了他的袖袍。 青落震惊地望着她的举动,这个丑女人想干什么? 葵初温和一笑,白色袖袍已从乐正锦虞的指间抽离,“娘娘这是何意?” 乐正锦虞放下手中的药瓶,严肃道:“慕容烨轩现在如何了?” 她早就想问他关于慕容烨轩的事情,奈何每次他来未央宫的时候,宇文睿都陪在她身边,让她找不到询问他的机会。眼下宇文睿被政务牵绊在龙泽宫里,沐雨也被她给支出了殿,再不把握机会问他更待何时? 青落顿时瞪大了眼睛,她与那个药人有何关系? 青落仔细地打量着乐正锦虞,一向娇媚的面容出乎意料地严肃,精致的五官上明明白白地挂着“忧心”二字。 她明明即将是东楚的皇后… 对上她的眸子,葵初诚实地回道:“六皇子在我暖天阁,尚好。” 乐正锦虞这才放下心来,落在南宫邪手中,让她不得不担心他的处境。 余光扫过葵初的淡然,乐正锦虞突然坏心地朝他暧昧一笑:“国师这些时日的治料,本宫铭记于心。” 她突然慢慢走到他的身边,手指划过他洁白不见纹路的衣襟,满意地感受到葵初不见神情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异样。 “娘娘,请自重。”葵初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 乐正锦虞随即跟紧他退后的动作,继续贴近他,吐气如兰道:“本宫一向都很自重。” 她生平最讨厌淡然自若之人,似乎万物在他们眼中都不算什么,不期然流出的掌握世间一切变故的自信叫人生厌地很。 乐正彼邱是这种人,他也是这种人。她很想看看这谪仙般的人变色是何种模样。 可不待她再有所行动,青落忙不迭地上前阻挡在她前面。 粉嘟嘟的小脸气鼓鼓地对着乐正锦虞,他算看出来了,她在调戏他的师父! 他刚学不久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水性杨花!没想到这丑女人这么…他决不能让她得逞! 乐正锦虞愕然地望着突然挤到她与葵初中间的小鬼,脸色涨红地望着自己,似乎她再要贴近葵初一分就要与自己拼命般。 “贵妃娘娘。”青落不满地唤道。 对上他稚嫩的面庞,对上他清澈晶亮的眼睛,乐正锦虞脸色微变,莫名地起了尴尬之意。 葵初见状,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如诗如画的容颜瞬间照亮了整座大殿。 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心湖徜徉,繁华尽弃。 在这抹勾唇温笑中,乐正锦虞不禁也晃了神。再回过神来,殿内早已不见葵初与青落的身影。 乐正锦虞面色难看地确认了自己竟然被他蛊惑了心神这一事实。 三日后,封后大典如期举行。 新后的地位牵连北宜国与东楚两国,不同于登基那日封后的草率,宇文睿对此次封后格外上心。 各国也早早便派遣使臣送上了自己的贺礼,子娶父妻的不光彩似乎也变得十分郑重起来。 十二月初十,即便天降大雪也难以阻挡如火如荼的典礼。 东楚今年的雪水似乎格外多,寒意甚为撩人。 立于凌天祭台下臣民掩下心中的哀怨,努力摆出最为恭敬的态度迎接盛装而出的乐正锦虞与宇文睿。 乐正锦虞身披大红色凤袍,朝天髻上戴着金丝镶嵌的六龙三凤冠,颗颗碎宝石自龙凤嘴垂下,上插紫金凤钗,碧色龙珠点缀。额间一抹朱砂,冷艳高贵。血色红妆下肤白如雪,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腰若束素,嫣然一笑,惊煞天下眼。 宇文睿轻携着凝脂柔荑,金黄色帝袍威严霸气,不苟言笑的俊美面容一改往日的阴冷,荡漾着无限笑意。破冰尽化,风雪无言。 乐正锦虞转头便对上他温柔似水的目光,深邃地似乎要将她吸进去般。在他真心表露的欢悦下,被握着的手不由自主地想缩回。 宇文睿感受到她的异常,以为她是紧张,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放轻松。” 乐正锦虞不去看他的笑脸,一丝愧疚浮于心间,他竟如寻常嫁娶的男子般,顺从吉利而三日未来她的未央宫。 号角声吹起,脚踩着玉石龙阶。宇文睿想着前几个月前还是一人的登基大典,如今在全天下面前宣召她之于自己的所有权,满足感溢满身心。 抬头望着一白一青的身影早已立于凌天祭台上,宇文睿突然放缓了脚步。 乐正锦虞不解地跟着他一起减慢了步伐。 “乐正锦虞。”宇文睿轻声开口。 眼前的女子朱唇不点而赤,罥烟眉似蹙非蹙,琉璃眸炫彩,姣丽无双,绝美地竟不似凡人。 乐正锦虞心不在焉地应声,“臣妾在。” “后宫的日子乏味。”宇文睿低声道。 乐正锦虞一怔,前些日子她在瞻阳殿内警告那些妃嫔时确实说过这话。 宇文睿扬了扬唇,勾起一抹孤傲的弧度,“可这万盛江山却不甚繁华,只要你想要,朕愿将它尽数捧在你面前。” 猎猎寒风中,他的身姿颀长挺拔,帝王之威浑然天成。乐正锦虞的心蓦地一惊,浅埋的愧疚更深了一分。 见她抿唇不语,宇文睿拉着她慢慢拾级而上,脚步坚定铿然。 葵初静静地看着一身凤袍的乐正锦虞,这一刻较之以往的倾城风华,渲染了人世间最美的景色。 透过二人相携的手掌,似乎能够看到她不久后伏在自己怀中痛哭的愧疚。 青落恭敬地捧着香炉,对着潋滟绝代的乐正锦虞潜意识中却生了躲避之心,想到过了今日便能回南昭,他努力绽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葵初按照既往的过程,认真地为东楚的帝后祈福,眉心却是经久不散的无奈。 论繁华,多少帝王以万骨枯的代价折取天下,又有多少功败垂成于千秋痴然。万丈红尘纷乱永无休… 这是乐正锦虞第二次站在凌天祭台上,第一次正值盎然春季,万物复苏之时,东楚的鼎盛春秋在宇文靖斑白花甲中傲立于世。 如今东楚表面依旧牢不可破,私下却泛滥成灾,站在她身旁的已换成了宇文睿,苍白壮阔的大地上,风雪飘摇。 立于最高处,东楚的一切皆伏在脚下,她的目光穿过九重宫阙,飘向茫茫远方。未知的那些地方不知道正上演着什么,是否一如她这般地虚浮迷惘。 璃水如银白色长龙盘旋于皇城脚下,墨色成点的山林那里有她与慕容烨轩初次的交锋。 可是她的手掌此刻握在帝王的手心里,她是宇文睿的新后,是南宫邪的棋子,独独不是她自己。 她的面前站着南诏国至高无上的国师,他的眸子有着不可名状的怜悯,有着旷世的纯净,却独独没有祝福。 她忽然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这一场自欺欺人的封后,不知道在三个月后还会不会继续下去。 她心不在焉地受着在她看来无比虚假的祈福,心不在焉地接受着心底怨愤的臣民的跪拜,心不在焉地与寂然欢喜的宇文睿乘撵共游… 夜幕也在她的心不在焉下悄然降临。 满殿的烛火中,她木然地抬头,未央宫遍是红色,红得透亮,红得惊心。 “朕愿倾尽天下换你一生笑靥如花,朕的皇后。”宇文睿丝毫不介意她的走神,浅笑着吻上她的眉眼。 乐正锦虞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发上的凤冠不知何时已被人取下,发丝轻轻散落,纠缠着二人的身子。 她眨了眨眼睛,望着宇文睿深邃的俊颜,琉璃眸蒙上了一层氤氲。 红帐滑落,并蒂莲在床榻上灼灼绽放,温情徜徉,低吟婉哦中落下一室旖旎。 -- 103 一波未平 太后妖娆,103 一波未平 东楚灯火辉煌,喧闹不眠的夜晚,北宜国却是清冷如初,寒雪依飞。舒悫鹉琻 乐龙殿内,老太监小心翼翼地将乐正锦虞今日封后的消息告知于乐正无极,帝床上原本枯败的苍老面孔闻言变得更加颓黑。 “那个贱人!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不停地响起,瞬间吞没了乐正无极的咬牙切齿。 少顷,在老太监的轻抚细拍下,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才有所回转。 乐正无极断断续续道:“邱儿呢?” 老太监摇头,“奴才不知。” 末了,又猜测道:“可能在忙着处理朝务。” 自皇上重病卧床后,朝中一切政务便落在了二殿下身上,二殿下的身子一直不便利,想来处理那些事也吃力地很。 这几日他未曾看见乐正彼邱的身影,潜意识里认为定是忙得焦头烂额,无暇来乐龙殿照料皇上。 “皇上放宽心,二殿下若是有空,定会来看您。” 乐正无极想抬手,却悲哀地发现手臂只能颤巍巍地抖几下,再不能提起。 曾经不可一世的雄壮被岁月无情地击败,反复试了几次之后,他终是放弃了与渐萎的身体相抗,嗫嚅道:“传、传朕旨意,立邱儿为太子。” 立太子就意味着决定下一任的储君。早前他一直不承认自己已老,不甘心接受要退位的事实,哪怕只剩下唯一的这个儿子,也将立太子的事情一延再延。 “另外,秦家之人,贬出宜京,十年之内不得入。”北宜国只剩一位皇子,帝位相争之事自是不会出现,他要防的便只有外戚干政。 乐正无极闭了闭眼睛,偌大的帝殿内,传来他微微的叹息声,“邱儿早已过娶亲之年,是时候该立太子妃了。” 老太监连忙点头,“不知皇上属意…” 黄豆般的眼睛缓缓睁开,幽暗的眼神犀利精明,“朕听说,西陵国的绮苏公主国色天香,正当适龄。与邱儿实乃天作之合…” 低沉的沧桑回荡在帝床旁,乐正无极扯出一抹极致的算计,两国联姻,对邱儿而言再好不过。 木色轮椅静静地立于乐龙殿外,错骨分明的手指停在龙形殿门前,再未推开。 ……。 那夜的缠绵让未央宫内的人已经沉睡了几日。 精致的暖炉中添加了宁神的香料,淡淡的龙延香萦绕寝殿中,清风吹拂,腾升的香雾如掌中少女翩翩起舞。成堆的喜色未撤,午后的阳光透过红漆雕花镂窗,洒下一片醉人的碎红。 淡淡的光辉洒在娇颜上,琉璃眸慵懒地睁开,佳人皮肤细润如温玉,不施粉黛而艳如朝霞映雪,腮边散落的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宇文睿收紧臂弯,幽深的眸子里刹那间涌上暗沉。入眼之人明眸含春,娇媚骤盛,粉腮更是若桃蕊娇艳。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挑开乐正锦虞腮边的那缕发丝,动作轻柔地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 某一瞬间,乐正锦虞神情恍惚了一下,玉臂顷刻便环住了他的身子。 压抑的蓬勃蔓延至她的细腰处,暗哑声在头顶响起,“你在勾引朕。” 乐正锦虞连忙放开他,可是行动却慢了一步。 下一刻,灼热的吻带着强势的温度覆在她身体上,席卷走她所有的思绪。 可未待宇文睿再进一步,便听到有人在殿外求见。 乐正锦虞立刻面色潮红地推开他,看这光景,估计他已几日未曾上朝了,如今定是有十分火急之事前来通报。 温香软玉在侧,宇文睿忽然不想放开她的身子,只想将她溺在骨子里。 感受到他蓄势待发的动作,乐正锦虞抵制住他的胳膊,趁他微征的空档道:“想来定是要紧事,陛下不要听听么?” 宇文睿压下身体的燥感,惩罚性地在她巧笑嫣然的脸上咬了一口,“朕待会儿再来收拾你!” 说着,他便穿上了龙袍起身离开了未央宫。 乐正锦虞低头看着自己遍布吻痕的身体,因宇文睿的离开,心里竟起了一丝空落之感,她猛地将头埋进了锦被中。 宇文睿回到龙泽宫内,有暗影从空气中悄然而出。 宇文睿皱了皱眉,冷冽的眸子尽是不耐,“说。” “启禀陛下,”暗影顿了一下,深谙看守不力的下场,还是咬牙道:“属下未查,那些藩王竟被人带走了。” 封后大典上宇文睿将那些私下活动的藩王悉数控制,暗扣于楚京不得出。碍于他们在各城池的势力,想等这段时间过后再一举歼灭,谁料想一夕间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给带走了。 暗影在他震怒下,顷刻间飞撞在龙泽宫的殿门上。 “已经被禁锢的人,难道长了翅膀不成!”宇文睿面色瞬间变黑。 如今东楚各地瘟疫盛行,泛滥成灾,若是放虎归山则后患无穷! 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将他们给带走了! 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再多想,“给朕带人迅速控制住他们的府邸,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立即擒拿回京!若是有人胆敢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是。”暗影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勉强像来时般又消失在空气中。 殿内的盛怒丝毫未褪,生平第一次,东楚大帝的威严被人挑衅地如此彻底,宇文睿的脸色愈来愈黑。 荣安拖着前几日受了杖责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龙泽宫。 宇文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几日他不在,那些奴才用起来也不是那么地顺手。 荣安在殿外已经听到他们的对话,心知宇文睿的怒气不是轻而易举能够消除的,遂给他倒了杯茶,想让他暂且冷静下来。 宇文睿刚从他的手里接过茶杯,忽又有人来报。 这一次不再是还算沉着的暗卫,统管地方政事的司政忐忑不安地来报,济安城有流民蹿出,不断干扰地方行政,有甚者更是发起了暴动,无辜受害百姓多达百人。整个济安城如今都变得人心惶惶。 济安城与边关相隔不到百里,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是东楚第一大天堑。百年来尽忠职守阻挡各方来犯,可谓牢不可破。 东楚虽为第一大国,但多年来,前来冒犯的小国不是没有,只是因强大基业下的国富兵强以及有利的攻防地势,才扼杀了一批又一批的敌军来犯。也因为它们的失败,才使得东楚越来越强盛,达到了如今威慑九州的地位。 “济安城怎么会有流民流窜?”宇文睿压下一杯茶后,心情明显平静了很多。济安城向来安宁无事,百姓安居乐业,从未有过作乱的行为。 司政擦了擦额间溢出来的冷汗,如实回道:“是,是就近的那些遭受雪灾的地方的百姓,衣不裹食才…才会跑到济安城抢…” 司政的声音越说越小,荣安听见后也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封后大典前,陛下日以继夜地关注那些雪灾与瘟疫,国库明明拨了好几批银两与药材下去,陛下还颁旨勒令各地方使妥善处理灾情。按理来说,不应当会产生流窜暴动等负面情况。除非… 一想到那个可能,他就暗暗心惊。 果然,宇文睿将手中的茶杯扔到了司政身上,“说!到底为何会出现这种场面!” 茶杯毫无差错地砸在了司政身上,泼出来的茶水淋湿了司政的衣襟,很快便晕染了一大片。 司政额头的冷汗越冒越多,茶水从他的发前滴落,在宇文睿的威怒下,双腿不停地打颤,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启禀陛下,送往各处的银两与药材,在路上押送的时候全部不翼而飞了!” 什么叫不翼而飞! 宇文睿瞪大了眸子,人或许可以趁机逃脱,银两那些死物怎么可能会不知不觉地自个儿消失了!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早早来报!”宇文睿怒不可遏道。 地上跪着的人已经完全发抖地说不清楚话来,“臣、臣也是,也是刚刚才得知。” 匍匐在地的身子已经弯成了一条直线,陛下这些日子日日都留在未央宫中,君王不早朝,让他们这些臣子也变得懒散起来。许是百年无大事,安乐惯了,让他们对前方变得掉以轻心起来。 若不是今日有地方史上折,济安城的暴民闹得太凶想瞒也瞒不住,恐怕天高皇帝远,济安城的官员会想尽一切法子把此事给压下来。 毕竟没有谁敢在陛下心心念念封后才几日的喜头上挑事找死。 闻言,宇文睿的面容已经变得黑不见底。 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才知道!这些年朝廷养着的全是一帮废物么! “有没有查出是何人所为?”宇文睿冷声问道。 已经过了几日光阴,最起码应该查到了些蛛丝马迹才是。 在他视线的压迫下,地上的人恨不得将自己变成透明人。 “回陛下,未、未曾…” 多余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那些东西消失地十分诡异,押送重量相等地任谁也瞧不出端倪。 只是到了目的地后,才发现原本的银子变成了砖块,药材变成了草根… 荣安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发生这么大的事而未察,他的命算已经活够了。 果不其然,“如此看来,朕还留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来人!” 有侍卫立刻进殿将他给带了下去。 满心的愤怒无从发泄,宇文睿扫了一眼先前被暗影摔破的殿门,抬手便将它给彻底摧毁! --- 104 立妃之事 太后妖娆,104 立妃之事 雕花大门在巨大的内力震击下,摇晃了几下后便轰然塌倒。舒悫鹉琻 荣安面不改色地吩咐一旁的宫人将其给抬了出去,准备重修事宜。 宇文睿薄唇紧抿,他敢肯定朝野上下基本无人敢动那批银子和药材的脑筋,却也无法猜出如此有目的性的行径是何人所为。 运往各地的东西数量庞大不说,从楚京押送开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些东西换了而一路未有人发觉,完全说明那人早已安排了周详的计划。 “给朕仔细盘查押送这批东西的所有人员,务必要将可疑之人揪出来!”不能排除里面有内鬼的可能性。 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济安城,阻止城内再有流民发生暴动。济安城与边关相隔甚近,只需要调派少数将卫即可。 宇文睿提起笔慢慢地在空白的圣旨上填字,填写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黑眸瞬间发寒。 边关将士一向各司其职,若有任何调动,都需要作其他安排来填补。 宇文睿随即将圣旨丢下,换了一旁的深黄色纸张,落下的字迹笔锋犀利,龙飞凤舞。 他将笔放下后,便着手安排银两与药材的再次运送,前面失踪的那批虽然要查清,但是各地的缺失也要填补上。他想了想,又从太医院调派了数名太医跟随押送队伍前往瘟疫严重的地方。 安排好一切,他想起乐正锦虞还在未央宫内等着他,冷声命荣安严格把守这次运送人员后,这才离开了龙泽宫。 等到了未央宫,果然如他想的一般,乐正锦虞还未起身。红帐内,娇躯横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殿内的梁柱,连他进来的动作都未发觉。 乐正锦虞怔怔地看着上方,直到身体落入宇文睿的怀抱里,人才猛然惊醒。 望着不知何时回到她身边的男子,细眉上凝了抹淡淡的愁绪。 宇文睿抚了抚她的发丝,温声道:“在想什么呢?” 乐正锦虞撇开眼睛不去看他,“陛下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么?” 明显地感受到宇文睿不自觉流露出的怒意,她立刻关切问道:“出了何事?” 宇文睿摇了摇头,并未打算将那些烦心事告知于她,“你只需安心做朕的皇后,其他的事情朕能够处理好。” 乐正锦虞见他不打算告诉自己实话,便不再开口问他,只是眉心的那抹愁意更浓。 宇文睿将她揽入怀中,“还有一个月宫寺便能完全建成,到时你便可以搬进去住了。” 琼华碧落,人间仙境,才能够配得上她。 乐正锦虞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神游太虚地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点头应声。 宇文睿觉察出她的走神,随即在她的脸上轻咬了一口,迫使她看向自己。 琉璃眸里满是迷惘之色,乐正锦虞抬手摸了摸脸,下一刻,如玉的手指便被宇文睿抓住,细碎的吻落在指尖,炙热的温度让乐正锦虞的身子情不自禁地一颤,随即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中的狂骤却迟迟未来,乐正锦虞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宇文睿的戏谑。 “没想到朕的皇后这么敏感。”见她瞬间变得绯红的脸颊,宇文睿轻轻一笑。 随后,他大臂一捞,便将乐正锦虞从床榻上捞起了身。 “虽然朕不介意用你的身子果腹充饥,可你在床上已经躺了几日,再如此下去非要饿坏不可。”宇文睿立即吩咐沐雨上前为乐正锦虞洗漱更衣,有宫人早已将膳食送了进来。 听他这么一提,乐正锦虞才感受到饥饿感,这几日她昏昏沉沉地睡着,期间只被人喂了些粥水,确实未进过主食。再长此以往下去,她非得死在床上不可。 想到自己这般皆是拜他所赐,乐正锦虞立刻嗔了他一眼。眼眸流转间皆是风华,其中荡漾的春意让宇文睿下腹不由得一热。 “若你再这般望着朕,朕不介意让你饿死在床榻上。”宇文睿努力压下下腹的异样,幽幽地盯着她慵懒娇媚的身体警告道。 乐正锦虞闻言立刻收敛了眸中的嗔意,惊慌失措地顺着沐雨的手臂下了床榻。 沐雨羞红着脸低下头,尽力忽视宇文睿“欺负”乐正锦虞的话语。 “南诏国师果然名不虚传,”宇文睿含笑的看着乐正锦虞如今依然痊愈的身体,胸口处的那道淡粉色伤疤也在葵初所增的药的涂抹下与肤色完全融为一体,再看不出半点瑕疵。 正欲张开让沐雨整理衣衫的臂膀一顿,乐正锦虞淡声道:“臣妾明日便去拜谢国师。” 宇文睿却摇头,“不必了,他前日便已离开皇宫回南昭了。” 听闻葵初回去的消息,乐正锦虞并没有太大惊讶,他本就是南昭国的人,不可能一直待在东楚。 她低下头,面色无常地张开手臂继续让沐雨整理衣衫,“臣妾近日便备厚礼,差人送往南昭。” ……。 济安城,一辆低调华丽的车马静悄悄地从城池经过。 围聚上来的流民在看到驾车的那抹娇俏的青衣小童后立即一哄而散,忙不迭地为马车让道。 青落得意笑道:“呐,师父,这些人恐怕都是您的信徒。” 半晌后,没有听到马车内的人回应,他便嘟了嘟嘴继续赶路。 他摸了摸马儿顺滑的皮毛,漆黑不掺一点杂质,不愧是东楚的良驹,血气方刚下却是稳健无比。再环视这通体沉香木打造的马车,车内的物品一应俱全,车厢传来的丝缕馨香,沁人心脾。赚了这辆千金难求的马车,也不枉费他们在东楚逗留了好些时日。 想起在来的路上,原先那匹得了失心疯的马,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方出南昭不久的那日,他正得意地扬着小马鞭,在料峭寒意中感受着浓烈的师爱,那匹马突然受了惊吓般拼命地狂奔起来。 那马是圣上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奔跑的速度如雷驰电闪,他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能让马停下。若不是师父的武功出神入化,他们早就已经被那马给带入山崖摔死了! 为何马匹会无缘无故发狂,他百思也不得其解,而师父只是淡然地告诉他那马沾上了不该沾上的东西,除此之外皆一字未提。 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马匹,尽管他不知道那所谓的不能沾染的东西是什么,但还是小心提防着周围出现的异物。 可周围除了流民便不见其他,青落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呐,师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啊?”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些身影竟有些眼熟。 车内暖炉静静地燃烧着,葵初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停,而后又慢慢的翻阅下页的内容。 正当青落以为他依旧不会作答时,马车内却传来他飘渺如烟的声音,“许是从受了雪灾的地方辗转过来的吧。” 青落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的人,方想感慨一番彰显泛滥善心时,竟看到有官兵出动将这些人团团围住。 捏着马鞭的小手顿时不干了,他愤恨道:“这些人都是可怜的百姓罢了,为何——” “他国之事,不可论断。”葵初继续翻了手中的医书一页,阻止了青落的怨愤不满。 “是。”青落不高兴地闭上了嘴巴,还是忍不住疑惑道:“呐,师父,东楚这儿有瘟疫蔓延,您为何不留下呢?” 往常师父见到一名略感风寒的病人都会悉心为其医治,此次却对那么严重可怕的瘟疫袖手旁观,难道是因为那些染了瘟疫的人是东楚人? “呐,师父,您不是常常说医者不分国度的么?”青落不解的问道。 马车内却再无声响传出。 青落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加快了返程的速度。 他们的对话落到一旁奔逃的流民耳中,有几个流民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转瞬便又换上了惶恐的神色。 …… 北宜国册封太子的诏书下达,乐正彼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北宜国最尊贵的太子,下一任储君。 与此同时,他的立妃事宜也被提上了日程。 乐正无极躺在帝床上不能行动,只能将大臣召来乐龙殿内商议北宜国目前最大最重要的这件事。 各大臣接到圣谕后连忙进宫共同商讨太子殿下的立妃事宜。 太子妃的人选早已被乐正无极敲定了下来,在他的意识里,与西陵国的联姻坚定不移,势在必行,而侧妃良娣便从北宜国的适龄女子中选择。 诸臣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立刻巴巴地思索着自家所有符合条件的女儿。 太子侧妃良娣,便是北宜国下一任君王的嫔妃,若是自家的女儿再争点气,完全能够取代西陵国的绮苏公主成为国母。 诸臣从乐龙殿出来后,无比欢喜地回府找寻京都最好的画师,势要描绘出自家女儿最美的一面,好让太子殿下看上。 秦贵妃已经残废,无法操持乐正彼邱立妃之事。乐正无极便将此事交由了后宫中如今最高份位的吴昭仪操办。 另一方面,替太子求亲的使臣已经从北宜国出发前往西陵。 105 荣安之死(要开始...) 太后妖娆,105 荣安之死(要开始...) 北宜国太子选妃之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附属小国闻讯后,也纷纷打起了自家公主的主意。舒悫鹉琻 根据可靠消息得知北宜国已经派遣了求亲的使臣前往西陵国,太子正妃的位置非绮苏公主莫属,便只能为自家公主争取侧妃之位。 一时间,诸国年轻貌美的女子画像纷至沓来,与北宜国各臣献来的画像一起塞满了乐龙殿。 身穿散花翠色宫装,姿态柔美面容动人的女子正坐在乐正无极的床边,一张一张地给他掀看自己已挑选过的那些环肥燕瘦的妙龄女子。 见乐正无极对着那些画像不住地点头,吴昭仪轻轻松了口气,虽然北宜国后宫的凤印如今落在了她手中,但是为太子选妃这么大的事情还得由乐正无极敲定。她小心地捧着手中的那些画卷,托乐正锦虞的福,她才能够有机会代替秦贵妃得到乐正无极的重视。 可目光扫过帝床上苍老的躯干,吴昭仪心底不自觉地流露出厌恶。想到自己正值如花年岁,美眸中便闪过一丝不耐。 可那丝不耐又很快隐退了下去,她笑盈盈地开口道:“陛下可有中意的?” 乐正无极盯着画像右下方的闺名后深思了一番,随后用干枯的手掌拂过十几名女子,“就这几个宣进宫来考量考量才德吧!” 吴昭仪立刻命人将乐正无极选定的女子的画像收好,又命人将其他的画卷通通撤了下去。 她含笑着起身,“臣妾这就去办。” 乐正无极无力地摆摆手,“下去吧!” “是。”吴昭仪朝他施了一礼后,款款向外走去。 还未走出宫殿,便与迎面而来的乐正彼邱相遇了。 “太子殿下。”吴昭仪连忙弯身,余光扫到木色轮椅上被遮盖住的腿,轻轻地撇了撇嘴。 若不是其他皇子接二连三地身亡,怎么会轮到一介残废登上储君的位置? 乐正彼邱目光绕过她罩着翠绿色大氅的身体,漠然地转向她身后捧着卷卷画像的宫人。 吴昭仪迟迟未得到他的应声,便大着胆子抬头。见他凝视自己的身后,随即恍然大悟地笑道:“这些都是皇上为太子殿下挑选的侧妃良娣人选。” 乐正彼邱收回审视的目光,微微抬了抬手,随身伺候的侍从立刻推着他往前行走。 轮椅上的背脊隐隐透着讳莫高深的气息,绝世的俊颜孤高不可攀,吴昭仪讪讪地让到一边,方便木色轮椅通过。 经过吴昭仪的身边时,乐正彼邱忽然将头偏向她,耀眼的星眸璀璨无双,“昭仪娘娘衣裳的颜色十分好看,独立白雪的苍翠欲滴,不禁让本太子想起南诏国的勃然春色。” 吴昭仪闻言脚下一个踉跄,脚步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分,站在她身后的宫人一时不察,手中捧着的画像纷纷掉落了一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宫人惶恐地跪下,手忙脚乱地去拾滚落在雪地上的画像。 吴昭仪稳了稳身子,美目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好看的唇线尴尬翘笑,“本宫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乐正彼邱将她眼底的碎芒收入眸中,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视线,再不发一言。 滚落的画像铺陈开来,绽放出里面女子的娇美容颜。 宫人手刚伸到轴边,木色轮椅已经转到了它的面前。宫人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掌,随即便见到轮椅毫不在意地从其上碾过。 望着乐正彼邱倚靠在轮椅上挺如松柏的身子,吴昭仪瞳孔缩了缩,大氅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扭在了一起。 “娘娘,这可怎么办?”宫人立即捧起已经被碾得面目全非的画像,苦脸问道。 吴昭仪盯着乐正彼邱离去的身影,头也未低道:“扔了!” …… 东楚广袤的土地上,一月的寒风凛冽地拂过每一寸角落,龙泽宫的灯火已经几日昼夜未息。 天黑地有些快,不知不觉便到了申时末。 宇文睿捏着从各地传来的折子,先前派去的银两与药材被大雪困在了半路上,押运的队伍停滞不前,而前方早已泛灾一片! 感染瘟疫的城池已被他下令封锁,里面之人不得出,外面的人也不能进,日益严重的情形让地方官员一筹莫展,染病而死的百姓与日俱增,再这么下去,等待他们的唯一结局便只有焚城。 宇文睿将手中的折子重重地拍在龙案上,济安城的那些不知从哪里蹿出的流民屡抓不禁,如今竟拿他立后生事,什么叫东楚百年难遇的灾难尽拜乐正锦虞所赐?! 整个东楚如今都在流传她不知廉耻爬上新帝龙床,虐杀妃嫔,诛害朝臣…有人甚至拿先前那场天火说事, 诸般种种,明摆着是在妖言惑众,煽动前方的军心! 殿内的温度已降到了零点,宇文睿阴着脸道:“来人——” 荣安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陛下,且听奴才一言。” 宇文睿骤然看向他,寒声道:“你要说什么?” 荣安连忙俯身跪下,“陛下,如今我东楚各地灾情蔓延,难保有心之人会制造言论摇动民心,恐怕要的便是陛下的盛怒。若是陛下因此而造成屠戮,这些言辞非但不会停止只怕会更加激烈。陛下何不静观之?” 这些日子他也瞧出了些端倪,济安城的暴动说不定是对东楚有异心之人搅动出来的。 宇文睿拧眉沉思,随手将龙案上的奏章扔到了荣安面前,“你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荣安立刻翻开,只见上面字里行间皆是那些匪民的狂妄要求,难怪陛下会如此震怒。竟然——竟然上书要求陛下顷刻将皇后娘娘处死! 奏章中直指皇后娘娘的祸国之行,各城的百姓于水深火热中挣扎,而一国之母竟一味地安图享乐,鼓动陛下华建宫寺,苛待百姓。 上面激进的言论让荣安一时失语,即便知道是有心人制造出的舆论,可一切却又是不争的事实。可别人不知道,他如何不了解陛下绝对不会应万民要求处死皇后娘娘。 殿内逐渐沉默,气氛变得更加冷冽,荣安张了张嘴,有黑影不期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带来的消息让荣安如遭雷击。 “启禀陛下,属下在藩王府邸守了半个多月,却不见有人回来。今日…今日…”黑影顿声道:“今日那些人的家眷也全都莫名失踪了!” 他也实在想不通,数百双眼睛不分昼夜地盯梢,活生生的人为何会凭空消失了? 黑影将头深深埋下,坚定出声道:“求陛下责罚!” 宇文睿的黑眸已经完全看不出情绪,平静地如一滩死水。 很好!真的非常好!他一手带出来的暗卫竟这般废弱无能! 这些日子以来,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只手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之境操控着一切局势,像是暗自筹谋了许久,逐渐编织出了一张大网。而一旦找寻到一个时机,便将整个东楚牢牢地控制在那张网内! 是一年,是两年,还是… 他忽然觉得可笑,百年不可撼动的帝国,竟未觉察到如此大的威胁存在! 南昭么?还是西陵?他往日埋伏在各国的暗卫是否只是查探出表面,说不定那个人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此刻正躲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嘲笑着他自以为是的稳操胜券,嘲笑着他自以为是的固若金汤,嘲笑着他自以为是的天真与无知! 什么东楚大帝?!明明只是一介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而已! 九州霸主不可一世的骄傲首次被现实挫败地如此彻底!宇文睿怒极反笑,“朕要如何罚你?” 黑影感受到陛下笑声中压抑着的怒意,“属下罪该万死!”说着,便头也不抬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自尽而亡。 荣安消化着黑影传来的令人心颤的消息,不敢去看宇文睿灰黑的面色。 毋庸置疑,下一步那些藩王必然会…造反! 流民再怎么暴动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动乱,而一旦藩王造反,朝廷不可避免地要调派军队回京。若到时候,他国趁机大军压境,东楚势必要面临内忧外患的一场硬战。 表面臣服,实则虎视眈眈的国家只多不少! 他完全懂了那些对乐正锦虞不利的流言只是为那些人的造反做一个铺垫!帝王无道,宠幸妖妃,私扣藩王,虐杀臣民…无论那一条,都让他们的造反变得有理可循。让臣子寒心而揭竿而起,再无比这更加光明正大的借口了! 荣安忽地升起后怕之心来,先前的那些想法被悉数推翻,他忽然想到,如果乐正锦虞死了呢?若是陛下真的顺应民意将她杀了又会如何? 百年江山与一介女人孰轻孰重?不言而喻的答案让他这个阉人也懂得取舍。 若是乐正锦虞死了,相信整个东楚都会齐心讨伐,那些乱臣贼子再也没有嚣张的自利借口! 他壮着胆子抬头扫了宇文睿一眼,陛下绝对下不了狠心,那么就让他来做这千古罪人吧! 思及此,荣安恭敬地将手中的奏章递还到宇文睿的面前,坚声道:“陛下切勿忧心,我东楚昌顺繁荣,无可撼动!” 宇文睿的心已纠烦不堪,未有精力去探究他眼底涌动的异常,以及言语中奇怪的坚定。 他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奴才遵命。”荣安起身走到一旁的暖炉,为宇文睿添了点安神香,随后便带着殿内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外面的风雪呼呼地刮着, 等出了殿门,荣安对着外面伺候的宫人嘱咐道:“一个个精神点,仔细观察殿内的动静,若是陛下叫人,给咱家好好进去伺候!” 宫人疑惑地问道:“那公公您呢?”以往都是他亲自伺候陛下的起居,大多时都不假手他人,今儿个是怎么了? 荣安甩了甩臂弯处的拂尘,面色无常道:“咱家身上的杖伤还未好利索,先回去躺会儿,你们好好伺候陛下便是,记得一会儿进去给陛下添点热茶。” 他转身,忽然又道:“还有,记得再给暖炉中添点儿炭。” “陛下还未用过膳,带回记得给陛下传膳——”哪怕再无胃口也要吃点才是。 他恋恋不舍地回望了龙泽宫一眼,事成之后他自会以死谢罪! 宫人奇怪地看着他步履蹒跚而去,花白的发须下的身影竟是出奇地苍老佝偻,却又透着不可忽视的坚韧挺直。 这就是大内总管!陛下身边无可替代的第一侍奉!他们不禁肃然起敬,眼中流露出对高度的无尽渴望与景仰。 酉时初,未央宫内灯火通明,乐正锦虞心不在焉地坐在宫殿内,询问沐雨道:“陛下还在处理政务么?” 沐雨正摆弄着御膳房送来的膳食,闻言立刻点头应道:“回娘娘,是的。” 乐正锦虞盯着桌上一堆菜忽然没了胃口,慢慢起身道:“摆驾龙泽宫,本宫要去看望陛下。” 宇文睿已经待在龙泽宫好几日未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估计是那些城池不断传来的消息让他太过烦心。不知道为什么,几日未见到他,心中竟起了一丝想念。 她环视了未央宫一圈,宫殿内的布景让她想起从明国寺回来那日,他的淡声温语,他的煞费苦心… 心头的不安逐渐扩大,若是、若是与他坦白——会如何? 怔忪又袭来,乐正锦虞捏了捏手掌,樱唇紧抿,三年相处的点点滴滴盘旋在脑海中,随着宫寺建造的快落尾,她心中潜藏的那份愧疚感愈加浓烈。 明明至少半年的进程,以为自己期盼着早日住进去,便调派了东楚的一切工力,不惜一切人力物力,不分昼夜地建造… 可慕容烨轩的模样突然又浮现在脑海中,乐正锦虞的内心不由自主地进行冰火两重的交战,在坦白与继续中相纠结。 “娘娘…” 随着沐雨的脆声叫唤,乐正锦虞陡然惊醒。 似是做了最难的决定,她抓紧袖子里藏着的东西,轻声笑道:“走吧。”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应当会谅解自己的吧—— 乐正锦虞还未来得及迈出,便见到荣安亲自端着一只食盒满脸堆笑地进了殿内。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罢!”乐正锦虞盯着他堆满褶皱的笑脸,疑惑地问道:“荣公公来本宫这有何事?” 荣安起身扫了眼殿内桌上摆放的数道膳食,提起食盒笑道:“陛下正在宫中处理政事,实在抽不出空来看望娘娘。可陛下心里又十分挂念娘娘,便吩咐奴才去御膳房给您端了您爱吃的糕点过来。” 说着,他便将糕点从食盒中端了出来,“娘娘您可莫要辜负陛下的一片心意,赶紧趁热吃吧!” 乐正锦虞不疑有他,听他说宇文睿正忙着,便打消了去龙泽宫的心思,“既然如此,替本宫谢陛下恩典。” 荣安催促道:“娘娘您快尝一口,也好让奴才回去复命。” 乐正锦虞只得又坐回桌前,提起筷子夹起了一块糕点,就要往嘴边送去。 荣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眼底隐隐有异样的光泽流动。 乐正锦虞将糕点夹到嘴边,扑鼻而来的想起却又让她放下了筷子,“陛下用过膳没?” 荣安没想到她忽然开口问起这来,敛了敛神色后立即回道:“回娘娘,陛下已经用过了。” “哦。”乐正锦虞复又将筷子夹到嘴边,可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去龙泽宫,再多的美味也变得食难下咽起来。 她蓦地将糕点放下,恹恹道:“算了,本宫现在没胃口,就先放这儿吧。” 荣安心猛地一沉,随即摸着手中的拂尘苦笑道:“若是陛下知道奴才并未看着娘娘实用,奴才回去后定会免不了责罚。” 末了,他期盼道:“要不娘娘就咬一小口,也免了奴才回去受罚。” 乐正锦虞好笑地看着他,似乎自己不吃一口,宇文睿会要了他的命一般,“陛下怎会为这等小事责罚公公,公公多虑了。” 沐雨十分疑惑地望着荣安,往日里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热切。 乐正锦虞无奈地重新拾起筷子,“本宫吃一口便是。” 沐雨循着她的筷子望去,却眼尖地看见糕点上面掺杂了细微粉末,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眼尖乐正锦虞要将糕点放入嘴中,她面色剧变,想也不想地伸手将乐正锦虞手里的筷子打落,“娘娘,慢着。” 乐正锦虞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抬头瞥见荣安变得极其难看的面色,再望着滚落在地的糕点,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扔下,厉声道:“荣安!”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下手! 荣安见事情败露,恨恨地瞪了沐雨一眼,叱呵道:“你可知你犯了弥天大祸!我东楚基业若是因此而毁,你能担当何罪!” 沐雨不明所以地对上他喷火的眸子,陛下让她保护娘娘的安危,任何人伤害乐正锦虞也不行,难道—— 她心下一紧,瞬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难道是陛下授意? 荣安卸下了脸上所有的笑意,对着乐正锦虞阴恻恻道:“既然娘娘发现了,奴才也不再与娘娘兜弯子。” 他俯身跪地道:“奴才恭请娘娘上路!” 乐正锦虞怒不可遏地掀了桌上的膳食,“你这阉人也胆敢来本宫这里放肆!” 地上糕点的碎渣落在她的眼中,瞳孔剧烈地收缩,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便无知无觉地丢了性命! 她从未怀疑过荣安会对她下手!她忽然想起自己在龙泽宫那日所做的那个梦来。 银光一闪,宇文睿手中的剑准确无误地刺穿了她的心脏,她惊恐地盯着自己的胸前,流淌的鲜血赤色如花… 心口处忽然痛得难以附加,他如今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他那日说愿倾尽天下换她一世笑靥如花,怎么可以… 他与当初那人有何两样! 乐正锦虞唇色煞白,荣安扭曲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一如乐正无极的苍然白发。 戾气刹那间包裹全身,双目变得赤红,她猛地拾起地上盘子的碎片朝荣安冲去。 “想本宫死是么!那你先去死吧!”趁荣安跪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乐正锦虞毫不犹豫地将碎片扎入他脖间的动脉处。 灼热的血喷涌而出,洒在她精致的面容上,与身上所着的红色混为一体,乐正锦虞狂肆地大笑! 想要伤害她的人通通得去死! 令人作呕的腥气弥漫在整个大殿内,乐正锦虞讽刺着望着殿内的一切,就像三年前在茅庐里,闭眼前扫视过她与那人精心布置的一切,亲手所制的家具,日夜相拥的床榻… 她怎能又变得那般愚蠢呢?竟开始相信帝王所谓的真心。甚至做好了辜负慕容烨轩的准备… 沐雨已经完全呆愣住了,乐正锦虞此刻就如一个女鬼般,满脸是血,笑声凄厉。 陛下—— 沐雨闭了闭眼睛,却怎么也不相信荣安这样做是陛下的授意。 许是应证她心中的猜想般,满脸愕然的宇文睿站立在殿门。 待见到身着黑色锦袍的宇文睿出现,乐正锦虞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像是从未见过他般地仔细打量着他,似乎他在她的面前很少穿帝袍,总是喜欢一袭黑衣,就像暗夜的使者,散发着凛然的威严。 “这是怎么回事?”宇文睿目光扫过地上死不瞑目的荣安,皱着眉头问道。 乐正锦虞抹了抹脸上的鲜血,浓重的腥气竟点燃了她内心的激昂,手心沾染的灼艳让她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尝了一口,果然最美味的还是人血。 见她出现这种反常的变态,宇文睿惊恐地上前将她拥在怀中。 似要抚平她身上的戾气,安抚她不受控的情绪,宇文睿温声道:“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何事?” 袖中藏着的冰凉的东西触碰到肌肤,乐正锦虞没有推开他,却是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想杀本宫。” 所以,本宫便先杀了他—— 宇文睿的心猛地一沉,“你都知道了?” 乐正锦虞扬唇邪魅一笑,果真是他… “是的,臣妾都知道了。”她的声音穿过大殿,渐渐飘向远方。 宇文睿沉声叹息,“朕说过——” 乐正锦虞抬手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的人果然如他的唇一样凉薄,“陛下若是要臣妾死,臣妾愿意…” 宇文睿倏地制止住了她的话,“朕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是么…”乐正锦虞嘴角微勾,喃喃之语细弱如蚊声。 - 106 龙嗣风云(上) 太后妖娆,106 龙嗣风云(上) 虚无飘渺的声音轻轻回荡在耳畔,宇文睿紧紧地拥着她,心中竟起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舒悫鹉琻 他原以为自己一个人静静会好些,可坐在龙泽宫里看着那些折子,字字诋毁着乐正锦虞的不是,心却更加烦躁。 他想看看她在做什么,便来了未央宫,没想到却看到眼前的一幕。 不去管鲜红色的血也沾上了他的脸颊,他抬手抚着她的长发,心底有根弦崩断,他竟觉得自己好似再也握不住她般… 许是在东楚的土地上飘扬够了,留下最后一晚的停顿,雪花在隔日便不再见踪迹。 正月的风凛冽而干燥,刮在脸上生疼发麻。幸而有璀璨的阳光冒出,慢慢地驱赶走强硬的风势,换来短暂的和煦。 东楚的新年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万般沉寂中度过,皇宫一改往年的热闹铺张,除却惯例的团圆宴席安排之外,各宫多余的戏耍排场都缩减了一半,显得格外地低调和朴素。 荣安死后,乐正锦虞的行为虽然还和往常一样,但是未央宫的人还是隐隐察觉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在第十个婢子被人拖下去杖责之后,众人才恍然大悟,娘娘的脾气较之以往变得更为暴戾,动辄打杀宫人。 新年伊始,各宫的嫔妃早早打扮了一番,即便知道容貌上无法与乐正锦虞相较,依旧想法设法在服饰装扮上取巧,以期得到陛下的垂青。 百灵宫的主子破天荒没有因病而不出席年宴,反而殷勤地代替毫无兴致的乐正锦虞张罗起年宴的事宜。 后宫如今除了乐正锦虞,便只有璃心悠为大,各宫虽然妒忌她在后宫的特殊地位,却也更是一窝蜂地上前讨好,时常找寻一些调养良方巴巴地送到百灵宫中。现在见她代替乐正锦虞张罗起年宴来,纷纷以她身子不好为借口前来请求协助。 哪怕再多的嫔妃前来叨扰,璃心悠也没有半丝不耐烦,碰到几个难缠的,便乐得将手中的事情交由她们处理。 按照乐正锦虞宠冠后宫的情形来看,季芸儿再翻身已无可能。渐渐的,众嫔妃便真的将她当做采人来看,再次碰到她后,理所当然地接受她应行的礼仪,不再客气推脱。 见惯了后宫人情的季芸儿自然不会对她们的转变斤斤计较,只是心情还是免不了惆怅,后宫女子的地位如何,完全取决于帝王的宠爱。因此她今日也特意装扮了一番,换上了当初第一次进宫时穿的衣裳。 淡紫色绣着红色芍药的流苏裙,松松的发髻随意地挽在头上,发间斜插着一只别致的淡紫色簪花,粉黛略施,换下了成为淑妃后的浓装艳抹,整个人变得娇媚又不失典雅。 她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子,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宫时的场景,唏嘘之下又期望宇文睿在看到她这副模样的时候,能够想起自己之前的好来。 玉华宫至今还没有妃子入住,那里永远只能属于自己! 一旁的田七哆哆嗦嗦地捏着衣袖里的粉包,“娘娘,这——”利用药物迷惑圣心,可是要杀头的! 季芸儿托了托自己垂散的头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给本宫机灵点!”若是办砸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她如何不知道此事有多危险,可是只凭这一身衣裳怎么打动陛下?她从不指望宇文睿是个顾念旧情的帝王,与其待在如冷宫一般的地方还不如放手一搏,成败在此一举! “是。”田七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百合死后他就是季芸儿身边的第一宫侍,主子得宠与否直接关系到他们这些奴才的命运。 见季芸儿起身,他立刻松开捏着粉包的手上前搀扶她,是被尊重还是遭人欺负,他自然愿意选择前者。 琼筵殿内早已集聚了诸臣与其他嫔妃,所有人全都按照等级排序而坐,季芸儿入了殿后,只能坐在妃嫔处的末位席上。 因为东楚这些日子饱受灾情,诸臣的情绪都有些低沉,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连带着年味也减退了几分。 众嫔妃翘首以盼地坐在席位上,平日她们见着陛下的机会本来就少,今日都鼓足了心思想要吸引宇文睿的注意,此时见到季芸儿有别往日的装扮,尤显地清纯娇嫩,暗地里都起了不屑之意。 咒怨她想勾引陛下的同时,完全忘记自己与她是一丘之貉的事实。 季芸儿默默地承受着她们的异样目光,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不管她们心底怎么想,能够关注到她,就说明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她啜了口茶水,目光漫不经心地在殿内飘着,最终定格在前方的一道粉色身影上。 乐正锦瑟身着淡粉色宫裙,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外披一件白色小袄。流云髻高拢,发上缀着莹白色的珍珠,在灯火的映衬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光一个背影就十分楚楚动人。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乐正锦瑟凸显的腹部,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她还是想不通。不止是她,明明其他妃子在暗中也做了不少的动作,可她腹中的龙子居然还是丝毫无恙。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在两三个妃嫔的拥簇下,璃心悠也进入了殿内。 鹅黄色的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脸蛋白俏如月,杏眼顾盼生辉,撩人心怀。素日的那份病气竟去了大半,让人完全看不出来的健康。 璃心悠一进殿接收到季芸儿打量的目光,她含笑着走到季芸儿面前,小鹿般明亮的眸子尽是和善,“季姐姐。” 在她这声叫唤下,季芸儿心中的妒忌尽褪,面上迅速闪过一丝尴尬。她连忙起身行礼道:“心妃娘娘。” 璃心悠打量了她所待的角落一圈后友好地拉住她的手,娇笑道:“妹妹一个人也孤单,姐姐不妨去前面与妹妹坐一起,也好作个伴。”而后不由分说地便将季芸儿携到前方的位置,让季芸儿想开口拒绝也找不到机会。 围在她身边的女子没想到她会对季芸儿这么照拂,皆讪讪地让开了道路。 后宫的妃子们自然不会与众臣一样存着忧国忧民的情怀,在她们心目中,陛下才是第一,那些个劳什子灾情的,更无须她们挂心,在她们的热切交谈下,殿内的气氛慢慢上升了很多。 过了半个时辰后,盛装的宇文睿与乐正锦虞终于也踏入了殿内。 帝后一入殿,其他人立即停止了交谈,纷纷起身跪拜,“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乐正锦虞一袭正红色凤袍,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镂金凤冠将墨玉般的三千青丝轻轻束起,紫金步摇斜插。琉璃眸淡扫间华彩流溢,细看下与往日却是不同。眼角处脂红勾长,曳上眉梢。点点珠钿缀贴其间,为整个人增添了几分凌厉感。与明黄色帝袍的宇文睿站在一起,两人的气质竟出奇地相似。 乐正锦虞下巴高扬,仿佛地上的人都是空气般,不予理睬。 宇文睿携着她走到上首处,“起来罢!”。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连忙叩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乐正锦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五个多月的身子,让她觉得有些沉重起来。 目光扫视上首孤傲不可侵犯的乐正锦虞,她不满地敛下眸子,即便陛下日日宠幸又怎样?她还不是一样没有子嗣!再过五个月,她的龙子便会出生,看她再如何得意! 这样想着,她的心情就舒畅起来。 乐正锦虞坐在上首,底下人的神色一眼便能瞧见,她不自觉冷笑一声,不用想也能猜出乐正锦瑟心中的得意。 再瞧瞧并肩而坐的季芸儿与璃心悠,八品采人什么时候也能跟一品妃子坐一起了?真是“姐妹情深”啊! 明显地觉察到乐正锦虞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宇文睿皱了皱眉头。 乐正锦虞回头对上他幽深的目光,随即扬唇一笑,葱白的手指举起桌上的杯子,袖袍滑落,露出凝霜的皓腕。“今日年宴,臣妾敬陛下一杯。” 见宇文睿毫不犹豫地喝下她递过来的酒,乐正锦虞轻漫地笑道:“陛下就不怕臣妾下毒么?” 下面的人未想到她竟冒出这等大不违的话来,惊恐之余皆暗自腹诽她的大胆与肆意。 有不少人已经惊呼出声。 乐正锦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这胆大包天的皇姐,下毒?也亏她说的出口!她期盼地看向宇文睿,会不会气恼下将乐正锦虞打入冷宫? 然而,宇文睿却温笑着将酒杯放下,“没想到皇后竟如此调皮,与朕开起玩笑来了。” 季芸儿失望地垂下眸子,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 “臣等也敬陛下。”诸臣眼见宇文睿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纷纷举杯敬道。 乐正锦虞莞尔,抬手替宇文睿又斟了一杯。 沐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她总觉得乐正锦虞最近变得怪怪的,她亲眼瞧见荣安的丧命,为她虽未习武却狠辣利落的手段感到心惊。 璃心悠神色无常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心底翻涌着无人可知的喜悦。快了,那一日很快就要来临了… 她抬头环视这灯火辉煌的琼筵殿,一砖一瓦穷极奢华。一眨眼,她竟不知不觉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 季芸儿转脸便瞧见她眼角的湿润之意,潜意识里以为她在为陛下对那那妖女的宠溺而暗自伤神。 想出声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自个儿的处境较她不知差了几个阶级。 乐正锦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宇文睿不疑有他地继续接过乐正锦虞递来的酒水一口饮尽,放在腹部的手突然有些颤抖。 乐正锦虞感受到她的目光,红唇微扬,“琼美人这般盯着本宫不放松,莫不是怀疑本宫真的给陛下下毒了?” 乐正锦瑟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臣妾不敢。” 乐正锦虞却提着面前的酒壶从上首走到她的面前,亲自给她斟了一杯,“琼美人这么关心陛下,不妨以身为陛下试毒。” 脂红勾勒出的眼线将眼睛变得狭长妖娆,“本宫听说有孕之人对这酒水尤其敏感,说不准琼美人便能尝出这酒水的不同来。” 纤细的手指递伸到面前,乐正锦瑟眉心突地一跳,想也不想地打翻了她指间的酒杯。 晶莹的泪珠随即滚落,乐正锦瑟楚楚可怜地叫道:“姐姐,你想害妹妹么?” 乐正锦虞定定地望着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醇黄色的酒水顺着手指滴落在地面上,她毫不在意地缩回手,寒声道:“琼美人这是何意?”她还未计较乐正锦瑟打翻了她亲自恩赐的以下犯上,她倒先哭上了! “妹妹不知道哪里惹姐姐不快,姐姐竟要下毒取我腹中龙嗣的性命。”乐正锦瑟咬唇看着她。是你自个儿送上门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乐正锦虞让自己为宇文睿以身试毒难道还能抵赖么?她定是嫉妒自己即将诞下麟儿,趁机在酒水中下了毒。 乐正锦虞好笑地看着她,“本宫何时要毒害你腹中的龙嗣了?”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果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有几个搞不清状况的大臣竟对她产生了怨恨的目光。 乐正锦瑟装作惊慌地起身,顺手将乐正锦虞手中的玉壶也打翻在了地面,休想亲自饮酒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随即出列,捧着肚子跪在宇文睿的面前,“求陛下为臣妾做主!”五个多月,胎儿已稳,她不再需要乐正锦虞的庇佑。只要扳倒乐正锦虞,她即将就是后宫身份最高的那个! 璃心悠讶然地盯着她的背影,放在桌下的手指紧紧握在一起,这个蠢货! 季芸儿见她面色突然一变,不明所以地盯着她弥漫上黑雾眼睛,这两姐妹互掐不是应该幸灾乐祸么?她为何如此—— 乐正锦虞却毫不在意地看着她的自导自演,宇文睿喝了她的酒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摊开双手接过沐雨递来的手帕,仔细地将手指擦干净。果然啊!对有些人仁慈不得,保了她这么久,如今却这么迅速地来反咬她一口。 乐正锦虞认真地擦着手掌,不去看她跪在地上对着宇文睿哭诉,淡声道:“且不说本宫要下毒害你的龙嗣。” 她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道:“琼美人是否有孕还值得探究。” 闻言,满殿皆哗然不已。 乐正锦瑟跪在地上的身子一僵,她这是何意?太医亲自诊断的结果,她凸起的小腹难道还有假么? 乐正锦瑟瞬间停止了哭泣,捧了捧腰身,挑衅地看向她,“皇后娘娘说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乐正锦虞直接将手中的帕子扔在地上,面色不改道:“本宫像是在说笑么?” 见乐正锦虞果真不似说笑的样子,季芸儿心中十分愕然。她仔细地打量乐正锦瑟的神色,发现她竟也一脸的茫然。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疑惑神色,乐正锦虞抬头朝上首笑道:“陛下觉得呢?” 琉璃眸中流露的笃定让宇文睿的眉头蹙地更深,却是望着乐正锦虞抿唇不语。 乐正锦瑟完全懵了,她在说什么?她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不清楚么? 思及此,她嘲笑道:“皇后娘娘若是有疑,大可以宣太医来替臣妾诊脉。”她倒要看看她的信口雌黄如何收场! 乐正锦虞却摇头,眼角的厉光掩也掩盖不住地渗人,“人的脉象瞬息多变,何不用最好的法子?” --- 107龙嗣风云(下) 太后妖娆,107龙嗣风云(下) 仿佛回到了那日,秦贵妃阴恻恻地站在乐正无极身边,“何不用最快的法子?” 而今,她同样邪魅妖娆地站在这里,轻飘飘地建议道:“何不用最好的法子。舒悫鹉琻” 人的脉象瞬息多变,呼吸急促云云都可能改变。更何况,南宫邪让她明白,这世间还有许多药物可以控制人体,制造出孕脉又有何难? 一开始,在陆太医的笃定下,她对乐正锦瑟身怀龙嗣也是深信不疑的,名正言顺的贵妃,怀孕本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前段时日,乐正锦瑟正好在她喝药的时候来未央宫探她,她便想到陆太医对她坦白招供过,季芸儿在她昏迷的时候暗中对乐正锦瑟下手了!而且下手的不止她一个! 若是有心害一个人,无论她怎么保乐正锦瑟,那些妃嫔总能找到空子钻,更何况那段时日她自己的身体接二连三地出事。 一次或许不能得手,两次、三次…呢?一个人或许不能得手,后宫那么多嫔妃一起呢?可是乐正锦瑟的胎儿依旧妥妥的! 她又想到陆太医与她说过,给乐正锦瑟诊脉的时候曾出现的异常状况,还有后来… 种种迹象叠加,让她不得不去猜想,她是不是服了一种药物,与怀孕症状相同却让人查探不出的药物? 毕竟天下之大,奇药繁多,保不准这种药又是那位国师炼就而成却不小心流出了南昭国… 果然,乐正锦瑟如她当初一般懵了,怔怔地问道:“什么是最好的法子?” 眼前的场景何其相似,乐正锦虞忽然想笑,勾至眉角的眼线流露出极致的狐媚。在她的灿笑中,惑人心魄。 乐正锦瑟明显地察觉出她眼中迸发出的强烈的恨意,跪在地上的身子情不自禁地瑟缩。 她咬了咬唇,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要至乐正锦虞拉下后位的果敢顷刻间换成了怕意,面颊上的泪水还未干透,弱不禁风的模样像一朵经不起风霜的小白花。 乐正锦虞望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冷哼,她并未想过今日要动她。 当初知晓她怀孕的那一瞬间,她想到了三年前那个可悲的自己。她的腹中曾经也有过那么一个柔软的生命,短暂的存在却是她视若珍宝的幸福。 她的软弱换来了凄惨的下场,而一切都是拜她的母妃所赐! 乐正锦瑟因为孩子来求自己时,她的脑子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报复的机会到了,乐正锦虞!就这样杀了它为你的孩子报仇…”母债女偿不是么?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恶毒的人,可是那些宁静的夜晚,她想到自己当初的无助与绝望,那些鲜血的控诉… 加注在自己身上痛楚的始作俑者是大人,孩子何其无辜啊!若是自己这样做了,那个孩子会不会也像自己当初的孩子一般… 所以她不停地挣扎着,要不就这样放过她吧!克制住一切体内嗜杀的因子,甚至计划好,等到那孩子出世后,她可以将他教养身边,有什么比用孩子来打击一个母亲更好呢? 可她没想到的是,乐正锦瑟的怀孕极有可能是假的。 现在看着她这般迷茫的样子,让她真想撕开她的肚子,看看里面到底存了什么。 所以她笑了,笑得无比魔魅,她是多么多么地想放她一马的啊! 乐正锦虞蹲下身子,轻轻勾住乐正锦瑟的下巴,沾泪的潮湿让手指极其不舒服,“有什么比剖腹更好的法子呢?只要轻轻剖开,五脏六腑都能看清楚,有没有怀孕更加一目了然。”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别人! 闻言,满殿的人皆震惊地看着她,如此令人发指的办法亏她想得出来! 帝袍下的手指动了动,宇文睿看着乐正锦虞吃吃地笑着,琉璃眸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就像找到了最令她兴奋的玩偶般,吐出的话却是如此的渗人,如冷飕飕的风灌进胸膛。 乐正锦瑟已经被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盯着乐正锦虞一张一合的红唇,不住地想她在说什么。 剖腹—— 她要剖自己的腹!她要杀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乐正锦瑟摇头,慌乱地摇头,求救般地朝上首的宇文睿叫道:“陛下!您看见没有?皇后娘娘想杀了臣妾与腹中的龙嗣!”对!这算不算铁证如山了? 乐正锦瑟心底的期盼溢于言表,美目中浮动着惊喜的光泽,快快处死她!处死这个妖女! 然而,帝王一动不动地坐着,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乐正锦虞捏紧她的下巴,这一刻不去管宇文睿心中在思忖什么,对于一个要杀自己的帝王,她早已不报任何念想。他不是说宠她么?那么看他能宠她到什么地步? 帝王没有动作,下首的鹅黄色身影款款而出,“陛下,明眼人都可以瞧出琼美人怀孕非假,若是依皇后娘娘所言,那可就是一尸两命啊!求陛下三思!” 脆如黄莺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心妃娘娘说的是啊!他们又不是瞎子,那个妖女明摆着就是谋害皇嗣,想置琼美人于死地。真是毒蝎心肠啊! “陛下万不可听信皇后娘娘之言!”这可是东楚的第一个皇嗣,不能毁于毒妇之手! 璃心悠云髻低垂,镂空兰花珠钗正好与下颌持平,“想必皇后娘娘是酒醉说的玩笑话,臣妾肯请宣太医。” 乐正锦虞挑挑眉,晶莹剔透的眸子泛着无边的黑色,“本宫清醒地很!” 她起身放开乐正锦瑟的下巴,傲然道:“臣妾怀疑宫中有人擅用药物制造出假孕来蒙蔽圣心,求陛下明察。” 乐正锦瑟嘴巴张大,她的意思是自己用药造成假孕的迹象来争宠? “臣妾没有!”乐正锦瑟镇定道,她从未服过所谓的药物,又有何惧! 璃心悠后背一僵,随即道:“即便使用药物,也应当由太医来盘查,皇后娘娘所言的剖腹之刑不可取。” 乐正锦虞凌厉地盯着她的身子,“若是太医盘查不出来呢?” 璃心悠丝毫不退让,“那么服药之事自然是子虚乌有。” “本宫还是相信眼见为实。”乐正锦虞淡声道,眼中的厉芒更甚。 璃心悠抬头对上乐正锦虞的目光,“琼美人若真的怀有龙嗣,皇后娘娘担当得起么?” 乐正锦虞拂了拂袖袍,漫不经心道:“本宫愿以命相抵。” 众人瞠目结舌,真是荒谬!如此歹毒,天地不容! 一眼扫去,乐正锦虞定定地站在那里,白皙如玉烟,赤红如烈火,妖媚张狂,精致如画,整个人美得仿佛一只千年的妖精。 再回想她的话,轻描淡写间拿自己的性命相赌,似乎—— 宇文睿凝视着乐正锦虞,似乎要将她的心思看透般,最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对着她一个人点头,“好。” 一个“好”字让乐正锦瑟的心脏炸开,这次的眼泪真切地流淌下来,密如川流,尽是绝望,“陛下。” 宇文睿不看她哭泣如花的娇弱,眼底波澜不惊。 在他摆手示意下,立刻有侍卫持刀上前,慢慢走到了乐正锦瑟身边。 陪乐正锦瑟跪在一旁的春月与秋霜慌了,连忙用身体护住乐正锦瑟,“皇后娘娘,琼美人可是您的亲皇妹啊!您怎可如此歹毒!” 乐正锦瑟陡然惊醒,推开她们爬到乐正锦虞脚下,“皇姐,皇姐你不能害我啊!” 乐正锦虞眯了眯眼睛,亲皇妹?她的所作所为有身为亲皇妹的自知么?前一刻还想着陷害她,这一刻就与她打起亲情牌?想得美! 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乐正锦瑟猛地从地上爬起,“乐正锦虞你好狠的心呐!” 她将头转向宇文睿,恨声道:“陛下!她是在报复啊!陛下您可知她三年前——”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剧痛感忽然传来,她低头,粉色衣衫上沾满了鲜血,一柄锋利的刀剑赫然插在她的腹部,让她再难开口。 变故来得如此快,乐正锦虞的手正牢牢地放在刀柄上。再一眼望去,殿内的人已经呆若木鸡。 她轻笑着松手,乐正锦瑟的隆起的小腹悄然平坦。 乐正锦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乐正锦虞迅速拔了侍从的佩刀,亲手刺向她的腹部。 到嘴的话还未说出,她不甘心地慢慢倒下。 “还不快剖开琼美人的肚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乐正锦虞眼睛眨也不眨地吩咐一旁呆立的侍卫。 璃心悠的心猛然一惊,她从来就知道乐正锦虞心狠,没想到她真的对乐正锦瑟下得了手,是有人告诉了她什么?还是她自己猜到了什么? 望着已然香消玉殒的乐正锦瑟,璃心悠抿唇,声音带了一丝沉重,“陛下,北宜国太子是琼美人的——” 下面的话不言而喻。 众人蓦地清醒,是啊!北宜国的太子是琼美人的胞兄,若是他为此向东楚发难… 然后侍卫没有给他们多余的思考时间,果真按照乐正锦虞的吩咐,当着众人的面撩开了乐正锦瑟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剖开了她的腹部,只见里面除了腑脏之外,并不见胎盘。 一望无遗的空腹,刺目的鲜红,灿黄的胆水…血腥的强烈冲击,胆小的嫔妃承受不住地昏厥了过去。 “图谋假孕,混淆皇嗣,死不足惜!”乐正锦虞了然地冷笑,“胆敢与主子合谋作此欺上瞒下的滔天大罪,来人!将这两个婢女拖下去凌迟处死!” 乐正彼邱就算要发难也得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作呕的腥气弥漫的空气中,年宴的温度恍如冰窖。 事实摆在面前,众人再也不敢置声指责乐正锦虞的毒辣,只是心底对其的残暴手段更加恐惧。 可另一方面,又对陛下的行为感到寒心,若是琼美人真的身怀龙嗣,今日岂不就落到一尸两命的下场?陛下这般纵容乐正锦虞,与无道昏君有何两样… 目光瞥见乐正锦瑟满是鲜血地躺在地上,伺候在季芸儿身旁的田七捂着袖中的东西再不敢动任何心思。 他胆怯地望着慢慢回到宇文睿身边坐下的乐正锦虞,笑靥诡魅,眼神凛冽如冰。 这便是帝王的宠爱啊! 本想趁着今晚迷惑陛下的季芸儿也彻底打消了这念头。虎毒尚且不食子,即便乐正锦瑟最后没有怀孕,可为了乐正锦虞,他竟能狠下心来对待其他身怀龙嗣的妃嫔…这样的男人,让她如何去争? 宇文睿的手划过残酷无情的弧度,侍卫立即将地上的主仆三人给带了下去。 璃心悠垂眸,光滑如镜的地面清楚地投射着上首的明黄与赤红。无用的棋子,终究在棋盘上起不了任何作用。 三月的初绿或许再也看不见了… 108 风雨已来 太后妖娆,108 风雨已来 参加年宴的人清清楚楚地瞧见乐正锦瑟腹中并无东楚的子嗣。舒悫鹉琻可不知怎的,传到天下间就变成了乐正锦虞为稳固后位,心狠手辣地造成了一尸两命的结局,而东楚大帝为搏宠后一笑,成了灭妃杀子的刀侩手。 二月的飞絮在不间断的流言蜚语中悄悄飘向远方,蛇蝎毒后、昏聩君主等冠名浸淫世人的心扉。 乐正锦瑟的死讯传到北宜国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当朝太子震怒了! 一向云淡风轻的绝世男子在得知胞妹被人在年宴中当场剖腹后,当即不以国力为屈地给东楚递了国书,势要东楚大帝给北宜国一个交代! 无人质疑乐正彼邱的作为,在所有人看来,他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寂静沉稳的个性首次燃起了愤怒的焰火,身为兄长理所应当替妹妹讨一个公道,哪怕始作俑者是北宜国的五公主。 温煦的和风吹融了前方的千里雪封,然而四季交替之时,却是病菌蛰伏苏醒的最佳时期,再高明的医术也阻挡不了前方瘟疫的蔓延。 除却流感、瘟疫之外,百年难遇的洪水爆发了。 冰川消融的强势,铺卷了四面环水的楚京,高涨的水位让出行的百姓苦不堪言,本是播种的季节,洪水却覆盖了一亩又一亩良田。 城墙高曡、水坝坚固的东楚原本不应该出现水灾泛滥的情况,只是在无人可查的黑夜,水堤的防闸悄无声息地坏了。一夜之间,水漫璃山。翌日清晨,璃山脚下的村落被洪水尽数淹没,一眼望去,浑黄一片。 楚京周边的城池虽无大碍,但也受到了轻微波及,各地官员纷纷抢占时机上折朝廷,以期捞到实质性的安抚。 多事之季的朝政有待帝王精心治理,然而,宇文睿竟然夜宿未央宫而荒废了早朝! 沐雨忐忑不安地守在殿外,最终按捺不住地叫唤道:“陛下——” 可入耳的是动人却极不耐烦的玉音碎质,“陛下正在歇息,有何事改日再说!” 寝殿内海棠春睡,情意明媚。乐正锦虞静静地窝在帝王的臂弯处,玉手轻拂过他刀鞘分明的俊颜,沉睡中的宇文睿安静如山。 鸳鸯绣枕旁赫然放着北宜国的国书与各地上报的折子。 乐正锦虞拂弄够了,就将视线投放在枕边的国书上,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淡冽的雪莲香气,然后纸上的内容却是格外地刺眼。 乐正锦虞从未见过乐正彼邱的字迹,不同于宇文睿的龙飞凤舞,霸气凌厉,也不同于南宫邪的银勾弯锋,放浪不羁。下笔矫若游龙,跌宕遒丽,字字透漏着与沉闷寡淡不相符的运筹帷幄。 只不过字里行间若是不这么咄咄相逼的话,倒也无损她的欣赏。 她从不知道乐正锦瑟在这个二皇兄心中这么大的分量,让他毫不客气地与宇文睿叫板,到底血溶于水啊! 她忽然觉得有些羡慕乐正锦瑟,若是她被人杀了,恐怕天下无人能这般盛气凌人地为她讨一个公道吧?唯一的那个傻子还被人控制在南昭国,况且凭他的身份也不够格。 正当鲜亮的指甲认真地抠着上面的字眼时,帝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幽然转醒。 乐正锦虞随即收了自己的心思,浅笑道:“陛下,您醒了?” 宿醉丝毫未影响他的威严冷冽,哪怕眉心处微漾着一丝疲倦。 漆黑的眸子深沉地望着眼前的如画美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昨日乐正锦虞忽然有了喝酒的兴致,娇声侬语地拉他相陪,不知不觉他便喝了一壶又一壶,似乎已经过了早朝光景。 乐正锦虞微微起身,然后将双手放置在他的额边,边为他按捏边回道:“已经过了午时。” 她笑了笑,“前些日子陛下为那些烦心事都未好好睡过,现下睡得可还安慰?” 晶亮的眼睛闪烁着惑人的光泽,宇文睿将到口的话给吞了下去。 乐正锦虞才不管朝中是否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南宫邪如何吩咐,她只能尽力去做。 眼神轻飘飘地扫过乐正彼邱递来的国书,乐正锦虞淡淡地问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她不需要他顾念她的国家,母后死后,北宜国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冰冷的国度,她不介意借他的手让乐正无极一无所有,含恨而终。 她听说北宜国在边关有调兵的迹象时觉得有些好笑,她虽不知道乐正彼邱为君几何,但她却坚信乐正无极虽有野心但更偏安于一隅,无十全的把握他绝不敢与东楚作对。难不成北宜国闻到什么风声了,迫切地想要与南昭国分一杯羹? 那西陵呢?慕容烨天不可能没有动作。 安分如斯,前些日子居然还为东楚那些疫情严重的城池送来了诸多银粮,美曰其名报答大帝曾经借兵的恩典… 她隐隐觉得似乎一切都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宇文睿为了她杀了西陵数千兵将。 因心中想着事情,指间的力道不知不觉放缓了许多,直到手掌被宇文睿握在手中,她才想起来在为他醒神,自个儿却丢了神智。 大手将她的手掌完全包裹住,乐正锦虞凝视他的面色,这样的骄傲不知道还能存在几日。 “你无须烦心,朕自会处置。”宇文睿伸手挑了挑她垂下的发丝,话锋一转,忽然开口问道:“朕曾赐给你的那枚墨玉簪怎么不见你佩戴?” 乐正锦虞未料到他会突然问她这个,她确实只佩戴过几次便收起来了,“陛下赏赐之物,臣妾自然要好好收着。” 墨玉价值连城,何况通体无瑕疵,雕工细琢,恐怕天下只此一支。可她对那些珠饰簪子无太多喜爱,起兴了佩戴几日,腻了就收起来,哪有那么多讲究? 她以为宇文睿只是随便问问,却又听他说道:“朕很喜欢看你戴着它,以后每日都戴着吧!” 乐正锦虞虽不解,但还是依着他点头,“臣妾遵旨。” 宇文睿吻了吻她的手指,“你是在变相地提醒朕给你的赏赐太少么?” 乐正锦虞摇头笑道:“臣妾可没这样的意思。”心中却起了一丝异样,他从未关心过这些朱钗之事。 她眨了眨眼睛,“若是陛下愿意多赏赐,臣妾也不会推迟。” 宇文睿哑然失笑,想起宫寺这两日即将竣工,抬手刮了刮她的鼻翼,“走吧,朕陪你一同去看看宫寺建的如何了。” 乐正锦虞轻唤了一声,沐雨立刻推开了殿门。 上前却不是伺候二人梳洗,沐雨跪下急切道:“启禀陛下,那些藩王叛变了!” 沐雨细细述说从其他暗卫那里得来的消息,藩王打着君王无道妖后祸国的旗帜,围聚济安城,正式拉开了反叛的序幕。 乐正锦虞明显地感觉到手指被人骤然用力攥紧,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瞥了宇文睿一眼,略显疲倦的面色席卷了漫天的黑雾。 她冷冷一笑,“有何慌张的,不过一群乱臣贼子罢了,何足为惧。”心底却掀起了巨大涟漪,南宫邪并没有对她说过与东楚的藩王有什么勾结,可这也是极好的时机。 宇文睿黑眸顿沉,随即放开了乐正锦虞的手,起身出了未央宫。 龙泽宫外早已有不少臣子求见,宇文睿寒着脸将他们召进了殿。 众臣大多为灾情而来,不少人还未得知藩王作乱的消息。此时听宇文睿不轻不重地说出这一消息,瞬间哗然。 可还未等他们平复心境,一道更惊人的消息也从前方传了过来,在迟迟得不到东楚大帝的回复后,北宜国三十万大军压境,欲为他们的六公主讨一个公道。 有臣子吞了吞口水,大胆道:“臣斗胆提议将皇后娘娘交回北宜国——”以平息北宜国太子的怒火… 他们私心觉得虽然北宜国此举是以卵击石,但如今东楚面临诸多风雨,能免纷争便免纷争,更何况乐正锦虞本身就是北宜国的公主,只要陛下将她交还给北宜国,量乐正彼邱再无借口敢生事。 宇文睿眉头紧蹙,他绝不可能将乐正锦虞交还北宜国! 宇文睿沉声道:“谁愿领旨前往济安城平叛?”他前几日已经调派兵马前往济安城,没想到那些人的动作这么快,济安城那些流民产生的暴乱恐怕也是为他们提前做的试探准备。 他明知道藩王失踪的事情定有文章,可眼下却无暇顾及查探。济安城是东楚第一天堑,若是贸然被攻破,整个东楚都将遭受前所未有的动荡! 众臣想了想,小心翼翼道:“陛下何不将大司马放出?” 先皇登基时也不是一帆风顺,大司马曾陪驾南征北战平叛反贼,朝中无人比他更有资历。 宇文睿毫不迟疑地点头,“传朕旨意,让大司马速速带兵前往济安城!” 话语间,又有人来报,“陛下,有大批流民围堵城门。” 众人闻言,面色皆齐齐一变。 宇文睿斩钉截铁道:“关闭城门!决不允许放一人进来!” 众人情不自禁地想到璃山前日泛洪之事,朝廷尚未来得及妥善处理。 宇文睿拧眉沉思片刻,立刻吩咐禁卫牢守皇城,严密监视一切可疑人出入。 只是无人知晓的是,夜幕降临的时候,有黑影从隐秘地段钻出,楚京一夕间暗自涌现出诸多不明人马,势不可挡! ---- 109 黄泉落幕(必看) 太后妖娆,109 黄泉落幕(必看) 盛极百年的楚京风云变色,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在二月十四这日不声不响地拉开。舒悫鹉琻 初春的杨柳冒出了新芽,鹅黄色的身影如明媚的阳光点亮了整个龙泽宫,以往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层胭脂般的云霞,红扑扑地惹人怜爱。 脆如黄莺的声音吸引了坐在龙案上沉思的帝王,宇文睿抬头,便看见她一脸红润的爱慕,“陛下,如今正是草长莺飞春烟柳醉的好时节,可愿陪臣妾去观城南的梅花繁锦、杜鹃莺啼?” 晶亮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里闪着的那份渴望,实在让人无法推辞。记忆中她从未纠缠烦扰于他,安静乖巧地经常让人忘记她的存在。 许是见璃心悠难得央求一回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宇文睿点点头,吩咐一旁新来的小太监,“去未央宫请皇后娘娘一起。”闷在皇宫这么久,带她出去转转也好,或许人会开心些。 本以为的温和压制,却让那些人越来越猖狂。随着北宜国大军的骚动,请旨废后的折子越来越多,一波又一波的动荡传来,东楚的臣民无不希望乐正锦虞早日被送回北宜国平息乐正彼邱的怒意。 堂堂东楚大帝难道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庇护不了么?他怎么可能将她交给乐正彼邱! 宇文睿扔下手上的折子,抬首对笑容满面的璃心悠道:“走吧!” 璃心悠欢喜地扶上他的胳膊,“谢陛下!” 娇软的身子依偎着自己,宇文睿蹙了蹙眉,低头观察她这副娇俏的模样。 他从未仔细打量过她,似乎她格外偏爱这鹅黄色,所有的衣衫清一色皆是鹅黄,不过这颜色确实很衬她的肤质,孱弱之下添了抹生气。清新淡雅,甚是赏心悦目。 他的目光太过审视,璃心悠不自然地低下了头,“陛下这样望着臣妾做什么?”难道他洞悉了自己的意图? 扶着他胳膊的手不由地缩了缩。 宇文睿倒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等着乐正锦虞的出现。 谁知小太监去而复返,身后却不见任何人影,“回陛下,皇后娘娘说身体不适,不能陪伴圣驾…” 察觉出帝王周身流露的淡淡失望,他垂头继续道:“让陛下和心妃娘娘尽兴。” 身体不适?璃心悠暗暗不悦。知晓宇文睿会带着乐正锦虞一起,她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如今乐正锦虞不能同行,岂不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还得另费心思来解决她,真是麻烦! 可心中即便再不悦,她依旧面带关切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可有宣太医?” 小太监如实回道:“娘娘说并无大碍,歇息片刻即可。” 为了不节外生枝,璃心悠抢先说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皇后娘娘歇息了,” 她轻轻摇了摇宇文睿的胳膊,“陛下,那我们便走吧!待会儿臣妾为皇后娘娘采些新鲜的梅花回来,指不定皇后娘娘见了会心情欢喜…” 宇文睿点点头,淡声吩咐小太监,“还是宣太医去看看,朕晚些再去未央宫看她。” “是。”小太监连忙转身向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这些日子烦冗的波乱让帝王身心疲倦不堪,大司马虽然领旨去了济安城,可那些藩王不知道得了什么人的助力,竟一路披靡,若不是在城中占据有利地势,易守难攻,济安城早已被他们夺下。 上了璃心悠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两人皆作寻常百姓的装扮,黑衣黄衫相得益彰。除了贴身伺候的宫人之外,身边仅带了几名侍卫,倒真正一副踏青的模样。 城南地带湖光优美山花烂漫,每当青草依依清水涟涟之时,总是吸引一大片人前往,楚京的文人墨客竞相结伴,好不热闹。 京都有身份的女子也会带着自己的婢仆前往踏青,香蝶粉衣、花露芬芳,一时间“游人谁顾杨柳绿,竞看佳丽映桃红。” 是以,那里也是男女定情的最佳场所。 宇文睿也只当是璃心悠寻常女子的心思,并未多想便应她出了宫门。 城南离皇宫有些距离,路程也有些颠簸,难得璃心悠体弱下还保持欢跃的心情,一路上竟不停地与宇文睿说话。 脱离了皇宫的女子,似乎变得格外清新迷人,宇文睿盯着她的面庞竟有些模糊。 见她的面色完全不像顽疾缠身,绯红的兴奋压也压制不住,宇文睿突然沉声问道:“皇宫对你们而言,是不是太过枯燥?” 璃心悠未料到他会问自己这话来,以为他瞧出了什么端倪,立刻笑道:“臣妾出身乡野,对这自然之景难免亲切些。” 言罢,她试探地开口问道:“陛下为何会这般问?” 宇文睿目光扫过她眼底暗藏的光芒,出身乡野?通身的灵气连官宦小家的季芸儿也比不了半分。 可是此刻他却没有追究的心情,出身帝王之家的女子,会不会更加渴慕外面的美景? 须臾间,察觉出空气流露出的异常,宇文睿眯了眯眼睛,抬手便撩开了车帘,刚刚还是灿烂明媚的天空,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乌云。 马车已经行驶了大半路程,只待穿过前面的树林便到了城南之畔。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车帘,对着依旧兴奋无知的璃心悠道:“看这光景,竟要下雨的样子。还是回皇宫改日再陪你出来罢!” 璃心悠面色一僵,顺手也挑开车帘,果然阴云密布,连风也刮得凶猛起来。 可是已经安排好的计划怎能说变就变?她在楚京已经埋伏了好多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好了那条密道,如今兵马就绪,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她慢慢放下车帘,笑道:“这天气说变就变,或许等会儿又恢复晴朗也说不定。” 水眸睁大,“陛下切莫拂了臣妾兴致可好?” 宇文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嘱咐外面驾车的侍卫,“回宫!” 周围暗藏的气息虽然隐秘,可却瞒不过他。 璃心悠大骇,想也不想便出手,再不顾身份暴露,眼下拖住他才是最重要的。 宇文睿轻松地接下她的招式,冷笑,“朕没想到心妃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查探过她的身份,结果还是一如既往地毫无破绽。 为自己挡的那一箭确实也是真真切切,他虽然怀疑,却因为没有证据,加上她表现地十分正常,才相信她只是恰巧卷入了那场战争中。 最大的原因是她醒后那般迷茫无措的模样像极了百花祭中的那个捏着自己衣角的女孩,他才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了东楚。 谁知道竟然养了这么一条蛇而浑然未知! 看她凌厉的招式,哪里像是久病的女子,分明如同身经百战的女将! 很好!非常好!宇文睿怒极反笑。 璃心悠自知不是她的对手,连忙从马车一跃而出。在飞身的瞬间手指弯圈成哨,放置在嘴边吹响,立刻有数百名黑衣人从树林现身,朝着马车群攻而上。 宇文睿也弃车而出,冷静地观察着围着他的黑衣人,身形竟是无比熟悉。 他想起中秋那日刺杀他与乐正锦虞的刺客,装扮上丝毫无差,遂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璃心悠不想与他多话,斩钉截铁道:“上!”没有乐正锦虞在身边,她从不指望能擒拿住宇文睿,能拖他一时就拖一时,想来那三千兵马已经直捣皇城了。 那么多禁卫被安排在城东阻挡流民,眼下皇宫中正是最薄弱的时候。也幸亏宇文睿最近庇护乐正锦虞,杀了一批又一批上折废后的臣子,让那些藩王反叛的声势愈加浩大起来。 见宇文睿从容不迫地应付着,数百名黑衣人已经招架不住。璃心悠一咬牙,黄色的袖中抽出一枚物什,朝着宇文睿的方向扔去,随后趁着烟雾弥漫之际隐身而逃。 她本意是让乐正锦虞跟着,刀剑无眼下随便寻一个时机杀了,她也有借口推脱,没想到她选择待在未央宫不出,若她再动手,必定被那人知晓。 可情形已经容不得她再迟疑,她要立刻回宫杀了她! 果然未出她所料,宇文睿一离开,前几日潜入楚京的兵马已然出其不意地与皇城禁卫缠斗在了一起。 楚京的禁卫正按照宇文睿的旨意紧密地巡逻着,谁也没想到有军队胆敢偷袭,起初原以为是藩军,可细察下来,竟是他国的军队! 禁卫军的巡逻紧密,队与队之间有着严格的制度,若一队禁卫军出事,另一队很快便会知晓,城东围聚的禁卫纷纷撤回了皇宫。 此时探究是哪国的军队已经迟了,他们唯一要做的便是守卫好皇城,不让任何兵马有机可乘。 趁着数千人相厮杀,璃心悠便提剑直闯未央宫。 鹅黄色的身影笼罩着无边的肃杀,柔美的面容与身后天空漂浮的黑云似乎融为了一体,整个人变得凌厉阴沉。 未央宫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心妃娘娘,正想行礼却看到她手中的剑,剑上滴落的是方才随意诛杀的东楚禁卫的血。 宫人惊慌地想大叫出声,下一刻那柄剑已经穿透她的前胸。 沐雨听到动静后,连忙走出殿,见到眼前的一幕,眸子满是不敢相信,“心妃娘娘——” 璃心悠冷冷打断她,“我不是什么心妃娘娘。”过了今日,她便不用再待在这东楚,她要回到那人的身边,她要光明正大成为他的女人! 沐雨收起心中的震惊,陛下曾派小太监来请皇后娘娘一同去城南踏青,现在却只有璃心悠一人回来,难不成—— 她捏了捏手掌,不可能!陛下才不会这么轻易就遇害,定是她趁乱独自逃回了皇宫! “皇后娘娘已经歇息,心妃娘娘有何事改日再说吧!”沐雨牢牢地阻挡在殿外,不让她轻易进去。 璃心悠从未将沐雨的身手放在眼里过,“将乐正锦虞交出来,我饶你不死!”她再也不想背负什么心妃娘娘的身份。 “奴婢誓死保护皇后娘娘,心妃娘娘若是想进殿,便从奴婢的尸体上踏过去吧!”沐雨坚定道。 璃心悠的耐心已经被她消磨掉,照此光景,不用多久,她们的人便能闯进皇宫,若有人发现她对乐正锦虞动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交代。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璃心悠提剑而上,招招直取沐雨的性命。凭什么她努力了这么久,收到的却是不得伤害乐正锦虞的命令! 思及此,她的剑法愈加凌厉起来,沐雨本就略逊一筹,现下再难躲避。 然而,不等璃心悠的剑刺入沐雨的心脏,未央宫的殿门倏地一下被人打开。 绝色倾城的面容出现在两人的视线内,琉璃眸散发的光泽刹那间驱赶走天边的黑霾,乐正锦虞毫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一幕,“住手!” 剑离心脏一寸的地方,戛然停顿。 璃心悠一掌将沐雨拍到了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镇定自若,“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本宫的未央宫还容不得你前来放肆!” 见她仍旧如此傲慢无礼,璃心悠唇角的冷笑不自觉就蔓延开来,再找不到一丝从前伪装出的温婉娇弱,满脸皆是嘲讽。“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 以前压抑在心的嫉恨悉数爆发,璃心悠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皇后娘娘若是识趣,便自我了断吧!” 听她如在明国寺那晚的狂妄语气,乐正锦虞直摇头,“你还是没有长进。” 若她是璃心悠,手起剑落早已取了对手的性命,而不是再次建议她自我了断。 她嘲笑道:“你在怕什么?”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杀本宫的么?怎么,本宫如今就在你的面前,还需要这般犹豫么?”乐正锦虞紧紧盯着她,想要将她藏眼底的心思挖出。 璃心悠在她迫人的目光中眼神有些躲闪,望着她斯条慢里地朝自己走近,没有一丝一毫要躲闪的意思,手中的剑竟抖了抖。 “你究竟是什么人?”乐正锦虞收敛了嘴角的嘲笑,安静地开口问道。 耳畔回荡着动人心魄的厮杀声,她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西陵国?” 璃心悠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承认。 乐正锦虞目光一寒,慕容烨天的人,她早就该想到才是。当初被他抓到西陵的时候,他让自己拭目以待…那么,想要杀她的也是慕容烨天了? 璃心悠猛然将剑架上她的脖颈,“你总归是要死的。” 言罢,剑身微抬,就要狠狠抹过面前这纤细完美的脖颈,结束她的性命。 她清晰地听到有脚步声已经朝未央宫走来,她再不动手便不能将她杀了。 冰凉的剑身紧贴着脖子,乐正锦虞藏在袖袍下的手正要抬起,下一刻却被人揽入了怀中。 血腥味道萦绕在鼻尖,冷冽的气息包裹住身体,乐正锦虞赫然闭上了眼睛。 璃心悠震惊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宇文睿,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差一点点她就要得手了,只差一点点! 双目迸发出无限的恼恨,璃心悠长剑托起,快速地刺向他怀中的乐正锦虞。可未等剑近身,身子便被黑色长袍翻抛起,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血气涌上心头,璃心悠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耳畔的厮杀声愈来愈近,璃心悠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笑道:“陛下,你听到了么?” 宇文睿怒意滔天地看着摔着地上的女人,清爽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染,发丝散落下有些狼狈,“是你私放了西陵国的人进京!”语气震怒要将她撕碎般。 璃心悠却是摇摇头,“不是我,是陛下你自己。” 她吃吃一笑,“还记得上个月西陵国遣送来楚的那些银粮么?” 宇文睿瞳孔一缩,前方灾情紧急,可通往边关的那些城池的道路被封锁,西陵国好心押送了数百箱银粮来楚。由于往返数趟,他便给予了便利的通关。 璃心悠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始末,“不止西陵国,还有——” 她还未说完,便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未央宫,“启禀陛下,济安城、济安城已经失守了——” 济安城,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整座城池。那风中猎猎招展的“楚”字旗帜,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城楼之上更是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却无人向前清理,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嘹亮的嘶喊惨叫,动人心弦。城下西陵军兵士健硕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们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晴空,只见不断地兵士中箭倒地。城墙上镇守的军队,被数名藩军蜂拥持刃迎上,寡难敌众下即刻阵亡。 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方兵士欲加地愤怒,战争越来激烈。 血色喷洒,昏暗的光芒倾洒在了城楼之上,鲜血完全浸染了漫天的黑雾的时候,森严戒备的城池轰然被攻破,整个济安城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宇文睿身形一颤,大司马已经带兵前往济安城,怎么会… 乐正锦虞缓缓睁开眸子,藩王居然如此骁勇?济安城究竟是谁的手笔? 璃心悠骤然狂喜,济安城失守,东楚第一天堑已破,东楚再也不能阻止他国的军队踏入,百年帝国,终于就要覆灭了! 眼中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快速地将溢出的眼泪抹掉,抬眼要将宇文睿此刻的表情看清楚。东楚铁骑曾踏破她的家国时,可曾料到过有朝一日,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没错,楚京堤坝的水闸就是她破坏的,济安城的状况早已十分严重,为了将那些消息压住,拖住他前往支援济安城的步伐,她便趁夜水漫璃山,想必那时前来通报的人也已经被淹死了。后来拖了两三日才将消息再度放回楚京,那所谓的大司马带兵前往,只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她就是要让整个东楚手忙脚乱,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见乐正锦虞依旧被宇文睿牢牢地抱在怀中,璃心悠大笑出声,什么东楚大帝?!到头来不仅被她所毁,还有他怀中这个女人,他可知他怀中这个女人私下做的比她还要厉害,比她心狠地多! 她好期待看到他得知真相那一刻的样子啊! 未待宇文睿消化济安城失守的消息,有宫人来报,边境有八百里加急送至了龙泽宫。 宇文睿立刻抱着乐正锦虞起身飞往龙泽宫。 天空黑云密布,眼见要有倾盆大雨而落,宇文睿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龙泽宫。 殿外的人见到他,立刻焦急地俯身跪下,“启禀陛下,前夜南昭国五十万大军有调动迹象,今日…今日…” 北宜国三十万大军压境确实不值一提,南昭国五十万大军也不足为惧,但若是两国之力相加… 无需明说,东楚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浩劫。 “北宜国呢?”事已至此,宇文睿反而冷静了。 来人立刻回道:“北宜国尚且按捺未动,似乎在等陛下…” 他抬眼扫了乐正锦虞一眼,“似乎在等陛下将皇后娘娘交回北宜国。” 乐正锦虞闻言十分疑惑,乐正彼邱不是应当趁此良机与南宫邪合力拿下东楚才是么?为何执着地要东楚将她交出? 宇文睿却是握紧乐正锦虞的手掌道:“休想!” “陛下,为今之计将皇后娘娘交给北宜国是最好的法子。”地上之人鼓足勇气道:“南昭已经对我东楚开战,北宜国太子派属下告诉陛下,只要交出皇后娘娘,他愿集北宜国之力相助我东楚,否则——” 乐正锦虞皱了皱眉,乐正彼邱到底要做什么! 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弧度,乐正锦虞扬眉笑道:“陛下何不将臣妾送回北宜国?” 宇文睿握着她的手未放松,“朕绝不会将你交给任何人!” 乐正锦虞轻笑,那日派荣安要杀她的也是他,如今又作这般情深不弃,就不嫌假惺惺? 她蓦地将手掌从他的手心抽出,“殿外的厮杀声陛下没有听见么?西陵与南昭国已经对东楚下手,陛下就不担心亡国么?” 边境,二月的春风未吹拂过来,漫天的黄沙翻滚,四周皆是寂落与萧然的杀意。 南昭国五十万大军凛风而立,步军二十万,两翼骑兵各是十五万。装甲如秋色中的枫林,火红火红,如翻浪朝前方的漫黑急速袭去。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吹响,东楚军营垒的大军随之出动,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阵势丝毫不落南昭大军。 骤然之间,南昭军队鼓声号角也大作,旗帜在风中猎猎招展。两翼骑兵率先出动,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般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 与此同时,群均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山谷,两翼骑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两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长龙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九州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亡国… 乐正锦虞低低的声音撞入他们的耳朵里,宇文睿脚步猛然后退半步。 低跪在龙泽宫的人始终得不到帝王将乐正锦虞交回北宜国的允肯,大气再不敢出一声。 时间的沙漏在无声中流走,围聚在宫门的数千人厮杀地难解难分,忽然又一拨人群贯而入,与东楚的禁卫搏杀起来。 乐正锦虞抬头看天,雨点已经慢慢飘落,由起初的细腻无声,越来越大,直至倾盆。 她摊开方才未被宇文睿握着的左手,墨玉簪静静地躺在掌心,在未央宫的时候她已经做好准备,她没有武功只能任人鱼肉,但璃心悠杀她的同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将簪子刺入她的心窝。 只可惜宇文睿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慢慢往前走去,将一只脚跨出了殿门,葱白如玉的手指立刻沾了一滴雨水,待瞥见前方雨中出现的一抹身影,她蓦地将脚又收了回来,转身望着殿内依旧镇定的宇文睿。 他的表情仍旧平和,那双黑漆般的眸子深邃沉静,毫不回避地迎上自己的目光。 她突然不知道以什么心境去看待眼前这个男人,明明不用走到这一步的…她明明想与他坦白,甚至愿为他放弃慕容烨轩的… 为何、为何想要杀她呢? 她伸手捂住脸,指间方才沾上的那滴雨水顺着凝脂般的脸颊落下,好似心底隐藏的那滴眼泪。 背叛。 谁背叛了谁? 分不清,那么就一起吧。 再不回头。 见她如此,宇文睿拧了拧眉,刚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一道墨绿色身影忽然闯进了殿,抢先将乐正锦虞抱在了怀中。 湿气扑面而来,墨绿色衣袍的主人金褐色的瞳孔闪烁的邪光瞬间照亮了大殿。 乐正锦虞难得安静地被他抱着,毫不挣扎的模样,让殿内所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东楚灾情泛滥的时候,西陵军偷袭皇城的时候,济安城失守的时候,南昭与北宜大军压境的时候,宇文睿也从未这么惊慌过。 全身上下的毛孔似被堵塞住,心口被万虫狠狠地噬咬着,幽黑色的眸子第一次碎裂成光,他张了张口,将到口的问话给吞了下去。 他努力绽开一抹最温柔的笑容,换成三年里无数次对她说过的那两个字,“过来。” 过来。 来朕身边,到朕怀里。 看着他伸出的手掌,乐正锦虞身子一僵。 南宫邪却更加用力地搂抱住她,随后狂肆地大笑,“宇文睿,你还没有看清局势么?” 轻飘飘的话却将宇文睿的心砸得鲜血直流,“过了今日,她便不再是你的皇后。” 不再是他的皇后…赤血骤然涌上幽黑的眸子,黑色锦袍霎时翻飞了殿内的龙案。 无数奏折砸向眼前刺眼的这道墨绿色,强大的内气带着席卷一切的暴躁攻击南宫邪。 南宫邪微怔,抱着乐正锦虞飞快地躲过了纷乱的奏折。 “啪、啪、啪!”一时间皆是折子落地的响声。 跪在地上的人正好挡在他们中间,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瞬间吐血倒地而亡。其他伺候的人立即落荒而逃。 偌大的殿内,转眼便只剩下一红一黑一墨绿。 眼见红色身影虽随着墨绿稳稳地落在地面上,面上却起了一丝涟漪。宇文睿立刻收敛了周身的强息,再次朝着乐正锦虞伸出手,温声道:“过来。” 乐正锦虞身子一颤,脚步几乎要控制不住走向他,却又被南宫邪死死抓住。 金褐色眸子里是掩也掩饰不住地欣喜,用不了多久,那药就要起效了。 乐正锦虞被他禁锢住,身体动而不得,只眼神与宇文睿对视,纹理分明的掌面朝着自己伸出,像以往一样等着她将手覆上。 许是等得太久了,俊脸逐渐变冷,黑眸越来越寒。下一刻,南宫邪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到自己面前的,怀中的人已经消失,而自己正飞往殿外的龙柱旁。 身体快要撞上龙柱时,他才愕然惊醒,快速稳住身形重新落回了地面。 落地后,金褐色的眸子皆是不敢置信,明明自己的身手应当与他不相伯仲才是… 乐正锦虞被宇文睿抱在怀中,面色的温和已然褪去,宇文睿毫不迟疑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不同于以往的亲吻,霸道猛烈地似完全要将她撕碎般,唇瓣很快便被他噬咬出了血迹。 乐正锦虞想用力将他推开,然而手臂还未伸出,就被他压制住。 同时,坚硬如钳的手掌狠狠地扼住她的白如瓷器的玉颈,龙涎香从她的唇瓣移开,滔天的怒意恨不得将她的耳膜震碎,“为何要如此对朕!” 他自认待她不薄,只要她想要的,他尽全力去满足,到头来,换取的竟是这个结果么! 她以为她做的那些,他什么都不知道么?!他一次又一次地容忍,没想到最后她依旧顽固往前,伤他至此! 宇文睿恨意难消地将两个冰冷的物什扔到她的面前。 乐正锦虞低头望去,一件作信号用途的管竹状物品,另一件则是一把匕首。 待看清这两样东西,她浑身颤抖起来,吐出的话也变得艰难,“你、你早就知道了么?” 怪不得那时从西陵回来后,她总觉得丢了什么。竟是南宫邪潜入西陵帝宫赠给她的东西。刀鞘上刻着的图案除了南昭国的印记还会是什么? 手脚瞬间变得冰凉,原来…原来他一早便知道她与南宫邪私下有联系。 宇文睿满腔的怒火逐渐平静下来,定定地看着她的惶然变色,沉声问道:“乐正锦虞,难道你没有心么?” 乐正锦虞脑子轰鸣巨响,他曾不止一次询问过她可有何事瞒着她,她以为不松口不承认,他便不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宇文睿伸出手指,轻柔地替她将唇边的血迹拭去,“朕以为,三年的相处足以让你死心塌地留在朕的身边。” 乐正锦虞撇开脸,想避开他的动作,避开让她心慌,避开让她忽生的愧意。 “朕多想这里能够孕育朕的子嗣,”宇文睿却笑了笑,将手移放在她的小腹,“也唯有这里才能够孕育朕的子嗣。” 乐正锦虞再也忍受不住地打断他,“你要成亡国之君了知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跟她提子嗣,他不应该杀了自己才是么?! 南宫邪嗤笑,“就算大帝想要有子嗣,恐怕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幸而没有宇文睿没有皇子,省得他还要想法子斩草除根,他可不愿意将来冒出诸如复国之类的麻烦。 宇文睿闻言,突然咳嗽一声,嘴角竟有鲜血流出。 他动了动内息,却发现空旷无力。 南宫邪大笑,“恐怕大帝还不知道吧?你早已中了我南昭的‘黄泉’之毒,平常无碍,只要动用三次内息,便会毒发而亡,神仙难救。” 宇文睿这才恍然大悟,他所有的谋划皆在今日,他在城南动用了一次内力,在未央宫救乐正锦虞时也动用了一次,连方才那次已经是第三次。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中了这种毒药的呢? 南宫邪见他毫不意外地将目光放在乐正锦虞身上,然后听他说,“是在荣安死的那日是不是?” 他明明察觉到抱着她时,似乎碰到了她袖中藏着的东西,只是他没有深究而已。 “大帝猜得没错,瞧瞧,咱们公主的心不是一般地硬呐!”南宫邪意味深长地笑道,想要伸手将乐正锦虞拉到自己身边。 但是他一碰到乐正锦虞,便听到她连声吼道:“你滚!你滚啊!” 瞥见到她对自己不假言辞的厌恶,南宫邪的手就那般停止了,神色微怔了片刻,墨绿色锦袍倏然从殿中消失。 殿外的厮杀声都已销声匿迹,宇文睿清晰无比地听到旗帜清脆落地的声音。 他突然又轻咳了一声,身子踉跄了几次却依旧支撑着没有倒下。 他轻轻抬手,手指从乐正锦虞的脖颈慢慢抚上她的面容,“你可知道,朕从未想过取你的性命……哪怕,现在朕多想让你陪着朕一起……朕还是舍不得取你性命……” 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宇文睿随意地将它们抹开。即使落到再凄惨的地步,他也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不堪。他仍然骄傲地笑着,一副释然洒脱的样子,“朕所以为的……如果非得承受的结果……最好的结局……就该是这样的……”死在你手中…… 视线放在重新被她插在发间的那枚墨玉簪上,宇文睿欣慰地笑了,“果然,它还是最配你。” “记得,每日待着它,哪怕是朕的私心,想让你永远记得朕……千万不要离身……” 乐正锦虞任他抚着,无边的悔恨已经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听见他轻轻说道:“朕记得第一次在百花祭见到你的时候,你垂头捏着朕的衣裳,眉头一会儿深蹙,一会儿沉思,小巧的鼻翼下,粉嫩的唇瓣心不在焉地道歉,眼睛只顾着木讷地瞄着旁边的莲花,却没有看朕一眼……朕一直等你抬头,可你直到离开头都没有抬过。那是第一次有人将朕忽视地如此彻底,朕那时候便发誓,总有一日定要让你眼中只有朕……下个月便是百花祭,朕多遗憾,不能与你相携着去一次……” “乐正锦虞。”她听他轻声唤道:“我是否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 他忽然抬手将她拉向自己,最后一次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极致冰凉与极致炽热相交融,似是觅到了这世间最甜美的芬芳,他念念不舍地在她唇瓣上舔舐流连,“宫寺建成了,我多遗憾,还未陪你住过一次……” “你曾在昏迷中不断梦呓过的‘锦山’应该很美吧?多遗憾,东楚的璃水,终究比不上那桃花雨……”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愈来愈弱,最后随着轰然倒地的身体戛然而止。 乐正锦虞苍白着脸就那样站着,她的唇上沾着宇文睿的血,与她苍白的唇色相映,显得格外艳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不知站了多久,黑暗逐渐吞噬了四周,殿中没有点灯,顿时漆黑一片。 乐正锦虞转身缓缓向殿门走去,每走一步,晶莹的液体不断从眼眶砸落。 脚步踏在玉石地面上,过往从眼前飘过。仿佛可以看见那日于万军之下威严霸气冷峻无双的男子,站在藏蓝色不染片云的天空下,薄唇略弯,朝着她伸出手,“朕来接你回宫。”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那里再也不会留下那个人的温度,掌心忽然生出了贫瘠的荒凉,翻江倒海的痛意自脚底蔓延至心头,再也没有人对她说:“朕愿倾尽天下换你一生笑靥如花。” 她推开殿门,昏天暗地的厮杀声已然停歇,只剩下漫天挥洒的雨滴。她不知道南宫邪什么时候与慕容烨天联手的,她也不想去想他们之间的纠葛。 她只知道,身后那黑暗无光的龙泽宫内,躺着她曾经相伴三年的男人。 而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 110 张狂调教 太后妖娆,110 张狂调教 东楚大帝的死讯如龙卷风般从楚京刮到了边关。舒悫鹉琻 本就因西陵大军的加入而使得战事吃紧,此消息一经传播,正在奋力杀敌的楚兵顷刻便溃不成军。 这场战事毫无悬念地以南昭国胜出,九州大陆的局势被重新划分,东楚彻底被剔除,出乎天下人的意料,一向友亲睦邻的南昭竟代替其成为了第一大国。 《四国旧志。楚史》记载:楚睿帝者,英明神武始。后罔顾伦常,宠妖妃、灭忠良,得以藩王作乱、他国攻伐…此为鉴,以诫后人。 风云变幻如此之快,四国雄霸而今变成了三国鼎立的局面。 原本占据济安城的藩王,却在一夕间尽数被人斩杀,似乎要将东楚变成永久的过去般,龙泽帝宫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连同宇文大帝的尸身也随之灰飞烟灭。 二月的雨缠绵不休,时而淅沥,时而倾盆,在龙泽宫被烧毁的翌日已连续下了七日还未停。 随着东楚的覆灭,城池的瓜分成了最大的问题。 出乎意料,西陵君主与南昭圣上并未因城池的分割打得头破血流,和平地几乎让人以为两国成了连襟。 因开战时,北宜国的三十万大军静静地观望着并未出手相帮,南宫邪感念其的袖手旁观,欲以数十城池相送。然而乐正彼邱拒绝了,只希望他能够将乐正锦虞交还北宜国。 南宫邪却十分可惜昭告天下,乐正锦虞已经随着宇文大帝一同葬身于龙泽宫的那场大火里。 祸国妖后的传闻也紧跟着被深埋于地下,但乐正锦虞杀人剖腹的手段已入人心,再谈及依旧闻者色变。 被南宫邪言已同宇文睿殉葬的女子,此时却正好好地坐在未央宫中。 殿外雨滴纷落,殿内烛火如豆。 乐正锦虞褪下了一身红衣,着了一身素缟。 奢华如初的宫殿内此时清冷地只剩她自己,身边再不见沐雨的踪迹,东楚的宫人被遣得遣,杀得杀,剩下的寥寥无几。 她安静地坐在殿内,暖龙珠在头顶散发着淡淡的荧光,驱走了风雨带来的寒意。 素白的长衫拖曳在地面上,烛火将她的影子拉长。不厚不薄的衣衫包裹着她的身体,柔软的一团,从背影看略有些寂寥。 她正仔细地抚摸着铺在身旁的画卷,天下第一美人的始传,让宇文靖起了将她收入囊中的始作俑者。 季芸儿死前的那些咆哮犹回荡在耳边,她才知道她如今遭遇的一切竟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若是可以重来,她宁愿不参加那年的百花祭,不遇到那人,不在他心中种下执念。也不会因那个女人的嫉妒心而将自己的画卷偷偷送到了宇文靖的眼下… 如果不是这卷画,她还是她北宜国的五公主,早已嫁人生子,寻得那个不是良配的良配。 若是后来没有发生的事情,谁又能说那个人不是良配? 她凝视着画卷,熟悉的笔墨所勾勒那个青涩纯良模样的女子竟出奇地刺眼。可她观着一笔一划的弧度却怎么也移不开眼。 不知不觉盏茶时间已过,她正欲抬手将它撕毁,有轻微的响声传入到耳中。 殿门开了,暗黑的投影下有寒风跟着灌进,可未待风飘到殿中央,便被来人给阻隔住了。 乐正锦虞头也不抬,烛光照射着她下颌的线条无比优美,清冷的白色也压制不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浑身上下流露出的窒息的美让来人的咽喉情不自禁地抖动了一下。 “圣上不忙着庆功,来本宫这里做什么?”他的出现让乐正锦虞改变了初衷,原本要撕毁的动作变成了轻缓地卷起。 金褐色眸子十分不悦地看着她手中无比小心的动作,仿佛那幅画卷成了她的至宝般。 “东楚已亡,公主还当自己是东楚皇后么?”南宫邪纠正她的称谓。 乐正锦虞收拾画卷的手一顿,随即自嘲一笑,“圣上言辞总是这般犀利。”她并不欲与他争辩,继续忙着手里的动作。 南宫邪却不想她如意,墨绿色长袍轻挥,那幅画卷便到了自己的手中。 见乐正锦虞因手中一空而微怔,他邪肆一笑,“公主说,孤王将它毁了怎么样?” 乐正锦虞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在意,漫不经心地耸肩道:“圣上怎么如意便怎么做吧!” 不过是一件死物而已,他若愿意毁了便毁了就是。如今这里成了南昭的地盘,他想做什么还不是随性而来? 见她这种反应,南宫邪反而又将画卷抛还给了她,冷哼道:“公主当真爱上了那已死之人不成?” 白色的画卷分毫无差地回到了乐正锦虞怀中,指间触碰到冰凉的画轴,乐正锦虞快速将手缩回。 她缓缓抬头对上南宫邪不满的目光,面色不改地回道:“既然如此,圣上还需与死人相较么?” 明亮的烛光中,她的眼中透着一种死灰般的神色,琉璃眸不再熠熠生光。 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让南宫邪想也不想地欺身上前,乐正锦虞的身体,嗤笑道:“才数月不见,公主变心的本事真让孤王惊叹。” 男子的气息蹿入鼻翼,乐正锦虞皱了皱眉头,欲伸手将他推开。 南宫邪却丝毫不给她推开自己的机会,将两人之间的空隙又缩减了一分,身体几乎与她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娇躯入怀,柔软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放开,他略一低头,便准备无误地吻住了乐正锦虞。 突然受到他强势的侵袭,怒火不自觉地蔓延,乐正锦虞下意识张口咬破了他的唇瓣。 血腥味霎时盈满两人的口腔,南宫邪吃痛下移开了她的唇瓣。 乐正锦虞冷笑,“本宫不知道圣上居然饥不择食到了如此地步!”她厌恶至极地用袖子使劲抹了抹唇,迫不及待地想消除他侵袭留下的痕迹。 南宫邪望着她的动作却笑了,他毫不在意地舔了舔出血的下唇,“公主的滋味果然无人可比。” 乐正锦虞勃然大怒,拾起一旁的茶盏就往他的身上掷去。 然而那些茶盏还未来得及近身,便被南宫邪悉数接下。 南宫邪轻松地将到手的茶具重新放回了桌上,抬手间乐正锦虞又落到了他的怀中。 等到佳人入怀,他张狂大笑,“再难驯服的野兽,孤王也能降服,公主何必要做无谓挣扎?” 他再抱着她时使了巧力,将乐正锦虞的手脚全都控制住。 乐正锦虞被他控制在怀中,手脚挣扎得动,只能恨恨地看着他,“放开我!” 南宫邪低头吻上她因怒气而涨红的面颊,“都怪公主太迷人了,孤王舍不得放开怎么办?” 乐正锦虞死死地盯着他,金褐色眸子闪着的迷离光彩不难让她猜出这个男人的意图。可是她怎么可能让他得手?特别是如今还在未央宫中! 可是她的力气怎么能与南宫邪相较,更何况全身动而不得。她只能任南宫邪继续俯身亲吻,他这次再不给她撕咬自己的机会,唇舌极有技巧地避开了她锋利的牙齿。 乐正锦虞的牙齿每每要咬上他的唇舌,便被他快速躲开,转瞬落下的吻更加浓烈。 被他密不透风地吻着,乐正锦虞的呼吸不一会儿就变得急促起来。 不去理会她喷火的目光,南宫邪的手掌也顺势挑开了她的外衫,触手处那一寸寸娇嫩细滑的玉肌雪肤如丝绸般滑腻娇软,让他隔着浅薄的内衫不由自主地抚摸起来。 他的动作过于肆意,乐正锦虞又急又气,偏又奈何不得,她只得闭上眼停止了挣扎。 察觉出她放弃挣扎的身体变得僵硬绷直,南宫邪扬唇微笑,再无趣的女人经过他的调教也会变得惹火勾人,何况乐正锦虞只是因为与他相抗而故意作出这副顽石的模样。 他才不相信能够迷惑宇文睿的女人这么不懂情事。 他随即坏心地轻咬了乐正锦虞的耳朵一口,满意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栗后得意地笑道:“公主的身体可不是这么抗拒孤王的啊!” 可他的挑衅的话换来的是乐正锦虞的冷笑。 正待他恼怒地想继续下面的动作,乐正锦虞忽然开口道:“圣上就不想要得知那东西的下落么?” 南宫邪蓦地惊醒,“难道你知道它的下落?” “放开本宫,本宫就告诉你。”乐正锦虞睁开了眼睛。 南宫邪虽不想放开她,但是思索了一番还是松开了臂膀,如今这座皇宫都属于自己,还怕她跑了不成? 乐正锦虞立刻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将自己的衣衫重新整理好。 “东西在哪里?”南宫邪沉声问道。 乐正锦虞魅惑一笑,“跟我来。”说着,便拿起画卷走了出殿。 殿外的雨瓢泼漫洒,南宫邪立刻吩咐守在殿外的人将伞取了过来。 乐正锦虞转头对着欲跟上的南昭侍卫道:“不许跟来。” 南宫邪虽不知她要带自己去哪,但未作他想,紧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以为她会带他去哪里,却没想到她竟带他来到了刚落成的宫寺前。 抬眼望去,整个宫寺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奢华无比。 111.初次交锋 太后妖娆,111.初次交锋 南宫邪没想过她会带自己来这里。舒悫鹉琻 他撑着伞偏头望向乐正锦虞,“公主难不成要告诉孤王,那东西就藏在这里?” 没人比他更知道这座宫寺的来源,藏了百年的东西怎么肯能会出现在刚落成的建筑中。 握着伞柄的手掌紧了紧,他有些怀疑她这是在对他使用缓兵之计。 乐正锦虞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轻如薄缕的话飘荡在耳畔,“宫寺建成了,我多遗憾,还未陪你住过一次……” 她捏了捏手中的画卷,不顾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脚面,继续抬步往前走。 入目的奢华让她心惊,脚步所踏之地,琉璃承受雨水的冲刷绽开别样的风华,正门涂以丹朱,黄金为门槛,白玉做台阶,壁间的横木嵌入蓝田璧玉,以明珠翠羽做装饰。 白裳绿袍穿过周边环绕的池水,精致蜿蜒的廊庭。守卫宫寺的不再是东楚的禁卫,似乎这里也曾经历过一场厮杀,雨水的浑浊掩盖不了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 乐正锦虞细眉轻蹙,“你在这做了什么?” 南宫邪撇开脸,“新旧交替,除了斩杀还有什么?”他本想将此处也如龙泽宫般烧毁,但是就这样毁了未免太可惜了。最让他满意的是,刚建成的华帝崭新如许,还没有人住过,他不介意将它从此打上南昭的印记。 “说起来,宇文睿对你还真是舍得。”南宫邪赞叹道。如流水的金银花费,真是大手笔,不愧是强楚。 见乐正锦虞脱离他的伞下要往里走,他立刻移动身形将伞重新罩在她的头上,冷哼道:“历经一场战争,我南昭国数万将士伤亡,孤王可没有多余的药给公主治病!”这女人的身体似乎弱得很,他可不愿麻烦葵初再救她一次。 乐正锦虞对他的话也报以冷笑,脚步却定在了正门前。 察觉出她的踟蹰,等了良久也不见她推门而入,南宫邪有些不耐烦了,袖袍轻挥,正门便自发地打开。 “走吧。”南宫邪寒声道。乐正锦虞下身的衣裳已然湿透,整个人站在雨中,单薄地如一片白纸,实在让他看不下去。 打开的正门就像无知的黑洞引领她前去探索,乐正锦虞略低头沉吟,片刻后还是迈出了步伐。 南宫邪收了伞,仔细打量这以“宫寺”挂名的殿宇,入目的美景宛若人间仙境。 一眼望去,所陈列的几案帷幔等类,都是世间罕有的珍奇,最奢丽的是百宝床、九龙帐、象牙箪、绿熊席,床幔熏染了异香,经久不散。 这等淋漓奢靡,只需住一日,便让人沉陷其内。 乐正锦虞眨了眨眼睛,琉璃眸中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忽然转身,“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画轴向南宫邪扔去。 她扔砸的动作耗费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待画轴一脱手,她整个人便无力地软倒在地。 南宫邪下意识地躲过了她的偷袭,面色难看地盯着她,“你要做什么!” 乐正锦虞睁大眼睛恨声道:“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如果一开始他任自己死在芣苢宫中,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那个人还是骄傲威严的东楚大帝… 她料到了开头,算计了过程,却刻意忽略了结局。 南宫邪闻言,邪肆大笑,“害你?孤王如何害你?如今的局面不是早已注定好了么?公主应当感激孤王才是!” “莫不是公主现在后悔了?”他讽刺一笑,“公主现在脑子不清楚,孤王不与你计较。” 似是极度不耐烦了,南宫邪压抑住最后的暴躁,“说吧,那东西在哪?” 乐正锦虞恨意难消地瞪着他,轻蔑笑道:“别痴心妄想了!本宫就算知道也不会将它的下落告诉你!” 金褐色的眸子因她的话染上了怒意,“你别忘了慕容烨轩还在孤王手中!” 乐正锦虞毫不退让,“你若是愿意的话,大可以取了他的性命!”她再愚钝也知道西陵与南昭突然联手的内由,定是他拿慕容烨轩的性命和东楚城池与慕容烨天做了交易。 说不准,慕容烨轩早已经回了西陵国,只有她傻傻地承受他的威胁… “乐正锦虞!”南宫邪怒道:“别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宇文睿的死全都拜你所赐,下毒的人可是你自己!如今内疚了?悔恨了?孤王告诉你,晚了!” 南宫邪上前一步,俯下身子盯紧她的眸子,“你的命现在可是捏在孤王手中,趁孤王还有最后一丝耐心,将东西的下落告诉孤王,孤王说不定会考虑放你离开。” “痴心妄想!”乐正锦虞嗤笑着,忽然从袖中拔出一柄匕首,就要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她自尽的动作让南宫邪始料未及,那柄匕首正是宇文睿最后扔还给她的,是他曾在西陵帝宫送予她做防身之用的,没想到她现在竟要拿它了断自己。 南宫邪的心猛地一颤,想也不想地伸手打断她抹脖子的动作,却没想到,乐正锦虞忽然将匕首一转,狠狠地向他的胸口刺去。 变故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南宫邪毫无防备,向来敏捷的身手也只是让他微微起身,锋利的匕首从他的胸口滑落到他的腰腹。 “刺啦——”一声,他墨绿色的锦袍被匕首划破,长长的布条垂落,匕首牢牢地扎在了他的腰腹上。 南宫邪闷哼,不顾腹部传来的痛感,快速扼住她的咽喉,深邃的黑瞳冰冷一片,金褐色眸子微微一眯,“你要刺杀孤王?” 乐正锦虞被他扼得说不出话来,艰难地咳嗽了一声,嗓音沙哑:“我就是要杀了你,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反正她如今一无所有,拉他作陪多划算。 刚拿下东楚的南昭圣上,若是转瞬就殒命,该是何等地讽刺啊! 他不是说她为宇文睿殉葬了,陪他一同灰飞烟灭了么?他的连篇谎话经由他的死讯传出,天下又会如何看待他南宫邪?心心念念要拿她为乐正锦瑟报仇的乐正彼邱又如何会放过他? 腰侧的血潺潺流出,顺着南宫邪墨绿色的锦袍流出,染出深色浓郁的花来。 南宫邪的手指收紧,骨节在空寂的殿宇中泛出森冷的白色,他没有再笑,只是慢慢地直起身子,眸子微微一眯,邪魅的金褐色瞳孔里怒意划过,是属于帝国君主惯常的桀骜与不可侵犯。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腰侧的伤仿佛只是蚊虫叮咬般。颀长高大的身子在乐正锦虞的面前投下阴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她的所有。 “乐正锦虞,孤王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他一字一句道。 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乐正锦虞只感觉颈上一痛,随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再睁开眼睛时,乐正锦虞竟发现自己坐在水流中。酸麻的脖颈提醒她周围发生的一切皆是真实。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眼前的一切无比陌生,氤氲的水汽蒸腾,映得她的脸色分外娇嫩。 她仔细打量着陌生的地方,在这陌生的浴殿中,两名不知名的宫女跪在浴池旁,手里提着花篮,素手扬起间,朵朵娇艳的花瓣盘旋着飘入水池。白玉雕砌的浴池底下绽放着鎏金的五彩海棠,从波光粼粼的水面望下,栩栩如生。 她低头看着自己,一丝未挂。 心猛地一沉,但她并没有慌乱,静静地看着另一名正跪在池边为她梳洗头发的宫女,“这是哪里?”她记得自己尚在东楚的宫寺中与南宫邪对峙着,她没能杀了他,后来却被他给打晕了,不知道他将自己带到了何处。 宫女的手指正流连于她的墨发中,柔滑的发丝竟是那些绸缎也比不过的,心中正感慨着,冷不防闻见乐正锦虞沉鱼出听的声音,立刻正声道:“回娘娘,这儿是我南昭皇宫。” 南昭皇宫?娘娘? 乐正锦虞一阵晕眩,耳畔似乎还在响起南宫邪那句,“乐正锦虞,孤王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她抬起手臂,想要抚上额头,却被人忽然从后面给握住了。 略带粗糙的手掌分明不是女子的,乐正锦虞一惊,想将手臂放下,却被人拉着动弹不得。凭这力道,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南宫邪来了。 果然便听到他吩咐一旁伺候的宫女道:“你们下去吧。” “是。”拨弄花瓣水流的宫女快速乖巧地退了下去。 乐正锦虞见不能抽回手臂,连忙将身体往水下沉了沉,不欲再他面前裸露太多。 南宫邪却轻笑,“怎么,你也会害怕?” 他的气息喷洒在乐正锦虞的耳颈,传来的灼热感让她极其不舒服。 乐正锦虞面色一沉,“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将她带到南昭国来?若她方才没有听错,那个宫女唤她的称呼是——娘娘? 什么人才能有资格被称为娘娘,无需动脑也知道。 南宫邪似猜出她心中所想,另一只没有握住她手臂的手掌顺着她的肩头轻轻撩抚她的肌肤,“孤王已经册封你为妃,如今你已是我南昭国的虞美人。” 怕乐正锦虞听不清,他特意又强调了一遍,“虞美人,你现在已是孤王的女人,知道了么?”入手的滑腻触感加上乐正锦虞独有的幽雅体香,让他喉珠轻轻一滚。 下一刻,南宫邪长臂一伸,将还在呆滞状态的乐正锦虞整个人从水中给捞了出来。 “啊!”乐正锦虞因他肆意的动作尖叫出声,“放开我!”她急切地伸出手阻挡,却发现怎么也阻挡不了身前暴露的春光。 此刻她的一切完全呈现在自己面前,南宫邪眸子一暗。 望着她绝色倾城、娇媚无双的面容,体态婀娜、苗条匀称的玉体,细腻柔软、白皙温润的肌肤,纤长柔美,葱白如玉的手指,以及被抽去玉钗后散落下来的如云如瀑的秀发,一切都激起南宫邪内心高亢的*。 不再是明国寺从床榻机关而出的窥探一隅,如今她整个人无比真切地躺在自己的怀中,身躯密不透风地贴着他的胸膛。帝王向来不会隐藏压抑自己的*,猎物就在眼前,让他再如何肯放过她。 见绯红的面色上升起一丝仓惶,南宫邪满意一笑,较之前几日的冰冷与讽刺好看了许多。打定主意不再放过她,他毫不犹豫地攥住她的下颌,逼迫她的唇瓣吻上自己。 张狂的吻几欲让乐正锦虞喘不过气来,清澈的池水中光洁如玉的身子,在殿中壁灯的照耀下一览无余。金褐色眸子里红色充盈,两种色彩交织成燃烧一切的炽热,似要将乐正锦虞拆吞入腹。 乐正锦虞再清楚不过他眼中的神色代表的含义,琉璃眸瞪得更大,似要唤醒他的神智般的嘶吼,“南宫邪!” 然而南宫邪却将手指放在了她的嘴唇上,轻声道:“嘘。”随后,好看的唇瓣顺着她的肩胛下落。 乐正锦虞见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张口便咬下,恶狠狠地力道要将他的手指咬断。 她的狠咬成功地收回了南宫邪下滑的唇,痛感从指间弥漫,南宫邪迅速捏住了她的下颌,将手指从她的嘴中抽出。 乐正锦虞本以为他因自己的动作会愤怒,谁知他只是轻轻一笑,宠溺道:“真不乖。” 他的衣衫随着他的话也尽数脱落,两人已然坦诚相对。 乐正锦虞慌忙移开眼睛,不去看他露出的精壮完美的身材。 “怎么样?孤王较之宇文睿如何?”南宫邪极其邪魅一笑,覆吻住她染满红晕的耳朵。 绝媚的面容在热气的熏蒸下更显娇嫩,南宫邪呼吸一紧,嘴角弯起,揽着乐正锦虞纤细的腰肢就贴了上去,将她柔软的身体抵在浴池的边缘,削薄的唇含住她白瓷般的下巴,吮吸着往下,在秀美的脖颈上轻舔啃噬。 “放开我!”乐正锦虞拼命地抬手拍打他。 南宫邪霸道地制止住她的乱动,冷哼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不想点住她的穴道,让她如死物般任凭自己采撷。 他的声音冰凉无情,乐正锦虞不指望他能够停止动作,只是神智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顺着他的腰腹看去,果然匕首刺入的伤痕还在,趁他专心致志吻住她身躯的时候,乐正锦虞猛然抬脚往他的腰腹踹去。 谁知南宫邪早有防范,抬手便抓住了她修长如玉的腿。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玉足,邪笑不已,“偷袭孤王?”自从她在东楚要杀自己后,他的身体便自发对她产生了警觉。 如今她不着寸缕地躺在自己怀里,除了手脚挠挠之外,还能怎样伤他? 未免节外生枝,南宫邪想了想,还是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别怪孤王没有情趣,实在是你太不乖。” 说着,不理会乐正锦虞吃人的目光,他抓住她的手搂放在了自己的背脊上。 乐正锦虞的手臂被迫抱紧他宽阔的背,头无奈的仰起。 眼见就要被他肆意侵犯,无助的泪水滑落眼角。 南宫邪正吻着她蓄势待发,余光瞥见到她眼角的泪水,身体蓦地一僵。 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怒火,南宫邪顿了顿,讽笑道:“宇文睿碰你,你也是这般抗拒么?” 他随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恨声道:“孤王警告你最好将他忘了,从今往后安分地待在南昭,孤王还会考虑多宠幸你一些!”后宫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东楚她凭借宇文睿的宠爱才能横行,在南昭国可是由不得她! 若是没了他的宠幸,看她如何能在后宫生存。 他想起见鬼的这些日子,居然对后宫那些如花美眷提不起兴来,满脑子竟在担忧她的处境!去它的担忧!她若是出了事,谁能让宇文睿不设心房地喝下那瓶毒药,成就南昭的大业!一定只是这样!只要得到她,他就不会再对她感兴趣,他依旧还是那个采撷天下宫花的风流帝王! 乐正锦虞毫不避讳地回瞪他,让她顺从他,休想! 南宫邪见她不领情,冷笑一声就要冲破最后一道屏障。 占有她!让她彻底成为自己的女人,她总会乖乖听话,承欢身下! 眼看就要毫无保留地占有她,殿外忽然传来了宫女难掩兴奋的声音,“陛下,国师要求见您。” 葵初? 南宫邪强占的气势立刻收敛了几分,蓄势待发的身体也停了下来,葵初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求见自己? 想到葵初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自己,南宫邪立刻放开了乐正锦虞,快速穿好衣袍后随手解开了她的穴道。反正她现在已经落在了自己的手中,侍寝是早晚的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 乐正锦虞自然也听到了宫婢的声音,见南宫邪放开自己,拎满汗的手心慢慢松开,心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呼吸落在南宫邪耳中,南宫邪极其不悦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乖乖在这里等着孤王,孤王一会儿就过来。”然后不顾她的反抗,强势地在她唇上狠狠落下一吻,扬长而去。 乐正锦虞咬着牙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而后屈辱地将自己重新埋进水中,想要将他留下的痕迹洗刷掉。 她才不会乖乖地待在这里等他回来! 乐正锦虞刚从水中起身,刚刚为她梳洗头发的宫女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娘娘。”宫女温柔地唤了一声,然后俯下身子为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目光瞥到乐正锦虞肩胛上淡淡的吻痕,自发地介绍起自己来,“奴婢名唤倚香,以后便是娘娘的贴身婢女。” 倚香大着胆子打量乐正锦虞,蛾眉细弯,淡若轻烟,眸如点翠,菡萏生光,玉靥娇嫩如花,被水雾熏蒸地白里透红,娇艳欲滴,放眼整个南昭后宫竟无一妃嫔能够及得上她的容貌。 她心下赞叹不已,怪不得圣上将她带回宫后,直接封了虞美人。对于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来说,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她的视线再不敢乱瞥,细细地为她擦干绝色倾城的容貌下的那具无暇傲人、玲珑有致的身体。 听倚香不同于沐雨的清脆,和煦地就像南昭国的天气的声音,乐正锦虞皱了皱眉头,冷声道:“替本宫更衣。” 倚香闻言更加好奇起乐正锦虞的身份来,通身难掩的贵气让人不敢逼视,连圣上向来最宠的思妃娘娘也难比一分。 猛然间,好似想起什么般,倚香张了张嘴,思妃娘娘的容貌似乎——似乎有些像虞美人—— 乐正锦虞不见她的回应,声音又寒了一分,“替本宫更衣。” 倚香这才回过神来,连声道:“是。” “圣上为娘娘准备了许多衣裳,就是不知道娘娘喜欢什么颜色的?”倚香柔声问道。 乐正锦虞抬头打量浴池的四周,方才她刚醒来还没有得及看清楚周遭的一切,眼下便看见一旁的屏风整整齐齐地摆放了数套宫装,绿色、粉色、蓝色…独独没有白色与红色,成簇成簇地堆放在那里,等着她挑选。 乐正锦虞撩开前额被南宫邪弄乱的发丝,“怎么不见红色?”南宫邪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习惯。 然而她的话一出口,倚香便讶然地望着她,“娘娘不知道红色是皇后才能着的么?”虽然圣上还未封后,但是后宫无一人敢穿正红色。 乐正锦虞撩发的动作一顿,嘴角随即绽开一抹嘲讽的弧度。她倒忘了南宫邪说的话了,她如今受制于人,怎么能再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她随意地指了那件蓝色的衣裳道:“就那件吧!” 倚香立刻将衣裳抱到她的身边,伺候她更衣。 南昭国四季如春,衣裳只需浅薄即可,蓝色衣衫像是为她早就定制好般,出奇地契合,将乐正锦虞的身材完全展露了出来。 替她穿好衣裳之后,倚香手未停,接着为她梳理头发。 待她打理好一切之后,乐正锦虞慢慢走出了浴殿。 她一走出来,立刻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只见乐正锦虞云鬓高绾,朱钗垂落,浅薄尾曳蓝裙犹如霞光华彩,泻了一地光华。垂绦丝络臂挽轻纱,珠翠环佩中,露出她雪白纤细的颈项,娴雅静好下的尊华气质尽显无遗。 这些人从未去过东楚与北宜,自然不知道眼前的就是乐正锦虞。只当传言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不知道较眼前的虞美人如何。 一时间,众人的心里都产生了与倚香相同的想法。怪不得圣上将其带回宫后立刻封为了虞美人,甚至还越级赐了瑾瑜宫。 此女子,当真配得上瑾瑜二字。 不少人已经看呆了,连乐正锦虞走出了瑾瑜宫都没有返过神来,只是睁大了眼睛慢慢看了那道蓝色身影款款离去。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才想起来貌似圣上说过,不得让虞美人出宫… 守在外面的宫人立刻慌了神,朝着乐正锦虞远走的方向叫道:“娘娘——娘娘——”若是圣上知道她们照看不力,必定会重重惩罚。 乐正锦虞唇角扬笑,不理会后面的声音,转身带着倚香拐到了一旁种植着花草高木的径路上。笑盈盈地看着还在痴迷中的倚香,蛊惑道:“倚香,你与本宫讲讲圣上的事情可好?比如说圣上喜欢什么…”最好是有什么能杀死他的癖好! 在乐正锦虞刻意的灿笑中,倚香只觉得芳香满园,美不胜收,她怔怔地点头,张口便道:“圣上最爱美人…” 乐正锦虞的面色一僵,南宫邪的风流天下谁人不知道,她立刻继续恢复了笑容,循循善诱道:“还有呢?” 未待倚香回答,忽然从前方传来数名女子的嬉笑声,而后一道讶异的声音响起,“这不是咱们新入宫的虞美人么?” 乐正锦虞抬头便见到有四名女子慢慢向自己走来,领头的是身着淡蓝色宫装的女子,后面紧跟着的是淡紫色宫装的女子,再后面两名一人白衣一人粉衫,皆是姿色上层纤美妖娆的佳丽。 许是女子的声音过于尖锐,倚香瞬间清醒了过来,抬首便见到自己正随着乐正锦虞站在远离瑾瑜宫的一处小径上。 见到这四名女子后,倚香立即请安道:“拜见思妃娘娘,念嫔娘娘,安昭仪,薇美人。” 乐正锦虞蹙了蹙眉,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从何而来? 倚香见她愣站在那里,立刻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裳,小声提醒道:“娘娘,这些都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再次暗示她给她们请安。 乐正锦虞眸子眯了眯,却是抿唇转身。南宫邪的女人,她并不想与她们有所触碰。 安昭仪讶然失语,当着她们的面连声招呼不打转身就走?多久没碰到这么稀罕的事情了。 她突然觉得这新入宫的虞美人竟是这般有趣。 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她这般想,旁边的念嫔叱呵道:“给本宫站住!”放眼后宫,还没有人敢不将她们放在眼里,公然说走就走,以后让她们的面子往哪里搁! 薇美人直接了当道:“来人,去请虞美人留步。” 虽然同样是美人,她却比乐正锦虞进宫要早得多,她最起码得尊自己一声姐姐才是! 倚香见乐正锦虞此举已然惹怒了四位娘娘,连忙为她辩解道:“虞美人刚刚进宫,许多规矩还不懂,请各位娘娘多多包涵。” 念嫔哼笑一声,“不懂规矩?那么本宫今日便教教她。” 倚香心一咯噔,急忙看向乐正锦虞的方向。 乐正锦虞没走几步就被人给拦了下来,她回首挑了挑眉,“这是何意?” 她在心底不愿承认自己是南宫邪的女人,也不想卷入他后宫中的纷斗,眼下能避开这些妃嫔最好。 薇美人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粉色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蹁跹起舞,宛如一只粉色的蝴蝶。她倨傲地打量着乐正锦虞,努力因她的容貌带给自己的冲击,心中的敌意更深了一分。 乐正锦虞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围着自己转了一圈,而后掩嘴朝着淡蓝色宫服的美貌女子笑道:“呵呵,思妃姐姐,细细看来,虞美人的面貌竟有一分像您呢!” 她轻拂了拂乐正锦虞的衣裳,“还有这衣裳——” 听她这么说,不止是思妃念嫔她们,连同各自身边的宫人太监也大着胆子抬头瞧乐正锦虞的容貌,这一看确实让她们心颤。肤色晶莹,柔美如玉,琉璃眸璀璨如日光,许是因为身着蓝色衣衫的缘故,素日的妩媚有些收敛,清灵的气质更加烘托。当真如画中走出的仙子,窈窕无双。 两人面容虽有些相似不假,可思妃远不及虞美人半分。虽同着蓝色,可乐正锦虞完全是人衬衣,哪怕只是素缟加身,众人也相信能穿出绝代风华出来,相比之下,思妃就多了分俗气。 可这话只能在心中想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 众人匆匆瞥了几眼便齐齐低下头,掩饰掉内心泛起的波涛惊骇,不敢再多加冒犯。 乐正锦虞冷冷的望着面前的女子,明明蝴蝶娇俏的面容,偏被她挑拨的话影响了美感。 特别是拂过她衣衫的手指,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放在以前,她早就让人剁了她这双手! 可以前归以前,现在她才是那个刀俎上的鱼肉,尤其是南宫邪阴晴不定的性子,她不值得与他的宠妃硬碰硬,明显见到那个思妃面色“唰”地一下转黑,乐正锦虞垂头,坐低伏小,息事宁人谁不会? 于是众人便听到甘冽如水的声音响起,“思妃娘娘貌美动人,锦虞陋姿薄色,怎能与思妃娘娘相较。” 乐正锦虞压着性子淡声道:“各位娘娘安。” 众人不知道她乐正锦虞的身份,只知道圣上将她带回来赐了瑾瑜宫,封为虞美人,还以为她本名就叫锦虞。此时又见她眉色淡冽,灵气逼人。是以无人将她与东楚那个杀人剖腹已化为灰烬的妖后联想到一起。 思妃闻言面色才有所缓和,傲然道:“如今你已入我南昭后宫,理应知道我后宫的规矩。” 她虽然不是皇后贵妃,可南宫邪素来风流,南诏国后宫的女子多不胜数,或许一觉睡醒,后宫就能多出十个八个妃子来。而南宫邪又不按常理出牌,他并未将后宫凤印交给哪个女人,也几乎从不管后宫之事,只要不逾越犯上,触碰他的底线,对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戏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谁能得到他的宠爱,自然就能屹立于后宫众女子之上。 一句话来说,也许今天起兴封你为后,但同样的也许明日就能将你打入冷宫。 这也是为何南宫邪会对乐正锦虞说出方才那些话,没了他宠幸的女人在后宫什么都不是! 这四个人深谙此道,所以向来以讨好南宫邪最为重要,在新欢旧爱更替迅猛的南昭皇宫中算是荣耀最持久的。 她身后的念嫔却笑了笑,“虞美人不懂规矩,可倚香你算是宫中的‘老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道都没提醒过你主子么?” 她随手从路径的高木边上摘了一朵紫罗兰,轻嗅了嗅,不顾倚香苍白的脸色,吩咐道:“本宫向来见不得不尽心侍奉主子之人,来人——”周围的花草树木及她们所着的衣衫都过于单调,若是添上一抹红色就完美了。 “娘娘,饶命啊!”倚香俯身跪下,她只是小宫婢,念嫔她们要她的命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将头转向乐正锦虞,期盼她能够救救自己。 乐正锦虞心下冷哼,打杀的是她们南诏国的人,与她何干! 她本想不予理会,可又想到如今她在这南昭国势单力薄,如果救下这婢女,说不定她能为自己所用。毕竟她不像沐雨那般暗卫身份,效忠主上。 “慢着!”眼见倚香就要被人拖走,乐正锦虞慢悠悠地出声。 念嫔不悦地盯紧她,“虞美人这是要做什么?”真想将她这张艳丽倾城的脸划破! 乐正锦虞淡淡地对上她的视线,“倚香是瑾瑜宫的人,处置她的事情就无需念嫔娘娘费心了。” 念嫔本就不是心善之人,巴不得她出言来顶撞自己,能够找机会处置她,现在听她这样说,压制住心中狂喜,冷哼道:“怎么?难道本宫连处置一个小小的宫婢的资格都没有么?” 乐正锦虞的心不由地烦躁起来,她是聋子么?她瑾瑜宫的人自然由她来处置,就算再如何伺主无方,也不需要她假惺插手! “既然倚香伺候本宫不力,那便由本宫回去自行处置,还是不要脏了念嫔娘娘的手比较好。”乐正锦虞挑眉道。 念嫔闻言气急,“本宫好意罢了,虞美人这是在嫌本宫多事?” 乐正锦虞诚实地点头,“是。”多管闲事难道能让她变美一分么?她实在不想与她多费唇舌了。 安昭仪饶有兴致地看着念嫔跳脚的模样,噙笑不已。这个虞美人真是愈来愈有意思了。 薇美人面色一喜,“虞美人好大的胆子!”对着念嫔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实乃天赐良机! 思妃拨了拨自己的蓝衣,回去后就要将这衣裳换了,真是堵心! 后宫现在唯思妃是瞻,念嫔见她无意插手,立刻趾高气昂道:“来人——给本宫教教虞美人何为尊卑!”真是气死她了,第一次有低位份的女人敢不将她放在眼里,如果今日她栽在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虞美人手里,以后还如何在后宫立足! 乐正锦虞抬头,蓝天白云,南昭的天气果然十分美好,可惜啊!“本宫理解,女人总是对比自己美的事物抱有强大的敌意。”何必要与她过不去呢? 以往都是她教导别人何为尊卑,什么时候一个个都能骑到她头上了! 她意有所指的叹息声传到安昭仪耳中,安昭仪再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她这下真是彻底惹恼念嫔了。不,她这是将思妃与薇美人全都得罪了。 果然,思妃与薇美人面色齐齐一变,乐正锦虞这是在说她们嫉妒她的美貌,故意找茬想惩治她。 可就算这是她们的真实心思,就算其他人心中都有数,也不能让她这般当众撕开来嘲笑。 念嫔气急败坏道:“来人!给本宫掌嘴!” 乐正锦虞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认真地望向她,“念嫔娘娘,这曾是本宫用烂的惩罚手段。”比起她拔舌虿刑,最最小儿科的手段。 是么?念嫔冷笑,就算再用烂了,她也要让她这张狐媚的脸在一个月内不能勾引圣上! 一旁的倚香完全呆愣住了,她刚从乐正锦虞出言护她的喜悦中抽出,却听到她为了自己得罪了念嫔等人。 感激与愧疚在胸中蔓延,她想也不想地起身挡在了乐正锦虞身前,鼓足勇气道:“念嫔娘娘,虞美人刚刚承完宠,身子弱得很。就算要受处置,也应当由陛下亲自来才是。您要罚就罚奴婢吧!” 思妃等人立刻将目光投放在了乐正锦虞身上,细闻之下,空气中果然隐隐传来一股刚沐浴完的淡淡的清香。再细看去,乐正锦虞白嫩如瓷的脖颈上确实有淡粉色的吻痕,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地刺眼。 薇美人嫉妒地看着那些淡粉,正调皮地粘在乐正锦虞的皮肤上闪烁着粼粼光泽。乐正锦虞虽然没有着粉色衣裙,但若是她穿粉色衣裳,定能将自己的容貌踩得分寸不剩。 念嫔闻言一怔,原本到口的强势的话语也咽了下去,不由自主地深思揣度起来。圣上既然刚刚临幸她,想必还在宠兴上,若是她此时命人掌掴她,回头她再哭哭啼啼找圣上吹枕边风,那么她岂不是—— 乐正锦虞静静地观看她们的霍然变色,察觉到念嫔的气焰正慢慢消失,琉璃眸眨了眨。胆子就这么小? 在听倚香说她脖颈上的吻痕的时候,乐正锦虞本想揽衣裳遮挡,可转念一想也是徒劳,便又放弃了。 正当气氛变得无比微妙时,身后蓦地传来南宫邪肆意邪魅的声音,“什么事需要孤王亲自处置?” --- 112 无耻荡漾 太后妖娆,112 无耻荡漾 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乐正锦虞慢慢地转身,便见到南宫邪阴着一张脸朝她们走来。舒悫鹉琻 正在妒忌头上的思妃等人连忙俯身,“圣上万安。”她们没料到南宫邪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在心中思忖着一会儿该如何应付才好。 除了乐正锦虞之外,地上已然恭迎成了一片。 跪下的倚香慌张地扯了扯一旁的乐正锦虞,她方才对思妃娘娘等人不敬就算了,现在过来的可是圣上。 乐正锦虞回头冷冷地盯着她的手,她都快忘了上次被人这样扯衣裳是什么时候了。三年了,还没有宫人敢与她这样亲近,今日才一会儿功夫她就被这小宫婢扯了两次。 倚香不明所以地抬头,待触碰到她眼角的冰冷,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她不解地又低下头,她在好心提醒虞美人行礼,怎的生出做错了事情的心理? 身后的南宫邪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底,阴沉的面容上隐隐闪着怒气。这个女人难道到现在还没有树立身为他的女人的意识么?! 在倚香扯乐正锦虞衣裳的时候,乐正锦虞的心思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扶了扶额头,自己刚刚怎会那么愚蠢地想到要在这些女人的面前退让?甚至想着还伏低做小忍气吞声? 她不信南宫邪把她带来南昭,就能让这些女人将她杀了,如此她还需要客气什么! 思及此,乐正锦虞的心情霍然放松,再转身看向南宫邪的目光俨然不同,眼底闪烁的挑衅让南宫邪陡然一惊。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南宫邪仔细打量她,想要揣度她的心思变化。 蓝天白光下,乐正锦虞云鬓高绾,朱钗垂落,浅薄蓝裙曳地,有别于以往的灼艳红衣,带给他不一样的感官。 明明知晓她的喜好,故意给她准备其他颜色的衣裳,可南宫邪看着她这般模样,却感觉好似少了些什么。 目光再扫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那些淡粉色跳跃至他的眸间,阴沉的脸色忽然有所缓和。 在思妃等人的惊愕,南宫邪嘴角微扬,朝乐正锦虞璀璨一笑,“过来。” 乐正锦虞的脚步却始终未抬半分,在那个人死后,这两个字已经成了她不可忘却的禁忌,此刻从南宫邪的嘴里说出,竟让她产生了恶心想吐的想法。 见乐正锦虞对南宫邪的话置若罔闻,念嫔不禁狂喜。在圣上面前,哪个女人敢这么放肆?没想到她竟恃宠而骄到了这般不知进退的地步。心底有个声音在期盼地叫嚣——杀了她!圣上快杀了她! 南宫邪的笑脸对上她的无动于衷,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敛。他不相信乐正锦虞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给她让众人艳羡的机会。她这样是想让他下不来台么? 在南宫邪的笑容快要完全消退之时,乐正锦虞忽然抬步慢慢走向他。 然而未等他的笑意再次抵达眼底,乐正锦虞的脚步竟然迈过他扬长而去! 身后的那些女人都傻眼了,她——她就这样走了?就样一开始不给她们面子那般将南宫邪的圣颜踩到了脚底。 南宫邪这下真的怒了,她绝对是故意的! 乐正锦虞脊背挺直,丝毫不受身后抽气声的影响,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嘴角的弧度越开越大,愤怒么?恼恨呢?他的心情越糟糕,她就越开心! 倚香攥紧的手掌已经冒出了满满的冷汗,娘娘——她张了张嘴,最后在圣上彻底变黑的面容下选择了放弃叫唤乐正锦虞。心中隐隐竟觉得圣上不会将乐正锦虞怎么样的。 思妃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乐正锦虞往前走,然后便见到南宫邪身形一闪,快速阻挡在了她的面前。 “乐正锦虞!”金褐色瞳孔在喷火,南宫邪咬牙切齿道。 乐正锦虞猛地收住了脚步,挑眉看向他,似乎在询问他想干嘛。 南宫邪冷哼道:“这里是我南昭国。”难道还没有半丝为他所制的觉悟么? 乐正锦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东楚的女子哪个敢在她面前这么趾高气扬,也只有身后那些惹人厌烦的苍蝇敢。 南宫邪的声音虽愤怒却极为低沉,是以思妃等人只看到了他的咬牙切齿,并没有听清楚他的称呼。 可她身后的安昭仪却将南宫邪吐出的那四个字给收入了眼睑,白色的衣衫下,纤细的手掌不敢置信地握成团状。 而她旁边的薇美人只顾盯着南宫邪与乐正锦虞,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 “既然知道,为何——”南宫邪不悦道。 乐正锦虞却缓缓伸出手指打断了他的话,细腻如瓷的嫩白让南宫邪情不自禁地想将它握在掌心。 南宫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伸手的动作,然后看着她慢慢转身,那根嫩白直指思妃等人,“你的女人。” 她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的话飘向思妃等人,让跪在地上的宫人皆讶然不已。 南宫邪疑惑地看着她,却又听她继续道:“我很不喜欢。” 阳光十分温和地打在身上,她的话竟让南宫邪生出了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出的欣喜,“你不喜欢?” 乐正锦虞点头,随后歪头朝他一笑,那笑容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四周的颜色单调地很,要不要添添其他色彩?” 念嫔的喜色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乐正锦虞此刻说出了她方才的心思——周围的花草树木及她们所着的衣衫都过于单调,若是添上一抹红色就完美了。 南宫邪却并没有迷失在她的笑容里,在听到她笑盈盈的话后,蓦地伸手将她拉在了自己怀中,而后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哼道:“孤王可不是宇文睿。”他不是宇文睿,不会为搏她一笑而虐杀自己的臣子妃嫔。 乐正锦虞闻言笑意不改,转瞬便退离了他的怀抱,双手一摊,意有所指地回道:“所以啊!”所以还要奢求自己对他乖巧听话么? 南宫邪怒道:“你这么挑衅孤王可知会有何下场?”不知好歹! 乐正锦虞不以为然,“乐正锦虞早已是一个死人,不是么?”最坏的下场不过被他挫骨扬灰,还能如何? 南宫邪拼命压制住想撕碎她的冲动,“孤王还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这般惹怒他,就不怕自己真的让她生不如死么! 他的话在乐正锦虞听来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力,她淡然道:“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南宫邪怒极反笑,“你当真就不担忧你的小情人了?” 他忽地贴近她,“孤王还没有将他送回西陵,怎么,你难道不想去见见他?” 乐正锦虞心下一动,她确实以为慕容烨轩已经被他送回了西陵国,毕竟在覆灭东楚的那场战争中,西陵国与南昭国联手之事天下有目共睹。 南宫邪笑了笑,“你还在孤王手中,他就算回了西陵也会再跑回来,既然左右都要回南昭,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回折腾?” 温热的气息拂过乐正锦虞的耳畔,低低地声线撩动乐正锦虞的心绪,“别忘了,他身上的‘黄粱一梦’还没有解开。” “你还没有将解药给他?”乐正锦虞霍然变色,“南宫邪!出言反尔,你还是不是男人!” “孤王自然是男人了!”南宫邪不怀好意地瞄了她一眼,暧昧笑道:“是不是男人,爱妃方才没有体会过么?” 他的话让乐正锦虞想到刚才在浴池差点被他得逞的事情,脸色顿时浮上恼色,突起的晕红让南宫邪不久前的欲念又升上了心头。 他荡漾一笑,阳光下的眸子闪烁如金,“爱妃要不要再来体验一下?孤王这次会让你彻彻底底地了解孤王作为男人的雄风…” “无耻!”乐正锦虞在心底狠狠咒骂一声,恨不得在他春色荡漾的脸上扇几个耳光。 南宫邪眼中的色彩让身后的那些女人再清楚不过他此时的想法,薇美人红润的唇瓣都快被咬出血了,狠毒的目光恨恨地盯着乐正锦虞,似要将她的身体烧灼出一个洞来。光天化日在她们面前居然敢勾引陛下!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乐正锦虞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对她嘲讽一笑,她自认为尊贵如命的男人,却是自己心中最不屑最憎恶的! 瞥见到念嫔等人的与薇美人相同的神色,乐正锦虞心中一动,琉璃眸轻轻转了转。随后当着众人的面,素手便抚上了南宫邪的脸庞,身子也顺带着依偎进他的怀里,极致勾魂的娇嗔道:“圣上,您真坏!” 在她主动倚靠进自己怀中,南宫邪身子猛地一僵,眼底的神色全被眼前的这片蓝色覆盖,淡淡的体香夹杂着沐浴过后的清香,实实在在地充盈了他的鼻翼。柔软略显瘦弱的身体第一次乖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哪怕明知她是故意的,那道莫名的欢喜已然淹没了他所有的情绪。 感受到身后愈来愈炽热的光芒,乐正锦虞嘴角泛着泠泠的冷芒,她不介意接下来的日子让他的后宫起火! -- 113 圣上毁容 太后妖娆,113 圣上毁容 乐正锦虞窝在南宫邪怀中,背对着所有人。舒悫鹉琻所以身后的那些人只能看见她低垂着头,云髻下光滑优美的颈线一览无遗,像是对着她们弯成炫耀嘲讽的弧度。 南宫邪已经完全沉浸在她的投怀送抱中,内心的狂喜通过眼底晶亮的光芒暴露在众人的面前,由内而外的真切笑意让思妃等人心头一咯噔。 乐正锦虞的手放肆大胆地抚摸着南宫邪的脸庞,从未接受过女人做出如此亲密逾越身份动作的南宫邪似受了她的蛊惑般,并没有挥开她的手掌,连一句斥责也没有地极其享受,终于让身后的那些女人控制不住心间那滔天的妒火。 “圣上!”薇美人惊叫出声,拔高的音量似乎要将不可侵犯的帝王从乐正锦虞的迷惑中解救出来。 乐正锦虞仿佛被她的尖叫声吓到一般,放在南宫邪面上的手指极富技巧地一抖。 “刺——” 下一刻,脸颊上传来的尖锐疼痛果然将南宫邪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猛地抓住了乐正锦虞的手掌,盯着她纤长的指甲上刚刚沾染到的细微血丝怒道:“你想要干什么!” “圣上!”与此同时,思妃等人捂嘴惊呼道,虞美人伤了圣上的脸! 乐正锦虞瞬间睁大眼睛对上他的怒气,无辜地盯着他被自己划出血痕的脸道:“我、我被吓到了——”声音低喃沉闷,似乎真的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南宫邪信她才有鬼!能面不改色地对人拔舌灌铜,岂会被薇美人区区的尖叫声吓到?这个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与日增长! 但是这些话他只能放在肚中,他忍着怒火松开了她的手掌。 他从没想到女人的指甲竟这么锋利,居然还能伤人。以往即便是在*蚀骨的颠鸾倒凤中,那些女人也不敢将指甲嵌入他的皮肤。方才明显加重的划力足以说明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一想到他引以为傲的脸要顶着一道划痕,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在他的吃人目光中,乐正锦虞咬着唇委屈地低下头,然而眼角却是止不住的冷光。 见她装出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南宫邪一把捞起她的胳膊,想要带她离开这里。 单用手抚摸无法知晓脸上的划痕有多长,他迫切需要铜镜来反映真实的情况。 乐正锦虞的胳膊被他抓住,只得讷讷地抬头,对着他一边已经肿胀的脸不好意思地又娇笑道:“圣上应该早已知晓锦虞的习惯,你的脸——”言罢,又快速低下了头。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南宫邪准确无误地瞥见到她眼中的狡黠,闻言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他没有忘记以前亲自给她的那些毒药,也知道她时不时会将毒药塞在指甲中。 “乐正锦虞!”南宫邪终于吼叫出声,到头来竟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脚!可她的毒药又是从哪里来的?他明明记得命人将她扔在了浴池中,一丝不挂! 乐正锦虞心下冷笑,那些宫人虽拿走了她的衣裳,却没有取走她的珠饰,她不会武功,自然得动各种保命的心思,藏东西的本领早已不在话下。 想起方才在那浴殿中差点被他给强了,她就恼恨不已,在倚香给她收拾的时候早已不动声色地在指甲里藏了些作防身用,这不,转眼就派上了用场。 南宫邪的声音震怒低沉,虽不甚嘹亮却也能让人听清。可是一切变故来得太突然,思妃等人完全没有料到乐正锦虞会将南宫邪的脸划破,只顾着观察南宫邪的脸,并没有注意到他吼出的名字。 极个别听清的宫人也未作其他想,只当是虞美人惹怒了陛下,皆已经做好了替乐正锦虞收尸的准备,只是想起乐正锦虞的绝色无双,心中又不免惋惜。 “解药!”面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意让南宫邪无暇再追究其他。 乐正锦虞摇头,如实道:“没有。”她是被他突然打晕带来了南昭国,除了一向随身藏着的那些毒药,又怎么会带着解药? 这边的响动声将在后宫巡逻的侍卫给引了过来,蓦然见到一群人围在这条路径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待见到是南宫邪等人,立刻惶恐地跪下,“圣上万安!” 不敢抬头去看南宫邪快要肿成猪头的脸。 乐正锦虞见他的脸越肿越大,便好心地提醒道:“圣上还不快去找国师。”这些药虽然是他交给自己的,可都是出自葵初之手。 乐正锦虞十分佩服那个谪仙似的男人,炼出的毒药也不遑多让。 南宫邪恨恨地甩开她的胳膊,墨绿色的长袍划过眼前,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乐正锦虞心疼地盯着自己微翘的指甲,不要脸的男人面皮也比别人厚得多,瞧,她的指甲都有些磨损了。 她欣赏完自己的指甲,再转身看身后这些女人,息事宁人的心境已然大转。 思妃等人见圣上离开,立刻恢复了宠妃的骄傲,此时不除这个狐狸精更待何时! 然而她们还没来得及张口,乐正锦虞淡冽的声音已经传来,“来人,将薇美人给本宫拿下!” 众人立即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若不是薇美人大声尖叫,本宫也不会手抖,若不是本宫手抖,圣上的脸也不会受伤!”乐正锦虞义正言辞地吩咐一旁不明所以的侍卫道:“还不速速将薇美人拿下!” 薇美人瞠目结舌地盯着眼前这个倒打一耙的狐狸精,她只是叫了一声而已,伤害圣上的可是她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见侍卫还愣在那里,板着脸冷声道:“怎么?你们身为宫中的侍卫,难不成就放任有心人谋害圣上么!” “你——你——”见乐正锦虞将此事提升到了谋害圣上的高度,薇美人差点被气晕,手直直指着乐正锦虞气得说不出话来,众目睽睽下,她怎能如此颠倒是非! 侍卫听乐正锦虞如此说,当然要表决对圣上的忠心不二,立即上前将正竖着手指颤抖的薇美人给抓了起来。 “放开本宫!本宫可是圣上的宠妃!”薇美人挣扎着想要脱离这些不长眼的奴才的掣肘。 思妃与念嫔的神智也被拉了回来,连忙厉声斥责道:“大胆!还不快快将薇美人放开!” 见乐正锦虞当着自己的面与前不久完全不同的盛气凌人模样,思妃想将她撕了的心都有。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虞美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圣上一向最宠她,她才是后宫第一人!哪里容得她发号施令?! 然而乐正锦虞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将思妃与念嫔给本宫一同拿下!”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惊骇地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下来。 侍卫们经思妃的斥责,思绪已经有些徘徊不定。再听乐正锦虞的吩咐,已经更加不知所措。 乐正锦虞凌然一笑,周身散发的难以企及的高贵将在思妃心中的那份底气踩得片甲不留,“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思妃与念嫔同薇美人是一伙的么?!今日敢毁圣上的龙颜,明日就能谋害圣上的性命!如此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论罪当诛!还不快将她们拿下!” 在乐正锦虞掷地有声的话语中,众人集体石化。 倚香惊呆地看着乐正锦虞,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蓝色的衣衫纯净如湖,可气势强烈地让人窒息。 “满口胡言!”思妃惶恐变色。 “你大胆!”念嫔怒道。 乐正锦虞睥睨冷笑,“你放肆!” 侍卫们咽了咽唾沫,呆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乐正锦虞一记刀眼扫射,“莫不是你们也想跟着她们一起造反么!” “造反”这项大罪压下来,侍卫再不敢淡定,毫不迟疑地快步走到思妃与念嫔身边,“娘娘,得罪了!”仔细一想,刚才似乎圣上是站在虞美人的身边,嗯,相信她准没错。 须臾间,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盛宠无二的思妃等人就这样被侍卫给带了下去。 直到老远了,众人还听到她们的挣扎,“你们这些瞎了眼的奴才,快放开本宫——” 一路上经过的人莫不睁大眼睛观看这极富戏剧的场面,不知道素来在后宫跋扈的思妃娘娘等人怎么会… 待三人被侍卫带了下去,乐正锦虞脚底碾过刚才从念嫔手中掉落的紫罗兰,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曳然而去。 安昭仪波澜不惊地注视着这一切,翩跹衣衫下,温婉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欣喜。乐正锦虞没死! 暖天阁中,葵初正温声教青落碾碎手中的药材,高炉上的蒸腾热气对他毫无影响,纤尘不染的白衫一派从容。 慕容烨轩皱着眉头坐在药桶中,清朗的面容上隐隐有黑气浮动。 青落边捣鼓着手中的药材边抬头瞥了慕容烨轩一眼,“呐,师父,他的脸色好像又难看了一分。” 葵初拈了一页左手里的医书,“捣碎后记得加两勺水。”毒素已经在他身体里积留了几个月,身体会有反应不足为奇。“黄粱一梦”的解药他还没有炼出,只能用药泡压慕容烨轩体内的毒,可这毒最多只能压制一年。 “哦。”青落垂下小脑袋,继续捣弄手边的药材。 “葵初!”冷不防,阁门被人风风火火地掀开。 114.将它脱了 太后妖娆,114.将它脱了 “砰!” 门被掀撞开时产生的巨大声响将青落吓了一跳,捣药的小棒槌一时没握稳从手中滑落,好巧不巧地正好砸在他的鞋面上,青落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舒悫鹉琻 南宫邪全然不顾这样的风火有失自己的帝王身份,脸颊上传来的辣痛已经蔓延至了唇边,再不及时找葵初拿解药,他的俊脸就要被乐正锦虞那个恶毒的女人给毁了。 待墨绿色身影一进入房间,门哐当一声又被关紧。 “快!快给孤王拿解药!”南宫邪捂着半边脸跳脚道。 青落抬头,原本含着泪的小脸瞬间乐得绽开了一朵花状,他使劲地揉了揉眼中的泪花,他没有看错吧?眼前这个脸庞充血成包的男子,还是他们那个风流倜傥邪魅无双的圣上么? 南宫邪快速蹿到抬首起身的葵初面前,见他依旧云淡风轻温润若水,脸上的痛又加重了几分。 葵初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施施然地放下手中的医书去帮他找解药。 慕容烨轩惊奇地盯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先是扯了扯嘴角,随后放肆地大笑起来。 这是他被南宫邪抓来南昭国之后,首次心情如此愉悦,灿烂的笑容似要将面上浮动的黑气给驱散走。 南宫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抽筋的疼痛让他的怒色没有持续太久,未免败下阵的难堪,他猛然挥袖点住了慕容烨轩的穴道,让你再笑! 听慕容烨轩的笑声戛然而止,南宫邪心中的不舒坦才有所缓和。等他解了毒,看他回去怎么收拾那个该死的女人! 慕容烨轩骤然被他点住了哑穴,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走,微张的嘴巴僵硬滑稽。 青落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二人的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拼命地拍着小胸脯才勉强没让自己笑出声冒犯帝威。 不一会儿,葵初便取了解药过来。 南宫邪迫不及待地从他手中将药捋过,快速从中捡了一粒药丸吞了下去。 葵初无奈地摇了摇头,“圣上,此药外敷。” 葵初话一出口,憋得南宫邪一口气差点未提上来,他何曾如此狼狈过! 他尴尬一笑,指间转瞬间碾碎了一粒,涂在了面颊上。 见金褐色的眸子里火焰熠蹿,葵初好心地提醒他,“此毒甚是剧烈,圣上切记,三日之日不可沾水。” 南宫邪握着药的手青筋爆出,“乐正锦虞!” 慕容烨轩闻言,激动之下竟冲破了穴道,“虞儿在哪里?” 说着,人便从药桶中起了身。 南宫邪阴沉地将他拍回去,“不想死就老实地待在这里!”先前他骗了乐正锦虞,慕容烨轩并不知道她已经被自己掳来了南昭。之所以还留他在这暖天阁里,完全是因为他身上的毒还没解,他可不想让自己与慕容烨天的交易筹码失去了价值。 但是同样的,他也绝对不会让慕容烨轩见到乐正锦虞!这个的男子执念之深,从刚才竟冲破了他的穴道中便可窥见一斑。 “她如今好得很!”南宫邪哼道:“你老实地待在这里,孤王便饶她不死。你若是敢轻举妄动,孤王立刻派人杀了她!” 威胁十足的话让慕容烨轩停止了挣扎,盯着南宫邪正慢慢退肿的脸,眼神居然出奇地平静。 南宫邪不作他想,只当他听了自己的话才乖乖妥协,不去揣度他平静表面下隐藏的波涛。 冰凉的舒适逐渐覆盖,感受到脸上的痛感不若方才那般剧烈,南宫邪一甩袖袍便离开了暖天阁。 此刻他最想做的便是回瑾瑜宫将那女人身上的毒药悉数搜走! 慕容烨轩微抿薄唇,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盛光迸发。 “青落,重新换药。”葵初垂首继续掀翻着手中的医书。 青落看着药桶周围地面上的那片潮湿,小脸一垮,闷闷地迈开步伐准备为慕容烨轩换药。 南宫邪的脚步刚出了暖天阁,启承殿的小太监便匆忙地迎了上来,“圣上。” 南宫邪心正烦躁,见他一脸惊慌地喘着粗气行礼,不悦地问道:“何事?” 瞥见到他脸上的红肿,小太监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回道:“思妃娘娘她们——” 闻言是关于后宫的那些女人,南宫邪面色如涂了一层黑墨地阴戾,让小太监接下来的话变得格外艰难。 南宫邪见状心霎时一沉,想起自己刚才匆忙丢下乐正锦虞来找葵初拿解药,莫非—— 平日里思妃横行后宫时,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起兴也会由着她处置一些嫔妃,难不成她这次对乐正锦虞下了手? 南宫邪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怒气从何而来,顾不得去想乐正锦虞对他下毒之事,立即厉声问道:“虞美人怎么了?!”袖袍下的手指不自觉弯成拳。 小太监一噎,瞬间不知所措地看向南宫邪,他明明想要说的是思妃娘娘她们…圣上怎么单单问起了虞美人的状况?难不成思妃娘娘真的大势已去? 心思几个转换,小太监将到口替思妃等人喊冤的话咽了下去,“回圣上,虞美人一切稳妥。” 原来她没事…南宫邪不知不觉竟松了口气,手掌也慢慢松开。再看小太监的慌张,面上的黑雾褪了几分,“你这么急着来找孤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太监盯紧了南宫邪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是思妃娘娘、念嫔娘娘以及薇美人,被、被虞美人吩咐侍卫抓了起来。” 什么?!南宫邪瞳孔睁大,不可思议道:“谁给她的胆子!”他虽然不清楚他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何事,但听小太监这样一讲,似乎事态变得格外严重。 不管怎样,思妃她们还是他的女人,乐正锦虞哪里来的权利拿人?南宫邪的肺都要被气炸了。 “摆驾瑾瑜宫!” 小太监茫然将南宫邪的神色收入眼底,起伏间也摸不清他的心思。圣上周身散发的怒气不是作假,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应当先放人么? 他摇了摇脑袋,再也拎不清其中的头绪。 乐正锦虞回到瑾瑜宫就见一众宫人惶然地跪成一堆,不用说,定是南宫邪回来不见她,便将怒气撒在了这些宫人身上。 啧啧,瞧着一地跪的… 乐正锦虞眼皮未抬地绕过他们,领着倚香款款地走进了殿内。 跪在地上的人见她安然无恙地回宫,提着的心才落了下来。想起圣上方才驾到时说的那句——“若是虞美人不见了,你们也无需再活在这个世上”,不由地擦了擦额前的冷汗。 在皇宫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圣上如此挂心一名嫔妃的行踪。不可否认,虞美人似乎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那些原本因乐正锦虞身份不明而对伺候她的活儿不是很上心的宫人,皆暗下决心以后定要好好服侍。 可未等他们激荡的心情平静下来,一脸杀气腾腾的南宫邪走了进来。 “圣上万安!”刚起身的宫人又慌忙跪了下来。 南宫邪如乐正锦虞般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抬步绕过,直奔殿内。 乐正锦虞刚押了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便见到南宫邪满脸怒气地来到了自己面前。 “你们出去!”南宫邪阴声吩咐道。 “是。”倚香颇为担忧地望了望乐正锦虞,缓缓退了下去。 “乐正锦虞!”南宫邪沉着脸将她捞起,“孤王何时给了你拿人的权利?嗯?!”当她还是在东楚的随心所欲么! 在他捞起自己的时候,乐正锦虞已经将喉间的茶水吞下,温水浸泽过的红唇十分饱满诱人。 想起不久前她躺在自己身下的勾魂,躁火蹭蹭袭遍全身,南宫邪恨恨地又放开了她。 “我还以为圣上为先前毁颜之事而来兴师问罪。”乐正锦虞不紧不慢地回道。没想到是为了那些女人。 虽然他的脸还是有些红肿,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算是恢复地相当不错。 乐正锦虞不提下毒的事情还好,一提及南宫邪更加恼火。琉璃眸中闪烁着的晶亮将他的怒气悉数勾了出来。 他阴森一笑,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搜查她身上藏着的毒药时顺便可以消消体内的燥火。 乐正锦虞被他眼中势在必得的火焰盯得直为恼火,他不会又对她起了别的心思吧?那些女人还不能平复他的兽欲么! 不待她细想怎样从他炙热的心思中逃脱,南宫邪手腕翻转,她身上所着的蓝色衣衫便飘然落地。 见乐正锦虞睁怔怔地盯着地上的衣服,南宫邪扬唇邪笑。手指轻拂间,她发上的朱钗顺势而落。速度快得让乐正锦虞瞠目结舌,发髻最深处插着的那枚墨玉簪已经躺在了他的手心里。 南宫邪放荡一笑,浮肿也压不住面上的得意。 乐正锦虞也跟着嗤笑,“圣上果然身经百战。” 然而,再盯着他手心里的墨玉簪时,瞳孔刺痛,赫然变色。 恍惚间,那个人临死前所说的话像一枚钉子,牢牢地钉在她的心间,此生难除。 “果然,它还是最配你。” “记得,每日戴着它,哪怕是朕的私心,想让你永远记得朕……千万不要离身……” 乐正锦虞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想将墨玉簪从南宫邪掌心里抢回来。 南宫邪眸子闪了闪,脚步微移,她的动作便落了空。 “原来,爱妃这么在意这枚簪子啊!”南宫邪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物什。千金难求的墨玉,精致无暇的构造,别具匠心的雕琢。看她这副紧张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已死之人的手笔。 乐正锦虞的手扑了个空,她努力地稳住了踉跄的身体,眼睛盯着南宫邪的手掌丝毫不放松。 南宫邪只是偶然间从她发髻上的朱钗中挑出了这一枚簪子,没想到歪打正着,他没想到乐正锦虞居然如此宝贝这东西。金褐色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他捏着簪尾的莲花,对着她晃了晃道:“爱妃说,若是孤王不小心松了手,它会变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自然会摔得粉碎!乐正锦虞盯着他故意摇晃的手指,红唇紧咬,眸光生焰。她发誓,若是南宫邪敢将它毁了,她势必与他同归于尽! “将它还给我。”乐正锦虞拧眉道。宇文睿的话在她的脑中不断盘旋着,铺天盖地的慌乱让她全然忘记了冷静。 “想要它完好无损是么?”南宫邪试探出她对此物的在意,不去思考一而再的反常恼怒。此刻,无边蔓延的妒火已然将他淹没,他紧紧盯着乐正锦虞仅剩的内衫,金褐色眸子凌厉成刀,“给孤王脱了!” -- 115 兽意盎然 太后妖娆,115 兽意盎然 脱什么? 乐正锦虞顺着他的厉光低头,待见到自己仅剩的一层内衫,愠怒的赤红骤然浮上面颊。舒悫鹉琻 南宫邪掂了掂手中的墨玉簪,金褐色的眸子里跳跃的凌厉如剑出鞘,想要沿着她裸露着的洁白脖颈,撕碎阻挡自己观摩的障碍。 他音量拔高,又重复了一遍,“取悦孤王,孤王自然会它完好无损地还给你。”到底要不要完好无损地还给她,还是自己说了算,他不介意如她先前下毒那样,发生“手抖”的意外。 乐正锦虞捏紧自己的手掌,外衫被他轻而易举地脱落,白皙如玉的皓腕垂在身侧,姣好的曲线尽显无遗。方才注意力全集中在那枚墨玉簪上,让她忘却了羞愤。此时全身的激愤被他悉数挑了起来,受辱的情绪压也压制不住。他当自己是伶人妓子不成! 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南宫邪挑挑眉,“怎么?不愿意?”看来那死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不是那么重要嘛! 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笑意,出口的话却坚硬嘲讽,“看来爱妃的心并不诚恳呐!爱妃之前的举动让孤王还以为你会为它赴汤蹈火牺牲一切呢,想来也不过如此。” 说着,他便要做出将簪子扔掉的动作。 “慢着!”乐正锦虞瞳孔紧缩,立即喝止道。 反正身体早已被他看光了,脱了再看一次又能如何?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扯下了内衫,精致的锁骨下,绣着金丝鸳鸯的肚兜露了出来。透过缝隙,那处高耸随着呼吸微颤。 若隐若现的饱满让南宫邪目光一暗,出口的讽刺不知不觉吞了下去,只感觉小腹那一团火焰在熊熊地燃烧着,似要将他所有的理智烧毁。 见乐正锦虞抱着胳膊,南宫邪哑着声音又道:“继续。”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色肚兜,只盼那远山的秀色除去最后一层雾遮,漫山的盎然春意清晰入敛。 毫无商量的口吻,炙热的眸子,暗哑的声音,让乐正锦虞的手指颤抖起来,她绝不怀疑接下来自己面对的会是什么,放在最后那层薄遮上的手怎么也动不了。 南宫邪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继续的动作,体内的躁火快要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盏茶时间过后,他再也忍受不住地欺身上前。一把扼住乐正锦虞的手,俯身便吻上了她的唇。入口的甘甜像是潺潺涓流抚慰着体内的躁动,烦躁的空虚霎时被填满,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再深一步,唇舌慢慢滑落到她的锁骨,邪恶的炙热真想让他咬破不远处的动脉,喝光她的鲜血,让她的生命只在自己的体内流动。 乐正锦虞一动不动地任他吻着,深知此时自己再有动作,只会加剧他的嚣张。她紧紧地盯着南宫邪已经有所放松的手指,只要等他完全卸下心房,她便能夺回簪子。 察觉到她的不配合,南宫邪惩罚性地狠咬了她的皮肤一口,疼痛在身体延伸,乐正锦虞吃痛地呻吟出声。 许是就要等她这一声呻吟,南宫邪的动作变得更加大胆起来,手掌抚摸的地方更为肆意。 “取悦孤王!”南宫邪冷声吩咐道。他今日就要让她学会怎样做他的女人,如何来讨好他,迎合他的喜好。 乐正锦虞微怔,在明国寺那时,那人也曾低沉地让她取悦他,只是她那时未曾在意他眼中盛开的温柔,那双幽黑的眼睛在烛火中面对她时闪烁的耀光…。 琉璃眸雾气氤氲,乐正锦虞别开脸,猛地伸手将南宫邪推开。 南宫邪蓦地被她推开,眼中迷离瞬间被阴沉替代,“看来孤王还是对你太好!”他怎么会指望她能够任他摆布。 看她眼睛里突然出现的晶泪,狂雷般的怒涛涌上心头,南宫邪一个转身便狠狠地将她压在殿内的桌前。 后背被他粗鲁的动作压撞在桌前,恰好磕碰在桌角,剧痛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从眸中掉落了下来。 颗状的泪珠滚落在南宫邪的手背,炽热的温度让他不禁缓和了手中的动作。他愣了愣,放开了压制着她的手臂。 可他的身子刚从她的胸前移开,一杯茶竟直直地朝他的脸掷来。 猝不及防下,南宫邪尽管已经闪躲,但还是有数滴水珠沾上了面颊。 南宫邪的脸这下彻底灰黑一片。葵初嘱咐三天不得沾水! 乐正锦虞气急败坏地扶着桌子,白色肚兜垂挂在胸前,她极力地拉扯住,才勉强让它没有掉落下来。 方才被压撞到桌子前,她的手正好碰到了桌上那杯只喝了一口的茶,便想也不想地抓起茶杯朝南宫邪扔去。 “呲~”南宫邪捏着簪子的手一松,手指便往自己发烫的面颊摸去, 乐正锦虞再不顾得胸前的春光,伸手接住了它。 待墨玉簪一入手,她立即抱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快速地穿戴起来。 南宫邪的脸本就有些红肿,沾到了水渍的地方立刻又重新鼓胀,手一触碰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趁他注意力全放在那张脸的空档,乐正锦虞已经迅速地穿好了自己的衣裳,她将簪子收好,抬头就看见南宫邪发紫的面颊。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脸不能沾水! 目光瞥到桌上摆放着的茶壶,乐正锦虞顺手抄起,打开壶盖便将茶水悉数往他的脸上泼去。 “乐正锦虞!”南宫邪匆忙躲过,脑子里的那些旖旎早就随着面上的辣痛消失地无影无踪。 乐正锦虞冷哼,“圣上最好还是快些去找国师。”她何止想毁他的容,若是可以,她愿意让他永远不能人道! 南宫邪气急,可是葵初的嘱咐还在耳边,他立刻甩袖从瑾瑜宫离开。 守在外面的倚香与小太监见南宫邪杀气腾腾而来又杀气腾腾而走,脸上的伤势似乎严重了些,心下担忧是不是乐正锦虞又做了什么伤害南宫邪的事情。 “恭送圣上。”待南宫邪离开,倚香连忙进了殿内。 她一进殿便见到乐正锦虞面色难看地正收拾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朱钗,立刻上前帮着一起收拾起来。 “娘娘,您与圣上——”倚香小声询问道。明显地乐正锦虞脖颈上的吻痕又深了一分,立刻面色熏红地低下了头。 可心中的疑问却又更多了,既然圣上又宠幸了娘娘,为何还会一脸杀气地离开?莫非是嫌弃娘娘伺候地不舒服? 思及此,她下定决心要去找宫中的管教嬷嬷,向她替乐正锦虞讨问如何伺候圣驾。 乐正锦虞懒得去管倚香的心思,她只知道南宫邪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她这瑾瑜宫了。 南宫邪确实如乐正锦虞所想,从葵初那里得知至少要顶着红肿的脸七日,便终日待在启承殿中未出。同时,他还特意下令将思妃念嫔她们放了出来。 后宫自从在思妃等三人被拿下之后,变知晓了乐正锦虞的厉害,原以为她能够凭借盛宠让她们彻底无法翻身,没想到思妃等人只被关了短短时辰,便被圣上下令放出。看来在圣上心目中还是思妃等人分量更重些。 一时间,那些本想去瑾瑜宫巴结巴结乐正锦虞的妃子立刻收起了心思,继续去思妃等人的宫殿中嘘寒问暖。 思妃被乐正锦虞摆了一道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待一从牢中出来,便洗漱装扮直奔启承殿,欲让南宫邪为她们讨个公道。 南宫邪正心烦意乱地对着面前清淡的膳食,葵初告诫他七日内除了不能沾水之外,还不能饮酒吃肉。这让无荤不欢的他如何咽得下去。 在思妃梨花带雨的哭诉下,他“啪”地一声扔下了手中的筷子。 清脆的响声让思妃念嫔她们立即噤了声。 南宫邪沉脸望着一身绿色装扮的思妃,“思儿,怎的换了衣裳?”他记得自他赞叹一句她穿蓝衫的冰雕玉肌,她便再未穿过其他颜色。 思妃委屈地低下头,自看到乐正锦虞那个贱人穿了蓝衫之后,她再对那颜色提不上兴趣。 她虽不说,南宫邪也猜出了其中的头道,望着面前这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心情变得更加闷堵,后宫多少女人巴巴地等着他临幸,只有乐正锦虞不知好歹! “将这些给孤王撤下去!”就算这些素食做成仙味,也难以让他下咽。 思妃小心翼翼地抬头,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被撤走的膳食,余光瞥见到南宫邪红肿的脸,已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如今虞美人才是圣上的心头好,臣妾如何敢与她相撞。”思妃小声啜泣道。 南宫邪大手将她揽过,似笑非笑道:“思儿这是吃醋了?”不禁暗恨乐正锦虞怎么就不如这些女人听话。 念嫔附和道:“就是,臣妾还以为圣上要为了虞美人而杀了臣妾。” “虞美人一口一个谋害,让臣妾实在承受不住…”薇美人身形娇小,捏着衣角怯生生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她关切道:“圣上的伤可好些了没?” 南宫邪想起乐正锦虞愤愤地朝自己的伤势上泼水,气便不打一处来,他拼命忍着才没有扬言要杀了她。 他用另一只手揽过薇美人,娇躯在怀,心情也平静不少。果然,美人的安慰最受用。 他抬手刮了刮薇美人小巧的鼻子,“薇儿可是嫌弃孤王的容貌了?” 薇美人连忙表明爱慕的心迹,“圣上在薇儿心中永远是俊美无双。” 见南宫邪的脸色缓和不少,念嫔贴心地上前为他捏了捏肩膀,“圣上风流倜傥,无人能及。” 美人的娇声软玉入耳,南宫邪大笑出声,极其愉悦地捏了捏她放在肩上的柔胰。可一想到乐正锦虞凝脂的皓腕,素来调戏美人的兴致再也提不上来。 华灯盛燃,烛火徜徉。 一排排侍卫有条不紊地巡逻着,屋顶有人影快速闪过,出恭的小太监未来得及出声,便悄无声息地被人带到了皇宫偏僻的一角。 “说,皇宫内最近新来了什么人?”声音极为低沉。 小太监拎着裤腰吓得快哭出了声,“大侠,饶命。” 人影倏地捂住了他的嘴,阴声道:“你只管答我的话,我便饶你不死。” 在小太监如小鸡啄食的点头中,人影才放开了手。 “并没有什么人出现,”小太监颤声道,他哪里知道有什么人出现。 人影猛地捏住了他的咽喉,“再提示你,可新来了什么女子?” 提到女子,小太监立刻加快脑子思索起来,圣上一向风流,经常带不同的女子入宫,要说最近,新入宫的便只有瑾瑜宫的虞美人。 小太监诚实地回道:“瑾瑜宫新来了位虞美人。” 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猛地一僵,小太监咽了口唾沫,“大侠,能不能放奴才离开了?” “瑾瑜宫在哪?”人影已经完全确定了心中所想。 小太监忙不迭地指了方向。 人影这才松开了他的脖子,警告道:“记着,切莫将今夜的事情泄露出去,若不然——”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无需他提醒,小太监也知道今夜的遭遇不能透漏给别人知晓。 人影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跳跃离开。 等他离开后,小太监惊魂未定地抱着自己的脖子,脚一软便滑坐在了地上… 南昭的夜晚十分宁静,适宜的温度不需要其他助眠的东西便能够让人舒适入睡。 可白日发生的事情让乐正锦虞却怎么也无法就寝,尤其是被桌角撞伤的后背,虽然抹了药,但一触碰便十分疼痛。她只能侧躺在床上,不去翻动身体。 静谧安宁的暗夜让人的情绪无限放大,她极力逼迫自己不去想其他,集中精力思索如何脱离南宫邪的控制。 南宫邪说慕容烨轩还在南昭国,可她却不知道他如今被藏在了哪里,她曾试探过倚香,可倚香一脸的茫然,让她对其也不报期望。 她正想着,寝殿内的微暗烛火突然晃了晃。 乐正锦虞立即警醒,眼睛微闭着,将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拿了出来。 果不其然,有人影轻轻走到她床边。 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她放下了即将刺向来人的匕首。 “虞儿,是我。”慕容烨轩低声唤道。 乐正锦虞猛然睁大眼睛,她方才还在念着他现在如何了,没想到他就来瑾瑜宫找到了自己。 乐正锦虞将手中的匕首扔下,不顾后背的疼痛,迅速坐起身。 “你怎么来了?”乐正锦虞急切地问道,她记得南宫邪说已经将他软禁了起来。 慕容烨轩听到她的声音,难掩激动地上前抱住她,“果然是你。” 他的手触碰到后背上的伤势,乐正锦虞情不自禁地闷哼出声。 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慕容烨轩立刻放开了她,“你怎么了?” 借着微亮的烛光,慕容烨轩看清她额前冒出的冷汗,面色也煞是苍白。 “你受伤了?”慕容烨轩焦急地问道:“伤在哪里?我刚才是不是弄痛你了?” 清秀的面容真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乐正锦虞笑了笑,“我没事。”这个傻子对她的关心永远都不加掩饰。 乐正锦虞伸手抚上了他脸颊,昏暗完全遮盖了他脸上不正常的黑色,坚毅的面容仿佛还是健康明朗的模样。 慕容烨轩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没事就好。” 南宫邪第二次回到暖天阁时他就猜出了乐正锦虞现在必定在南昭国内。青落整日的絮叨让他知道东楚被南昭与西陵联手所灭之事。不用想,他也知道皇兄与南宫邪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极有可能还与自己有关。 南宫邪虽然将他扔给葵初试药,可葵初除了整日让他泡药之外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他便趁夜幕偷偷出了暖天阁前来寻她。 从哪个小太监口中得知了后宫新晋的虞美人,他第一个就想到了是乐正锦虞,没想到南宫邪竟将她掳来了后宫。 慕容烨轩心头一涩,他明明说要带她离开,远离纷争,却无法护她周全,让她一再地受苦。 “他有没有欺负你?”慕容烨轩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丝。 乐正锦虞笑了笑,“没有。”慕容烨轩的自责她看在眼里,她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担心。 虽然她口中说没有,但慕容烨轩还是捕捉到了她身上的吻痕,深浅不一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尤其明显。 “我带你离开这。”慕容烨轩目中刺痛,坚定道。 乐正锦虞摇头,“不。”他的毒还没有解,不能离开南昭。 猜出她的顾虑,慕容烨轩吶吶道:“我的毒已经解了。” “那也不行,”乐正锦虞却抽回了手,不去看他眼底的期盼,“更何况皇宫戒备森严,你如何能带我离开?” 慕容烨轩低头沉思,“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乐正锦虞苦涩一笑,“就当之前的那些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你便、便将我忘了吧!”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不能随他离开。而且她无法欺骗他,她的心早已破碎成冰,即便此刻面对他,也不再如那夜的完整。 “你说什么?”慕容烨轩怔怔地望着她。她要自己忘了她?她的一颦一笑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中,根植进他的生命里,除非剔骨削魂,否则生生不灭! 乐正锦虞移开目光,硬着心肠道:“六皇子,如今我已经是南昭国的虞美人,你将我忘记,重新选择一门良缘吧!” “我不信。”慕容烨轩猛然环住了她,“我绝不信你会因为这理由不愿与我离开,是不是南宫邪逼迫于你?” 似想让她安心般,他慌忙道:“我的毒真的解了,你不用受他威胁。” 乐正锦虞冷脸看着他,“六皇子还不明白么?以前我抛下你回东楚做新帝的皇后,如今东楚灭了,我自然要另寻高枝。锦山算什么,如何能与这锦绣江山相较!荣华富贵,至尊地位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若有一天,六皇子能够拿下这九州大陆,我倒是愿意与你在一起。” 她的一字一句将他的心刺得鲜血淋漓,慕容烨轩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低下了头。 乐正锦虞撇开眼睛,竭力不让自己去看他。 就在方才,她摸着那枚墨玉簪,感受后背传来的剧痛时,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既然结局覆水难收,她何不让它延续下去! 慕容烨轩眸中的晶亮明朗熄灭,可脆弱之色并未出现,他只是蜷了蜷手指,再抬头时已经换了一副笑颜,“既然你不愿意来开,我就在这南昭国陪你。” 乐正锦虞震惊地看向他,她都说的这般明显了,他究竟意欲何为? 她想了想,突然扯开了自己的衣衫,被南宫邪噬咬的痕迹更加明显,她冷声道:“六皇子看清楚了么?我已经是圣上的女人。” 可慕容烨轩只是看了她一眼,抬手轻抚了抚那些印记,然后为她将扯开的衣衫系好,动作还是笨拙依旧。 乐正锦虞猛地挥开他的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西陵国六皇子的身份让天下女子趋之若鹜,何况他性格潇洒明朗,完全可以找一个身家清白貌美贤良的女子琴瑟和鸣。 只不过是荒唐的一夜而已,她早已毫无贞洁可言,他又何必在乎。 慕容烨轩不在意她将自己推开,又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面容,笑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缓缓收回手掌,“记得保护好自己,我明日再来看你。” 在乐正锦虞诧异的神色下,他一如来时,隐匿在了黑暗中。 乐正锦虞无力地靠坐在床边,手无意触碰到了一旁的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她心惊。方才闻到他身上所散发的药味,她就知道他的毒根本没有解开,恐怕是日日靠那些药压制着。 乐正锦虞缩回手,因他的到来,因他不离不弃的话,身心被温暖包裹。 “他真傻。”她喃喃自语道。 瑾瑜宫的人尽忠职守地守候在殿外,无人知晓方才寝殿所起的波澜。 倚香一直记挂着乐正锦虞惹怒圣上的事情,担心好不容易得宠的她就这么失了圣心,而且她又得罪了思妃娘娘她们,若是再不抓紧挽回圣上的心意,一旦思妃娘娘她们报复,只有被打入冷宫的下场。 倚香忧心忡忡地找到了宫中资格最老的管事嬷嬷,在说明来意之前将准备好的打点一股脑塞给了她。 老嬷嬷掂掂手中的东西,直满意倚香的上道。 “说吧!有什么需要嬷嬷我出力的。”精明的老眼眯成了一条缝,虞美人的事情她听说了,她入宫这么多年了,教导了不少新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妃嫔。身份未明不说,才刚进宫就敢与思妃娘娘她们叫板,实在愚蠢至极。 老嬷嬷早已练就了耳听八方眼观四路的本事,不是她吹嘘,这宫中有一处风吹草动,她都能揪出里面的腥味来。最让她觉得好笑的是,听说那虞美人还在承宠时惹怒了圣上。 倚香大致与她说了些事情,隐晦地向她讨教取悦圣心的法子。 老嬷嬷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人虽小,倒十分机灵。”也难怪她放下矜持来找自己,主子是否得宠直接关乎到她们奴才的命运。 老嬷嬷左顾右盼了番,确定四周没人后才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包,“喏,不要说嬷嬷没帮你,等圣上降临瑾瑜宫时,只要放一点点在熏香中…” 倚香疑惑地看着她,“这、这能行么?” 老嬷嬷咬咬牙,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这可是嬷嬷我珍藏多年的东西,带回去给你主子学学。”虽然她没见过乐正锦虞,但也估计那虞美人是出自乡野,否则大户人家哪个女子出嫁前没有受过调教。 她笑眯眯地打量了倚香一番,“瞧这小脸蛋儿,出落得水灵灵的,以后若是有飞上枝头的机会可别忘了嬷嬷我。”反正圣上封娘娘就跟玩儿似的,保不准哪天看上了这个小婢女,到时一跃而上成了宠妃也说不定。 倚香严肃地打断她的臆想,“嬷嬷说什么呢!”在乐正锦虞出手护她的时候,她就发誓定要好好伺候她,勾引圣上,叛主求荣这些事她可做不出来。 倚香仔细收好两样东西便回了瑾瑜宫,一路上心甚是忐忑,做贼心虚地紧。 老嬷嬷等她走后,突然冷笑了声,便打开了身后的门。 一袭绿衫的思妃带着念嫔与薇美人走了出来。 “怎么样?”思妃巧笑嫣然道。 老嬷嬷立即诚惶诚恐地回答,“回娘娘,一切都办妥。” 薇美人却十分怀疑,“你说那个小丫头会用么?” 思妃眸中闪过一丝寒意,“不用也得用!”凭她的身份往瑾瑜宫中安插几个眼线还是不在话下的。 圣上平素最厌恶后妃对他使用这些手段,上次陆昭仪偷偷用了一次,当场就被圣上赐了死。 在南昭后宫,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勾引圣上,却不能偷偷弄这些迷惑人心智的药…她等着看那贱人的下场! 念嫔使了个眼色,她身后的宫婢立刻上前给了老嬷嬷更为丰厚的打赏。 “谢娘娘,谢娘娘。”老嬷嬷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 思妃拢了拢袖子,嫌弃地踩了踩脚下的碎石地面,“走吧!” 她原以为圣上会留她们在启承殿侍寝,谁知她们只待了一会便被南宫邪打发回宫,若不是有人禀告瑾瑜宫的倚香偷偷来找管事嬷嬷,她们才不会来这破地方! 慕容烨轩走后没多久,乐正锦虞便收回了情绪,不一会儿就入了眠。 倚香带着东西蹑手蹑脚地回了宫,直到将东西藏好才重重地舒了口气。想到自己的行为,少女青涩的面容上浮动着羞稔的晕红。 暗夜总是悄悄掩盖很多东西,等到白昼来临的时候,一切又归于平常。 灿烂的阳光通过精致雕花木窗照射进殿时,乐正锦虞缓缓张开了眼睛,倚香早已笑容满面地出现在她的床榻。 “娘娘,您醒了?”倚香温柔地将她扶起。 某个瞬间,乐正锦虞还以为自己尚在未央宫,沐雨稚嫩地叫唤她。神情恍惚了片刻,她才记起这是自己清醒后在南昭国过的第一个夜晚。 许是没有像沐雨那般练过武,倚香的手十分柔软,不经意地划过乐正锦虞的皮肤时,柔软地如同一团云绵。 乐正锦虞扶了扶额头,耐着心习惯她的触碰。 “你可知国师在哪里?”乐正锦虞忽然出声问道。若是她没有猜错,慕容烨轩应当正与葵初在一起。 倚香还当她如先前那些妃嫔一样儒慕国师,想要去暖天阁探个究竟。连忙正色地劝解道:“娘娘,暖天阁是皇宫的禁忌,您可千万别踏足。”整个南昭内,除了圣上,无人敢擅入暖天阁。 乐正锦虞十分奇怪她的紧张,“怎么?国师会吃人不成?”葵初那副白衣飘然的神仙模样也不像是会吃人。 倚香立刻小声地将以往得宠的嫔妃擅闯暖天后的凄惨下场说与她听。 乐正锦虞拧眉,她还不知道南宫邪对葵初的保护居然到了这般田地,南昭国凭借国师的盛名屹立于九州大陆。那么,在覆灭东楚的那场阴谋中,葵初又起了什么作用? 乐正锦虞想起南宫邪最后交给她的那瓶毒药,至今都记得他在龙泽宫所讲的那句,“只要动三次内息,神仙难救。” “葵初。”她抿了抿唇。 倚香听见她的喃喃之语,立刻惊呼地扯了扯乐正锦虞的衣袖,唤回了她的思绪,“娘娘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唤国师的名讳。” 乐正锦虞见到她这一脸的郑重,讥诮道:“待会去暖天阁递一份拜帖。”怎么说也是她曾经的救命恩人,既然来了南昭国,她自然要“心怀感激”地去拜访拜访他。 倚香吃惊地看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似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国师从不见客。”倚香如实回道。还从来没有后妃敢给国师递过拜帖。 乐正锦虞瞥了她一眼,“那你们如何见到他?” “每年的祭祀,国师会亲自祈福,”倚香崇敬地笑道:“可惜奴婢只能远远见到国师的身影,并未见过他的真容。” 倚香仰头幻想,“想来定是天人之姿,不可亵渎。” 乐正锦虞想起他的孑然飘渺,星眸泻光,淡声道:“不过一副皮囊罢了。” 倚香收起心中的那份憧憬,尽心地替乐正锦虞梳头,望着手中泼墨般的三千青丝,赞叹道:“娘娘是奴婢见过最美的人呢!” 想起自个儿昨晚去找了管事嬷嬷的事情,她快速将替乐正锦虞梳好头发,小心地将那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递给了乐正锦虞。 面色滴血的嗫嚅道:“娘娘——” 她昨晚偷偷翻了一页,不翻不知道,那上面赤身*纠缠的人羞煞了她。原来管事嬷嬷珍藏多年的竟然是这种东西,实在是… 乐正锦虞漫不经心地接过,随意地翻开,难得她手中竟有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倚香盯了她半晌,见她一脸坦然地翻着手里的东西,丝毫没有自己的羞稔。 乐正锦虞很快便将它翻完,随手将它丢在了一边,“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倚香抬起通红的脸,“是奴婢昨天找管教嬷嬷讨的,还有——” “好了,将它拿下去烧了。”乐正锦虞打断她,“以后这腌臜的东西别往宫中带。”当初她远嫁东楚的时候,这些东西没少看。她若想迷惑一个男人,还需借助这些东西么? 倚香失望地低下头,本想将那粉包一起交给乐正锦虞的。既然她不喜,她一起拿下去烧了便是。 乐正锦虞扬唇一笑,顺手捡了一只朱钗插在了她的发上,“本宫知道你是好心。” “为娘娘分忧是奴婢的本分。”倚香将发上的朱钗拔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万万不敢受。” 乐正锦虞淡然道:“好了,赐给你的东西,你收下便是。”她也没想到这个小宫女会为她去找管教嬷嬷讨这些东西。 倚香闻言只得惶恐地收好。 在她的伺候下,乐正锦虞很快就用完了早膳,起身道:“带本宫去暖天阁。”不见客,那她就亲自上门递拜帖。 倚香只得领着她出了殿门。 乐正锦虞踏出殿门,四下打量这瑾瑜宫,昨日她还没有仔细环视这殿宇,现在发现外院四周池水环绕,浮萍满地,在充足的阳光的照耀下碧绿而明净。琉璃建筑的宫殿干净通彻,住着极易身心。 “娘娘且慢。” 乐正锦虞脚步刚想迈出宫门,却被人拦住。 不知何时驻守的侍卫恭敬道:“圣上吩咐属下,不得随意让娘娘出瑾瑜宫。” 乐正锦虞眉头轻蹙,软禁她? “本宫要去暖天阁拜见国师。”她如实道。 凡事与葵初沾上的事情,这些人似乎变得格外尊敬上心,“圣上早就下旨,任何人擅闯暖天阁。” “本宫可不是擅闯,”乐正锦虞掏出袖中的拜帖,“本宫前往拜见。” “何况圣上只说不能随意让本宫出门,可没说一定不让本宫出门。”她努力绽放出最和善的笑容,“你们说呢?” “这——”侍卫有些犹豫不决。 乐正锦虞继续循循善诱道:“若是你们不放心,大可以与本宫一同前往。” 侍卫垂首揣度她的话,貌似可行… 在他们低头思索的时候,乐正锦虞已然迈出了步伐。他们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另外派人去通知了南宫邪。 暖天阁离启承殿不远,与瑾瑜宫却有一段距离,乐正锦虞带着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南宫邪似乎很喜欢花草,皇宫几乎每条路径都种植了许多,品种繁盛,百花争芳,处处皆如御花园。 看着这些娇艳盛开的花朵,乐正锦虞忽然想起,再过半个多月便是百花祭。 她乍然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这些旺盛的花草。 约莫小半个时辰,她便见到了袅袅烟雾包裹着的暖天阁,温吞的三个大字高悬,埋藏在雾气中,空气中弥漫着淡冽的药香味。 乐正锦虞很守己地在阁外止住步伐,刚想让倚香将拜帖递给四周的守卫,却见到南宫邪与青落从里面走了出来。 “爱妃为何会来这暖天阁?”南宫邪寒着脸问道。不安分地待在瑾瑜宫,难道来此找寻她的小情人? 倚香身子一颤,快速跪下,“圣上万安,是奴婢…”生怕南宫邪因此怪罪乐正锦虞,急切地想将罪过揽在自己身上,可乐正锦虞出口的话让她顿时收住了下面的话。 乐正锦虞扬笑,“自然是来拜谢救命恩人。” 青落不高兴地盯着她,他实在想不通圣上怎么会将这个丑女人带回了南昭国,“师父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娘娘您无需特意前来拜谢。” 转眼就从东楚的贵妃娘娘变成了他们南昭的虞美人,真真拗口! 116 猝不及防 太后妖娆,116 猝不及防 116 猝不及防 倚香听青落委婉地拒绝了乐正锦虞的拜访,低声道:“娘娘,我们快回去吧!”圣上阴沉拉长的脸真吓人。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既然葵初不想见她,她也无须用冷脸贴人家的热屁股,只是望向南宫邪的目光多了分柔情,眸水盈盈,带了分羞涩,轻而易举地让南宫邪的脸变了色。 见鬼了! 谁来告诉他有没有看错!他可没忘记昨天她对自己还是一份相见眼红的仇人状,一夜之间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乐正锦虞轻轻俯身,“臣妾告退。” 温和恭敬的语气让南宫邪不有自主地后退了半分,再看着这她倩然远去的身影充满了怀疑。 她在打什么注意?绝不承认因为她自称的那声“臣妾”而心花怒放! 乐正锦虞察觉到后背的那道审视的目光,随手掐了朵路旁盛开的鲜花,捏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回眸面向南宫邪。微风轻拂过耳边的发丝,嘴角微扬,一瞬间勾魂夺魄天地失色! 饶是青落再对她如何不喜,也不禁被她的笑容中晃花了眼。南宫邪狭长的眸子闪了闪,乐正锦虞看似无心的举止似乎在…勾引他! 乐正锦虞见效果达到了,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倚香偷偷抬头盯着她,十分不解她唇边的笑意,来暖天阁见国师被拒,似乎对她毫无影响,愠怒之色半点也不见。 她也可心地笑了笑,娘娘的脾气真好! 她哪里知道乐正锦虞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她与葵初除了在他前往东楚替她治病见过面之外,其他从未有过交集。她昨夜已经猜出慕容烨轩定与他在一起,今日只不过是打着见葵初的由头来见南宫邪而已。 她总不能去启承殿找南宫邪吧?刻意不说,在他面前还矮了一截!男人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送上门的总是不抵垂涎难食的,她就是要让他因为自己突然的捉摸不透而挠心! 她无征兆地前来暖天阁拜见葵初,任谁都会产生疑惑。她如今在南宫邪的控制中,他定不会对她的怪异行为坐视不理!果然,他已先她一步到了。 虽然短时间之内,他不会来瑾瑜宫,但是她一天在这南昭,名义上就是他的女人。不过一副皮囊罢了,就算委身他又如何? 她早已不期许什么忠贞无二,陷入了泥沼,还指望能够出淤泥而不染么?别人欠她的,她定会讨回来。同样的,她欠别人的,也会一分不少地还回去! 恩恩怨怨,总得有个了断才是, 倚香走在她的身边,明显地感受她周围气息的变化,心中的那份愉悦消退,想起她先前在暖天阁前说的话,小心地开口问道:“娘娘与国师有何渊源?” 乐正锦虞并未回答她的话,她总不能告诉他,葵初以自己出神入化的医术救了她。但用炼就的药控制了她的一个男人,又杀了她另一个男人。 所谓渊源,不就是恩怨情仇么?算起来,似乎他们之间的渊源也不浅。 呵呵,天下尊崇、圣洁不沾的男子啊! 脚步重新踏入瑾瑜宫的那一刻,她在脑中突然萌发出了一个念头,那样纤尘不染的男人,若是有一天也如她般堕入无边的魔道,会变得如何? 南宫邪果真如她所想,心境随着她临走前的颦笑烦躁难耐。随着东楚的灭亡,最大的敌人已经被他消除,剩下的西陵与北宜他从为放在眼中,可这些天的心愈发空旷起来。 南昭的夜色与它的白天一样柔和温暖,月光清幽,星光闪耀。和煦的夜风吹过启承殿,美酒飘香,心脾醉人。 色泽圆润的玉杯在南宫邪手中不停地打转,葵初说忌荤腥,忌沾水,可特制的清酒无妨。 九转金龙壶内的酒水已经去了大半,透过手中醇香的淡红色酒水,南宫邪仿佛看到那个七月。 女人是水所做,他是知道的。可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女人的身体里可以容纳那么多的血,混夹着苍白的脸色,汹涌似海。 藏在房梁上,看着那么多的血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身体流出,触目惊心。 那一刻,他想到那些人曾与他诉说过的事情。 上位之争的残酷总是不厌其烦地在皇宫内上演,未雨绸缪所下的黑手更是家常便饭。他的母妃好不容易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明枪暗箭怀了他,可在分娩的时候,还是着了其他妃子的道,拼尽全力生下了他,自己却血崩而亡。 自他出生开始,那些人总是握着他的手告诉他,“邪皇子,你可知道,你是你母妃用性命才保下的…” 她们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他母亲的遭遇,将那些血腥根植进他的骨子里。她们说着,他懵懂地听着,可是百闻怎如自己亲眼见一面? 直到自己潜入北宜国时,见到那个叫乐正锦虞的女人。 嗯,南昭国皇室的男子总是无比风流,体内的薄情承袭了一代又一代。到他这里,已经完全颠覆了历代帝王。他可以一夜封妃数十人,后宫何止三千,宠着弃着,数不清的女人,记得容颜的寥寥无几。 还没有坐上帝王位置时,提起南昭国的邪皇子,人们总是摇头称一句纨绔放荡,他也成天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类的话挂在嘴边,周转各地,处处留情。 南宫家铸造的冷情不在外表,而深埋在血液中,融入进骨子里。他可以在上一刻与那名女子欢好,下一刻也能将她当场分尸。在他看来,女子只是玩物,从不管她们的死活。 他辗转进了北宜国,乐正无极年老,弄进后宫的妃子却是鲜嫩娇媚,他不介意用年轻俊朗的体魄去征服她们,让她们对自己死心塌地。 那日,他闯进了芣苢宫,想瞧瞧那个得到宇文靖垂青,暗地里却大胆地与情郎私奔的五公主究竟长成哪副倾国倾城的模样。 结果让他看到了那一幕。 秦贵妃出现时,他悠闲地坐在上面,后宫女子相斗的戏码无非是这些,你掐我一下,我踹你一脚,你捅我一刀,我刺你一剑,然后转移到相互的子女身上…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乐正锦虞竟已珠胎暗结。 他顿时收起来看热闹的心思,平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恐惧。 第一眼见到她,美则美矣,性子却过于软弱,南昭国的空气都比她灵动。 可看到她竟有勇气反抗,伸手打翻御医手里的堕胎药时,他对她的印象稍微有所改观。 那个时候,他想到了那些人从小在他耳边说的话,他透过乐正锦虞,看到了从未谋过面的母妃。放在梁脊上的手指动了动,以他的身手,偷偷下药定能从张牙舞爪的秦贵妃手里救那个可怜的女人一命。 正待他准备出手的时候,乐正无极竟亲自来了芣苢宫。 他早就从那些妃嫔口中得知他的残忍虚伪,但他没想到乐正无极对自己的女儿也毫不手软。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血流如注的模样。 明明止也止不住地剧痛,可是她居然支撑着爬到乐正无极脚边,期盼他能够救救她腹中早已流逝的孩子。 真是蠢啊! 都落到那种田地了,还在痴心妄想着父皇的回心转意。真是蠢得可以! “太医,好好为他诊治,别让她死了!”乐正无极扔下这句话就出了芣苢宫。 用如花似玉的女儿换取东楚十座城池以及数不清的珠宝聘礼,任谁挑选都是最划算的交易。 他清楚地看着乐正锦虞听到太医的话后昏厥过去,不知为何,他竟安静地待在房梁上直到她转醒。 她拼尽全力从床榻上爬下来,拾起地上的碎片准备自尽的时候,他便想也不想地从房梁落下。 “你是谁?”他站她的脚边,盯着她死寂的眸子,听她惊慌失措地问自己。 他就那样俯下身子,轻轻将她手中的碎片抽掉,而后定定地看着她,“想不想将那些人踩在脚底下?” ……。 明明是淡红色的酒水,此刻落在眼中,竟然染上了血的颜色。酒水中倒影着自己明显泛肿的脸,南宫邪恨恨地将酒杯扔下。 若是知道她变得这么不听话,当初就应该让她自生自灭,死在芣苢宫好了! 一想到白日她在暖天阁对自己巧笑嫣然的模样,南宫邪心中的怒气更添了一分。她定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美人计么? 想勾引他,趁他最无防备的时候一刀毙命? 不自量力! 诚然,他是利用了她,可他这些年为她做的还不够多么?! 南宫邪突然握紧手掌,一拳砸在龙桌上。 他不明白,那个死人有什么好?!让她如此念念不忘。在东楚的宫寺,居然还想杀了他为那个死人报仇! 龙桌上摆放的酒水因他的动作溅到了他的拳头上,冰凉的温度袭来,他蓦地清醒。 他在做什么? 明亮的烛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低头,墨绿色龙袍提醒他如今至高无上的尊荣,手背上溅沾的酒水,顺着脊骨慢慢地缓落。 他松开握紧的拳头,他怎么会与想到与宇文睿相较? 他才是独一无二的胜者!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南宫邪重新拾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所剩的酒水一饮而尽,他倒要去瑾瑜宫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不介意让她以身相诱。 乐正锦虞静静躺在瑾瑜宫中,白日里没有在意,等到就寝时,她才发现,昨日后背的伤势竟在一夜之间大好。 她摸了摸后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怪不得她白日行动自如,完全忘记了这一茬。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昨夜她睡得格外香甜,对一切都毫无知觉的踏实。 她正思索着,有身影站在了她的床边。 她抬头便见到一脸温柔的慕容烨轩,心下宽慰,应当是他昨夜察觉到自己的伤势后,去而复返替她抹了什么药。 可感动归感动,乐正锦虞还是板着脸,冷声道:“你怎么又来了?”就不怕被人撞见杀了? 慕容烨轩不介意她对自己的态度,“我说过今日会再来看你。”白日她去了暖天阁,应该是来寻自己的下落。 知晓她还是挂念自己,他温和一笑,“我很好,你不必——” 乐正锦虞不知道慕容烨轩已经自发地将她去暖天阁的行为当成是为寻他,“既然见过了,你快些走吧!”她现在不知该怎样对他,反正目前她是绝对不会与他离开的。 慕容烨轩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脸,昨日他就感觉到她消瘦了一圈,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 他轻执起她的一只手,似是要打消她心底的顾虑,温声道:“只要守在你身边,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让乐正锦虞情不自禁地想反握住,可刚抬起另一只手,外面就传来倚香欢喜的声音。 “圣上万安!” 117 冰火两重 太后妖娆,117 冰火两重 乐正锦虞的手僵在半空中,她没想到南宫邪居然这么快就来了瑾瑜宫,似乎与预期的不太一样。舒悫鹉琻 她倏然将手从慕容烨轩的手掌抽出,“还不快走!” 话语间,她听见南宫邪阴沉的声音,“起来罢!” 现在走来不及了! 乐正锦虞慌忙起身推了慕容烨轩一把,也不管他此刻的表情,指着床榻后面的屏风压低声音道:“快躲起来。” 她不怕南宫邪对他怎样,但是怕他气急下取了慕容烨轩的性命。 慕容烨轩依着她的话立即躲在了屏风后,昏暗的光线巧妙地阻挡住人的视线,完全看不出殿内多了一个人。 乐正锦虞等他藏好后便重新躺下,双目紧阖,作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她听到南宫邪的脚步停在了寝殿门前。 须臾,门“吱呀”一声开了。 南宫邪推开寝殿的门,入目便是红蜡浅燃,纱帐妙曼。待瞧见里面所躺的身影后,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变得轻缓下来。 他慢慢走到床榻前,挑开纱帐,乐正锦虞熟睡的容颜映入眼帘。 南宫邪止住了脚步,凝视着她有别于白日的安静。收敛了以往面对自己时的锋利与漠然,恬静娴好如孩童。 难得见到她这副安稳的模样,南宫邪笑了笑,想伸手抚摸她的脸却又放弃了。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变得这般小心,好似是不忍打搅她的睡眠。 乐正锦虞尽量控制自己呼吸的频率,锦被下却是无人可知的心跳加速。 就算是再好的机会,也不能当着慕容烨轩的面! 在沙漏悄无声息地流淌中,南宫邪终是忍不住俯下身子。 隔着屏风,慕容烨轩清晰地看见前方人影的动作,见南宫邪俯身,身形猛地一滞,心底泛起了浓烈的苦涩。 终是要让他亲眼瞧见别人欺负她么? 若是真如他所想,他宁愿南宫邪杀了自己! 他死死地压住想掀开屏风的冲动,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能出去! 高大的身影投下,毫无意外地笼罩住乐正锦虞。感受到男子厚重的呼吸铺洒在自己的面颊上,乐正锦虞颤抖的心都快从胸膛中跳出。 借着烛光,南宫邪仔细打量她的眉眼,他极少见到她熟睡的样子。即便是将她打晕带回南昭的路上,也因震怒而没有去看她一眼。 他定定地看着她,与第一次在北宜国的芣苢宫所见的苍白不同,她的面容虽然消瘦,但却十分细嫩红润。 在他愈来愈炙热的目光中,乐正锦虞终于受不住地“嘤咛”出声,而后将身子侧翻过去,背对着他才破了自己的不自在。 在她移动身体时,南宫邪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的偷窥,连忙直起身体退离了床榻半步。 过了许久后见她依旧熟睡着,这才放下心来。 可下一刻又变得怔忪起来,他这是在做什么? 笑话!这里是南诏国!是他的天下!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他有什么要怕的?只不过来见一个女人而已,他要这么小心做什么? 他理应将她唤醒,享受她的诚惶诚恐才是! “乐正——”他当真板着脸开口了,可是话刚出口又蓦地闭上了嘴。 他为何要来这瑾瑜宫?就是因为她白日里对他好颜相向?捏着朵破花回眸对他巧笑嫣然? 他明明发誓绝不会让她好过的! 以她如今的身份,他应当晾着她才对!嗯,晾着她,她自然会明白他的重要性。她总有一天会对他屈服,哭着求着他宠幸自己!而不是像现在,他趁着酒意来瞧她,还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她发现的做贼心虚! 怎么一切都与他想得不一样呢? 南宫邪摇摇头,毅然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推门而出的那一瞬间,一道若有似无的烟雾飘进了寝殿,随着殿门的紧闭,被牢牢地关在了里面。 殿外伺候的人以为南宫邪会留宿,没想到他只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随后,有一道身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瑾瑜宫。 倚香失望地瞥了后方紧闭的殿门一眼,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 南宫邪走后,乐正锦虞骤然坐起身来,薄被下的手心已经攥了满满的汗。 慕容烨轩也从屏风中走了出来。 乐正锦虞盯着他明显紧绷的脸,低声道:“你瞧见了吧?以后不要再过来了。”若是南宫邪没有发来了又走的神经,今夜谁也不会好过!这样的提心吊胆,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见慕容烨轩没有应声,乐正锦虞冷下脸沉声道:“这里是南昭国,在后宫他来去自如,不定时,不定地。就像今夜,说不准哪日他就来了这瑾瑜宫,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她的话慕容烨轩如何不明白,只是不想连这仅剩的见她的机会都被剥夺了,所以还是沉默不应声。 乐正锦虞见他还是木木地站在这里,厉声道:“你快走吧!”如果此时南宫邪去而复返,他们就已经被逮了个正着。想怎么死,只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情。 慕容烨轩望着她黑沉的脸,终于点头,“好。” “那还不快走!”乐正锦虞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自己也不明白的焦灼,陡然上升的温度让她如置身火烤中。 慕容烨轩也想离开,可是双腿如灌了铅般拔也拔不动。身体也似被点燃,望着乐正锦虞的眼神已然变色。 他情不自禁地走向乐正锦虞,“虞儿。” 暗哑的声音让乐正锦虞的身体也跟着颤栗,回望他的眸子里燃起了一分渴望。 渴望?她在渴望什么?乐正锦虞脑袋一惊。然而,快速上蹿的火苗几乎要燃烧了她的思绪。 慕容烨轩显然也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可他不介意此刻阴差阳错下的情动,甚至暗自感激这莫名而来的药物,给他的留下找到了最适合的借口,让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就差一点,若不是南宫邪离开了,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何其庆幸! 该死!谁下的药!乐正锦虞拼命地抵住自己体内的燥热,她是不介意与他一起,可是这是在瑾瑜宫,如果被人发现… “虞儿,我也…”慕容烨轩涨红了脸,再也控制不住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男子的气息噙住她的所有,乐正锦虞垂眸,压抑的*岂是她能抵制的,尤其面前是慕容烨轩,不是其他人。 她不禁回抱住他,任他温柔地吻住自己。他们之间仅有过的一次温存记忆,完全被勾起。 乐正锦虞不知道那人下的什么药,轻而易举地将她所有的理智击溃,迷失在慕容烨轩的深吻中。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衣衫已经凌乱。 正待慕容烨轩想进一步,胸口却剧烈地疼痛起来,并且快速地蔓延至全身,体内的躁火也被钻心的疼痛湮灭。 乐正锦虞茫然地睁开眼睛,“怎么了?”见慕容烨轩停止了动作,立即主动地贴上了他的身体。 慕容烨轩握紧手掌,迅速用内力压制住心口处不断翻涌的痛楚。体内的毒什么时候发作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环抱住乐正锦虞,她的脸颊如涂了一层胭脂,绯红璀璨。惹火的娇躯正紧紧地贴着自己,低低的娇吟回荡在耳畔,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有种想奔赴黄泉的冲动! 不去想毒发的痛苦,他低头吻住她。可是没一会儿,那股钻心的疼痛又排山倒海地袭来,让他再无法继续。 乐正锦虞难耐地蠕动着,不满地蹙眉,他为何又停了下来? 慕容烨轩咬牙坚持不在她面前倒下,那毒带着破竹之势,生生摒弃了他所有燥热的*。 见乐正锦虞不解地望着自己,环抱在他腰间的手半分未动。慕容烨轩支撑着将她打横抱起,沿着自己来时的路途,带着她悄悄地出了瑾瑜宫。 葵初定能救她! 深夜的风还是有些清冷,吹拂在身上,稍稍带回了人的一丝神智。 “你带我去哪?”乐正锦虞嘟嚷道。他们似乎在空旷静谧的屋顶上飞驰,头顶繁星点点,脚下灯火阑阑。 慕容烨轩摸摸她的脸,安抚道:“暖天阁。” 乐正锦虞被他横抱在怀中,却还是不安分。耳鬓厮磨的亲吻,将慕容烨轩推进了冰火两重天地。 他努力地按捺住她的动作,温柔道:“乖!先忍忍,一会儿就到了。” 来时也没觉得暖天阁离瑾瑜宫这么远! 乐正锦虞吃吃一笑,张口便咬住了他的手指,夜色下的脸妖娆蛊惑,“可是我好难受。” 慕容烨轩拼命稳住心神,才不至于让自己在无边的煎熬中从屋顶栽倒下去。 脚程再次加速,最后几个起踏,终于带着她潜回了暖天阁。 “葵初!”慕容烨轩一脚踹开了门。 屋内的灯并未熄灭,白衣男子正平静地坐在那里,摆弄着手里的五行。 趴睡在一旁的青落睁开朦胧睡眼,“大晚上的,你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慕容烨轩已然抱着乐正锦虞走到了葵初身边,“你肯定有解药,帮她——” 话未落,一口血至胸膛喷薄而出,他拼尽全力将乐正锦虞扔到了葵初怀中,而后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 118 阴差阳错 太后妖娆,118 阴差阳错 葵初轻挥白袖,突来的抛力瞬间被化解,乐正锦虞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中。舒悫鹉琻 眼见慕容烨轩吐血倒地,青落被吓了一跳,脑中的瞌睡虫一扫而空。 “呐,师父,他怎么了?”青落睁大了眼睛盯着慕容烨轩的嘴角,那里有黑色的血迹正溢出。 然而他一抬头,眼珠差点瞪了出来。 先前在瑾瑜宫的时候,乐正锦虞与慕容烨轩在药物的情动下,衣衫已经凌乱不堪。慕容烨轩的毒发作得突然,剧痛煎熬下一心想着快些将乐正锦虞带来暖天阁,因此事急下未来得及替她穿好衣裳,只是象征性地为她遮了件外衫。 乐正锦虞体内的火愈燃愈盛,似要将她整个身子都要烤融。陡然被慕容烨轩从怀中扔出,空虚感刹那间如潮水般袭遍了全身。待一落入葵初怀中,她立即难受地贴上了他的身体,手也不安分地扯着他白色的衣袍,早先遮在身上的外衫也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地上。 青落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一幕,乐正锦虞的内衫半解,露出大片绯红如霞的肌肤。媚眼如丝,丹唇微张,粉白色的绣花肚兜若隐若现,好似受了什么蛊惑般,身体扭动如蛇,正紧紧地缠抱着葵初。 即便是再无知的幼童也明显看出乐正锦虞的不对劲,青落结结巴巴地问道:“呐,师父,她、她又怎么了?” 丑女人不是已经成了圣上的妃子了么?这么晚了怎么会与晕倒在地上的药罐子在一起? 他眨巴着眼睛,捂嘴惊呼,“私、私会——?” 他每月十五出阁送药时,曾听过哪个小宫女与侍卫偷偷私会受罚云云。 纤长白皙的胳膊环绕着脖颈,别致清冽的香气萦绕在鼻翼,葵初素来淡然的脸色浮上一层尴尬,粉色悄悄爬上了耳畔脸颊。他已瞧出乐正锦虞症状的来源。 待听到青落的惊呼声,葵初立刻收回心头泛起的异常,淡声斥责道:“哪里学来的胡话?!” 他轻轻扫了地面上的慕容烨轩,“快去后面将那荼白色与卵青色的药瓶取来。” “哦。”青落讪讪地放下捂着嘴巴的小手,连忙跑进里阁去取药。 葵初低头叹了口气,落在地上的外衫随着他无声倾泻的内力飞到了乐正锦虞的胸前,遮盖住了她撩人的娇躯。 乐正锦虞似乎不满他出手制止住她的乱动,眼含雾气,十分委屈地看着他,“难受——” 葵初怔怔了,温声安抚道:“再稍许忍耐就好。” 乐正锦虞却是不依,她的身体已经难受到了极致,情不自禁地发出破碎的呻吟。 娇吟声飘荡在耳畔,葵初脸色微红,无奈地抽出压着她胳膊的手,欲拂上她的穴道。 可乐正锦虞的手臂一离开他的桎梏,立刻又攀附上他的身子。滚烫的身体紧紧依偎在胸前,白色的袖袍似被控制般,一动不动地任她拉扯住。 乐正锦虞拽了拽他的衣襟,葵初微低头,乐正锦虞下意识地吻上了他的唇。 葵初如遭雷击,脑中轰然过后一片空白。 两人的青丝交垂,轻挠过葵初的脸颊,他愣愣地盯着怀中双眼迷离的女子,芬芳的柔软毫无预料地侵袭上唇瓣,不断在唇上蠕动着,时而轻轻地咬磨,时而重重地舔舐。继而,竟然轻轻地叩开了他的牙关,那一只嫩舌便伸入他那湿润的嘴中…… 似乎一直得不到他的回应,乐正锦虞不满地咬了他一口。 葵初猛然惊醒,慌忙挥手将她推开。乐正锦虞猝不及防下,身体重重地落到了地面上。 该有的剧痛因体内的躁动缓冲了几分,身体触碰到冰冷的玉石地面,乐正锦虞神智稍微清醒了些,但一时想不起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如诗如画的容颜闪过一丝仓惶,葵初不自在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扫过自己伤人的手,葵初掩下心头的内疚,俯身将她轻轻扶起。 乐正锦虞强忍着焚烧的欲火起身,“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呢?” 葵初扶住她不停颤抖的身子,“他只是毒发了,性命无虞,你无需担心。” 他的手温凉舒服,触碰到肌肤,让乐正锦虞忍不住喟吟出声。 轻揽着她的身体,听见她压抑的呻吟,葵初想起方才的吻,面色蓦地一僵,手在她的臂间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乐正锦虞咬唇道:“给我解药。”不用想,葵初这里定有这药的解药。全身的毛孔正在无限地膨胀,再延迟一分,她就要爆炸了! “我已经让青落去取了——”葵初移开视线,不去看她咬破的红唇。 青落正按着他的吩咐找荼白色与卵青色的药瓶,偌大的房间里,摆满了药瓶与医术,各色不一的奇毒异药,形形色色的孤本典藏,较之诸国的太医院更加壮观。 “荼白、卵青;荼白、卵青…”葵初不停地念叨着。他记得在第三排的柜子上见到过,这会儿怎么找不到呢? 房间内的烛光不是太亮,他望着前方一大堆药罐已然找得头昏眼花。 瘦小的身体不停地穿梭在各个高柜前,突然脚底不知道被什么绊倒,身形一个踉跄,青落惊叫着推倒在一旁高大的书架。 无数掉落的书本霎时将他矮小的身子掩埋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吃力地从厚重的书本下爬了出来。 完了,完了!青落哭着脸看着这一大堆被他推倒在地的医书,这么多,非得理上一天一夜不可!若是再被师父知道,他铁定要受训斥! 他本想先收拾这一堆医书,可想到葵初还等着他取药回去,决定先找到药再来收拾。 他努力地站直,要拿什么来着?! “荼白、荼白、荼白——”他念叨着,还有什么青…青… 目光扫到对面的竹青色药瓶,他猛地一拍小脑袋,对了!竹青!嗯,竹青! “荼白、竹青…”许是被砸了一下,目色明朗起来,这次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两只药瓶。 他欢喜地奔上前,抱起两只药瓶便冲回了外阁。 仅存的理智让乐正锦虞想起刚才被葵初甩落在地,尽管如潮的热涌快要将她淹没,她依旧蜷缩着身体,极力忍着不在他的面前失控。 在身体快要爆发的最后一刻,青落终于抱着药瓶冲到了他们面前。 乐正锦虞终是忍不住抱着葵初的肩膀重重地咬了下去。 葵初抱着乐正锦虞,头也不抬地示意青落将荼白色药瓶中的药让慕容烨轩服下,从另一只药瓶中取一粒药出来递给他。 青落连忙从竹青色药瓶里倒了一粒药递给了葵初。 乐正锦虞太过用力,不一会儿,白色的衣袍上渐渐渗出血来。 “师父!”青落已经给慕容烨轩服了药,见葵初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袍上竟被乐正锦虞咬出血来,慌忙上前就要将乐正锦虞推开。 “无碍。”葵初似是不知痛为何般,轻声阻止了他的动作。视线扫到地上的慕容烨轩,淡淡地吩咐道:“你先将他带去房间休息吧!” 青落只得讪讪地拖着慕容烨轩下去了。 他年纪虽小,却自幼习武,是以拖着慕容烨轩也不是很艰难。 等到气喘吁吁将慕容烨轩搬到卧房,他想起自己弄倒的那堆医书,立马悄悄从后门跑到了里阁收拾。 “解药在这里,你快服下。”葵初耐心地哄劝着还在趴在他肩膀上撕咬的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贪念口中的鲜血,他的血似乎带着一种魔力,让她欲罢不能地舔咬着,双目也变得更加赤红。 见她如蔓藤般缠抱着自己不放,头深埋在肩膀纹丝未抬,葵初叹息着抬手掰开她的下颌。 乐正锦虞并未就着他的手吞下药,想起刚刚的吻,世人最尊崇圣洁的国师啊!味道果然不一样。 她倏然抬首,清醒与混沌间,葱玉的手指抚上他好看的唇,而后嘻嘻一笑,蛊惑地呢喃道:“喂我。” 她的笑容如罂粟妖娆,万般风情绕眉梢,竟让葵初的身体也升起了一分前所未有的烦闷。 但他只是蹙了蹙眉,并未如她所愿。 乐正锦虞忽然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抓着他的前襟可怜兮兮道:“国师大人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吧?” 体内的热火快要从胸膛喷薄而出,乐正锦虞抬手抚摸上他玉质的容颜,裸露的脖颈蹭了蹭他绝世面容下的弧线,带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刚才都——” 葵初闭了闭眼,骤然将药含住,俯吻着了她。 唇瓣上传来的温热让乐正锦虞微滞,并未有再多的接触,药丸便顺着她的口腔滑落进腹。 葵初猛然放开她,稔色从脸上弥漫至了身体每一寸发肤。 乐正锦虞狡黠一笑,可药下肚,片刻后旺盛的欲火丝毫没有退下,反而带着席卷一切的疯狂焚烧了她所有的神智。 瞧见她的反应,葵初怔了怔,清凉的眸子里也迅速点燃起莫名的神色。他抿了抿唇,唇齿间沾染的药味让他遽然一震。 异样的暖流划过体内的每一处筋脉,似想起什么,整个人都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119 取次人间 太后妖娆,119 取次人间 白袍上的血迹触目惊心,葵初微低头,闻到了自己身上从未有过的血腥,那浸染肩胛的殷红,似仙山之外流动的遂光,荡漾在心脉尖上,铺平开来燃成熊熊烈火,将他一直以来的淡泊与空净烧成灰烬。舒悫鹉琻 唇瓣上沾到的味道再熟悉不过,“取次人间”——他无意中炼就的世间最为凶猛的催情。 以竹青瓶塑放,一直安安稳稳地摆在角落里,从未让人触碰过。 让它留着,似乎是他有史以来犯过的最严重的错误,他应当将它毁了的。 方才含着它时并未觉察到什么,现在蕴簇的虚火缓缓流淌,蔓延至身体每一处缝隙,无孔不入的霸道快速占据了所有的思潮。 凝玉的指尖颤了颤,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乐正锦虞没有他这么淡然隐忍,她如同被人推进了无边的沙漠,干渴已快将她烤焦,她迫切地想寻找水源来浇灭喉间的强烈灼烧。 她急切地攀上葵初,隔着衣衫的贴近,细滑的玉肌雪肤如丝绸般滑腻娇软。丽靥晕红,柳眉轻皱,香唇微分,秀眸轻合,一副说不清楚究竟是痛苦还是羞涩的诱人娇态。 葵初闭了闭眼睛,尽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眼前媚色如妖的女子。 乐正锦虞再看不清眼前是何人,随着来回柔蹭的动作,本就凌乱不堪的里衫垂落,白色的肚兜细带有一半崩断,极力向面前的白衣男子发出邀请。 “帮我,我快要死了。”葵初听她这样说道。 汹涌而来的浪涛何尝未让他受尽煎熬。 在唇舌相依的瞬间,他睁开了眼睛,乐正锦虞抱着他,痛苦的神情灼伤了他的眼睛。 似乎回到了为那人所摆的梦阵,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真人,与画中不同,眉色凌厉,因梦魇缠身而川皱纠结,他站在那人的身后,看着他化尽她周身弥漫的血海,打破捆绑着她的光圈。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脚步也不着痕迹跟着微移,升起说不出的想为她抚平一切焦虑不安的冲动。 看着眼前的她,正真真切切地缠抱着自己。就像在东楚那日,云烟似的泼墨长发轻拂上面颊,清新淡雅的气息将他悉数覆盖,温暖的娇躯紧攀,让他的心不可遏制地跳跃。 南昭国师本不应该受到蛊惑的,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了手。 一向生人勿进的淡漠,让他伸手的动作很是生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如雾的白衣就那样脱落在了地上,沾上了足下的尘埃。 二十几年的修行化为一旦,人间最痛苦又是极度欢愉的*,让他完全处在晕眩、神游之状态。 在某个瞬间,葵初忽然想到了颀凌山。浩瀚苍穹将他推置九天之端,他站在峰顶上踩着成片的云,回望飘渺的尘世,空悠而寂静。 如今那颗空灵的心竟好似从松软的云层上坠落,仿若落到了一只空洞中,无穷无尽地吸引他不断地下坠。他抬头,似乎漫天不再是单调的白色,缤纷的彩色落满了他的瞳孔,纯净忽地被染上姹紫嫣红。 他放任自己享受眼前的盛景,峰顶上有人在看着他,寡淡的星眸似水怔然。他突然不想见到那人,便刻意地撇开了视线。 坠落的这份美妙让他眷恋,他首次在贪婪中流连忘返,于此时此刻放纵自己的迷失。 陌生的颤栗袭遍全身,脑中的星云布阵尽数被剔除,五行药材也被扫空。不去想自己的身份。随着她的攀附在渊海中浮沉,暖流包裹住身体,倾泻的流光将这些年的保守坚持碎裂成晶。 正锦虞浑身一震,一声柔媚婉转的娇啼冲唇而出。无数的晶泽冲击填充,冰肌玉骨顿时酸麻难捺至极,酸甜麻辣百般滋味一齐涌上芳心。 温和的天气忽然刮起狂烈的风来,霹雳啪啦的雨滴重重地砸着各处路径上的花草,仿佛要将它们尽数摧残掉,不一会儿,数道艳丽零落成泥。 启承殿中,南宫邪握着酒杯,一只手怔怔地捂在胸口处。那里好似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在悄悄溜走,抓不住想不通地让他整个人都烦闷难忍。 “来人!摆驾!”他迫切地想找人来安抚这份未知的焦躁。 宫人带着潮湿的冰冷匆匆进了殿,犹豫地劝慰道:“圣上,夜已至深,外面又下着大雨,您看——” 下雨了? 南宫邪皱着眉头扔下了手里的酒杯,南昭四季如春,往年只有七八月份才会陡降暴雨,如烟的二月只会挥洒淅沥。更何况白日还是风和日丽,雨水的征兆全无,这会儿好好的怎会突然下起大雨来? 金褐色眸子闪过一丝疑惑,他亲自起身推开了殿门。外面果真如宫人所说,漆黑的夜间,暴雨如瀑,阻碍难行。 亮晶晶的雨水落在地面上,给黑夜带来了细微的亮光,因势头太盛,有些甚至越过走廊沾溅到了殿门前。 南宫邪站在殿门前,脚步并未跨出,有细碎的水珠飘溅到了他墨绿色的长袍上,他拧眉垂首,想起前段时日,东楚的雨水绵延不休。 宇文睿死的那日所下的雨,似乎也是这般大。 隔着雨幕,他看到了乐正锦虞倚着门,眼神中不期然流露出的哀戚。 那一刻,他才知晓,她应当爱上了宇文睿。否则看到自己怎会半丝喜色全无,还一脸决然地收回了迈出殿的那只脚。 他深吸了口气,垂望着走廊上的斑点,如今她安稳地躺在瑾瑜宫中,暴雨虽大却无雷声,应当不会将她惊醒的吧? 想起那张静谧熟睡的容颜,胸口中的烦闷忽然一扫而空。 “算了,你下去吧!孤王也歇息了。”他转身回了殿内,淡淡地吩咐宫人道。 “是。”宫人在心中松了口气,这样的结果最好不过。圣上刚刚饮了酒,若是不小心再淋了雨,伤了龙体他也难辞其咎。 宫人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南宫邪抚了抚头,日后断不再做今夜这种蠢事! 暗夜并不都是旖旎阑珊,抑或静默无语。 从瑾瑜宫蹑手蹑脚而出的小太监在落雨之前悄悄来到了华梦宫。 他轻叩了扣门,在宫门微敞之后立刻弯着猫一样的身子滑了进去。 璀璨的烛火立刻照亮了正殿。 “事情办得如何?”思妃屏退了其他人,冷声问道,她刚刚睡下就听人通报这死奴才来了,料想到他定是有要紧事,这才收拾穿衣出来见他。 小太监跪在地上,一五一十道:“启禀思妃娘娘,奴才在圣上驾临瑾瑜宫后,偷偷寻了个空档放了那药,可——” 见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思妃秀眉一扬,不耐烦道:“然后怎么了?快些告诉本宫。”那药她找人试过,效果十分猛烈。只要闻到微毫,管你武功如何,定然欲火焚烧,坠入*中难以自拔。 “可奴才刚放了那药,圣上便离开了,”小太监埋下头,“虞美人早已就寝,圣上只进去待了会,并未打扰她睡眠,留宿瑾瑜宫中。” 思妃震惊地盯着他,“此话当真?!”那个妖女没有接驾,反而自己熟睡?太不可思议了! 小太监如小米啄食般点头,“奴才不敢欺瞒娘娘。” “圣上还吩咐奴才等人,不许打扰虞美人就寝。” 思妃攥紧手指,南宫邪没有留宿,那便只有那个妖女一人中招。 “娘娘,现在可是偷偷派人去启承殿告知圣上?”小太监试探道。 思妃霍然起身,“蠢货!” 她本意就是让南宫邪亲自发现乐正锦虞用药迷惑圣心,气恼下杀了她。而如今圣上没有中药,虞美人中了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其中定有蹊跷。若是此刻她再偷偷派人去启承殿,岂非自寻死路?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若是被人顺藤摸瓜查出来…思妃不敢再想下去。 她走到小太监趴着的地方,猛地踹了他一脚,“办点事情都不利索,还要你有何用!” 小太监连忙爬到她脚边,抱着她的脚,“娘娘,奴才都是为您办事,对您忠心耿耿,您可不能弃了奴才啊!” 思妃想踢开他却奈何被他紧紧抱着,气急之下脸涨红不已。 小太监边抱着她的脚边快速思考对策,想起什么,他惊喜地抬头道:“娘娘,虞美人中了药,可没有解药,您说——” 思妃闻言立刻停止了想用力踢开他的心思,狂喜道:“本宫怎的糊涂了!那贱人没有解药只能七窍流血暴体而亡!”对啊!岂不是比圣上动手还来得直接! “你快给本宫回瑾瑜宫盯梢!看看那边现在的情形如何,可是出了什么大动静。”如今已是深夜,圣上既然离开便不会再回瑾瑜宫,哈哈!真是天助她也,她不是在熟睡么?熟睡中的人对那药最是没有抵抗,在一场春梦中香消玉损最好不过! 这等令人兴奋的消息,驱赶走她之前所有的睡意,直待明日一早得到乐正锦虞的死讯。 “来人。”思妃眸子闪过厉光,“跟上他,记着做得干净利索点!”只要死无对证,任谁也无法查到她头上! 外面的暴雨依旧狂肆地下着,冲刷走了暖天阁素来萦绕的烟雾。大雨声吞没了一切罪恶的来源,也阻挡了一切别有心思的探听。 青落瘦小的身体趴在书堆中,忙活了许久,终是敌不过瞌睡的来袭,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内馥郁的香气翻滚,“取次人间”的霸烈让两人沉沦其间而不知餮足。 直至破晓的一缕晨光冲破黑暗,方才骤雨初歇。 待一切平静了下来,清明重回眸宇,葵初呆愣地望着身下不着寸缕的女子,秀眉轻蹙,仿佛在控诉之前承受的狂热粗鲁。 身体的绯红尽褪,脂玉般的皮肤上道道是他所留的痕迹,深浅不一的青紫却明媚如霞。 他抿唇看向脱落在一旁的白衣,内衫与白肚兜铺散在上面,长长的绳扣纠缠在一起,即如两人的现状。 用来小憩的矮榻上,乐正锦虞正无意识地躺在他的怀中,极致的疲倦让她静静地沉睡着,墨发轻散,遮盖住前面撩人的春光,若隐若现却更加惹火。 葵初懵懵然,唇舌内尽是陌生的气息,全身的毛孔塞满女子清淡的香味,他方才想起昨夜的一切。 想起自己起初最初的抗拒到最后的欲罢不能,如诗如画的容颜皆是自责与懊悔,他不由地伸手触碰她的脸颊。 察觉到他的动作,乐正锦虞嘟囔一声,随即撇开了脸。 她轻轻一动,葵初便如惊弓之鸟般缩回了自己的手掌,轻颤的指间皆是不可思议。 即便中了那“取次人间”,他也完全可以凭意志抵抗药力,再想法子帮她清除药力。怎会行如此下作之事? 怎么…可以? 他茫然地抬头,地上的白袍似在嘲讽他的道貌岸然,欺世盗名。 他慌乱地扬起手,衣衫悉数落进他的手心,只是上面清晰的血迹与尘灰让他再也找不到素日的纤尘不染。 他握着手中的衣衫发怔,直到和煦的晨光洒进屋内,他才极其慌乱地为两人穿好了衣裳。 随后,他拂了她的穴道,抱着她出了暖天阁。 清新的空气包围着他们,本该是极佳的晨修,身体却只能如一道沾血的白光消失在了屋檐。 一路上,乐正锦虞乖巧地窝在他的怀中,毫无知觉地任他带着自己飞踏清云。 葵初思绪纷扰地抱着她,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二十多年的明净败给了一夕的龌蹉。 有那么一瞬间,葵初望着怀中的容颜,竟生了想将她藏起来的心思。 然而,混合着泥泞之气的冷风灌入他的脑海,生生掐断了他突来的魔怔。 脚步至瑾瑜宫落下,空气加速流动起来。其他人似没有见到人影般,轻而易举地让他带人进入了内殿。 葵初一将她放回床榻上,便仓惶地离开了瑾瑜宫。 一直守在外殿的人感觉温流划过面颊,只当是风拂过,继续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 无人知晓寝殿内已然换了一重天地。 120 国师失踪 太后妖娆,120 国师失踪 日上三竿时,伺候在外面的倚香久久得不到乐正锦虞的传唤,疑惑着推开了寝殿的门。舒悫鹉琻 隔着幔帐见乐正锦虞依旧沉沉地睡着,她轻手轻脚地靠近,“娘娘,娘娘。” 在她的不断轻唤下,乐正锦虞幽幽地睁开了眼睛,脑袋却是极其晕眩,“怎么了?” “娘娘,您没事吧?”倚香关切地问道:“您该用午膳了。” 乐正锦虞的手从薄被下抽出,本想立即起身,可是身体传来的酸痛猛地唤醒了她的记忆。 她慌乱地掀开被子一角,扯开身上的衣衫。果然,入目皆是密密麻麻的青紫。 因幔帐的阻挡,倚香看不清她的神色,见被子动了动,只当是她要起身,连忙上前准备伺候。 “慢着。”乐正锦虞出声阻止了她欲挑开幔帐的手。她这副样子若是被人瞧见,定会传到南宫邪耳中。 “你去帮本宫准备沐浴。”乐正锦虞寒声吩咐道。 倚香愣了愣,心中虽然不解,可还是依照她的吩咐乖巧地走出了寝殿。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内,乐正锦虞才松了口气。她仔细看了又看,徒然地发现一切都不是她的臆想,昨夜的事情皆是真实的存在。 她记起她与慕容烨轩一同在这瑾瑜宫中了药,然后被他带去了暖天阁。后来… 乐正锦虞抓紧被角,某一刻,她稍微清醒的时候清楚地瞧见慕容烨轩无知觉地倒在了地上。 暖天阁,解药。 散落一地的白色,清冽的淡香,男子飘渺似烟的玉容…她伸手抚了抚额头,不明白一切怎会变得如此糟糕。 葵初… 可她不是那般清白天真的女子,事已至此,她只能先将它压下,不能让人瞧出异常来。 乐正锦虞慢慢坐起身,扫视了身体一圈,不难发现将她送回来的人心情有多纠结慌乱,她的外衫尚套在身上,便随意用薄被遮盖住。 想起昨夜的迷乱,乐正锦虞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娘娘,奴婢准备好了。”盏茶时间,倚香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热水。 乐正锦虞忍着体内的酸楚下了床,似乎是南宫邪有意让她感受南昭的富丽,瑾瑜宫甚是繁华,丝毫不比东楚的未央宫差。 寝殿内的浴池一如醒来所见的宽敞华丽,待进入氤氲地雾气中,乐正锦虞阻止了倚香想要为她脱衣的举动,“好了,本宫自己来,你先退下吧!” 倚香闻言更加诧异,“娘娘…” “本宫的话你没听见么?”乐正锦虞不悦道:“本宫沐浴时不喜欢有人在一旁。” “是。”倚香只得垂首告退,临走时小声道:“奴婢就守在外面,娘娘有何吩咐唤奴婢一声即可。” 乐正锦虞不耐烦地点头,“本宫知道了。”她现在迫切地想将自己投放到水中,洗净体内所有的不适。 稠密的发丝随着她的身体漂浮在水中,乐正锦虞揉了揉肩膀,葵初的作为是她始料未及的。 以后面对自己时,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想起他的纤尘不染,琉璃眸中的神色愈加冷冽,看他日后再能如何欺瞒世人!所谓的圣洁不沾,也敌不过俗欲魔障。 她深呼吸,首次忘却自己不会游水,将整颗脑袋埋进了水中。 在窒息的最后一刻,她重新浮到了水面上,眸中噙满厉色。昨夜之事定是有人趁机搞鬼! 乐正锦虞正沉思的时候,有侍卫忽然来瑾瑜宫,朗声差人去认领尸体。 “娘娘。”殿外忽然传来倚香颤抖的声音。 乐正锦虞皱了皱眉头,认领尸体? “你且出去看看!”乐正锦虞沉声吩咐道。 不一会儿,倚香便匆匆而回,带着哭腔道:“启禀娘娘,确实是我们瑾瑜宫的小太监。” “拖出去葬了吧!”乐正锦虞见过的死人何其多,她自然不会将区区一个小太监放在眼里。 “是。”倚香吸了吸鼻子。她不明白小勺子好好的为何会突然跌进池塘淹死了,昨夜他还贴心地替她进殿换香炉来着。 乐正锦虞在听到倚香哽咽的声音后,蹙着眉头问道:“死因?”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倚香止住了脚步,如实禀告道:“昨夜大雨,他不小心落进了池塘…” “停。”乐正锦虞虽然不知道昨夜下雨的事情,但立刻听出了不对劲。 她昨日在去暖天阁的路上,曾将南昭后宫仔细观察了一番,瑾瑜宫周围并没有什么池塘,“好好的,他怎会去池塘边?” 倚香一愣,是啊!昨夜他换好香炉后便不见了人影,听乐正锦虞这么一说,确实十分奇怪。 “奴婢也不知道。”倚香想了想,随即将最后一次见到时他的始末说了一遍。 乐正锦虞眸光泛冷,她立刻想到了思妃等人。 听说南宫邪很是宠幸这几个妃子,还一度让思妃横行后宫。前日她们却轻而易举栽在自己手中,因此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她既然想搅和南宫邪的后宫,自然就不怕她们放浑水。给她下药,真是好极了! “好了,你将他随便葬了吧!”这个小宫女到底不如沐雨稳妥。 乐正锦虞掬了一捧水,随意洒在了胸口那处最明显的吻痕上。 因思妃派人传唤,念嫔与薇美人齐齐聚集在了梦华宫中。 她们到了梦华宫没多久后,安昭仪也跟着而来。 已经过了半日,等了许久还未得到乐正锦虞死讯的消息,思妃满脸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 薇美人疑惑道:“难道是那小太监没有得手?” 思妃摇头,小勺子昨夜那般笃定的模样不似作假,更何况,他还没胆子敢欺骗自己。 念嫔笑了笑,“何不把人召来问问?” 思妃一脸阴鸷道:“昨夜大雨,不小心跌落到池塘淹死的人怎么可能生还?” 念嫔了然地点头,惋惜道:“这样的话,如何能判定那贱人中了药?” 思妃也不明白乐正锦虞为何会安然无恙,前往瑾瑜宫的人至今未回。 一旁静静坐着的安昭仪面色微变,在思妃等人先前的话语中,她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没想到她们胆敢给乐正锦虞和南宫邪下药。庆幸的是,乐正锦虞并没有中招。 是以,她捂嘴笑道:“这俗话说,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行事哪能面面俱到毫无差错?依妹妹看,定是那小太监失了手,还跑来姐姐这邀功。姐姐既然已经送了他一程,便莫要再为这事计较了。” 念嫔不满地瞥了她一眼,“瞧安妹妹这话说的,本宫可不爱听。”什么叫不计较了?若不是她自进宫后便一直与她们交好,她还以为她存心偏帮瑾瑜宫那贱人呢! “那贱人害本宫颜面全失,本宫不将她碎尸万段怎能如意!”思妃恼恨地拍了下桌子,她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娘娘,虞美人求见。” 正当四人各怀心思时,有宫人进殿通报。 思妃神色一怔,直觉地匪夷所思,那贱人来她梦华宫做什么?难不成—— 正当她想回“不见”时,薇美人已经抢先开口,“姐姐,就让她进来吧!”看她来这究竟有何目的,反正小勺子已死,还怕她前来兴师问罪么? 思妃按捺下心头的怒火,寒声道:“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她们便看到一身蓝衣的乐正锦虞走了进来。 思妃看见乐正锦虞娇美不可方物的模样就厌恶,直想将她的衣裳悉数扒光。都是这贱人害她再也穿不了喜欢的蓝衣! “本宫早就听说这梦华宫十分热闹,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乐正锦虞一进来便啧啧惊叹地打量这梦华宫。南宫邪对思妃还真是宠爱,金玉珠翠,琳琅满目。 思妃面色顿时一沉,竟然在她面前自称本宫? “虞美人,你好大的胆子!”念嫔叱呵道。乐正锦虞并未给任何人行礼,完全不将她们放在眼中的张狂。 “本宫的胆子,念嫔娘娘前日不是已经见到了么?”乐正锦虞笑盈盈地开口。 想起那日被她命令侍卫拿下,念嫔与薇美人的怒火也被勾了出来。 乐正锦虞不去看她们喷火的眸子,将目光投向最上首的思妃,“思妃娘娘。” 她的目光冰冷凌厉,似乎自己在暗中所做的一切尽数暴露,思妃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乐正锦虞突然收起眸中的厉色,笑盈盈道:“本宫昨夜睡得很好。” 她的话明明十分温和,却让她们莫名地心惊肉跳。 思妃心一咯噔,明白她定是知晓了什么。一眼扫去,薇美人与念嫔皆是如她一般的神色。 乐正锦虞将三人的做贼心虚尽收眼底,嘴角微勾,“娘娘们记得晚上关好门窗,本宫瑾瑜宫中死的那个太监的鬼魂说不定会来拜见你们。” 她随意瞥了眼稳坐一旁的安昭仪,而后施施然转身离去。 倚香诧异地跟着乐正锦虞匆匆离开,不明白她为何会来梦华宫说这些话。 难不成小勺子的死——倚香摇摇头,不该猜的不能乱猜。 乐正锦虞走后,思妃倏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她——她——”公然来她这梦华宫放肆! 念嫔与薇美人快速低下头,绝不承认方才她们被乐正锦虞吓到的事实。 安昭仪随意端起一旁的茶水,状若担忧地问道:“那小勺子的鬼魂不会真的…” “一派胡言!”思妃脸色更加难看,又不是第一次杀人…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毛骨悚然。 安昭仪盯着她的强自镇定,好笑地押了口茶。 葵初怔怔地坐在暖天阁阁顶,自将乐正锦虞送回瑾瑜宫,他便一直坐在这里没有移动过身形。 暖天阁独立于众宫殿,算的上是南昭最高的建筑。站在阁顶,整个南昭国的风光一览无余。葵初茫然地盯着远方,发丝垂落在两鬓,干净的眼眸里已经染上了重重雾霭,似乎再也看不清物界。 他本是最爱洁净之人,却未换下身上沾血的白衣,任它脏乱地穿在自己的身上。潜意识里将世间的一切都抛诸在了脑后。 思绪中仅存乐正锦虞的模样,昨夜的迷乱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就算闭上也也无法逃脱,鲜活地印刻在了他的记忆中。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纤长如玉,却是引领他走向罪恶的根源。 手指动了动,四周的空气随着它翻转,他颓然地将它放下。 望着前方,焦距凝结。他突然起身,任自己消失在了浩渺天地中。 青落重重地打了个哈气,睡眼朦胧地从一大堆书中起身继续忙活。 待将所有书都整理好,他精疲力尽地走出了里阁。 “呐,师父——”他轻声唤道。 却未见到葵初的身影。 121 以彼之道 太后妖娆,121 以彼之道 西陵皇宫。舒悫鹉琻 越过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宫殿,尚带着寒气的春风拂过假山旁的四角亭,一位妙龄女子堪坐于垫着锦绣软垫的石墩上,练色裙裾上绣着点点红梅,纤纤楚腰以不堪一握的白色织锦腰带束住,青丝绾成如意髻,上面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着装虽然简洁,却格外清新优雅。 她的面前正摆着一把上好檀木质地古琴,琴身雕龙纹凤,琴弦紧若游丝。女子略低头,轻扬衣袖,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玉指抚上琴面后,女子凝气深思,素手轻拨下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券券而来。琴音缓动,似春日湖面上的一缕清风,又似潺潺流水,汩汩韵味,松弛而清新的弦乐缓缓撩拨着人心,闻者徜徉其间久久难以回声。 一曲毕,站在身后的小宫女痴迷的魂魄未归,只觉得此曲人间难寻。 “阿絮。”女子轻轻唤道。 宫女这才回过神来,惊叹道:“公主的琴艺又涨进了不少,奴婢都听痴了呢。” 然而女子却还是不满意,秀美的面容浮上淡淡的愁绪,“练了这么多遍,还是比不了呵…” 小宫女不以为然地摇头,“依奴婢说,公主您的琴艺才是天下无双。”也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睛怎么长的,她家公主才当得上天下第一美人,那个妖后怎能与她家公主相比。不过已经死了的人,再比对也不值得。 “奴婢听说北宜国的求亲使臣已经再次在来我西陵的路上,不久您就会是北宜国的太子妃了,再不久就变成一国之母。”小宫女一脸憧憬道。 为什么说再次来西陵的路上,原因是上次乐正无极派遣的使臣经过西陵国的陡峭山脉时不小心摔断了胳膊,同行的副使臣又不约而同摔断了腿,一队人马只得半路打道回了国。 小宫女十分梦幻道:“听说北宜国太子绝色出尘,貌比南昭国师。”唯一可惜的是双腿不能行走。不过这又能如何?凭她家公主的国色天香,贤良淑美,定能成就一段琴瑟在御的佳话。 她只顾着自己说着,却未注意到自家公主的手指隐隐泛上苍白。 “奴婢听说北宜国太子至今未娶过妃,公主您嫁过去肯定——” “公主——公主——”小宫女天马行空的幻想突然被气喘吁吁而来的人打破。 小宫女不高兴地循声望去,只见同伺候公主的阿宝面色慌乱地朝四角亭奔来。 “死阿宝,你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跟在公主身边这么久了还没一点长进,整整咋咋呼呼的,一有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 叫阿宝的小宫女提着衣角跑到了她们面前,“不、不、不好了——” “你且喘口气,慢慢说来。”绮苏温声劝慰道。 阿宝咽了口唾沫,一鼓作气地将自己刚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北宜国前来求亲的使臣,这次、这次在半路上,连人带车从山坡上滑了下去——” “啊?!”阿絮惊呼出声。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北宜国太子听闻此事后,对着满朝文武叹息公主您实在不是金玉良缘——”其中隐射的含义不言而喻。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家公主,生怕她为此事而伤怀。谁知绮苏半分异色也无,将手重新压在琴弦上,玉手落下不再是之前的曲调,音律也变得欢快起来。 阿絮与阿宝面面相觑,她们是不是看错了?公主眉间似乎洋溢着喜色… 绮苏眼睑微垂,想起四年前的百花祭中无意瞥见的那抹白色,谪仙般的容颜早就镌刻在了心间。 …… 南宫邪压制着内心的不自在,从退了早朝回宫后,坚持没有踏入瑾瑜宫半步。 东楚的城池早已被南昭与西陵瓜分好,盛京以南疆土尽归南昭,九州大陆第一帝国俨然成了两国附属。东楚臣民不是没有过暴动,宇文睿虽失人心,但忠君爱国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因此他不得不派人前往整治,安抚怀柔与武力镇压兼并,好不容易将那帮前楚余孽的复国气焰浇得七七八八。 但这股作乱与动荡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平息,大都仰仗他借葵初的口吻颁布了《告前楚子民书》,洋洋洒洒的篇幅内容,字里行间皆为东楚众生,直教平民百姓期待南昭尽揽九州… 南宫邪下了早朝后得知,葵初的信仰度让慕容烨天一脸阴寒地颁发了禁神令,西陵百姓惶恐地收起了自家藏着的国师像,老老实实地耕田翻土准备春种。 相较于西陵,北宜国则十分平静,乐正无极行将枯木,朝政与兵权尽数交到了乐正彼邱手中,立太子妃之事也愈来愈火热,无人去关心南宫邪颁布的那劳什子诏书,更何况又与他们北宜国无关。 除了乐正锦虞之外,南宫邪可谓心想事成,诸事顺心。 可临近傍晚的时候,等了几日,已经将暖天阁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的青落风风火火地来启承殿禀告——葵初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南宫邪面上的喜色尽收,“国师可有留下书信?” 青落拼命地摇着小脑袋,他早就翻遍了暖天阁,别说书信了,连一张小纸片都没有!师父第一次连招呼也未打一个便丢下他离开了! 南宫邪沉思,葵初的行踪有时确实飘忽不定,但每次离宫都会与他拜别,最不济也会差人前来告知一声。这段时间他一直研制“黄粱一梦”的解药,照理来说,短期内不会离开南昭才是。 会不会回了祈凌山? 南宫邪不确定地立刻派人前往祈凌山寻找,葵初这次行为似乎极为反常… “你说葵初不见了?”乐正锦虞惊讶地望着趁夜来见她的慕容烨轩。 慕容烨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试探地问道:“虞儿,那日…”,一方面为她那夜说的话,另一方面因他体内的毒,他休息了几日才来见她。如今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在他吐血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日我服了解药,葵初便将我送了回来。”乐正锦虞面色不改地回道。 慕容烨轩这才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 乐正锦虞不想再与他探讨葵初的事情,在她看来,那夜本就是一场梦境。 “你的身体如何了?”葵初如何是他的自由,但慕容烨轩身上的毒还未解,想也知道他那日是毒发的症状。 慕容烨轩因她的关心脸上浮上欢喜,他就知道她心底是有他的! “我很好。”慕容烨轩安抚道,没想到毒发最后竟克制了那等强烈的春药。想到那夜的情景,他的脸忽地沉了下来,“有人对你下药。” 他在南昭待了几个月,南宫邪的脾性他自是清楚,他最不喜后宫妃嫔玩弄这等手段,摆明了是有人想置乐正锦虞于死地。 “虞儿,你可知是谁对你下的手?”他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却未曾考虑过他自身难保的事实。 “此事我自有主张。”乐正锦虞抿唇不答,并不想让他掺和进她与思妃等人的恩怨里。 慕容烨轩执起她的手,“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怎能明知你遭人暗害却还置之不理?” 他的手掌温和有力,一丝温情在乐正锦虞心中蔓延。如今他身陷囹圄还依旧选择陪在自己身边,即便能力再有限,被人这样关心爱护着也教她十分感动。 乐正锦虞想了想,将她与思妃她们之间发生的事大致与他说了一遍,听得慕容烨轩直皱眉头。 乐正锦虞冷笑,“不过仗着恩宠罢了!”帝王恩宠带来的荣耀风光谁还能比她更能体会更深?只不过南宫邪貌似对后宫的女子也不是那般上心,这几日她早从倚香口中对他后宫之事了解地七七八八。 小勺子的死让她确定了那几个女人给她下药的事实,胆敢对她下手,就要付出代价! 慕容烨轩在心中对此事已有了计较,还有什么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要来得好? 葵初的暖天阁里,可是什么药都有! 南宫邪的思绪还未从葵初突然失踪的消息中抽出,后宫有宫俾惴惴不安地来到了启承殿。 宫人一进殿便跪在了地上,“启禀圣上,薇美人、薇美人——”她家主子昨日还好好的,一觉醒来竟然疯了! 受了风寒还是夜里着了凉?想让他去看望? 南宫邪捏着折子的手抬也未抬,“请太医了么?”想起来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去后宫了,那些女人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宫人将身体埋得低低的,声音颤抖不已,“回圣上,薇美人现在谁也不认得,正在寝殿中大哭大闹。”还要杀人—— 她不敢将薇美人已经刺伤好几名太医的消息告知南宫邪,以免让圣上对娘娘产生不好的印象。 南宫邪放下折子,挑眉笑道:“神智不清?”这是唱的哪出?心思提高了不少嘛! 然而他的笑容还未放下,又有宫人跌跌撞撞地前来禀报。“圣上,念嫔娘娘——” 今日赶在一起了? 顾不得与薇美人宫的奴才打招呼,刚到的宫人焦急地说道:“启禀圣上,念嫔娘娘今早便上吐下泻不止,太医也措手无方。” 一个疯癫,一个吐泻?南宫邪淡淡地扫了扫地上的两个奴才,“你们的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名宫人将自家娘娘的症状详细地与南宫邪说了一遍。末了,都请求南宫邪去瞧望。 南宫邪拧眉不语,薇美人与念嫔平日的关系他也知晓,二人突然一起出事,居然连太医都无法诊治,这倒奇了。 不知为何,他第一个想到的竟是乐正锦虞。 “来人,摆驾瑾瑜宫。” 两宫的奴才傻眼了,圣上不是应该前去瞧他们的薇美人与念嫔才对么?怎会想到去瑾瑜宫? 几日没有踏入瑾瑜宫,当看到一身浅色蓝衫的乐正锦虞正安静地站在正前方侍弄花草时,南宫邪竟心生恍惚,身子仿佛飞跃了好些时光。 乐正锦虞侧对着他,脸朝着的花树,三千青丝并未绾成髻,仅用一根浅蓝色丝带轻轻挽住。纤指执剪刀,一只手持着鲜花枝,俊目流眄,樱唇含笑,阳光打在她的衣衫上,周身如被烟霞轻笼,说不出的轻灵娴静。 剪刀慢启,葱白如玉的手指轻巧地剪下一根枝叶。倚香站在她的身旁,将她剪下的枝叶悉数接过放到一边的小篓里。 倚香的嘴一张一合,不知道与她说了些什么,南宫邪看到乐正锦虞琉璃眸刹那间璀璨生光。 似万千光辉跌落进眼眸,他怔怔地盯着她,直到她转头望向自己,一时间竟忘了前来瑾瑜宫的目的。 122 志在必得 太后妖娆,122 志在必得 倚香正与乐正锦虞说得起劲,见她转头也随即将视线投放在了驾临瑾瑜宫的南宫邪身上。舒悫鹉琻 倚香的小脸刷地一下子变白了,也不管踢到地上装枝叶的小篓,连忙俯身道:“圣上万安。” 乐正锦虞毫不吝啬地朝南宫邪展颜一笑,本被倚香的请安声惊醒的南宫邪神色又恍惚了一下。 “圣上怎么有空来瑾瑜宫?”乐正锦虞挑眉,未放下微勾的嘴角。 南宫邪咳嗽一声,掩饰住内心的翻滚。乐正锦虞突然的好颜色让他还是极其不习惯,连带着瞧她身上的浅蓝色衣衫也不顺眼起来。 他倏地板下了脸,冷声道:“爱妃的心情似乎不错嘛!”果真不改以往的作风,胆敢擅自对他的后妃下手。 乐正锦虞笑盈盈的面色不改,给脸不要脸!看他这副模样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过两个女人罢了,她又没把她们怎么着。乐正锦虞将手中的剪刀扔下,从倚香手中接过帕子随意地擦了擦手,“圣上可曾用过早膳?” 她这在邀请自己?南宫邪诧异地看着她。莫名的欢喜自心底涌升,本到口的问责也先丢在了一旁。 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似乎没有什么证据指明是她做的。 “还没。”话冲口而出,南宫邪为自己的直接感到尴尬,不过稔色稍纵即逝。有什么可尴尬的,自己无非在接受她的讨好。 乐正锦虞微笑,淡淡的红晕悄然地在脸颊晕开,如初绽的莲花含羞带怯。 南宫邪对她的态度很是受用,不由自主跟上了她的步伐。 身后的小太监垂首,拿下东楚也没见过圣上这般自内而外地欢悦。 南宫邪极其享受地看着她亲自为自己盛粥,浅蓝色的发带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微飘,上面扎着的蝴蝶结似展翅欲飞。 她为自己忙活,似乎也挺不错的… “圣上怎的还不用?”乐正锦虞温声提醒道。 南宫邪低头舀了勺粥,正欲往嘴边送时却被小太监给拦了下来。 小太监责备地扫了倚香一眼,轻声提醒道:“圣上,还没有——” 话语间,见乐正锦虞已经慢条斯理地喝下了一小碗,便立刻闭上了嘴。 “公公是怕本宫谋害圣上么?”乐正锦虞笑了笑。瑾瑜宫中有小厨房,每日的早膳都是单独准备,方才她并没有让倚香先试毒。 “滚下去!”难得的气氛被破坏,南宫邪瞬间收敛了唇边的笑意。 乐正锦虞却没有想象中的不满,依旧和颜悦色地盯着他,眼底的盛笑让南宫邪的心陡然一慌。 他皱了皱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碗,“念嫔与薇美人——” 乐正锦虞一脸坦然,“她们怎么了?” 南宫邪不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你做的么?”要他相信其中没有猫腻可能么? 乐正锦虞似是要将一辈子的笑容展露在他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坦荡荡的目色让南宫邪首次觉得自己小人之心。 “臣妾这些日子安安分分地待在瑾瑜宫,圣上若是认为是臣妾做的,臣妾认了就是。”乐正锦虞没有半分要与他争辩的意思,继续低头舀喝碗里的粥。 南宫邪琢磨不透她的态度,来时的路上,他想过千种可能,或是乐正锦虞冷颜相对,或是他怒气腾腾地将她压在身下,从没有想过两人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用早膳。 她的转变着实让他怀疑,因此他换了一种语气,大度道:“如果是你做的,孤王也不会怪你,毕竟——” “毕竟我们曾经也算是盟友,”乐正锦虞没等他说下去,接口道:“算起来我还要感谢圣上,将我从东楚的牢笼中解救了出来。” “你当真这么想?”南宫邪并不相信,她与宇文睿之间… 乐正锦虞平静地对上他眼底的怀疑,“我可从没忘记东楚是毁了我的罪魁祸首。”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圣上将我带回了南昭,毕竟乐正彼邱要杀我为乐正锦瑟报仇的事情天下皆知。” 见乐正锦虞如此诚恳地表达对他的“感激”,南宫邪心霎时被理解的温流填满,甚至对她曾想杀他的事情也不想再追究,她终是明白了自己的苦心…当初昭告天下,言她随着宇文睿一同烧死在龙泽宫便是为了给乐正彼邱及北宜国一个交代。 南宫邪的心房被卸了几分,说到底,宇文睿不过是一个死人,在她心里再如何折腾也敌不过时间,等他解决了慕容烨轩,便能彻底将她留在南昭国。 思量一番后,南宫邪便有了计较。前往寻找葵初的人马上撤回,慕容烨轩毒发身亡可不能再怪他。 南宫邪的声音也不自觉温和了下来,“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 视线再扫上乐正锦虞的蓝衫,他不自在地撇开了眼睛,“爱妃这身装扮真难看,孤王看,还是勉强换回红裳吧。”绝不承认还是红衣最适合她! 倚香伺候在一边,努力地消化耳朵里刚刚听到的消息。 东楚…乐正彼邱…。北宜国…这么说,娘娘便是… 漫天的波涛将她翻卷,整个人顿时陷入晕眩的状态。 光顾着沉浸在乐正锦虞的温声软语中,都忘了殿内还有这个小宫婢在。南宫邪的眸子里已经涌上了杀机,乐正锦虞却丝毫不避讳地出声阻止,“算了,留着她吧。” 浑浑噩噩的倚香全然不知自己刚刚逃过了一劫。 “你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南宫邪收敛了眸中的神色,她这般仁慈的口吻,如何还能与那个蛇蝎毒辣的惑主妖后联系在一起? 乐正锦虞笑笑,“不过一条贱命而已,圣上若是愿意就杀了她好了。”反正是他南昭国的人,杀不杀全凭他喜欢。 “圣上——圣上——”有宫人在启承殿中寻不到南宫邪,便追来了瑾瑜宫。 乐正锦虞已经喝光了碗里剩下的粥,“倚香。” “嗯?”飘忽的魂魄蓦地被拽了回来,倚香满脸惊惧地跪下,“奴婢该死!” 南宫邪也放下了碗,声音冰冷无情,“你是该死!” 倚香颤抖着闭上了眼睛,知晓了如此大的秘密,此次她在劫难逃。 然而,乐正锦虞却只是厉声叱呵道:“还不快将这些给收下去!” 倚香霍然睁开了眼睛,感激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奴婢这就收拾!这就收拾!”说着,惊魂未定地起身将碗筷给收了下去。 “顺便看看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乐正锦虞漫不经心地漱了口茶。 南宫邪好脾气地将人给招了进来,他不介意那些女人捣腾出更多的事情,能够让他再找借口来在这瑾瑜宫。乐正锦虞刚才与他摊开说话,是不是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够更近一步了? 强求与配合,任谁都会选择后者。 乐正锦虞刻意忽略掉他眼中迸发出的光亮,心中冷笑不已。后宫那么多女人,也不怕精尽人亡! “启禀圣上,昭仪娘娘她…” 说话的是安昭仪身边的宫婢,她也不知道娘娘今早起床后为何会头痛不止。 乐正锦虞挑眉,她记得并没有让慕容烨轩对安昭仪下手。那个女人每次见到她时身上散发出的友善至今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安儿?”安昭仪向来本分,除了会服侍他之外很是识大体。南宫邪不得不正视起今日后宫发生的一系列混乱。 乐正锦虞笑笑,“这可真是奇了。”安儿?叫得可真是亲热! 她想起宇文睿最意乱情迷时也只是叫她“乐正锦虞”,那个男人从不将喜爱宣之于口。 见南宫邪蹙眉深思,乐正锦虞主动依偎进了他怀中,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没想到后宫的事情还要让圣上如此烦心。” 她的手轻柔酥软,轻而易举地抚平了南宫邪眉心的郁结。 他快速抓起她的手,大手包裹住她的手掌,“依爱妃说如何?” 乐正锦虞灿烂一笑,“这后宫无非是少了位能做主的,圣上烦心朝事,还要顾虑后院,实在叫臣妾忧心。” “依臣妾看,不如就将此事交由思妃娘娘处置。” 南宫邪闻言十分意外,他原以为乐正锦虞会趁机想让他将后宫大权交予她,没想到她竟主动推荐心妃。 “你不是与她有过节么?” 乐正锦虞乖巧地倚着他的身子,“这后宫本就思妃娘娘份位最高,臣妾只是不过是区区美人,更何况,思妃娘娘与念嫔娘娘她们交好,定会为她们查个水落石出。” 南宫邪点点头,却还是想要看清她的真实想法,“难道你就不想…” 为什么不想?!她当然想要那最高的位置,在这后宫随心所欲畅通无阻!让所有人都如之前那般敬她怕她! 可是他会给么?凭他们之间的过往,他只会对她无穷无尽地猜测试探,又何必假惺惺地来问她这些废话! 因此她只能垂下头伤感道:“臣妾资历尚浅…” 南宫邪失笑,曾经的东楚帝国最尊贵的女子,她若是资历浅薄,思儿她们可以通通去死了! 他顺势将乐正锦虞抱坐于腿上,“孤王听你的便是。” 乐正锦虞一脸娇羞地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她想要的一切,包括他的命,她志在必得! ------题外话------ 明日万更 123 不是敌人 太后妖娆,123 不是敌人 瑾瑜宫的壁橱里很快就被红色填满,乐正锦虞摸了摸泛着银光的指甲,月白色的弯月上一片透明,南宫邪还是怕再有意外发生,将她指甲中的毒药尽数搜了出来。舒悫鹉琻 她可惜地抚着空荡的指尖,短时间内不能再害人了。 用完早膳后,南宫邪便离开了瑾瑜宫,回到启承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派出去寻找葵初的人给撤了回来。他要坐等慕容烨轩毒发身亡! 根据太医的诊断,念嫔薇美人她们是饮食出了问题,不排除有人暗下黑手。 思妃接到南宫邪的圣旨后,喜不自胜地带着侍卫开始了所谓的盘查。好姐妹莫名遭人下毒手,她理当为她们揪出背后捣鬼的人。顺便再将平时不听话看不顺眼的除去几个! 声势浩大的盘查让后宫小妃人心惶惶,容貌胜思妃几分的,都吓得躲着不敢出来。 思妃很满意自己带来的震慑,以往圣上从未正儿八经地给后妃权利,她也只是仗着受宠压压人,太过逾矩的作为只得暗地行动,哪能像现在这般扬眉吐气! 原本晕红的气色更加妍丽,处处一派后宫第一妃的凌人盛气。 光明正大以莫须有的罪名打杀了几个妃嫔,成功地杀鸡儆猴之后,她带着梦华宫的宫人以及数队侍卫趾高气扬地闯入了瑾瑜宫。 之所以没有第一个前来瑾瑜宫,主要是乐正锦虞之前与她有过节,未免其他人私下议论她公报私仇,将这些传飘到圣上耳朵里。 她可不想让圣上对她首次掌宫产生不好的印象。 乐正锦虞不出意外地等到了思妃,难为她在后宫折腾了这么久才来了她这里。 思妃恨不得拆她的筋扒她的皮,她在心里早已认定了乐正锦虞是害念嫔等人的凶手,上次她们的失手定是叫她这贱人猜出了始末,否则她也不会贸然地闯到她梦华宫嚣张。 当目光扫到乐正锦虞身上鲜艳似火的红衣后,蓬发的怒气蹭蹭直冒头顶,“虞美人难道不知道正红当属皇后才能着穿?!”她依稀记得前楚那个妖后当着北宜国满朝文武的面扒了她父皇宠妃的衣裳! 思妃的话一出口,她身后站着的贴身宫婢已经摩拳擦掌准备上前扒掉乐正锦虞身上的衣衫。 思妃心中窃喜,还没正式下手便可安她个不知尊卑的罪! “哦?”乐正锦虞撩拨身上的衣服,毫不客气地讽笑道:“本宫猜,思妃娘娘想穿这颜色也想了很久了吧?” 南宫邪并没有赐她凤袍,只不过将之前的那些衣裳悉数换了红色罢了。她想起乐正无极八十大寿,她随乐正彼邱回北宜国时曾借此打了秦贵妃的脸。 依稀记得自己当日的言语——“贱妾就是贱妾,终是没有规矩难登大堂。若在东楚后宫,哀家早就将此类不顾尊卑妄自越矩的嫔妃打杀了!” 难道这思妃也想借此教训她? 思妃盯着她嘴角的讽笑,心头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给本宫去扒了她的衣裳!”这么多侍卫在场,今日之事一旦传出,看这贱人没了名节,还如何在后宫立足! 身后的宫婢早已迫不及待,眼下听见思妃吩咐,立刻拳拳上前,“虞美人,得罪了!” 倚香毅然决然地冲了上来,用瘦弱的身体扫打开这些恶奴的手,“我家娘娘金贵的身子,岂是你们这些人可碰的!” 就算没有让她知晓乐正锦虞的身份,就算乐正锦虞真的只是南昭国的普通美人,她也绝对不会任自己主子被人欺负,何况之前她还救了她两次性命。 见倚香虽势单力薄,却一副护主的视死如归。思妃皱了皱眉头,“给本宫将这个小宫女拉开!”待会儿看她怎么弄死她! 倚香素日娇软的面容也拉了下来,首次抬起骄傲的下巴,轻蔑道:“思妃娘娘,这些衣裳可都是圣上亲自恩赐的,圣上说红色最称我家娘娘,吩咐我家娘娘以后日日都着这红衣!” 她的话掷地有声,连乐正锦虞也不禁赞赏起来。她不是沐雨暗卫出身,软弱的性子敢与思妃叫板,不难想象定是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没想到这小丫头也挺好玩的。 思妃等人闻言,脸刷地一下子变白,“怎么会——”后位久悬未落,圣上此举是要将这个贱人捧上去么? 她绝不相信! 乐正锦虞才不管她信不信,挑衅道:“怎么?思妃娘娘还是想要扒本宫的衣裳么?” 思妃来时的气焰一下子消减了不少,但并未被此事气倒,管它什么颜色,只要圣上一日未封后,她就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她为她准备的还在后面呢! 乐正锦虞不用猜也知道她来的目的,无非是借搜宫的时候塞点东西来捉捉贼,然后一举将她拿下。 思妃退后一步,“给本宫搜!” 乐正锦虞并没有出言阻止这些人,她轻轻拨开倚香护挡在前面的手臂,悠闲地坐下喝起了茶。 “这是圣上昨儿个特地赏赐的贡茶,思妃娘娘要不要来一杯?”乐正锦虞把玩着手掌里的茶杯,一脸友好地问道。 思妃正面色难看地打量这瑾瑜宫,她是第一次来乐正锦虞这里,放眼望去,瑾瑜宫内的一草一木都比她梦华宫的珍贵得多。再看乐正锦虞的吃穿用度,完全超出了一个美人该有的规格。 倚香立刻为思妃递上茶杯。 趁着侍卫等人进内殿搜查,乐正锦虞将脸凑到思妃的耳边,神秘兮兮地问道:“思妃娘娘这几日睡眠如何?小勺子有没有去梦华宫看望您?” 思妃的眸中闪过一丝惶色,这几夜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发生,但是窗外总是沙沙作响,她也只当是风吹。 乐正锦虞继续蛊惑道:“本宫听人说,这人死后,魂魄一直漂浮在空中,总会趁夜去看望想见的人,前几夜会敲敲那人的窗户探探路,接下来就会——” 她的声音低沉暗哑,思妃情不自禁地想象今晚小勺子拖着湿哒哒的身体破窗而入的场景,心颤之下接连吞了两口茶。 “池塘里的水冰冷,说不定小勺子还会跟思妃娘娘借棉被用…”乐正锦虞继续鬼话连篇地越扯越欢。 若是被害死的人真的会来找凶手,她岂不是夜夜寝食难安?别说淹死在池塘中,她还曾下令活埋过宇文靖的一名妃子,冷宫枯井扔的尸体更是积成堆。 思妃的胆子还没练到她的地步,听着乐正锦虞的话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都不舒坦。她在想着回去要不要找人去给那死奴才超度超度,对!还有刚被她趁机打杀的那些个小妃。 倚香的后背也冒了一层冷汗,可一想到绝不能给乐正锦虞丢脸,想捂住嘴巴的手刚抬了一半便生生逼迫自己放了下来。 思妃身边的宫婢要比她狡猾许多,“娘娘,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还能出来作祟!” 思妃猛然清醒,是啊!敢作祟的只有人,她有什么好怕的!眼神瞬间犀利地瞪向乐正锦虞,这贱人是故意害她出糗! 乐正锦虞一脸无辜地继续低头喝茶,南昭的茶叶不知道是用什么养的,比她以前喝过的确实鲜嫩多了,难怪人渣地灵! 果然不出所料,侍从出来后手里多了些东西。 乐正锦虞笑笑,葵初的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谁想拿就能拿出一沓来。 思妃掏出手帕,脸上的得意盖也盖不住,“虞美人,你还有何话可说!”不枉费她花重金收买了这些侍卫。 乐正锦虞淡淡的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本宫不知道这些是从何而来。” 思妃笑得心花怒放,“这些可都是从你瑾瑜宫搜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能抵赖不成! “所以呢?”乐正锦虞讥笑。 思妃挥挥手帕,“给本宫将虞美人抓起来!”终于要洗刷之前的耻辱了!等她进了牢里,她会好心地提前送她一程。 乐正锦虞盯着她的笑靥,“思妃娘娘想拿本宫还为时过早。” 思妃笑地更加灿烂,“本宫也是奉圣上之命,虞美人可不要让本宫难做。”怕就怕她不抗旨! 侍卫锃亮的刀剑已经拔了出来。 乐正锦虞点点头,刀剑不长眼,这女人拿鸡毛作令箭的本事比她想的要威风。 “虞美人,请。”拎着证据的侍从大步跨到了她的面前。 思妃盼她挣扎抗拒,做好了送她归西的一切准备。 乐正锦虞身子却纹丝不动,倚香站在乐正锦虞的身边,脚步也未动半分。 思妃挑眉,什么情况? 乐正锦虞对着面前的男人勾唇浅笑,“你要将本宫压入天牢?” 侍卫刹那间被她的笑晃花了眼,下意识地点头,又下意识地摇头,眼底的雾色茫然痴迷,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怪不得思妃娘娘要置她于死地。 乐正锦虞蛊惑道:“那你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拿到的呢?”难得她生了一副好皮囊,当用不用是傻子! “思——”侍卫已经被她的笑容勾得七荤八素,刚张口吐出一个字,却被思妃掷来的空杯给惊醒。 死奴才!差点坏了她的大事! “还不快将虞美人请下去!”思妃恨恨地骂道,看她不撕了贱人的这张脸! 空茶杯落在地上后,乐正锦虞轻描淡写地嘱咐道:“倚香。” 倚香立刻上前将已经破了一角的茶杯收拾了下去。 侍卫惋惜地扫了眼乐正锦虞,如此美人,真叫他不忍心。 “思妃娘娘扔本宫瑾瑜宫内的东西真是豪爽!”乐正锦虞瞧也未瞧他,将视线转向思妃,“思妃娘娘进宫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凤印长什么样子吧?” 思妃心一咯噔,她是什么意思? 乐正锦虞赞许地看着她,大红的袖袍内顿时掉出一枚精致小巧金印来。 “本宫本想着,都是后宫里的姐姐妹妹,这些小玩意儿没事就不用拿出来吓人了。”乐正锦虞捏着手中的金印笑道。也不知道南宫邪发什么疯,临走时竟然将这东西丢给了她。 “你是说——”思妃睁大了眼睛,不可能!圣上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这贱人! 乐正锦虞睥睨冷笑,“思妃娘娘莫非想要一验真假么?” 她随手将金印扔在她的面前,“思妃娘娘可瞧仔细了!”闪不瞎你的眼睛! 思妃颤抖地摸上金印,这是她们这些年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乐正锦虞无语地抬头看看殿梁,还真敢伸手去拿啊—— “来人啊!思妃图谋不轨,欲盗本宫的凤印,给本宫将她拿下!”凤印是哪只阿猫阿狗都能碰的么?! 思妃霎时慌张地将已变得烫手的东西扔下,“你、你血口喷人——”明明是她亲自交给她验真假的!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么?蠢货!乐正锦虞撇撇嘴,就你会栽赃陷害! 金印被思妃慌忙地扔下,没人敢去接,它便咕噜咕噜地滚落到了地上。 乐正锦虞一脸无奈,天堂有路你不走,“不思悔改竟还敢摔本宫的凤印!大逆不道藐视天威!给本宫拉下去砍了!” 瑾瑜宫的宫人立即将地上的凤印拾起,献谄地捧在了乐正锦虞面前,“娘娘,您拿好。”没想到她们竟跟了这么有前途的主子,怪不得倚香之前拼了命地挡在虞美人前面。她们以后更加要放一百二十个忠心地伺候! 乐正锦虞将金印重新捏回指间,沉甸甸的重量让她极其地愉悦。 宫人讨好地掏出了帕子,“娘娘,给。” 乐正锦虞顺势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扬眉冷笑,“怎么,还不动手!” 本已惊呆的思妃瞬间回过神来,“你敢杀了本宫!” 乐正锦虞一脸惊讶,“为什么不敢?” “本宫是圣上亲封的思妃,你这贱人敢杀了本宫?!”没有圣上的旨意,有凤印在手又能如何? 乐正锦虞不知道她这份自信从何而来,她都已经下令了,说她敢不敢? “既然思妃都这么说了,那本宫就满足你的要求。”乐正锦虞璨然轻笑,“来人,去将圣上请来!”他的女人由他亲自动手比较好。 思妃怔怔地看着她,她还真敢去请圣上?心底的傲气又涌了出来,圣上定然不会如这贱人之愿而杀了自己! 南宫邪扔下手中的折子,后宫接连出事,原以为思儿能处理好,没想到她竟然去瑾瑜宫闹了起来。 听到乐正锦虞派人请他过去时,南宫邪皱了皱眉头,她杀人什么时候竟要通报别人? 虽然心底极度不想参合进女人的争斗,但他还是去了瑾瑜宫。说到底,思妃也算他的宠妃。 南宫邪一只脚踏进殿内,思妃便哭哭啼啼地迎了上来,“圣上,您可一定要为思儿做主啊!” “圣上万安。”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南宫邪打量满殿的侍卫,不悦地开口,“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 思妃一愣,心虚地低下头,“是。”可情有可原—— “思妃娘娘方才还要让这些奴才拿下臣妾呢!”乐正锦虞淡淡地说道。 南宫邪盯着淡然而立的乐正锦虞,赤衣如血,高贵凛然。再低头看看抱着他的思妃,梨花带雨,娇软柔弱。 “这是怎么回事?”在乐正锦虞目不转睛的视线下,他不耐烦地将思妃从怀中推开。什么时候能有这个女人一半的镇定? 不待乐正锦虞开口,思妃先发制人哭诉道:“臣妾从瑾瑜宫中搜出了谋害念嫔她们的东西,可虞美人非但不能给臣妾个说法,还拿出凤印要…要杀了臣妾!” 她的声音愈来愈委屈,泪珠也成串地从眼中滚落。为什么要将凤印给这个贱人! 南宫邪脸蓦地沉了下来,“所言当真?” 思妃连忙点头,“臣妾不敢欺瞒圣上。” 乐正锦虞满脸讽刺地盯着他们,掂了掂手里的金印,轻飘飘道:“臣妾原还想着跟思妃娘娘解释,可她不听,硬是要让人将臣妾拿下,臣妾迫不得已才拿出了凤印。” 思妃怔忪,解释什么?她什么时候要对自己解释了? 乐正锦虞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谁知思妃娘娘见到这凤印后霍然变色,一把从臣妾手中抢了过去。” “思妃娘娘从没见过这东西,心情激动臣妾也能理解。可是——”她摊开双手,无奈道:“可是思妃娘娘万不该将它扔砸到了地上。” 南宫邪盯紧她的面色不改,阴鸷地瞪了思妃一眼,凤印岂是能砸的,取了她的命也活该! 思妃身子颤了颤,“臣妾并没有——”都是她害的! 她突然直起脖子,“圣上,虞美人私藏毒药谋害后宫姐妹,如今证据确凿,可不能抵赖!” 南宫邪脸色更加阴沉地望着她,思妃一时也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乐正锦虞笑盈盈地转身,在手里握着所谓“证据”的那个侍卫面前停驻,“你且说来,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搜出的?” 侍卫惊慌地抬头,又仓惶地垂首,结结巴巴地回道:“启禀圣上,是从、是从虞美人的床榻——” 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完,南宫邪已经来到了他身边,直接一脚踹上了他的胸口,“放肆!” 盛怒之下这一脚带了十足的内力,侍卫承受不住他的脚力,随即口吐鲜血而亡。 思妃见状瞠目结舌,“圣上难道想公然包庇虞美人么?” 南宫邪怒火滔天,回身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都已经到了这份上,还死不悔改! 思妃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孤王来告诉你!虞美人的床榻孤王早就亲自搜查过!”南宫邪怒不可遏道。 乐正锦虞冷笑,就知道她会来这一出,她事先便就已经让南宫邪里里外外地将瑾瑜宫搜查了一番。 说起来也是咎由自取,她指甲里藏着的那些毒也在那时被他想了起来,然后才一并给搜走了。 指甲上的毒可都是随着人而走,她又没去念嫔她们宫中,谋害的罪名自然不能成立。 思妃完全呆住了,顾不得擦嘴角边的血迹,爬到南宫邪脚边哀求道:“圣上,臣妾知罪!臣妾知罪!” 南宫邪摆摆手,“将她给带下去!” “圣上!圣上!”思妃有些慌,但她还是不相信南宫邪真要把她拉出去:“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陷害虞美人了!圣上!” 侍卫连忙起身上前就要将思妃带下去。 可不知怎的,思妃竟推开他们从地上站了起来,媚眼如丝轻抱住南宫邪道,“圣上不是说过臣妾伺候您伺候得最舒服么?” 在她轻佻的话语中,南宫邪的脸猛然变黑。 乐正锦虞好笑地看着思妃,此时她的眼里尽是朦胧的*,抱蹭着南宫邪的身体舍不得放松。 “给孤王滚下去!”南宫邪怒吼道。 思妃却置若罔闻,“臣妾不走,圣上明明说过最喜欢臣妾的。”她的鼻息渐渐加重,在南宫邪的耳畔吐气如兰。她痴迷地盯着南宫邪的俊脸,眸中爱欲流转,含情脉脉。 “臣妾好热——”说着,她舔了舔唇瓣,倏地拉下了自己的衣衫,“就让臣妾好好伺候圣上——” 她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拉即散。里面赫然未着寸缕,白皙饱满的身子如蛇般地缠抱住了南宫邪。 见到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殿内的侍从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男人的血性让他们全然忘却了窥视的是谁的女人,皆一眼不眨地贪婪地盯着思妃凹凸有致的香艳。 只着外衫曾是南宫邪与思妃之间的情趣,此时却成了最丢他脸面的烙印。帝威被眼前这不知死活恬不知耻的女人丢得干干净净,让他直想通过杀人来排泄心头的羞怒! 殿内的男人尚未觉察到杀机,双目已经脱面而出,刹那间滚落了一地。 杀猪般的哀嚎声响彻大殿,被强大内力冲击的思妃没来得及清醒就带着无穷的欲火香消玉损。 地上的鲜血蔓延至脚下,嗅着浓重的腥气,乐正锦虞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唉!不管未央宫还是瑾瑜宫,总是喜欢在她住的地方杀人。 倚香不留神踩到了滚落的眼珠,震惊地尖叫出声,“啊!啊!啊!” 乐正锦虞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闭嘴!”不想死就别叫!若不是看在她忠心护主的份上,她才不会管她。 南宫邪的神智被尖叫声拉了回来,他黑着脸大步地向乐正锦虞走来,大手一伸就将倚香给扔到了一边。 倚香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了椅子上,两眼一黑便昏倒了过去。 南宫邪狠狠地捏着乐正锦虞的下颌,怒道:“是你!”别当他是傻子!借刀杀人,乐正锦虞你可以! 他可以容忍她对他的宠妃下手,也可以容忍她借着他的手杀人,但是不能容忍她的欺骗。 “全都是你做的对不对!”南宫邪用力捏住她的下颌。 什么化干戈为玉帛,什么诚心诚意的感激…通通都是骗他的!枉费他担心放权给其他女人,那些女人会趁机对付她。他给她凤印,听她的话搜查寝宫替她作证,他被她牵着鼻子走,最后还让这些死奴才看他的笑话! “乐正锦虞你很好!很好!”思妃最后出现的异常,若是告诉他没人做过手脚,打死他也不相信! 乐正锦虞眨了眨眼睛,吃力道:“我不懂圣上在说什么。” “哼!不懂?!”南宫邪阴森道:“方才还是一口一句‘臣妾’,现在怎么不继续叫了?!嗯?!” “乐正锦虞,孤王早就说过,孤王不是宇文睿,不会容忍你至此!”他是疯了才会相信她的鬼话!只有宇文睿那个蠢货才会愿意被她耍得团团转,最后还心甘情愿地死在了她的手里! 满殿的血色沾染了他金褐色瞳孔,让他如同从炼狱爬出的修罗般血腥暴戾,“你不是已经认命,说要做孤王的女人么?” 他森冷一笑,“既然如此,孤王就成全你!” “放开我。”乐正锦虞使劲地拍打他,这个男人疯了!他的癫狂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想过他会震怒杀了思妃后愤然离去,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偏激。 “咳咳。”她被他捏得快喘不过气了。 被他捅破了这一层,乐正锦虞也再没什么可伪装的了,整日对着他笑,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她拼命掰开他的手指,“南宫邪,你快将我放开!” 南宫邪不再听她的话,一把将她拎抱起,朝着内殿走去, 乐正锦虞来不及挣脱,便被他死死压在了床榻上,纷乱粗鲁的吻霎时如雨点而下。 “放开我!”乐正锦虞抬脚蹬上。 南宫邪轻轻松松地压住她踢蹬的双脚,“乐正锦虞,孤王再警告你最后一遍,别再挑战孤王的耐心!否则孤王撕了你!” 乐正锦虞欲出口的话悉数被他吞下,南宫邪冷笑,这次再也不会让她逃掉! 男人的*一旦爆发,便如嗜人洪水汹涌而至,冲破一切地难以阻挡。 乐正锦虞无力地闭上眼睛,当被狗咬了一口便是!本来她就已经动了心思蛊惑,如今只不过提前了而已。她咬了咬唇,不让他的唇舌太过肆意。绷紧的身体也颓然放下,如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任他为所欲为。 南宫邪很不满意她这副样子,大掌捏着她的脸,逼迫她睁开眼睛,“在宇文睿身下,你也如死尸一样么!” “还是说孤王也给你下那些药,你才能如思妃那般主动,嗯?!”瞧着思妃在大庭广众下不着寸缕地抱着他求欢,很好看很好玩是吧! “南宫邪!”那晚在暖天阁的记忆被尽数挖出,乐正锦虞成功地被他挑起了怒火,“你一定不得善终!” 她的咒骂声并没有让南宫邪生气,他邪魅一笑,在她耳垂重重地咬了一口,“孤王会让你知道,‘不得善终’这个词不会落在孤王身上,只配形容那个短命鬼!” “如果不想被下药的话,就好好伺候孤王!”南宫邪冷哼,张开双臂颐指气使道:“替孤王更衣!” 乐正锦虞气极,手脱离了他的桎梏后快速摸向枕边,南宫邪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她从枕下掏出匕首的动作,“孤王看你还是喜欢被药控制。” 说着袖袍轻挥,乐正锦虞身上的衣衫被撕破,南宫邪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双腿双手捆绑住。 见她不得动弹的样子,南宫邪这才阴着脸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待会儿定要让你自己哭求孤王宠幸你!” 乐正锦虞目光通红地瞪着他,“禽兽!” “孤王是禽兽,可你不是妖后么?”南宫邪冷笑,“禽兽与妖后不正是天作之合!” “无耻!”乐正锦虞怒气反笑,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地不要脸! “瞪吧!你现在瞪得越凶,待会儿求孤王求得越厉害!”南宫邪毫不怜香惜玉地捏紧她的双颊。 乐正锦虞死死地闭上嘴,拼命地摇头想摆脱他的手。 南宫邪掰开她的嘴,就要将药丸塞进去。 “圣上——”有宫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给孤王滚!”南宫邪怒斥道。 乐正锦虞趁他动作停顿的空档,立刻咬住了他的手指。 南宫邪吃痛地甩开她,奈何手指已经被她给咬破,指上有鲜血渗出,她的唇边也沾染了血迹,如血莲般妖娆绽放。 未等南宫邪勃然大怒,一袭白色身影款款而来。 “臣妾参见圣上。”安昭仪平静地俯下身。 余光瞥见乐正锦虞被绑着的身体,眼角轻轻跳动了下。 “孤王不是让你们滚的么!”南宫邪没好气地开口,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调教床上这个女人。 安昭仪没有被他吓住,脸色不改,“臣妾听闻思妃姐姐出了事情,便匆匆赶来了瑾瑜宫。” “臣妾不知道思妃姐姐犯了什么错,可就算再如何,也不该——”她泪眼盈盈道:“也不该那般躺在殿外…” 南宫邪面色灰黑,他方才盛怒下忘记让人将外面的尸体处理掉。 他气急败坏地起身,不忘怀疑道:“安儿不是头痛难忍么?怎么这会儿竟好了?” 安昭仪拭了拭眼角的泪珠,“臣妾已经大好了,只是头疼的小毛病,那些宫人小题大做,惹圣上挂心是臣妾不该。” 南宫邪倏然看向乐正锦虞,“不是你做的?” 乐正锦虞厌恶地瞪着他,“自然不是我!”她本来就没有对安昭仪下过手,至于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将她眸中不假言辞的厌恶收入眼底,南宫邪心口被狠狠刺痛了一下。就算不是她,也与她脱不了干息! “姐姐,思妃姐姐,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他正想着,外殿已然传出念嫔与薇美人的哭腔。 南宫邪连忙大步跨出寝殿。 安昭仪也紧跟着他款款而出。 “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南宫邪看着眼前的两人分明是再正常不过。哪里来的疯癫与吐泻。 念嫔与薇美人本就被大殿血淋淋的场景惊吓过一番,此时南宫邪的震怒声如一道雷声炸在头顶,二人瑟缩不敢再言。 安昭仪浅笑,“圣上莫要动怒,念姐姐与薇妹妹不过是想与圣上开个玩笑。” 念嫔与薇美人胆怯地低下头。她们的身体确实出了状况,但半时辰又莫名其妙地恢复了正常。在听到各自宫人都前往启承殿禀告后,一时都起了攀比之心,想瞧瞧谁在南宫邪心中的份量多一分,于是… “欺上瞒下?收买太医?”南宫邪闻言眸瞳充血,“谁给你们的胆子!” 念嫔与薇美人噗通一声跪下,“圣上饶命!臣妾知错了!”她们也不知道竟然害死了思妃。 不过,思妃死了也好,挡在她们前面的人又少了一个。 安昭仪眸子闪了闪,也跪下求情道:“念姐姐与薇妹妹也甚是自责,求圣上开恩,饶她们一命。” 想起乐正锦虞眼里的憎恶,南宫邪恨意未消地将她们踹倒在地,“给孤王滚去冷宫待着!” 南昭的冷宫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冷宫,虽不寂冷却似人间地狱,被送进去的人每日都要承受各种刑罚,一旦进去,这辈子就别想再出来,绝无翻身之说。 念嫔与薇美人秀脸惨白,让她们去冷宫还不如杀了她们! “求圣上开恩!” 南宫邪再不想听到她们的声音,命人清理殿内尸体的同时,将念嫔与薇美人也带了下去。 南宫邪深呼了口气,脑中闪过一丝疑惑,念嫔她们的事情不是乐正锦虞所做,那么思妃的反常如何说?他亲眼所见断然不会有假。 “这不是——” 他正思索着,安昭仪忽然惊叫出声。 南宫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地面上赫然掉落了一只香囊。 打扫的宫人茫然地捧着刚从地面拾起的碧色罗裙。 安昭仪掩了掩嘴,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思妃姐姐怎的将这东西给带在了身上?” 南宫邪眯了眯眼睛,那东西他也知道,后宫嫔妃以往承宠的时候,也曾用这类香囊助兴。这里面放着的是南昭特有的香木,此木散发的味道十分醉人,香味略有催情效用却不似那些药物能够害人身体,因此不在他的禁忌范围内。 更何况,此物至少需要摆放两个时辰以上才会发挥效用。 而只有久居南昭后宫的女子才会有这东西,乐正锦虞绝对不会有。 安昭仪慢慢走到香囊的面前,将它拾起后悲戚窦生,“臣妾认得这是思妃姐姐亲绣之物,如今竟成了害她死节不保的元凶。” 南宫邪思索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一切困惑都已衔接上,可似乎又有什么地方被遗漏。 又想起之后对乐正锦虞,整颗心变得闷沉,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就这样被他亲手给毁了。 此时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前后的落差让他渐感无措。 步伐迈进寝殿内,乐正锦虞对他怒目而视。他们方才所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听得清楚,是以安昭仪再出现在视线内时,乐正锦虞对她的身份产生了巨大的疑惑。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念嫔与薇美人确确实实被慕容烨轩下了药。 她在帮她! 从进殿开始,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在帮她!她将她从南宫邪如狼似虎的*中解救出来,又解除了他之前对她的怀疑,甚至不期然地引导他对自己产生了愧疚之心。 她是谁?她为何要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她?她有什么目的? 一瞬间,万千思绪涌上了心头,总之,乐正锦虞绝不相信她只是单纯地助人为乐。 赔上了后宫所谓的两个好姐妹的助人为乐之心,她受不起! 南宫邪尴尬地望着她,眸色平静,不再是想撕了她或者是迫切地想将她吞入腹中的心情。 偏激不再,只剩怅然。 他迟疑了片刻,才慢慢走向乐正锦虞。 “别碰我!”他的手刚碰到乐正锦虞的被捆绑着的手,就听到她的怒吼声。 乐正锦虞再次骂道:“滚出去!” 南宫邪的冷忽地又拉了下来,“若是你愿意这样躺着,那不解便是!” 安昭仪笑盈盈地走近,“虞美人想必是吓到了,圣上不必较真。” 她感同身受地轻叹道:“若是臣妾被人这般…臣妾也…” 乐正锦虞冷眼相对,方才那血淋淋的场景,都未见她显露畏惧之色,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安昭仪丝毫不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友善劝慰道:“圣上定是气恼了才会对妹妹这样,妹妹千万不要与圣上计较了。” 说着,她温柔地替乐正锦虞将腿脚解开,又体恤地为她将薄被盖上,“还是宣太医来瞧瞧,莫要留下什么伤痕才是。” 南宫邪压抑住满心的内疚,将金印重新扔回乐正锦虞身旁,随即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 待南宫邪离开,乐正锦虞讽笑,“安昭仪真是深藏不露。” 安昭仪脸上的笑容微收,“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凤印折射出的亮光将她的黑眸也镀了层金色,“他对你的心意恐怕连自己都未看清。” “你究竟是谁?”乐正锦虞警惕问道。 想起那人的嘱咐,安昭仪扬唇,“不是敌人。” 124 辗转难眠 太后妖娆,124 辗转难眠 太医很快就来了瑾瑜宫,安昭仪与乐正锦虞只说了几句话,嘱咐太医好生为乐正锦虞瞧诊之后便离开了。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闭着眼睛思索她临走之前与自己所说的话,一时也想不通她究竟意欲何为。 后宫风头盛极一时的三大宠妃折损在瑾瑜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再无人敢小觑新进宫的虞美人。 各宫妃嫔想尽了办法往瑾瑜宫中塞东西,只因南宫邪对她们像是没了兴趣般地不再往后宫钻。 夜夜笙歌的场面悄无声息地消失,众妃嫔带着寂寞与翘首开始了独守空闺的生涯。 自那日从瑾瑜宫离开,乐正锦虞便再未见到南宫邪。帝王突然前所未有地勤政,除了照常的早朝之外,每日都待在启承殿内未出。 南宫邪揉揉脑袋,宿醉过后,心似乎变得更加空落落的。 他深呼了气,翻看起各方送来的消息。 努力逼迫自己静下心来后,南宫邪从这些消息中隐约觉察到南昭内似乎暗藏了一股来历不明势力。俊邪的面容不再是沉湎酒色的放浪形骸,周身散发出上位者特有的敏锐精明。 能够一举拿下东楚,无非是这些年的谋划,父皇在位时便早已布了局,三年前他接手后只是增强了筹码,最终得益于慕容烨天的结盟加上宇文睿的身死。他南昭绝不能成为第二个东楚! “给孤王密查!”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他南昭作祟!“一旦发现可疑人等,立斩不饶!” 曾埋伏在东楚的人被悉数召回,南宫邪将他们安插在朝野各处,三年卧底磨练出来的精兵让他行事更加如虎添翼,他就不信有人能从他的眼皮底下逃脱! 对于潜入东楚的人,宇文靖并不是毫无察觉,数次差点将人挖出来时,都被他让乐正锦虞出手搅和了。宇文睿根基未稳,在位短短数月更是被儿女情长左右,这才给了他莫大的机会。 是以,想要拥有锦绣江山注定不能帝王气短! 一旁伺候的宫人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的暴戾气息,立刻匆忙地埋下头。 圣上的反常他们看在眼里,表面上勤于政事,情绪波澜不惊,但内里真实的情况无人比他们清楚。 自从十日前一言不发地从瑾瑜宫出来后,就再未出入后宫,昨夜的那场醉酒让他们这些奴才看明白了许多事情。 无情与有情往往只在一线之间,但他们谁也不敢出言提醒,只期望圣上能够早日看清自己的心意。 什么是心意?南宫邪自己也不懂,他只知道南昭后宫并没有能左右他思想的女人,声色犬马的生活从没有真正影响过他的决策,他想宠谁便宠谁,厌弃便杀之。 就如宠了好久的那三个女人,处置她们的时候他眼也未眨,更别提心软。 他觉得自己是心硬如石的。 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再次如前面那十夜偷偷潜入了瑾瑜宫,他仍旧这般认为。 隔着床幔,他静静地盯着床榻上的乐正锦虞,暗夜中如玉的肤色闪着莹白色的光泽,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的酣睡。 床上的女人动了动,他皱了皱眉头,明明自己发过誓,绝对不会再做这种窃贼般的蠢事。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重蹈覆辙,仅仅是因为愧疚? 他想起在东楚时,她曾哭泣着质问他为何要如此害她。 怎么能说是害她呢?他自认为这一切都是各取所需。唯一遗漏的无非是未料到她将宇文睿放在了心上的结局。 他也想不通,她为了那个短命鬼要杀了他,他将她带回南昭本意是想折磨她的,可为何却在她突然的好言语中决定既往不咎? 南昭成了天下第一大国,他却找不到能够为他解惑的人。 唯一能说话的葵初,至今也下落不明。 父皇死后,他手刃了所有的兄弟,天下传遍他弑父篡位的流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至高无上的龙位上时,也没有此刻这般茫然缺失。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却不知道自己在与什么较劲。他明明想让人以最快的速度将葵初寻回来,却更不想让他研制出解药救慕容烨轩的命。 当看到乐正锦虞与慕容烨轩在北宜国的山洞里海誓山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肺快要气炸了。 没有人比他清楚,她在乐正皇后陵墓前晕倒的时候,若是宇文睿没及时赶到,他定会让她落在自己怀里。 看着她面色苍白地倒在宇文睿怀中,说不惊讶是假的,难为那个短命鬼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千里迢迢的东楚赶到她的身边,可那一刻他竟没有生出发现自己的棋子有无限利用价值的欢喜。 这个女人在芣苢宫昏迷不醒了好几日,他想着她也算自己的盟友,生怕她不小心因伤心过度心力交瘁而亡,便在诸国告辞后独自悄悄地留在了北宜国。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东楚大帝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死在他身边?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可得知她醒后随着那个短命鬼启程回东楚,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跟在了东楚队伍的后面。他想着,至少要找寻机会亲眼瞧瞧她是否安然无恙,若是落下个病根什么的,他怀中还有葵初给他的药,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唯恐宇文睿感觉出异常,他刻意与她们拉开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途中,他的人找到他,与他说了朝中发生的一些棘手的事情,他便稍稍耽搁了脚程。 他没想到的是,只耽搁了半日,她便出事了。 当他再次跟上东楚的队伍后,只看到宇文睿气急败坏地找人。 外面下了好大的雪,白茫茫的大地上残留的血迹让他莫名地心惊。 那些将卫一次又一次垂头丧气地回来禀告并未找寻到人的踪影时,他便想也不想地闯入了雪幕中。 雪下了一夜,他也找寻了一夜。墨绿色的锦袍被雪水打湿,料峭寒意未冻结一夜未阖找人的心情。 阳光总会将一切暴露,他无意间经过那处洞穴的时候,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直觉的整颗心都冰寒了。 洞穴上已经牢牢地结了一层冰棱,折射出的光芒照射在他握紧的手掌上。洞内她在“咯咯”欢笑,洞外他指间的骨节“咯咯”作响。 滔天的怒气让他想将里面的两人撕了!较之十日前误以为她欺骗自己时想撕了她的心更甚! 南宫邪冷冷地看着床上的人,安然恬静的熟睡瞬间将他回忆中的怒火浇灭。 目光落在她放在外面隐隐还泛着淤青的手腕,金褐色眸子里不禁染上一层自责。他撇开头,当时若她放低姿态与自己解释,而不是咒骂挣扎的话,说不定他也不会作出将她捆绑的冲动。 绝不承认是自己羞恼下的暴戾失常! 余光瞥见乐正锦虞毫无知觉地翻身,他立刻重新摆正好心态,他是帝王,就算有错也不是他的错。不,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什么自责,什么愧疚,通通不应该安放在九五之尊身上! 既然一切“真相大白”,作为妃嫔,她理所应当地去讨好他,就像十日前的展颜,哪怕是刻意而为。 见乐正锦虞背对着他,将他的情绪远远抛在身后,南宫邪的心立即掀起了不平。凭什么她好好睡着,自己夜不能眠辗转难安? 他阴着脸上前,连自己也未觉察到的小心地撩开了床幔,替她将落在一旁的薄被重新盖好。 乐正锦虞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坐在身后,心惊之下便想睁开眼睛。 南宫邪慌忙拂点了她的睡穴。 好险! 他莫名地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惧怕什么,随后就着她的背面自一侧躺下。 “乐正锦虞。”南宫邪阴着脸叫唤。毫不在意地与无知觉的人神叨。 均匀的呼吸中,只听见他喃声低语道:“你还在生孤王气么?” 半响听不到乐正锦虞的回复,南宫邪泄了气地板过她的身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淤青,淡淡的药膏香味钻入他的鼻翼中,他烦闷地将它放下,而后又坐起身掀看起她的脚裸来。 待见到上面同样快要消褪的青肿,南宫邪恨声道:“谁叫你不识好歹!” 他将她的玉足握在手心,其上传来的细嫩触及到了他心中深藏的那份柔软,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脚裸上落下一吻。 长长的墨发垂落,带来的瘙痒并未将已经陷入昏睡的人惊醒。倒是南宫邪做贼心虚地快速放下乐正锦虞娇美的小脚,重新又躺回了她的身侧。 他用双手枕着头,将白日里对朝政的敏锐抛下,他冥思苦想着无法理清的头绪。不明白自己焦灼从何而来。 他偏头看向身子已然被他摆放正的乐正锦虞,双眼紧闭,长卷的睫毛如鹅羽憩息,投下好看的剪影。樱唇正一张一合地吐纳呼吸着,或许是感受到身旁之人的气息,即便是在睡梦中,眉宇依旧深蹙,也不知是在抗拒着什么。 南宫邪瞬间收敛了本想轻吻她的动作。 他烦躁地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片刻后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125 身份暴露 太后妖娆,125 身份暴露 三月十三,朝有微雨夜有风,不减午后一点温。舒悫鹉琻 春雨时润的季节,满城烛灯早已歇却,西陵帝宫却是灯火通明,异常灼亮。 慕容烨天身披紫色便袍,鹰眸锐利地盯着下首,眸中一片冰凉。 “六皇子现今的状况如何?” 跪在脚前方的黑影不敢有丝毫隐瞒,“南昭国师失踪,六皇子在这几日已经毒发了三次。”前几日他奉命前往南昭布署时,曾悄悄潜入了皇宫与慕容烨轩碰过面。 “南宫邪!”慕容烨天闻言怒不可遏。当初是谁信誓旦旦保证烨轩性命无虞?过河拆桥的本事好得很! 本想等烨轩无恙回西陵后再秋后算账,没想到他竟然将葵初给藏了起来! 什么叫下落不明?堂堂南昭君主会对自家国师的踪迹丝毫不知?当他西陵是猴可以任意戏耍不成! 黑影垂头,“再过两日便是百花祭,皇上是否…” 慕容烨天挥手,“按原计划实施!”若是救不回烨轩的命,他定要南宫邪一命换一命! “南昭这些日子可有异常?”他听说南宫邪新纳了一名虞美人,深藏后宫不说,还因为她处置了三名宠妃。 “南昭皇城内有兵马调动,似乎在密查什么可疑人。” 可疑人等?慕容烨天拢了拢肩袍,除了西陵还有谁也在暗中动了手脚? “除此之外,属下还探到昭帝似乎已经远离美色近半月…”黑影沉静地说道。 慕容烨天挑挑眉,“这倒奇了!”南宫邪无女人不欢的性情怎么会突然大改? “还有,属下觉得六皇子有些…”黑影吞吞吐吐道。 明显的话里有话,慕容烨天瞬间凌厉地望向他,“说!” “属下依照皇上的吩咐告诉六皇子,待日后一拿到解药,无论昭帝如何安排,绝不可再留于南昭。”黑影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将慕容烨轩的反常和盘托出,“可…可六皇子却说此事他自由主张,言语间有所推辞。” 他十分清楚地看见,六皇子的眉宇尚挂他不明白的情绪。 慕容烨天脸色顿沉,他让他们传话给烨轩,一旦解了毒便立刻赶回西陵,莫非… “属下原想着,是否是国师失踪,六皇子还没确定拿到解药的时间才有此一说,谁知属下与六皇子正攀谈时,六皇子毒发了。”想起当时的场景,黑影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属下亲眼瞧见六皇子的脸色遍布黑雾,不久便蜷缩倒地。属下大惊失色下连忙上前将六皇子扶起,谁知六皇子一把将属下推开,支撑着说要前去找青落拿药,还断断续续地轻喃…” 慕容烨天双手紧握,该死!“给朕接着说下去!” “六皇子跌跌撞撞离开时,属下亲耳听到他咬牙说自己绝不能有事,他还要陪在她身边…”黑影快速道:“属下不知道六皇子口中的‘她’是谁,属下想着皇上或许能知道。” 慕容烨天怔了怔,能让烨轩如此挂在心尖上的,除了那个淫妇之外,世上还有哪个“她”?! “绝不能出事…要陪在她身边…”慕容烨天轻声念叨着。想起其中的联系,鹰眸随即剧烈紧缩。 慕容烨天震惊不已,乐正锦虞没有死! 新进宫的虞美人—— “告诉朕,那个虞美人是什么时候进了南宫邪的后宫!” 黑影被慕容烨天如此大的反应吓到了,仔细思索后连忙回道:“就是前楚覆灭后没几日,昭帝班师回朝后便带了那女子一同回了宫。” 果然!慕容烨天冷笑,在北宜国时他就看到他们二人眉来眼去,在观星楼下他想趁在刺客偷袭造成的混乱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乐正锦虞,也是被南宫邪给破坏了。 他原以为他们单单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没想到私下还有这一出! 诈死…封妃…原来他们就是这般将天下臣民玩弄于鼓掌之中的! 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想的美!鹰眸顷刻间布满阴鸷,“悄悄给朕放消息出去,就言前楚那妖后没死,如今好好地活在南昭国后宫里,被昭帝疼着护着。”他倒要看看南宫邪如何给天下一个交代! 慕容烨天冷哼,“朕想,北宜国太子想必很乐意听到这则消息。” 当初乐正彼邱能不畏东楚实力向宇文睿开口要人,如今定然更加不会惧怕南宫邪! 最好能一举掀起腥风血雨来,也免得他的大费周章! “属下遵命!”黑影立即悄无声息地消失。 须臾间,乐正锦虞并没有随着楚帝葬身火海而是深藏南昭的消息悄然盛传于九州大陆上,如温煦的春风一般传播万里。一夜过后,熙攘的街道与鼎沸的茶楼皆大肆旗鼓地讨论着这一惊人的传闻。 无人再去关注即将到来的四年一度的百花祭,皆躲在角落里惟妙惟肖地描绘着南昭圣山与前楚妖后不为人知的私情。 前楚一夕破灭,宇文睿莫名身死…种种阴谋被揭穿,暴露于头顶的蓝天下。 所有人唏嘘,东楚大帝死得何其无辜! 始作俑者秉持着好事做到底的原则,第一时间将此消息递到了北宜国太子手中。 翌日早朝时,朝臣原以为他们的太子会勃然大怒下与南昭圣上求一个公道,却看到了乐正锦虞清冽寡淡的平静如常。 众人的激昂愤慨皆在乐正彼邱的不以为意下消失地无影无踪,面面相觑后竟发现从未了解过他们太子的心思。 无人可知的是,在绝世淡然的表面下,乐正彼邱的内心早已掀起滔天巨浪,只是那份浪涛已经过了翻滚的时期。 众臣见自家太子对此传闻毫无兴趣之后,只得对太子妃迟迟未定之事进行求解,“臣以为,既然西陵绮苏公主实非良缘,太子为何不从我北宜国妙龄女眷中定下太子妃人选以安圣心?” 他们从太医口中得知,皇上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了,驾崩也就这两个月之内的事情。各家送进宫的女子有些已经过了初选的更是忧心,太子妃之位久悬未定,朝臣之间平衡的势力迟迟得不到打破,让一心想争上位的他们怎能不着急? 然而还是只能得到乐正彼邱的一拖再拖,“太子妃人选乃父皇钦定,待父皇龙体稍安之日再言。” “本太子已经派人安排她们侍疾于父皇身边,作为考验她们的孝心。”乐正彼邱又道。 合情合理的话成功地堵住了那些人的不死心。 可尚未安排名分就侍疾龙榻,未免有些…那些都是个清白的女子,若到时再传出个什么来,还怎能… 也有想上前辩驳的,但在看到乐正彼邱的绝尘与不容亵渎之后,将心中的那份龌蹉心思尽数打消,不敢再提。 得知传闻的南昭国没有北宜国这么淡定,素日井然有序的朝堂被流言攻破。 在自家圣上出现时,众臣义愤填膺地下跪,为南昭国求一个清白。没有人愿意那个妖后真的被圣上带回了后宫,祸害他们南昭国。 南宫邪脸色难看地盯着下跪的臣子,传言是否属实无人比他更清楚。只是他不知道乐正锦虞的事情是如何散发出去的,他自认一切做的甚为隐秘。 自得到消息后,他就在不断思量。后宫妃嫔虽然无人见过乐正锦虞真容,但也不排除见过乐正锦虞画像的可能。 可一向对控制女人的本领十分自信的他,绝不相信是后宫有人在捣鬼。威胁乐正锦虞生命的事情,慕容烨轩也不会去做。那么究竟是谁? 明显地觉察出朝殿的气氛愈来愈冷,众臣先前的义愤填膺也变得战战兢兢,他们不解地偷偷用余光扫视龙椅上的南宫邪。 见南宫邪良久不置一词,有臣子大着胆子建议道:“臣以为,何不让我南昭虞美人一现真容来平息谣言。”虽然南宫邪贪念美色天下皆知,但他们绝不相信自家圣上会与乐正锦虞有所牵扯。 “放肆!”南宫邪怒道:“孤王的女人岂是能随意抛头露面的!”若是人人都要一探后妃的容颜,他的脸往哪里搁! 臣子却鼓足勇气道:“臣自知失言,可这是制止谣言最快最便利的法子,还望圣上三思。”虽然清者自清,可是人言可畏啊! 他们也听说了圣上这些日子的失常,虽然对南宫邪疏远女色的改变甚是欣喜,但为了南昭着想,圣上还是应当秉承阴阳协调之道,方不使子嗣凋零。 他们还想再行劝告时,南宫邪脸色顿沉,如今的南昭,还需要畏惧那些流言蜚语不成!一个个缩头缩脑都不让他省心! 哼!不就是想验证所谓的虞美人是不是乐正锦虞么?看他变出十个八个来! 外面的风声一传进皇宫内,各宫的眼线纷纷找寻了各种各样的借口,装作不经意地围聚在了瑾瑜宫周围。 与外面的热闹躁动不同,瑾瑜宫的人则安安静静地忙着各自的活计。午时刚过不久,无人敢打扰虞美人小憩,即便再大的疑惑也只能压在心里。 直到乐正锦虞悠然转醒,才看到倚香守着她,正一脸地神色不定。 126 夜半捉贼 太后妖娆,126 夜半捉贼 见乐正锦虞转醒,倚香立即上前扶她起身,边为她清理衣服上的褶皱边忧心道:“娘娘,您怎么对这事一点都不上心。舒悫鹉琻”若是换了其他的主子,在那些流言下早就寝食难安了。毕竟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儿。 乐正锦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有南宫邪挡在她前面,她用得着操什么心?既然他都能将她藏进南昭后宫,自然就不会将她交出去而打自己的脸面。 话锋一转,乐正锦虞试探地问道:“你可知夜里有谁来过瑾瑜宫?”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她总是感觉有人趁自己熟睡之际靠近,而且她似乎睡得格外沉静。 倚香还没有从之前的话题中抽离,微怔后直摇头,“奴婢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出入。”外面有圣上安排的侍卫守着,一般人不可能随意出入瑾瑜宫。 言罢,她立刻紧张地想到是不是有人趁夜避开耳目来瑾瑜宫一探究竟,说不准娘娘身份暴露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将倚香的紧张收入眼底,乐正锦虞想了想,伏在她的耳边与她悄悄说了些话。 倚香一脸郑重地点头,“奴婢记着了。” “娘娘,那外面那些人怎么办?”除了思妃她们之外,后宫的嫔妃并没有真正见过乐正锦虞。各宫的人已经在瑾瑜宫周围晃悠了大半日,若是让他们不小心瞧见了乐正锦虞的真容,万一泄露出去—— 乐正锦虞却丝毫都不担心,南宫邪怎么可能连处理这点小事的能力也没有?后宫的那些女人就算知道了她是乐正锦虞,也绝不敢吐露半个字。 现在最让她好奇的是安昭仪的来头,可真是有意思得紧!没想到有人能够躲开南宫邪的盘查猜忌,明目张胆地往他身边塞女人。 她突然又想到,若是因为她而使得南昭臣民对南宫邪产生嫌隙的话… 片刻后乐正锦虞又否决了这一想法,在南宫邪没死之前,她绝不能以身犯险,如果事情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保不准那个男人就先把她杀了周全南昭的盛世太平。 想起他之前对自己施暴,手脚的伤虽然能用药物抚平,但是有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她绝不轻易饶过他! 就算葵初不在,青落也不敢耽搁炼药的大事,他依旧照着葵初之前的吩咐,不厌其烦地每日为慕容烨轩熬药。 慕容烨轩这几日毒发地越来越勤,为了不让乐正锦虞瞧出端倪,他生生逼迫自己不踏入瑾瑜宫半步,安安分分地泡着药浴。 青落一边为他倒汤药一边絮絮叨叨,“呐,你说,师父丢下我去了哪里呢?”已经快半月的光景,还是头一次没有消息。 慕容烨轩并未答他的话,闭着眼睛运转着内息,让汁药能够充分发挥它的效用。 “呐,你说,圣上怎么早了这么久也没有将师父找回来呢?”青落十分不解,还有几日就到了百花祭,他还指望着葵初能够带他出席。 见慕容烨轩还是不答他的话,青落不高兴地拍了他一巴掌,“呐,我说,你好歹出个声啊!”他记得他还没到毒发变哑巴的地步,暖天阁内如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想找个人说话都没的说。 青落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呐,我问你啊!你与那个丑女人是什么关系啊?”葵初不在,没有人阻止他说话,他的胆子就变大了起来。 事关乐正锦虞,慕容烨轩果然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他在说谁? 青落撇撇嘴,“就是虞美人啊!上次你还抱着她来了暖天阁。”衣衫不整来着! 慕容烨轩茫然地盯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提及乐正锦虞,他刚刚在思索皇兄前些天派人传递给他的消息,若是南昭与西陵…那么虞儿怎么办?他如何才能带她全身而退。 青落明显地觉察出他的心不在焉,嘟着嘴继续道:“真不明白,那个丑女人有什么好的,还对我师父——”想起乐正锦虞对葵初的“投怀送抱”,青落就青落就愤然不已,真是不知羞耻! “你说什么?”慕容烨轩一把将青落瘦小的身子给捞了过来,“她对你师父怎么了?” 青落的衣襟被他紧紧地拎着,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起来了,“呐,你快放手啊!”别以为师父不在就可以欺负他,再不放手,惹急了他直接将他弄死! 慕容烨轩也觉得自己这么对一个孩子也说不过去,只得松开了他,“你说你师父和虞儿?” 青落抹了把被药水沾湿的小脸,没好气道:“抱了。” 慕容烨轩心蓦地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虞儿怎么会与葵初有所牵扯… 青落白了他一眼,补充道:“我师父才不会瞧上那个丑女人!”他师父岂是凡尘女子能削想的。 “你不会与虞美人——”青落不死心地猜想着。 秽乱后宫?!想到这个可能,他的眼睛变得更加晶亮。 慕容烨轩极力忍受着青落的聒噪,不明白葵初那样性子的一个人怎么会教出了这么个烦人的徒弟。 青落拍了拍他潮湿的肩膀,好心提醒道:“呐,别忘了你的命还捏在圣上的手里。”敢抢圣上的女人,有勇气!若是有朝一日慕容烨轩被圣上杀了,他可以考虑偷偷替他收尸。 慕容烨轩咀嚼着青落的话,也不知怎的,心中竟将葵初失踪之事与乐正锦虞联系在了一起。会不会那夜发生了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青落。”他忽然急切地开口问道:“你能否将那晚我昏倒之后发生的事情告知于我?” 他的声音出奇地诚恳,青落挠了挠脑袋,将那晚的经过如实地告诉了他。 人总是对于自己所认定的一切秉持着美好的向往,当听到乐正锦虞被葵初喂了解药之后,慕容烨轩这才将之前莫名蹿涌出的那些念头浇灭,不禁嘲笑自己的小人之心。 每夜偷偷潜入瑾瑜宫似乎让帝王上了瘾,即便不知道心底的纠结茫然从何而来,三更过后,巡逻声渐消渐息。南宫邪一如既往地避开了所有人,站在了乐正锦虞床榻前。 难得从一日繁忙的朝政中得到短暂的安宁,白日的固执坚持通通在暗夜中抛开,他照常轻撩开幔帐凝视着床上的女子。 许是被今早的传言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竟未注意到床上本该熟睡之人呼吸的异常。 察觉到黑影俯身的那一瞬间,乐正锦虞霍然张开了眼睛,藏在薄被下握着匕首的手也毫不犹豫地抽出。 同一时刻,寝殿的灯火大肆敞亮。 南宫邪没想到她早有防备,钳制住她突然袭击的手掌冷静地放了下来。 “是你。”乐正锦虞讶然。没想到每夜悄悄潜入瑾瑜宫的人居然是南宫邪。 倚香慌张地跪下,“圣上万安!”前一刻捉到贼子的欣喜荡然无存。 闯进殿的侍卫见到这一幕也傻了眼,“圣上。”他们想不通圣上来看娘娘为何要偷偷摸摸。 俊美的容颜上浮上一丝尴尬,南宫邪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你们都退下吧!”就算他的行径再奇怪,也无人胆敢质疑。 等到寝殿内再无闲杂人,乐正锦虞冷笑,“圣上怎会突然起兴这鬼祟之事?”这么晚了,居然有兴致来她这儿。 南宫邪板着脸对上她的嘲讽,“孤王要来哪里还需要与你禀告么?”可恶!自己怎么会大意! 乐正锦虞不客气地回道:“圣上去哪儿当然是圣上的自由!只是圣上这么晚了来瑾瑜宫有何贵干?”总不可能让她侍寝。 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南宫邪失语。总不能说他只是来瑾瑜宫瞧瞧她吧?恐怕就算他这般说了,她也是不信的。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是中了什么邪! 沉默的氛围让乐正锦虞不禁想到他是否知晓了慕容烨轩曾趁夜来她瑾瑜宫之事,他是想守株待兔? 一想到这个可能,乐正锦虞的手心捏了把冷汗。难怪自己睡得这么沉,定是他使了什么法子,让自己变得毫无知觉。 南宫邪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瞧出她逐渐凝重的神色,就知道她定然在揣度自己的意图。他本就无意与她解释,是以,十分傲然地抛下了一句话后便离开了瑾瑜宫。 “别以为孤王单纯是想来见你!” 乐正锦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出他此话中带着的置气意味,更加认定了先前的猜测。 所幸的是,似乎慕容烨轩并没有来过瑾瑜宫,不然南宫邪也不会在今夜还来她这里。 乐正锦虞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是不是应该要想办法提醒慕容烨轩。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南宫邪索性正大光明地从殿门而出,清冷的夜风拂过他的锦袍,也吹散了他心头的那份不自在。困惑与迷茫却更加蔓延,他愈发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来人,摆驾!”他记得安儿那里有上好的清神茶。 倚香在南宫邪离开后便进入了寝殿,见乐正锦虞一脸沉重地倚坐着,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不留圣上——” “留他做什么?”乐正锦虞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倚香愣了愣,吶声道:“其实奴婢觉得,圣上对娘娘——”很是不一般。且不提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带来了南昭,还破天荒将凤印赐予了她… 她鼓足勇气说道:“奴婢认为,圣上的心里是有娘娘的。” 乐正锦虞闻言诧异地看着她,无人比她更清楚,南宫邪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她能想到他还留着自己性命的唯一理由便是用她来牵制慕容烨轩。 观慕容烨天的作为,没想到帝王家还有手足真情,当真可笑之极!指不定他也是在打什么主意。她没有忘记过,一心想取她性命的璃心悠可是他慕容烨天的人! 浅浅烛光中,乐正锦虞拧眉,东楚灭亡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璃心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已经有人将她带回了西陵。 她忽地想起,后宫无数尸体中,她也未见到过沐雨。 不过身为暗卫,就算活着也是为复兴国土大业,而那个人已经随着一场大火化为了灰烬,她不知道沐雨她们还能兴出什么风浪来。 疲倦逐渐袭卷周身,乐正锦虞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倚香轻手轻脚地上前为她盖好了被子,转身离开时却意外地感受到一道深邃暗沉的视线朝床榻的方向射来。 她摇摇头,暗想今日定是被圣上的突然驾临给惊到了,脑子变得有些恍惚。 她并未瞧见的是,乐正锦虞已经熟睡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竟有些颤抖。 127 不可理喻 太后妖娆,127 不可理喻 乐正锦虞本以为南宫邪会继续夜潜瑾瑜宫守株待兔,没想到被自己撞破之后,他便不再趁夜守在她床榻前。舒悫鹉琻 更为反常的是,似乎是想与她修复之前的关系般,南宫邪每日下了早朝后便雷打不动地前来瑾瑜宫坐坐,琳琅满目的赏赐也接踵而至,不间断的盛宠令后宫嫔妃霎是艳羡。 乐正锦虞一时间也摸不清他的心思,不过既然他主动示好,她也不介意陪他上演和睦戏码,获取短暂的安宁。 即便她一直不出门,也再无人敢来瑾瑜宫挑衅,更因为凤印在她手中,那些嫔妃每日所送之礼堆积了满殿。最令她宽慰的是,南宫邪并未再强迫她侍寝,言行规矩地让她生疑。 在这份奇怪到让人不安的和平中,终于迎来了无数人心驰神往的百花祭。 无论是轻举妄动还是深藏不露,终会借着某种介质浮出水面。 三月二十三,正是春末好时节。炎炎浮躁与慵懒尚未接洽,天空沉静,草木欣然,温和而不疏淡,热烈但不拘束。 四年一度的百花祭祀,诸国会晤齐聚,不管是如今鼎盛的三国还是偏远附属,无一缺席。所有人怀着对九州大陆万物生灵最崇敬最纯粹的缅慕,欣然感触生命的灌注和渲染。 地点一如既往地在南昭与西陵交接处的万圣山,山峦为昨日细雨所洗,娟然如拭,鲜妍明媚,如倩女之靧面髻鬟始掠。山脚处风光使然,高柳夹提,土膏微润。若脱笼之鹄,一望空阔。 诸国君臣集聚万圣山脚。众人抬首仰望,山腰处瘦骨嶙峋石壁似摩天大厦仰面压来。 趁着时辰尚早,南昭、西陵与北宜国君主还未到,小国君臣便开始了四处观光。 难得一见的盛景令这些人格外珍惜,目光所及之处花朵竞相开放,争奇斗艳、美不胜收。红的、紫的、粉的、黄的,像绣在一块绿色大地毯上的灿烂斑点,与碧岭交织成一幅生机暮春图。 而明媚风景的另一边,四面开阔的石路上,一身浅碧色简单宫装的乐正锦虞正咬牙切齿地提着裙裾跟在南宫邪身旁。 万圣山与盛都相隔甚远,几日前他们便启程而来。各国除了君主到场,还可以带一二名妃嫔及两三名臣子。她也不知道南宫邪吃了什么药,除却带了安昭仪之外,竟然让她打扮成贴身侍女的模样带她也前来参加这百花祭祀。 出发前,慕容烨轩曾偷偷去过瑾瑜宫一次,郑重地提醒她不要来这万圣山。可是她怎会错过即将上演的好戏?既然慕容烨轩出言阻止,想必慕容烨天会在暗中动什么手脚。 这么好的能够浑水摸鱼的机会她定然不会放过! 经过几日的奔波,南昭国的队伍好不容易到达了万圣山,可连打盹的时间还未来得及,她就被南宫邪给拽下了帝撵。 “如此繁盛之景,还有美人相伴,人生何其幸足哉!”南宫邪摇晃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扇子,陶醉在了无限风光中。 他好心地扶了把行走艰难的乐正锦虞,撩了撩她覆面的碧色轻纱,继续对着眼前的美景赞叹道:“爱妃观我南昭锦绣江山,繁盛若诗、辽壮如画,是否十分动心?” 乐正锦虞皱着眉头扯了扯被风吹拂起的面纱,不悦地看向作玉树临风状的南宫邪。此时恢复了以往采花会美的邪魅风流,若不看他那双与常人有异的金褐色眸子,倒真无人质疑他的帝王身份。 她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努力心平气和道:“圣上折煞奴婢了。” 前段时日,在全天下如火如荼的质疑声中,他竟然让南昭后宫内所谓的“虞美人”、“虞才人”、“虞采人”通通露了面。成功地压制住了对南昭国不利的流言蜚语,打消了臣民对她身份的怀疑。 乐正锦虞冷笑,只不过那些陌生的妙龄女子自抛头露面过之后,皆落到被他弃之敝屣的下场,何其可悲! 主宰他人命运的骄傲,她自会帮助他将之狠狠踩在脚下! 南宫邪似乎对她的称呼很是满意,嘴角微扬的弧度扯得更大。不管是奴婢也好还是妃嫔也罢,只要她跟在自己身边,终是让他心生愉悦。 手中的扇子轻抬,掩藏住自己欢悦的心情——他的人。 想起那夜被她亲自撞破之后,他便去了安儿那里。许是那清神茶起了作用,他竟将烦扰自己多日的闷拗与困惑说与了她听。 女人总是懂女人的心思,何况那般善解人意的女子。她并未与他多说什么,甚至未点破他的迷茫,只象征性地告诉他——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被人宠爱。 他也曾想过,乐正锦虞的心肠已经被练就地硬如基石,怎是轻易能折服的? 这个女人总有办法让他生怒! 乐正锦虞感受到他起伏的心情,幽幽地瞥了他一眼。目光正好与扇面上的仕女图相撞,她微怔了怔,秀眉轻蹙着移开了视线。 南宫邪没有观察到她的异常,放在唇边的扇子也未移开。 自听了安儿的话之后,他便鬼使神差地不再趁夜悄悄潜入瑾瑜宫,每日借着赏赐玩物的机会在下了早朝后前往瑾瑜宫坐坐。 没想到安儿一语中的,这些日子他与她的关系貌似还真的有所缓和。 譬如,她不再与他恶脸相向。 南宫邪拿开手中的扇子,山间的空气格外地清新,一如他现在的心情,自在与放松。 他歪了歪头,乐正锦虞正停驻在他身旁。浅碧色的衣衫上绣着奇巧遒劲的枝干,上用粉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桃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同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窈窕玲珑的身段。非常简洁的婢女服,穿在她的身上却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她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纱衣在微风轻拂中飘舞着,飞扬的衣袖带着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的那块翡翠玉佩,更为她平添了一份雅致之气。 望着这样的乐正锦虞,刚刚还在的欢悦一扫而空,南宫邪心中升起了恼怒之意。给她遮了面纱竟然还盖不住她满身的风姿!长成这副样子,果真是天生勾人的妖精! 他想也不想地拉住了她的手,“跟孤王回撵!” 本想带着她慢慢散步前往的心境也落空,南宫邪现在一心只想将她藏起来不给别人瞧见。 他边抓着乐正锦虞的手边咒骂自己,他是疯了将她带了出宫! 被他大力拽着,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怒意,乐正锦虞只觉得不可理喻。往身后看去,南昭队伍正慢慢前进着。 也不知与谁置气,南宫邪先是一把将乐正锦虞给扔进了撵内,而后自己才翻身而上。 见圣上坐回帝撵,侍从等人都改变了原本的龟速前行,不紧不慢地朝目的地前往。 乐正锦虞被他粗鲁地扔回了帝撵,整个身子陷入了软榻内。 她恼恨地扯下脸上的面纱,若不是帝撵内的物什皆是上好的绵缎所制,她的身体非被撞得散架不可。 “你疯了么?!”她也顾不得身份,怒骂道。总是时不时地发病! 面纱一扯下,乐正锦虞倾国倾城的容颜尽显。簇黑弯长的眉毛似画,黑白分明的琉璃眸流盼生光。此刻因为生气,面颊白中透红,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见她露出的这副面容,南宫邪本因内疚而压下的怒火蹭蹭又冒了上来,玉扇只轻挥了挥,落在榻上的面纱飘就到了他的掌心。 他将大手伸到乐正锦虞面前,恨声吩咐道:“给孤王戴好了!” 乐正锦虞诧异地望着他,而后一把打开他的手。有病吧!她被扔得还没缓过气来,要戴自己戴! 南宫邪见她打开自己的手,心中的火焰燃烧地更加茂盛,长臂一伸就将她捞到了怀中,也不怕再打破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唇便压了下来。 乐正锦虞躲避不开,樱唇被他严严实实地堵住,呼吸也跟着变得更加不畅通。 只是恼怒之下的强吻,南宫邪发现自己居然是这般地贪念她的味道。唇上传来的柔软甜腻让他舍不得放开,想到她的不听话,他惩罚性咬了她一口。 直到乐正锦虞吃痛地皱起了眉,他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末了,留恋般地舔了舔唇上所沾到的鲜血。 “哼!再敢违抗孤王,就不只是这么轻的惩罚了!”南宫邪板着脸对上她的怫色。 乐正锦虞顾不得擦拭唇瓣上溢出的血迹,只觉得胸膛快要被气炸了。她气急败坏地抓住了他那只还放在自己腰间耀武扬威的手臂,张口便狠狠咬下。 南宫邪脸色瞬间转青,本能地抬起另一只手一掌劈下,可手掌刚放到她的后背,便自发地停住了。 乐正锦虞感觉到头顶袭来的掌风,锋利的牙齿咬着他的手臂更加不放松。 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南宫邪一时竟不能将手臂从她口中挣脱,人也放弃了抵制,只能沉着脸盯着她的认真撕咬。 良久,乐正锦虞咬得没力气了才放开了他的手臂,嘴角沾染的鲜血如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般渗人。 若这不是他的手臂而是他的脖颈,她定要喝光他的血! 128 咄咄逼人 太后妖娆,128 咄咄逼人 南宫邪待她咬够了,才冷着一张脸撩开了袖子,待见到被咬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嘴角不禁抽搐,连带着瞥望乐正锦虞的目光也更加森寒。舒悫鹉琻 乐正锦虞刚刚气急才下了重口撕咬,怒意减褪后也冷静了下来。此刻对上南宫邪眸中的盛怒,想起他素来的脾性,一时也摸不清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她立即寻望宽敞的帝撵中有什么能够用来防身的东西,她不后悔咬喝他的血,却也不想因此事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她的心思通过瞟闪的眼神暴露无疑。南宫邪放下衣袖,阴着脸将身子压向她。 乐正锦虞瞬间退避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想做什么?” 南宫邪将她的身子完全禁锢住,冷笑道:“你说孤王要做什么?” 乐正锦虞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再环顾这遮蔽无暇的帝撵,怒极反笑,“与奴婢计较,圣上就不怕掉了自己的身份?”有本事一刀把她杀了! 南宫邪孤傲一笑,“孤王计较又如何?!”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认清自己的身份! 话语间,也不管臂上被咬的伤口有多深,他抬手便扼握住她的脸,“乐正锦虞,你还是学不会乖。” 乐正锦虞面色微白,扬手就要将他的手掌挥开,南宫邪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使了巧力将她的手脚一并给压制住。 正当乐正锦虞以为他会趁机对自己如何之际,落在一旁的面纱却覆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南宫邪手指轻转,待将她的面容完完全全地遮盖住,这才轻哼着将她放开。 乐正锦虞愕然地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望向他。他的行为与她所猜测的似乎大有出入。 见她如此反应,南宫邪收敛起心底漾开的笑意,板着脸继续冷哼,“怎么?你以为孤王会对你如何?” 言罢,他嫌弃似地打量了她的装扮一番,别开脸道:“孤王才不会自掉身份!” “别忘了你现在是婢女,好好伺候孤王是你的本分!”南宫邪懒洋洋地倚靠在了软榻上,而后重新拾起放在身侧的扇子,指着撵案上摆放的茶壶道:“现在孤王渴了,快给孤王倒杯茶来!” 乐正锦虞怀疑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自己。 见南宫邪不忙着包扎被自己咬伤的伤口,反而兴致勃勃地要喝茶。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将身子挪到撵案旁,漫不经心地给他倒了杯茶。 南宫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为自己倒茶的动作,想起半个多月前她伺候自己用早膳的场景,眸子里绽开一抹亮光。 待乐正锦虞捧着茶杯递到他面前时,他又冷声道:“谁知道你会不会给孤王下毒。” 乐正锦虞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蓦地掀开面纱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她再蠢也不会挑现在给他下毒! “圣上这下是否放心?” 南宫邪点头,却是盯着她手中的空杯皱眉道:“可是茶被你喝光了,孤王喝什么?” 乐正锦虞愤愤地转身又为他倒了一杯,僵硬地递到他的面前,“给。” 不去管她面纱下的神色,南宫邪冁然而笑,接过茶杯的同时轻佻地摸了把她的手。 南宫邪慢悠悠地押了口茶,别有所指地赞叹道:“葱莹玉白若无骨,纤纤凝脂一点滑。” 乐正锦虞懒得看他这副无耻的模样,他的举止与之前相差太多,让她愈发提高了警惕。 “喏,给孤王再来一杯。”似乎品到世间最美的佳酿上了瘾,南宫邪不厌其烦地使唤道。 乐正锦虞沉着脸又给他换了一杯,喝死你!视线无意间又对上他手中侧转过来的扇里,她怪异地撇开了眼睛。 在南宫邪极其享受中,南昭队伍自万圣山脚停驻。 与此同时,另一辆木色马车以及紫色帝撵也从不同的方向驶来,与南昭队伍驶定在了一起。 南宫邪压下最后一口茶之后,理了理身上的墨绿色帝袍,目光扫到手臂上沾染的血迹,对着撵外沉声吩咐道:“给孤王重新换一件袍子来。” 慕容烨天的手方掀开撵帐,闻言下意识地朝南宫邪声音所传来的方向望去。南昭帝撵在阳光照射下,里面两人的身影一清二楚。 鹰眸划过一丝阴鸷,他将乐正锦虞未死的消息传出去后,没想到乐正彼邱却是无动于衷。北宜国没有拼力调查咄咄要人,天下再多的风言也奈何不了南昭。何况他南宫邪还弄出了那些个妃子来顶替! 他嘲讽地将视线投转停在咫尺的那辆木色马车,是他高估了这个不中用的残废。他忘了乐正彼邱当初从宇文睿手中也没有逼要到人来着! 南宫邪的声音轻轻飘入木色马车内,轮椅上的人纹丝未动。 诸国君臣见到三国队伍的标志之后,立刻围聚上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罢!”在一片恭迎声中,慕容烨天缓缓下了帝撵。 乐正锦虞寒着脸盯着南宫邪自然伸展在她面前的手臂。 “还不快为孤王更衣!”南宫邪挑眉道。被她伺候的感觉该死地好! 乐正锦虞忍着怒火帮他将沾血的外袍换下,低头之际,白色里衫的臂弯处已然血红一片。 南宫邪绝口不提要包扎之类,乐正锦虞便冷冰冰地为他换上新服,在更衣的时候时不时不怀好意地扯碰到他的伤口。 在她大力的捏碰下,南宫邪“嘶”地抽了口气,跳脚道:“该死的,你给孤王轻点!”死女人,笨手笨脚的! 乐正锦虞最后一次帮他摆弄衣袍上的褶皱时,恶意地又碰撞上他的手臂,完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袖子,“好了!” 她的声音里不难听出幸灾乐祸,南宫邪努力压下想拍死她的心思,相比之前的撕咬,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因她的摆弄,衣袍上也隐隐染上了细微香气,在她低头的时候,一缕墨发滑落在她的肩头,南宫邪情不自禁地伸手帮她撩到了耳后。 他的动作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轻柔,乐正锦虞吓了一跳,抬起头便见到他眸中闪着异样的碎光。 南宫邪倏地缩回手,面容也重新换戴上了冰冷。 乐正锦虞眨了眨眼睛,恍然认定方才是自己的错觉。想想也是,他的眼里怎么可能溢出那般的——温情。 南宫邪陡然发觉帝撵内的气氛变得十分怪异,带着想不通的仓皇之意,急切地掀开了撵帐。 “圣上万安!”南宫邪一露面,黑压压又跪了一地。 南宫邪正欲下撵时,见乐正锦虞未动,立刻压低声音道:“还不下来!”还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请”她下来么?他本想将她留在撵内,但这个女人若是不放在视线内,还指不定会弄出什么妖蛾子。他从来都不认为她会乖乖听话。 乐正锦虞确认面纱完全遮好,这才慢慢地跟他出了帝撵。 在乐正锦虞出现的一瞬间,木色马车内的气息微动,随后一座木色轮椅也轻慢而出。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人群立刻垂首呼道。 乐正锦虞不经意地望去,精致的木色轮椅立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轮椅上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扫视地上的人,北宜国的侍卫肃穆地围站在他身边。 依旧是那如烟的眉目,绝尘雅致的玉容,星眸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不期然地望向她。 不知为何,在那份寡淡的注视下,她的心跳微不见闻地漏了一拍。那一刻,乐正锦虞只觉得自己的掩扮已然被他看穿。 然而,乐正彼邱转瞬间便轻描淡写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目光一撤离,乐正锦虞竟舒了口气。 南宫邪感觉到她的异常,不着痕迹地侧身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回事。 乐正锦虞却未对他的询问作任何回应,冷漠地别开了他的目光。 南宫邪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只能低声提醒道:“切记要跟紧孤王。” 须臾间,慕容烨轩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别有深意地打量了乐正锦虞一番后,朗道:“南宫兄风流不减当年啊!”他倒不知什么时候连小小的宫婢也能与帝王共乘一撵了! 不等南宫邪回答,他不悦地对着乐正锦虞蹙眉道:“你这婢女为何不摘下面纱?”前来参加百花祭的皇室女子众多,皆是妆容得体,落落大方。还没见到一个婢女蒙面。别以为换了这身浅碧色宫装他就不认得她! “奴婢参见西陵皇上。”乐正锦虞刻意压换了声音,沉着依礼给他请安,“奴婢相貌丑陋,不敢污浊天颜,是以只能用轻纱敷面——” “不敢污浊天颜?”慕容烨天笑了笑,“摘下面纱,朕赦你无罪。” 他这是执意要与自己过不去!乐正锦虞暗咒着却并未依言摘下面纱。 “慕容兄。”南宫邪爽朗一笑,“孤王这宫婢实在难看地紧,见她一面后就食难下咽。若不是她伺候得心,孤王早就将她撵出宫去了!这不,只能日日让她轻纱遮面。” “哦?”慕容烨天挑眉,兴致盎然道:“朕倒是想见见怎么个丑法。” 南宫邪收起唇边的笑意,“慕容兄何必自污圣眼。” 众人一时皆愣在原地,不解慕容烨天为何对南昭的无盐宫婢感兴趣。不过扫望乐正锦虞之后,纷纷惋惜不已,这等窈窕风姿居然相貌丑陋到让昭帝食难下咽,真是—— “再说此宫婢是孤王的人,面丑心薄地很,慕容兄又何必自降身份一揭其短。”南宫邪的笑容重新溢回脸上,潇洒地甩了甩手中的扇子道。 乐正锦虞顺势含着泪垂下头。 众人颇为同情地看着乐正锦虞,却碍于慕容烨天的身份也不敢说什么。 慕容烨天面色顿时变得铁青,“朕只不过好奇罢了!既然如此,不强求便是。”他总归能找到机会一睹她所谓的“丑容”。 南宫邪哈哈大笑,“倚香,还不快谢过慕容皇上!” 乐正锦虞头未曾抬起,讷声道:“谢皇上。” 乐正彼邱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待慕容烨天对乐正锦虞的放弃穷追不舍后,他才在侍卫的推动下,缓缓上前,“彼邱见过南宫圣上,见过慕容皇上。” “彼邱太子多礼了。”南宫邪摇了摇扇子。此时离午时尚早,葵初还也还未出现。 “诸位无须拘谨。”南宫邪环顾四周后,畅然道:“千岩竞秀,百花似锦,最是应当及时行乐啊!” 说着,他先迈开了步伐向最开得繁盛的花簇走去,乐正锦虞亦步亦趋地紧跟。南昭国的人见状纷纷跟上。 其他人忙不迭地为他们让道。 不管是东楚存在与否,百花祭向来以南昭国为首,国师祭天后才是真正开始。听南宫邪之言后,方才游览的兴致又涌上了心头。 乐正彼邱的示意,身后的侍卫立刻推着他上前。 慕容烨天也一甩衣袍,阴鸷地跟上。 南宫邪一脸适意地领着众人徜徉花海中,百花祭最惊奇的便是四季繁华皆在其间。不管是春日之桃、夏日之荷、秋日之菊还是冬日之梅,迎风招展,应有尽有。 “当真是浮岚暖翠,烟波万顷。”安昭仪浅笑着走到了南宫邪的身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举一动以吸引南宫邪的注意力为衷。 乐正锦虞直觉的胸口有些闷沉,步伐也渐渐放慢。 花树本就繁多茂密,她又只着了不惹眼的浅碧色衣裳,一路恍惚着,竟连何时落单也未曾知晓。 待淹没在花海中,不见南昭国的人身影,她眯了眯眼睛,潜意识地按照四年前的步伐,向东侧种养莲花的湖面走去。 脚步踏入那片与记忆重叠的地方,微风轻拂,轻纱撩面,放眼望去只寥寥数人徘徊。淡淡的清香沁鼻而入,她缓缓垂首。 怔忪间,一抹身影倏地飘然而至,带着极致压抑又极致浓烈的色彩,就那般直直地闯入她的余光中。 --- 129 君临九州 太后妖娆,129 君临九州 乐正锦虞突然不敢抬头,垂着的眸子下意识地瞟向一旁,大片的莲花开出白色、粉红色的花朵,无边无际的茶叶碧色连天。舒悫鹉琻 周围空气中弥漫的莲香隐隐夹着一丝龙涎香,如之前的年月,不留缝隙地包裹住她,让她无处可逃。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她颤抖着闭上眼睛,好似自己一睁眼,一抬头,面前的身影就会魂飞魄散。 过了好久,她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颤抖,终于缓缓地向那抹黑色伸出了手。 有很多事情不可说,也无从说。成为往事的它们看似沉了下去,插入深渊,没入深潭,看似被时光的尘埃所覆盖掩埋,却在今日以凌厉锋锐的姿态让自以为是消逝的过往卷土重来。浮上心头,刺入心坎。 她踟蹰着,手僵持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面前的人一直不说话,她闭着眼睛连他的呼吸都听不见,她生怕一切都是她的臆想,都只是一场湖光泡影,而她离这场幻梦这么近。 她也不敢相信,明明她亲眼看着他倒下,明明她亲眼看着那漫天焚烧的大火将他的尸体吞噬。她从未想过,他还会这样凌立于风中,站在她的面前。 她不用抬头看他的模样,就认定是他。那三年,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他早已印刻在了她的记忆中。骄傲的,妥协的,冰冷的,温柔的…每一分,她都记得这么深。 她不是没有心,只是忘记了心放在哪里。 直到被他用性命召回。 眼睛紧紧闭着,身体的每一寸发肤都在颤抖,她的手依旧僵持在空中。她张了张口,声音带着莫名的哭腔,她听见自己哽咽着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东楚的璃水,一直流淌在心里。” 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她缓慢地伸出手,确确实实地握住了一个人的衣角。 她的脸上立即绽开了一抹笑容,刹那间惊艳了四周所有的芬芳,“我还以为——” 然而,她却听到那个人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还以为是做梦是不是?!” 她的心陡然一凉,方才升起的热温悉数褪去,整个人瞬间跌入了无边的地狱中。 她猛地睁开眼睛,抬首便看到墨绿色衣袍上南宫邪黑灰无比的面色,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以及金褐色眸子里簇烧的火苗。 她如惊弓之鸟般快速收回手。顺滑精致的面料从指间脱离,颓然地落回主人的身侧。 南宫邪立即抓住了她往回缩的手掌,怒不可遏地问道:“怎么?看到孤王很失望?!” 他的怒气不自觉夹带了分内力,乐正锦虞的手指被紧紧地攥着,快要被捏碎般的疼痛。 “放开我!”乐正锦虞抬脚踢上他的膝盖,却被他轻易躲过。 远处的人目瞪口呆地瞧着,想上前问安也不敢移动脚步。 南宫邪眯了眯眼睛,身形一转便将她带入了一块石头后面。 石头四周种着高大的花树,宽大的枝叶垂搭下来,正好遮住两个人的身影。 南宫邪将她抵在石头上,怒意丝毫未减,“你以为那个短命鬼会出现?痴人说梦!”他回去定要将前楚的璃水填平! “东楚的璃水一直在心中流淌着?嗯?!”南宫邪嗤笑,“孤王倒不知你体内流的是水,要不要让孤王挖开你的心瞧瞧究竟是水还是血?!” 这个水性杨花的死女人! 他刚刚只不过稍微转了一下注意力,她就趁机消失了! “你是不是还打算借机逃离南昭!”逃离他的身边—— 南宫邪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怒意难平,他之前是瞎了眼才对她好言好语!嗜血的森寒又回到了眸子里,“你说,孤王要是在这里将你先要后杀再抛尸,会不会有人发现呢?” 乐正锦虞的双臂被他牢牢地压住,狭小的空间让两人的身体毫无间隙。她知道南宫邪在气头上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恐怕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血液中埋着狼的脾性。 乐正锦虞不禁有些后怕,方才定是她神情恍惚才以为是那人出现,她应该睁开眼睛看清楚才是,也免得被南宫邪抓了个现行。 白色的花瓣落入瞳孔中,安昭仪的话不期然回荡在耳畔,乐正锦虞强自镇定下来,绝对不能再出现瑾瑜宫那一幕! 她努力逼迫自己冷静,南宫邪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她吃力地抬头寻望四周。这里十分隐秘,极不容易被人发现。就算她大叫,也没有把握能召唤人过来。换而言之,就算有人过来,碍于南宫邪的身份,也绝对不敢多管闲事。 南宫邪重重地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到了这份上还在想怎么逃脱?自不量力!” 乐正锦虞淡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南宫邪气炸,既然不懂他的话,那他就帮她撬开脑袋! 因他的动作乐正锦虞脸上的面纱脱落了一半,挂在耳边摇摇欲坠,露出她的整张脸来。 绝世倾城的面容蓦地放大在眼前,南宫邪呼吸猛地一滞。 琉璃眸闪了闪,乐正锦虞妩媚一笑,而后轻声问道:“我只是迷路了,圣上为何如此生气?” 南宫邪连忙撇开视线,见她顾左右而言他,讽刺道:“别用这张狐媚脸来勾引孤王!”他才不吃这一套! 刚才在湖畔发生的事情当他眼瞎耳聋吗?! 乐正锦虞早已放弃了挣扎,被他压着的身体也变得格外放松,她勾了勾唇,主送凑到他耳畔,委屈道:“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看见了,是圣上只顾与安昭仪风花雪月,将人家抛在了后面…” 她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明明白白地透着不悦,不知为何却轻易地抚平了南宫邪内心的焦躁。 不去想她是刻意而为还是什么,南宫邪不想承认,蹭蹭燃烧的怒火已被浇灭了大半。 但一想到她之前的话与小心翼翼的动作,那股火又翻涌了上心头,她在糊弄自己!她的心里还记挂着那个死人! 他不再避讳地对上她的视线,想着将她拆骨入腹好还是咬血吃肉好,总之今日绝不能就这般放过她! 乐正锦虞心一咯噔,南宫邪眸中迸发的光芒再熟悉不过。 “圣上,这里是万圣山。”乐正锦虞提醒道。 南宫邪哼笑,“也是我南昭领地!” 他暧昧一笑,伸手勾起她腰间所系的丝带,“如此迷人风景,不做点什么实在叫人心痒难耐。有美人颠鸾,也不枉人世一遭。” “无耻!”乐正锦虞暗咒,却还是微笑道:“圣上忘了,这可是青天白日。” 南宫邪手轻车熟路地滑入她的衣裳内,“白日欢愉,别有一般滋味不是么?” 他的手掌放肆地侵犯上身体,乐正锦虞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羞恼下怒意滔然。 见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南宫邪很是受用,衣衫更加阻碍不了他肆意揉捏的手掌。 正当乐正锦虞忍无可忍想出言相骂,身后突然有人靠近。 “太子。”伴随着轮椅倾轧的声音,一道闷沉的男音自不远处响起。 乐正锦虞心中一动,原来是乐正彼邱。 南宫邪的手也从她的衣衫内抽出,拧眉沉思不已。 乐正锦虞咬唇,想抬手整理衣衫却被他制止。 “别动。”南宫邪低声道。他不知乐正彼邱怎会寻到这么隐秘的地方,或许里面有什么秘密也说不定。 北宜国的太子,总是教人看不清。 他正思索着,乐正彼邱清冽如水的声音悠悠响起,似是在自言自语,抑或其他,素日的寡淡竟有几分感伤。 “满城花祭泪,一世泪倾城。”低沉撩人的音线,徐徐飘入乐正锦虞的心间。 乐正锦虞十分诧异,无法猜出乐正彼邱此言涵盖的意思。 南宫邪盯紧她面上的诧异,片刻后拂手将她脸上的面纱重新盖好。 自那道声音落下后,木色轮椅便定立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再听不见移动。而乐正彼邱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来赏花,并没有出现什么南宫邪所猜想的秘密。 又过了半晌,不见乐正彼邱离去的动静,南宫邪沉着脸抬手帮乐正锦虞系好衣衫,将她从石头后面带了出来。 “孤王当是何人,原来是彼邱太子。”南宫邪朗声大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 乐正彼邱本垂着的眸子也抬起,淡声回道:“圣上。” 乐正锦虞目光落在轮椅上,乐正彼邱着一身木色衣袍,孱弱的身体似乎与轮椅融为了一体。日光透过茂密枝叶,在他的身上留下斑驳的树影,粉白色的花瓣正飘落在他的肩头、膝上,飘渺若仙,优雅入画。 乐正彼邱对上她的目光,那黑色的双瞳中,清冷地看不出一点情绪,仿佛看穿了人间间所有的沧桑,融进了万载的清秋,不屑人间情事,冷眼旁观沧海桑田。 乐正锦虞不禁想起葵初来,同样的纤尘不染,两人的气质出奇地相似,却又大不相同。葵初是自内而外的温和,而他是百年如一的冷漠。还有大相庭径的颀健飘然与苍白羸弱。 她摇摇头,不明白自己怎会将两人作对比。只是在北宜国时,她曾亲眼见到两人在一起,或许他们之间有不为人知的渊源牵扯。 她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膝间,自记事开始,她就从未见他离开过轮椅。他总是喜欢待在自己的宫殿中,难得在宫中遇见,也还是不声不响地从她面前消失。 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她隐约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还天真地跟在他的身后,打探过他的生活作息。 乐正锦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些来,他的母妃与亲妹妹都毁在她的手里,他若是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乐正锦虞,恐怕会立刻将她大卸八块。 乐正锦虞扫视到他放在膝上的那双状若透明的手掌,淡蓝色的血管触目惊心,让她想也不想地移开了目光。 乐正彼邱手微微一动,再扫望时已然隐于袍袖中。 南宫邪不着痕迹地移步,挡在了乐正锦虞的身前。 “没想到彼邱太子也有如此雅兴,就是不知道那句‘满城花祭泪,一世泪倾城’是何解。”南宫邪好奇地问道。 乐正彼邱淡然微笑,“不过拙句罢了,彼邱不若圣上如花美眷在侧,享尽人世风流。” 南宫邪大笑,“彼邱太子谦虚了,谁人不知太子如今正大肆选妃,日后定有贤淑佳人琴瑟在御,百年共好。” 见乐正彼邱不作答,南宫邪继续笑道:“孤王刚才看到了绮苏公主也来了万圣山。之前虽说求亲时发生了些意外,但此番说不定绮苏公主与太子能够成就那份金玉良缘。” “圣上有心了。”乐正彼邱颌首,“彼邱自认姻缘乃天定,不可强求。” 乐正锦虞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乐正无极打的算盘她如何能不知晓,临死前还想着为乐正彼邱铺路,好让他将来一帆风顺安然无波地登基,当真是可怜天下帝父心! 乐正彼邱抬头,透过花树望天,“时辰不早了,圣上要不要与彼邱一起?” 南宫邪思忖着点头,“太子请。”不论之前失踪缘由,葵初应当不会耽搁这等大事,定然已经现身。 南宫邪领着乐正锦虞一出现,安昭仪便焦急地迎上,“圣上,虞——”想起乐正锦虞的身份,她又蓦地闭上了嘴。 收敛了面上的焦色之后,又回归了平素的温婉。 安昭仪走到乐正锦虞身边,软声低语道:“去了别处怎的也未说一声?圣上可是急坏了。” “有劳娘娘挂心。”乐正锦虞冷声道。南宫邪是急坏了,怕自己偷偷逃走,还想将她奸杀抛尸。 她不介意给他在原本的恩怨上再记一笔账。 木色马车静立在身后,安昭仪自然也看到了乐正彼邱,她大方得体地施了一礼,“太子。” 乐正彼邱淡声回道:“昭仪娘娘。” 两人便再无任何言语。 南宫邪小声提醒身后的乐正锦虞道:“若是再想着趁机离开,孤王定杀了你!” 乐正锦虞冷眼以对。 南宫邪领着众人走到了山脚旁那处能容千余人的最大的石壁前。 往年的百花祭都是在此举办,早在多日前,南昭就派人来此作了准备。 焚香祭天,筵席舞乐齐齐就绪,午时已至,只待葵初出现。 慕容烨天带着西陵众人也与众人会合,三国举足轻重的人都于上首坐定,其余诸国按序排位。 不见东楚之人,小国的君臣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缅怀大帝的同时对乐正锦虞那个祸国妖女更厌恶了一分。 仰望万圣山峰良久,等候在下面的众人却迟迟不见葵初身影。 “南宫兄,国师怎的还不现身?”慕容烨天寒声问道。四年一度的国之聚会是何等大事,他巴不得南昭出些纰漏。 那抹白色身影确实还未至,南宫邪也疑惑不已。 乐正锦虞站在一旁,心下冷笑,沾上她这种“人尽可夫”的妖女,圣洁尊贵有了污点,当然无脸见人。 南宫邪安抚道:“稍安勿躁,国师顷刻便会现身。”其实他也无把握,葵初杳无音讯了大半月,他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 他的话刚落,只见众人不再转目,一瞬不瞬地仰望半山腰。 乐正锦虞也跟着抬首,那人白衣楚翩,带着一名青衣小童自苍穹间腾跃,落于山腰处。宽大的长袍被山风吹得猎猎飞舞,尽显散逸洒脱。山腰处飘荡的薄云淡雾萦绕于他的周身,举手投足间若仙人入画,灵动风雅。 自葵初一出现,所有人皆痴痴地仰望着,呼吸难忘。南宫邪一声令下,有祭乐轻和,白衣飞舞于山腰所设的祭台旁,日光似被他所吸引,随他灌注于香鼎,打散袅袅烟雾。 “弟子虔诚求告,以花之荫,庇我九州…” 浑朴清亮的声音娓娓而来,不自觉地吸引人随之祈祷出声。 身着淡黄色云烟衫的女子端坐于慕容烨天身后,云形千水裙逶迤拖地,虔诚痴然地盯着那抹白色,涵烟芙蓉髻上碧翠簪流苏轻垂,与主人一般定格着,纹丝不动。 在一片参差中,她的声音格外柔和,娇若暖风,细听下还带着一丝颤音。 乐正锦虞丝毫不受蛊惑地寻望众人,淡黄色云烟衫女子离她十分近,淡扫蛾眉薄粉敷面,秀美不可方物,但是她却轻易地捕捉到了她的不对劲。 见她端坐于慕容烨天的身后,旁边还立着两名宫女,她就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原来她就是那绮苏公主。乐正锦虞的嘴角不自觉勾起,可真有意思。 她装作不经意地望向乐正彼邱,却与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微惊之下,她快速地撇开视线,心慌地琢磨他眼神中刚刚涵盖的探究。想来他定是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慕容烨天捕捉到两人的动作,饶有兴致地扫了乐正锦虞一眼。只要乐正彼邱怀疑就好! 南宫邪感受到她紊乱的气息,皱了皱眉头想问些什么,却在这庄严神圣的场合无法开口与她说话。 众人皆沉醉在葵初的影响中,半晌直到祭天结束,才缓回了神智。 葵初也带着青落从自山腰落下,静静地立在众人面前。 “国师大人!”小国君臣诚惶诚恐地行礼。 待葵初走近,南宫邪细看下却发现他的眉宇间竟染上淡淡的愁绪。 “圣上,慕容皇上,太子。”葵初颌首问礼,目光不期然瞥望了乐正锦虞一眼,而后快速移开。 乐正锦虞不自在地别开脸,再见他,心境终归有所变换。 绮苏捏紧手中的绣帕,呼吸不禁也变得困难。 慕容烨天察觉出她这分局促不安,不带任何情绪地询问,“绮苏,你怎么了?” 闻言,众人的目光纷纷落于慕容绮苏身上,一见皆惊叹不已。 南宫邪却挑了挑眉,美则美矣,却少了些什么。 乐正锦虞接收到他的余光,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 南宫邪“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扇子,对了,桀骜不驯!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绮苏羞涩地低下头,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期待。 阿絮与阿宝骄傲地扬起小脸,就知道她们的公主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百花祭历来都是各国彰显实力的舞台,祭天后就是既往的文争武斗,实力比拼。是以,诸国所带的臣子嫔妃都是最优秀的。 文争无非是诗词歌舞,武斗却是各国奉出最精锐的兵器,兵法布阵,一较高低。 南宫邪笑笑,“上次以‘湖’为题,孤王看,这次便以花作诗,寻一个好彩头。” 南宫邪的话刚落,小国的君主立即将自家年轻美貌的公主郡主推上。 莺莺声语中,不管诗句如何,南宫邪皆是一副享受的模样,风流俊逸的模样羞煞了一众女子。 待众佳丽回座后,慕容绮苏在慕容烨天的示意下盈然而出。一袭淡黄色衣衫带动香风阵阵,香不醉人人自醉。 姣好的面容略沉吟,便柔声诵道:“红艳袅烟疑欲语,素华映月只闻香。剪裁偏得东风意,淡薄似矜西子妆。雅称花中为首冠,年年长占断春光。” 她所吟的是牡丹花,众人又是无数赞叹。只觉得她颜若秋水,顾盼神飞。桃花难写温柔态,芍药堪如窈窕妍。 “绮苏公主国色天香,雍容华贵当如牡丹!” 慕容绮苏羞涩一笑,向南宫邪等人行礼后便回了座。 北宜国并未带女子,乐正彼邱遂淡然出声,“云岭冰峰素色寒,雪莲典雅峭崖欢。娉婷仙韵无尘染,蕙质冰肌献玉兰。” “好个‘娉婷仙韵无尘染,蕙质冰肌献玉兰’”南宫邪大笑,“孤王没想到彼邱太子文采斐然,卓越不凡呐!” 慕容绮苏怔了怔,下意识地望向这个差一点成为她“夫君”的男子,她细细地打量之后,发现乐正彼邱的容貌气质竟与心上人不遑多让。 目光带着无限的崇敬仰慕再次望向高不可攀的葵初时,心底不禁添了分欷歔惆怅。若是当真不能…北宜国太子也算是良配。 就算他腿不能行,这份出尘的气质总归留个念想。 乐正彼邱对南宫邪的赞美并未有所动容,淡声回道:“圣上谬赞了!” 慕容烨天爽然大笑,“彼邱太子自谦了,相较之下绮苏皇妹的诗不及太子半分啊!” 绮苏面色微红,羞稔地垂首附和道:“太子好才情。” 众人见她这副娇不胜羞的模样,更加心驰荡漾起来。不禁重新揣度起北宜国与西陵国的联姻。 慕容烨天笑着看向南宫邪,话锋一转,又道:“南宫兄,眼下就剩你南昭了。” 安昭仪刚准备出列,慕容烨天却将目光折向了乐正锦虞,戏谑道:“南宫兄言此宫婢伺候得心,想必才情也相当了得。何不让朕见识见识?”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明白慕容烨天为何总是揪着这宫婢不放。身为西陵帝王,言行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不过无人敢出言质疑,纷纷端坐着不相掺和。 南宫邪脸色顿沉,不悦道:“慕容兄高抬此婢了。” 慕容烨天笑笑,“不过是作一首诗而已,南宫兄也要出言相护么?朕看南宫邪对此婢当真与众不同啊!” 南宫邪本想出言相驳,脑子一转,悠然道:“既然如此,倚香你便出来作一首吧!” 末了,他呵呵一笑,“莫要将绮苏公主比下去就好。” 慕容绮苏讶然抬头,不解他的话是何意。身后的阿宝与阿絮齐齐愤怒,就凭一介婢子还能压过她家公主么?昭帝真是好狂妄的口气! 慕容烨天丝毫不介意乐正锦虞能够压过绮苏,只要她开口,定然会更加惹人注目。一旦她的身份揭晓,南宫邪再难自圆其说。 乐正锦虞本想推辞说不会作诗,却意外地收到了南宫邪的目光,她知道这个男人最是要面子,前不久因为湖边的事情已经惹得他非常不快,眼下不能再违逆他的意思。 不过——要作诗?乐正锦虞想起王才人出口成诗讽刺她时被她给拔了舌头,她早就对诗词有所抗拒。 她扫了扫四周的花树,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无聊至极! 她突然忆起那人所赐的墨玉簪,还有封后时的场景。并蒂莲焰焰灼放,分外妖娆。不自觉吟诵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她的声音不用刻意压低也十分闷沉,听不出本来的音色。点点碎泪在胭脂色的眼眶中浮浮沉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 众人齐齐一惊,眼神再看向她时变幻莫测。虽看不见轻纱下的面容,但是十分清楚地看见她眼底的流光,那一双眸子如漩涡般吸引人。 再仔细打量,她周身涌动着清冷孤高的气息,犹如雪山顶上纯洁无暇的白莲花,清绝秀美。又犹如在厚厚的积雪下依然挺拔傲立的青松,不折不饶。 南宫邪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只觉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况复两心同?好得很! 乐正彼邱星眸暗沉,藏在袍袖中的手指微动,身后的侍从急忙运气抵制突来的寒气。 慕容烨天对众人看向乐正锦虞的目光十分满意。 乐正锦虞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吟了什么,暗咒一声“不好!”果然落在身上的尽是刺探、怀疑、赞叹、吃惊。 不去看南宫邪眼底的雾霾,她哑着声音道:“奴婢献丑了。”而后施施然站回了原先的位置。 慕容绮苏震惊地望向乐正锦虞,一时未从她给予的打击中恢复,没想到南昭国藏龙卧虎,连一介婢子都有这般才情。 阿絮与阿宝也十分震惊,她明明与自己一样身份—— 安昭仪将在场之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感受到赫然变动的空气,眉间也染上了一层郁色。 葵初怔怔地垂首,自始至终不敢与乐正锦虞对视,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依稀还残留那夜的缠恻清香。 青落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脸的兴奋压也压不住,他早想将丑女人的脸给遮住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心想事成! 吟的什么破诗?他不懂也无须懂,反正知道她不能用那张脸来勾引师父他就开心! 他往葵初的身旁又靠近了些,南宫邪他们出发后葵初就回了暖天阁。他抱着葵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询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得知葵初没有想过丢下他后才放心。 他以后一定要将师父看紧了! 即便再多的情绪也不能阻止接下来的彩头。 慕容烨天笑笑,压了西陵国一块罕有的碧玉,出奇和平地要比琴。 慕容绮苏知晓皇兄这是给她机会搬回一局,毕竟谁也不想被身份比自己低的人压过。 她来时已经想好,葵初于她即如天上明月,可望而不可摘,此生为他弹奏一曲也足矣。 是以,在慕容烨天的示意下她又抱琴而出。 其他女子的光环已经被慕容绮苏压下,即便存着一争之心,也没有抱太高期望,努力一展平生所学之后,就兴致恹恹地回了座位。 慕容绮苏鼓足勇气,面向葵初的方向,虽未言心却达。 她羞涩一笑,素手轻拨琴弦,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 纤指轻拢慢捻下,琴音时而高耸如云,时而低沉如呢语,时而飘渺如风中丝絮,时而沉稳如松飒崖,时而缠绵,时而空蒙。 葵初状似静静地听着,心却不知飘往了何方。 待一曲完毕,南宫邪肆然一笑,朗声问道:“葵初,你觉得如何?” 众人沉醉在琴音中难以自拔,陡然被南宫邪出言打破,听他有此一问,连忙看向葵初。 慕容绮苏心跳漏了半瞬,紧张地低下头。 葵初愣愣地回神,首次不知所以地违心道:“自是极好。” 慕容绮苏顿时含泪微笑,得到他的赞美人生已无缺憾。 南宫邪却摇头,毫不给面子道:“不及倚香。” 慕容绮苏的笑容霎时凋落。 慕容烨天大笑,也不管他拂了西陵的面子,“朕洗耳恭听。” 乐正锦虞目光喷火地站在他身后,想将他的背影灼烧出个洞来。察觉到众人撇来的目光,立刻乖巧地垂首。 南宫邪指了指慕容烨天面前的碧玉,意有所指道:“虽然这东西比不上‘君临’,孤王却也十分想要,倚香,你可要达成孤王所愿啊!” 听到“君临”,众人皆露出垂涎的目光,东楚灭了,那东西却不知道落到了何处,此刻听南宫邪之言,纷纷猜测是否已落到了他的手里。 “君临”便是“九州璧”,上古早已有传说,得九州璧者终将一统天下,数百年前还没有东楚、南昭、西陵以及北宜,更没有一系列附属小国,天下只有一个姓氏,只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而分裂,战火纷乱永不休,直到四大国问世。 有传言说那东西落到了东楚的手里,因而东楚才能牢牢占据第一帝国之位。还有传言说祈凌山圣地与上古帝国渊源颇深… 如今东楚已灭,难道天下又将—— 众人担忧之余皆振奋不已,再看向南宫邪时,眼底已波涛翻滚。 慕容烨天的鹰眸掠过一丝杀意。 乐正彼邱寡淡不改,目光无意地扫过葵初的沉默。 南宫邪不以为然地冷笑,不管他们的神色如何,只叮嘱乐正锦虞道:“孤王最讨厌什么‘同心’了。倚香,你可要想好了再弹。” 乐正锦虞手指攥紧,她确实没有达成他的夙愿,将那东西找到。但东楚已灭,他此番又提及是何意? “孤王还讨厌那些个自作聪明的,妄想在孤王眼皮下做什么小动作——”成功看到多数人的忐忑不安后,南宫邪抚了抚额头,折扇半开着叹息道:“唉!孤王怎的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来?” 见乐正锦虞身子未动,南宫邪敲敲桌子,不悦道:“倚香,还不快去。” 说着,他折扇微起,慕容烨天面前的碧玉便飞到了他的桌前。 慕容烨天也不阻止,阴声道:“南宫兄未免也太过自信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十拿九稳也要记得马有失蹄!” 南宫邪轻笑,“慕容兄多虑了,有倚香在,孤王必赢!” 慕容烨天却讽笑,别有含意道:“说不定就是有‘倚香’在,南宫兄才会一败涂地。” 葵初身体猛地一僵。 青落疑惑地摸了摸鼻子。 乐正锦虞深吸了口气,拒绝道:“奴婢并不擅——” “来人,取琴。”南宫兄甩甩手中的碧玉,对慕容烨天道:“孤王想,绮苏公主娴静大度,千万别因为怕人家输得太难看而隐藏自己的实力。慕容兄,你说是不是?” 慕容烨天饮了口茶,“朕倒觉得不管何事还是要保留几分实力,世事难料,因自满而铩羽者比比皆是,说不定隐藏的那部分最是能翻盘呢!” 乐正锦虞瞳孔微缩,咬牙走到慕容绮苏方才抚琴的地方,紧跟在身后的侍从立刻为她将琴摆好。 调试琴音的时候,余光扫到葵初的白色长袍,她想了想,将身体重新倾换了个方向,未想到竟又对上了木色轮椅。 她正要再转换方向时,却被人出言打断。 “倚香,你在磨蹭什么!”南宫邪颐指气使道。隔着面纱也能看出她一脸的不情愿与怨恨。 见乐正锦虞乖乖不再动,南宫邪的心才舒坦些。那个短命鬼不是在去年中秋之际让她抚琴而被拒么?他就要让全天下都来听她的琴声,让他在九泉之下听见也不得安生!就算魂飞魄散也要给他弄点怨气! 南宫邪撇开头,坚决不承认心里的别扭! 乐正锦虞伸出手指勾了勾琴弦,十分随意自然。 慕容绮苏对自己的琴艺十分自信,不敢说精湛无人敌,但天下能胜她的女子也寥寥无几,更何况一心想超越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她原以为南宫邪只是夸大其词,想为南昭国赢面子而已,此刻却惊讶于乐正锦虞的内行。虽然刚才南宫邪看似为她戴了大度的高帽,若她真的被这个宫婢给打败,之前遗留在葵初心中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指甲无意扣入了掌心,慕容绮苏怔忪地盯上乐正锦虞的手指,突然发现她的手指也较自己的好看。 真的是貌丑无盐么?她不禁想上前拨开她的面纱一探究竟。 乐正锦虞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已三年未碰过的东西竟然丝毫不生疏。回想起当初只因为那人的一句话就心心念念地苦练琴艺,无数的付出却换来了终生难忘的下场,她的指锋不经意变得凌厉起来。 悠扬转铿锵,指间处处透露着肃杀与激愤。众人随着她的琴声仿佛看到无尽流淌的鲜血,一望无边的绝望以及漫山堆砌的尸骨… 乐正彼邱闭上了眼睛,错骨分明的手指蜷缩成拳,木色轮椅似乎要随着他所散发的寒气迸裂成碎片。 葵初怔然抬头,眼前的那抹浅碧色也好似被染上了烈烈殷红,薄离了纯净之色下的千疮百孔,让他止不住地心痛。 南宫邪嘴角的笑意收起,手内握着的折扇蓦地断了一角。 慕容烨天鹰眸中的阴沉尽散,若有所思地盯着乐正锦虞垂散在两鬓的墨发。 慕容绮苏懵懵然,怎么可能——她究竟是谁?! 没有人愿意在心属之人的面前被别人踩得分毫不剩,生平第一次,她有想折断别人手指的冲动! 不远处花树上藏着的人不自觉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黑色眸子里尽是心疼。 ---- 130江山之赌(都看一下题外) 太后妖娆,130江山之赌(都看一下题外)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乐正锦虞的双目已经染满了戾气,阴沉的气息浮动在她周围,让她看上去已然跳脱身份的凌厉,嗜血。舒悫鹉琻 慕容绮苏看得心惊肉跳,紧扣在掌心的手指也颓败地放下。 乐正彼邱紧盯着正前方的身影,身后的侍从终于得空憋了口血气。 葵初陷入了恍惚中,眼底的情绪若隐若现,看不清,道不明。青落张大了嘴巴,瘦小的身体难以置信地承载着从琴音中传来的怨愤以及无限的杀意。 尖锐的扇柄在毫无知觉中刺伤了南宫邪的手掌,他觉得胸口异常慌闷,刚才的得意与较劲不复存在,他隐约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无从查找头绪。他的神经突然变得麻木,全然忘了去捕捉不远处乐正彼邱的反常。 乐正锦虞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就算再如何烦燥不悦也没有忘记自己此刻的身份。 她硬着声音平静地询问,“圣上可还满意?”她不管其他人,只问南宫邪一个人。 她与他之间,从一开始的陌路无交到现在的纠缠不休。她自认从来没有亏欠于他,那些所谓的救命之恩,上位之恩,随着东楚破灭,龙泽宫最后的那场大火,她早就通通还给了他!可他没有依照约定放过她,也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带来南昭,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她,驱使她… 乐正锦虞的声音刻意低哑,硬邦邦的,没有一丝一毫生机和感情,落在心里就如一块石头。南宫邪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明明自己千方百计想将她藏好,却就这样将她推在了众人面前。 这些天压在心间的烦闷如积木般地变化着,让他抓不住地挠心想杀人。她对他怒目而视,便叠加一块,她对他笑脸相迎,便掉落一块,反反复复,居然未间断过。 他不自觉地握紧手掌,血顺着掌心无声无息地滴落。何时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竟牵动着他所有的情绪? 对上她冰冷的目光,他茫然无措地低下头。断裂的扇柄刺破了他的手掌,他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说不清多久,在她还没来南昭前,他好像总是不期然地仰望东楚的方向。待她来到南昭后,却又换成了瑾瑜宫。 他突然察觉到,她不在自己身边时,除了经常打探她的消息,他该处理政务就处理政务,该宠谁就宠谁,行无纰漏。而现在,他每日坐在启承殿里,总会不经意地想到她。想她在做什么,在耍什么心思,坐如针毡。 他突然记起,他已经好久没有留宿后宫,似乎再对那些女子提不了兴致。他也突然忆起,前不久被他一掌毙命的宠妃的容貌,似乎也有些与她相似… 乐正锦虞不见他答话,便又低下了头,指间又慢慢勾起了另一种音符,不复刚才的凌厉,温吞如柳絮。 她的脊背挺直,不顾落在身上的那些刺探、怀疑、赞叹、吃惊,手指不停歇地拨着弦,仿佛只要南宫邪不满意,她就会一直弹下去。 众人皆木愣愣地望着乐正锦虞,还来不及释放心底的震惊,又被她此刻的琴音感染。 “够了!”南宫邪终于出声。她果真最会折磨人! 琴音戛然而止。 乐正锦虞看都不看面前的古琴,立即起身站回之前的位置。 数道目光随着浅碧色衣衫的动作起伏,南宫邪见她依旧回到自己身边后才松了口气。 好像怕她一气之下离自己而去似的,南宫邪煞有介事地嘲笑自己的紧张。她的翅膀还捏在自己手中,如何能逃? 葵初默不作声,温和的眸子里竟有些黯淡。乐正彼邱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隐下心头的明明灭灭。 众人的轻松心境经过刚才那一番已然被打破,纷纷缄默着不知如何开口。就算有人想出言赞美乐正锦虞的,扫望到面色遽然苍白的慕容绮苏,到嘴边的溢美之词也吞了下去。 数千沉默中,慕容烨天爽朗大笑,“绮苏,你果然技不如人。” 慕容绮苏贝齿轻咬,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是。”无论是先前的铿锵还是方才的平和,这个婢女都胜她三分。 她努力平复心中的压抑,而后将脸转向南宫邪,温声道:“南宫圣上,绮苏有个不情之情。” 南宫邪见她的余光落在身后,仔细打量她之后,从她眼底的神色读出了她的意图,遂冷声道:“既然是不情之请,那便不用请了!” 慕容绮苏面色一僵,她只是想借这个叫倚香的婢女几日,向她讨教一二,顺便看看她的本来面目,却得到南宫邪未曾思索过的否决。 慕容绮苏脸色煞白地垂首南昭圣上对美人有求必应原来只是空穴来风。 慕容烨天不悦道:“南宫兄不听听绮苏的请求便直接推辞,未免也太不给我西陵面子了。”他不介意遂了绮苏的心愿,求之不得。 南宫邪笑笑,也不怕惹怒慕容烨天,用受了伤的手掌把玩着赢来的碧玉,漫不经心道:“面子不就是用来踩的么?”现在他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何况要动她的人。 慕容烨天鹰眸顿沉,“南宫兄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孤王自认睿智清明。”南宫邪毫不谦虚地回道。 慕容绮苏立即委屈地望向葵初,希冀他能为自己解围。 可是她等了半晌也不见葵初回望她,她又不能于众目睽睽下失了身份,冷凝的尴尬逐渐蔓延,燎烧她身体的每一寸,她的脸色也从刚才的苍白憋为通红。 感受到无数怜悯的目光围着自己打转,慕容绮苏身子一颤,脚步再也站不稳。 阿絮阿宝连忙上前扶住她。慕容绮苏只得羞愤地落回了座。 乐正锦虞没兴致体恤她的楚怜之态,不是谁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她就要受着,西陵国的公主还不够资格! 她冷冷地盯着南宫邪的后背,始末皆因他而出,她也不会承他的情! 后脊黏着一道寂冷的目光,南宫邪想杀人的念头又翻涌了上来,他扫了扫下首的众人,思考着等会儿拿谁来发泄。 武斗便是一国实力之争,大国切磋,向来以城池为筹码,小国相斗,败者俯首纳贡。 慕容烨天收敛了鹰眸里的锐利森寒,似乎刚才的不快未曾发生过,转脸便笑道:“朕想起好久未与南宫兄切磋过武艺了,实在心痒的很。趁着今日你我何不比个痛快?” 南宫邪扔下手中的碧玉,凛然回笑,“乐意之至。” 他们似乎将北宜国忘了个彻彻底底,竟无人提议与乐正彼邱相较。 乐正彼邱丝毫不以为意,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由着二人自山脚飞上山腰。 众人急切地抬望,二人的身影落在之前葵初祭天的地方,一绿,一紫,皆是狂傲睥睨的气势。 乐正锦虞眯眼,不怕二人比划,就怕二人不能你死我活! 无人可见的是,葵初目光沉重地望着两人飞身而去。 万圣山腰十分空旷,天空云蒸霞蔚,阳光自峰顶而下,射出万道金色光芒,绚丽无比。西陵与南昭的全景半收眼底。 猎猎长风中,二人脚踩岩石而立,长袍蹁跹,发丝飞舞。 南宫邪瞥望下面,众人皆如蝼蚁,那抹浅碧色也不无法看清。 慕容烨天阴鸷一笑,“南宫兄莫不是现在还惦记着儿女情长么?”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道软剑,未出言提醒,举剑便往南宫邪身上招呼。 南宫邪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意,持扇快速避开,“慕容兄最喜欢暗箭伤人?” 慕容烨天挑眉,却收起了剑,“这叫出奇不意!” “总是小打小闹地赌那些城池,朕也腻了。”鹰眸精光迸发,慕容烨天主动开口道:“这次何不赌大一些?” 南宫邪好笑道:“哦?慕容兄想赌什么?” 慕容烨天狂肆一笑,“就赌江山如何?” 南宫邪将扇子抵着额头,“慕容兄所言实在是——”难不成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好大的口气! “怎么,你怕了么?”慕容烨天嘴角的弧度扩大。 “孤王是很怕,”南宫邪冷笑,“怕慕容兄输得太难看!”究竟是什么让他有这等自信? 慕容烨天负手立定,迫人气势倾泻,“既然如此,南宫兄何惧之有。”只要得了南昭,这九州天下又何愁不能囊括于胸!此番,他势在必得! “那便手下见真章吧!”南宫邪收起折扇,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阴森的杀气散开,直逼慕容烨天门面。慕容烨天毫不避让,长剑挥开朵朵剑花,阻挡住他的攻击,而后出手也全是杀招。 南宫邪旋身飞起,长剑带着破空声从头击下。慕容烨天自然举剑回挡,随即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南宫邪持剑迎上,软剑轻挥,轻易斩灭了激射而来的芒光,化解了杀身之噩。而后脚踩壁石,软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似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吞没了白日内的万丈阳光。 两人你来我往过招谁也没有必胜的绝招,不知不觉竟从山腰攀斗上了山顶。 正当二人斗得难舍难分之际,慕容烨天扬起一抹诡笑。 131 鱼死网破 太后妖娆,131 鱼死网破 下面无人可以看到山峰上的真实动静,只能看见模糊的两点纠缠分合,还有被阳光折射的那些数不清的剑光。舒悫鹉琻 有了南宫邪与慕容烨天领头,小国们也兴致勃勃地切磋起来,只是其中的玩笑或是认真各自心中皆有数。 乐正锦虞漠然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观这些所谓的“点到即止”。不去管期间有人“不小心”伤了胳膊,有人“不小心”丢了性命… 乐正彼邱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错骨分明的手掌也安分地藏在袖中。与她同样漠然地观看着其他人的卖力。 就算他国的青年才俊有想“求指教”的心思,目光涉及到他的腿脚,迈出去的步伐也收了回来,为他淡然气质折服的同时觉得不应行“小人之径”。 但还是有人带着自不量力的嫉妒,状似恭敬地上前,“太子,可否——”天生顽疾不能行走还能占据北宜国太子的身份,当真是最好命的瘸子! 然而未近乐正彼邱半步之远,身子便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 乐正锦虞在那人倒地的瞬间,终于将注意力落到了乐正彼邱身上。 乐正彼邱见她看向自己,不由地抿唇一笑。 星眸闪耀着动人的光泽,较之峰顶缠斗的那些剑光更加灼耀天地。他的那一眼竟带着睥睨天下的笃定,乐正锦虞心惊之下快速移开了眼睛。 目光收回之际,她意外地发现葵初与青落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四周的风突然变得凛冽,连石壁都无法阻挡,带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轻快地向众人靠近。 往年的百花祭从没有像今年这样“热闹”,一眼扫去,除了文臣与女眷之外,许多人正斗得难舍难分。 乐正锦虞眉头突跳,不由自主地抬首望向天际。却听一声鼓鸣长啸,大批黑衣人随即出现将他们纷纷围困住。 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黑衣人慌了手脚,挥舞着兵器的手也不约而同停顿了下来。 “所有人都乖乖待着,若敢轻举妄动者,格杀勿论!”领头的黑衣人出声道。 他的声音十分熟悉,乐正锦虞仔细观察了他的身形,最终确认与曾将她绑到西陵的黑衣人如出一辙。 慕容烨天的人?乐正锦虞笑笑,果然别有玄机。 然而在场的虽是小国君臣,却也颇为金贵傲气,怎会听这些人之言而乖乖降服。不出意料,方还争斗不休的人立刻一致对付起了这些黑衣人。 场面立刻变得混乱不已,厮杀一片。 女眷们惊叫着想躲避这场突来的袭击,却因地势的缺陷而无法快速逃离。外围被人牢牢围着,想往前冲,巨大的石壁却堵住了她们的去路。未免刀剑无眼伤到自己,只能倚着石头颤抖着身体不敢动弹。 原本站在空旷地势的乐正锦虞被这些同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给冲撞到了一边,跌跌撞撞的拥挤中,也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的身子竟直直地往旁边尖锐的石头上撞去。 她惊慌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忘记伸手护住脸色的面纱。 等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却没有传来,她张开眼睛,竟发现自己被人拉住,身体尚且牢牢地站在地面上。 她回头,就看到安昭仪一张温柔的笑脸。 乐正锦虞愣了愣,却发现木色轮椅立于安昭仪的身后。 安昭仪松开手,温声道:“幸亏我拉得及时。” 乐正锦虞怔怔地看着她,惊讶于她又救了自己一次。只是,瞥向她身后时,目光多了一分审视。 她并没有忘记,刚才的意外发生时,乐正彼邱离她有数米之远。 乐正锦虞怀疑地看着他的袖手旁观,他明明完全有杀了这些西陵黑衣人的实力。 乐正彼邱眸光松动,随即又望向前方的那些缠斗。 此刻完全是黑衣人占了上方。 乐正锦虞缓过神来,对着安昭仪冷声道:“谢谢娘娘。” 混战持续着,乐正锦虞觉察到她在无形中被安昭仪护着,再没有人能触碰到她的身体。 想来黑衣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半个时辰后,各国的人悉数被他们控制住。 打斗逐渐静止,环顾地面时,乐正锦虞震惊地发现,各国侍从死伤无数,而北宜国竟然没有一人损伤,为数不多那些侍从纷纷团聚在乐正彼邱身后。 乐正锦虞以为乐正彼邱绝不会束手就擒,没想到他无半分挣扎地任凭那些黑衣人围困在他的轮椅旁。 区别于乐正锦虞她们,慕容绮苏被黑衣人十分礼遇地请到了一旁。 慕容绮苏战战兢兢地受着他们的礼遇,阿絮与阿宝小心地护在她的身边。虽然她们到现在还没有摸清状况,却也没有忘记自家公主的美貌,生怕这些人别有企图般,随时准备着牺牲护主。 黑衣人见一切顺利,扬手便向天空抛出一枚弹丸,霎时青灰色烟雾弥漫,万圣山周围随即响起了踏踏马蹄声。 待无数兵马出现后,所有人才恍然大悟,这些黑衣人只是前锋。 见兵马威凛而出,黑衣人立刻攀至上山峰。 山顶上,慕容烨天余光瞥见上来的数道人影,拼力躲过南宫邪刺来的长剑,大笑道:“南宫兄,这次可是你输了!” 南宫邪闻言骤然收住了出剑的招数,不理会他眼中的得意,冷哼道:“此话还为时过早。” 慕容烨天鹰眸一冷,挥手示意,黑衣人立刻代替了他的位置群起而攻向南宫邪。 谁料从峰崖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另一批黑衣人向慕容烨天攻去。 南宫邪轻易斩杀挡在面前的黑衣人,对同样被人团团围住的慕容烨天报以微笑。当他不清楚他暗地的动作么? 慕容烨天手起剑落,瞬间从包围中抽身。“南宫兄不妨看看山下。” 南宫邪轻笑着迎上,“无非是五千人马。”出动那么多人取他一人性命,太看得起他了! 慕容烨天也飞身而上,“除了江山之外,朕还想验证南宫兄是否会步楚帝后尘。” 南宫兄蹙眉,猛然想起乐正锦虞尚在山下,然而他的面上却无变化,“女人之于孤王,不过玩物罢了!” 他飘然避开要害,“慕容兄就不管六皇子的死活了么?” 可想象中的犹豫没有到来,慕容烨天只是笑道:“不劳南宫兄提醒。” 南宫邪眸子一闪,倏然从袖中抛出一物,一道浓烈的墨色烟雾随即在空中炸开。 山下众人还没有从突来的大队兵马中回神,又一阵地动山响,数千精兵从天而降。 未待乐正锦虞她们反应,两方精兵已经投入于漫天的厮杀中,一时间,枪声刀影中天震地骇。 乐正彼邱始终眉宇淡然,安如泰山。 安昭仪脚步未离开乐正锦虞半分,警惕着四周无眼的刀剑。 乐正锦虞眯眼打量这些突降的人马,万圣山脚山石遍野树木丛生,极易藏人。难得南宫邪与慕容烨天各埋心思,百花祭上动手,死人倒也应景。花祭人,人祭花,无非就这么回事。 她没想到东楚才刚灭不久,他们就按捺不住想取对方性命。只可惜这里不是战场,不能让他们各率数万大军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不过也是,谁不愿意走捷径,胜者败寇,没有手段只有结果。只要他们其中一人死了,国家何愁不乱? 乐正锦虞正暗思着,有百名人竟抛开前方厮杀向她冲来。她还没有来得及躲避,便见安昭仪已经出手。 乐正锦虞更加惊讶于安昭仪会武功的事实,不去顾及自己的性命,她十分好奇安昭仪身上还有什么她尚未知晓的秘密。 莫名的,她竟想到了璃心悠。 同样的宠妃,同样地让帝王毫无防范的以礼相待… 正当安昭仪忙着与西陵的人缠斗之际,一抹灰色身影突然来到乐正锦虞身后。 乐正彼邱压制住上前的动作,不动声色让来人将乐正锦虞带走。 乐正锦虞感受到熟悉的怀抱,便没有抗拒。 待二人落在前方安静的花树中,乐正锦虞慢慢退离慕容烨轩的怀抱,平静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慕容烨轩温柔地看着她,“我担心你的安危。” 乐正锦虞皱眉,“你体内的毒——”葵初估计已经在回南昭的路上,他为何不留在暖天阁等他。 “我的毒已经解了。”顾不得与她解释太多,慕容烨轩快速道:“虞儿,这里乱得很,我先带你离开。” 乐正锦虞却摇头,“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她有预感,南宫邪与慕容烨天最终都只能铩羽而归。 慕容烨轩沉默半晌,无奈道:“那我便与你在这里等。” 乐正锦虞环顾四周,前方人马缠斗激烈,安昭仪总归要自保,不能一直护着她,她留在这里等一切尘埃落定也未尝不可。 她刚想开口详细询问他解毒的经过,却有数道身影自树上落下,皆是蒙面。 慕容烨轩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也会有人埋伏,想来是他一时躲在花树上见她弹琴而忘记探测四周的动静了。 他不慌不忙地挡在乐正锦虞的面前,硬声问道:“你们是谁?”若是西陵暗卫,不可能会对他动手。 果然,其中一道女声响起,“给六皇子请安。” 慕容烨轩大喜,紧绷的神经也不自觉放松。 蒙面人慢慢靠近,“皇上特命我等保护六皇子。” 乐正锦虞拧眉沉思,此女子的声音虽然压低,却相当耳熟。 慕容烨轩点头,“你们——” 话未落,蒙面人已经来到他身边,蓦地点了他的穴道,一把将乐正锦虞拎飞而起。 慕容烨轩大惊之下,迅速冲破穴道追了上去,却被其他蒙面人拦下。 山脚下的厮杀飘到了山峰,慕容烨天冷笑地回视南宫邪的傲然,“朕来告诉南宫兄,没有永远的胜者,只有永远的纵横捭阖!”就算他之前以烨轩性命胁迫自己与他联手对楚,现今又识破了自己的布局,那又能如何? “是么?”南宫邪不以为意,他与慕容烨天的身手不相伯仲,除非鱼死网破,此次无人能赢! 慕容烨天瞥见到轻飞而上的两道身影,肆然大笑。 南宫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金褐色眸子猛然紧缩,盛怒之余拂掌攻向蒙面人,却在刀剑架于乐正锦虞的脖颈间时生生停住。 一旁厮杀的黑衣人也都停下了打斗。 慕容烨天示意,蒙面女子立即将乐正锦虞带到了他身边。 “南宫兄,你说朕杀了她如何?”慕容烨天讥笑。 南宫邪快速镇定下来,以剑撑地无奈道:“,那便杀了吧!”他狠狠瞪了乐正锦虞一眼,该死的女人,怎么会被人抓住!死了也是活该! 慕容烨天浓眉紧锁,看着南宫邪的故作镇定,再看看乐正锦虞。提剑就真的砍了下去。 南宫邪大惊,“住手!” 慕容烨天狂笑收剑,“我还以为你真的舍得!”没想到他果然在意这个妖女! 他轻蔑一笑,“南宫邪,是你死还是她死?” 132 一人之重 太后妖娆,132 一人之重 阳光下,慕容烨天的剑散发着占利势者的耀威之光,乐正锦虞真切地被他控制在手里,让他如何不得意! 但是他清楚地明白此番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就如用她威胁宇文睿的那次,他在赌,赌乐正锦虞在南宫邪心中的份量。舒悫鹉琻但既然是赌,就要压最大的筹码,让南宫邪再无翻身的一击毙命! 他盯着南宫邪的脸色丝毫不敢放松,生怕错漏了他每一丝表情,同样监视着他每一分动作,避免他再突然搞什么暗鬼。 他的剑离乐正锦虞的身体只有毫末距离,一旦确定她并无利用价值,他会毫不犹豫地让她在这万圣山香消玉陨! 乐正锦虞被蒙面女子抓着,眼里却没有太多的惧意。自慕容烨天的话一出口,她就明显地看出南宫邪眼底的犹豫之色。 她想不通他在挣扎什么,好似他真的将自己的命与她的命放在秤杆上称量了一般。 如果此时是她在面临选择,她定会一眼不眨地看着慕容烨天将他给杀了,一剑穿心,干脆利落! 南宫邪撑着剑的指骨悄然泛青,他张了张口,嗓子却像突然哑了似的,本该到嘴的话迟迟未能吐出口。笑话!她的命怎能与他的相提并论! 他很想讥笑慕容烨天,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嘴角原本微扬的弧度也勾起了苦涩之意,再不复刚才那句“杀便杀了”的洒脱。 莫名地,他心乱如麻,始终无法下决定。 怎么会这样呢?他试着又张了张口,却还是出不了声,金褐色眸子里第一次溢出一种叫慌乱的东西。 手掌因大力撑着剑柄,被扇子割破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鲜血不知不觉顺着剑柄滑落,从柄端到剑尖,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就像他正被撕扯的心。 他知道慕容烨天绝对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一如他也想要他的命般。 他从慕容烨天的眼神中还觉察出,同样的,他还想要乐正锦虞的命。无论他作出何种选择,乐正锦虞最终还是会死在他的手里。 正因为有这个认知,所以他变得格外谨慎,格外心慌。 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想起初见乐正锦虞时的场景,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那些看似没有那么深刻的一幕幕却清晰地镌刻在心中,他茫然地看向乐正锦虞,抛开以往的所有,极其认真地看着她。 他不明白的是,这个女人怎么会以这般倔强的姿态占据着他的记忆,让他无法考量的强硬。 他努力地思考着,迫切地想找出一个最佳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境,解决眼前被煎熬的心。 只不过,才半盅茶的时间,慕容烨天却等不下去了。鹰眸闪过一丝不耐烦,或者是对拥有九州江山的迫切,才让他失了平日里所有的耐心。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乐正锦虞冷冷地说道:“谁会嫌自己命短?” 山顶的风刮得很大,吹乱了乐正锦虞的发丝,也吹走了她的面纱,没有了它的遮挡,她的呼吸十分轻松,却没有一分身为人质的知觉。 她轻蔑地扫过南宫邪眼里的挣扎,对着慕容烨天冷笑道:“慕容皇上真是抬举我了!” “抬不抬举可不是你说了算!”慕容烨天压抑着愠怒捏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望向南宫邪:“是不是,南宫兄?” 他的动作不带半点怜惜,将乐正锦虞的脸颊捏得有些扭曲,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除了好看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深蹙,秀挺的鼻梁下,唇如樱花水光闪烁。 她的脸色异常平静,看得南宫邪的心却陡然抽搐了一下。 可为她放弃自己的性命又是极不切实际的,江山与她孰轻孰重,心中早有丈量。 他硬下心肠,挥开心底涌上的刺痛,努力说服自己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失去了可以再寻千万个。 美貌的女人比比皆是,他又不是情有独钟之人!何况他只是对她感兴趣而已! 思定后,他重新握起剑傲然道:“慕容兄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的命何其尊贵!想要他死?绝不可能! “啧啧,只可惜了这么一张绝世好皮囊!”他惋惜地打量着乐正锦虞,而后玩味一笑,“爱妃放心,你死后,孤王会昭告天下册你为后!” 乐正锦虞嘲讽不已,谁稀罕他的后位! 慕容烨天的心顿时一冷,对着乐正锦虞讥笑道:“没想到你的魅力不过如此。” 乐正锦虞却毫不在意,她又不是江山,自然不会人人都爱,“本来就不过如此。”南宫邪又不是傻子! 慕容烨天鹰眸寒沉,“既然这样,那就莫要怪朕心狠了!” 见他当着提着剑直直地砍下,南宫邪面色剧变,快速用剑挑起地上的碎石凌厉地朝他的剑身掷去。 他的石子还没有阻断慕容烨天的剑,一道身影更快地挡在了乐正锦虞的身前。 望着无比熟悉的一张脸骤然放大在自己面前,慕容烨天的手堪堪停住,却还是斩断了慕容烨轩额前的一缕发丝。 慕容烨轩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尚握着软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没有想到他所敬重的皇兄真的会对乐正锦虞下手!脸色因刚才全力冲击的速度而憋得通红,他重重地喘着粗气,前一刻才歇战的戾气又浮上了周身。 花树那边的人被他放倒之后,他便足不点地赶了过来。一想到他若是再晚来一步,再迟缓一瞬,她的女人就会死在皇兄的剑下! 眸子里霎时漫上无边的怒火,慕容烨轩双目赤红地盯着慕容烨天,生平第一次对他最亲近之人产生了杀意! 慕容烨天震惊地对上他眼神中的强烈指责与怨恨,神情一时恍惚,手中的剑也不由得放下。 就在此刻,南宫邪趁机提剑袭向他的后背。 原本挟持乐正锦虞的蒙面女子见状大骇,迅速出声提醒,“皇上!” 可还是迟了一步,慕容烨天未能完全及时躲过,侧背受了南宫邪一剑。顷刻间,鲜血将紫色衣袍溅染成了墨黑色。 蒙面女子再顾不得乐正锦虞,立刻奔向了慕容烨天身边。 南宫邪快速收剑,身形一闪便来到了乐正锦虞身边,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慕容烨轩,将她揽在怀里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那一刹那,他的心差点窒息。 方才他仔细地丈量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他可以用石子迫开慕容烨天的剑,然后再趁机救下她,如今不过被慕容烨轩抢了一步而已。 许是他太过自信,完全忽略了倘若迫不开慕容烨天的剑,或是蒙面女子快速发难,乐正锦虞还是必死无疑的事实。 所以,乐正锦虞对他现在的装模作样直感到嗤之以鼻。 她动容地望向猝然被推开的慕容烨轩,心里溢着满满的感动。他总是那么傻,若是方才慕容烨天的剑收不住,此刻他岂不成了一具死尸? 慕容烨轩回过神来,眼中的赤红褪去,甚至没有去管慕容烨天的伤势,只是温柔地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一相碰便如胶似漆地粘在了一起。 南宫邪得不到她的回应,瞬间觉察出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了慕容烨轩身上。 愤怒袭上心头,他蓦然放开她,剑霍地刺向慕容烨轩。他刻意忘记这两人之前的情分,一味提醒自己——凡是肖想他的人,管他是谁,通通该死! 双眸里闪过剑光,乐正锦虞的面上终于显出一丝惊恐。慕容烨轩满足地笑了笑,身形展动,似山间飘过的清风般灵巧地躲开南宫邪的剑。 慕容烨天此时也恢复了神智,见南宫邪对慕容烨轩出手,不顾受伤地立即上前迎上南宫邪的剑。 因对手有两个人,南宫邪打起十二分精神,大喝一声迎上。三人的身手都不弱,不多时乐正锦虞的眼睛就花了,只看到三条人影跳来跳去,剑身相击发出阵阵清鸣。 不远处,一直愣着的两方黑衣人也立刻投入了激战中。 乐正锦虞才不管南宫邪与慕容烨天的死活,只是怕慕容烨轩有损伤,站在一旁观战时神经已紧绷至极点。 南宫邪余光瞥了眼乐正锦虞。瞧到她眼中的紧张,那眼光全粘在慕容烨轩身上,没有丝毫自已的影子。心里的怒气漫无边际的迷散开来,手上的招式愈加凌厉。 慕容烨天右侧背受了伤,手臂不能灵活施展,不一会儿便被南宫邪钻了空隙,衣衫也倏然被他划破。 眼见主子吃亏,蒙面女子悄然又回到乐正锦虞的身边,手指钳制住她脖间动脉,大喝道:“南宫邪,你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她!” 她的声音清脆嘹亮,正在缠斗中的三人纷纷住了手。 慕容烨天赞许一笑,做得好! 慕容烨轩大怒道:“给本皇子放开她!”就算拼了他的命,也不能让她成为人质! 蒙面女子却不听,依旧牢牢地控制住乐正锦虞,沉声道:“六皇子莫要妇人之仁!”同为皇室男子,他怎的就没有一丝威严霸气?真是废物! 南宫邪脸色顿黑,为自己的冲动懊恼,却还是满不在乎地冷哼道:“还想拿这女人试探孤王么?”可恶! 蒙面女子“呵呵”一笑,“昭帝未免也太口是心非了些。”别以为她没有看出他的在意! 南宫邪立即戒备地看着她,语气也前所未有地冷冽,“放开她,孤王饶你不死!” 慕容烨天回想起慕容烨轩出现时对着他的戾气与杀意,冷哼道:“给朕杀了她!”无论如何,这个妖女今天一定要死! 慕容烨轩双目眦裂,“皇兄!” 蒙面女子手却一动,并未立刻下手。 慕容烨天恨其不争道:“给朕闭嘴!”他竟轻而易举被这个女人迷惑了神智,连自己居然也不放在了眼里! “慕容烨轩,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慕容烨天杀气飘扬,厉声吩咐道:“快杀了她!” 谁知慕容烨轩倏地将手中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咬牙道:“本皇子看谁敢!” 蒙面女子的手指再不敢动作。 慕容烨天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额前的碎发凌乱,笔直地握着手中的软剑,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与固执。 “慕容烨轩!你好!你很好!”半晌过后,慕容烨天才勉强从牙缝挤出这句话来。他的心境全然被慕容烨轩的举动打乱,堂堂西陵国的六皇子,竟然为这个妖女对他动手!好得很!实在是好得很! 慕容烨轩心中一痛,手中的剑却没有移开半分,他压下满心的愧疚,硬声道:“烨轩只要皇兄放了虞儿。” 乐正锦虞同样震惊地看着他,眼眶不自觉转红。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为了西陵国冷脸无波地绑架自己,到现在他为了自己竟然威胁西陵国的帝王… 慕容烨轩曾与他说过西陵皇室的许多事情,包括他与慕容烨天难得的兄弟情分,她十分清楚他对慕容烨天的敬重,没想到现在—— 西陵国的黑衣人全然懵了,六皇子可知自己是在做什么?然而没等他们弄明白,只觉地脖子一凉,鲜血喷洒在石面上,纷纷栽倒在地。 慕容烨轩惊觉,不远处倒地的暗卫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闷声歉疚道:“皇兄,对不起。”但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软剑,放纵自己的任性。 在他看来,什么都没有乐正锦虞重要。 南宫邪“哈哈”大笑,“这就是慕容兄所谓的‘江山之赌’么?孤王怎么就只看到了一场窝里反呢?” 他得意地眯着眼睛,目光在二人身上不停流转,随后意有所指地问道:“莫非六皇子是想——取而代之?” “南宫邪,你闭嘴!”慕容烨轩知晓他要说什么,他从无反叛之心,只不过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 生怕慕容烨天误会,他急切地解释道:“皇兄,我…” “够了!”慕容烨天的鹰眸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若你没有此意,就杀了这个妖女!” 慕容烨轩虽愧疚,却没有半点迟疑地回道:“不可能。” “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慕容烨天再不管其他,怒不可遏地朝蒙面女子吼道:“给朕立刻杀了她!”他今日的谋划已经被慕容烨轩搅得一败涂地!他倒要看看他会不会真的敢对他下手! 蒙面女子得令,眸中迸发一道光亮,却是直接将乐正锦虞从峰顶给推了下去。 眼见乐正锦虞身如布偶般轻飘飘地坠落,慕容烨轩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南宫邪也没有料到这一局面,他急切地上前抓住那抹浅碧色衣衫,却发现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断下落,直到完全消失于视线中。 “虞儿!”慕容烨轩慌忙扔下剑,想也不想地便跟着跳了下去。 慕容烨天大惊,万圣山峰虽然没有万丈之高,却也巍峨陡峭。此时已至傍晚时分,云霞缭绕,薄雾漫山,看不清峰顶以下的情形。 即便是武功高强之人,也不敢直接贸然从峰顶跳下,不会武功之人摔下去更是必死无疑。更何况下坠之力何其迅猛,慕容烨轩怎么可能追赶得上?恐怕连自身都难保! 慕容烨天心中一阵刺痛,他怎的就不能明白自己要杀此妖女的苦心呢? 南宫邪麻木地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中猜想的与慕容烨天完全一样,凭他的身手也没有把握能将她救回,指不定还会摊上自己的性命。 她死了——死了么? 他目光空洞地望向蒙面女子,是她杀了她! 金褐色眸子里夹着血色,充斥着妖冶邪气。蒙面女子不禁产生了惧意,连忙回到了慕容烨天的身边。 想寻求一丝庇护?南宫邪暴戾尽泄,对着围聚而来的南昭暗卫邪魅一笑,目光不带半点温度道:“给孤王杀了他们!” 黑衣人立即上前将仅剩的两人团团围住。 乐正锦虞被慕容烨轩带走之后,山下的一万人马还在拼力厮杀,血腥不一会儿染满了山谷。 见安昭仪轻易地斩杀着身边的人,南昭国的臣子纷纷陷入了她居然身怀武功的震惊中。一向伺候在身边的宫婢也慌了神,无人将此时奋勇杀人双手沾血的女修罗与平日那个温婉秀丽端庄大方的女子挂钩。 眼见两方人马快要厮杀到末尾之际,突然空中又传来一声长啸,竟又有数千人马从天而降。 骤然而来的人马带着风卷残云之力向南昭与西陵的人马攻去,刀剑所落势如破竹! 蜷缩在石壁处观战的众人尚未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一心懊恼着自己为何要来参加今年的百花祭。 不知是谁突然捂嘴惊叫道:“你们快看天上!” 众人抬首,只见山的东面隐隐有一道浅色身影穿过飘渺薄雾,正极速地下坠着。 未待众人合上吃惊的嘴巴,一道闪电突然自眼前划过,笔直地朝那抹身影飞跃而去。 再眨眼,那道浅色身影与闪电都不见了。 众人诧异地睁大双眼,不愿相信亲眼看到的奇异就这么一闪而逝。 有人以为是自己眼花,立即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空中真的再无异常,独剩云雾蒙蒙,烟霞绚烂。 133 跟我回家 太后妖娆,133 跟我回家 乐正锦虞闭着眼睛任凭自己不断地下落,凛冽的长风刮得她的面颊生疼,她以为她就这样完了。舒悫鹉琻 被人推下山的那一刻,无数场景涌至她的脑海里,将她残破的一生无比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她也不明白人的脑袋为何这般神奇,那些画面如奔涌的海水,堆簇着一股又一股浪花兜砸着她的灵魂,放空她全部的思绪。 这是她第二次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 闭眼的前一刻,她看见了慕容烨轩呆滞空洞的神情。她想起那年青梅初嗅时,她捏着柔软的酥包娇憨地依偎在母后身边。阳光打在朝凤宫的地面上,如她手中的糕点绽开一抹金黄。 母后揉摸着她的头发,笑眯眯地问她,“虞儿长大想嫁哪种男子呢?” 她歪着脑袋愣了半响,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道:“他不需要胸藏经纬,也不需要袖定乾坤,他只要死心塌地得待儿臣就好…” 嗯,那是她最初的憧憬。 她看够了母后的暗自垂泪,步步为营。她不需要深宫的地位埋葬她的人生,只想找到那样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不计较他的无为,不计较他的平凡。 坠落的时候,她突然有些不甘,历尽千帆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人,兜兜转转却永远只能短暂。 或者早在很久之前,幸福之于她来说,就是一种奢望。每当触及它的模样时,它就会立刻变成一道浮光,笔直地从她眼前掠过。 一次又一次,总是这样地、遥不可及。 眼睑布满黑色时,她还有些难过,如果没有那么多阴差阳错该有多好… 在南昭的这些日子,她才明白之前在未央宫的骄傲自负,一切都是源于那个男子最真诚最无私的庇护。 她一直执拗地认为,只要有帝王的宠幸,总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没有深究,若是没有他本来的心意,她什么都不是。 宠幸什么的,多渺茫多无知。就像此时此刻,轻易地被人下令诛杀,轻易地被人从山上推下… 大片大片的画面跌进她的脑中,随着急速的下落逐渐混沌难辨。直到身子突然落到一具温凉的怀抱里,她的思绪还恍恍惚惚的。 就像那年从雪山下坠时昏厥的前一刻,鼻翼中忽然传来淡淡的莲花香气。那股安心的气息又袭来,加之人性本来的求生*,让她没有加多考虑,便伸手抱住了这人。 但也只是一瞬,她又猛地放开了他,生硬固执地抗拒道:“不,我不要你救。”  万圣山不若雪山的寒意凛人,她完全可以睁开眼睛,可她却不愿睁眼看清这人的模样。 不管他是如何随着北宜国的队伍偷偷来了这里,这次她不要他相救。 毁了她的人,怎么还有资格接近她? 她宁愿死也绝不要他再救她!更何况他们带给各自的仇恨,此生再难磨灭! 她能感觉到身体在快速往上冲,氤氲的雾气略带着些凉意滑过她的发丝、眼角。她抿着唇恶意顿生,要不,就这样拉着他一起死了吧? 她果真伸出了手,却被人轻轻地握住。 并不是丰润的手掌。 手指十分瘦弱纤细,甚至可以感觉出指骨的嶙峋。 陌生的触感让她心惊,可未等她睁开眼睛,身体便遽然上升,刹那间完全平衡。 晕眩的感觉不再,她懵懵然地睁眼,真切地对上了一双寡淡平静的眸子。 “孤王奉劝你别再做困兽之斗!” 头顶上,南宫邪的声音赫然炸开。 极度的清晰,立即将乐正锦虞的神智给拉扯了回来。 她的腰肢正被人揽着,整个身体被这个人稳稳地抱在怀中。 头顶是峰顶,下面是山岩,她被他抱着,空间狭小却出奇地安全。 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愕然地盯着面前的这张脸,再次失了神。 慕容烨天的衣衫已经破乱,手臂上的鲜血突突流出,是南宫邪又一次下狠手的成果。 蒙面女子眼中露出惧意,方才多次想偷偷逃离却被南宫邪轻易地阻挡了回来,他的神色阴鸷嗜血,大有不取了她的性命誓不罢休的狠戾。 无奈之下,她只能巧妙地借助慕容烨天,挡回他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然而生命得不到保证的事实,让她慌乱不已。 她想杀了乐正锦虞,却不想让自己也跟着丢了性命! 厮杀剩下的最后五名黑衣人齐齐将她包围时,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咬着牙寻了一个空档悄悄地从袖中抛出了一枚物什。 残阳如血,火烧云笼罩了西边的天际,似一道绚丽缤纷的彩龙挂于苍穹,衬得云下的人愈加渺小。 南宫邪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慕容烨天,手中的剑更加凛冽。他的心如浮萍般空落身不由己,只能由眼前之人的鲜血来填平。 慕容烨天没有错过他的失魂与眼底的伤痛,眯眼大笑着刺激道:“乐正锦虞定然已死!你就算杀了朕,那个妖女的命还是回不来了!” “死”字铺炸在南宫邪的心底,让他不可遏制地提剑砍向慕容烨天。 慕容烨天吃力地躲过,语气愈加尖锐,“啧啧,南宫兄那会儿的野心与残忍都去哪儿了?怎么?那个妖女死了,咱们南宫圣上开始后悔自责了?” 想到自己刚才的大意,南宫邪动作一僵,剑气逐渐涣散。 慕容烨天瞅准时机,趁他闪神之际,狰狞着举剑狠戾地刺入了他的左胸!烨轩出事,他何尝不痛! 折损了他西陵国的六皇子,他要通通从南昭国讨回来! 去死吧! 南宫邪却是张狂一笑,掌气微动,左胸中的剑立即折断!慕容烨天的身体也重重地砸在了石块上。 两人的嘴角同时溢出一丝鲜血。 所剩的五个黑衣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一会儿,蒙面女子就抵挡不住。 眼看其中一人的剑就要刺上咽喉,她的双瞳顿时惊恐地瞪大。 然而下一刻,五名黑衣人的身体似僵化了木头般,笔直地倒在了地上,再不闻半点生息。 南宫邪应声望去,并没有看到来人是如何出手的,围聚在蒙面女子前的黑衣人已尽数倒下。 他以为自己会震怒,却只听见自己出声道:“你没死?” 他的声音难掩颤抖,带着强烈的惊喜之意。 慕容烨天也循声而望,待见到被人抱着的乐正锦虞,眸子里皆是不敢置信。 怎么会—— 而且来人清楚地提醒着他,不是烨轩。 蒙面女子原本惊惧的眸子里顿时盈泪,双膝跪下,垂首颤声道:“主上。” 来人一出现,整个山顶都萦绕着一缕清新的雪莲香气,令人沉醉不已。 没有熟悉的木色轮椅,乐正彼邱就这样立于众人的面前,神韵独超天地,身姿高贵清华。乐正锦虞被他牢牢地抱在怀中,西天的彩龙骤然漂聚而来,盘旋在他的上方。 他没有说话,却带着睥睨众生的气质,以一种天荒地老般的姿势,安然受着蒙面女子的跪拜。 乐正锦虞被他突然从下面抱到了山顶,一时怔然。 没有了面纱的她,容貌原原本本地暴露在乐正彼邱面前,她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太多。 他不是早就想为乐正锦瑟报仇么?为何会救她—— 他的腿不是不能行走么?怎么还能站立—— 还有面前这个她早就认出来的蒙面女子,不是一直都是慕容烨天的人么?为什么会唤他——主上? 她不止一次地要杀她,她的“主上”却救了她—— 从刚才到现在,乐正锦虞的脑子便一直浑浑噩噩,完全忘记了思考。 待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她突然清醒了过来,她开始挣扎起来,迫切地想从乐正彼邱的怀中逃脱。 乐正彼邱察觉出她剧烈挣脱的作动,低头朝着她温和一笑,而后轻轻地将她放在了地上。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洒脱自然,仿佛做了很多遍似的。 乐正锦虞惊慌着不敢去探究。 南宫邪抹了把嘴角的鲜血,看着这样的乐正彼邱,金褐色眸子里闪过明灭的怀疑。 慕容烨天支撑着站起身,蒙面女子的话在他心中已然掀起了巨大波澜。他盯着乐正彼邱虽然诧异震惊,更多的却是沉思。 北宜国的太子… 没有人再出声,蒙面女子低垂着身子不再动,另外四个人都这样缄默地站着。 乐正彼邱的唇边微翘着一抹弧度,星眸注视着乐正锦虞,眼神中有一种深深的宠溺。 乐正锦虞却心惊胆寒,没来由地,她对乐正彼邱产生了无穷的畏惧。 万千静默中,南宫邪终于拖着步伐慢慢走向乐正锦虞,慕容烨天的那一剑还是让他受了重创,他的脚步有些蹒跚,却带着新生的喜悦向她走去。 在她落下山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这些天的迷茫,他急促地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对她诉说自己的心情。 除非性格,帝王不需要过分隐藏自己对女子的喜好,而他又是这样一个随性的男子。他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告诉她,他再也不会将她放置在危险境地,他以后会好好待她,会比宇文睿对她更好。 只要她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不,就算她不愿意,他也绝不放她离开! 南宫邪的眸子里溢出无垠的温柔与执着的占欲。自乐正锦虞一出现,他那颗空荡荡的心骤然找到了归憩地,刹那间似百花盛开,春光明媚,姹紫嫣红。 他满不在乎地将胸膛处的断剑拔出,他的心脏本就与其他人不同,这点伤忍忍就能过去。 他格外温柔地笑着,连带着乐正锦虞在东楚宫寺伤他的那一次,也变成了打情骂俏的可爱。 乐正锦虞无暇顾及南宫邪这份突来的情愫,心底正快速思考着这令人意料之外的场面。 乐正彼邱的气息却陡然一变,离乐正锦虞就差三步的南宫邪,身子猛地飞了出去,正好砸在慕容烨天旁边,强大的气息,顺带着将本就吃力站着的人也重新绊倒。 “乐正彼邱!”慕容烨天吐出一口血,怒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乐正彼邱没有回答,地上的蒙面女子却脆声开口道:“鹬蚌相争,皇上还不明白么?” “璃心悠,你竟敢背叛朕!”慕容烨天死死地盯着她。 蒙面女子闻言立刻扯下了脸上的面巾,毫不避讳道:“我本就是主上的人。”只是他与宇文睿一样,有眼不识而已! 乐正锦虞讥笑,原来一直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乐正彼邱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望向璃心悠的眼神逐渐冰冷。 璃心悠在他这样的目光下蓦地住了嘴,手指也弯蜷抓起了地上的一只石头。 随后她垂头吶声道:“属下该死,是慕容烨天命属下…属下从无杀她之心…” 她小声地解释着,声线里带着极端的惶恐。 怕乐正彼邱不相信般,她又低声解释道:“属下知道主上在山下…属下若是想杀她,定然不会将她推下山让主上瞧见…” 乐正锦虞不用猜也知道她口中之人指的是自己。 她忽然想起在明国寺的时候,璃心悠同样说过有人想杀她,有人想保她… 慕容烨天想杀她,那么就是乐正彼邱想保她? 一切就像一场迷雾般将她困住,而困在其中的她愈加不能明白乐正彼邱的心思。 “哪只手?”乐正彼邱终是开了口,轻飘飘地不带丝毫感情。 璃心悠脸色顿时惨白,她猛地抬起头,辩驳道:“属下虽然自作主张,却也是顺势而为…”谁叫乐正锦虞长着一张狐媚男子的脸?不以她为饵,怎能让南昭与西陵两败俱伤? 绝口不提自己的私心! 乐正彼邱不再看她,“你应该知道规矩。” 璃心悠的眼里立刻涌出大颗眼泪,她的腰绷直,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线宽恕,“属下跟了主上十年之久——” 乐正彼邱抬首,天色渐沉,再过不久,余晖就要散尽。他的目光穿过万圣山,将浩渺万象尽收眼底。 “别让我亲自动手。” 璃心悠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却也不敢再辩,提剑便要向自己的左臂砍去。 “慢着!”乐正锦虞出声道。从璃心悠的话里她也听出了一二。但如何惩罚璃心悠,她要自己定夺! 不管璃心悠为了什么,对她出手就是不该! “你想怎么样?”璃心悠内心虽然激愤,但在乐正彼邱面前不敢显露自己的情绪。 乐正锦虞冷声道:“我要你从这跳下去!”死了便既往不咎! 璃心悠心一颤,“你——” “怎么?难道不行?”她推自己可是干脆利落地很!记忆中她可从未主动招惹过她!是她一次又一次对自己下手。 仇关性命,如何能息! 乐正锦虞毫不退让地逼迫着,见乐正彼邱未出言阻止,璃心悠毅然起身,朝着他凄然一笑便纵身从山顶跳了下去。 乐正锦虞捕捉到她纵跳前的最后一抹眼神,而后若有所思地低头。 璃心悠跳落后,南宫邪与慕容烨天的脸霎时一白。齐齐望向一脸平静的乐正锦虞,她的心依旧这般狠! 再看向绝尘淡然的乐正彼邱,慕容烨天讽笑,“彼邱太子好威风!”自以为的心腹卧底,竟耍了他三年! “枉朕等耗费心机,没想到太子才是笑傲之人。”慕容烨天又吐出一口血。 “原来北宜国也志在九州。”南宫邪被石头所砸的后背火辣辣地作痛,却只是对着乐正锦虞笑道:“孤王猜,你们北宜国是不是一早便谋划至今?”瘸子也能走路,身手更是凌驾于他们之上。若是乐正锦虞敢承认连他们之前的种种也是作假,他就算拼死也会杀了她! 可是乐正锦虞只是低头,眉宇间的不解与他们如出一辙。 南宫邪怔了怔,揪着的心脏才有所松坦。 乐正彼邱依旧看着天,叹息着说了句谁也不懂的话,“这天下,原先就是百里氏的。” 头顶上的彩龙已经慢慢消失,乐正彼邱收回视线看向二人。 南宫邪与慕容烨天身上已然沾满血迹,墨绿色与紫色的袍子竟出奇地契合。 见他注视着他们,南宫邪与慕容烨天一致道:“想坐收渔翁之利?休想!”若是他们联手,或许能够一搏。 慕容烨天将视线投放在了乐正锦虞身上,若他没有看错,乐正彼邱… 她不死,依旧是最好的筹码! 只不过,他的目光一触及乐正锦虞,剧痛从胸口蔓延,他无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不能动弹。 南宫邪与他一样,想起身却觉得全身的筋脉快要断了似的,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木色衣衫轻挥,二人的穴道竟齐齐被封住了。 慕容烨天大惊,先前的想法胎死腹中,他这才认清人为刀俎他们为鱼肉的事实。 南宫邪恼恨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他与他相残杀,怎的会被人钻了空子!可同时也为乐正彼邱的身手感到震撼。 乐正彼邱的点穴手法,让他不禁想起了葵初。南宫邪暗自期许着,他出了事,葵初应该很快就能知晓。他南昭的国师可不是形同虚设的! 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乐正彼邱淡声道:“他不会来的。” 南宫邪再次震惊,“乐正彼邱,你——”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乐正彼邱轻描淡写中带着莫名的魄力,“你不在,有他坐阵,南昭国的天也不会乱。” 葵初…南宫邪的手脚冰凉,他从不敢相信,祈凌山的人会背叛南昭皇室。 慕容烨天冷哼,“太子想一举吞并南昭与西陵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两国百万雄兵,以北宜一国之力,如蛇吞象! 乐正彼邱摇头,却没有与他多加解释。 他将头偏向乐正锦虞,轻声道:“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乐正锦虞抬头茫然地看向他,他在说什么? 乐正彼邱又重复了一遍,眸子始终温润若水,没有一丝不耐烦。 乐正锦虞望向地上的二人,素日傲视群雄的帝王,如今就这样躺在自己的面前。可心底原先的恨意却淡了许多。 尤其得知了这一番风云变幻之后,她只觉得二人实在可悲地紧,同样的,自己也后知后觉可悲地紧。 可欠了的账总归是要算的。 乐正锦虞慢慢走向他们,慕容烨天一次又一次地派人取她性命,就在前不久还一遍又一遍地咆哮着要杀了自己! 她与南宫邪之间自是不必说,屈辱与愤怒一时皆涌上心头。 南宫邪复杂地对上她的视线,他不敢去探究乐正锦虞想杀他的心有多深。此刻他想将埋在心里的话悉数告诉她。 然而他刚张开了嘴,乐正锦虞便快速地往他嘴中塞了一样东西。 她强压着南宫邪的嘴,不让他将药吐出来,而后拍拍他的脸,邪笑道:“我很期待,你曾给烨轩和宇文睿下的药混用在一起会是什么效果。” 不怕打击南宫邪,她主动将药的来源告知于他,“这可是国师亲手给我的。”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启程来万圣山之前,葵初曾与她见过一面。 她不清楚他为何会突然潜入瑾瑜宫,只是看着他愧疚欲言又止的神色,她便开口问他要了这药,也想在百花祭时找寻最佳的时机对南宫邪下手。 葵初曾犹豫过,却还是将药交给了她。 他知晓她的意图,可还是应了。如今看来,给她也不过是作为战后的消遣而已。 他与乐正彼邱都是赢家,而她与南宫邪、慕容烨天都只是他们掌心里的消遣。 她拍拍手起身,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她以前是不介意亲自动手杀人,可现在却是兴致恹恹。 就算她不杀了慕容烨天,他一样也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 天边余晖即将散尽,乐正锦虞环视尸体横陈的四周,坠落时她曾心怀不甘,被救上来后却始终不见慕容烨轩的身影。 她不期然对上乐正彼邱投来的目光,现今值得她怀疑的,便只剩他对她莫名的态度。 这世上,最捉摸不定的便是人心了。 她想了想,终是准备开口问他,却见乐正彼邱缓缓向她走来。 一阵清风吹过,他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精致的五官,白皙孱弱的肤质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苍白。他的皮肤微微透明,带着北宜国素来的那种冰凉。 乐正锦虞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言语。 然后,她看见他的脚步停在咫尺距离,背着最后一抹光辉,温和地向她伸出手。 墨色的发映着漆黑的眼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澄澈而含着一种水漾的温柔,“乐正锦虞,跟我回家吧。” 134 芣苢之惊 太后妖娆,134 芣苢之惊 乐正彼邱充满希冀地看着她,他说得很诚恳,天地间的最后一束光亮聚拢在他的话里,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彻底消失。舒悫鹉琻 这是乐正锦虞第一次听见乐正彼邱叫她的名字,可好像在私下里叫过无数次般,她从未想过她的名字他的口中吐出,会是这么地顺溜熟练。 黑色逐渐笼罩山顶,朦胧雾气里,除了那双依然晶莹熠亮的眸子,她再难看清他的神色。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不跟你走。”她知道他要将他带去哪里,但是没有了母后,那个冰冷的国度,怎配称之为“家”。 鞋底磕绊到碎石,她又冷声补充道:“乐正锦虞已经死了。”况且他以什么身份带她回去?她是伤他母妃皇妹的仇人,他会这么好心地放过她? 他这么深沉,这么会谋划,定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乐正锦虞快速地思考着,她之于乐正彼邱有什么可利用价值? 今日之事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惶恐过。乐正彼邱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比高山更加迫人。 他的运筹帷幄,他的可怕心机皆让她恐惧。 怎么会有人明明健康能行走,却一直将自己困于轮椅中,一坐就是二十几年… 倒在不远处的南宫邪与慕容烨天将他们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听了过去,却也只能干瞪着眼睛,灰黑的暮色将他们的身体巧妙地遮掩住,他们躺在那里,就像两块稍平坦的石头。 被强迫吞下的药起了作用,南宫邪痛苦地呻吟着,两种毒药相混合,将他的神经完全麻痹,胸口、脑袋似无数只虫蚁密密麻麻地爬着,撕咬着他的全部。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弯起,迫切地想握住什么来压制这份痛苦,却因被点着穴道不能自主。 喉咙也闷沉地难受,想呐喊却只能发出低吼声。 乐正锦虞听见了,立即将头转向他,想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乐正彼邱的身上分散。 慕容烨天嗤笑,“太子想坐拥江山美人?” 乐正锦虞的视线刚投到他们的方向,便听到慕容烨天的话。 琉璃眸猛地缩紧,他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习武,同样看不清慕容烨天微勾的嘴角,可就算再笨的人也能读懂他的嘲笑。 山顶的风不知不觉变大,凉意霎时袭上她的身体,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慕容烨天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厌恶道:“没想到你这淫妇居然——”乐正彼邱名义上也算她的二皇兄,居然如此恬不知耻! 但他还没有咒骂完,喉咙里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乐正彼邱没有看他,又缓缓地靠近乐正锦虞。 身上的木色长衫不知何时脱落到了手掌里,不顾乐正锦虞的挣扎,他轻轻地将它披盖在了她的身上。 浓郁的雪莲香气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乐正锦虞慌乱地想扯开它,却发现只是徒然。他的衣衫像长了手脚似的,牢牢地黏在她的身上,无论她怎样拉扯也无法摆脱。试了几次后,她只能颓然地放弃。 见她放弃抵制自己的心意,乐正彼邱温和一笑,顺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寒颤顿时穿透乐正锦虞的皮肤蹿入了她的体内,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你想做什么?”乐正锦虞问道。 他并没有冷脸相对,也没有怒意相憎。她觉察不出他有任何的恶意,却异常心惊。 她从没有忘记过他们各自的身份,要说他以兄长之姿突然垂怜她,她死也不会相信。 她抬头,冷冷地看着他,“我杀了乐正锦瑟。” 乐正彼邱依旧没有一丝动容,“我知道。”在乐正锦瑟的死中,他扮演了一把刀,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他温温地笑着,似是要将之前对她冷漠寡淡的年岁弥补回来,嘴角轻柔地弯着,眸子里除了宠溺还是宠溺。 乐正锦虞眉心突跳,手也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掌心里。她的心尖上仿佛砌了一道墙,摇摇欲坠,一塌即死。 她任他握着,全然忘记了反抗。 一切太不可思议,她宁愿自己只是做了场梦,现实尚被南宫邪驱使羞辱着,也好过这让她茫然无措毫无准备的结局。 “跟我回家吧。”乐正彼邱的声音里带着半分询问半分请求。 落在乐正锦虞耳朵里却如洪水猛兽。 “不!我不跟你走!”她拼命地摇头。 她如今想找到慕容烨轩与他远离这一场纷争,她不要被困在任何人身边,哪怕她在被他救下的那一瞬,已经弄清了那场掩埋九年的错知。 都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源于他。 “为何非要如此固执?”乐正彼邱叹了口气。以前不是总喜欢跟着他的么? 他的臂膀缓动,乐正锦虞以为他会放开她,却没想到他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 “母后托我好好照顾你。” 听他提及母后,乐正锦虞一怔,可来不及探究他话里的意思,她的脑袋忽然一沉,整个人再无知觉地依靠在他的怀中。 乐正彼邱瞥了眼慕容烨天与南宫邪的方向,轻唤道:“来人。” 数道暗影同时出现。 “将南宫邪带走。”总得让她亲眼看到自己喂药的结果。 “是。”暗影恭敬应声,“主上要将陵帝如何?” “扔下去吧!”乐正彼邱一脸平静。 慕容烨天的鹰眸立刻迸发出无尽的恨意,此时他全身的穴道被封,与寻常人无异,若是被人从山顶抛落,只有死路一条! 他这是变相地在为乐正锦虞报仇! 慕容烨天死死地盯着乐正彼邱,他想怒吼却不能发出一丝声音。直到真的被人抛下,鹰眸如刀,恨不瞑目! 乐正彼邱低头,怀里没了知觉的人十分安静乖巧。就像很早之前,她调皮地悄悄跟在他身后,想查探他的作息行动却被他发现弄晕的那次,温驯、柔软。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即便是黑幕也无法遮蔽他的眼睛。娇美的容颜让他情不自禁地覆上她的唇瓣,轻柔一触,似蜻蜓点水了无痕。 他无声一笑,终是回到他身边了。 真好。 …… 各国的人不知道他们在山脚下遭遇突袭时,山峰已然换了另一重天地。 最后一重厮杀结束,第三波人马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地撤离。 一切归于平静后,还活着的人心有余戚地捂着自己的心脏,感激命运的眷顾。 众小国的人等着昭帝与陵帝分出胜负后请辞离开,却未料到直到天黑也不见二人的身影。 心情慢慢平缓的人们皆面面相觑,不明白昭帝与陵帝突然的杳无音讯。 有眼尖的人发现连带着北宜国太子也不见了踪影,可北宜国的人只道自家太子回了马车歇息。 天完全黑了下来,南昭与西陵的人多数被斩杀。因南宫邪不出现无人做主,苦等在石壁前的众人逐渐又躁乱成了一团。 安昭仪不得不出面进行安抚,“诸位请稍安勿躁,许是圣上与慕容皇上正比在兴头上…” 酣战忘时再正常不过,众人虽有所不满,却还是按捺住了焦色。可如今死伤众多,这百花祭如何再能继续下去? 夜色渐浓,在安昭仪好声劝说下,众人终是敌不过困意,纷纷开始在山间驻帐。 然而到第二日正午,众人依旧未等到南宫邪与慕容烨天的出现,再无法坦然镇定。 许多人开始攀上万圣山峰顶,却发现重峦叠嶂间不见两人的任何身影,头顶云朵浮动,脚下颤巍高耸,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 每一寸石块都被人刷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众人只能颓败而回。 日落黄昏之际,有大批兵马突然从边境调动。南昭与西陵军营收到密报,昭帝与陵帝生死缠斗,下落不明。 为防止有人趁机作乱,数十万大军严阵以待。 事关各自君主,无臣子敢大意,距离万圣山最近的池城的兵马立刻在守备的带领下飞也似地奔赴万圣山。 第三日晌午时分,在群龙无首的慌乱中,乐正彼邱施施然下了马车,木色轮椅上的男子带着素来的寡淡,对着众人平静道:“众位不如早归吧。” 春风化雨般的淡然立刻抚平了众人浮躁的心,小国的君主沉思了一番利弊,便果断出言告辞。 昭帝与陵帝二人中若有一个三场两短,他们再留在这里,绝对会受殃及。 众人恭敬地拜别乐正彼邱,为他的周虑而感激。 乐正彼邱颌首,对安昭仪温声道:“昭仪娘娘,彼邱告辞。” 安昭仪依礼欠身,“太子走好。” 乐正彼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白色宫裙下,那张秀美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再想到那抹鹅黄色,他拧了拧眉,终是无言。 数辆马车像来时般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一时间满山谷皆是辘辘车马声。 行驶了数百米后,北宜国的人突然偏离了常道,骤然消失在万圣山。 少顷,诸国行驶在半路的车马被大批官兵给拦了下来。 守备一脸肃穆地将所有人通通拦住,“仔细搜查!不得放过半点可疑!”圣上与昭帝失踪岂是儿戏,他们怎会放任这些可疑人等离开。 “一日未找到圣上与慕容皇上,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山!”带着强迫镇压性质的嘹亮刹那间回荡在整个山谷中。 难道要将南昭与西陵的恩怨算在他们身上不成!是何天理! 小国的君主勃然大怒,小小一名守备竟敢目中无人擅自扣押他们,哪怕一直仰仗南昭鼻息,但谁愿意被人如此欺负。 就算是小国君主也是堂堂九五之尊,“放肆!”他们偏要离开! “擅离者格杀勿论!”守备向来看不起这些蛮荒夷邦,遂大声下令。 他一早收到密报,有人趁百花祭谋害自家圣上,恐怕就在他们其中! 小国君主的血性被他这一道命里悉数给激发了出来,“岂有此理!” 为了途中安全,他们各自也带了数百精兵,三日前的战乱虽折损了些,但死的大多还是南昭与西陵的人! “哟呵!”守备厉声道:“通通拿下!”这帮蛮子,居然感在他南昭的土地嚣张! 须臾间,整个山谷又充斥了厮杀声。 守在石壁前继续等待的安昭仪眉头轻蹙,使唤着身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新面孔,“过去看看——”顺便再添一把火! 西陵的人瞬间也跟上前去。 花树上,一抹黑影安静地注视着周遭所有的动静,漆黑如墨的眸子始终幽暗,冰冷。 ……。 整整五日,南宫邪与慕容烨天像人间蒸发了般,无人寻到踪迹。 南昭与西陵的上空笼罩着数不清的阴云,连带着两国边境都有所动荡。擦枪走剑发生的次数愈来愈频繁。 同样的,众国君主带着仅剩的残兵败马憋了满肚子怨气回到了自己国家,暗自发誓有生之年,必反南昭! 万圣山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南昭京都,满朝的慌神无主与百姓的惴惴不安,让葵初不得不从暖天阁出来坐阵。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惶恐扰人的风声慢慢消停,盛京的禁卫也撇下无用的慌乱投入了紧张的寻找中。 西陵国的状况相对于南昭来说则要差得多,西陵没有能安定人心的国师,皇上失踪,六皇子的行迹一向漂浮,几月前刚平定的叛乱又开始有了骚动迹象。 在万圣山苦寻多日无果的慕容绮苏没法子,只好提前回了宫。 西陵皇室的公主中,她最有份量。因而她一回宫,其他人便围聚在她的宫殿内,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慕容烨天的下落。 慕容绮苏只得将当时所有的情况回忆了一遍,甚至细细地将慕容烨天与南宫邪之间的暗语激流也说与她们听。 若她西陵的帝王有何意外,定与南昭脱不了干系! “绮苏皇姐,为何不让北宜国太子帮忙寻找?”最小的公主天真不掩焦急地问道。 慕容烨天对有谋位之心的皇子赶尽杀绝,对她们这些公主却是极好的。因为西陵后宫没有什么妃嫔,她们的生活十分滋润安和。谁也不想慕容烨天出事—— 她的话提醒了慕容绮苏,想起在百花祭中的惊鸿一瞥,她微微垂首。对于可望而不可即的葵初,她已经了却平生心愿,现在她愿意抓住乐正彼邱这份念想。 秀雅的脸色染上一层微红,北宜国的太子妃也是不错的选择。 …… 乐正锦虞缓缓睁开眼睛,周围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她无需打量便知道已经自己回到了芣苢宫。 不用说,一定是乐正彼邱的手笔。 她想抬手抚上额头,这个动作是她在东楚时养成的习惯,从第一次杀人后的不适开始。 她动了动,刚想将手臂从锦被中抽出,却发现手正被人紧紧地握住。 她一偏头,便看见乐正彼邱安然静谧地躺在她身边,睫毛轻覆若鸿羽飘落,鼻梁直挺,唇色绯然,墨黑的长发散落在枕边,与她的发丝相纠缠。 察觉出掌心内的动作,原本沉睡着的乐正彼邱立刻睁开了眼睛,星眸璀璨,刹那洗尽满室的铅华。 他没有放开她的手,温和笑道:“你醒了?” 乐正锦虞的眼底闪过无数慌乱,“你为何会在我旁边?” 乐正彼邱目光瞥到她水润的唇瓣,眸子渐渐暗沉。但不忍再惊了她,随即放开了她的手。 乐正锦虞惊惧地坐起身,待检查完自己身上的衣衫尚且整洁才稍微放松,神经却还是紧绷。 见乐正彼邱依旧淡定自若地躺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出去!” 他怎么能… 无耻! -- 135雪山之巅 太后妖娆,135雪山之巅 芣苢宫内燃着火炉,殿内十分暖融。舒悫鹉琻但也无法与南昭的天气相比。 见乐正锦虞缩坐在榻边,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乐正彼邱也缓缓地坐起身,拾起被她胡乱扔到一旁的被子,想重新帮她盖好。 乐正锦虞却一把将它打开,戒备道:“你别过来!” “你…害怕我?”乐正彼邱的手一顿。 自他从万圣山救下她那一刻,她的每一道眼神每一句话都带着对他深深的抗拒与莫名的惧意。 她可以对其他人实施冷酷无情的手段,到了他这里却变成了惧怕。饶是心思再细再深,他还是有些无法理解。 他要的不是她怕他。 他伸出手,连人带被地将她抱住,给她时间消化冷静还不如让她习惯自己。 身体被严实地包住,乐正锦虞的脸“啪”地一下子拉了下来,她压制住满心的怒火,硬声道:“乐正太子,你到底有何目的?” 乐正彼邱听她这般生分的语气,微微有些失落。他突然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温和道:“你可以唤我名字。” 他略迟疑,又道:“或者二皇兄。” 二皇兄?乐正锦虞气炸!他的行为是身为皇兄做的么!且不说她早已嫁人,就算她尚待字闺中,他也不能这样随便出入她的宫殿,还与她、还与她——躺在一起! 有光进入内殿,穿过纱帐照射乐正锦虞染上愠红的面庞。贝齿轻咬、秀目圆瞪,脸颊微鼓胀,仿若涂了层胭脂般潋滟,嘴唇更是凝了露似的润泽。 视线停在她的唇瓣上,乐正彼邱目光渐幽,指腹不由自主地轻抚了抚,而后低头覆了上去。 初始清凉,逐渐似火。 淡雅沁脾的香气流淌于唇齿,乐正锦虞大脑轰鸣,整个人都懵住了,完全忘记了反抗。 她恍惚记起未央宫的那夜,她就是在这样似水的温情中逐渐沉沦了下去。 良久后,乐正彼邱终是恋恋不舍地离开,扫了扫她愈加饱满鲜艳的唇瓣,温声中夹带了丝暗哑,“浓朱衍丹唇,黄吻澜漫赤。世人说的果真不假,美人即便薄怒也是极赏心悦目如画。” 他说得很淡然,仿佛是纯粹的赞美般,没有南宫邪那种调侃戏弄的意味。 乐正锦虞脸色霎时铁青,一触即发的怒气一览无遗。她的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声调渐渐变大。多时忍耐的怒气彻底爆发。她仰着头死死地盯着他,紧紧握拳,用仅有的力气吼出声,“乐正彼邱!”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是她的——是她的—— 他的动作虽不似南宫邪的粗鲁与霸道,甚至还很是温柔,可乐正锦虞还是感受到了莫大的难堪与羞辱。 她的呼吸彻底紊乱,指甲紧紧扣在掌心内,刺破了柔嫩的肌肤还尤未知。 不止一次,绝对不止这一次!龙泽宫走水的那夜,她被乐正无极下药的那夜…自以为的那无缘无故的安心!原来都是他的“给予”! 眼泪在乐正锦虞的眼眶中打转,在落下之前又被她强行隐去,羞耻而倔强。 望着这样的她,乐正彼邱泛起一丝心疼。原本第一次在她清醒之际,让她清晰地感受自己存在的愉悦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自责。 乐正彼邱不由自主地伸手摩挲她的脸颊,星眸黯淡道:“是我不好。” 道歉有何用?如果这里有一把刀,乐正锦虞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似乎只有杀了她才能摆脱这种难以启齿的境地! 不想让她再这般折磨自己,乐正彼邱终是下定决心,薄唇轻启道:“我与你并没有任何血缘——” “太子!”殿外突然有人轻轻出声。 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乐正锦虞震惊不已,竟然有人知道乐正彼邱在她的寝宫! 乐正彼邱安抚道:“放心,暂时无人知道你在这里。” 什么意思?乐正锦虞怀疑地看着他。 “这里已经成了太子宫。”乐正彼邱撩了撩她的额发,“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待乐正彼邱起身出去后,乐正锦虞怔怔地松开手掌,芣苢宫何时竟变成了太子宫?乐正彼邱对她… 一切皆如沧海桑田般变幻莫测。 空旷的宫殿内伺候的人寥寥无几,皆是清一色的太监,见乐正彼邱就这样如寻常人走出来后也没有任何惊奇,眉眼十分恭敬温驯。 “何事?”乐正彼邱淡声问道。 他弃了原本的太子宫,搬进了芣苢宫中,如今寝殿内所有的摆设都是乐正锦虞离开北宜国前的模样,除了隔出来的处理政事的侧殿外,其他分毫不差。 方才说话的是一向伺候在他身边的侍从,干净清爽的面容上一派镇定,“启禀主子,皇上似乎不行了。” 乐正彼邱凝眉,“不是还能有一个月的性命么?” 侍从垂首,“前日下雪之夜,帝殿内的窗户突然松坏了,皇上受了些风寒,所以…” 前夜他们还在回京的途中,自然无暇顾及乐正无极的身体,何况这些小事向来都是宫人关注的。 失修?怎么可能! 乐正彼邱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寒霜,“太医如何说?” “活不过明日子时。” 侍从抬头,试探道:“主上要不要去看看?”或许还有救。 乐正彼邱沉默,对于乐正无极,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只是—— 他回望身后的寝殿,点头道:“走吧。” 乐龙殿内,好些女子已经哭成了一片,皆是乐正无极的妃嫔。 而参与选秀被留下侍奉的十多名女子则茫然无措地站在一旁,相较于前面的那些娘娘,她们尚无任何哭泣的资格。 她们惦望着脚尖,她们都是已经通过初选佳丽。可待在皇宫中已经一月有余,太子还是迟迟没有给她们名分。 有人大着胆子瞥望了一下龙床,她们是来做侧妃良娣的,并不想在垂危的老皇帝身边侍奉汤药。 想起这些日子每天受着难闻的气味,就觉得恶心难耐。 孝心什么的,等她们封妃后,在乐正无极驾崩之日,她们自会好好哭送一场,每年祭扫拜奠来彰显。她们都是被父母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娇滴滴的女儿家,理所应当伺候风华正茂的太子。 想起乐正彼邱的风韵气质,秀女们不免一脸嗔红荡漾,便是让她们为了太子去死也甘愿。 而围坐在乐正无极的嫔妃们皆是哀恸与啼哭,乐正彼邱并没有苛待她们,乐正无极没死,她们还是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子。 她们无人有皇子缠绕膝下,北宜国又没有给公主封地之说。若是乐正无极就这样去了,等待她们的除了陪葬便只有长伴青灯这一条路。 可无论是哪一条路,都不是她们想要的。 不能抗拒命运,这便是后宫女子最悲哀的地方。 满殿的女子都沉浸在各自的悲痛与憧憬中,连木色轮椅何时来到身旁的也没有注意。 秀女们先一步回过神,立刻羞红着脸恭敬地见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每个人的心底带着强烈的期盼,希望乐正彼邱突然的垂青。 但乐正彼邱并没有望向她们,木色轮椅轻轻地从她们身边滑过,笔直地往床榻前而去。 乐正无极的妃子见到他之后,连忙起身让到一边,“太子。” 轮椅在帝榻前停下,乐正彼邱摆了摆手,侍从会意,“各位娘娘,太子想单独陪在皇上身边一会儿。” 众人不敢再留,立即识趣地告退。 帝榻上,乐正无极闭着眼睛虚弱地躺在那里,消瘦而憔悴。翻黄的皮肤上,道道皱纹刮嵌,整张脸干枯而显得有些狰狞。眼眶深深向里凹进,鼻梁也完全塌陷,下面的嘴唇深瘪,脖颈上的肉完全松弛,垂死之态尽显。 弱弱的吶哼声时而从他的嘴里飘出,刚才一直有人在他耳边哭泣他不是听不见,可想斥责她们却连睁眼都要耗费全部的心力。他便只能这样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呼吸着,维持着生命最后的气息。 乐正无极能觉察到乐正彼邱的到来,他扯了扯嘴角,那处干瘪耷拉的皮肤立刻蠕动起来。他的眼眶也跟着动了动,逐渐眯开一条缝,却又始终无法完全张开。 他只能透过仅张的缝隙,模模糊糊地打量乐正彼邱。 乐正彼邱也静静地回望他,殿内无人说话,气氛一时竟有些诡异。 半柱香后,乐正彼邱脸色颇为沉重地出了乐龙殿。 乐正锦虞还没起身,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殿梁的方向。乐正彼邱的话似要将她困在身边的意思,让她心乱如麻。 仿佛于人世间走了一遭后,又回到了起点。她躺在曾属于她的宫殿,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却也是她所有梦魇的开始。 寝殿的门突然开了,就像秦贵妃带着太医闯入的那次,让她心惊肉跳不已。 她迅速看过去,看到来人是乐正彼邱后,提起的心才稍微放了下去。 乐正彼邱没有立即进来,只是定定地站在殿门看着他,素往的寡淡冷漠不见,眼睛里闪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面对这样的他,乐正锦虞不自觉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哪怕是面对时时刻刻想取她性命的慕容烨天,她也不愿面对乐正彼邱。 乐正彼邱没有穿木色衣衫,月牙白的锦袍轻松地架在身上,安静地站在那里,玉质盖华天下无双。 见乐正锦虞良久没有动静,他扬了扬嘴角,慢慢走向她。 “饿了没有?”他温和地问道。 乐正锦虞下意识点头,而后身体又僵住了。 因为乐正彼邱竟是走到她身边,亲自扶她起身又弯腰为她穿好了鞋子。他的动作极其自然,没有半点不适。 乐正锦虞彻底石化。 接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梳洗的,又是如何用的膳。 待刺骨的寒风刮上她的面颊,她才赫然清醒。双脚已经站在了芣苢宫外,身上裹着厚厚的暖裘,目光所及,一片雪白。 乍然又瞧见这白茫茫的场景,乐正锦虞眼睛有些不舒服,她是真心憎恶北宜国的冰雪。 “你要带我去哪里?”乐正锦虞神色绷紧。他竟敢带她出来,就不怕被人撞见? 天气还算晴朗,阳光格外灿烂,大朵的白云漂浮在天空,映衬着脚下的地面,到处都是白色。 乐正锦虞扯了扯身上厚厚的裘服,居然也是不惹眼的白色。若不看她的脸,将她扔进雪地中也无人在意。 “带你去玩。”乐正彼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即抱着她飞跃而起。 乐正锦虞睁大双眼,猝不及防下身体突然腾空,她顿时惊慌地抱住了乐正彼邱。 寒风急速地从他们的面颊飞过,乐正锦虞闭着眼睛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乐正彼邱抿唇一笑,两人竟如一道白光般穿离出了皇宫。 乐正彼邱早已为乐正锦虞盖好帽子,此刻更是将她紧紧拥着,不让她受到丝毫寒风的侵袭。 乐正锦虞心中浮起了一丝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雪山。 乐正彼邱将她放下,“到了。” “你为何带我来这里?”乐正锦虞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两人正站在雪山的半腰处,山脚下那些大片大片的云杉树成了一道道剪影,牢牢地驻扎在脚下的雪地上,却生生地刺痛了乐正锦虞的眼睛。 她没有忘记,这里是她第一次见到薛如是的地方。 可她还来不及回忆,脚下突然一滑,整个身子直直地往下坠去。 突来的晕眩让她大惊失色,她无意识地抬头,却看到乐正彼邱温柔地朝她一笑,而后身体一软,又重新落入了他的怀中。 她瞬间明白这是他刻意而为。 乐正彼邱并没有将乐正锦虞抱下山,而是带着她冲上了雪山之巅。 待二人站定,乐正彼邱轻轻放开她,温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这回可别再认错了人。” 乐正锦虞语噎,心头的不自在悄无声息地扩大。 她撇开头,冷着脸打碎乐正彼邱嘴角的弧度,“不认错又能如何?”终是回不到当初了。 何况,以他们的身份,即便是他救了她,她也不会对他… 乐正彼邱立即收起了笑意,裘服下的手不自觉握紧。是啊!无论如何,他也无法让时间回到那年。 雪山之巅将北宜国的景色尽收囊中。漫踪江野,风舞飞扬一片白。雪树银花,燃烧红唇一瓣怒。 乐正彼邱缓缓伸出手掌,状若透明的手指一片冰冷。他苦涩地低下头,不去看乐正锦虞的脸色。 “我终日坐在轮椅上,目光穿过雪山之巅,遥望东楚的那片天地。我常常会看着自己手掌里的这朵纠葛之蓝在想,如果当初你爱的是我,如果当初我没有去祈凌山,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他低着头,似在看淡蓝若莲的掌心,余光却又飘向远处,“会不会你还是天下间最美的那朵雪莲花。无需遭受苦难,无需困于未央宫里蹉跎年华…” “乐正锦虞,”乐正彼邱抬头,澄澈却又深不见底,“这些年我殚精竭虑,处尽心机,从来都不是为了要这天下。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地、带你回家。” 乐正锦虞心猛地一颤,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可是我现在没能做到最好,许多事情还不知道从何与你说起…你再等等,再等等可好?” 乐正彼邱微笑着抬手将她揽入怀中,指着不远处的那朵晶莹剔透,色淡如雾,声软似水,将漫山的雪堆涤荡成河。 “雪莲花一直开在雪山之巅,而你,一直开在我的心里。” 136 打捞上岸 太后妖娆,136 打捞上岸 雪花不知何时飘落下来,落在两人的发上、肩上,相缱的白色似要将天地间的所有色彩盖住,只余下这份苍莽。舒悫鹉琻 乐正彼邱的话很轻,落在乐正锦虞心中却十分地沉重。 她从没想过乐正彼邱会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他说得很坦白,让她连含糊的机会都没有。 在她的认知中,她与他应该是敌对的双方才是,他却站在这里与她诉说这些未知的深情。 自十岁那年她从这里落下去后,她就对雪山产生了浓烈的惧意,除了偶尔与那人来这山脚的云杉树下怀念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之外,她从未向上攀爬过一次。可如今她的双脚踩在阔别了九年的地方,却毫无陌生感。 她的心有些闷得慌,随着乐正彼邱的话转望不远处的那朵晶莹剔透,目光瞬间被它吸引住。 那白色硕大的花朵在青凛凛的寒光中,玉琢似地挺立着。花瓣薄如绢纱,纯净无暇,中间的花蕊大如莲蓬,如初生孩童的手掌。纷扬的雪花衬得它愈加洁白晶莹,柔静多姿。光看着就知道它已久经冰川、狂雪、暴风,在这样的逆境下生长、绽放,从而开出天地的风骨。 升腾的寒气中,花蕊处不断散发着清新的香味,一如乐正彼邱身上的味道。 乐正彼邱温和地望着她,她的鼻翼处沾了一层冰晶,混合着粉嫩的红,煞是好看。 他抬起手为她拂去冰晶,成功地将她的视线勾了回来。 乐正锦虞突然不假思索道:“安昭仪是你的人。” 她的语气十分严肃,乐正彼邱清冽一笑,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煞风景。” 乐正锦虞皱着眉头躲开,随即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你与乐正无极一起谋划了多久?北宜国是不是一早就有了吞并九州的野心?”他的那些话说得确实很动听,但乐正锦虞却始终半信半疑。 除却他确实在暗中护了她,他所言的“殚精竭虑,处尽心机,从来都不是为了要这天下”,她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她在及笄之后才嫁入东楚,至今离开北宜国不过才近四年。她没有忘记璃心悠曾说跟了他已经十年之久,较之她整整早了六年! 她忽然记了起来,十二岁那年,乐正彼邱因为身体的缘故被乐正无极送去了祈凌山,而当初她的一颗心全都放在了薛如是身上,并没有将此事挂在心里。他的离开从来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她也没有刻意去询问过。 祈凌山… 她猛然惊醒,“你与葵初究竟是什么关系?”北宜太子与南昭国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乐正彼邱见她一脸的戒备,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如实道:“他是我师弟。” 师弟?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二人的气质颇为相似,怪不得葵初会背叛南宫邪帮他。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南昭每一任国师都出自祈凌山是众所周知之事。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居然瞒了这么多年… “那么,祈凌山与北宜国也达成了协议?”乐正锦虞进一步问道。 乐正彼邱摇头,“未曾。” 见乐正锦虞还想继续问下去,他叹声道:“有些事,我现在还无法告诉你,以后你自会知晓。” 乐正锦虞咬唇,“你不是我二皇兄是不是?”在芣苢宫的时候,他与她说了一半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他说他与她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母后是绝对不可能与其他人…那么就是秦贵妃出了问题! 乐正锦虞冷笑,“你的母妃为了地位可真是煞费苦心!”居然敢在乐正无极的眼皮子下偷龙转凤!现在想想,那些早夭的皇子们恐怕也是她下的手! 若是早些年,乐正锦虞会觉得秦贵妃那个女人真是丧心病狂,可如今她却十分佩服她的胆量与野心。 罔顾乐正无极的狠戾,敢堂而皇之地谋害那么多条性命,暗地里又有多少人在帮她? 林林种种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乐正锦虞的思绪尽数兜扣住。 提到秦贵妃,乐正彼邱脸色微沉,却也没有与乐正锦虞解释什么。他只是轻声说道:“以后我会将一切原原本本都告诉你。” 他上前一步,将乐正锦虞捞回,“还记不记得母后当时在寒云苑时与我无声说了些话?” 乐正锦虞本想推开他的手臂立刻不动了,“说了什么?” 星眸划过一丝狡黠,乐正彼邱勾起得逞后的笑意,“就是托我照顾你。” 乐正锦虞顿悟,这话他之前在万圣山就已经与她说过,这会儿竟拿它作靠近她的借口。 她的心一时半会有些复杂,“母后为何会与你说这些?”虽然她也不愿相信,可那时当着众人的面,乐正皇后确实与乐正彼邱一起打了个哑谜,他们说着别人谁都听不懂的话。 乐正彼邱却极其愉悦道:“自然是认为我值得托付。” 他揉了揉乐正锦虞的墨发,目光飘远,“那时若不是我寒疾突发,定不会让你远嫁东楚。”也不会让她与那人私奔—— 寒疾?乐正锦虞打量他,他的体质看上去确实与常人不同,从仿若透明的皮肤即可窥见一斑。 “都已经过去了。”乐正彼邱笑笑,忽而又正色道:“父皇已活不过这两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不管如何,她才是北宜国的嫡公主,是他名正言顺的女儿。 乐正锦虞的面色蓦地一沉,冷笑道:“自然要去的。”能够亲眼瞧见乐正无极死去,她为何不去? 那个曾将无数痛加注在她身上的所谓的父皇,恐怕见了她之后,会更加死不瞑目吧! 乐正彼邱能感受到她周身浮动的怨怒,他从不指望她会原谅乐正无极,甚至他自己对乐正无极也是心怀怨恨的。乐正无极毁了他心爱的女子,他却没有任何立场去责怪。他不求乐正锦虞能忘掉一切,只希望自己以后能够好好守着她, 他的太子妃只有一个,只会是她,也只能是她。 至于她心底藏着的其他人,他自会将他们全都抹平掉。 “是不是很冷?”乐正彼邱摸了摸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 乐正锦虞拧眉,她还是无法剔除他沉默冷淡的样子。 对上她错愕的目光,乐正彼邱柔和一笑,毫无预兆地牵起她的双手,而后将它们放入自己的裘服内。 ……。 万圣山脚。 “你们有没有圣上的踪迹?” “回娘娘,没有。” “你们呢?” “回娘娘,也没有。” 安昭仪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对面前站着的数队侍卫厉声道:“那还给不快给本宫继续去找!” 侍卫立即惶恐道:“是!” 亲眼目送这些人寻觅的背影,安昭仪的秀目闪了闪,盛京有葵初坐阵,她只需要在此处扮演好担忧圣上安危的妃子就好。 “听着!一日寻不到圣上,咱们都不能回京!” 侍候的宫婢立刻垂首,“娘娘说的是。” 数里之外,“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响彻整个山谷。 慕容烨轩难受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泡在一处浅滩上。 他吃力地从水里爬出,身体紧接着踉跄地倒在了一处草地上。双肘落地,他支撑着坐起身,又接连吐了好几口水之后,头晕目眩之感才勉强有所减缓。 激烈的流水声自耳边响起,他眯着眼睛抬头,前方赫然是一道阔长的瀑布,白哗哗的流水从上游直泻下来,撞击在岩石上,飞溅起一丈多高的浪花,到处震耳欲聋。 刺眼的阳光照射进他的瞳孔,他痛苦地低下头。从万圣山坠落时,他并没有捕捉到乐正锦虞的身影。想必是山风太大,将他与乐正锦虞完全刮成了两道方向。他坠进了一处瀑布中,却不知道乐正锦虞此刻身在何处。 一想到乐正锦虞生死未卜,他的心口就变得刺痛。他猛地拽了把身旁的青草,为何自己总是这般无能?总是保护不了她! 与其自责还不如前去找寻,待身体有了些力气,慕容烨轩立刻咬牙起身,一定要将她找到! 瀑布与万圣山似乎有些距离,倾泻的瀑流分别砸向不同的方向,各处深浅不一。窄的地方,潺潺作响,搭上几块石头,便可涉足越过。宽的地方,像一泓深潭,晶莹碧透清澈见底。四周环境十分清幽,柳树婆娑,绿草茵茵。 瀑布每日总有许多东西随着飘淌,花草、树枝、人畜皆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从慕容烨轩的身边一一飘过,他仔细地寻找任何可能与乐正锦虞有关的东西,尤其是漂流而来的浅碧色物件,一件也不放过。 他焦急地寻找着,突然发现远处隐隐有一道似人的黑影泡在水中,他立刻大喜着奔上前去。 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他才追上了水流的速度,但靠近后,他才失望地发现不是乐正锦虞。 水中的人被黑衣包裹住,眉眼娇俏,面色苍白。 慕容烨轩停下了脚步,他虽不清楚她与皇兄之间的关系,但当初正是受了她的帮助,他才能潜入东楚将乐正锦虞悄无声息地劫出。后来又是受了她的帮助,他才能顺利从未央宫拿到解药。 他想了想,立即选择将女子打捞了上岸。 137 石破天惊 太后妖娆,137 石破天惊 腹部被人压挤地十分难受,璃心悠猛地呛了口水,腹部的饱胀感才消褪。舒悫鹉琻 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眼前同样衣衫褴褛的男子,“是你救了我?” 此时,她的声音不用装也有些沙哑,与在东楚时的清脆动人不同,听在慕容烨轩的耳里略有些奇怪的熟悉。 再打量她身上的黑衣,慕容烨轩立刻想起了将乐正锦虞推下山的蒙面女子,眸子霎时喷火,“原来是你!”该死!他怎么会将她捞了上来!他应该淹死她! 璃心悠尚未明白他眼中的杀意,面颊袭来了一道强烈的掌风。身体出于本能的反应瞬间快速地滚了一圈,这才躲开了他的袭击。 伸手拨开面上沾着的青草,她颇为狼狈地看向他,“你要做什么?!”居然救了她又下杀手! 待瞥见到慕容烨轩怒气腾烧的模样,她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因而在他再次对自己出手时,她急忙高声叫道:“乐正锦虞没死!” 慕容烨轩的动作立刻停住,“你知道虞儿在哪里?” “咳咳,”璃心悠喘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她在何处。”人在乐正彼邱的手里,任谁也猜不到,更抢不走。 “她在哪儿?”慕容烨轩骤然掐住了她的脖子,逼迫道:“快告诉我!不然我杀了你!” 璃心悠艰难地笑了笑,丝毫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若是你杀了我,这辈子别想再见到她了。” 慕容烨轩的手没有放松,“是你将她藏了起来?” 璃心悠的呼吸在他大力的攥紧下变得有些急促,“咳咳,你先放开我。” 见慕容烨轩不为所动,她迅速补充道:“人不在我手里,但是我可以帮你找回来。” 慕容烨轩微微放开她,“你别想玩什么花样!”不管找到是否虞儿,她总归难逃一死! 等脖子不再那么难受后,璃心悠嫌弃地扫了眼身上湿哒哒的衣衫,“她被人带走了,可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那人是谁。”乐正彼邱可以对她无情,她却不能对他不忠。但是即便死,她也不会放过乐正锦虞。 “你!”慕容烨轩立即又钳制住她的脖子。 璃心悠拼命抵制住他的掐力,连忙道:“我想,六皇子现在当务之急不应是找寻一名女子,而是应该回西陵主持大局。”乐正彼邱绝不可能放虎归山,慕容烨天与南宫邪想必已经凶多吉少。 慕容烨轩的手微顿,疑惑地问道:“此话何意?” “皇上被杀了。”璃心悠加重语气,尽力将他的心思暂时从乐正锦虞身上移开。为了让他更容易相信,她的眼眶不自觉也跟着变红,甚至溢出了一丝晶莹的泪花,“我亲眼所见。” 慕容烨轩身躯一震,无法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皇兄他—— 他摇摇头,“我不信!”绝不可能! 璃心悠垂首,“六皇子跳下山之后,昭帝便、便杀了皇上…而后我也被人打落了山崖…”有本事就去查吧! “六皇子应当立刻回西陵稳固民心。”璃心悠沉声提醒道。 南昭与西陵势必要战!而其中最好的利剑便是慕容烨轩。她一定要让乐正彼邱知道自己的价值!这些年她一直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怎能为了那个妖女而抛却多年的主仆情分…她不甘心! 她抬头看向慕容烨轩,诱惑道:“更何况,只有六皇子坐到那个位置上,才能将你的心上人带回。” 慕容烨轩并不知道南宫邪失踪的消息,以为乐正锦虞又被南宫邪带回了南昭,再看向璃心悠依旧起了杀意。 璃心悠扬唇,提醒道:“她并不在南宫邪手中。” 慕容烨轩脸色一黑,“你耍我!” 璃心悠傲然道:“我说了,只有我一人知道她的下落。只要你拿下南昭国,我自会告诉你。” 慕容烨轩怀疑道:“西陵拿下南昭,对你有何好处?”他虽志不在江山,却也不是这么容易被糊弄的。 璃心悠微笑,“想必六皇子也知道我是皇上的人,我又怎会做有害于西陵的事情。”她会将一切都捧到乐正彼邱面前,让他真真切切地明白她的心。 慕容烨轩虽愿不相信她,却也无法作他想,掐着她脖子的手又猛地握紧,“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璃心悠用力拨开他的手掌,轻笑道:“利人利己之心。” ……。 子时的寒风格外凛冽,乐正彼邱打开乐龙殿的窗户,夹着雪花的烈风乍然扑面而来,清明的神色一派镇定。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前几日坏了的锁扣,新换的铁扣掩盖了旧日的痕迹,无人知道是自然脱落还是人为。 乐正锦虞背对着他立于乐正无极的正前方,明明灭灭的烛火中,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很难将眼前垂死的老人与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君王捆绑在一起,深陷的眼窝看着有些恐怖,他的下巴已经消瘦成针,再难掩盖那份虚伪。 见他睡得还算安稳,乐正锦虞突然恶意地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轻轻念叨,“乐正无极,我又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索命的意味,钻入乐正无极的耳朵里,让他开始心虚地发颤。 可他依旧如白日那般,只能勉强地嚅了嚅嘴角,无法睁开眼去看她。 乐正锦虞也不介意,缓缓地自他的身边坐下,周身萦绕的清冷气息似要将他的魂魄悉数冻僵。 她知道乐正无极已经醒了,也知道他能听见她的话,便自顾自地说道:“你以为我死了是不是?” 不指望乐正无极能回应,她又继续说道:“可我还是好好地活着。” 她怜悯地为他掖了掖被角,冷声陈述道:“我还会比你活得要久得多。” 见乐正无极的眼角抽动,她用指甲轻轻刮过他干枯的脸颊,“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很不甘心?可我依旧好好地坐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逐渐走向尽头。” 乐正锦虞突然低头,盯着他苍白的唇角道:“说起来挺叫人恶心的,小时候我竟十分羡慕乐正锦瑟能得你的欢心。” “母后说你喜欢安稳懂事的皇儿,我便敛住调皮的性子,任那些妃子讥诮我木讷沉闷,不如其他公主灵动可人。”她将手肘抵住下巴,似乎真的回到了孩童时代,“可是我还是不得你的喜欢,你连看我两眼都不屑。” “乐正彼邱是你的心头肉,乐正锦瑟是你的掌上明珠,其他皇子公主还算得你的青眼…而我再如何努力,却还是得不到你的只言片语。”她叹了口气,“瞧我多傻,甚至期盼着你能像训斥宫人一样训我几句也是好的…” 乐正彼邱默默地将窗户关上,转身望向她。 “你知不知道,那时连伺候乐正锦瑟的奴才都可以随意讥笑,随意嘲讽我。我还傻傻地问过母后,是不是因为生来你就不喜欢我,所以才会任那些人欺凌到我的头上?”她移了移手肘,冷笑道:“母后却笑话我多心,她还教我‘虎毒不食子’。” “‘虎毒不食子’呵!”她的目光逐渐凌厉,声音也变得格外尖锐,“为了那些所谓的利益,你将我嫁给与你岁数相差无几的老皇帝!还狠心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 她无法控制地嘶吼道:“乐正无极,你做这些的事情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女儿!可曾想过总有一天会遭天谴!” 乐正无极的嘴角剧烈一颤,然后不受控制地急速地抖动起来。 乐正锦虞沉浸在回忆里的飞恍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放在他脸颊上的指甲轻轻用力,“你紧张什么?以为我会趁机杀了你么?” 她嗤笑着拍拍他的脸,轻蔑道:“是啊!现在弄死你就跟弄死只蚂蚁一样容易!可你看你都成了这副人鬼不分的模样,让人厌恶还来不及,又怎会弄脏自己的手?” 她的话刚落,乐正无极突然又恢复了安静。 “啧啧~你看你,还是这样地怕死。”乐正锦虞冷笑着撩了撩他垂耷在眼角的白发。可那些白发一触到她的手指,便慢慢地掉落。 似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乐正锦虞兴致勃勃地扯起了乐正无极的头发来。也不管那些白发是好是坏,只一味地将它们拽落,不知不觉间竟将他的头发扯了个精光。 乐正无极仿若感觉不到疼痛般,竟连哼都未哼一声。 乐正锦虞抓着他的白发,吃吃一笑,“人人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这样随意动你的根本,是不是前世就是你父母来着?”什么大逆不道纲常伦理,她早已将那些通通抛在了轮回中! 乐正锦虞随意地将拽下来的头发铺在他的脸上,厌弃道:“可我却不想要你这种儿子!” 她拍拍手起身,“死前做一个光头帝,也算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说着,不顾站在一旁的乐正彼邱情绪如何,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乐龙殿。 乐正彼邱静静地看了一眼帝榻上不住颤抖的人,也随着乐正锦虞轻缓地离去。 或许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翌日,乐正锦虞在芣苢宫清楚地听见侍卫禀告,乐正无极居然能喝下水了。 之后侍卫的声音压得很低,乐正锦虞只看到乐正彼邱的身体有一瞬忽然有些僵硬。 在芣苢宫中,他并不掩饰腿能行走的事实。更为奇怪的是,伺候的人对此都没有一丝讶异,似乎他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侍卫退下去之后,乐正锦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晃悠到了自己面前,颀长的身姿玉树临风,几乎要将世间的男子都比了下去。 他的步履沉稳有力,半点也看不出是久坐轮椅之人,乐正锦虞的戒备之意愈发加强。 她正坐在熟悉的软椅上喝着茶,乐正彼邱走来时,握在手中的杯子也不自觉地丢开。然而杯子在桌上打了个滚,便自发地从桌角旁掉落。 乐正彼邱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差点滑落在地的杯子。 乐正锦虞盯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乐正皇后死的那日,南宫邪曾来她的芣苢宫时,也曾像他一般接住过滚落的杯子。 她想了想,便随口问道:“你将南宫邪的尸体埋在了哪里?”她给他喂了毒药,估计应该一命呜呼了。 乐正彼邱却温和地看着她,“他还没死,你想见他么?” 乐正锦虞讶然,“他如今在北宜国?”就算那药毒不死南宫邪,他就没有将他杀了以绝后患? “说了任你处置,自然要等着你发落。”乐正彼邱将杯子重新放回桌子上,“我带你去见他?” 乐正锦虞颌首,想来被他给囚禁起来了,她总该瞧瞧南宫邪现在的模样。 “你与我来。”乐正彼邱握住了她的手。 乐正锦虞退缩不得,只得任他拉住自己。 乐正彼邱牵着她走到用来作书房的偏殿内,待二人脚步落在殿梁旁,也不知道他触动了什么机关,“嘎吱”一声轻响后,殿柱后的一块玉石地板竟然裂开,随即一处暗道出现在了脚下。 她顾不得惊讶这处地道的由来,连忙随着他的向暗道走去。 暗道内十分敞亮,似是早已存在了许久,周围的墙壁都落下了斑斑痕迹。墙壁上有数颗夜明珠镶嵌,将壁烛照耀地更加明亮。 平日应该有专人打扫,里面连一丝灰尘也没有。 “他在那里。”乐正彼邱抬了抬袖子。 乐正锦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南宫邪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墨绿色的衣衫破烂不堪,素来干净整洁的头发也异常凌乱,半根发带无力地捆扎垂落在肩头,就如玩耍时被人抓挠过似的,堆疵成了一团。 二人慢慢走近,他坐在那处角落一动不动,眼睛直直望向前方,金褐色里死灰一片,整个人僵硬地就如同一具无生机的木偶。 “南宫邪。”乐正彼邱轻声叫道。 南宫邪的眼珠只是机械般地转了转,并没有答话。 但在见到乐正彼邱身旁站着的乐正锦虞时,他那没有焦距的瞳孔突然迸发出一丝光亮,风流邪魅褪去,稚气憨态毕露,腔调尤其怪异地唤了一声,“娘。” 刹那间石破天惊。 137 杀人利器 太后妖娆,137 杀人利器 暗道内很是安静,除他们之外并无其他人。舒悫鹉琻乐正锦虞左顾右看了良久,还是有些不确定地拽了拽乐正彼邱,“他在叫谁?” 乐正彼邱挡开已经朝他们扑过来的男子,无奈道:“你没有听错。” 南宫邪扑了个空,竟然哇地一声哭出了声,“娘,你不要我了?” 乐正锦虞的脚刚站稳,一闻见他的叫唤后顿时恶寒无比,明明已是成年男子,言行却如智齿孩童。 还有那嚎啕哭声,惊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几日我见他时就已经发现了,他的脉象极其紊乱。”乐正彼邱解释道。顺便将南宫邪之前见到他时的反应也细细与她说了一遍,“他谁都不记得,眼下看来神经也是不大好,估计错把你当成了他的母妃。” 母妃?乐正锦虞转了转眼睛,见南宫邪正瘪着嘴朝着她不停地哭着,就像得不到糖果的孩童,只能靠痛哭流涕来宣泄他的需要与渴望。他目光还有些呆滞,完全找不回以前半点邪魅落拓的影子。 望着这样的南宫邪,乐正锦虞突然挣脱了乐正彼邱的手,走到他的身边,摸着他的头问道:“你、你当真不认得我了?”不排除他是刻意扮成失忆的模样来诓骗自己。 人会撒谎,却无法掩饰本真的习性,对于帝王来说,她的动作非常唐突与不敬,但凡他有一丝恙色与退让,她都能感觉出来。 南宫邪却是任她摸着自己乱成鸡窝的头发,不顾比她高过一头的身材,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抽泣道:“我怎么会不认得娘。” 乐正锦虞阻止了乐正彼邱想上前将他扫开的动作,低头诱声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不记得。”南宫邪诚实地摇头,一只手抱着她不撒开,拼命地嗅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气来获得安心,“娘,你真香。” 他已经几日未曾梳洗,白色的衣服被他沾满灰尘的手抓着,混着眼泪与鼻涕脏糊成了一片。 乐正锦虞耐住性子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娘呢?”她还是无法接受他神经已经混乱的状态,不是应该会暴体而亡吗?怎会只单单失了记忆? 她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就是知道。”南宫邪自顾自地抱着她陶醉着,眼前的女子与他梦中见到过的一样好看。 他的行为让乐正彼邱极其不悦,不管是真是假,任何人当着他面打乐正锦虞的主意就是不行。 利落的身手将乐正锦虞吓了一跳,可南宫邪尚盛着眼泪的眸子霎时又回归了方才的空洞。 十招下来,乐正彼邱已经收势,两手背在身后,无一丝对阵后的气息不匀,清俊的面容仍旧无所波动,袖子里落空的手掌微蜷。 同样发生改变的居然还有身手… 乐正锦虞的脚步因他们的过招而有些不稳,几个回旋,她惊奇地发现自己还被南宫邪抱着。此刻,振开的杀气代替了刚才昙花一现的稚气,他的瞳孔又呈现出死灰状态,带着谁阻杀谁的嗜血。 “你——”乐正锦虞在不清楚南宫邪会不会对她下手之前再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听到她的声音后,那片死灰又绽放了炫目的光彩,南宫邪戏剧性地又如找到母犊的小犊,轻轻地摇了摇乐正锦虞,满脸期待地恳求道:“娘,你带我出去好不好?”待在这个又闷又阴森的地方让他很不舒服。 “不行!”乐正彼邱打断,之前还没察觉出南宫邪的威胁,此刻他的惊人变化不得不让他开始防备。 南宫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扬起浑浊的脸望向乐正锦虞,“我想跟在娘的身边。”眼底的杀气不再,晶亮的讨好意味十足。 乐正锦虞试探地开口,“那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连乐正彼邱都不能轻易将他拿下,他会听她的话么? 南宫邪有些犹豫,似乎很舍不得将她放开,但又见她一脸的严肃,便轻轻地缩回了手,他的手掌有些粗糙,放开她时不经意地钩刮了裘服上的一些白毛。 他捏了捏掌心内的柔软,竟然傻傻地笑了。 乐正锦虞见到这惊悚的一幕,与乐正彼邱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都发现了相似的怔然。 乐正彼邱走到她的身边,“你想将他怎么办?”放在身边他是绝不赞同的。 “他会不会突然恢复正常?”乐正锦虞也不愿冒这个险,依照南宫邪的脾性,清醒后第一时间会取了她的性命。 “那就将他继续关在这里,或者——”杀了。 杀了?这倒是个好主意,不用折腾,也不用担心他日后会不会报复,估摸着他自己知晓弄成这副田地也会生不如死。 “娘。”南宫邪突然抬头,将掌心中捏成一团的白毛献宝似地举给她看,“像不像一朵花?” 男子的成熟嗓音偏偏带着分天真无邪,怎么听怎么别扭,却恰似一盆水浇在乐正锦虞的心口,那股斩钉截铁的杀念就被他这阴阳怪气的叫唤声淹没。 当初那个孩子如果能够平安的诞生现在也已经四岁了,是否也会像他一样叫她一声“娘”? “娘,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南宫邪走进一步,将掌心的那朵花塞进她的手心里,又讨好地问道。 他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关在这里,想来定是惹怒了她,他立即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不惹娘生气。” 她从来没有这般觉得命运原来如此反复无常,紧密相连。 这一刻,失了智力的南宫邪确确实实地俘虏了她的心。 若是再将他关在这里,就好像生了无边的罪孽感。她涩然地将手中分不清黑色还是白色的裘毛握住,几乎要点头同意。 乐正彼邱却抢先提醒,“他是南宫邪。” 可人生中,总有些事情无法解惑,乐正锦虞并不想违逆自己的真实思潮,所以她骄傲道:“是又如何?”即便知道贸然放南宫邪出去,将来可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但是如今他只认识她,还叫她“娘”,她就已经凌驾于他之上。 或者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一直这样下去。 乐正彼邱见她坚持便不再说什么,人在他的身边,他也能适当地进行控制。 南宫邪听不懂他们的话,只是眼巴巴地问道:“娘,你喜欢吗?” 乐正锦虞点头,多了一个厉害的“儿子”有什么不好。 离开暗道的时候,南宫邪突然问道:“娘,我叫什么名字?” 乐正锦虞将手里的东西扔还给他,“记住,你叫傻瓜。” 若是南宫邪真的清醒,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他确实是一个傻瓜。 万圣山上,她是那般狠决地逼他吞下毒药。她有多在乎那两个男子,便有多恨他。 他清楚地听见乐正彼邱对她说的话,却无法判定他的真心。而这个女人看似阴狠绝情,却最是受不得别人对她的好。若不然,慕容烨轩也不可能占据她的心。 脑子快要爆炸之前,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倨傲,若是早一些看明白自己的心思,他也会对她好一些,这样或许他就能够在她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乐正彼邱就像团迷雾般让人看不穿,最后那句百里氏才让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怕她与乐正彼邱回到北宜国之后,到头来还是不能得到想要的幸福。他想阻止却无能为力,连自身都难保的人如何还能护她周全? 葵初炼就的极顶尖的烈药,他一下子服了两种,药性相克,让他虽然没有动用内息却绞痛如死。 万箭穿心都不为过。 筋脉暴突,血液倒流,腑脏似被人刀刀凌迟,她要他比宇文睿更痛苦地死去,可他在那样的痛苦下,依旧惦记着她的安危。 可不就是一个傻瓜? 外面的空气果然比暗道内要好得多,乐正锦虞回头,发现那处暗道又突然消失了。 芣苢宫是她的宫殿,她竟从不知这里另有玄机。 乐正彼邱对她的怀疑报以一笑。 乐正锦虞也不打算问他,拨开南宫邪靠过来的脑袋,“先找人帮他清理一番。” “再靠过来我就把你扔回去!”见南宫邪还不死心地凑近,乐正锦虞警告道。脏死了! 南宫邪立刻如受了惊的兔子,乖乖退离了她半步远。 乐正彼邱示意,立即有宫人想将南宫邪带下去。 谁知一有陌生人靠近,南宫邪又变成了僵硬如尸的模样。 乐正锦虞盯着地上的血迹蹙眉,“住手。” 果然,南宫邪收回了沾血的手,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娘。”他做错了么?这些人想带他走。 乐正锦虞瞬间头疼,没了智力的人也不是这么好摆弄的,不过,也不失为一件杀人利器。 乐正彼邱心下一动。 “去洗漱,不许杀人。”乐正锦虞扯了扯他头上的发带。 南宫邪点了点头,“洗漱,不杀人。” 这次前来的宫人顺利地将他带了下去。 “他这又是什么症状?”乐正锦虞疑惑道。 “尚且不知。”乐正彼邱摇头,突然问道:“宇文睿可曾给过你什么特殊之物?” 139 此生不移 太后妖娆,139 此生不移 “你是想问他有没有将‘君临’交给我是吧?”乐正锦虞直截了当地戳破他的问话。舒悫鹉琻 百花祭中,所有人对它的向往之态一览无余,有野心的人谁不想得到它,可惜她只是听从南宫邪的吩咐去东楚寻它,可最后连她自己也没有见过它的真实样子。 乐正彼邱也不隐瞒,点头道:“是。” 乐正锦虞早就怀疑他的居心叵测,现下果然得到了证实,但她也不气恼,只是平静地摇头,“没有。”没有的东西,凭空捏造也捏造不出。 乐正彼邱判定她没有撒谎,微微思索后还是与她说道:“你可知各国的人为何都想要它?” 乐正锦虞看着他不说话,她只隐约知道它的来历,从东楚建国开始,天下就传言“君临”在它的手里。所谓的“得九州璧者得天下”,她连一知半解都不够。 “你应当也听说过那个传说,上古时期没有东楚、南昭、西陵以及北宜,更没有一系列附属小国,天下只有一个姓氏。”乐正彼邱顿了顿,问道:“你可知那个姓氏叫什么?” 乐正锦虞还是摇头,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与自己说这些,那些只是传说,关于那个统一了九州的国家,北宜国没有记载只字片语,她在东楚三年也没见过什么书籍。 “百里氏,”乐正彼邱轻声道:“那个国家最后的一任帝王叫百里尧。‘君临’就是他留下来的东西。” “它原先不叫‘九州璧’也不叫‘君临’,这些都是世人后来给它赋予的名字。其实那个东西本身只是一块千年墨玉,是尧帝送给皇后的定情之物。” 说道这里,乐正彼邱似是极其怀念,幽幽道:“那块墨玉原是被尧帝命名为此生不移。” 乐正锦虞不大明白他突来的感慨,也是第一次听说“百里”这个姓氏,依她所知,天下无人姓百里,所以她不解地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乐正彼邱收回悠远的目光,“是啊!我怎会知道这些呢?” “既然只是一块墨玉,为何你们都想得到它?”只凭一块玉就妄言能得到天下也未免太儿戏了些,更何况那块玉只象征男女之情,用得着他们这么处心积虑吗? 乐正锦虞眼睛一亮,莫非另有玄机? 乐正彼邱为她解惑道:“仅凭一块墨玉当然说不了什么,只不过尧帝在国破之前,将国库中所有的财富都提前搬空了,最后将那藏处的地址用绢布绘成了一幅图后便与皇后双双*于寝殿内,而据说那幅图就藏在那块墨玉中。” 乐正锦虞心中一动,“原来是滔天财富。”怪不得… 汇聚了天下间所有的财富,光想象便知道是有多可观,那才是真正的大帝国。 “国破后,百里氏族皆被人屠尽,后来便是连绵战火,再后来四大国陆续问世。”他的眸子里带了一丝轻微的殇意,“那个国家就叫泱国。” “泱国。”乐正锦虞跟着他慢声念道。泱国,泱泱大国。果然彰显天下之主的恢宏与大气。 乐正彼邱忽然笑了笑,目中噙了满满的骄傲,“大泱原是个国泰民安繁荣昌盛的帝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附属之郡年年纳贡,无一不服。” 乐正锦虞却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遐想,“就算子民昌平又有何用?还不是落到了破国的下场。”她没有兴趣听这些,只怀疑为何她闻所未闻的事情,乐正彼邱却知晓得这么清楚。她相信就算已逝的母后也从未听过他所说的大泱。 那个传说中壮阔富饶的国家到底只是一个神话罢了。 乐正彼邱叹声道:“是啊!再厉害的国家也敌不过有心人的设计。”她看得这么清楚,连一点美好的幻想也不给别人留下。 他有些无奈,“乐正锦虞,我怎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女子。” 乐正锦虞听到这话就觉得郁闷,她是哭着闹着求他喜欢了么?若是可以有选择,她半分也不想与他有牵扯。“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他有一统九州的雄心,她却不想陪他耗着,北宜国对于她已经没有丝毫留念与意义。 乐正彼邱并不允诺她离宫,“我不会让你再身处危险之中。”既然来了他的身边,他再也不会将她放开。 乐正锦虞讥笑道:“自南宫邪宣布我的死讯开始,乐正锦虞这个人便已经于世间消失,你能以何种身份留我在身边?难不成将我一直藏着掖着,终日困在这芣苢宫内?乐正太子!”就算她还是北宜国的公主,可两人的身份便已注定了她们之间的隔阂,他们怎么可能越过世俗这一道天堑,就算能,她也办不到! 乐正彼邱望着她坚定道:“南宫邪可以将你放在瑾瑜宫,凭我的能力,我也可以——” “是啊!整个北宜国都是太子您的,您还有什么办不到?像南宫邪一样为我换个名字改个身份?对不起,我不愿意!”乐正锦虞气炸,凭什么事事都要按照他们的心意而行?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意愿?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有想过我愿不愿意接受?说到底,一切只是你私心的一厢情愿罢了!” “再者,北宜国上下谁人不识我乐正锦虞?除非你将我锁死在这深宫里不见人,否则,你确定能堵住悠悠众口么?”见他张口想说什么,乐正锦虞冷笑,“别告诉我,你会为了我杀尽天下人!”她的名声早就彻底毁了,贞节道德之于她来讲可有可无,可是他能丢得起吗? “乐正太子,你还尚未正式登基。乐正无极一死,朝局必然会有所动荡,你安抚人心还来不及,确定会在这个时候为了我让笔官诛戮?” 乐正彼邱沉默,他确实还没做到最好,现在也还不能让她以真面示人。 乐正锦虞继续逼紧,“若是我没有记错,太子如今正在选妃之际,后宫早晚会住进各色的女子,就算你将我捂得再紧,难道不会有人听见风声?后宫女子向来都不会是省油的灯,你确定她们能装聋作哑不对我出手?” “你的所谓喜欢,就是要将我放置浪尖之上?”乐正锦虞向后退了一步,“乐正彼邱,这样的喜欢我要不起!” 乐正彼邱定定地看着她,“若我说,以后我的后宫只会有你一人呢?”从小到大,他从没想过娶别的女子。 乐正锦虞不假思索道:“那我也不需要!”废黜后宫只留一人对她来说太重,她不想承他的情意,她也受不起。 最为重要的是,她不爱他。对于这一点,她再清楚也不过。 乐正锦虞对上他的蒙上雾霭的眸子,道:“‘君临’不在我手中,我也不知道什么百里氏,天下会统一还是会继续大乱与我也没有关系,我不想与你在一起。” 北宜国蒸蒸向荣也好,破碎惨败也罢,对着这样一个待在云雾中叫人看不清的男子,爱情什么的太虚无。何况她本身对他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他完全不需要在她的身上白费心思。 “放我离开吧。”如果他放她离开,她或许能念他一分好。她对他的记忆一直停止在及笄之前,实在无法超越。 她说这话的时候,南宫邪已经洗净回来,听到她的话后竟十分开心,“娘,我们要到哪里去?” 乐正彼邱见他出来,被打散的思绪又回归,“即便我放你离开,你能去哪里?” 他瞥望南宫邪,笑道:“带着他么?” 乐正锦虞蹙眉,她是还没想好要去哪里,现在最重要的先是找到慕容烨轩,他说过会带她远离这些纷争。 至于南宫邪—— 乐正锦虞的口气缓了一分,“你有控制人的药么?”他是葵初的师兄,定有那些奇怪的东西。 乐正彼邱却一改淡然,扬眉笑道:“那些药自然有,可我为什么要给你?” 乐正锦虞语噎,随即嘲讽自己,她清清楚楚地与他划分界限,他确实没有依她的必要。 只是,他之前那么帮她,这么快说翻脸就翻脸了?乐正锦虞竟有些怔忪。 世人总是以为,那些因怀揣着几分爱意而曾为他们付出过的人,应该不会拒绝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她也免不了俗。 南宫邪欢喜地奔到她的身边,将干净的掌心凑到她的面前,“娘,你看,干净又香香。”丝毫未提那两名为他梳洗的宫人已被打得半死不活。 乐正锦虞推开他的手,心不在焉道:“嗯,我知道了。” 南宫邪没有得到她的夸奖,心里有些难受,立刻又摆撩起衣袍,“娘,你看,傻瓜换了新衣裳。” “嗯。”乐正锦虞顿时将他扯到一边。不给她也不稀罕,想来南宫邪也不可能一时半会清醒。到时她可以让烨轩偷偷潜入暖天阁一趟。 “来人!”乐正彼邱也不戳穿她的想法,突然开口唤道。 “太子。” 乐正彼邱嘴角咧开,盯着乐正锦虞也不看来人,问道:“告诉本太子西陵最新的情况。” --- 140 精湛演技 太后妖娆,140 精湛演技 “启禀太子,慕容皇上下落不明,如今的西陵国是六皇子把持朝野,代兄摄政。舒悫鹉琻” 侍卫生怕乐正彼邱听得不够清楚,声音特意放大,在廖无人声的殿内极为清晰响亮。 乐正彼邱一瞬不瞬地盯着乐正锦虞,“你听明白了么?” 乐正锦虞喉咙似被堵住,再发不出声音来。她以为慕容烨轩此刻应该在寻觅她的路上,没想到他将重心已转移到了西陵国事。 那个为她放弃家国纷争的男子,终究还是担起了身为西陵皇子的责任。 她知晓乐正彼邱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以也不表露情绪,只是平静道:“事急从权,慕容烨天不在了,西陵总归有人要出面主持大局,烨轩做的也没有错。” 只要不是昏聩无能的皇嗣,没有人愿意将自家的江山拱手相让,她又何必自找不快。 乐正彼邱也不反驳,只是又道:“若是慕容烨天永远不能回西陵,那个位置的归属只有一个,你认为西陵会放他离开?” 侍卫也附和道:“属下今日还得到消息,六皇子怀疑慕容皇上为南昭圣上所害,暗中已准备与南昭一战。” 言罢,他轻轻扫了一眼站在乐正锦虞身旁的南宫邪,见他一脸憨态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裳,完全没有将他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是你令人散播那些谣言的是不是?”乐正锦虞盯紧乐正彼邱。那日她莫名昏厥,虽然后来没有亲眼见到他处置慕容烨天,但也能猜出定是他杀了慕容烨天后又嫁祸给了南宫邪。 烨轩如此不调查缘由便迫切地想为慕容烨天寻一个公道,其中不可能没有人授意。借刀杀人这一招,乐正彼邱向来发挥地淋漓尽致。他这是想在万圣山峰那样,等南昭与西陵斗得你死我活之后,再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乐正彼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话,一切顺利地连他也没有想到,慕容烨轩会突然回到西陵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派人查过,慕容烨轩自己从山崖跳下,原以为不死即伤,竟毫发无损地回到了西陵。 说他卑鄙也罢,他绝对不会将这些消息告知于她。 乐正锦虞笑道:“葵初巴不得寻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将整个南昭送到你的手里,来成全你们的师兄弟情意,与西陵一战也是他求之不得的是不是?”他们谋划了那么多,瞒了天下多少双眼睛? 南宫邪在她身边,听到葵初的名字,把玩着衣裳的手微顿,然后抬起头念叨,“娘,傻瓜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乐正锦虞冷声回道:“你该记得那个背叛你的人。” 她也不顾忌给南宫邪输送什么不好的理念,只是简单地对乐正彼邱与葵初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作为表示不满。 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人能够牵制他们的么? 她甚至差点对乐正彼邱脱口而出她与葵初之间发生的那件荒唐事,看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子会如何对待他那所谓的师弟。 乐正彼邱确实存了私心,只要掐灭乐正锦虞去找慕容烨轩的心思就够了,她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待在他的身边。 乐正锦虞有种被他捏在掌心的感觉,这场为江山而拼得你死我活的战役一早便拉响,从宇文睿死的那刻开始,自百花祭的缠斗开始,一场场阴谋清晰明了,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只是,现在她明明什么也不是,也对人勾不上威胁,却依旧被困在了其中。 侍卫退下去后,乐正彼邱牵住了她的手,他不会让她逃离,直到他重新拿回九州为止。 哪怕一生为囚,他也愿与她囚禁在一起。 南宫邪的目光在触及到他牵着乐正锦虞的时候陡然发生了变化,血液快速地流动,让他压制不住地对乐正彼邱出手。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的情绪突然变得暴躁,那个侍卫的话他听不懂,乐正锦虞的话他也听不懂,但这些都不影响他潜意识的判断。 南昭出事了——好像被人用刀在心口划了伤口,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淋。 娘被人牵制住——他能感受到乐正锦虞内心的不满与愤怒。 他要杀了面前这个男人! 乐正彼邱带着乐正锦虞轻松躲过,袍裾轻飞,空气中有数人落下,将南宫邪团团围住。 乐正锦虞再次对他的实力感到绝望,芣苢宫的人看似不多,原来都藏在了暗处。 她本来想着凭借南宫邪的力量能不能找时机偷偷离开,可眼前出现的十几张守着芣苢宫安全的陌生面孔是全部还是半数? 乐正彼邱出声安抚她的不定,“这些都是我安排保护你的人。” 乐龙殿坏了的那扇窗户让他生了提防之心,皇城禁卫再怎样巡逻守卫,总归会有缺陷,难保没有高手钻空混入宫内。他总归是要上朝的,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有这些人在,这样他也能够稍稍放些心。 若说以前,乐正锦虞是不会管南宫邪伤了还是死了,可现在心境不一样了,她自然不想让人伤到他。尤其是这些人不似往日碰到的那些皇室暗卫,出手与乐正彼邱竟有些神似。 “你们都退下。”在南宫邪重创了四名暗卫后,乐正彼邱终是开口道。 南宫邪正打得起劲,见面前突然没了人影,便又将目光锁定住了乐正彼邱。乐正彼邱也不躲避,定定地审视着他。 而后两人的气息滚动,乱了一室的摆设。 “住手!” 南宫邪的眸光不带丝毫表情,冰冷地如一块铁,与在暗道下的那份呆滞空洞也有些不同,手掌直直地劈向乐正彼邱。乐正锦虞立马意识到是不是他突然间清醒了,方才的担忧一下子去了大半。 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南宫邪的身体又变得松弛,收放自如地撤了自己的力道,朝着乐正锦虞软软地叫唤道:“娘。” 这份时好时坏的毛病,终是让乐正锦虞有些惶恐。她不禁后悔将他带出来是不是有些贸然了。 乐正彼邱没有动,重新将她的手握住,仿佛能察觉她不停变幻的心思,轻声问道:“我将他继续关起来可好?” 南宫邪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眼中杀机毕露。 乐正锦虞摇头拒绝,“不必。”她更不想单独与他待在这芣苢宫。 话语间,外面突然传来三声钟响,而后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似要穿透整个皇宫,将那份悲伤传递浸染每个人。 这样的哀嚎与钟鸣,乐正锦虞不用思考便知道定是乐正无极驾崩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乐正彼邱,北宜国举国哀恸之际,他既要忙着守孝尽心,还要准备登基事宜,还来得及对南昭与西陵出手么? 果然,外面的宫人不慌不忙地进来,“回太子,皇上驾崩了。” 乐正彼邱的人与他一样,似乎天大的事情在他们眼中也不会落成地动山摇,如问用膳与否的平静,稳如泰安也不为过。 乐正彼邱松开乐正锦虞的手,回道:“我这就过去。” 乐正锦虞自然是随他便,她不可能去为乐正无极守灵,更不会为他落一滴眼泪。 帝王驾崩之前,太子应该守在身边,众人却只能见到姗姗来迟的乐正彼邱。 木色轮椅缓缓出现那一刻,没有人敢出言怪责。只因乐正无极方才还面带红润地喝着粥,毫无驾崩的迹象,却在片刻后便猝然而死。 那名伺候进食的宫人无疑成了牺牲品。不需别人动手,她自发地咬舌跪死在乐正无极的榻前,徒留一地瑟瑟发抖的秀女与妃嫔。 待朝臣陆续地进了宫后,一向伺候在乐正无极身边的老太监突然拿出了一道遗诏。 在一干秀女与朝臣因强烈的欢喜而偷偷扬起的嘴角中,乐正彼邱的脸色沉了沉。 顷刻间,漫天雪花飘洒,举国哀恸,白幡高挂。 白蜡昼夜未息,哭声昼夜不止。各国前来凭吊的臣子络绎不绝。 三日后,乐正无极在乐正彼邱的安排下入了帝陵。 北宜国太子正式登基,预示着旧一代君主彻底更替完毕,所有人都盼着鲜活年轻的新帝能够带领北宜国走向九州的顶端。 西陵与南昭的战火燎遍疆域,两国君主皆下落不明,便成了葵初与慕容烨轩的较量。安稳如初的北宜国逐渐成了一方乐土,常年生活在边关的人们,开始大规模地往北宜国境内迁徙。 乐正锦虞并没有对慕容烨轩抱有太高期望,第一战中,南昭不负众望取胜。乐正锦虞颇为担忧慕容烨轩的处境。 可飞往西陵的信鸽三番两次地被人截了下来,转飞往了南昭盛京。 葵初安然坐于暖天阁中,前朝之事再繁忙也不耽搁他炼药的功夫。 白色衣袍被灼烧的炉火映红,青落卖力地闪着扇子,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即便这样忙活,他还是喋喋不休地问道:“呐,师父,圣上为何还没有找到?” 站在窗前的葵初正解开手里鸽子的脚环,抽出里面的木色信笺后,略扫过上面的字迹后便将它扔进了炉火中。 青落问的一点也不突兀,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百花祭那日,他刻意提前回了南昭,就是不想眼睁睁见到那人的落败。 相处了几年的君臣,之间怎么会没有半分情谊?更何况,南宫邪待他也是极好的,更多的时候并没有将他当作国师,而是多了份真心的友情。 葵初将目光投向一旁,阁门不再突然被人掀开,似乎也有些寂寞。 可这一切都是宿命,祈凌山与南昭,或者是与大泱,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宿命纠缠。 哪怕如今只是为了帮助乐正彼邱争夺一个女子,他终究是亏欠了南宫邪。 旺盛的火不一会儿就使药炉沸腾起来,青落晶亮的眼睛霎时被雾气遮盖。见葵初久久没有回答,他便将注意力放在刚被火烧干净的纸张,“呐,师父,你刚才烧了什么?” 桌上的医术已经被换成了折子,葵初翻了一页,淡声道:“再添一分火。” 南昭国没有皇子摄政,丞相将处理不了的事情都托人送到了他这里,凝玉的指间轻划过上面的墨迹,随后却是提笔给那封木色信笺回了消息。 “只需再等一个月。” 鸽子飞走后,葵初走到了内阁的榻前,空荡荡的软榻依稀还能回想起将那夜的疯狂。 低头,胸前的发丝似乎还残留纠缠的痕迹,生平第一次因情事而流下的那些香津与汗水,成了他记忆深处永远镌刻的一道罪孽。 他轻轻躺下,尽量将身体放松放平,随即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刻意提醒自己不再去想那份错误。他已经好些日子未曾合过眼,除了对南宫邪的那份愧疚之外,脑中总是闪过那夜紊乱的片段。 两个原本可以永无交集的人,就这样被命运之神捆绑在了一起。 荒唐过后,他便出了皇宫,可是临近百花祭之前,还是忍不住回了瑾瑜宫。他并不想逃避青落犯的错误,可是他去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她,还有那人… 可再见到乐正锦虞时,折磨了他多日的心魔,在她眼中却不值一提。她并没有将那夜放在心上,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更是让他一度觉得,那夜只不过是他一人的臆想,究竟有没有真实发生过还待深查。 他站在她面前良久,最后干涩地开口问她想要什么,他…可以帮她达成,在所有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他都可以满足她。 或许,潜意识里他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在他自己看来的罪不可赦。 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似魔怔附体般,他竟期盼她开口要他负责,他便可以… 他为自己那荒谬的想法感到心惊。 祈凌山的云雾与那人的心思一样,重重叠叠,抬头却又能瞧得清清楚楚。 蛐蛐等夏虫在四下里鸣叫,天上的星星间或眨一眨眼睛,不远处桃林的树影斑斑驳驳,显得异常神秘,置身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山顶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人从不在自己面前掩藏对那个小女孩的挂念,对他道:“阿初,她总是像只猫儿一样,窝躲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知道她是想看我腿不能行是如何能生活的。” “阿初,她真是个小笨蛋。就算是一个残废皇子,有那么多宫人在,怎么会不能将人伺候好?” 有时候他还会一脸怀念道:“阿初,她的身体很软,就像脚踩着白日的云朵一样,软绵绵的。又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有重量。还很暖和,就像小火炉一样。我的手这么凉,总怕会冻坏她。”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他终是没能忍住好奇,问道:“那么,她长得什么样子呢?”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会教他这般痴迷,这般地念念不舍。 那人唇角扬起,眼中绽放着即便是黑夜也阻挡不了的光彩,“她啊——脸瘦瘦尖尖的,鼻子、嘴巴都小小的,眼睛却很大,就像琉璃一样炫亮,望着你的时候好像在说话,却又总会装作一副羞涩安静的样子。阿初,我想,她长大后应该会比祈凌山的风景还美。” 末了,那人又补充道:“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他听了竟有些嫉妒,提醒道:“可她现在是你的皇妹啊!”倾国倾城之姿,该是有多美啊… 风太大,他听见他虚弱地咳了咳,却依旧骄傲道:“那又何妨?待我们一统九州后,我定要以江山为聘,娶她做唯一的皇后。” 他的声音异常坚定,叫他的嫉妒再也不能发作。 心头的不自在偃旗息鼓后,他却又听见他喃声道:“可她以为在雪山上救了她是别人。” 十四岁的少年,再背负着怎样的使命,也还只是个孩子,忧心与惆怅悉数都袒露在他这个同样是孩子的面前。 一颗心在他面前彻彻底底地剥开,甚至在每次去寒潭驱毒之前,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将她郑重地托付于他,“阿初,如果我不能出来,你就去北宜国帮我照顾她好不好?”他对那个叫薛如是的人不放心,一定要自己最亲近的人才行。 哪怕已经被选择为南昭的下一任国师,百里氏最后一条嫡系血脉的请求,叫他如何能推辞?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允诺中带了自己也未曾看清的期待。 日日听一个人描述着另一个未曾谋面过的人,总会生出憧憬之心。 可随着那人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他没有机会去北宜国,日复一日的练武与五行布阵的修习,他没有机会去见她… 他拼尽全力与体内的寒毒抗争,就是为了能活着回去守着她。 可如今,他竟在那人之前,与她—— 内疚、羞愧、自责…抢了别人东西的那个,总会心虚不安。 他迫切地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却被她嗤之以鼻。 她张口与他要了“黄粱一梦”与“黄泉”,他没有迟疑便给了。她想要多少,她都会给。 她的意图他懂,明知不该,他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身份。 百花祭本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他们还有许多事没有准备好,可那人在得知她会以身犯险之后,还是提前动手了。 幸好,慕容烨天与南宫邪的江山之赌终是画上了结局,那人现在如愿以偿地将她带回了自己身边,他却更添怅惘。 只是短暂的一夜,却叫他念念不忘。 “呐,师父,这火够了没有?”青落在外面高声叫道。 许久没听到葵初的回答,青落就当他这是默认,手里的扇子更加用力舞动。 不一会儿,浓烈的药香便溢满了整个屋子。 鼻尖传来浓郁的香气,葵初却在朦胧中闻到了女子那淡淡的体香。 许是用力过猛,青落手中的药扇“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惊蛰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恍惚。 “葵初,你也会有今天。”榻上的人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四月二十八日,前战告休,西陵终于迎来了北宜国的迎亲队伍。 乐正无极死前的遗诏让乐正彼邱无法公然违抗求娶绮苏公主,而生前侍奉在龙床边的秀女一道被纳为嫔妃,只等着绮苏公主到了北宜国再进行册封。 不计其数的嫁妆自西陵皇宫抬出,蜿蜒成一条长龙,与华美奢侈的喜轿队伍一同浩浩荡荡穿过官道迈向北宜。所到之境,围观的百姓被禁卫军拦在街道两侧,责令不得喧哗,但这些却丝毫未消去他们看热闹的心。 北宜国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撤了前些时日还高挂的白幡,飞乱的白雪中,喜红铺遍,无数百姓做好了夹道而待的准备。 距离绮苏公主入京还有一日,与前朝的激动,芣苢宫中却安稳一片。 乐正锦虞坐在铜镜前,南宫邪正乖巧地拿着梳子为她梳头。男子的大手蹩脚地握着长发,手艺却好得浑然天成。 “娘的头发真软。”南宫邪不掩天真地赞叹道,“摸上去柔柔的,真舒服。” 乐正锦虞不置可否,这几日他倒也没有发病,忽略成人的外表,正常地就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没有了以前的轻佻与可恶,乐正锦虞竟觉得南宫邪变得格外顺眼起来。上好的皮囊,让她瞧着也赏心悦目。 他的话正巧让刚步入寝殿的乐正彼邱听见了,脚步一顿后又若无其事地走近。 眼见她与南宫邪变得颇为亲昵,乐正彼邱愈发不悦。 下一刻,南宫邪手中的木梳就到了他的手里。 可南宫邪也不恼,轻轻放下乐正锦虞的头发,笑嘻嘻地抓起一旁的桔子,讨好道:“娘,傻瓜剥给你吃好不好?” “好。”乐正锦虞挽了挽头发,对他愈发顺眼,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乐正彼邱走近,两人都当他如空气。 “你在意?”乐正彼邱目光中多了分期盼。 乐正无极死后,北宜国正式落在了他的手里,这些天忙着安葬和登基事宜,让他没有多少时间陪在乐正锦虞身边。 乐正锦虞装聋作哑,他要封妃与她何干? 南宫邪挤开他,将剥好的桔子递到乐正锦虞嘴边,“娘,吃。” “乖。”乐正锦虞心满意足地张口。 南宫邪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乐正彼邱随手将眼前碍眼的智障扔开,“即便她嫁过来,我也可以——” “偷龙转凤么?”乐正锦虞将桔子咽下,她的唇瓣沾了些桔汁,尤为鲜亮。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我说过,我不稀罕你的后位,也不愿意。”没想到精明如他,也会被乐正无极的遗诏摆了一道。 “乐正锦虞,后宫不会有其他人。”乐正彼邱定定地说道。 南宫邪却又挤了上来,疑惑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娶亲。”乐正锦虞替乐正彼邱回答他,“傻瓜,还不快恭喜皇上。” 南宫邪眸子闪了闪,好奇地问道:“什么叫娶亲啊?” 乐正锦虞不意与他解释太多,放眼天下,哪个帝王后宫的女人有他的多,这会儿倒纯情起来了。 无人回答后,南宫邪只得眨巴着眼睛,“恭喜皇上。” 乐正彼邱素来从容不迫的脸上也生了分冷意。天下即便再多颜色,在他眼里也不及眼前的女子一分。为何她却对他的心意视若无睹? 可他无意强迫于她,宁愿陪她一同耗着,她心中一日没有他,他等着便是。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于这一时。只要在他身旁,总有会将心交出来的一天。慕容烨轩可以,宇文睿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终会站在最高处,将整个天下捧到她的面前,让她再也无法逃避! 乐正彼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握着手里的梳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内务府早在乐正无极的吩咐下准备好了迎亲之礼,诸臣为了自家的女儿能够早日进后宫,也给他施加压力。如意算盘一个一个拨得比一个勤快,拨得比一个响亮。 南宫邪捏着桔子的手再伸到嘴边时,乐正锦虞已经没有了吃的心情。不在意么?可总觉得心中有点怪怪的…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突然问道:“傻瓜,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会愿意为她放弃整个后宫么?” 见南宫邪的手僵持在半空,乐正锦虞无奈一笑,“我怎么会问你这个?”他傻了,她居然也跟着傻了。 片刻后,南宫邪却纯真无比地说道:“傻瓜不懂,傻瓜只想跟娘在一起。” 乐正锦虞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头看着自己梳了一半的头发,这才想起乐正彼邱抢了她的梳子。 她知道乐正彼邱为了让她能够堂而皇之地出殿门赏雪看花,已经将后宫里的人全部换成了他的心腹,乐正无极的妃嫔也尽数被他遣送进庙宇。他的处理方式十分仁慈,废黜了帝王殉葬之习,那些女子几乎是感恩戴德地离开。 她朝南宫邪道:“这后宫内的女子,原本有不少是你的相好呢!”位份高的那几个年轻美貌的,哪一个不是他的人? 她当初克制住没有让北宜国后宫的所有妃嫔为母后陪葬,就是顾及到他的面子。他的救命之恩,她早已还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那些女子估计早就被乐正彼邱识破,所以在这北宜国才无用武之地。 “不是你的魅力与能力不行,只是没有预测到这只隐伏的狮子而已,所以你也不必不甘心。”她当初也没有预料到乐正彼邱才是最大的威胁。 南宫邪似懂非懂地在她身旁坐下。 乐正锦虞对着铜镜里的人笑笑,殿内只能听到她一人的声音,“我当初喜欢上救了我的那个人,最近才知道喜欢错了。” “错了将近九年…当他将真相原原本本地剖开在我眼前,我以为自己会怒、会怨,可更多的却是对命运的无力。”她的声音里有微不可查的叹息,“其实,怎么会没有动容呢~” 南宫邪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乐正锦虞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往日的冰冷与利刺褪尽,脆弱地仿佛窗外的凝结的冰晶,一碰即碎。 北宜国虽冷,可是——“他曾是我的整个春夏啊…” 她抬头,铜镜中倒映着她的眉眼,却是浑浊一片,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就在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同她心间的黑暗一起疯长,让她再也回不到那份青涩。 墨发倒影在铜镜中,形成一道黑乎乎的光圈。 看着这样的场景,她突然想起了之前乐正彼邱与她说过的话,立即坐直了身体。 “娘。”南宫邪有些不满,他喜欢她的依靠。 乐正锦虞却顾不得哄他,快速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墨玉簪。 “它原先不叫‘九州璧’也不叫‘君临’,这些都是世人后来给它赋予的名字。其实那个东西本身只是一块千年墨玉,是尧帝送给皇后的定情之物。” 千年墨玉… 她手里的簪子不就是千年墨玉打造的么? 她仔细端详手里的东西,通体无暇,色泽细润,簪尾雕刻着精致小巧的莲花,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别的地方。 她思索了一番,目光在簪尾的莲花上落定。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移动那些花瓣,探查里面有什么玄机,可试了半天却还是徒然,那几片花瓣根本毫无移动的痕迹。 “娘,你在做什么?”见乐正锦虞一直捣鼓着手里的东西,南宫邪好奇地叫道。 乐正锦虞吓了一跳,握着簪子的手差点不稳。 而后,她猛然惊醒。她是为刚才的情绪所影响,竟然对他松懈了戒备。即便南宫邪现在傻了,她也万不该不生防范之心,若这真是传说中的“君临”… 怎能让他得知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稳了稳心神,将簪子重新收拾好,回道:“没什么。” 南宫邪“哦”了一声,然后又兴致勃勃道:“我好像见过它哎!” 乐正锦虞心惊,果然及时收手是明智之举,他渴望它渴望了这么久,万一真见到了,指不定会因此而恢复记忆。 “那块墨玉原是被尧帝命名为此生不移。” 乐正彼邱的话不期然回荡在耳边,乐正锦虞几乎快想不起来宇文睿是什么时候将此物赐给她的。 是在遇刺之前?还是为乐正无极祝寿之前?抑或更早——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与南宫邪的交易,不可能不知道她想找的东西。 她的眼睛有些涩然,渐渐模糊不清,如铜镜里的影子一样。 南宫邪却凑了上来,“娘,你怎么了?”他不想见到她这副样子,她应当是盛气凌人的。 不知为何,乐正锦虞竟觉得他的行为有些怪异。 可对上他眸子里不加掩饰的关心,她又倏地放下心来。傻子也会关心人,还如此真诚,真叫她意外。 想到他的乖巧与贴心,她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南宫邪抬头,刚想握住她的手,她却又将手从他的头上拿开。 手落了一个空,心竟然也跟着落了空,他失望地撇了撇嘴。 却没想到乐正锦虞的手放到了他的胸前。 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衣襟上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松了,乐正锦虞正为他系扣好。 最近他的衣衫都是乐正彼邱命人准备的,似是怕他看见墨绿色会想起过往,为他准备的衣衫都是浅色系列。 许是见惯了他的喜好,即便见他依旧俊逸潇洒,乐正锦虞却觉得还是墨绿色最为适合他,就像她如今只着红衣。墨绿色配上他金褐色的眸子,是世间最为契合的搭配。 “娘,你真好。”南宫邪美滋滋一笑。 乐正锦虞笑了笑,刚想将手从他胸前移开,却好似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硬邦邦的,十分磕人的样子。 南宫邪愣了愣,立刻从怀中将东西拿了出来。 正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上刻着精致的牡丹花纹,两颗闪亮的红宝石镶嵌在鞘头处,精美华贵。 乐正锦虞开始觉得有些眼熟,随即想到正是在明国寺的禅房中丢失的那把匕首。 当初曾用它来吓唬薛如是的那把。 宇文睿与季芸儿突然来了禅房之后,她便再也找不到它,没想到竟在南宫邪的身上。 原来是他将这把匕首藏了起来… 乐正锦虞有些不解,他藏她的匕首做什么? 后来她被带到西陵后,他特意重新又送了另一把给她…他这样兜转是何意思? 她将匕首拔了出来,锃亮锋利的刀身不难看出被保存地很好,应该是被人经常擦拭过,才会光芒耀盛。 她讶异地看向南宫邪,“你还记得这是从何而来的么?”这匕首里又有什么文章,值得他悄悄地从她手里取走? 刀鞘上华丽的雕饰一看就是女子之物,他也好意思一直放在身上的。乐正锦虞打量了半天,发现与其他普通的匕首并没有什么不同,便将它又合上。 南宫邪摆摆手,同样讶异道:“傻瓜不知,它一直在身上。” 她又忘了这时候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说来也奇,身上的东西,他竟什么都没有丢下。 乐正彼邱居然没有派人搜他的身,乐正锦虞起了兴,“你身上还藏了什么?”说着,手指便往他的衣衫内探去。 一丝怪异的红色自南宫邪的脸颊划过,他连忙听话地将身上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 乐正锦虞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也不知他怎么藏的这些东西,一把断了柄的折扇,花花绿绿的图册,还有女子的兜衣… 真不愧是采花之帝! 她刻意略过那柄早已见过的扇子,最后查看了半晌后才得出定论,那兜衣也是她的! 粉色的脸颊立即染上黑云,她咬牙切齿道:“南宫邪!” 谁料南宫邪一脸茫然地望着她,“娘,你在叫什么?” 见乐正锦虞的视线放在兜衣上,他惊叹地将它拾起,好奇地放在鼻间嗅了又嗅,陶醉道:“娘,你闻闻,真香,就跟你身上的香味一样。” 乐正锦虞抚额,一腔怒火也无从发泄,“扔了!” 南宫邪却宝贝似地又将它捂在怀中,“不扔!香!” 乐正锦虞黑着脸去抢,傻了竟然也不改本色! 南宫邪眼疾手快地将东西塞好,摊开手讨好道:“娘,你看,没了。” 当她眼瞎啊!见状,乐正锦虞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只不过一瞬间,不久前在心中升起的那份怪异感又回来了。 她突然盯着南宫邪,面无表情道:“圣上的演技,真叫人叹服!” 140 演技精湛 太后妖娆,140 演技精湛 “启禀太子,慕容皇上下落不明,如今的西陵国是六皇子把持朝野,代兄摄政。舒悫鹉琻” 侍卫生怕乐正彼邱听得不够清楚,声音特意放大,在廖无人声的殿内极为清晰响亮。 乐正彼邱一瞬不瞬地盯着乐正锦虞,“你听明白了么?” 乐正锦虞喉咙似被堵住,再发不出声音来。她以为慕容烨轩此刻应该在寻觅她的路上,没想到他将重心已转移到了西陵国事。 那个为她放弃家国纷争的男子,终究还是担起了身为西陵皇子的责任。 她知晓乐正彼邱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以也不表露情绪,只是平静道:“事急从权,慕容烨天不在了,西陵总归有人要出面主持大局,烨轩做的也没有错。” 只要不是昏聩无能的皇嗣,没有人愿意将自家的江山拱手相让,她又何必自找不快。 乐正彼邱也不反驳,只是又道:“若是慕容烨天永远不能回西陵,那个位置的归属只有一个,你认为西陵会放他离开?” 侍卫也附和道:“属下今日还得到消息,六皇子怀疑慕容皇上为南昭圣上所害,暗中已准备与南昭一战。” 言罢,他轻轻扫了一眼站在乐正锦虞身旁的南宫邪,见他一脸憨态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裳,完全没有将他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是你令人散播那些谣言的是不是?”乐正锦虞盯紧乐正彼邱。那日她莫名昏厥,虽然后来没有亲眼见到他处置慕容烨天,但也能猜出定是他杀了慕容烨天后又嫁祸给了南宫邪。 烨轩如此不调查缘由便迫切地想为慕容烨天寻一个公道,其中不可能没有人授意。借刀杀人这一招,乐正彼邱向来发挥地淋漓尽致。他这是想在万圣山峰那样,等南昭与西陵斗得你死我活之后,再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乐正彼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话,一切顺利地连他也没有想到,慕容烨轩会突然回到西陵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派人查过,慕容烨轩自己从山崖跳下,原以为不死即伤,竟毫发无损地回到了西陵。 说他卑鄙也罢,他绝对不会将这些消息告知于她。 乐正锦虞笑道:“葵初巴不得寻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将整个南昭送到你的手里,来成全你们的师兄弟情意,与西陵一战也是他求之不得的是不是?”他们谋划了那么多,瞒了天下多少双眼睛? 南宫邪在她身边,听到葵初的名字,把玩着衣裳的手微顿,然后抬起头念叨,“娘,傻瓜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乐正锦虞冷声回道:“你该记得那个背叛你的人。” 她也不顾忌给南宫邪输送什么不好的理念,只是简单地对乐正彼邱与葵初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作为表示不满。 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人能够牵制他们的么? 她甚至差点对乐正彼邱脱口而出她与葵初之间发生的那件荒唐事,看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子会如何对待他那所谓的师弟。 乐正彼邱确实存了私心,只要掐灭乐正锦虞去找慕容烨轩的心思就够了,她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待在他的身边。 乐正锦虞有种被他捏在掌心的感觉,这场为江山而拼得你死我活的战役一早便拉响,从宇文睿死的那刻开始,自百花祭的缠斗开始,一场场阴谋清晰明了,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只是,现在她明明什么也不是,也对人勾不上威胁,却依旧被困在了其中。 侍卫退下去后,乐正彼邱牵住了她的手,他不会让她逃离,直到他重新拿回九州为止。 哪怕一生为囚,他也愿与她囚禁在一起。 南宫邪的目光在触及到他牵着乐正锦虞的时候陡然发生了变化,血液快速地流动,让他压制不住地对乐正彼邱出手。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的情绪突然变得暴躁,那个侍卫的话他听不懂,乐正锦虞的话他也听不懂,但这些都不影响他潜意识的判断。 南昭出事了——好像被人用刀在心口划了伤口,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淋。 娘被人牵制住——他能感受到乐正锦虞内心的不满与愤怒。 他要杀了面前这个男人! 乐正彼邱带着乐正锦虞轻松躲过,袍裾轻飞,空气中有数人落下,将南宫邪团团围住。 乐正锦虞再次对他的实力感到绝望,芣苢宫的人看似不多,原来都藏在了暗处。 她本来想着凭借南宫邪的力量能不能找时机偷偷离开,可眼前出现的十几张守着芣苢宫安全的陌生面孔是全部还是半数? 乐正彼邱出声安抚她的不定,“这些都是我安排保护你的人。” 乐龙殿坏了的那扇窗户让他生了提防之心,皇城禁卫再怎样巡逻守卫,总归会有缺陷,难保没有高手钻空混入宫内。他总归是要上朝的,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有这些人在,这样他也能够稍稍放些心。 若说以前,乐正锦虞是不会管南宫邪伤了还是死了,可现在心境不一样了,她自然不想让人伤到他。尤其是这些人不似往日碰到的那些皇室暗卫,出手与乐正彼邱竟有些神似。 “你们都退下。”在南宫邪重创了四名暗卫后,乐正彼邱终是开口道。 南宫邪正打得起劲,见面前突然没了人影,便又将目光锁定住了乐正彼邱。乐正彼邱也不躲避,定定地审视着他。 而后两人的气息滚动,乱了一室的摆设。 “住手!” 南宫邪的眸光不带丝毫表情,冰冷地如一块铁,与在暗道下的那份呆滞空洞也有些不同,手掌直直地劈向乐正彼邱。乐正锦虞立马意识到是不是他突然间清醒了,方才的担忧一下子去了大半。 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南宫邪的身体又变得松弛,收放自如地撤了自己的力道,朝着乐正锦虞软软地叫唤道:“娘。” 这份时好时坏的毛病,终是让乐正锦虞有些惶恐。她不禁后悔将他带出来是不是有些贸然了。 乐正彼邱没有动,重新将她的手握住,仿佛能察觉她不停变幻的心思,轻声问道:“我将他继续关起来可好?” 南宫邪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眼中杀机毕露。 乐正锦虞摇头拒绝,“不必。”她更不想单独与他待在这芣苢宫。 话语间,外面突然传来三声钟响,而后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似要穿透整个皇宫,将那份悲伤传递浸染每个人。 这样的哀嚎与钟鸣,乐正锦虞不用思考便知道定是乐正无极驾崩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乐正彼邱,北宜国举国哀恸之际,他既要忙着守孝尽心,还要准备登基事宜,还来得及对南昭与西陵出手么? 果然,外面的宫人不慌不忙地进来,“回太子,皇上驾崩了。” 乐正彼邱的人与他一样,似乎天大的事情在他们眼中也不会落成地动山摇,如问用膳与否的平静,稳如泰安也不为过。 乐正彼邱松开乐正锦虞的手,回道:“我这就过去。” 乐正锦虞自然是随他便,她不可能去为乐正无极守灵,更不会为他落一滴眼泪。 帝王驾崩之前,太子应该守在身边,众人却只能见到姗姗来迟的乐正彼邱。 木色轮椅缓缓出现那一刻,没有人敢出言怪责。只因乐正无极方才还面带红润地喝着粥,毫无驾崩的迹象,却在片刻后便猝然而死。 那名伺候进食的宫人无疑成了牺牲品。不需别人动手,她自发地咬舌跪死在乐正无极的榻前,徒留一地瑟瑟发抖的秀女与妃嫔。 待朝臣陆续地进了宫后,一向伺候在乐正无极身边的老太监突然拿出了一道遗诏。 在一干秀女与朝臣因强烈的欢喜而偷偷扬起的嘴角中,乐正彼邱的脸色沉了沉。 顷刻间,漫天雪花飘洒,举国哀恸,白幡高挂。 白蜡昼夜未息,哭声昼夜不止。各国前来凭吊的臣子络绎不绝。 三日后,乐正无极在乐正彼邱的安排下入了帝陵。 北宜国太子正式登基,预示着旧一代君主彻底更替完毕,所有人都盼着鲜活年轻的新帝能够带领北宜国走向九州的顶端。 西陵与南昭的战火燎遍疆域,两国君主皆下落不明,便成了葵初与慕容烨轩的较量。安稳如初的北宜国逐渐成了一方乐土,常年生活在边关的人们,开始大规模地往北宜国境内迁徙。 乐正锦虞并没有对慕容烨轩抱有太高期望,第一战中,南昭不负众望取胜。乐正锦虞颇为担忧慕容烨轩的处境。 可飞往西陵的信鸽三番两次地被人截了下来,转飞往了南昭盛京。 葵初安然坐于暖天阁中,前朝之事再繁忙也不耽搁他炼药的功夫。 白色衣袍被灼烧的炉火映红,青落卖力地闪着扇子,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即便这样忙活,他还是喋喋不休地问道:“呐,师父,圣上为何还没有找到?” 站在窗前的葵初正解开手里鸽子的脚环,抽出里面的木色信笺后,略扫过上面的字迹后便将它扔进了炉火中。 青落问的一点也不突兀,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百花祭那日,他刻意提前回了南昭,就是不想眼睁睁见到那人的落败。 相处了几年的君臣,之间怎么会没有半分情谊?更何况,南宫邪待他也是极好的,更多的时候并没有将他当作国师,而是多了份真心的友情。 葵初将目光投向一旁,阁门不再突然被人掀开,似乎也有些寂寞。 可这一切都是宿命,祈凌山与南昭,或者是与大泱,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宿命纠缠。 哪怕如今只是为了帮助乐正彼邱争夺一个女子,他终究是亏欠了南宫邪。 旺盛的火不一会儿就使药炉沸腾起来,青落晶亮的眼睛霎时被雾气遮盖。见葵初久久没有回答,他便将注意力放在刚被火烧干净的纸张,“呐,师父,你刚才烧了什么?” 桌上的医术已经被换成了折子,葵初翻了一页,淡声道:“再添一分火。” 南昭国没有皇子摄政,丞相将处理不了的事情都托人送到了他这里,凝玉的指间轻划过上面的墨迹,随后却是提笔给那封木色信笺回了消息。 “只需再等一个月。” 鸽子飞走后,葵初走到了内阁的榻前,空荡荡的软榻依稀还能回想起将那夜的疯狂。 低头,胸前的发丝似乎还残留纠缠的痕迹,生平第一次因情事而流下的那些香津与汗水,成了他记忆深处永远镌刻的一道罪孽。 他轻轻躺下,尽量将身体放松放平,随即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刻意提醒自己不再去想那份错误。他已经好些日子未曾合过眼,除了对南宫邪的那份愧疚之外,脑中总是闪过那夜紊乱的片段。 两个原本可以永无交集的人,就这样被命运之神捆绑在了一起。 荒唐过后,他便出了皇宫,可是临近百花祭之前,还是忍不住回了瑾瑜宫。他并不想逃避青落犯的错误,可是他去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她,还有那人… 可再见到乐正锦虞时,折磨了他多日的心魔,在她眼中却不值一提。她并没有将那夜放在心上,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更是让他一度觉得,那夜只不过是他一人的臆想,究竟有没有真实发生过还待深查。 他站在她面前良久,最后干涩地开口问她想要什么,他…可以帮她达成,在所有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他都可以满足她。 或许,潜意识里他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在他自己看来的罪不可赦。 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似魔怔附体般,他竟期盼她开口要他负责,他便可以… 他为自己那荒谬的想法感到心惊。 祈凌山的云雾与那人的心思一样,重重叠叠,抬头却又能瞧得清清楚楚。 蛐蛐等夏虫在四下里鸣叫,天上的星星间或眨一眨眼睛,不远处桃林的树影斑斑驳驳,显得异常神秘,置身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山顶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人从不在自己面前掩藏对那个小女孩的挂念,对他道:“阿初,她总是像只猫儿一样,窝躲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知道她是想看我腿不能行是如何能生活的。” “阿初,她真是个小笨蛋。就算是一个残废皇子,有那么多宫人在,怎么会不能将人伺候好?” 有时候他还会一脸怀念道:“阿初,她的身体很软,就像脚踩着白日的云朵一样,软绵绵的。又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有重量。还很暖和,就像小火炉一样。我的手这么凉,总怕会冻坏她。”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他终是没能忍住好奇,问道:“那么,她长得什么样子呢?”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会教他这般痴迷,这般地念念不舍。 那人唇角扬起,眼中绽放着即便是黑夜也阻挡不了的光彩,“她啊——脸瘦瘦尖尖的,鼻子、嘴巴都小小的,眼睛却很大,就像琉璃一样炫亮,望着你的时候好像在说话,却又总会装作一副羞涩安静的样子。阿初,我想,她长大后应该会比祈凌山的风景还美。” 末了,那人又补充道:“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他听了竟有些嫉妒,提醒道:“可她现在是你的皇妹啊!”倾国倾城之姿,该是有多美啊… 风太大,他听见他虚弱地咳了咳,却依旧骄傲道:“那又何妨?待我们一统九州后,我定要以江山为聘,娶她做唯一的皇后。” 他的声音异常坚定,叫他的嫉妒再也不能发作。 心头的不自在偃旗息鼓后,他却又听见他喃声道:“可她以为在雪山上救了她是别人。” 十四岁的少年,再背负着怎样的使命,也还只是个孩子,忧心与惆怅悉数都袒露在他这个同样是孩子的面前。 一颗心在他面前彻彻底底地剥开,甚至在每次去寒潭驱毒之前,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将她郑重地托付于他,“阿初,如果我不能出来,你就去北宜国帮我照顾她好不好?”他对那个叫薛如是的人不放心,一定要自己最亲近的人才行。 哪怕已经被选择为南昭的下一任国师,百里氏最后一条嫡系血脉的请求,叫他如何能推辞?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允诺中带了自己也未曾看清的期待。 日日听一个人描述着另一个未曾谋面过的人,总会生出憧憬之心。 可随着那人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他没有机会去北宜国,日复一日的练武与五行布阵的修习,他没有机会去见她… 他拼尽全力与体内的寒毒抗争,就是为了能活着回去守着她。 可如今,他竟在那人之前,与她—— 内疚、羞愧、自责…抢了别人东西的那个,总会心虚不安。 他迫切地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却被她嗤之以鼻。 她张口与他要了“黄粱一梦”与“黄泉”,他没有迟疑便给了。她想要多少,她都会给。 她的意图他懂,明知不该,他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身份。 百花祭本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他们还有许多事没有准备好,可那人在得知她会以身犯险之后,还是提前动手了。 幸好,慕容烨天与南宫邪的江山之赌终是画上了结局,那人现在如愿以偿地将她带回了自己身边,他却更添怅惘。 只是短暂的一夜,却叫他念念不忘。 “呐,师父,这火够了没有?”青落在外面高声叫道。 许久没听到葵初的回答,青落就当他这是默认,手里的扇子更加用力舞动。 不一会儿,浓烈的药香便溢满了整个屋子。 鼻尖传来浓郁的香气,葵初却在朦胧中闻到了女子那淡淡的体香。 许是用力过猛,青落手中的药扇“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惊蛰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恍惚。 “葵初,你也会有今天。”榻上的人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四月二十八日,前战告休,西陵终于迎来了北宜国的迎亲队伍。 乐正无极死前的遗诏让乐正彼邱无法公然违抗求娶绮苏公主,而生前侍奉在龙床边的秀女一道被纳为嫔妃,只等着绮苏公主到了北宜国再进行册封。 不计其数的嫁妆自西陵皇宫抬出,蜿蜒成一条长龙,与华美奢侈的喜轿队伍一同浩浩荡荡穿过官道迈向北宜。所到之境,围观的百姓被禁卫军拦在街道两侧,责令不得喧哗,但这些却丝毫未消去他们看热闹的心。 北宜国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撤了前些时日还高挂的白幡,飞乱的白雪中,喜红铺遍,无数百姓做好了夹道而待的准备。 距离绮苏公主入京还有一日,与前朝的激动,芣苢宫中却安稳一片。 乐正锦虞坐在铜镜前,南宫邪正乖巧地拿着梳子为她梳头。男子的大手蹩脚地握着长发,手艺却好得浑然天成。 “娘的头发真软。”南宫邪不掩天真地赞叹道,“摸上去柔柔的,真舒服。” 乐正锦虞不置可否,这几日他倒也没有发病,忽略成人的外表,正常地就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没有了以前的轻佻与可恶,乐正锦虞竟觉得南宫邪变得格外顺眼起来。上好的皮囊,让她瞧着也赏心悦目。 他的话正巧让刚步入寝殿的乐正彼邱听见了,脚步一顿后又若无其事地走近。 眼见她与南宫邪变得颇为亲昵,乐正彼邱愈发不悦。 下一刻,南宫邪手中的木梳就到了他的手里。 可南宫邪也不恼,轻轻放下乐正锦虞的头发,笑嘻嘻地抓起一旁的桔子,讨好道:“娘,傻瓜剥给你吃好不好?” “好。”乐正锦虞挽了挽头发,对他愈发顺眼,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乐正彼邱走近,两人都当他如空气。 “你在意?”乐正彼邱目光中多了分期盼。 乐正无极死后,北宜国正式落在了他的手里,这些天忙着安葬和登基事宜,让他没有多少时间陪在乐正锦虞身边。 乐正锦虞装聋作哑,他要封妃与她何干? 南宫邪挤开他,将剥好的桔子递到乐正锦虞嘴边,“娘,吃。” “乖。”乐正锦虞心满意足地张口。 南宫邪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乐正彼邱随手将眼前碍眼的智障扔开,“即便她嫁过来,我也可以——” “偷龙转凤么?”乐正锦虞将桔子咽下,她的唇瓣沾了些桔汁,尤为鲜亮。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我说过,我不稀罕你的后位,也不愿意。”没想到精明如他,也会被乐正无极的遗诏摆了一道。 “乐正锦虞,后宫不会有其他人。”乐正彼邱定定地说道。 南宫邪却又挤了上来,疑惑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娶亲。”乐正锦虞替乐正彼邱回答他,“傻瓜,还不快恭喜皇上。” 南宫邪眸子闪了闪,好奇地问道:“什么叫娶亲啊?” 乐正锦虞不意与他解释太多,放眼天下,哪个帝王后宫的女人有他的多,这会儿倒纯情起来了。 无人回答后,南宫邪只得眨巴着眼睛,“恭喜皇上。” 乐正彼邱素来从容不迫的脸上也生了分冷意。天下即便再多颜色,在他眼里也不及眼前的女子一分。为何她却对他的心意视若无睹? 可他无意强迫于她,宁愿陪她一同耗着,她心中一日没有他,他等着便是。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于这一时。只要在他身旁,总有会将心交出来的一天。慕容烨轩可以,宇文睿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终会站在最高处,将整个天下捧到她的面前,让她再也无法逃避! 乐正彼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握着手里的梳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内务府早在乐正无极的吩咐下准备好了迎亲之礼,诸臣为了自家的女儿能够早日进后宫,也给他施加压力。如意算盘一个一个拨得比一个勤快,拨得比一个响亮。 南宫邪捏着桔子的手再伸到嘴边时,乐正锦虞已经没有了吃的心情。不在意么?可总觉得心中有点怪怪的…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突然问道:“傻瓜,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会愿意为她放弃整个后宫么?” 见南宫邪的手僵持在半空,乐正锦虞无奈一笑,“我怎么会问你这个?”他傻了,她居然也跟着傻了。 片刻后,南宫邪却纯真无比地说道:“傻瓜不懂,傻瓜只想跟娘在一起。” 乐正锦虞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头看着自己梳了一半的头发,这才想起乐正彼邱抢了她的梳子。 她知道乐正彼邱为了让她能够堂而皇之地出殿门赏雪看花,已经将后宫里的人全部换成了他的心腹,乐正无极的妃嫔也尽数被他遣送进庙宇。他的处理方式十分仁慈,废黜了帝王殉葬之习,那些女子几乎是感恩戴德地离开。 她朝南宫邪道:“这后宫内的女子,原本有不少是你的相好呢!”位份高的那几个年轻美貌的,哪一个不是他的人? 她当初克制住没有让北宜国后宫的所有妃嫔为母后陪葬,就是顾及到他的面子。他的救命之恩,她早已还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那些女子估计早就被乐正彼邱识破,所以在这北宜国才无用武之地。 “不是你的魅力与能力不行,只是没有预测到这只隐伏的狮子而已,所以你也不必不甘心。”她当初也没有预料到乐正彼邱才是最大的威胁。 南宫邪似懂非懂地在她身旁坐下。 乐正锦虞对着铜镜里的人笑笑,殿内只能听到她一人的声音,“我当初喜欢上救了我的那个人,最近才知道喜欢错了。” “错了将近九年…当他将真相原原本本地剖开在我眼前,我以为自己会怒、会怨,可更多的却是对命运的无力。”她的声音里有微不可查的叹息,“其实,怎么会没有动容呢~” 南宫邪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乐正锦虞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往日的冰冷与利刺褪尽,脆弱地仿佛窗外的凝结的冰晶,一碰即碎。 北宜国虽冷,可是——“他曾是我的整个春夏啊…” 她抬头,铜镜中倒映着她的眉眼,却是浑浊一片,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就在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同她心间的黑暗一起疯长,让她再也回不到那份青涩。 墨发倒影在铜镜中,形成一道黑乎乎的光圈。 看着这样的场景,她突然想起了之前乐正彼邱与她说过的话,立即坐直了身体。 “娘。”南宫邪有些不满,他喜欢她的依靠。 乐正锦虞却顾不得哄他,快速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墨玉簪。 “它原先不叫‘九州璧’也不叫‘君临’,这些都是世人后来给它赋予的名字。其实那个东西本身只是一块千年墨玉,是尧帝送给皇后的定情之物。” 千年墨玉… 她手里的簪子不就是千年墨玉打造的么? 她仔细端详手里的东西,通体无暇,色泽细润,簪尾雕刻着精致小巧的莲花,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别的地方。 她思索了一番,目光在簪尾的莲花上落定。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移动那些花瓣,探查里面有什么玄机,可试了半天却还是徒然,那几片花瓣根本毫无移动的痕迹。 “娘,你在做什么?”见乐正锦虞一直捣鼓着手里的东西,南宫邪好奇地叫道。 乐正锦虞吓了一跳,握着簪子的手差点不稳。 而后,她猛然惊醒。她是为刚才的情绪所影响,竟然对他松懈了戒备。即便南宫邪现在傻了,她也万不该不生防范之心,若这真是传说中的“君临”… 怎能让他得知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稳了稳心神,将簪子重新收拾好,回道:“没什么。” 南宫邪“哦”了一声,然后又兴致勃勃道:“我好像见过它哎!” 乐正锦虞心惊,果然及时收手是明智之举,他渴望它渴望了这么久,万一真见到了,指不定会因此而恢复记忆。 “那块墨玉原是被尧帝命名为此生不移。” 乐正彼邱的话不期然回荡在耳边,乐正锦虞几乎快想不起来宇文睿是什么时候将此物赐给她的。 是在遇刺之前?还是为乐正无极祝寿之前?抑或更早——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与南宫邪的交易,不可能不知道她想找的东西。 她的眼睛有些涩然,渐渐模糊不清,如铜镜里的影子一样。 南宫邪却凑了上来,“娘,你怎么了?”他不想见到她这副样子,她应当是盛气凌人的。 不知为何,乐正锦虞竟觉得他的行为有些怪异。 可对上他眸子里不加掩饰的关心,她又倏地放下心来。傻子也会关心人,还如此真诚,真叫她意外。 想到他的乖巧与贴心,她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南宫邪抬头,刚想握住她的手,她却又将手从他的头上拿开。 手落了一个空,心竟然也跟着落了空,他失望地撇了撇嘴。 却没想到乐正锦虞的手放到了他的胸前。 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衣襟上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松了,乐正锦虞正为他系扣好。 最近他的衣衫都是乐正彼邱命人准备的,似是怕他看见墨绿色会想起过往,为他准备的衣衫都是浅色系列。 许是见惯了他的喜好,即便见他依旧俊逸潇洒,乐正锦虞却觉得还是墨绿色最为适合他,就像她如今只着红衣。墨绿色配上他金褐色的眸子,是世间最为契合的搭配。 “娘,你真好。”南宫邪美滋滋一笑。 乐正锦虞笑了笑,刚想将手从他胸前移开,却好似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硬邦邦的,十分磕人的样子。 南宫邪愣了愣,立刻从怀中将东西拿了出来。 正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上刻着精致的牡丹花纹,两颗闪亮的红宝石镶嵌在鞘头处,精美华贵。 乐正锦虞开始觉得有些眼熟,随即想到正是在明国寺的禅房中丢失的那把匕首。 当初曾用它来吓唬薛如是的那把。 宇文睿与季芸儿突然来了禅房之后,她便再也找不到它,没想到竟在南宫邪的身上。 原来是他将这把匕首藏了起来… 乐正锦虞有些不解,他藏她的匕首做什么? 后来她被带到西陵后,他特意重新又送了另一把给她…他这样兜转是何意思? 她将匕首拔了出来,锃亮锋利的刀身不难看出被保存地很好,应该是被人经常擦拭过,才会光芒耀盛。 她讶异地看向南宫邪,“你还记得这是从何而来的么?”这匕首里又有什么文章,值得他悄悄地从她手里取走? 刀鞘上华丽的雕饰一看就是女子之物,他也好意思一直放在身上的。乐正锦虞打量了半天,发现与其他普通的匕首并没有什么不同,便将它又合上。 南宫邪摆摆手,同样讶异道:“傻瓜不知,它一直在身上。” 她又忘了这时候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说来也奇,身上的东西,他竟什么都没有丢下。 乐正彼邱居然没有派人搜他的身,乐正锦虞起了兴,“你身上还藏了什么?”说着,手指便往他的衣衫内探去。 一丝怪异的红色自南宫邪的脸颊划过,他连忙听话地将身上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 乐正锦虞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也不知他怎么藏的这些东西,一把断了柄的折扇,花花绿绿的图册,还有女子的兜衣… 真不愧是采花之帝! 她刻意略过那柄早已见过的扇子,最后查看了半晌后才得出定论,那兜衣也是她的! 粉色的脸颊立即染上黑云,她咬牙切齿道:“南宫邪!” 谁料南宫邪一脸茫然地望着她,“娘,你在叫什么?” 见乐正锦虞的视线放在兜衣上,他惊叹地将它拾起,好奇地放在鼻间嗅了又嗅,陶醉道:“娘,你闻闻,真香,就跟你身上的香味一样。” 乐正锦虞抚额,一腔怒火也无从发泄,“扔了!” 南宫邪却宝贝似地又将它捂在怀中,“不扔!香!” 乐正锦虞黑着脸去抢,傻了竟然也不改本色! 南宫邪眼疾手快地将东西塞好,摊开手讨好道:“娘,你看,没了。” 当她眼瞎啊!见状,乐正锦虞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只不过一瞬间,不久前在心中升起的那份怪异感又回来了。 她突然盯着南宫邪,面无表情道:“圣上的演技,真叫人叹服!” 时间来不及,明早八点后再订 太后妖娆,时间来不及,明早八点后再订 “圣上的演技真好…”南宫邪听见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舒悫鹉琻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松动,摊开的手掌也不自觉地缩了回去。他低下头,身上穿着的衣衫颜清色浅,却在他的心头划了浓重的一笔。 乐正锦虞瞧着他的动作,嘴角的冷意更深了一分。她等着他被揭开这层虚假面具后的行动,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需要再做作地扮成傻子来博取她的欢心。 “今日在听见西陵与南昭开战的时候,你就清醒了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对乐正彼邱出手时的眸光就明显与之前不同,可她却以为自己眼花。 做出这么明显藏兜衣的小聪明,还有抱着自己时的那份安静。她想起原先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她情绪低落地倚靠在他的肩膀时,有人曾安慰性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傻子或许会安慰人,却不可能会这么有眼力,还是说他天赋异禀到即使痴傻了也懂得人心? 南宫邪最大一处的露陷便是他身上所藏的东西,就算乐正彼邱“君子”风范地不搜他的身,可每日都有宫人伺候他梳洗换衣,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身上藏着这么多东西?一件可以,两件可以,这么一大堆却不可能无人发现,反常即妖!尤其这把有攻击性的匕首,凭着乐正彼邱的小心与谨慎,怎么会允许他怀揣着匕首靠近自己。尽管以南宫邪的身手,不需要用匕首就能取她性命。 要么就是乐正彼邱明知却装作不闻不问,要么就是他施了什么障眼法瞒过了那些伺候的人,才使得所有的东西一分不少地继续待在他的身上。 前者她不清楚,乐正彼邱的心思无人能够猜透,后者却极为可能。两者均衡,她更愿意相信南宫邪是故意装作失忆,等着伺机而动。 她不说话,等着南宫邪不打自招。 南宫邪却扬起脸,依旧无辜地看着她,“娘,你在说什么?傻瓜不懂?” 他将那兜衣又快速翻了出来,捏在手里,谨慎小心地递给她,“娘,你是不是生气了?” 乐正锦虞没有接,盯着他的装模作样尤其刺眼,她索性坐了下来,“有乐正彼邱在,你是出不了北宜国的。” 南宫邪笑嘻嘻地回道:“不,傻瓜跟着娘,不要出去。” 显然他不想继续纠结这个话题,竟拿起匕首蹦跳到一旁为乐正锦虞去削苹果了。 他背对着她,乐正锦虞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能观察他的手掌。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并没有一丝停顿与颤抖,平稳地削着苹果,他并没有使用武艺取巧,一刀一刀地削着,削得格外认真。甚至有几次锋利的刀口从他的指缝划过,差点将他的皮肤割破。 他的态度正是乐正锦虞最为不解的。他并没有将她当做人质,威胁乐正彼邱放他离开。这些天对她也确实很好,除了贴心之外,她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 完完全全地将自己扮成了护母之犊,十分入戏。 他不承认,她也不强迫。如今南昭岌岌可危,若他真的清醒,到最后一刻,他总归还是会出手的。 她乐意看着他装下去,服了两种顶尖的毒可是真的,看他的性命能捱到几何。 她的心又硬了起来,只要不威胁到性命,她宁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陵的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北宜国的雪山脚,离盛京只有两个时辰的距离。 慕容绮苏一身红服,精致的妆容给眉间添了一分风情,饶是她不喜欢艳丽的颜色,现今也对红色格外喜爱。西陵与南昭的战火方停,前线折了无数兵马,迫切地需要北宜国的支援。而联姻,自古以来,永远都是最快最便捷的办法。 乐正彼邱从未娶妃,她嫁入北宜将是最高的份位,对于是不是皇后也没有太大的计较。 她向来就是一名审时度势、安居本分的女子,葵初之于她来说已经成为了过去,她不会傻到带着对他的无限执念来毁灭自己的一生。她有资格得到幸福。 可想起南宫邪身边的那个面纱蒙面的婢女,她就不舒心,天下从来没有人提过有这样一名女子存在。百花祭那一日,她夺了她所有的风头,却又躲了起来。 等西陵与北宜联手拿下南昭后,她定要派人将她寻到自己的面前,好好瞧瞧她的那貌丑无盐的真容。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又念起乐正彼邱的天人之姿来。乐正彼邱一向深居简出,不同于葵初的神秘,平淡低调。却没想到居然有那样的风华。 如今他是北宜国的新帝,坐上龙椅还没有几日便尽显仁治,废除了宫人嫔妃的殉葬制度,登基大典不铺陈奢华,连娶妃之事也是缩减用度…一路上她已经听到了无数人夸赞新帝的言论,嫁撵内的她与有荣焉。 她现在唯一要想的便是如何才能抓住他的心,在后宫长盛不衰地活下去。 慕容绮苏欢喜地想着一切的可能,丝毫没有危险来临的意识。 阿絮与阿宝作为陪嫁站在轿撵的两边,等候着自家公主的所有差遣。 队伍艰难地前行着,四下里没有人喧哗出声,众人的脚步极其不适地踩在北宜国厚厚的雪地上,不时有人踩到几根树枝,“咯吱”一片。 从进入北宜国的领土时,雪花就没有停过,即使是冬季,西陵也是难得下雪,刺骨的冰寒钻入皮囊,脚下几乎都生了疮般地难行。 雪山的云杉很多,助长着寒风的气焰,呼呼地作响,似乎对送嫁的队伍警告,又仿若是一种哀鸣。 隐藏在当中的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明明非常透亮可人,偏偏闪着嫉恨的光芒。 不知为何,风雪变得更大,飘成一道方向重重地砸在人脸上,一时间哀嚎遍野,众人纷纷闭上了眼睛,抬着的轿撵也跟着摇晃摆动起来。 慕容绮苏不由自主地伸手挑开撵帐看向外面的动静,可由于晃动地实在太厉害,一个不留神,失了重心的身体便倒了下去,“怎么回事——啊!” 风雪瞬间吞没了她那声娇呼。 噼里啪啦的雪砸在轿顶上,隐没了利剑射入的声音。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众人快速睁眼,嘟囔着将脸上的雪块拂去,“这该死的鬼天气!” 一想到他们身娇肉贵的公主以后都要在这里生活,不免产生了心疼之意。 阿宝借着娇撵站稳,想起刚才隐约听到公主的惊呼声,立即问道:“公主,您还好吧?” 然而,等了许久却没听见慕容绮苏的出声回应。 她与阿絮两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又唤道:“公主——”难道睡着了? 又是沉默。 阿絮不放心地挑开撵帐一角,朝里面探去。 “啊~”她惊恐地退后一步,脚下一滑,整个人倒在了雪地里。 阿宝不解地看着她,她的两只手倒撑着雪地,仿佛被冰雪传染,身体也如冰雕般僵硬,眼睛瞪着轿撵的方向,完全忘记了转动。全身上下只剩嘴角在不停地抽搐着。 正慢慢移着的队伍顿时停了下来,不明白公主的贴身婢女为何变成了这副样子。 阿宝也被她吓了一跳,待从她哆哆嗦嗦的唇形中辨出是“公主”儿子,立刻掀开了撵帐。 众人也顾不得避讳,一眼望去,只见慕容绮苏身体歪倒着,胸口处正插了一支箭,头上的凤冠半垂下来,发间的朱钗七零八落,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巴大大的张开,双瞳泛白,面部扭曲。 队伍瞬间乱作了一团。 “公主!”侍卫快速上前。 阿宝也跌倒在雪地上,公主被刺杀了! 北宜国的官员尚等候在城门外,乐正彼邱的第一次大婚,无人敢不重视。 刚刚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西陵国的送嫁队伍已经到了雪山,只需再等片刻,就能迎接到新皇妃。 没有人知晓雪山脚下正上演着一场悲剧。 直到有快马突然疾驰而来,众官员脸上的喜色皆被惊恐所替代。 怎么会—— 人潮一哄而散,往皇宫的方向涌去,“赶快禀告给皇上!” 街道准备欢迎的人群面面相觑,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大人们这般如丧考妣? 落雪无声,芣苢宫中一片安静。 乐正锦虞咬着手里的苹果,味同嚼蜡。 南宫邪乖巧地坐在她的身边,“娘,好不好吃?” 他的手指还是被匕首割破了,小块的鲜血已经凝固,像一粒红豆黏在皮肤上,教人看着不舒服。 乐正锦虞把咬了半天才只咬了一小半的苹果扔还给他,“你自己尝尝。”还装什么白痴! 她突然踢了踢他,“乐正彼邱大婚,你会不会出手?” 南宫邪就着她的牙印咬了口果肉,口水晶莹,“娘说什么?” 他这种毫无心机的表情,给了乐正锦虞分析错误的错觉。 乐正锦虞索性不再搭理他,早先的杀他之心已经逐渐淡到无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南昭毁在乐正彼邱手里,便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可她还是忍不住又问道:“这可是次好机会。” 利用乐正彼邱大婚时的松懈逃回南昭,杀了葵初后再坐回自己的皇位上等死多好。 就算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得不偿失也好过什么也捞不到! 听见葵初的名字,正在啃苹果的人微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她的牙痕舔咬。 乐正锦虞没了耐心,他愿意待在这里,她可不愿意,“我们——” 余光瞥见到突然进来的乐正彼邱,她立即换了口,笑容满面对南宫邪说道:“我们等会儿去看新娘子好不好?” 南宫邪眼睛一亮,“好啊!好啊!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恐怕你们的愿望要落空了。”乐正彼邱淡声道。 乐正锦虞这才意识到他的身上所着的还是之前白裘,讶然道:“皇上怎的还不换衣裳?” 乐正彼邱竟释然一笑,“慕容绮苏死了。” “你杀了她?!”乐正锦虞音量拔高。她不在意那个公主是死是活,只是对乐正彼邱的执念与疯狂感到心惊。 她从没想过帝王会产生只她一个的思想,后宫向来都是女人的憩息地,斗争的最佳场所,更是维系政权的纽带。 娶了慕容绮苏对他百利而无一害,是出兵帮助西陵的最好借口。没有南宫邪,短期内推波助澜拿下南昭绝不是问题。更何况,不喜欢娶了放着便是,后宫又不差她一名女子,实在厌倦了,冷宫的地盘也宽敞,最不济,等得到想要的再杀了她也不迟。 对上她的怀疑,乐正彼邱却摇头,“不是我。” 他将脸转向南宫邪,“那支箭上刻有南昭国的印记。” 见他与自己说话,南宫邪咧嘴一笑,将果核递到他面前,“你也要吃吗?” 乐正彼邱紧紧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具体还有待勘查。”他确实也打算动手,只不过有人提前帮他做了,且滴水不漏。 但他心知肚明,那人绝对不是葵初。“北宜国对南昭出兵,势在必行。” 乐正锦虞怜悯地瞥望南宫邪,是她太过肤浅了…谁说死人就不能加以利用? 上位者的冷酷与漠然,她早就领教过。 只是,一切会如他所愿么? 乐正锦虞想起去年中秋之日,她与宇文睿在楚京的街道遇刺的事情,当时有两拨刺客出现,最后也是南昭国背了黑锅。 当初的场面还记忆犹新,第一拨黑衣人出手狠辣,处处不留情,直取她与宇文睿的性命,可第二拨却冲着宇文睿而去,借由她的性命做跳板,伤了宇文睿之后便不再恋战地快速撤离… 眼下细想开来,这两件事情虽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却存在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牢牢地看向乐正彼邱,“去年八月十五之夜的刺杀,是不是你做的?” 乐正彼邱抿唇不语。 乐正锦虞有些嘲笑自己的后知后觉,这件事除了他还有谁? 被囚禁却不翼而飞的藩王…济安城的作乱…。楚京的水闸…乐正锦虞想突然起了许多蹊跷的往事,很多过往若不追究根本无法明白其中的原委,如今她一件件自脑海里搜刮出来。 许多看不清的,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桩桩,一件件,在东楚的那场覆灭中全部都起了最大的作用。 害死那个人的最锋利的一把刀是她,其中斜插的使他伤痕累累的长枪却是乐正彼邱。 只是如今再去追究,似乎已经毫无意义。 雪山处,数名侍卫守护在慕容绮苏的尸体旁。除了给乐正彼邱报信之外,有人已经飞鸽传书,将消息第一时间送回西陵。 箭羽上的标志,顺理成章地将凶手直指为南昭。 众人怀揣着恨意,为本该绽放所有的美丽却如烟花陨落的妙龄女子哀恸。 两国纷乱不休中,刺杀公主再理所当然不过,人们总是带着感情的目光去看待他们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笃定了杀人凶手就是南昭,再无其他。 只是,送嫁的队伍中有婢女呜咽道:“咱们公主跋山涉水远嫁异乡,却连新帝最后一面都未见到…奴婢听说新帝不日便会纳妃,到时候还怎会记得咱们公主…呜呜…公主,你死得好惨啊!奴婢为您不值啊!” 这一番话如同砸入水波中的石子,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阿宝与阿絮痛哭不止,帝王向来只闻新人笑,哪里还会记得尚未进宫便身死的嫔妃? 等等——新帝不久后便会封妃? 长年生活在皇宫的女子自然比寻常人多了分心思,她们不约而同地猜想,会不会是有人… 阿宝与阿絮向来最得慕容绮苏喜欢,吃穿用度与大家小姐无异,慕容绮苏死了,她们除了害怕陪葬之外,更多的是情真意切的伤心。 是以,阿宝也不管什么揣度忌言,立即抓着送嫁将领的衣角哭道:“公主在此处身亡,北宜国也脱不了干系。奴婢想,指不定就是有人趁咱西陵与南昭不和而故意将杀害公主的罪行嫁祸给南昭…将军,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公主做主,将事情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啊!” 将领的衣角被捏了道深深褶皱,就像真相般弯弯曲曲,叫人无法轻易看清、抚平。 不多时,在西陵送嫁队伍痛哭之际,北宜国的禁卫迅速赶到。 藏在云杉之中的人将身形藏匿地更为隐秘。 将领得了阿宝的暗示,连带着看北宜国禁卫的目光也多了分怀疑。 禁卫直接说出乐正彼邱的口谕,绮苏公主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也算是北宜国的皇妃,三日后会安排入皇陵。 然而西陵国的将领并未配合这些禁卫将慕容绮苏的尸体抬走,言明等六皇子派人前来再行定夺。 是南昭刻意杀害还是北宜国的自导自演,一切总该查清。 但不管如何,队伍总归还是要进城的,出于规矩,一行人皆在驿馆落了脚。 一时间,全京的喜红被人们自发地撤走。 新帝第一桩婚事就成了白事,北宜国的子民皆有些沮丧。仁政爱民的乐正新皇怎么就不能顺顺利利地抱回如花似玉的公主呢? 绮苏公主的好名声在外,有人不禁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怎么就不能像他们北宜国心狠手辣的五公主,命再长久一些。 不公平啊不公平。 百姓们对慕容绮苏的死从白天叹息至深夜,而被众人拿来作比较的乐正锦虞却安安稳稳地待在芣苢宫中,未受丝毫影响。 在她看来,不管是谁动的手,人死了再多的也是空谈。 夜燃的灯烛明亮地灼烧着,乐正锦虞还没有睡意,在她的强烈抗拒下,乐正彼邱搬去了侧殿。 她也不明白为何他对她这般容忍,除了不放她离开之外,几乎是有求必应。 也不知是他长时间居住的缘故,寝殿内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雪莲香气,比清神香还要管用。 南宫邪不在,她索性坐起身又捣弄起墨玉簪来。纤长细腻的簪体,握之令人浑然一震。 她摆弄时很小心,生怕弄坏了这件贵重的东西。 每个人年少时所遇到的第一个人,不管是错误的还是正确的,总是会造成一生的影响。 她不愿承认,很早之前,她就意识到了心意,只不过那时如一只蚕的浅薄,稍有半分风吹草动,便吐出细细密密的丝网,将自己的心严严实实地绑住,不让其他人窥见。 后来越积越厚,裹成了一个茧,外面有人用温度捂着,便咬破一点,更多的时候任自己藏在里面冬眠,总是不愿化成能展翅高飞的蛾子,生怕自己再一次扑火而自取灭亡。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硬如铜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在她依然不相信爱情,踩着无数人鲜血却不痛快地活着,不敢轻易交出自己时,宇文睿所做的一切都是让她试着相信她所害怕的东西,它真实地存在着,并不是如她想象地那么虚无。 当初慕容烨轩说要带她走时,她迟疑的那段空白,贮存的便是他,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提及。 好吧,她承认宇文睿的死成了心中永远的痛,心底留存的那个位置,任何人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她轻轻转动着手里的簪子,“君临”,君临天下呵~ 若真是如此,她的手里岂不是拥有通天的财富,足以建造支撑一个庞大的帝国。 要不,取了这些财富自个儿做皇帝吧! 她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多么地不切实际。 即便真的有了这些财富,谁会拥护她?她的才智还不远远不能够处理那些朝堂之事。她宁愿屈居在帝王的身后,统筹整个后宫,压制着下面不本分的妃嫔。 她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与乐正彼邱在一起,不用颠沛流离,奔波四方。站在最强大的人身边,享受着天下的臣服,高贵又惬意。 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可具体她也不知道。 人往高处走,唾手可取却不取的后位不要是傻子! 她扬笑,以前那个自私且无畏的乐正锦虞哪里去了?如今倒矫情地追寻起心意来了。 她抬手,熄灭了殿内那唯一一盏灯。 黑暗中,有人突然来到她的身边,本是极淡的龙涎香却搅乱了她的一夜好梦。 天亮时,慕容烨轩连夜派来的人却吩咐西陵的将领,按照北宜新帝的口谕将公主安葬,任何人不得借机在北宜国生事,违令者斩! 预备掀起轩然大波搅浑北宜国雪水的人们立即泄了气,阿宝与阿絮跪在慕容绮苏的灵前,心较之北宜国的天气更加寒冷。 慕容绮苏一死,最开心的莫过于被她压在下面的女子,凭着在乐龙殿伺候时偶尔一两次见到乐正彼邱的记忆,她们纷纷躲在闺中挖空了心思揣度着新帝的喜好,以及思考入宫后当以什么妆容出现。 翌日,边境的战火又染红了天空,这一次,依靠北宜国增派的二十万大军,西陵大获全胜。 万人庆贺之际,慕容烨轩却忧心忡忡地坐在空荡荡的帝殿中。 慕容烨天失踪了近一月,西陵前往寻找的人却依旧未得到他的下落,他想前去寻找乐正锦虞的脚步也被牵制。 长此以往下去,他定会被困在西陵的龙位上。 前几日开始,他就醒悟过来,现在的一切就像一个局,他被璃心悠困着,而告诫他莫要轻举妄动的这个女人却也玩起了失踪的把戏,暗下里不知道在进行着什么阴谋。 另一方面,他从暗卫那边得到消息,除了皇兄之外,连南宫邪也一同失去了踪迹。依南宫邪的势力,就算杀了人也绝不会选择逃避躲藏,这结果太过荒谬! 有鹰隼突然从窗牖处扑腾而来。他大喜着伸出手臂,鹰隼立即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微微低头,鹰隼立刻“嗷嗷”唤了几声。 慕容烨轩目中带寒,别以为将虞儿藏起来,他就不能找到! 他愿以为乐正锦虞落在璃心悠手中,若自己不配合,她就会对她不利,没想到人竟然是在北宜国。 “来人!” “六皇子。”立即有人恭敬地跪下。西陵暗卫之首在万圣山顶被杀,取代他的是慕容烨轩的属下。 “给本皇子备马!”前方战事停歇,西陵眼下还算安稳,朝堂中的事情就容易处理地多,即便他暂时离开也无大碍。 “是。” 慕容烨轩抚了抚鹰隼的羽毛,得到了乐正锦虞的下落,他半刻也等不及地想去寻她。 三日一晃而过,转眼便是慕容绮苏的灵柩下葬。 在乐正彼邱的示意下,慕容绮苏的葬礼规格皆按照皇后之仪。今日他亲自前往帝陵,给足了西陵的面子。 阳光出奇地灿烂,乐正锦虞带着南宫邪站在御花园中,享受这难得和煦的天气。 远处有宫人不停地走动,见到她行了礼之后,又继续忙活。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无一闲置之人。 对此场景,乐正锦虞暗暗称奇,无论是东楚还是南昭,她从没见过这么有秩序的宫人,乐正无极的恶风竟半分都没有流传下来。 整个皇宫到处洋溢着笑脸,阴霾不再,温和地似要融化北宜国的冰川。 北宜国的御花园也与诸国不同,因天气缘故,每一株奇花异卉的旁边都是用暖炉熏蒸着,维持着盛开的姿势。 高树上的腊梅花开得格外绚丽,每一朵都散发着沁人的香气。乐正锦虞想起前两夜睡梦中闻到的那股熟悉,不禁暗笑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风也很暖和,刮在脸颊上少了凛冽的感觉。 她正闭着眼睛陶醉在梅花的清香中,挥霍着得之不易的悠闲与清净。突然感觉到发间有异物插入,她立刻警戒地睁开眼。 南宫邪指着她的头发,拍手调皮笑道:“娘,真好看。” 乐正锦虞抬手,自然地在发间摸到了一枝梅花,顿时明白了是他在作怪。 她朝他妩媚一笑,“是么?”果然,他讨好女子的鬼主意最多。 南宫邪立即被她的笑闪了神,那股天真的赞美也换成了*裸的惊艳。 乐正锦虞得意地转身,任他呆愣在了原地。 她慢悠悠地向前走去,却在另一株梅树前看到了一张面孔,站在那里的人正对她扬唇微笑。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乐正锦虞下意识转头,身后的南宫邪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她吸了口气,慢慢朝那株梅树走去。 那人一身宫婢的打扮,依旧是熟悉的眉眼,但原先的那份稚嫩却被沧桑替代,身上的嫩色着装也遮盖不住。 “沐雨。”她走近,轻声唤道。 141.沧海桑田 太后妖娆,141.沧海桑田 “圣上的演技真好…”南宫邪听见她不痛不痒地说道。舒悫鹉琻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松动,原先摊开的手掌也不自觉地缩了回去。他低下头,身上穿着的衣衫颜清色浅,却在他的心头划了浓重的一笔。 乐正锦虞瞧着他的动作,嘴角的冷意更深了一分。她等着他被揭开这层虚假面具后的行动,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需要再做作地扮成傻子来博取她的欢心。 “今日听那侍卫禀告说西陵与南昭开战的那瞬,你就清醒了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对乐正彼邱出手时的眸光就明显与之前不同,可她却以为是自己眼花。 摆出这么明显藏兜衣的小聪明,还有抱着自己时的那份安静。她想起原先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她情绪低落地倚靠在他的肩膀时,有人曾安慰性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傻子或许会安慰人,却不可能会这么有眼力,还是说他天赋异禀到即使痴傻了也懂得人心? 而最大一处的露陷便是他身上所藏的那些东西。就算乐正彼邱“君子”风范地未曾搜过他的身,可每日都有宫人伺候他梳洗换衣,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身上藏着这么多东西?一件可以,两件可以,这么一大堆却不可能一直无人发现,反常即妖!尤其这把有攻击性的匕首,凭着乐正彼邱的慎重,怎么会允许他怀揣着匕首靠近她?尽管以南宫邪的身手,不需要用匕首就能取她性命。 要么就是乐正彼邱明知却装作不闻不问,要么就是他施了什么障眼法瞒过了那些伺候的人,才使得所有的东西一分不少地继续待在他的身上。 前者她不敢确定,乐正彼邱的心思无人能够猜透,后者却极为可能。两者均衡,她更愿意相信南宫邪是故意装作失忆,等着伺机而动。 她不说话,静候南宫邪的不打自招。 南宫邪却仿佛听不懂她的似的,扬起脸依旧无辜地看着她,“娘,你在说什么?傻瓜不懂。” 他将那兜衣又快速地翻了出来,捏在手里,谨慎小心地递给她,“娘,你是不是生气了?” 乐正锦虞没有接,盯着他的装模作样尤其刺眼,她索性坐了下来,“有乐正彼邱在,你是出不了北宜国的。” 南宫邪笑嘻嘻地回道:“不,傻瓜跟着娘,不要出去。” 乐正锦虞冷笑,她若老死在北宜国,他也要陪着一起么? 可显然南宫邪不想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见乐正锦虞不接手里的东西便将它重新收好,而后竟拿起匕首蹦跳到一旁为她去削苹果了。 他背对着她,乐正锦虞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能观察他握着匕首的手掌。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并没有一丝的停顿与颤抖,平静地削着苹果,稳稳当当。他也没有使用武艺取巧,一刀一刀地削着,削得格外认真。甚至有好几次,锋利的刀口从他的指缝划过,差点将他的皮肤割破。 他的态度正是乐正锦虞最为不解的。他并没有将她当做人质,威胁乐正彼邱放他离开。这些天对她也确实很好,好得过分了些。除了贴心之外,她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 完完全全地将自己扮成了护母之犊,十分入戏。 他不承认,她也不强迫。如今南昭岌岌可危,若他真的是清醒的,到了最后一刻,他总归还是会他的家国出手。 她乐意看着南宫邪装下去,服了两种顶尖的毒可是真的,看他的性命能捱到几何。 她的心又硬了起来,只要不威胁到性命,她宁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多时,西陵的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北宜国的雪山脚,离盛京只有两个时辰的距离。 慕容绮苏一身红服,精致的妆容给眉间添了一分风情,饶是她不喜欢艳丽的颜色,现今也对红色格外喜爱。西陵与南昭的战火方停,前线折了无数兵马,迫切地需要北宜国的支援。 而联姻,自古以来,永远都是最快最便捷的办法。 乐正彼邱从未娶妃,她嫁入北宜将是最高的份位,对于是不是皇后也没有太大的计较。 她向来就是一名审时度势、安居本分的女子,葵初之于她来说已经成为了过去,她不会傻到带着对他的无限执念来毁灭自己的一生。高贵的出身,姣好的容貌,出色的才情…她最具备得到幸福的资格。 可每每想起南宫邪身边的那个以面纱遮面的婢女,她就非常不舒心。天下从来没有人提过有这样一名女子存在,百花祭那一日,她在夺了她所有的风头之后,却又躲了起来,让她打探不出她的下落,更遑论有关她的传说。 不过,待西陵与北宜联手拿下南昭后,她定会派人将她寻到自己的面前,好好瞧瞧她的那貌丑无盐的真容。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又念起乐正彼邱的天人之姿来。乐正彼邱一向深居简出,不同于葵初的神秘,平淡低调。却没想到居然有那样的风华。 如今他是北宜国的新帝,坐上龙椅还没有几日便尽显仁治,废除了宫人嫔妃的殉葬制度,登基大典不铺陈奢华,连娶妃之事也是缩减精朴…一路上她已经听到了无数人夸赞新帝的言论,嫁撵内的她与有荣焉。 她现在唯一要想的便是如何做才能抓住他的心,在后宫长盛不衰地活下去。 慕容绮苏欢喜地想着一切的可能,丝毫没有危险即将来临的意识。 阿絮与阿宝作为陪嫁走在轿撵的两边,等候着自家公主的所有差遣。 队伍艰难地前行着,四下里没有人喧哗出声,众人的脚步极其不适地踩在北宜国厚厚的雪地上,不时有人踩到几根树枝,“咯吱”一片。 即使是冬季,西陵也是难得下雪。可自从进入北宜国的领土,这雪花就没有停过。刺骨的冰寒钻入皮囊,每个人的脚下几乎都生了疮般地难行。 雪山的云杉很多,助长着寒风的气焰,呼呼地作响,似乎对送嫁的队伍警告,又仿若是一种哀鸣。 隐藏在当中的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明明非常透亮可人,偏偏闪着嫉恨的光芒。 不知怎的,风雪突然变得更大,雪块飘落成一道方向重重地砸在人脸上,教人防备不及,一时间尽是被砸中的遍野哀嚎。在不留情的倾砸中,众人纷纷闭上了眼睛,抬着的轿撵没了人的控制,也跟着摇晃摆动起来。 慕容绮苏的身体也跟着左右倾倒,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挑开撵帐,想瞧瞧外面究竟因何动静才如此反常。可由于晃动地实在太厉害,一个不留神,失了重心的身体便倒了下去,“怎么回事——啊!” 风雪瞬间吞没了她的那声娇呼。 噼里啪啦的雪砸在轿顶上,恰到好处地隐没了利箭射入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风雪才慢慢消停。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后,众人快速的睁眼,嘟囔着随手将脸上的雪块拂去,咒骂道:“这该死的鬼天气!” 一想到他们身娇肉贵的公主以后都要在这里生活,不免都生了心疼之意。 阿宝借着娇撵站稳,想起刚才隐约听到公主的惊呼声,立即问道:“公主,您还好吧?” 然而,她等了许久却没听见慕容绮苏出声回应。 她与阿絮两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又唤道:“公主——”难道是睡着了? 还是沉默。 阿絮有些不放心,悄悄地挑开撵帐一角朝里面探去。 “啊~”她骤然惊恐地退后一步,脚底一滑,整个人便摔倒在了雪地里。 阿宝望向阿絮,她的两只手倒撑着雪地,仿佛被冰雪传染,身体也如冰雕般僵硬,眼睛瞪着轿撵的方向,完全忘记了转动。全身上下只剩嘴角在不停地抽搐着。 正慢慢移着的队伍也停了下来,不明白公主的贴身婢女为何会落成了这副狼狈的模样。 阿宝也被她吓了一跳,待从她哆哆嗦嗦的唇形中辨出是“公主”二子,立刻掀开了撵帐。 众人也顾不得避讳冒犯,一眼望去,只见慕容绮苏身体歪倒着,胸口处正插了一支箭,头上的凤冠半垂下来,发间的朱钗七零八落,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巴大大的张开,双瞳泛白,面部扭曲,胸膛处的鲜血浸透了衣衫,将鲜亮的红色染成了墨色。 见此场景,队伍瞬间乱作了一团。 “公主!”侍卫快速上前。 阿宝也跟着跌倒在雪地上,公主竟然遇害了! 北宜国的官员尚等候在城门外,乐正彼邱的第一次大婚,无人敢不重视。 刚刚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西陵国的送嫁队伍已经到了雪山,只需再等片刻,就能迎接到新皇妃。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笑容,一个比一个灿烂,争先恐后地为新帝的大婚添一分喜气。没有人知晓雪山脚下正上演着一场悲剧。 直到有快马突然疾驰而来,众官员脸上的喜色皆被惊恐所替代。 怎么会—— 人潮一哄而散,急切地往皇宫的方向涌去,“赶快禀告给皇上!” 街道准备欢迎新皇妃的人群见状面面相觑,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大人们都这般如丧考妣? 落雪无声,芣苢宫中一片宁静。 乐正锦虞咬着手里的苹果,味同嚼蜡。 南宫邪则乖巧地坐在她的身边,期盼地问道:“娘,好不好吃?” 他的手指还是被匕首割破了,小块的鲜血已经凝固,像一粒红豆黏在皮肤上,教人看着不舒服。 乐正锦虞把咬了半天才只咬了一小半的苹果扔还给他,“你自己尝尝。”是他削的就成鲜果了么?还装什么白痴! 她突然踢了踢他,“乐正彼邱大婚,你会不会出手?” 南宫邪就着她的牙印咬了口果肉,口水晶莹,“娘在说什么?” 他这种毫无心机的表情,给了乐正锦虞分析错误的错觉。 乐正锦虞索性不再搭理他,早先的杀他之心已经逐渐淡到无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南昭毁在乐正彼邱手里,便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可她还是忍不住地又道:“这可是次好机会。” 利用乐正彼邱大婚时的松懈逃回南昭,杀了葵初后再坐回自己的皇位上等死多好多体面! 若让她选择,就算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得不偿失也好过什么也捞不到! 听见葵初的名字,正在啃苹果的人微顿了顿,却依旧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她的牙痕舔咬。 乐正锦虞没了耐心,他愿意待在这里,她可不愿意,“我们——” 余光瞥见到突然进来的乐正彼邱,她立即改了口,笑容满面对南宫邪说道:“我们等会儿去看新娘子好不好?” 南宫邪眼睛一亮,“好啊!好啊!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恐怕你们的愿望要落空了。”乐正彼邱淡声道。 乐正锦虞这才意识到他的身上所着的还是之前白裘,讶然的问道:“皇上怎的还不换衣裳?” 乐正彼邱竟释然一笑,“慕容绮苏死了。” “你杀了她?!”乐正锦虞音量陡然拔高。 她不在意那个公主是死是活,只是对乐正彼邱的执念与疯狂感到心惊。她从没想过帝王会产生只她一个的想法,后宫向来都是女人的憩息地,斗争的最佳场所,更是维系政权的重要纽带。 娶了慕容绮苏对他百利而无一害,是出兵帮助西陵的最好借口。没有南宫邪,短期内推波助澜拿下南昭绝不是问题。更何况,不喜欢娶了放着便是,后宫又不差她一名女子,实在厌倦了,冷宫的地盘也宽敞。最不济,等得到想要的再杀了她也不迟。还没进宫就动手,也太—— 对上她的怀疑,乐正彼邱却摇头,“不是我。” 他将脸转向南宫邪,“那支箭上刻有南昭国的标志。” 见他与自己说话,南宫邪咧嘴一笑,将果核递到他面前,“你也要吃吗?” 乐正彼邱紧紧地盯着他,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不过具体情况还有待勘查。”他确实也打算动手,只不过有人提前帮他做了,且滴水不漏。 但他心知肚明,出手之人绝对不是葵初。“北宜国对南昭出兵,势在必行。” 乐正锦虞闻言怜悯地瞥望依旧装傻充愣的南宫邪,是她太过肤浅了…谁说死人就不能加以利用? 上位者的冷酷与漠然,她早就领教过。 只是,一切真的会如他所愿么? 乐正锦虞突然想起去年中秋之日,她与宇文睿在楚京的街道遇刺的事情。当时有两拨刺客出现,最后也是南昭国背了黑锅。 当初的场面还记忆犹新,第一拨黑衣人出手狠辣,处处不留情,直取她与宇文睿的性命。可第二拨却只冲着宇文睿而去,借由她的性命做跳板,伤了宇文睿之后便不再恋战地快速撤离… 眼下细想开来,这两件事情虽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却又存在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定定地望着乐正彼邱,“去年八月十五之夜的刺杀,是不是你做的?” 第一拨是西陵国无疑,宇文睿为她杀了西陵数千名精兵,慕容烨天不可能不记仇,刺杀他们无可厚非。第二拨她猜乐正彼邱嫌南宫邪置身事外,趁机添了些油,将火引烧至南昭… 乐正彼邱抿唇不语。 乐正锦虞有些嘲笑自己的后知后觉,这件事除了他还有谁? 被囚禁却不翼而飞的藩王…济安城的作乱…。楚京的水闸…乐正锦虞忽然又想起了许多蹊跷的往事,很多过往若不追究根本无法明白其中的原委,如今她一件件自脑海里搜刮出来。 许多看不清的,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桩桩,一件件,在东楚的那场覆灭中全部都起了最大的作用。 害死那个人的最锋利的一把刀是她,其中斜插的使他伤痕累累的却是乐正彼邱放的暗箭。 可她却不可能将局面打回原形。再怎么去追究,似乎已经毫无意义… 雪山处,数名侍卫守护在慕容绮苏的尸体旁。除了给乐正彼邱报信之外,有人已经飞鸽传书,将消息第一时间送回了西陵。 箭羽上的标志,顺理成章地将凶手直指南昭。 众人怀揣着恨意,为本该绽放所有的美丽却如烟花般陨落的妙龄女子哀恸。 两国纷乱不休中,刺杀一国的公主再理所当然不过,人们总是带着主观的目光去判断他们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笃定了杀人凶手就是南昭,再无其他。 只是,送嫁的队伍中有婢女呜咽道:“咱们公主跋山涉水远嫁异乡,却连新帝最后一面都未见到…奴婢听说新帝不日便会纳妃,到时候还怎会记得咱们公主…呜呜…公主,你死得好惨啊!奴婢为您不值啊!” 这一番话如同砸入水波中的石子,在人们的心底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阿宝与阿絮痛哭不止,帝王向来只闻新人笑,哪里还会记得尚未进宫便身死的嫔妃? 等等——新帝不久后便会封妃? 长年生活在皇宫的女子自然比寻常人多了分心思,她们不约而同地猜想,会不会是有人… 阿宝与阿絮向来最得慕容绮苏喜欢,吃穿用度与大家小姐无异。现在慕容绮苏死了,她们除了害怕陪葬之外,更多的却是情真意切的伤心。 是以,阿宝也不管什么揣度忌言,立即抓着送嫁将领的衣角哭道:“公主在此处身亡,北宜国也脱不了干系。奴婢想,指不定就是有人趁咱西陵与南昭不和而故意将杀害公主的罪行嫁祸给南昭…将军,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公主做主,将事情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啊!” 将领的衣角被捏了道深深褶皱,就像事情的真相般弯弯曲曲,叫人无法轻易地看清、抚平。 不多时,在西陵送嫁队伍痛哭中,北宜国的禁卫迅速赶到。 藏在云杉之中的人将身形藏匿地更为隐秘。 将领得了阿宝的暗示,连带着看北宜国禁卫的目光也多了分审视与怀疑。 禁卫直接搬出乐正彼邱的口谕,绮苏公主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也算是北宜国的皇妃,三日后会安排葬入皇陵。 然而西陵国的将领并未配合这些禁卫将慕容绮苏的尸体抬走,言明等六皇子派人前来再行定夺。 是南昭刻意杀害还是北宜国的自导自演,一切总该查清。 但不管如何,队伍总归还是要进城的,出于规矩,一行人皆在驿馆落了脚。 一时间,全京的喜红被知晓原委的百姓自发地撤走。 新帝第一桩婚事就成了白事,北宜国的子民皆有些沮丧。仁政爱民的乐正新皇怎么就不能顺顺利利地抱回如花似玉的公主呢? 绮苏公主的好名声在外,许多人不禁可惜,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怎么就不能像他们北宜国心狠手辣的五公主过活,命再长久一些。 不公平啊不公平! 百姓们对慕容绮苏的死从白天叹息至深夜,而被众人拿来作比较的乐正锦虞却安安稳稳地待在芣苢宫中,未受半点影响。 在她看来,不管是谁动的手,人死了再多的也是空谈。与她有干系的事,她也懒得操心。 夜燃的灯烛明亮地灼烧着,乐正锦虞还没有睡意。 之前在她的强烈抗拒下,乐正彼邱搬去了侧殿,南宫邪在夜晚更是被他监视着,无人能打搅她入眠。 她也不明白乐正彼邱为何对她这般容忍,除了不放她离开之外,几乎是有求必应。也不知是他长时间居住的缘故,寝殿内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雪莲香气,比清神香还要管用。 南宫邪不在,她索性坐起身又捣弄起墨玉簪来。纤长细腻的簪体,握之令人浑然一震。 她摆弄时很小心,生怕弄坏了这件贵重的东西。 每个人年少时所遇到的第一个人,不管是错误的还是正确的,总是会造成一生的影响。 她不愿承认,很早之前,她就意识到了心意,只不过那时如一只蚕的浅薄,稍有一丝风吹草动,便吐出细细密密的丝网,将自己的心严严实实地绑住,不让其他人窥见。 后来越积越厚,裹成了一个茧。外面有人用温度捂着,便轻轻咬破一层,但更多的时候任自己藏在里面冬眠。总是不愿化成能展翅高飞的蛾子,生怕自己再一次扑火而自取灭亡。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硬如铜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在她依然不相信爱情,踩着无数人鲜血却不痛快地活着,不敢轻易交出自己时,宇文睿所做的一切都是让她试着相信她所害怕的东西,它真实地存在着,并不是如她想象地那么虚无。 当初慕容烨轩说要带她走时,她迟疑的那段空白,贮存的便是他,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提及。 好吧,她承认宇文睿的死成了心中永远的痛,心底留存的那个位置,任何人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她轻轻转动着手里的簪子,“君临”,君临天下呵~ 若真是如此,她的手里岂不是拥有通天的财富,足以建造支撑一个庞大的帝国。 要不,取了这些财富自个儿做皇帝吧! 她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多么地不切实际。 即便真的有了这些财富,谁会拥护她?她的才智还远远不能够处理那些朝堂之事。她宁愿屈居在帝王的身后,统筹整个后宫,压制着下面那些不本分的妃嫔。 她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与乐正彼邱在一起,不用颠沛流离,奔波四方。站在最强大的人身边,享受着天下的臣服,高贵又惬意。 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具体她也不知道。 人往高处走,唾手可取却不取的后位不要是傻子! 她扬笑,以前那个自私且无畏的乐正锦虞哪里去了?如今倒矫情地追寻起心意来了。 她抬手熄灭了殿内那唯一一盏灯,也掐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未知的黑暗中,有人突然来到她的身边,本是极淡的龙涎香却搅乱了她的一夜好梦。 天亮时,慕容烨轩连夜派来的人却嘱咐西陵的将领,按照北宜新帝的口谕将公主安葬,任何人不得借机在北宜国生事,违令者斩! 预备掀起轩然大波搅浑北宜国雪水的人们立即泄了气,阿宝与阿絮跪在慕容绮苏的灵前,心较之北宜国的天气更加寒冷。 慕容绮苏一死,最开心的莫过于被她压在下面的女子,凭着在乐龙殿伺候时偶尔一两次见到乐正彼邱的记忆,她们纷纷躲在闺阁中挖空了心思揣度着新帝的喜好,以及思考入宫时当以什么妆容出现。 翌日,边境的战火又染红了天空,这一次,依靠北宜国增派的二十万大军,西陵大获全胜。 万人庆贺之际,慕容烨轩却忧心忡忡地坐在空荡荡的帝殿内。 慕容烨天已失踪近一月,西陵前往寻找的人却依旧未得到他的下落,他想前去寻觅乐正锦虞的脚步也被牵制。 若长此以往下去,有朝一日,他定会被困在西陵的龙位上! 他突然有些清醒,现在的一切就像一场布好的局,他被璃心悠困着,而告诫他莫要轻举妄动的这个女人却也玩起了失踪的把戏,暗下里不知道在进行着什么阴谋。 另一方面,他从暗卫那边得到消息,除了皇兄之外,连南宫邪也一同失了踪影。以南宫邪的实力,就算杀了人也绝不会选择逃避躲藏,这结果太过荒谬! 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有鹰隼突然从窗牖处扑腾而来。他大喜着伸出手臂,鹰隼立即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微微低头,鹰隼便“嗷嗷”地唤了几声。 慕容烨轩目中带寒,别以为将虞儿藏起来,他就不能找到! 他愿以为乐正锦虞落在璃心悠手中,若自己不配合,她就会对她不利,没想到人竟然是在北宜国。 “来人!” “六皇子。”立刻有人现身,对着他恭敬地俯跪。 西陵暗卫之首在万圣山顶被杀,取而代之的是慕容烨轩的属下。 “给本皇子备马!”前方战事停歇,朝堂中的事情就容易处理地多。西陵眼下还算安稳,即便他暂时离开也无大碍。 “是。” 慕容烨轩抚了抚鹰隼的羽毛,虽然还没能得到慕容烨天的消息,但已知道了乐正锦虞的下落,他半刻也等不及地想去寻她。 他将鹰隼放飞,“继续寻皇兄的下落!” 鹰隼瞬间冲向苍穹。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慕容绮苏的灵柩下葬之日。 在乐正彼邱的示意下,除了封号之外,慕容绮苏的葬礼规格皆按照皇后之仪。今日他亲自前往帝陵,给足了西陵的面子。 阳光出奇地灿烂,乐正锦虞带着南宫邪站在御花园中,享受这难得和煦的天气。 远处有宫人不停地走动,见到她便行了礼,之后又继续忙活。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无一闲置之人。 对此场景,乐正锦虞暗暗称奇,无论是东楚还是南昭,她从没见过这么有秩序的宫人,乐正无极的恶风竟半分都没有流传下来。 整个皇宫到处洋溢着笑脸,阴霾不再,温和地似要融化北宜国的冰川。 北宜国的御花园也与诸国不同,因天气缘故,每一株奇花异卉的旁边都是用暖炉熏蒸着,维持着盛开的姿势。 高树上的腊梅花开得格外绚丽,每一朵都散发着沁人的香气。乐正锦虞想起前两夜睡梦中闻到的那股熟悉涎香,不禁暗笑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天气好,风也很极其暖和,刮在脸颊上少了凛冽的感觉。 她正闭着眼睛陶醉在梅花的清香中,挥霍着得之不易的悠闲与清净。蓦地察觉到发间有异物插入,她立刻警戒地睁开眼。 南宫邪指着她的头发,拍手调皮笑道:“娘,真好看。” 乐正锦虞抬手,自然地在发间摸到了一枝梅花,顿时明白了是他在作怪。 琉璃眸微微转动,她朝着南宫邪妩媚一笑,“是吗?”果然,他讨好女子的鬼主意最多。 南宫邪倏地被她的笑闪了神,那股天真的赞美也换成了*裸的惊艳。 乐正锦虞得意地转身,任他呆愣在了原地。 她慢悠悠地向前走去,却在另一株梅树前看到了一张熟悉面孔,站在那里的人正对她扬唇微笑。 好心情收敛,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乐正锦虞下意识转头,身后的南宫邪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她吸了口气,慢慢朝那株梅树走去。 那人一身宫婢的打扮,依旧是熟悉的眉眼,但原先的那份稚嫩却被沧桑替代,即便身上的嫩色着装也遮盖不住。 “沐雨。”她走近,轻声唤道。 沐雨也迈靠近,恭敬的面色一如当初,“娘娘。” 只经过寥寥数月,再见却已是沧海桑田,风云变迁。 乐正锦虞忽然发现了许多被称作为忽略的细节,物是人非之后,她才注意到沐雨的气质与乐正彼邱身边的人大同小异,连声音也与璃心悠不遑多让的动听。 瞧着她毫无阻拦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一丝不苟的着装,周身散发的陌生气息,乐正锦虞心底的那份激荡渐渐潮退。 乐正锦虞用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质问口吻,冷声道:“你也是乐正彼邱的人?” 好一个无父无母,好一个东楚从小培养的暗卫!为达到目的这样地不折手段,乐正彼邱在各国究竟埋了多少颗棋子! 沐雨听出她的失望,也不否认道:“奴婢生来便是祈凌山的人。” 明明已做好接受真相的准备,可在得到她亲口承认后,乐正锦虞依旧如遭雷击。 彼时,她漫不经心地挑开床幔,斜视着新来的小宫女的清秀侧脸,她的声音稚嫩清脆如黄鹂鸟,让人听着很是悦耳,看模样估摸着才十二三岁光景。 “你叫什么名字?”就如第一次在未央宫见到她,乐正锦虞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 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意料之外,眼前的宫婢绝不是之前尽心伺候她的那个沐雨。 果然,她听她答道:“奴婢本名唤扶鸯。” 她垂首轻声道:“娘娘还是唤奴婢沐雨即可。”那个名字多年未曾触碰,曾一度以为今生不会再吐出,蓦然间如镜忹然。可既然乐正锦虞问了,她还是据实相告。 “扶鸯?真是好名字!”扶鸯…扶泱呵! 乐正锦虞毫不保留地夸赞道:“陛下能得你这种属下,也算是瞑目了。” 生来就是祈凌山的人,后面的千般算计果真不如早先的安排周全。 削薄的唇越抿越紧,乐正锦虞宁愿今日没有踏出芣苢宫,不曾撞见过她。 沐雨却低声道:“奴婢不曾对娘娘有过异心。”不管乐正锦虞是太后还是皇后,也不管奉了谁的命令,是何种身份,她一直都是真心实意地伺候她。 乐正锦虞对她这句话恍若未闻,她所以为的一切都被推翻,摆在她眼前的面目全非叫她也无话可说。 ——“奴婢誓死保护皇后娘娘,心妃娘娘若是想进殿,便从奴婢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真可笑!她与璃心悠是一伙儿的,二人最后在未央宫上演的苦肉计真叫她感动地紧。 一个竭尽全力要杀她,一个拼着自己的尸体让她踏过去,也要保她。 看,多完美,多默契,多么地无懈可击。 沐雨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道:“奴婢觉得,娘娘还是莫要与昭帝走得太近。” 乐正锦虞笑笑,戴着面具欺骗他们的人,竟然也好心给起了忠告来。她从来就知道,这世间可信的人寥寥无几。 乐正锦虞不想再看到她,快速提步离开,好似这些腊梅树也变成了能吸人精血的妖孽。 扎根在北宜国的土壤,却将根枝延伸至诸国,时刻松动着它们的领域,然后等待某一天,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将整个天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沐雨眼角有些湿意,她们的命运从来都不受自己控制,乐正锦虞急速地离去,让她也来不及与她多说什么。 其实真相往往都很简单,只不过总是被人复杂化了。 她希冀着乐正锦虞能够尽快透析一切,然后欣然接受既定的结局。 乐正锦虞快步往回走,却在半路上被人从身后抱住。 她顿时怒火中烧,也不管衣裳上会不会染上花汁,大力地将套在脖颈中的花圈扯下。圈缠在一起的那些鲜艳名贵的花朵刹那间零落一地。 ——“太后,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奴婢很早听人说过,雪山上有千年雪莲盛开,太后可曾见过?”—— 乐正彼邱! 她犹不解恨地将发间的腊梅扯下,同地上的花一起踩成了稀巴烂! 142.只能是他 太后妖娆,142.只能是他 什么都是假的! 她不怕什么阴谋诡计,只是不能够!日日陪在身边的人不能够!哪怕是披着护她的皮囊也不行! 南宫邪目光微滞,颇为遗憾地看着雪地上的那些花,姹紫嫣红顷刻间变成了渣滓… 他只是想让她喜欢而已…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正锦虞并没有竭力嘶底地叫喊出声,但是颤抖的身体还是泄露出了她的情绪。舒悫鹉琻回想起来,沐雨并未曾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她是为什么而恼火?为什么而生气? “百里氏…”她轻吐一口浊气,怒意来得快也消失地快。 南宫邪站在她身后,方才突然拦抱住她的手臂也颓然放下,声音闷沉带着一丝忐忑,“娘——” 乐正锦虞转身叱喝,“闭嘴!” 南宫邪立即噤口不语,视线穿过前方的腊梅花有些幽暗。 接连三次来到皇陵,乐正彼邱漠然地看向陵壁上雕刻的图案,不去看灵柩里诗样年华的女子。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冷血地有些不近人情,只不过,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再怎样也入不了眼。 他扬手,他不介意这个女子入北宜国的皇陵,这里总归不会成为他的帝陵。 九州图址摊开,四大国最中心的那个位置,只有站在那里,才能将天下尽收眼底。 那里将会延续大泱的神话,将来会有纵横街道,辉煌殿宇,神奇坛庙,壮美园陵…他将会携着她在那个地方繁衍生息。 北宜、东楚、西陵以及南昭,将会成为他们的行宫。他会带着她巡游九州,看河湖穿绕,江山如画。 什么都会有的,就只差那么一点时间。 还有——她的心。 他独自遐想着,即便突然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矢也不能阻挡他脑海里勾画着的蓝图。 “啊!” “救命!” “快护驾!” 灵柩旁的人纷纷倒下,乐正彼邱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壁画,波澜壮阔,龙凤翱跃。断箭落在他的脚边,他瞧也不瞧它们一眼。 许久过后,不绝如缕的哀嚎声突然让他有些不悦,木色轮椅微旋,斗转星移间,四周掩藏着的人皆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大片的鲜血快速染红了雪水,为肃萧的环境添了一抹明丽的色彩。 “阿宝!阿宝!”阿絮拼命地摇晃着地上再无声息的人。短短几日光景,公主死了,最好的姐妹也死了。为何会变成这样?谁来告诉她? 乐正彼邱看过去,小宫婢为同伴嚎啕痛哭的声音蓦地触动了他的心思。 星眸轻敛,外罩的内息随即消散。而后,一只箭笔直地刺入了他的左胸。 肋骨在隐隐作痛,有浓稠的液体滴落在指间,腥气霎时弥漫。 乐正彼邱低头,白裘上如愿地浸上潮湿的红色,经由阳光的照射,显得格外鲜艳刺目。 他扬了扬唇,嘴角绽开一抹温笑。 “皇上!” 侍卫再顾不得慕容绮苏的灵柩,一脚将拦在面前的尸体踢开,朝木色轮椅奔去。 乐正彼邱抬首,凝视着不远处的雪山,天空漂浮的云彩突然静止。 “会不会心疼呢?”他轻叹一声,在侍卫的焦急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吁~”身下的千里马突然不安分地躁动起来,慕容烨轩连忙拉扯住缰绳。 厮杀声很快充耳,他诧异地眺望远方,很快就可以入宜京了。这几日不眠不休地跑马,让他的看起来有些憔悴。 层叠起伏的状况让他一时也无法探查出真相,只是隐约觉得自百花祭后一切都变得不太平。彼方斗罢,此方又登场,教他完全措手不及。 不过他现在心心念念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个,找到乐正锦虞,将她带回自己身边。 “驾!”他用力一夹马腹,马儿又快速奔驰起来,他要赶紧去看看,厮杀的那些人中有没有她。 马儿虽不愿往纷乱中钻去,但还是循着厮杀声奔跑至离皇陵不远的地方。 北宜国禁卫军很快包围了皇陵,长年驻守在这里的数十名皇室亲兵被射杀。即使不靠近,慕容烨轩也能看见黑压压的兵甲以及地上躺着的无数尸首。 西陵国送嫁的队伍也没有避免这场灾祸,他一眼便见到慕容绮苏的灵柩与跪在她旁边抽泣的宫女,便立刻下了马。 被禁卫包围的杀手还在做最后的困兽之争,慕容烨轩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乐正锦虞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来者何人!” 他刚一走近就被人给拦住。 守卫皇陵的亲兵后悔不迭,都是他们的疏忽才导致这些来路不明的杀手有机可乘,眼下宁愿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本皇子来送皇妹一程。”慕容烨轩亮出自己的身份。 他的脚步刚踏入,里面的杀手已经全部伏诛,而地上众多西陵人的尸体将他的双目灼成赤红,“本皇子要见你们皇上!” 乐正彼邱已经被侍卫送回了皇宫,自四年前从祈凌山回宫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受伤。 “来人,快传太医!”侍卫抱着乐正彼邱焦急吩咐道。 太医院的人得到新帝受伤的消息后纷纷赶往芣苢宫。 乐正锦虞尚坐在御花园的藤椅上,发泄完因沐雨带来的狂暴后她便一言不发。 南宫邪远远地瞧着她阴沉着脸,好似不久前的妩媚笑容是他的错觉般,她的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他也不敢靠近。 藤椅旁正盛开着蓝色的鸢尾花,随着乐正锦虞的摇晃,它的枝叶与花朵也跟着轻轻地摆动,偶尔碰到她的衣摆便快速躲开,灵气十足。 “快跟上!” 原本安静的路径上突然间有数道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乐正锦虞循声望去,透过花草的缝隙可以看见不少身影快速闪过,秀眉不自觉轻挑。 乐正彼邱不是很能耐么?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这些训练有素天塌不倒的奴才也变得慌张? 南宫邪终于找到能跟她开口的契机,连忙道:“娘,傻瓜看见了好多背着箱子的人哦!”他离路径极近,凭着优势的身高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各方向的动静。 背着箱子?乐正锦虞立即想到了太医。 谁有资格受这么大的排场?那凌乱的脚步声恐怕是整个太医院倾巢而出。后宫如今一个嫔妃也没有,她能猜到的缘由只有一个。 乐正彼邱出事了! 乐正锦虞停止摇晃身下的藤椅,“你去看看。”不知道死没死。 一旁那株蓝色的鸢尾花也探出了脑袋,乐正锦虞余光瞥见,抬手便将它掐断。 前一刻还绽放的花朵刹那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萎缩。蓝色的精魂熄灭,转眼便只剩光秃秃的枝叶。 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 当真不错。 乐正锦虞将花朵捏放在了掌心,浓重的蓝色鲜亮无比,比乐正彼邱若隐若现的淡蓝色血管要好看的多。 南宫邪很快就回来了,连气都没喘一个,“娘,他身上好多血啊!” 乐正锦虞脑袋微垂,无所谓地应了一声,“哦。” 掌心里的蓝花却跌落于地。 “娘,你怎么了?”南宫邪眼尖地问道。 乐正锦虞耸耸肩,“没事。” 人却从藤椅上站起身,“回去瞧瞧。” 南宫邪的脚步一下子变成铅重,语气也换成了幽怨,“娘,你是不是在意他?” 乐正锦虞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她暂时还要依靠乐正彼邱享受荣华富贵,死了多不值当。 太医战战兢兢地守在乐正彼邱的身边,心中奇怪他的脉象却又不敢嘀咕出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把脉止血。 “统领,慕容六皇子来了我北宜。” “先将人带去驿馆,等皇上醒了再说。” 太医们顾不得注意旁边那二人的对话,直觉得皇上还是太子时说的那番话极对,那绮苏公主就不是金玉良缘。波折再三不说,还害得一向安泰的皇上遇刺… 早前的可惜都如云烟消散,留下的只有对慕容绮苏满满的晦气,女子当真就是祸水啊! 还有五公主也是—— 话语间,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闯进了众人的视线。 芣苢宫的宫人及侍卫对此波澜不惊,太医却都吓了一跳。 “五、五公主…” 太医院不同于宫人,世家子弟攀枝错节,在北宜国名望高者比比皆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随意更换。 后宫没了贵人,他们在太医院乐得清闲,平时循规蹈矩也不敢随便出入后宫。再加上乐正锦虞回北宜国时间不长,又难得出芣苢宫,因此从未与他们撞见过。 现下突然见到本该随着楚帝化为灰烬的五公主鲜活地站在他们面前,众人因吃惊而张大的嘴巴合也合不拢。 不理会这些太医一副见鬼的模样,乐正锦虞直接掠过他们走到乐正彼邱榻前。确实如南宫邪所说的,他的胸膛已被鲜血浸透。斑斑外衣被人脱下,落在了一旁。 乐正锦虞蹙眉,语气并不和善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正在为乐正彼邱把脉的赵太医怔怔地回道:“回五公主,皇上性命无——”碍—— 哑穴突然被封,后面那个字再也吐不出。 另一名太医瞬间回过神来,顾不上探究同行的异常,急忙看向乐正彼邱。待发现如玉的额头已泛起了晕红,立即惊叫道:“不好,皇上发烧了。” 平素跟在乐正彼邱身边的极为冷静的侍卫面上也闪过一丝慌乱,“皇上本就中了一箭,若是再发烧…” 本呆愣着的众人立刻你推我搡,继续清理血迹的同时迅速开始着手帮乐正彼邱降温。 “快去打盆凉水来!” “赶紧下去为皇上煎药!” 乐正彼邱左胸中了一箭,流血虽多却并未伤到要害,太医们先前为他把脉时就觉得惊奇,可一旦发烧,众人就不敢妄言龙体的是否安危,在看他们看来,天子即使受了风寒也是头等大事。 “碍…”赵太医忽然发觉自己又能说话了,可见其他人忙作一团,也不敢耽搁地上前搭手。 殿内的人暂时抛下见到乐正锦虞的震惊,一心抢着尽忠为先。 乐正锦虞心头一滞,一股道不明的情绪滋生,看到数人围在乐正彼邱身边,觉得自己在此也无用武之地,便提步准备离开。 转身时,衣服却被人拉住。 乐正锦虞回头,榻上之人眸子微睁,望着她的脸朦胧成雾。 忙活着的众人难掩诧异,手里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停下,这…不知是不是他们看错,皇上眼中竟流露出一抹脆弱之色。 不!定是他们眼花! 脆弱? 乐正锦虞不禁生出一分闷气来,毫不留情地讥诮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是一直能决胜千里,运筹帷幄的么?英明神武的皇上怎么今日就着了别人的道?”往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焰哪里去了!弄作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真是光彩! 她猛地将衣角从他的手里拽出,“乐正彼邱,你就是死在我面前,也休想我眨一下眼!” 在她面前摆出这副姿态不觉得掉价?真是好笑!他当他是谁?以为她会同情他么?做梦! 可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乐正彼邱却又抓住了她的手。薄唇轻抿,什么话也没有说。 见他清醒,太医慌忙跪下,眼睛虽直勾勾地望着地面,脑子却在飞快旋转,想着如何面对这份惊世骇俗。 五公主还活着已经叫人不可思议,如今皇上竟然—— 他们会不会被杀了灭口? 会不会再也不能出这一道殿门? 乐正彼邱暗暗嘲讽自己第一次做出这么幼稚任性的行为,以往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寡淡通通在此时被击碎,他的嘴角没有笑容,平静如斯。 就算中了箭,他也一直保持着清醒,等着她过来看他。 身上的痛算什么?如果能借由它得到她短暂停留的目光,他愿意让血流得更多,恨不得将伤口撕扯地更大,来博得她些许的怜意。 只可惜,结果显而易见。 他知道经过这些天的事,让她对他心生惧怕,他的不折手段处尽心机或许已经在她心中扎了根,或许她在潜意识里已经将他推向了那高高在上强大无痕的地位。 可他不是无可匹敌的神,只是普通的凡人。那些缜密心思不能对她,也从来没有对她。 她虽然不说,他也知道。她每日瞧着他的目光中总是会带着无声的指责,她甚至宁愿去怜悯南宫邪,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他只是想凭自己的能力去爱她,护她,这些难道也有错吗? 非得如其他人般无能,覆灭家国,最后死在她的手里,才能得到她的垂青、她的心? 他不用去看下首跪着的人们,也能猜出他们变幻的神色,也完全能理解他们的震惊与胆怯。 若是之前,他还一直笃定地认为自己还没有做到最好,还没有做到让天下人都能心悦诚服地接受她的地步。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错了。 方才他清楚地听见侍卫说,慕容烨轩来了北宜国。 虽然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错,他寻来了北宜国是事实,目标也定然是她。 他有些后悔,为何不早日公布她的身份,将她册立为后? “仁治”、“明君”那些赞美歌颂,他都不需要。以他目前的身份与势力,就算独断专横,暴政*,天下人也只敢怒而不敢言。 他最初是因她才想着收复九州,重建大泱。可现在却又为那些所牵绊,江山美人兼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若是慕容烨轩寻到她,她肯定会千方百计与他一同离开。 杀了他么?真这样做了,恐怕会将她的心推得更远。 以她的聪明,就算他让慕容烨轩“意外”身亡,大概她也能猜出始末。就像前日质问他过往的那些事般,泻出心底的憎恨。她已经将他归结为刽子手,容不得他争辩。 活人总是争不过死人,恐怕连慕容烨轩在她心里也及不上宇文睿重要。 所以,他不会让慕容烨轩死,绝对不会。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挫败,因为她的心从来不在他的身上。 那么,他这些年所谋划所努力的,还有什么意义? “放手!” 她的咬牙切齿回荡在耳畔,他摇头,眸中之雾半分未散。 不放!他从小就想要的,却颠簸辗转在了别人手里几年,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了身边,坚决不放!她的归属,只能是他! 慕容烨轩若是再敢来抢,他便废了他! ------题外话------ 本想逼自己爆发,可这三天连接坐了近四十个小时,实在扛不住了。 原谅本公子这个时速渣吧!肩膀实在疼得厉害,今晚早睡歇一下,明天继续万更。t^t 143.丢了自己 太后妖娆,143.丢了自己 乐正彼邱心中发着狠,却又隐藏着一份莫名的悲哀。舒悫鹉琻 何时起,慕容烨轩也能成为自己的对手?竟然还是一枚打破他所有计划的强敌…这种感觉实在很不好。 是不是只有示弱才能博得她的好感?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做得更好。 也不管胸口处的箭伤是否裂开,乐正彼邱手稍微用力,便将乐正锦虞带到了自己身边。 乐正锦虞一时不查,前半个身子不受控制地趴倒在了他的胸前。 双目相对,乐正锦虞有些恼又有些恨,“你做什么!”他身上的箭刚拔不久,她的胳膊撞到的地方,正是一片血淋淋。 “咳咳。”乐正彼邱因骤来的压力而轻吐出一口血来。却又扣紧了她的手,自然地将它握放在了伤口处。 也不管内衫上的血会不会染脏她的手,他无力地低声道:“这里…有些疼。”呼吸中夹了分可查的虚弱,还有满满的委屈与期盼。 乐正锦虞因他前后的巨大变化而微怔。他的手掌也沾遍了腥红,与她的十指紧扣,白皙淡蓝剖开鲜艳的血色,说不清的妖冶。 他的嘴角处沁出一丝血迹,映衬着绝世的容颜,将孱弱与雅致演绎地入木三分,这份惊心动魄的美,竟教她无法移开眼。 她下意识地起身,不忍再弄疼了他。 乐正彼邱的眸子闪过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见她起身,他立即用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毫无征兆地地吻住了她。 呼吸相纠缠,乐正锦虞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被他夺取了所有的思绪。 跪在地上的太医见到这一幕,双脚压在地面再也不能动弹,每个人的脸色青一片白一片,在不停地变幻着。 这—— 谁来告诉他们究竟应不应该挖去双眼? 乱…乱… 无人敢将那个词宣之于口,电闪雷鸣也不过如此。 乐正锦虞的脑袋又如那日在万圣山被他救下时,蓦然空白。她忘记了推开乐正彼邱,表情麻木地任他吻着,心湖却荡开了涟漪。 对他的抵抗似乎并不如自己所想的这么深,甚至在某瞬居然鬼使神差地给了些许回应。 得到她的回应,哪怕只有毫末,都叫乐正彼邱欢喜地不能自已。这份喜色从心底蔓延,涌冲脑海,让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得更紧。 他就知道,她不会对他毫无感觉! 似要将这些年的爱恋都要传递给她,他吻得更加热切了。 帝王的爱恋如火如荼地焚烧着,地上人的神经却支撑不住,“啪”地一声栽倒了两个。 乐正彼邱依旧忘我地将满殿的人当作空气,乐正锦虞却迅速清醒。 再不顾忌他的伤势,她一把将乐正彼邱推开,慌张地连脚步也站不稳。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允许如此犯晕的事发生。 她只是来看看而已,却轻易地落入了他的圈套,被他牵引着,理智居然也忘到了一边。 无需再使小计,不用内力逼迫,乐正彼邱的脸色也漾了层晕红,精致地过分的五官散发出灼人的光芒,让人完全忽略正受伤中。 薄唇轻翘着,尚未从情动中走出,稍带了分不设防下被人推开的不满,出神地盯着已离他几步之远的乐正锦虞的背影。 乐正锦虞走得很急,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姿态气场也暂忘,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般仓皇地夺门而出。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这是她脑中仅存的认知。 乐正彼邱也不再急着拦住她,乍然得到了自己所念盼的,他的心情十分雀跃,像极了偷了腥的猫,黑曜石般的眼睛愈加明亮,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胸膛的血还在慢慢流着,他竟激动地坐起了身。他的声音也仿若今日温煦的风,对着下首悚惶恐慌的人异常和悦道:“你们都起来吧。” 不怕将这些人吓死,他甚至兴奋地在众人躲瑟的目光中悠然地下了地。 他昂着头,左胸处的箭伤也不能撼动他的如玉身姿。这点小伤算什么?比之祈凌山的千年寒池简直小巫见大巫。 他的傻丫头逃离躲避真实心意的可爱模样,让他仿若柳暗花明,枯木逢春,连窗外的冰雪也似是变得多彩可人。 “你们看见了什么?”乐正彼邱温和地问道。他的身上并未带一丝杀气,有别于以往淡薄冷漠的和颜悦色,却让太医们自发地心惊胆寒。 听乐正彼邱这样问,他们忙不迭地回道:“臣等什么都没有看见。” 对,他们一直为皇上处理伤势,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出入! 这样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违背了学医者最基本的耳清目明,所有人都为自己的明智感动。 他们眼巴巴地等着乐正彼邱的宣判,连口水都不敢吞咽一下。新帝最是仁德圣明,哪怕真成了瞎子聋子也好过没了性命。 乐正彼邱却摇头,“连未来的皇后娘娘都没有看见么?” 未来的…皇后娘娘? 谁? 五公主?! 这下子众人再也顾不得装瞎,也不急着去探究乐正彼邱突然间健全的腿脚,劝诫道:“皇上,此等违背伦常之事,切莫——” 乐正彼邱依旧轻飘飘道:“怎么?你们都有意见?”他的话很温和,却如刀般凌迟着太医们的心。 “臣等不敢。”众人顶不住心头的压力,瞬间倒下了一半。 兄娶妹…疯了!皇上疯了! 会不会是箭上有未能查出的毒,紊乱了皇上的神智?还是说,刚才五公主给皇上下了什么迷药? 一定是这样! 赵太医视死如归道:“微臣大胆请旨为皇上把脉!”救了皇上就等于救了北宜国,冒着砍脑袋的风险,功劳谁也别想跟他抢! 乐正彼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最后在他额前的汗珠成串滴落时才慢慢递出了手。 可除了刚才的伤势之外,一切正常!连发烧的症状都不曾有! 赵太医脸色霎时如死灰,怎么办?怎么办? 皇上这是要逆天! 乐正彼邱好心情地并没有砍了他,对着众人幽然道:“下去吧!以后记得见到朕的皇后时要行礼。” “臣等告退。”还能站稳的太医们立即拖着瘫软在地的赵太医等人迅速出了芣苢宫。皇上的伤口已经被清理地差不多,那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让他们待在这里也无用处,还不如下去乖乖熬药,以期皇上能够早日痊愈。 “来人,传钦天监监正!”乐正彼邱吩咐道。 是该定一下大婚的良辰吉日了… 乐正锦虞神色慌乱地奔逃,待远离了芣苢宫之后,脚步便再也不能移动。 她的膝盖无力地弯曲,扶着红墙缓缓蹲下。 地上的雪气扑面而来,即便阳光灿烂,也不能融化这满目的苍白。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唇瓣,指间刚才所沾的鲜血还未干涸,将唇染得比胭脂更红更艳。 唇舌尝出血腥味,她连忙抬袖擦拭。 身后突然有人靠近,她没有抬头。之前的愠怒与慌张烟消云散,她已没有气力再去应对其他人事。 来人只站了一会儿,便自她的身旁蹲下,与她一同凝视着地面的白雪出神。 许久,乐正锦虞偏头。阳光斜打在墙壁上,将地上的白雪也折射成彩色。她的嘴角微扬,扶着红墙的手指也嵌勾入砖内。 果然,有些东西原先是何模样,现今依旧是何模样… 皇陵的混乱很快就被摆平,乐正彼邱走后,慕容绮苏的灵柩也立即被安放了进去。 慕容烨轩从禁卫的口中得知乐正彼邱受伤昏迷后,便带着西陵国剩下的人一起回了驿馆,等待乐正彼邱醒后的召见。 皇陵的刺杀须臾间传到了各府邸。 在臣子们的担忧与不安中,乐正彼邱借着受伤的契机堂而皇之地躺在芣苢宫内静养。能够与乐正锦虞朝夕相对,不用上朝,似乎也成了一件乐事。 想进宫探望乐正彼邱的人一一被驳回,接连几日如此,宫门口围聚的朝臣才相继散去,只能默默祈祷天佑吾皇,龙体安康。 数日后,皇上要大婚的消息突然从后宫传到了前朝。 众臣听闻此消息后皆傻了眼,不明白从哪里杀出的女子竟然夺取了最高的后位。 即将封妃的秀女们也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慕容绮苏死后,乐正彼邱并未依照先帝遗诏纳她们入后宫,反而毫无预兆地吩咐下面张灯结彩,准备立后大婚。 一时间,北宜国上下纷纷忙着打探究竟是哪家女子入了帝眼,得此令人艳羡的恩宠殊荣。 也有臣子质疑立后的可信度。前脚遇刺,新帝不忙着追查凶手,却将立后之事提上台面,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但是未到半日,这道叫人摸不清头脑的圣旨,确确实实地送到了众臣的手里,白纸黑字,飞舞的笔墨将新帝的好心情彰显无遗。 一人欢喜,不代表人人都欢喜,除了乐正彼邱之外,当事人之一才消除不久的怒火又蹭蹭冒了上来。 翌日傍晚,乐正锦虞从太医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脸色瞬间转黑,“乐正彼邱!”她愿意接受了么? 拒绝的话说得太多,帝王的骄傲被踩得片甲不留,却又被顽强地粘贴好,再次放在她的面前给她踩踏。 乐正彼邱的手放在还未结痂的胸口处,不改温色道:“后宫只会有你一个。” 乐正锦虞也不知他的坚定何时练就地这般炉火纯青。 殊不知是帝王揣摩了前车之鉴,耐着脾性,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放低。 嗯,他总归比别人做得更好。 他的无畏与坚持让乐正锦虞再也说不出更加激烈的话。对于他们这些帝王而言,她向来是不能做选择的一个,除了接受别无其他。 她扯了扯嘴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不好? 她的默不作声让乐正彼邱有些不忍,但他愿意这样疯狂一次,不用刻意去谋划,享受随心而做的纯粹。 迟疑了片刻后,他缓缓问道:“你需不需要沐雨前来伺候?”。 乐正锦虞微怔后随即释然。皇宫内发生的事情丝毫也瞒不过他,她与沐雨只见了一面竟也被刨出。 她平静地点头道:“好。”当然还是用得顺手的人比较好。 乐正彼邱见她没有拒绝自己的好意,心情更加愉悦。这几日眉梢处的喜意,仿若雪莲花绽放,满殿芬芳。 他将乐正锦虞抱在怀中,“无论你想要什么,日后都可以与我说。”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只要她在他身边。 窗外正是日落,隔着数重宫阙却瞧不清,远远的只能看见彤红的半圆在慢慢下沉,晚霞垂在天空,与落日成同一界面,半掩着姿色,有种残破的美丽。 乐正彼邱吻了吻她的额头,无限怀念道:“以前我与阿初经常坐在祈凌山山顶看日出日落。太阳离得十分近,仿佛只要伸手就能够到…等收复九州后,我带你回祈凌山住几日。你没见过,盛夏的祈凌山很美…” …… “终于要达成心愿了么…”有人站在暖天阁的窗前,同样盯着落日的余晖,低声呢喃。 透过眼前的落日,似乎可以看到——如镶金边的落日光芒四射,穿透仙云洒在山石上,洒在他与那人的身上。落日与祈凌山融为一体,金光璀璨,吞天沃日,如梦似幻地刺着他们的眼膜。 在那个时候,那人总是指着眼前的盛景与他说道:“阿初,总有一天,她会梳着倾城红妆,在似锦的彩霞中,成为我的永世新娘…” 抬首望去,西天的最后一抹晚霞已经融进冥冥的暮色之中,天色逐渐暗下来,远处的群山呈现出青黛色的轮廓,暮色渐浓,大地一片混沌迷茫。 他的眼睛有些酸涩,不知是为那人开心抑或其他,不停地呢喃道:“终是…真好…” “呐,师父,你在说什么?”添柴的手扬起一片噼里啪啦。 葵初转身,敛下眸中的神色,“没什么。” “呐,师父,彼邱太子…哦不是,乐正皇上要娶皇后了么?”西陵的绮苏公主还没进京就死了,真是有够倒霉的。 青落晶亮地看向葵初,北宜与西陵联合对抗他们南昭。要不,为乐正彼邱批个克妻之命来出口气? 葵初脚步微滞,哂笑道:“是啊。” 青落有些疑惑,怎么师父看起来貌似有些失魂落魄? “呐,师父,你怎么了?”难道是为圣上忧虑? 见葵初默然往前走去,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落寞背影。青落也不管手上沾满了柴灰,不解地挠了挠小脸。 ……。 北宜国驿馆内,得到乐正彼邱再过七日便大婚的消息时,慕容烨轩沉默思索了良久。 他已经到处打听过了,唯一得知的只有那名身份背景不详的新皇后,一直都被乐正彼邱豢养宫中。 连北宜国的臣子都查不出他们新皇后的来历,这说明了什么? 荒唐! 短短七日,一眨眼的光阴,在乐正彼邱心中却恍如七年之久。 等待的何止是七年,他清晰地记得十三年前的那个繁星高升,璀璨明亮的夜晚。他第一次将被他弄晕的小女孩抱在怀里,那柔软的身躯似是要将他的心也折化了。他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从此便沉沦其间,无法自拔… 他环视着已经被装饰成喜庆似火的皇宫,胸膛处溢满了喜悦。 期间,慕容烨轩曾三番两次求见,皆被乐正彼邱命人拦了下来,连他进京的消息也被遮瞒地滴水不漏。 芣苢宫外已经被重兵把守,没有他的命令,一只苍蝇也进不来。 所幸的是,这几日乐正锦虞被他困在芣苢宫,没有迈出宫殿半步。除了南宫邪之外,没有其他人敢前来扰她。 未免大婚之日节外生枝,最后的五日,连南宫邪也被他隔离了起来,管他装疯卖傻,不允许踏入芣苢宫半步。 沐雨被调到了乐正锦虞的身边,依旧本分地伺候着,对慕容烨轩的事情只字不提。 此刻,乐正彼邱在偏殿内处理政事,乐正锦虞坐在内寝的铜镜前,沐雨正为她梳发。 雪白的指间在乌黑如泉的长发内划动,一络络的墨发迅速被盘成髻。而后玉钗松松簪起,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盏茶时间就完成了所有。 乐正锦虞不吝赞赏道:“你的手愈发精巧了。” 伺候的人是她,被伺候的是她,今时今日只不过是换了个帝王而已。 “本宫大婚那日,又要辛苦你了。”乐正锦虞笑笑,“算算,本宫居然大婚了三次。瞧,本宫到底是水性杨花之的女子。” 她的语气很平常,没有自嘲也没有得意。可沐雨听在耳中,脸色却变了变。 放下梳子,沐雨恭敬地退至她的身后,“娘娘风华绝代,如何都不为过。” “是吗?”乐正锦虞转头望向她,嘴边的笑容更深了一分,“多日不见,你长得更俏丽了,嘴巴也变得更加会说话,本宫真是欢喜地紧。说起来,还是那什么祈凌山的风水滋润,也还是咱皇上会调教人。” 沐雨静静地听着,却只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娘娘,东楚灭亡后,龙泽宫被烧成灰烬的消息传来的那日,北宜皇宫内也曾走了一场水。” 乐正锦虞的笑容刹那间凝固。 这几天,雪下了一日又停了一日,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定。 离大婚之日愈来愈近,乐正彼邱的心情竟有些忐忑,还有些惶惶。多年的梦想即将成为现实,让他总有种握不住的漂浮感,往日的平静淡然统统成了空,那些心计也完全使不上力。除了整日守着乐正锦虞之外,他再也不做任何事情。 偏殿的火烛燃了又熄,夜晚再次降临的时候,乐正锦虞拗不过乐正彼邱,答应与他同榻而眠。 乐正彼邱很自然地贴过去环住她的腰肢,与她枕在同一个软枕上,呼吸就在她的颈侧,轻轻一吹拂,酥酥麻麻的痒。乐正锦虞本能地缩一缩脖子,连带整个身子都微微蜷缩了起来,这么一动,人就更加便利轻巧地被他拥在了怀里。 闻着女子身上的清香,乐正彼邱带着明显的压抑和隐忍,轻轻地唤了声,“傻丫头。” 听着他的叫唤声,乐正锦虞极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的呼吸离她太近,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她的身子一动,乐正彼邱的眸子就变得幽暗起来,比黑夜更加深邃。 下一刻,乐正锦虞的耳垂被人舔咬住,身侧人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乐正锦虞有些慌乱,虽说勉强答应成为他的皇后,可当她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才发现还是有好多事她还接受不了。 她能感觉到乐正彼邱亲吻地很专注很小心,她的身体随着他的反复舔咬而逐渐变烫。 可当他将整个身子覆压下来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推开他,如他在雪山顶上对她所言的那般,道:“还有两日,你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她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就这么将自己交付于他。 乐正彼邱也不说破她的真实想法,只是眸子黯淡了几分,“你确定大婚之日能…”能对他卸下心防吗? 乐正锦虞半晌后僵硬地点头,似乎想说服自己,或者说服他,“一定能。” 她突然扯过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执拗着什么,矫情个什么劲。只不过早晚的事情,她那时与慕容烨轩可以,为何与他就不行? 他的吻总是叫她心慌难耐,不,他的一切都叫她心慌。时至今日,她还是不知道以何种心境来面对她。 受伤后的乐正彼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神秘感尽褪,仿佛再正常不过的男子,甚至比南宫邪还过分的讨她欢心,还要黏人。每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让她快喘不过气来。 “你将他怎么了?”乐正锦虞拾掇好心情后立即放开了被子。说起来,她已经有三日未曾见到南宫邪了。 乐正彼邱拧了拧她的脸颊,叹声道:“不躲了么?”她这样躲着,总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洪水猛兽。 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尚且做的不够好? 他一边反思一边回道:“他好得很。”回了北宜国后就与南宫邪前嫌尽弃形影不离,真将他当成了儿子来养了? 思及此,他随口问道:“葵初是不是曾给过你一瓶药?” 乐正锦虞点头,不知从哪里摸索出了一只淡蓝色玉瓶。 乐正彼邱勾唇接过,打开后细细闻了闻,“可有服用?” 乐正锦虞应道:“每日都在用。”这药她一直带在身边,里面一共一百八十颗小药丸,葵初曾与她说过,一日服用一粒即可。 她已经服用了四个多月,里面还剩下不到六十颗。 “你认得这是什么?”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他们是师兄弟,他怎么会不知道。 乐正彼邱含笑着将玉瓶递还给她,忽然伸手往她的小腹探去。 察觉到他的手掌所落的位置,乐正锦虞大惊失色,“你想做什么?”她不是已经拒绝了吗?难道他还想—— 可乐正彼邱却没有她所想的那样妄动,只是安静地将手掌放在上面。他的手指有些凉,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些许冷意。 但没多久,一股暖流徐徐而来,很温又很轻,乐正锦虞只觉得腹间的血液如潺潺温水流淌,极其舒畅。 半柱香后,乐正彼邱才撤了手。 前些日子受的箭伤对他手臂的活动性还是略有些影响,撤手的时候胳膊有些酸痛。 他不在意这些,对着乐正锦虞示意道:“还是按时服用,再调理些时日,就大好了。” 这些年虽然有诸多遗憾,可上天对他也不算太薄。少女春心与处子之身他都错过了,总要得最珍贵的那个才是。等他们之间有了牵绊,时间再久些,谁也不能代替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死人活人都不行。 闻言,乐正锦虞突然握住了他撤下的手掌。 人生总是有许多不能了的心结,藏在心底成了死扣,火烧不断,水冲不散。那个七月,芣苢宫赋予了她最深的绝望,现今却又重新为她点燃了希望。 “谢谢你。”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葵初能帮她,定也是他授意而为。 乐正彼邱愉悦地反握住她的手,“以后不许与我道谢。”他为他心爱的傻丫头做任何事都甘之如饴。 更何况,不管是不是强迫,她能答应嫁给他,就意味着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他无比感激上苍对他的眷顾,也感激她能给他机会。 时间永远都是最好的疗伤药,虽不能抚平所有过往,却也能将创伤冲淡。伤疤上会开出雪莲花,将其变成这世间最美的刺青。 昏暗的烛光中,他的脸却如辰光耀眼,乐正锦虞握着他的手,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很复杂,漾着满满的未知的情绪。 乐正彼邱兀自沉湎在无边的喜悦中,他的傻丫头能主动握着他,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将豁然开朗? 封后与娶皇妃不同,礼部与内务府格外重视,帝后嫁衣往芣苢宫送了一趟又一趟,乐正彼邱不厌其烦地陪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试穿。 刺杀乐正彼邱的人自然是要搜查,只是被立后的喜事压下去了而已。近半个月来,他借着箭伤与婚事一次也没有上过早朝,真的开始实行所谓的“昏庸”之政,不给大臣们半分想面圣阻止立后的机会。 朝臣们通过新帝的种种作为,都能感受出乐正彼邱对从未谋面过的未来皇后的重视程度。 可不少人想尽了办法贿赂打听,却还是不能查出新皇后的来历。 所有收了银钱的宫人口径一致地回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等帝后大婚那日一切都会揭晓,奴才/奴婢只能说,咱们新皇后绝色倾城,举世无双。” 见过乐正锦虞的太医们更是不敢将真相泄露出去,涉及宫廷秘事与北宜国的名声,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一个个除了每日去为乐正彼邱换药时,给乐正锦虞问安之外,连抬头瞧一眼她的勇气也没有。 他们只敢在私底下猜测这种不容世俗的秘事,皇上将一切都捂得十分严实,没有人能得知五公主是如何死里逃生,又如何被接回了公主。 皇上与五公主之间的恩怨天下皆知。之前向东楚大帝要人,欲为锦瑟公主讨个公道而闹得沸沸扬扬差点兵戈相见却不想只是一个幌子,真实目的如今再明了不过。 怪不得皇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娶过一位嫔妃,身边更是连一个近身伺候的宫婢也没有… 但他们只是太医又不是文臣武将,有些事情容不得他们插足。新帝没有亲自公布五公主的身份之前,他们绝对不能多舌。 不可说!坚决不可说! 知晓真相的人半点牙口也不松动,让尚被蒙在鼓里的人只得作罢。 大婚前夜,一抹灰影刚翻越城墙,便被早已守在那里的人截住。 “将刺客拿下!” 侍卫统领一声令下,数十名高手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些人按事前的吩咐,刻意将灰影逼至无人可查墙角,打斗时也压制着不发出太大的动静。 暗夜最适合放暗招。一阵烟雾飘过,灰影便头晕目眩地几欲跌倒。不一会儿,身上多处都挂了彩。 腿脚越来越软,灰影终是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侍卫统领冷哼,“将他带走!”皇上猜得果然英明,瓮中捉鳖最好不过! 其中一人立刻上前将地上的灰影拎起。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几步,一道身影翩然而下。 来人的身形纤瘦柔弱,明眼一瞧便是名女子。 “真没用!”女子咬牙切齿道。手里多了条软鞭,迅速挥去,灰影便落到了她的手里。 “你是谁?”侍卫皱眉,在他们手里抢人? “一起拿下!” 长剑刺来,女子甩鞭迎上。雪地上斑驳的人影缠斗得难分难解。 然而数招过后,女子因为带着人有些累赘,手中挥舞着的软鞭也变得吃力,逐渐开始落了下风。 忽然间,一道利剑划过,女子束着的发丝大片落地。 她惊慌着立即将慕容烨轩扔下准备独自逃走,却为时已晚。 手中的软鞭被人砍断,没了兵器,赤手空拳只有挨打的份。利剑刺入皮肤,她闷哼着半跪在地上。 膝盖砸在雪地时,她不禁暗恨自己为何手贱,要救这废物! 待两人即将被人拿下时,有黑影快速闪过,侍卫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再无人影的前方。 所有人瞪大了双眼,居然在他们面前凭空消失了! 功败垂成只能回去复命。 “属下该死!”侍卫丝毫不敢推卸责任,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禀告给乐正彼邱。 有风吹来,偏殿的蜡烛无声熄灭。 乐正彼邱眉心突跳,淡漠问道:“可有见着长相?” 侍卫将头埋得更低,“不曾。” 乐正彼邱眨了眨眼睛,即便在黑暗里也能瞧见一地的红色。 他笑了笑,即便逃走也能如何?明日他的傻丫头就能正式成为他的皇后,到时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加强戒备,明日不可出差错。” “是!” 三更钟鼓敲响,皇宫内所有的人开始忙碌,芣苢宫也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在沐雨的伺候下,乐正锦虞强忍着睡意,任她为自己焚香沐浴,梳妆换衣。 乐正彼邱头一次穿这么艳丽的衣裳,明明比白色帝袍更加厚重有份量,却始终压制不住心头的紧张。 他觉得自己入了魔怔。 二十几年练就的沉着冷静,在这些日子化为灰烬。 即便是第一次大婚,对嫁娶前不能相见的礼制也视若无睹,有什么比亲自守护还来得要紧? 他坐在她的身后,澄澈如溪的眼睛深邃如海。 乐正锦虞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出他眸子里炙热,索性就不再睁眼。 她从未见过一国之帝会因立后而紧张到这般田地,连寻常百姓也不会如此彷徨纠结。 破晓之光照亮黑暗时,沐雨已经为她换好了凤袍。 起妆之前,她突然想看看乐正彼邱,便回了头。 从来就知道他绝世俊美,浅衣清华,没想到红衣加身,同样瑰丽无双。 她撇了撇嘴,心中竟有些嫉妒。 上苍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赐予了他,容貌、地位、谋算…可是太过完美,却又显得极不真实。 她注视着他,瞧着他眼睛里溢满的笑意后,那些嫉妒就通通消散了。 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的皇后,与他并肩站在北宜国的土地上。 乐正彼邱见她回望自己,清冽一笑,绷紧的心弦顿时轻松不少。 不知哪里突然响起了鞭炮声,她的心蓦地一跳,随即收回了视线。 片刻后,有宫人进殿,脸上虽然堆满了笑意,但还是看出有一丝勉强。 宫人径直走向乐正彼邱,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沐雨挑着凤簪的动作微顿,乐正锦虞盯着面前精美绝伦的凤冠,眸子闪了闪。 而后,乐正彼邱走到她身边,笑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她微低头,正好撞上他红色帝袍上金线勾勒的金龙的眼睛。 他的脚步刚迈离,乐正锦虞猛然抬头,“等等。” 乐正彼邱回头,安抚道:“最多半柱香时间。” 乐正锦虞却是迅速站起了身,急步走到他身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触即收。 这份意外之喜让乐正彼邱直到踏出殿门的时候脚步还有些飘然。 半柱香时间一晃而过,他果真回到了芣苢宫。 可望着凤袍空荡安静地落在一旁,他的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 他想起之前数次陪她试穿的时候,他将衣服上的针线全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觉得不顺眼的花纹也要改,连凤袍上的烫金凤凰都要依着她的笑容弧度来定制。 他向来就是要求完美的人,否则也不会想着拖到最后,等能够将天下送到她的手里时再来迎娶她。 整整十三年,他等得实在太久了,临近大婚的最后两日完全失了分寸,日日抱着她,陪着她,生怕哪里出现了什么纰漏,生怕自己一个眨眼,她就消失了。 外面鞭炮轰鸣,锣鼓喧天,所有人都等着他带着新皇后出去,祭天,游街… 可是他现在看着空荡荡的寝殿,朱红彩缎铺盖了一地,大红色的并蒂莲静静地躺在帝榻上,旁边屏障高挂,喜字成双,没有她的半分身影。 明明他只离开了一会儿而已… 乐正彼邱骤然将殿内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 他从万圣山将她带回,许她温暖,许她一切…他想将四年前的那个乐正锦虞重新找回来,可最终,却丢了自己。 144.他也不知 太后妖娆,144.他也不知 要怎么告诉你?那深藏了十三年的爱恋,不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冲动。舒悫鹉琻 要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要怎么阻止你才能不离开我?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姿态放低到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地步。 为什么,还是留不住呢? 这一辈子,乐正彼邱从不曾这么尴尬过。他自以为算计过人,却在最后关头轻易地被人算计。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算计他的那个人是她。让他如何能责怪? 还能怎么任性呢?他的傻丫头心底的人不是他,说再多做太多,还是于事无补。 一地的七零八散,如他一般地狼狈不堪。 应是吉时到了,外面的钟鼓声愈来愈响,明明铿锵有力,悦耳动听,却一点一点地把他的心敲碎。 他站了许久,最终慢慢弯下了腰,手指伸向被扫落在地的凤冠。 凤嘴衔着的珠串垂落在他的手里,指间微微用力,那长长的一串顷刻间便化为了粉末。 白色的粉末洒落在红毯上,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液体化开。 他的爱情,自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怎么守也守不住。 有人轻轻地来到他的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起身,只是笑道:“演着演着就入了戏,下着下着就掉入了局。” 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他摸了摸嘴角,那里依稀还残留着她最后的一抹温度,让他心生欢悦,来不及去细量的无常。 一个吻,就轻易地紊乱了他所有的心神,未曾想过,那是告别前的最后一点甜头。 “对不起。”来人开口道。 乐正彼邱却还是笑,仿佛除了笑,再也找不到其他表达情绪的方式,“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将整个南昭拱手相让于我,我应该感谢你。” 他突然起身,转望来人,“一场赌局,你能信守承若,我很感激。” 他笑着,手掌却猛然朝他的胸口拍去,“可是,你万不该在最后关头,让我丢了最珍贵的东西!”数日前还在装傻的人,如今终于恢复了正常。真是不容易啊! 墨绿色的长袍瞬间在空中轻划,随即砸倒了后方高挂的屏障。 身体重重地落下,脊背被摔地生疼,南宫邪也不恼,只是随意地将唇边的鲜血抹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我懂,但是强人所难的道理你也应该懂。她不愿嫁你,我自然要帮她。” 有人丢了心,他也同样失了魂,再难拼凑出本来的面貌。 “不是毒发就要死了么?怎么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乐正彼邱盯着他的眼睛,奇异的金褐色还是那般的多人眼球,就像小时候在祈凌山上的第一次见面,教人不由自主地厌恶。 利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他片刻的离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做这么得不偿失的事情了? 乐正彼邱眼含冰刃,“这就是圣女之后对百里家的效忠!”违逆他,给他的皇后制造逃跑的机会,这份深情真是感人肺腑啊! 听他提及自己的母亲,南宫邪终是怒道:“我母妃为了所谓的‘复兴大泱’已经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责问我?” 如果可以,他不想知道什么百里氏,什么祈凌山,也不知道什么效忠!他只是他,南昭国的皇子,顺理成章的能够逐鹿九州的帝王! 南昭的皇子中他最为特殊,天生遗传的令人畏惧的金褐色眼睛,一度让他受到众皇子的排斥。 被父皇宠幸的祈凌山的圣女啊!生下他就惨死在南昭后宫,只是为了激发他夺位的恨意,为百里氏谋夺江山的忠诚! 大泱最后一任帝王百里尧除了一生专情只立一名皇后外,喜玄学又喜游天下,结交各英杰。异性封王拜侯者不计其数,终是为江山的覆灭埋下了隐患。 帝后殉情,大泱帝国剩余的近臣偷偷带着家眷和幸存的小皇子躲进了祈凌山。 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会噩梦缠身。当年参与瓜分大泱的谋划者之一的南宫始帝,为了弥补自己当初的罪孽,背着楚帝等人,千方百计地打探到了百里遗孤的下落。知晓祈凌山的存在后,便带回了所谓的国师。百里氏的拥护者之一——玄学大儒。 可丑闻就是丑闻,被大火焚烧殆尽的旧事怎么可能公之于众。就算为了面子,也不可能向天下承认自己所犯的罪过,只能私下里忏悔弥补。给了国师至高无上的地位,庇护整个祈凌山。 因而,在南昭始帝驾崩之后,南昭国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被国师选定的皇子,无论出身如何,便是下一任继承者。 世人总是对神祗有着天生的崇敬与膜拜,信仰深入骨髓,万年不移。 国师与继承者之间脉脉相扣,护住国师的地位,便能永保自己的皇位。所以,百年来,南昭国师盛宠不衰。 有了国师,自然就有圣女。只不过历代圣女都足不出山,为舆论做足了噱头,使得祈凌山逐渐成了仙界神话的存在,南昭国的守护屏障。 祈凌山的人百年来做了千万种准备,终是在乐正彼邱出世时,选择了这一代四国皇位变迁时下手,为九州一统铺平康庄大道。 恰逢秦贵妃怀孕产子,乐正彼邱便被送入了北宜国。 而新选出的圣女乔装打扮后出了山,与南昭圣上历经了一番偶遇后,便以异族之女的身份嫁入了皇宫。可最后,却在嫔妃的谋害中死于产后血崩… 南宫邪想起母妃身边的那些人,一遍又一遍地给他灌输母后惨死的场景,皇位、江山的信念,让他在恨意中甘愿为百里氏的棋子。 无权无势的他,依着现任国师的提点,带着母妃留下的东西去了祈凌山寻找下一任国师,与其提前建立联盟关系。 十二岁的他,在祈凌山山顶第一次见到乐正彼邱与葵初,两人都长得粉雕玉琢,他却独独对乐正彼邱有了敌意。 说不上来的敌意。 仿佛是宿命。 果然,几个时辰后,他便从祈凌山那些人的口中知晓了事情所有的真相。所谓的圣女和百里氏,以及乐正彼邱的真实身份。 祈凌山的风景很美,虽然不如南昭的四季如春,却也是人间仙境。即便是夏季,风很十分和煦,可吹在他心里却如腊月的冰雪。 之前,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冬天,只是觉得体内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母妃的牺牲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一场盛举,可他看来只是一场悲剧。 祈凌山的每个人都在夸赞她,仿佛为百里氏牺牲是这世上最为荣耀的事情。 他不服,便去找了乐正彼邱。 夜空中的星星很多,在头顶一闪一闪的,璀璨明亮。蛐蛐等夏虫在四下里鸣叫,悦耳动听。 乐正彼邱与葵初还是坐在山顶上,两人关系似乎非常好,看起来就像同一个人。 他听见葵初好奇地问乐正彼邱,“师兄,她长得什么样子啊?” 而后,他听乐正彼邱答道:“她啊——脸瘦瘦尖尖的,鼻子、嘴巴都小小的,眼睛却很大,就像琉璃一样炫亮,望着你的时候好像在说话,却又总会装作一副羞涩安静的样子。阿初,我想,她长大后应该会比祈凌山的风景还美。” 他的声音清澈如水,竟用倾国倾城来赞美那个不知名的女孩。 葵初提醒他,“可她现在是你的皇妹啊!” 他躲在后面,听见他们的对话后吓了一跳,乐正彼邱只比自己大一岁,却原来有这么多的心思。 他听见乐正彼邱虚弱地咳了咳,却依旧骄傲道:“那又何妨?待我们一统九州后,我定要以江山为聘,娶她做唯一的皇后。” 那么坚定的声音,让他向前迈去的脚步也有些迟疑。他看看不远处桃林斑斑驳驳的树影,再看看地上自己的影子,似乎渺小地可怜。 可听到“一统九州,江山为聘”这些词在乐正彼邱的嘴里吐出来就跟吐口水一样容易,他便愈加不服气了。 凭什么他将来的君临天下要以自己母妃的性命为代价? 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地为乐正彼邱去死,实在叫他不甘心! 他走上前,风很大,吹起了他的衣裳,也吹乱了他的发丝。他握着拳头站在乐正彼邱的身后叫道:“乐正彼邱,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乐正彼邱却惊讶地回头,“你是谁?”他的眼睛很明亮,绽放着能够穿透黑暗的光彩。 他一时语噎。 然而,少年的凌人傲骨让他不愿对乐正彼邱低头。那夜,他与他打了个赌。赌长大后各凭本事,谁赢了这个天下便是谁的。 那一场赌局,孰是孰非皆不重要,只是为寻一个公平。 可他却忘了,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无数人都在呕心沥血地为乐正彼邱铺路,他有整个祈凌山,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唯一相等的,只有两人的皇子身份。 事后,他不停地努力,之所以总是游走在北宜国,皆是因为他。 不得不说,乐正彼邱很懂人心。足不出宫,沉默寡言,所伪装的腿不能行的缺陷…的确让许多人都忽略了他的实力。 人们总是对弱者抱有轻视,果然,没有人将他当作对手看待。 这些年,他的对手有很多,皇室兄弟,宇文睿、慕容烨天…而乐正彼邱却只有他一个。 不止祈凌山的人帮他,连不知情的秦贵妃都在帮他,使各种手段害死了乐正无极一个又一个皇子,独独只留下了二殿下。 他还是不停地努力着,周旋在各国皇宫内,甚至色诱乐正无极的妃子,安插诸多眼线,却还是落了下风。 乐正彼邱不需要努力,轻轻松松将他的所有阴谋诡计斩于马下。 凭什么! 百花祭中,慕容烨天与他作“江山之赌”时,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与乐正彼邱在祈凌山的赌约。 可是他心中有了牵挂,让他再也无法那样坦然。那个女人闯入他的生命里,已成为了不可或缺。 覆灭东楚的那场战役,是他第一次赢乐正彼邱。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个女人,动用了所有力量封锁了她生存的消息,不让乐正彼邱知道她还活着。 他果真成功了。 现在想来多可笑,他竟以为他要杀她! 葵初说:“可她现在是你的皇妹啊!” 他便一直以为乐正彼邱心爱之人是乐正锦瑟。 北宜国那么多公主,每一个都是他的皇妹,他却轻易地下了判断。 他特意去见过乐正锦瑟,那个骄傲如孔雀的小公主,只稍稍一瞥,就让他倒尽了胃口,更遑论什么倾国倾城之说。 他洋洋得意地认为,乐正彼邱挑女人的品味比不过自己。不管是哪一方面,总归有了优势。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不如乐正彼邱,他的戏演得也比他好。 为红颜怒发冲冠,不顾一切地与宇文睿拍板,却只是想趁机将人夺回自己的身边。 真好。 他与乐正彼邱对决,乐正彼邱永远是赢的那个。 明明是他的人将那个死女人扔下了山,他却以恩人的姿态将又她救了上来。 他看见乐正彼邱的脚步停在那个女人的咫尺距离,背着最后一抹光辉,温柔地向她伸出手,款款道:“乐正锦虞,跟我回家吧。” 瞧,多动听啊! 但是那个女人却不负期望地拒绝了他,一直摇头道:“我不跟你走。” 原来他也是自作多情来着!无可匹敌的百里遗孤,终是在情路上撞了墙。 他想笑,可是那个女人之前给他喂了药。葵初练就的药,亲自给她的药,就像一把刀在凌迟他的心。 葵初明明答应过,绝不插手他与乐正彼邱之间的事,最后却还是倒在了他的师兄那一边。 他不是心疼南昭被葵初拿去,只是被他的倒戈寒了心。他与他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敌不过他们师兄弟情谊。 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值得相信? 那两种毒药相混合,将他的神经完全麻痹,胸口、脑袋似无数只虫蚁密密麻麻地爬着,撕咬着他的全部,他只能痛苦地呻吟着。 他想对她伸出手,可却被点着穴道不能自主。喉咙也闷沉地难受,想呐喊却只能发出低吼声。 许是那个女人听见了,立即将头转向他。可他想对她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想让他死,他愿意拿命相抵,成全她的仇恨。他还想对她表明心迹,想将自己的心意宣泄给她。虽然一败涂地,但他不愿带着无边的遗憾下黄泉。说不定,最后也许也会如宇文睿那般,能够在她的心头留下一道痕迹。 哪怕只留下轻轻的划痕,也不枉费这一生了。 她拒绝了乐正彼邱,但乐正彼邱却如自己般,以强硬的方式将她带回了北宜国。 他想拦也拦不住。 即便他因防范乐正彼邱,额外增派了数万兵马,却被他后宫最听话最温柔的女人提前控制住,只能任乐正彼邱将南昭与西陵兵马悉数吞杀掉。 能够不动声色地在他身边安插了人,却教他怎么也查不出。这便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被乐正彼邱带回北宜国的时候,他对他说,“你不该是我的敌人的。” 是啊!他应该对他臣服才是!他南宫邪生来就该是百里氏的奴仆! 生了他的那个女人对他极其不负责,败在乐正彼邱的手里,他无话可说。 不,他不是败在了乐正彼邱手里,他这一生只是败在了两个女人的手里。 若不是因为乐正锦虞的出现,他就不会有牵绊。万圣山顶上,他早就杀了慕容烨天。他会有足够的资本与乐正彼邱平分秋色! 乐正彼邱对她很是纵容,那个女人一日不定他的生死,他便让他活着。将他关在了暗道内,不为他解毒,只是每日前来看探。 不久后,毒药吞没了他的记忆。 世界里只有黑暗,再无胜利者与失败者。他麻木地坐在一角,任北宜国的囚牢将他困住。 可当那个女人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冰封在心底的那条线“咔嚓”一声断裂。 她穿着白色的衣衫,如九天的仙女翩然而至。她的面容是那么地亲切,那么地熟悉。 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提醒着他,他便不自觉地叫出了口,“娘~” 她有些吃惊,眸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探究与不敢置信。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她身上有股好闻的香气,令他十分安心,“娘,你真香。” 她真好,白色的衣服被他抓脏,却一点也不对他发脾气。 她叫他“傻瓜”。虽然他不懂什么意思,可因为是她赐予,他觉得这个名字真好听。 她任他粘着,乐正彼邱也不能耐他如何。他的一切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同样的溃不成军。 空白的世界有空白的乐趣,简单便是幸福,他多想就这样与她过一辈子,可暂封的记忆还是被人无情地剥开。 他对乐正彼邱出手,可她让他住手,他便真的住手。 想到之前相处的那些日子,她对他的好。他拼命告诫自己绝不能暴露,否则他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就会分崩离析。 清醒的时候叫她“娘”,真是非常拗口! 可他是谁?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唤起他的羞耻心?他依旧粘着她,想抱就抱,想撒娇就撒娇的感觉真好。 唯一让他挠心的是,那个女人真的将他当成了“儿子”。 乐正无极留了遗诏让乐正彼邱娶妃,他在心中暗自窃喜。这么多年坚守的情感与纯净,终是要毁于今夕。 可乐正彼邱却坚持道,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 他突然又想起祈凌山那夜,满天星光里,那个少年信誓旦旦地说等拿下江山后,要娶她做唯一的皇后。 唯一的。 皇后。 白驹过隙,世事无常。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男子的誓言居然一如磐石般未曾移动过半分。 那一刻,他竟莫名地自惭形愧。 若说是以前,他对乐正彼邱的思想很是不理解,同样是男人,为何他偏如修道者清心寡欲。这么多年身边竟连一个女子也没有。他还曾一度猜测过他有什么隐疾,抑或百里氏族的人就是这么地痴情? 可现在他却懂了。心里一旦有了那么一个人,其他人便再也入不了眼。后宫三千又如何?不及那人笑颦一分。 乐正彼邱走后,她突然问道:“傻瓜,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会愿意为她放弃整个后宫么?” 他很想点头,可最终只能低头回道:“傻瓜不懂,傻瓜只想跟娘在一起。” 她摸着他的脑袋调笑道:“这后宫内的女子,原本有不少是你的相好呢!” 那一刻,他只觉得无比难堪。那些引以为豪的过往,却成了他整个人生的污点,让他在她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许是为了安抚以前的他,她又说道:“不是你的魅力与能力不行,只是没有预测到这只隐伏的狮子而已,所以你也不必不甘心。” 闻言,他暗自苦笑着在她身旁坐下。除了葵初之外,无人知晓他与这只狮子斗了这么多年。 不知为何,她突然盯着铜镜笑着道:“我当初喜欢上救了我的那个人,最近才知道喜欢错了。” “错了将近九年…当他将真相原原本本地剖开在我眼前,我以为自己会怒、会怨,可更多的却是对命运的无力。” 她的声音里有微不可查的叹息,“其实,怎么会没有动容呢~” 他的心猛然一惊,那个时候他便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有乐正彼邱的。 他与乐正彼邱之间,唯一打平的便是她,因为他们无人能得她的心。 可现在她说她的心底有乐正彼邱,让他如何不惶恐? 因这唯一的堡垒被攻破,他不安地伸手抱住了她。 她却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他听得明明白白,输得彻彻底底,“他曾是我的整个春夏啊…” 一言成殇。 他为她的心殇难过,却在片刻后被她拆穿。 她夸他演技真好时,他很想摇头告诉她,演技最好的那个,一直不是他。 就算被拆穿,他还是一样装傻,因为一旦承认,他们之间便什么牵扯都没有了。他不想丢了这唯一能够靠近她的机会。 他不松口,她便任他继续装疯卖傻。 呵呵,上天待乐正彼邱总是那么宽厚,慕容绮苏死了。 就像以前一样,他不需要做任何事,所有不如意的,总会有人出手帮他摆平。 他理直气壮地回到芣苢宫,眼角里的笑意压也压不住,那份深情连他见了心动。但是那个女人还是不接受,乐正彼邱不懂,他也不懂。 好吧,他承认非常地幸灾乐祸。 可是这个男人的心机永远那么地重,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被箭伤到? 好吧,他承认对他的行为有些感动。 鬼使神差地,他帮了他一把,满脸可怜地道陈诉:“他流了好多血。” 蓝色鸢尾花从她的手里滑落,她从藤椅上起身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你是不是在意他?” 她的回答很牵强,“回去瞧瞧。” 瞧,她答得多含糊。 以她的性格,若是不在意的人,就算死在她的脚下,她都懒得瞧一眼。又怎么会迫不及待地回芣苢宫? 他没有跟着她一起去,兀自坐在她先前坐过的藤椅上。 脚晃动着,一颗心却沉到了低谷。 他又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夙敌,宿命。 无法阻挡。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去的路上,看见她一脸惊慌地奔跑出殿时,他立即追了上去。 她跑了很远,似是跑不动了,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随后无力地蹲下。 他看着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唇,却又连忙抬袖擦拭。 他还是忍不住走到了她的身后,只站了一会儿便自她的身旁蹲下,与她一同凝视着地面的白雪出神。 许久后,她才偏过头来,扶着红墙的手指嵌勾入砖内。 他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却扬唇微笑,“终于不再装了啊!” 他没有否认,她的手指沾上了血迹,唇角还残留了一点,妖冶又动人。 他呆了呆,伸手抚上之前侵犯过数次的唇瓣。 这次她没有躲,眼中不带半点恨意。经历过这么事,她变得格外能忍,却又格外不能忍。 他问她,“何苦呢?”乐正彼邱那么好,让他都有些感动了,她为何还要逃避? 她却回握住他的手,颤声道:“南宫邪,帮我。” 她心思多通透,瞧出了乐正彼邱的不正常。他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正式准备向世俗向天下宣战。 他下定决心要迎娶她做皇后,无论是否强迫,圣旨传到了每个人的手中。 乐正彼邱将她守得那么紧,连装疯卖傻的他也不再能靠近芣苢宫半步。 他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用了什么办法,竟让人递了消息给他。真教人意外啊!祈凌山的人多忠心,居然帮助她“叛主”。 她离开的心思比乐正彼邱的封后的心意还坚定,他便遂了她的心愿,在大婚吉时前对自己下了重手,连太医也不能瞧出半分。 他知道,乐正彼邱绝对不会看着他死,无论他是圣女之后,还是乐正锦虞的缘故,他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断气。 果然,他来了。 眼睛里洋溢着滔天的笑意,连脚步都飘忽地紧。甚至没有细细追究自己毒发的原因,给他服了药调息了内力后便匆忙地离去。 他有些不忍心,可是又无能为力。但凡她的要求,他都会帮她。 他突然闭上眼睛,“乐正彼邱,你杀了我吧。”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乐正彼邱漠然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蓦地踢开了脚下的东西,抬手,凤袍落回了他的手里。北宜国的皇后她瞧不上眼,那么他就按照以前计划的,待九州一统之后,再将她迎娶回来。 天下就这么大,他的傻丫头总不会走太远。 凤袍“刺啦”一声成了碎片,他会再为她准备最好的。 “来人!”他冷声道。 有宫人慢慢走进殿内,“皇上。” “皇后身体抱恙,大婚择日再举行。”已经等了十三年,再等些时日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反应让南宫邪愣了愣,“她不愿意嫁你。”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女人确实不想成为他的皇后。 任何男子遇到这般奇耻大辱,不是应当愤怒癫狂才是么?乐正彼邱的行为实在叫他不能理解。 乐正彼邱倏地点了他的穴道:“既然说不出好话,那以后便不用再说话了。” 南宫邪死死地瞪着他,他的点穴手法无人能解。乐正彼邱一日不为他解,他便真的不能开口。 乐正彼邱淡然一笑,眼角的伤痛轻松隐藏。“还有,给朕将宫中所有的密道都封掉!” 他现在要做的事便是带人去雪山附近搜查。 侧殿除了关南宫邪的那条暗道之外,还有一条无人可知的密道,直通城外。 也是他太过自信,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立于观星楼下的众臣子皆面面相觑,今日他们早早便来皇宫等候帝后圣驾。站立了许久,却没想到大婚说取消便取消。 皇后抱恙,再一次让众人领教了皇上对未来皇后的重视程度。 内务府与钦天监的人井然有序地撤离,丝毫不为这突来的变故所影响。 太医们也送了口气,迟一日,便少一日让天下看北宜国的笑话。 婚礼取消的消息传到各闺阁,瞬间荡漾了一众女子的心。 百姓不解地嘀咕,新帝的婚事一波三折,回去烧香拜佛,为贤明的好皇上驱驱邪气才是。 雪花慢慢又飘了下来,遍布喜红的芣苢宫很快被人清理干净,转眼变得空荡荡。 数队侍卫得了乐正彼邱的吩咐后快速前往雪山,同时一道圣旨下来,皇城禁卫关闭了城门,各城池的守备也收到密令,严查每一个关卡,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 在乐正彼邱到达雪山后,一道身影蓦地跪在了他的身边。 沐雨静静地跪着,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推脱,“求皇上责罚。” 有雪花飘落在肩头,乐正彼邱抬头,星眸迅速成冰。杀了她,他的傻丫头会回来么?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祈凌山的人也会背叛他。 他不想杀她,“告诉朕,她在哪里?” 沐雨低头,咬牙道:“奴婢不知。”雪水浸透了她的膝盖,冰寒刺骨。 乐正彼邱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你起来罢!” 沐雨垂首,“皇上,请赐奴婢一死!”祈凌山的人皆发过毒誓,此生若是背叛百里皇室,便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见乐正彼邱不动手,她便提剑就往自己脖颈抹去。然而,有雪块快速飞来,轻易地将剑身弹开。 乐正彼邱冷声道:“等朕的皇后找回来,再寻死也不迟。” 闻言,沐雨立即起身,“是。” 风雪不算很大,时辰也不算太久,可雪地里却没有半点脚印。 木色轮椅轻轻跃飞上山,乐正彼邱看着苍茫的大地,眼底的寒意更深了一分。 是西陵么? 他厌倦了只能坐在雪山之巅眺望的日子。 总是不能省心啊! 雪地中,有两道白色的身影并肩而立,随着他们的走动,身后的鞋印自动消失。 乐正锦虞忽然转身瞥望身后。 一片白色中,她隐约可以看见耸立的高山。 ——“我终日坐在轮椅上,目光穿过雪山之巅,遥望东楚的那片天地。我常常会看着自己手掌里的这朵纠葛之蓝在想,如果当初你爱的是我,如果当初我没有去祈凌山,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这些年我殚精竭虑,处尽心机,从来都不是为了要这天下。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地、带你回家。”—— 她的眼角慢慢地有些湿意。 肩上忽然多了件衣裳,她转头看着只着单薄衣衫的男子,皱眉道:“我不冷。” 男子温和一笑,自顾自说道:“我也曾在雪山之巅看过那雪莲花,果真开得很美,就与你一样。” 他张了张口,第一次试着叫她的名字,“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看向他,掩下心头的不自在,“嗯?”相识以来,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似乎哪里有些怪异。 白色的袍子在寒风中蹁跹飞扬,绝尘的面容仿若多了分真实,再不似以往的朦胧。他慢声问道:“你会不会后悔?” 乐正锦虞微怔,却摇头,“不会。” 她笑笑,“谢谢你能帮我,国师大人。” 她确实很感激他,她不能联系到慕容烨轩,只能另寻他人帮助。而葵初曾在瑾瑜宫说过,但凡她想要的,他会帮她达成心愿。前几日她试着让沐雨给他递了信,他竟真的赶来了北宜国。 葵初垂眸,声音里听起来竟有些难过,“他曾等了那么久。”心愿即将达成的时候,却是最亲近的人给予了致命的一击,是他亲自给予的。 接连辜负了两个人的信任,他十分地自责与内疚。 乐正锦虞收敛了笑意,“他会活得更好。”不久后,整个天下应该会落在他的手里吧? 她打量自己的身体,为了不惹人注目,她特意换了一身白色,气质与那如血的凤袍大相庭径。 葵初不再说话,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告诉她,告诉她祈凌山所有的星月阳光,都见证了那人的心愿。 可看着她的脸,那些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很多个日夜,那人一遍又一遍地对他描述心底的那些爱恋。而他的心思却无从述说,也无人可说。 他也有想要的东西,虽然不太光明磊落。 但这些日子,那种渴求的心思却如风吹般滋生速长,纠缠在心底发了疯。直到收到她的信笺。满满的欢愉从心底蔓延,瞬间点亮了整个暖天阁。 甚至他有种失而复得的窃喜。 风变得有些大,他看见自己的衣衫披在她的身上,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满足感。 他宁愿自己是龌龊的小偷,不需要背负太多的负担。可偷了至亲之人的东西,总是有一分惴惴不安。 他突然轻声道:“以后叫我葵初就好。” 乐正锦虞点点头,眼睛又不自觉地瞥望那绵延的白色,虽然没有上妆,她的脸却十分红,还透了一分苍白。 乐礼不知道有没有停,或者会不会有其他嫔妃代替。 她转头望向葵初,眨了眨眼睛,尽显迷茫。 这个世上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守护着她,就像天生的责任感,毫无来由的偏执。 她不懂,所以她问他。 葵初干涩一笑,“可能…有的吧…” 他能读懂她眼底的迷惑,仿佛只要他答了,就是天定命理一样。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 145.兵不厌诈 太后妖娆,145.兵不厌诈 他确实不知道,爱情总是教人变得迷惑,置身云雾里,什么都看不清。舒悫鹉琻 毫无缘由便驻扎在了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怎么除也除不去。 他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含了份纠结。 乐正锦虞也觉得自己过于唐突,在那个错误之夜发生前,葵初一直干净如月。他是博爱万众无情无欲的,这样的问题不应该抛给他。 原本她也没有指望他能回答。 见葵初怅惘怔然的模样,她笑笑,解释道:“别往心里去,我只是问问而已。” 闻言,葵初的话冻结在唇边。 所有掩藏着的,从未开过口的,皆被风雪骤压。 他心底疯长的那份暗丛,始终见不得天日。 四周空旷静谧,两人并肩踩在雪地上,飘摇的风雪掩盖了彼此的呼吸。 走着走着,葵初突然伸手握住了乐正锦虞的手。 对上乐正锦虞讶异的目光,他笑道:“路有些滑。”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声音里有微不见闻的颤抖。 乐正锦虞不疑有他,没有矫情地拒绝他的好意。 葵初松了口气,眼里盛着数不清的柔光,竟希望就这样牵着她一直走下去。 冰冷寂静的雪地上,转眼便只留下两道阴影,一步一重叠,徐徐走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搜查的人连一只可疑的脚印也没有搜到,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复命。 乐正彼邱已经下了雪山,正盯着一棵云杉树出神。 那年将她救下后,恰好祈凌山的人过来寻她,他就只能先将她暂时放在这里。 就像今日这般,他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她就再也不见踪影。 总是这样的,叫他防不胜防。 “启禀皇上,没有发现人的足迹。” 黑暗逐渐笼罩,乐正彼邱收回视线,“回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而出,又浩浩荡荡而回。 木色轮椅转身的刹那,那棵百年云杉树戛然而倒,寒鸟惊飞,激起雪花数顷。 乐正彼邱方带人到城门,便有人来快速报,“启禀皇上,西陵六皇子并没有离京。” 乐正彼邱挑眉,“哦?”竟然不是慕容烨轩! 沐雨垂首站在轮椅身后,不发一言。 她帮助乐正锦虞离开,但并没有将慕容烨轩来京的事情告知于她。而国师是皇上的师弟,总归能为将来留条后路。 乐正彼邱双手轻放在膝盖上,淡声道:“去请六皇子进宫。” 早在大婚取消时,西陵国众人就已被数队兵马重重包围,脚步不能踏出驿馆半步。 “六皇子,皇上有请。”侍卫肃穆道。 慕容烨轩环视四周,到处都是北宜国的禁卫军,大有将他们软禁的架势。 想起昨夜之事,他冷哼,“皇上今日不是大婚么?良辰美景、*苦短,怎会有时间召见本皇子?” 乐正彼邱取消大婚之事宜京皆知,他也只是想逞口舌宣泄自己的不满。毕竟他们现在受制于人,不可轻举妄动。 侍卫一脸冰冷,“六皇子随属下进宫便是。” 慕容烨轩甩袖,“前面带路!” 他本来就一心想进宫探探虚实,奈何竟被人守株待兔。早晨发现自己躺在驿馆内时,当真十分惊讶。他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璃心悠救了他。 芣苢宫已被人收拾干净,乐正彼邱坐在空荡荡的寝殿内,气息却沉浮不定。 被摔碎的铜镜也换了新的,经由一旁烛火的照射,映得他的面容格外苍白。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拆开后,拾起桌上的木梳,小心地掰开木齿,将上面遗留的几根发丝放了进去。 他数了数,连同上次南宫邪为她梳发的那次,一共九根。 若是能长久,多好。 “皇上,慕容烨轩进宫了,属下已让他在求安殿等候您。”侍卫忽然进来,恭敬道。 乐正彼邱将东西收好,从轮椅上站起身,“摆驾。” 慕容烨轩只等了片刻,便见乐正彼邱大步而来。 他吃惊地盯着他的脚,“你——”能走路? “六皇子是不是很意外?”乐正彼邱漠然地看着他,“就跟朕意外你能夺走朕最宝贵的东西一样。” 慕容烨轩被他的话绕得有些头晕,“皇上是何意思?” 乐正彼邱冷冽慑光,“你说呢?” 慕容烨轩皱眉,“皇上有话不妨直说。”他自认与乐正彼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心里想要验证的那件事。 乐正彼邱神色突然放松,“话说六皇子来我北宜国,朕还没好好招待过你。” “给六皇子赐座。”说着,他自然走到上首坐定。 慕容烨轩也不推迟,落座后随手从宫人手里接过茶杯。 他装作不经意地道:“烨轩本以为今日能喝到皇上大婚的喜酒,却不知皇后娘娘身体突然抱恙,娘娘可有大碍?” 乐正彼邱扬唇,“六皇子太客气了,皇后自然无碍。待她身体好些,六皇子还是能喝一杯喜酒的。” 慕容烨轩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烨轩既然进宫,应当与娘娘请安才是。” 乐正彼邱轻描淡写道:“朕的皇后不喜见客。” 慕容烨轩拼力压下心中的情绪,“如此说来,是烨轩冒昧了。” 他还是忍不住道:“烨轩听闻臣民皆不知皇后桑梓何处,想来皇上天姿非凡,皇后定也是绝世倾城。” “朕的皇后确实如六皇子所赞。”乐正彼星眸流光,似笑非笑地看向慕容烨轩,“六皇子似乎对朕的皇后很感兴趣啊!” 见慕容烨轩脸色微变,乐正彼邱话锋一转,喟叹道:“不过,朕对绮苏公主实在多有抱憾。” “西陵与北宜两国百年交好,奈何朕与绮苏公主无缘。”他顿了顿,又道:“朕记得六皇子尚未娶亲,正好我北宜国十公主还未婚配。今日朕便做主,将其赐婚与六皇子,也能弥补朕心头之憾。” 慕容烨轩大惊,他前来北宜国是想寻回乐正锦虞,怎可能另取他人! 他立即拒绝道:“皇上抬爱,烨轩感激不尽。但烨轩心已有所属,曾发誓此生只娶她一人为妻,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乐正彼邱点头,“君子守诺,自当如此。” 慕容烨轩脸色刚有所缓和,却又听他道:“既然如此,那十公主便嫁与六皇子作侧妃吧!” 一丝薄怒闪过,慕容烨轩坚定道:“烨轩已经说过,此生只——” “朕知道。”乐正彼邱打断他,“可侧妃算不得正妻,六皇子也并未食言。” 他正色道:“这样既全了朕的心愿,也全了西陵北宜两国连理之好。” 慕容烨轩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如今南昭与西陵水火不容,前线战事连日吃紧。若是他公然拒绝这门亲事,极有可能引得乐正彼邱不悦,进而撤回北宜国借助西陵的兵力。 可南昭已经将吞下了东楚大半个城池,此番若是再拿下西陵国,整个九州便不在话下。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就不信乐正彼邱不懂! 因此,他的话语中也带了分硬气,“烨轩谢皇上好意,烨轩此生断不会有纳妾之说。” 乐正彼邱面色顿沉,“我北宜国公主难道比不得其他女子么?” 慕容烨轩直视不退,“烨轩只能辜负皇上厚爱。” 乐正彼邱冷笑,“朕以为,西陵与北宜会永世友好。” 慕容烨轩不改初衷,“北宜国大好男儿比比皆是,皇上定能为十公主寻一门良缘…” “皇上,禁卫统领求见。”有宫人从外面进殿,低声道。 慕容烨轩立即闭嘴不言。 乐正彼邱颌首,“让他进来。” 禁卫统领的步履有些匆忙,似乎有什么急迫的事情。 “参见皇上,南——”他刚想说什么,却在看到慕容烨轩后住了口。 乐正彼邱扫了一眼慕容烨轩,也不避讳道:“说吧,发生何事?” 禁卫统领俯身道:“启禀皇上,南昭国有人前来…” “等等。”乐正彼邱扬手,阻止了他下面的话。 慕容烨轩面色蓦地一寒。 乐正彼邱温笑着看向慕容烨轩,“朕本想多留六皇子一会儿,奈何现在不太方便,那就只能等下一次再叙了。来人,送六皇子出宫。” 宫人连忙上前,“六皇子请。” 慕容烨轩青了脸,“烨轩先行告退。” 乐正彼邱拂了拂袖子,和颜悦色道:“朕今日与六皇子所提之事,六皇子不妨回去再考虑考虑。我北宜国的十公主虽比不得绮苏公主国色天香,却也是秀美可人。” 慕容烨轩十指握紧,脊背僵了僵,立刻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乐正彼邱瞬间恢复了寡淡。 “下去吧!” 禁卫统领丝毫不敢多言,“是。” 宫人领着慕容烨天出了求安殿,一路上,慕容烨轩都心绪不安。 他刻意放慢了步伐,装作随口问道:“你们皇后娘娘宫殿是在何处?” 宫人却是目不斜视,“奴婢不知。” 慕容烨轩冷笑,“你们皇上便是这般教导你们伺候的么?身为宫人,竟然连皇后的寝宫都不知晓。” 宫人自动忽略他的责问,径直领着他往宫门走去。 慕容烨轩气恼却又不得发作,只能随其大步离开。 “皇上让你娶十公主?”回到驿馆后,璃心悠拧眉望着他。 慕容烨轩也不在意她对乐正彼邱的敬称,愤然将桌子拍碎,“欺人太甚!” 南昭此时来人所谓何事?莫得是想与北宜国一起将西陵拆骨剥肉?绮苏尸骨未寒,乐正彼邱竟翻脸不认人! 还是说,他的新皇后真的是虞儿?赐婚是想断了他的念头? 不管哪一样,他都不能遂了他的心! 最让他震惊的是,乐正彼邱不是残废之躯,他到底瞒了天下人多久?徘徊于南昭与西陵之间,他是想做什么? 夺走他最宝贵的东西—— 他不知道什么是乐正彼邱最宝贵的东西,只知道,他自己最宝贵的便是乐正锦虞。 他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也就罢了,如今竟拿西陵国来威胁他,想逼他就范,实在叫他不能忍受! “那个妖女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璃心悠讥诮。 慕容烨轩眼角骤冷,“再称她为‘妖女’本皇子割了你的舌头!” 璃心悠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别忘了,是谁将你救了回来!”以为他单是无能,却没想到也是狼心狗肺! 她幽然在他身边坐下,“若是我帮你阻止这门婚事,你要怎么谢我?” 慕容烨轩蹙眉,“你怎么帮我?”他仔细打量璃心悠,发觉这个女人他到现在也猜不透。 璃心悠任他猜测,他有他的目标,她也有她的追求。“很简单,人死了,还能拿什么联姻?” 她不期然道:“就像你的皇妹,有人不愿意娶,杀了便一了百了。” 慕容烨轩愕然,“你是说,乐正彼邱杀了绮苏?”当初他不是没有疑心过是北宜国的人动了手脚,却从没有想过是乐正彼邱。 南昭与西陵交恶之际,他步步小心,不愿将绮苏的死于北宜国挂钩,从而自乱阵脚。 “我只是好奇,当初北宜国两拨求亲使臣在路上不是摔了便是死了,实在是玄乎地很。”璃心悠继续慢声道:“你想想,‘绮苏公主不是金玉良缘’,这话是出自谁之口?” “乐正彼邱!”慕容烨轩扼掌,方才他虽然语气抱憾,眼中却没有半点忧伤。 慕容烨轩不自觉道:“可是虞儿还在他手里。”他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到乐正锦虞的安危。 他眼睛突然一亮,对!他将虞儿抓来北宜国,其实真正的目标是他! 乐正无极六十大寿时,他曾趁乐正锦虞在回北宜国的路上想将她带走,那个时候乐正彼邱定然知晓了他会御鹰,所以在百花祭后将虞儿带了回了宫,引他前来北宜国,再以大婚做诱饵,引诱他夜探皇宫,失败后便假装皇后抱恙,弃了婚礼。 他就说,这世上哪有兄娶妹的道理?乐正彼邱的真实目的是想要整个西陵国! 璃心悠虽然无法猜出他心中所想,却也被他的话一惊。 她并没有将乐正锦虞被带回北宜国的事情告诉他,更没有透漏她被藏在皇宫内,他却这般笃定人在主上手里。 是以,她试探地问道:“你是从何得知这些的?” 今晨她才将慕容烨轩送回驿馆,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为何会来北宜国,就得到了新帝取消大婚的消息。而后,整个驿馆就被禁卫包围住,她只能偷偷藏了起来。 慕容烨轩撇了她一眼,“或许,北宜国只是与西陵虚以为蛇,暗地里已经与南昭相勾结…” 脑子里有什么快速闪过,他立即住了口,随后一把掐住璃心悠的脖子,“说!你是不是乐正彼邱的人!” 南宫邪既然杀了皇兄和西陵所有的暗卫,为何偏偏只留她一个?虞儿在她之前坠落山崖,她又为何知道虞儿的下落?还能用它的来威胁自己? ——“我当然知道她在何处。”—— ——“若是你杀了我,这辈子别想再见到她了。”—— ——“她被人带走了,可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那人是谁。”—— ……。 “你要做什么?”璃心悠大惊失色。 慕容烨轩黑着脸,哼道:“本皇子倒是不知,你还能未卜先知!”他怎么就手贱救了她?应该将她淹死才对! 她知晓百花祭发生的一切,却不知道对他说了几分真话。 “说!我皇兄在哪?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将他骗回西陵国,她自己却又溜回了北宜国,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下了狠手,璃心悠面色逐渐变成泛青。 璃心悠身手本就不敌他,现下又被他掐住脖子,手脚并用也不能将他推开,只能拼尽全力道:“咳咳…放、放开我…我将一切、一切都告诉你。” 听她要说实情,慕容烨轩将手稍微放松了一点,恶声道:“快说!”再敢糊弄他,他便立刻将她杀了! 璃心悠大口大口呼吸着得来不易的空气,他再用力,她便真的就死在了他的手上。她咬牙暗恨不已,若是知道他丝毫不感念她的恩情,她就任凭那些侍卫将他抓住,也省得性命被他控制。 “还不快说!”慕容烨轩此时什么也顾不得,满心满眼皆是愤怒。 璃心悠有些心虚,却又强自镇定道:“你的皇兄确实已经死了,被南宫邪亲手所杀。” “我也确实被他扔下了悬崖,否则也不会被你所救。”她撇开脸,压下眼中不断闪烁的光芒,“至于乐正锦虞的下落,我不知道。” 若是真的承认了她与那人的关系,她相信自己必死无疑! 慕容烨轩心凉,“你不知道还敢骗我!”信誓旦旦的威胁,让他受制于她。 璃心悠纠正,“这叫兵不厌诈!”怪只怪他蠢! “西陵与南昭交战对你有什么好处?”她的口中没有一句实话,但慕容烨轩却又不得不问她。 被蒙在鼓里的滋味真是该死地难受! “为了北宜国是不是?你与乐正彼邱到底是什么关系?”尽管她不承认,他的怀疑还是不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除了乐正彼邱,他再也想不到其他人。 璃心悠稳住他掐住脖子的手,并不作正面回答,“你放开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慕容烨轩不信她,这世上除了乐正锦虞与慕容烨天,他不想再见第三个人! 璃心悠见他不听,索性放弃了挣扎,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道:“你大可以杀了我,可是西陵破国之日,可不要后悔。” 慕容烨轩攥紧她的衣襟。后悔?就是听了她的话他才后悔! 自从灭了楚国后,西陵、南昭、北宜三国历来的平衡早已经被打破,南昭的狼子野心天下皆知。虽然知晓即便西陵不主动与南昭开战,南昭也会想方设法先发制人,可也不会这么快就将西陵送入虎口! 是不是乐正彼邱不甘心,所以谋划着想要与南昭一争天下?西陵不知不觉便为北宜国做了先锋? 一想到北宜国的数十万大军还驻扎在西陵境界内,他的后背就生寒! 今日以婚事作借口,是不是吃准了他会拒绝,便有了发兵的借口?让西陵腹背受敌,好一举歼灭? 而璃心悠早先的那些话是想挑拨他与北宜国彻底交恶是不是?更遂了乐正彼邱的心愿! 慕容烨轩的脑子全乱了,一心认定乐正彼邱图谋江山。但是乐正锦虞在他的手里,让他又完全使不上力。 璃心悠感受到他的慌乱,语气愈加平静,“你跟我去见一个人,或者西陵国还有一线生机。” 见慕容烨轩瞪她,她不屑道:“我的命就在你的手里,你还害怕什么?” “说不定,那个人真的能够力挽狂澜呢?”她嘴角扯开,“反正西陵早迟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你何不搏一搏?” 搏一搏?怎么搏? 慕容烨轩的手徒然松开。 ---- 146.月色潺潺 太后妖娆,146.月色潺潺 翌日,新帝早朝。舒悫鹉琻 这是半个多月来,乐正彼邱第一次上朝,松懈的臣子们又打着精神开始了为主尽忠的战战兢兢。 乐正彼邱将想让十公主与西陵六皇子联姻之事提到了台面上。礼部众臣自告奋勇地加入了帝王施加的和颜劝婚阵营,在下朝之后便去了驿馆。 君臣轮番上阵,礼部的大人们语言十分情真意切,丝毫没有逼婚的强迫感。甚至一度强调帝王将城池划到了公主的嫁妆之内,长长的一大摞礼单之后,西陵国的将卫听得目瞪口呆,慕容烨轩却始终不置一词。 昨夜跟着璃心悠所见之人对他的打击太大,以至于他的脑子到现在还是懵懵然。 惶恐、担忧,难以置信…齐涌上心头。任凭礼部的人说得口干舌燥,一句也没入耳。 说了那么多话却被忽视了个彻底,北宜国的臣子对慕容烨轩的反应相当不悦。 “六皇子,下官与您说了这么多,您都听见了么?” 虽是自告奋勇为君分忧,但是临行前乐正彼邱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朕对绮苏公主甚为愧疚,你们一定要好颜悦色让六皇子接纳十公主,务必达成两国联婚之事。” 可现在慕容烨轩这副皱着眉头凝神思量的模样,好似在评估娶了自家的十公主会不会辱没了他的身份。实在叫人不爽! “六皇子!” 见慕容烨轩依旧神游太虚,他们不得不拔高了音量。也不知道新帝是怎么想的,非得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仿佛他们十公主没人要似的,追赶着要将她嫁给西陵国六皇子。 这么丰厚的嫁妆,让他们看着都心疼。 慕容烨轩惊醒,“什么?” 礼部的人不得不捧着一张笑脸耐心重复道:“下官方才与您所说的,您都听见了么?” 慕容烨轩瞧见了他手里的礼单,脸顿时拉了下来,生硬道:“本皇子昨日已经与你们皇上说得清清楚楚,大人请回吧。”不屑与这些人多费唇舌。 礼部的人只得悻悻地离开了驿馆。 想起昨日那人的话,慕容烨轩看着外面戒备森严的禁卫,脸色愈加难看。手握成拳之际,心中已然做好了选择。 晨暮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还有一丝揭开藏头露尾般的裸露感。形态万千、晶莹透亮,好象披着银色的盔甲出征的战士,奋力地挥洒着。 更漏不停歇地滴淌,侧殿的灯火熄了又亮,仿佛不知疲倦地燃烧着。 南宫邪坐在乐正彼邱的身后,用腹语讥讽道:“即便你这样做,也不可能断了他的念头。”那个蠢男人可是倔强地很。 乐正彼邱没有搭理他,封了他的哑穴也不能让他安分。 他翻着手里的战报,这些日子,在他的示意下,前线隔几日便有骚动。北宜*队按捺不出,任南昭小打小闹地前来挑衅,弄得西陵兵马有些草木皆兵。 南宫邪被他的沉默气噎,自那个女人逃婚后,乐正彼邱就将他囚禁在偏殿中。虽然没有被关入暗室内,却也如断了翅膀的鸟儿,飞也飞不走。 他不死心地又腹语道:“我已将南昭所有的兵权交给了你,你把我留着也毫无意义,为什么不杀了我?”不让他死,也不放他自由,难道就这样让他一辈子待在这里? 乐正彼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待朕大婚之后,你想怎么死朕都会成全你。”死固然容易,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监视慕容烨轩的人回报他这些天相当安静,他却隐约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慕容烨轩好冲动,又认死理,背后没有动作是不可能的。 擒拿慕容烨轩的时候发生的怪事他尚未查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在皇宫内将人劫走?陌生女子…不知名的黑影…真有意思,竟然都在他的算计之外。 内力发音很是消耗精气,南宫邪索性闭上了眼睛,“别太自信。”虽然他赢不了乐正彼邱,但总会有人能与他抗衡。 这世上,谁也不可能永远唯我独尊。 也不管乐正彼邱有几夜未眠,他安然地入了睡。身处高位久了,发现这样平淡的日子也不错,不用每日再耗费心神,安享一隅也甚美妙。 只是灵魂的空缺,始终得不到填补。 乐正彼邱刚提起笔,有人小心地推开了门。 乐正彼邱抬头,来人将手中的东西恭敬地呈上,“皇上,这是鸽子刚刚传来的消息。” 乐正彼邱放下笔顺手接过,人立即退了下去。 南宫邪倏然睁开了眼睛。 乐正彼邱漫不经心地将小笺展开,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主上,国师前日离开暖天阁,行踪至今不明。” …… 明净清澈如柔水般的月色倾洒,清光流泻,意蕴宁融。月色柔和而透明,轻盈而飘逸。 银月洒射在地面上,将人烟稀少的深山照得格外明亮。 深山最清幽的一角,有精致木屋搭建。屋临崖山,下落清泉,高木丛生,山花围绕。 屋外,乐正锦虞坐在木椅中,对着头顶的月亮赞叹道:“好美的月色。” 离开北宜国后,葵初便带她来到了这不知名的地方。白日里她曾打量过周围的风景,优美如画,状若人间仙境。 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轻雾花靡。飞鸟攒飞,沉鳞竞跃…使人心境沉醉,流连往返。 葵初跟着她抬头仰望夜空,“确实很美。” 听出她话里的舒心,他轻声问道:“你喜欢这里么?” 乐正锦虞懒懒道:“应该吧。” 这里确实幽静,是适合养生居住的好地方。但是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让她把握不住。 她转头望向他,“你不用回南昭么?”他将她带来了这里,她很感激他。可是现在局势这么复杂,南宫邪被困在北宜国,南昭国一直是由他坐阵才能暂时安宁。想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南昭国更加哄乱。 葵初摇头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她还不知道南宫邪与他们的关系,以为南昭会乱也在情理之中。 闻言,乐正锦虞笑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就算他不管南昭国,但独自一人出来,想必他那聒噪的小徒弟又该急了。 “不急,过些日子再说。”葵初移开话题,“你的身体好些了没?” 乐正锦虞知道他所问为何,点头道:“前些日子他为我把过脉,说已经大好了。” 葵初“嗯”了一声,“那便好。” 四周十分安静,葵初只答了这句便不再出声。乐正锦虞也不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许久,葵初还是开口道:“那晚…对不起。”不管是不是青落的错,事情发生了,他总要负责任。 乐正锦虞脸色有些微红,这里不是皇宫,置身纷争之外,只有他们两个人。葵初再提及那晚的事,让她格外不自在。 “只是一个错误而已,你不必在意。”她佯装镇定道:“你也无需愧疚…说起来也是我…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不用再提了。” 她不想葵初因为那件事而心生负担,也不想让它成为两人之间的枷锁。如果可以,她宁愿与葵初没有牵连。不是逃避,而是完全没必要,他们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葵初懂她的想法,正因为懂,所以心中更为酸涩。 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呢?幼芽已经长成藤蔓,枝繁叶盛地开着,将他的心扉撑得满满的。 可是她不愿再提,他也只能将它深深地埋入心底,缓缓点头道:“好。” 乐正锦虞的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她相信,葵初以后不会再提那件事。 须臾间,空气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长久的静默让乐正锦虞有些不习惯。 葵初本来就不爱说话,较乐正彼邱更为沉默寡言。若不是他的容貌与气质,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因此,乐正锦虞主动开口问道:“你平日里都会做哪些事情?” 葵初不假思索道:“炼药,看书。” 乐正锦虞有些好笑,“就只做这些么?”他难道没有帮着乐正彼邱谋划天下? 她仔细想了想,葵初在别人的口中总是神秘的存在,也许这个神秘就是与乐正彼邱一样的极少出门。 葵初颌首,“每年都会定时祭天,偶然也帮人治顽疾。”南昭国内有些得奇症的,会有专人通报于他。 乐正锦虞也不意外他,他的好口碑自然是有原因的,他虽然只说偶尔,但救的人定然不在少数。 见葵初如实回答,她又问道:“有时我也会奇怪,你怎么会炼那些毒药?”世人传颂的纯善高贵、悲天悯人,他应该也有所耳闻。 葵初知道在她心中有时事情一直都没有放下,便继续回道:“其实毒药有时也是良药。” 乐正锦虞莞尔,“是我愚昧了。”那些医术上确实都在说什么以毒攻毒。 “毒药本身没有错,它们只是被人提炼出来的静物而已,只是又被人加以利用,才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葵初顿了顿,“其实…” 乐正锦虞笑着打断,“是啊!任何东西本来都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始作俑者总是人类。”将它们造出,利用它们达成不同的目的。 乐正锦虞盯着他,忽然问道:“祈凌山是什么样的地方?”怎会生出他们这些人来? “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葵初一脸向往,却又怔忪道:“却又是承载了许多重量与希望。” 翩然遗世,有时却也让他们活得喘不过气来。 乐正锦虞似懂非懂,“就是因为所谓的大泱?”大泱在诸国并没有留下任何笔墨,最后却以最让人震惊的势态渗入到每一寸土地上。 葵初愣了愣,“他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你么?” 乐正锦虞摇头,“没有,只是提了那个国家。” 她的眉间聚上郁色,“开明盛世的帝国么?”乐正彼邱勾勒的蓝图过于美丽,容不得半点瑕眦。即便以前强大如东楚,也没能创造那样的政举。 “应当是的。”他也从未见过,只是从师长们口中得知那个存在。一代又一代地传递下来的东西,最为美好的憧憬。 他的面容始终淡然,出尘的气质与深山融为一体,空灵悠然。 乐正锦虞好奇问道:“你这样性子的一个人,怎么会收了青落做徒弟?” 见她提到青落,葵初面色一软,笑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的奇妙。”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南昭国的国师将止于他这一任,他不需要挑天资聪颖的徒弟。青落出生后,思维总是比别人慢一拍。对于祈凌山的事情,人人都心知肚明,与他同龄的孩童也极其通透,只有他一直懵懵懂懂的,师长们怎么教也教不会。 后来,跟着他到了南昭,青落更是一直将南宫邪当做圣上恭敬着。他虽然很吵很无知,可那活泼的性子,为他沉寂的人生添了不少光亮。 乐正锦虞点头,“确实。”缘分是这个世上最为奇妙的东西,能够将两个毫无瓜葛的人的命运连接在一起,就比如她与南宫邪,与慕容烨轩,还有…宇文睿。 她问了许多话,不知不觉竟有些倦意。 葵初静静地望着天幕,有月亮的夜晚,月光总是很容易就会将星光掩盖掉。 他突然说道:“有一个人,他喜欢了一个小姑娘好多年,一直都忘不了,还总是毫无保留地对另一个人述说他的心思。久而久之,另外一个人潜意识里就将那个小姑娘也刻在了心里。” “明明他们的故事与另一个人无关,可每日被灌输着,不知不觉间,另一个人竟也起了心思。很多时候听着,便产生了臆念。有时候,甚至会将她勾画进梦里…” “那个人整日神采奕奕地抒发着他的少年情怀,可另一个人却只能藏着掖着,不敢道出一句。”葵初淡淡地说着,眸子也空远起来:“你说,另外的这个人,他是不是也很委屈?” 他的话很轻,落在空寂的夜里极为飘渺,星光也变得更加黯淡。 他等了好久,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于是缓慢地收回了飘忽的视线,向一旁的乐正锦虞望去。 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趴睡在了木桌上。 她安静地趴睡着,肩膀随着呼吸轻轻耸动,长长的墨发垂落,将一半的身体遮盖住。 她的侧脸很美,就像在暖天阁那夜,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轻易地勾去了他的魂魄。 葵初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端详着她安稳的睡颜轻笑道:“他总叫你傻丫头,你果然是傻的。”夜风这么凉,她就这么睡着了,也不怕生了病。 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将别人灌输的东西记住,然后变成自己所有。那三个字叫出来,他才发觉原来竟是这是这么顺溜。 他不自觉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涩然道:“你会不会瞧不起另外的那个人?” 见乐正锦虞没有反应,他鬼使神差地俯下了身子,唇瓣轻轻触碰了她的脸颊。唇瓣上沾了清香,他的眼睛里迸出一丝笑意。 乐正锦虞却不适时地动了动。 葵初立即变得局促不安,生怕她醒来,连手指也不知该如何放才好。 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转醒,他这才舒了口气。 他有些嘲笑自己的做贼心虚,微微迟疑便拂了她的睡穴。 他轻轻地将乐正锦虞抱在了怀里,红色的衣衫盖住了他的白衣,红白相间,在潺潺月光的照映下,出奇地和谐。 ---- 147.倾城大雨(一更) 太后妖娆,147.倾城大雨(一更) 乐正锦虞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舒悫鹉琻 不同于宫殿,阳光照射进屋子里,实实地打在她的脸上,虽然刺眼却又暖融融的。 身边无伺候的人,还是觉得非常不方便。果然,与生俱来的东西,到底不是说丢弃就能丢弃。 不用猜也知道自己昨夜是怎样回屋的,她记得自己趁着月色与葵初说了许多话,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她一摸床边,那里赫然多了几套衣服。里衫外套一应俱全,皆是上层制品。这些衣裳摒弃了宫装的繁锁,依旧不改精致。 印象中,葵初一直都是温和守礼的,难以相信他会为她准备这些东西。 但她早已不是二八女子,面色熏红这样的举止她也做不出来,只稍稍惊讶就欣然换好了新衣衫。 待整理好自己打开房门后,她正好碰见葵初抱着柴火从外面回来。她的脚步立在门踏前,再也迈不出去。 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他的身姿在飘渺的云烟中如此近,就像是几笔淡墨,镶嵌在蓝色的天边。 她从未想象过,像葵初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也会做与他身份完全不搭之事。她环视着杳无人迹的四周,或许应该找几个专门伺候的人回来。 葵初将臂间的东西放下,“你醒了?” 他大步走近乐正锦虞,而后伸出没有沾灰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一切正常便放了心。 乐正锦虞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葵初解释道:“昨夜风有些寒,你趴在桌上睡着了…” 乐正锦虞这才恍然大悟,笑道:“谢谢。” 葵初放下手,耳边漾了一丝粉色,“你无需与我这般客气,这里就只有你我,照拂是应该的。” 乐正锦虞点头,“嗯。”不期然瞥到他面上的粉色,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见她走到木椅前坐下,葵初立即为她倒了杯茶,“这里条件简陋,你暂且先住着。” 世间这么大,本有好多去处。奈何师兄现在到处盘查,就算是他,也不敢将她随意安放于红尘院落中。 乐正锦虞倒是不介意,早在离开北宜国她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只盼过了眼下的风声再说。 乐正锦虞轻啜了一口他递来的水,问道:“你可知道六皇子现在如何?” 葵初知道她在向他打探慕容烨轩的情况,沉默了良久,还是抿唇道:“他在西陵很好。” 乐正锦虞有些失望,虽无法得知慕容烨轩的近况,但现在她又不能贸贸然去西陵皇宫寻他。北宜与西陵还是盟友,若是因为她的关系而掰僵,必会陷西陵于险境中。 她有些苦笑,“什么时候我竟成了举足轻重之人?” 葵初安慰道:“即便没有你,天下迟早也会如此。” 他的话中有些无奈,乐正锦虞完全懂。只要有人有阴谋存在,这些都不可能避免。其实包括东楚的毁灭,她也只是起到了催化作用。 她试探道:“如果南宫邪永远回不了南昭,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自立为王?辅换新君? 乐正彼邱谋夺天下的信念那般笃定,就不知道南昭能撑几时。 葵初看穿她心中的想法,却不知该如何将一切都摊放到她面前。也不敢与她说,西陵早已成了两国的囊中之物。此事攸关慕容烨轩的生死,如果他将一切都告诉她,她必定会去寻他。 他不希望最后她被卷入两难的局面,就像他当初面对南宫邪与乐正彼邱的两难。 不管你愿不愿意,人这一生总会面临诸多选择,过程再徘徊,结局终归只有一个,他不希望到最后,所有人都落得一无所有。 “你应该饿了吧?”就像昨日一样,他快速地岔开了话题。 乐正锦虞没有多想,笑道:“确实饿了。” 葵初立刻起身抱着柴火进了一旁的厨房,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副碗筷。 乐正锦虞望着他手里端着的面,环顾四下,怀疑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葵初将碗放在她的面前,不好意思道:“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没想到他居然会做饭,乐正锦虞好奇地挑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赞叹道:“味道不错。” 她忽然想起慕容烨轩在她面前自夸的厨艺,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葵初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了?”这是他第一次下厨,对自己的手艺有些不自信。 乐正锦虞瞬间回神,笑道:“没什么。” 见葵初关切地盯着自己,她立刻将面前的碗推到了他的面前,“想必你也还未用膳。”他一大早就出去,估计还没来得及吃饭。 片刻后,想到自己方才说了“用膳”,她又笑了笑,“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当初信誓旦旦要随着慕容烨轩去锦山,却没有想过这些年的宫廷生活已经植入根髓,怎能轻易说改变就能改变?就像十五岁那年,不管是谁先放弃的,也只是坚持了一个月不到而已。 葵初却是拾起筷子亲自挑了根面,温柔递放到她的嘴边,“我已经吃过了。” 他的举动十分亲昵,一点儿也不避讳,让乐正锦虞颇觉意外。 诧异之下,她快速地拾起了一旁没有喝完的茶杯,避开了他的动作。 葵初明显感觉出她的躲避,也不勉强便施施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昨夜他想了很多,人生总要有那么一次,丢掉所有的束缚,做一回他自己。相较于其他人来说,本身囚禁他的东西就没有太多,是不是也能够争取一次?窃一次是窃,窃两次也是窃,但若是最后窃得了她的心,是不是就能够功德圆满? 想通了,一切都变得顺其自然,随心而为,面上也再无半点尴尬。 他的眼神中凝着不明的光芒,让乐正锦虞心头的怪异感又添了一分。 她仔细地打量他的面色,小心地问道:“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南昭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使得他如此反常? 现在葵初算得上她的衣食父母,她总该表达一下关心。 葵初却摇头,“我很好。” 听他这样说,乐正锦虞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如今她自身都难保了,还如何能管他的事情?就算南昭没了,她也不能给他变一个。 “再不吃就凉了。”葵初提醒道。 乐正锦虞抛开思绪,主动将碗里的面咬吞了下去。 待她吃完,葵初自然地掏出了手帕,为她擦了擦嘴边的汤渍。 手帕压在唇边,乐正锦虞的嘴角抽了抽,而后不自在撇开脸,“我、我自己来就好。” 可她的脸刚刚撇开,葵初便收回了手帕,轻松道:“好了。” 他的行为这样地明显,让乐正锦虞想忽视也不行。她只得沉着脸道:“葵初,我很感激你帮了我,但是——” 她的话刚落,葵初就接口道:“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这些年他被世人高高地捧着,膜拜感激这类词已经听得麻木。如今他想试着如寻常男子般活一次。 乐正锦虞霍地起身,“你回宫吧!”她不明白葵初到底是怎么了,压在心间的那些烦乱还未过去,便又添了另一道堵墙。 葵初早已料到她的反应,苦涩又重了一分。昨夜问出口的那些话被她的睡意吞没,此时再也出不了声。他不会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将心房繁盛的藤蔓伸展到她的心间。 他只是做了两次亲昵的举动,便引来了她的厌恶。她的回应很干脆,让他回宫。他还没有完全将自己的心意剖开,就已经被拒绝,先前的坚定在她的话语中支离破碎。 唯一一次想做回自己,却刻意忽略了她愿不愿意接受。挫败感顿生,他哑口无言。 修道之人最忌情爱与谎言,他沾上了俗欲,堕入了魔道,欺骗她所爱之人的行踪…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万劫不复。 既然这份龌龊彻底曝光,他索性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不愿意做师兄的皇后?”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窥视的另一个人不能如愿,那么本来的那个人应该获得幸福才是。 山里的风难得停歇,乐正锦虞的心却很乱,原以为这是难得放松的时刻,却又被葵初给打破。 她并没有想过招惹他们任何人,只想循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过活。可一个又一个,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擅自闯入她闭守的世界,在其上施加无边的重量。 听他这样问自己,她冷声道:“不是所有的喜欢与爱护都必须要心怀感激地接受,自以为给的最好的一切,却只是别人不需要的。” 她的话中明明白白地提出了告诫,告诫葵初趁早断了这份心思,她不愿意让他们之间建立的平静关系也变得与其他人一样僵硬偏颇。 她退后两步,又道:“你回宫吧!”他为她做的已经够了,剩下的一切她自己来走,这里绝不会是她最后的栖息地。 葵初依旧站在原地,白袍静立,整个人气质清明。他突然有些懊悔,循序渐进与潜移默化他一样没做到,青山绿水的悠然却将他的心衬得浮躁起来。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总是有爆发的那一天。沉默寡言的人与能言善辩的人不同,他们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代表了心底最深的情感。 乐正锦虞紧绷着脸,先前的笑意一丝全无。葵初答应她将失误的那夜忘却,却将自己卷入了更深的激流。 见葵初不为她的话所动,依然平静安稳地站在那里。她徒步走向屋子,而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一扇门将刚刚还算和睦相处的两人彻底隔开。 葵初眼中浮上了一层晦涩,手指不禁摸向了桌上那只空空的碗。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心却不知该如何安放。 乐正锦虞审视这间不算宽敞的小屋子,简单的摆设像极了十五岁那场美梦,只是陪着她的人变成了葵初。 沐雨告诉她,她被南宫邪带回南昭的那段日子里,整个太傅府被人拔根而起,门前的白狮被鲜血浸染成了红狮。 在北宜国谁还有这样的权利呢?乐正无极卧病床榻,监国的太子寻了一个由头肆意地处置了朝廷的肱骨之臣,将那些罪孽的过往以最极端的方式划上了终结之符。 乐正彼邱为她做了许多她不曾知道的事,以为能抚平过往所有的创伤。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可以消失,记忆却不能消失。 就如现在这般,她站在这间屋子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的那些片段。而且,门外还有个男子,想试着融入到自己千疮百孔的世界。 她不能理解葵初的想法,怎么会对她这样的人动心。 其实包括慕容烨轩在内,她都不太能理解。可是他比他们都要简单地多,恰时地出现,她也恰时地接受了他。 可即便简单如他,现下也陷入了江山的牢笼里出不来。 葵初之于她最为空白,她不明白哪里出了错,会让他对自己起了别样心意。明明那么深的沟壑架在他们之间,不可能跨越一步才是。可他刚才的眼神与举动,明明白白地透露着想和她于此处天荒地老之心。 她不畏惧高位,享受尊荣富贵有什么不好?她也不害怕平淡,避开了那些诡谲纷乱有什么不好?只是不愿意这些富贵与平淡中混夹着她不能控制的因素。 屋外没有动静,屋内也十分安宁。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呆着,或许等想明白了,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一整天,乐正锦虞都将自己关在屋内没有踏出一步。不管葵初有没有离开,她都不愿意与外面的任何事物照面。 傍晚过后,天边有团团乌云飘滚而来。不多时,“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屋外的大雨噼里啪啦地下个不停,乐正锦虞坐在床上想起那日薛如是喂她鸡汤的场景,心口愈加闷得难受,脑袋也不自觉埋在了双腿的膝盖内。 窗户没有关紧,“哐当”一声被风撞开,清寒立即灌入室内,她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有人前来敲门,她也一概不理,任凭大雨声逐渐将敲门声压盖住。 立于屋檐下的葵初白袍已经被雨水浸透,但怎么敲也不见乐正锦虞开门,于是端着晚饭走到了窗前。 窗户也被雨淋透,手一摸,湿哒哒一片。 葵初一眼望去,床上之人的举动尽收眼底。他默默地将手中尚冒着热气的饭菜扔放进了屋内的桌子上。 眼见寒气侵入,他连忙将伸手欲将窗户关好。但是木窗已经被风吹撞坏,大半个身子斜斜地挂坠着,他只能用内力将它吸附过来。边框没有钉子敲补,留露的缝隙便用身体阻挡。 碗筷飞落进屋子时已经将乐正锦虞惊醒。她抬起头,便见饭菜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前的桌子上。 再看向前方,窗前正立着一抹白影。 坐了一天腹中已饥,她皱着眉头下了床。也不管葵初在外面干什么,自顾自地填饱了肚子。 虽然听慕容烨轩说过,但从来还没有一个男子真的会洗手作羹汤,吃着吃着,她突然浅浅一笑,手艺确实不错。 外面闪电雷鸣,即便房间内没有点蜡烛,也能看见屋外朦胧的影子。乐正锦虞虽不愿面对葵初,却也不想与自己过不去,待填饱肚子后,她立即就了寝。 又一道雷声炸开,乐正锦虞不期然睁开了眼睛,那抹白影还没有离去,屋内也不若傍晚那般冷寂。 这点风雨能奈何国师?她努力逼迫自己继续入睡,不去管葵初的死活。 下半夜时,震耳欲聋的雷鸣还是将她吵醒了,立在窗前的人影依旧笔直如树。 再三思量,她终是忍不住起身打开了门,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不禁打了个激灵。惊天暴雨没有停,葵初手扶着窗户,挡在前面的身子被雨水洗刷地透亮,全身湿哒哒没有一处干爽。 葵初的唇已经被冻得苍白,见她站在屋前,温声道:“快进去。” 乐正锦虞蹙眉,“你在做什么?” 雨水打在唇角,葵初想扯出一抹笑却是不能,他只能轻声道:“快进去,淋湿了怎么办?” 有水滴溅上发丝,乐正锦虞嗤笑,“国师现在还是为自己想想比较好。” 被雨砸洗得晶亮的大地映衬得葵初眉眼如画,即便成了落汤鸡也不减半分风姿。他耐心道:“我很好,你现在快些进去。” 乐正锦虞见他坚持,果真“啪”地一下又关上了门。 慕容烨轩如此,乐正彼邱如此,他也如此,总是喜欢这样罔顾一切不死不休地纠缠。 有什么值得纠缠的呢?故意做出这些令人不安的举止来,以为会让她心软么? 她倚着门,透过窗子可以看见葵初脊背中的倔强。 她回想与他寥寥无几的相处,第一次他前往东楚为她治病,在婉如的手中救下了她。第二次在暖天阁,以身为她解了毒。第三次在芣苢宫,为了弥补那次错误,许她承诺。连这一次也不过是第四次交集,带她远离北宜国,来到这处无人寻觅的地方。 脑子有些烦躁,那股郁结又浮上了心头,她猛然打开了门,一把将他拉进了屋子。 葵初手一松开,窗户又哐当掉落,他一言不发地跟在乐正锦虞的身后,足下已经有些虚飘。 水滴晕开,石块地面湿成了一个小水坑。葵初脚下一落空,整个人便向乐正锦虞倒去。 此时,北宜国也正下着一场大雨。 雨水对于终日飘雪的国度来说,格外难得。乐正彼邱盯着殿外的雨幕,星眸清冷。 南宫邪与慕容烨轩的失踪是他一手所造,可葵初离开南昭国却并没有半点预兆。想到半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他的心冰凉透顶。 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隐秘,有心去查,便能猜出很多事情。 他从没有想过从小到大的师弟也会窥觑他的傻丫头,这个认知犹如一盆凉水自头顶泼下,令他脊骨发寒。 殿外瓢泼的大雨下个不停,瘦骨嶙峋的手指握紧,妖冶的淡蓝色缩成了一团,“背叛…” 谁都可以窥觑他的东西,只有葵初不行! 南宫邪站在他的身后同样盯着雨幕,金褐色眼睛闪烁不已,唯几的夜晚他没有去瑾瑜宫,没想到居然会被葵初捷足先登。 “东楚的余孽又开始作祟了,你准备怎么办?”他吃力地发声。 最近一段日子,南昭夺取的东楚城池格外不稳定,打着复国旗号反抗南昭的旧臣越来越猖獗,不知道是谁发起的,这次连东楚的百姓也跟着积极响应,有好几座城池已然告急。 乐正彼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南宫邪将南昭的兵权都交给了他,但是短时间内他还不能公然地将南昭吞掉划为北宜国所有,西陵还在前方不知死活地对抗者南昭,更遑论目前北宜明面上还是西陵的盟友。 不只是南昭割分的那些城池告急,就连北宜国得到的那几座也是,朝廷这几日都在为这些事情烦忧。 “将百里氏与大泱的传闻放出。”让天下人都知道当初四国的始皇有多无耻,不顾道义,掠人家国。 南宫邪怀疑地看着他,“你想要为自己正名?” 此举岂不是将他自己与北宜国也推向了风头浪尖?难道还能蹦出个百里遗孤么?不甘心的人大有其在,一旦乐正彼邱的身世曝光,刺杀反对之声必定层出不穷。 这档口突然出了个百里氏收复九州,北宜国的朝臣首先就不会罢休。替换了他们的二皇子,潜伏在他们北宜国这么多年,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南宫邪丝毫不为自己担心,他现在成了阶下之囚,这把火怎么也烧不到他的头上。 乐正彼邱转身,将雨幕搁浅在身后,正视着南宫邪道:“谁说百里遗孤一定是我?” 话语间,沐雨走了进来,“主上,皇陵那日的刺客身份已查出。”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是前楚的余党。” 乐正彼邱凝眉,“六皇子呢?”还是没有动静么? “驿馆的人来报,六皇子已不知所踪。”沐雨如实道。 乐正彼邱反而笑了,“其他人呢?”那么多人不可能都能一起逃走吧?抛弃自家的臣仆可不是一个好主子。 “除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陪嫁宫人之外,原先送嫁的侍卫与大人皆不见了踪影。” 南宫邪愕然,那些人少说也有数百名,重重包围下还能悄无声息地离开,那个蠢货是怎么做到的?他绝不相信慕容烨轩有这个能力。 乐正彼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去查查慕容烨天是否生还了。”他也不相信慕容烨轩有与他抗衡的实力。 南宫邪不解的望着他,封了穴道直接从山顶上扔下去,有生还的可能么? 乐正彼邱靠近,拍拍他肩膀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命不该绝也说不定。” 世事难料,没有先杀了再扔下去终是隐患啊! 他的手忽然一顿,盯着南宫邪的目光逐渐犀利,“顺便去查一下,近期有无与宇文睿身形相似之人出现。” 感觉出自己的哑穴被松开,南宫邪试了试嗓子,“我亲自命人放的火。”也亲自看着他中毒而亡。 乐正彼邱将他那夜与自己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别太自信。” 南宫邪顿时哑口无言。 乐正彼邱越过他,“你现在即刻赶回南昭。” “好。”南宫邪虽不愿相信自己出了纰漏,但还是遵从他的安排立即离开。 乐正彼邱的脚步停在沐雨身前,“人生难免会犯错误,只是错误可大可小,可一不可再,你明白么?” 沐雨顶着压力跪下,“奴婢明白。”她已经没有了被原谅的资格。 乐正彼邱不想再看见她,“你下去吧。” 他压了压眉心,原以为的稳操胜券,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透顶。 大雨让雪路变得更为泥泞,数道关卡城池车马难行。 疾驰的快马不小心踏入了水坑中,前蹄骤然不受控制地跛跪了下去。 南宫邪立即弃马而飞,有惊无险地落在一旁雪水混夹的道路边上。 然而,他的脚步刚落定,前方却出现了一道披着斗笠的身影,凛然的冷戾将本就阴寒的天气完全冻结。 148.别来无恙 太后妖娆,148.别来无恙 “你是谁?”南宫邪往前跨出一步,蓑衣上的水成注流淌。舒悫鹉琻 漆黑的夜间,一道耀眼的电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眼前宽阔的路道像一条白色的带子,由于雨水的折射,放出耀眼的银光。 雷电噬嗑了他的话,流光划过,将前方戴着斗笠的身影拉长,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些许棱角分明线条。 “慕容烨轩?”南宫邪又往前跨了一步,疑惑地问道。 那人抬头,慢慢露出一双锐利深邃的黑眸。横飞的闪光中,傲然挺立的身姿似一把气吞虹蜺的利剑,将暗夜的朦黑割成四分五裂,将霭沉的天空撞得七零八落,残缺不齐。 南宫邪的腿遽然退后,怎么可能! “别来无恙。” 冰冷刚毅的四个字彻底剖碎了南宫邪最后一丝幻想。一刹那天昏地暗,昼荡夜空。 …… 山涧的溪水经过一夜的暴雨后肿胀成河,卷着浑浊的石块与污泥浩浩荡荡奔向远方。 乐正锦虞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以往只有别人伺候她,轮到自己时有些手足无措。她有些后悔昨夜将葵初拉进屋,她不是大夫,也不懂医术,只能对着床上的人干瞪眼。 当时他突然不省人事地倒向她时,将她狠狠地吓了一跳。过了好半天,她才手忙脚乱地帮他身上湿哒哒的衣袍扒下,又将他扶到了床上。 白日里被他掏出来给自己用的那块帕子现在正稳当当地盖在他的额前,她也给他喂了点热水,可他已经昏昏沉沉烧了几个时辰,虚弱的呼吸轻轻地飘落在耳边,却丝毫没有转醒的痕迹。 “喂!”她叫了一声。 见葵初没有应,她耐着性子拍了拍他的脸,“你醒醒啊!”国师也会生病?会不会烧死? 是他自个儿站在外面淋雨的,死了也与她无关! 她无奈地望着桌上摆着的从他身上搜罗出的一大堆药,不知道该用哪个才对。也不敢贸然尝试,弄不好就是毒药。 她睨了葵初一眼,“谁让你总是炼这些害人的东西来着。”终是遭天谴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脸,“只不过发烧而已,用得着睡这么久么?快醒醒!” “国师!” “葵初!” 待她将手都拍疼了,终于发现面前躺着的人眼皮动了动。 乐正锦虞正欲拿开手,却被他一把抓住。然后,听见他断断续续唤道:“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盯着他的手没动,想看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葵初并未睁开眼睛,从小到大第一次生病,病情来得格外汹涌澎湃。他的脑袋也难得混沌,只是凭着掌心里冰凉的温度,朦胧地感觉到有人守在她的身边。 他无力地怀疑道:“你不应该是温热的么?”他一直记得师兄与他说过,她的身体很温暖,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冰凉? 乐正锦虞哭笑不得,国师莫非已经烧成了傻子? 她没好气回道:“你正发着烧。” 葵初将她的手攥紧,难受地继续道:“我多缺憾,从未参与过你之前的年岁…” 就像喝醉了酒那般,生了病的人似乎总是喜欢将平时藏在心里的话袒露于别人面前。 他的话出奇地多了起来,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他的呢喃声。 乐正锦虞始终沉默着听着,秀眉逐渐凝结成川。 他的声音本就如珠落玉盘丰润动听,低低的呢喃声更加了分蛊惑的味道,一声又一声敲击着乐正锦虞的心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他的吐语声中缓缓地沉睡了过去。 葵初醒来就看到她卧趴在自己的身边,眉如新月,弯若柳叶,双目紧闭,羽睫轻颤,秀发微乱,如一朵优雅美丽的睡莲盛开,恬美静然。 目光微微扫到两人一直静静地握着的双手,饱胀的喜悦顿时充斥整颗心。 他悄悄动了动,感觉出额间的负重,便抬手将置于其上的帕子拿下。玉笋般的手指不自觉摩挲上乐正锦虞的脸颊。 她的脸白皙红润,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倦意,想来定是照顾自己累着了。 面颊上传来的异样瘙痒让乐正锦虞悠悠转醒,见葵初醒来,她立即想将手从他的掌心内抽出。 葵初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 他并使太大力气,乐正锦虞却试了几次也抽不出,只能瞪着他,“放手。” 刻意忽略她的凶煞,葵初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欣喜,“你一直守着我?” 他的脸色过于苍白,原本澄澈的眸子里遍布红丝,乐正锦虞皱着眉摸向他的额头,炙热的温度已经褪下,手一触及满是凉意。 她冷声问道:“哪一个是能治病的?” 葵初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什么?” 乐正锦虞指了指身后的桌子一大摞瓶罐,“上面的那些。” 葵初摇头,“不用。” 听他这样说,乐正锦虞便省得麻烦,练武之人的体魄永远比他们要健壮地多。 “你渴不渴?”她又开口问道。与葵初在一起气氛总是有中沉默的尴尬,也难为他那个小徒弟能够自娱自得。 这样闷着,也不怕得病!她更加能体会他之前所说的,青落为他安寂的人生添了太多光彩。 葵初本想摇头,但感觉出气氛过于沉闷,便点了点头,“劳烦了。” 待他松了手,乐正锦虞才得了空闲,起身为他添了杯热茶,“喏。” 葵初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着片缕,苍白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通红。 乐正锦虞正色道:“你昨夜淋了雨,衣服湿透了自然不能再穿着。” 瞥见葵初的窘迫,她勾了勾唇角,“放心,没人趁虚而入。” 葵初脸上的红意更深了一分,简直快能与乐正锦虞身上的衣衫相媲美。 “你说什么?”乐正锦虞耳尖地听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吶语,奈何声音太小不能听清。 “没、没什么。”葵初挥去面上的红色,从她的手中接过热水。 乐正锦虞以前没有见过他的身体,昨天太匆忙也并未细看,如今见他露出上半身,顿时别开了眼睛。 余光捕捉到她眼中的惊叹,葵初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大大方方地将空杯子递还给了她,眸子里的血丝消失不少。 乐正锦虞狭眸略一眯,接过杯子时,不动声色地瞥了他几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她才发觉,葵初性子虽然温吞却没有半丝文弱之气,胸膛宽阔,侧腹的线条优美如画,白玉无暇的肌肤比之她过犹不及。 人总是对赏心悦目的东西不会有太多的抗拒,乐正锦虞也不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什么错误,只是心底的赞叹不溢于表面。 可瞅着瞅着,她又突然不平衡起来。以往觉得自己姿色足矣,现在却发现连男子都可以将自己比下去。以前没有在意过的事情,一瞬间翻滚了起来。 论容貌来讲,不只葵初,乐正彼邱也能轻易将自己压下去。女子的心态此刻毕露无疑,先前平静的面容也闪过一丝不悦。 葵初收敛了笑意,不解地看向她。 乐正锦虞怒目而视,“看什么看!”小心她哪天剥了他们的脸皮! 葵初不懂她的心态,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面颊又恢复了苍白。 乐正锦虞懒得跟他解释,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犯了嫉妒,思索着怎样毁了他的面容比较好吧?若是以前,她在楚宫中见到这般姿容的女子,为了杜绝不必要的威胁,她定然会对那女子下手。 是以,她板着脸道:“你很走运。”而后留下一脸茫然的葵初,扬长出门。 历经雨水的洗涤,山间的一切变得更加葱绿,微风拂过,多了一份绵软。 乐正锦虞将昨日为葵初退烧而承接的清水泼倒掉,风刮在身上,带来了无限的舒畅。 不远处,那几株主干苍劲张扬,茎叶密密绵绵,前几日还含苞的的杏树陡然绽放,粉红的花蕊,洁白的花瓣,隐约比雪娇艳的淡淡红晕缀满整个枝桠。像是透明的玉屑,银色的霜花,又似水洗的胭脂,娇俏喜人。 微风拂过,树上遗留的雨滴撒洒开来,夹带而下的花瓣洋洋洒洒,伤感、唯美。 乐正锦虞静立,那一片洁白素雅,梦幻一样令人窒息的美丽。 她不自觉吟出声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有人说要带她观桃花雨,却没想到先观了这杏花雨。 “是不是很美?”葵初不知何时已穿戴整齐来到她身边,宠溺地端摩着她的容色,仿佛得到她的喜欢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乐正锦虞回眸,这一抹白色与这杏花对比而言,飘然袂袂,若诗若画,微带一分魅绝的病弱,已然自成一番盛景。 谁入了谁的眼?谁又成了谁的梦? 想起他在昏迷中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她淡淡道:“有些人总是太善于给暂时的表象赋予过于美好的意义,以此来达到欺骗自己的目的。” 葵初一怔,眼底是化不开的浓愁。 这样的眼神实在太过扎眼,乐正锦虞倏地将手里已经倒空的木盆扔向他,“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149.黄雀在后 太后妖娆,149.黄雀在后 杏花于春光韶放,如今已过五月,哪里来的花枝招展?除却南昭境地,她再也想不到何处四季如春。舒悫鹉琻 葵初轻松接过迎面而来的空盆,但笑不语。 再美的风景也不能够吸引乐正锦虞的目光,“这里是万圣山?”繁花似锦的高山,她只登过万圣山这一个。 离开北宜国后,葵初便带着她飞跃到了这里。她对脚下的路径不熟悉,一味地跟着他,暂时只想求一方隐秘的去处,却没想到他将自己带来了南昭境内。 乐正锦虞了然道:“怪不得你不着急回宫。” 万圣山与边境距离十分近,就算前方发生什么大事,他也能够在第一时间赶过去处理。 葵初脸色一白,师兄现在到处寻她,而他所熟悉的又不会轻易被人猜到的地方,便是这里。可他留下的目的只是为她,却不想被她曲解了用意。 既然被她猜到,他也不辩驳,这里确实是万圣山的一角,只是外围被他布了阵法,无人能闯入。 由于离树太近,被风吹落的雨滴溅到了他们的发上,葵初抓着空盆,“回屋吧。” 乐正锦虞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也不愿再说什么,没有反对就提步向屋内走去。原先掉落在身上的花瓣随着她的走动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轻轻地飘落。 葵初并没有立即跟在她身后回去,他的头有些隐隐作痛,方才那一瞬间,他隐约觉得自己昨夜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可是具体所说的那些话他又不知。 他叹了口气,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来的时日,乐正锦虞没有再提出让他离开之类的话,对他的态度也不若之前那样生硬,这种改变让葵初雀跃之际又甚为不安。 他的身体本就硬朗,难得的一次生病也因养人的环境以及身边的女子而快速痊愈。 不知不觉,又过了五日。 乐正锦虞已经习惯了葵初的沉默,在他那日能下床后便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照料。伺候人与被伺候,果然是后者最得她心。 这几日倒也安稳,除了木屋偶尔有几只青鸟飞来,葵初凝视着它们的神色愈发凝重之外,再无其他特殊。 身处深山,隔离尘嚣,外面再严峻的局势也容不得她关心。 她也不知道,前几日边境已经发生了一场战乱。 因慕容烨轩拒婚,乐正彼邱龙颜大怒。派遣助西陵一臂之力的数十万兵马悉数撤回。而在撤离的翌日,南昭就对西陵发起了进宫。 正当双方战得不可开交,所有人认为南昭稳赢之时,有一方不知名的兵马突临边关,绕过开战两方正面,潜入南昭腹地与西陵双面夹击,打了南昭一个措手不及。 由于那方不知名的兵马有三十万之多,又是统一着披黑甲。是以,世人称其为黑甲军。 有人通过那场突击,窥出其骁勇善战之势有昔日东楚强兵风范,一时间皆猜测不断。 同时,关于大泱与百里氏的传说如纷乱的纸片扬扬洒洒于天下。 偏远小国的君臣开始翻箱倒柜,频频奔波于自家国库与典书内,以期找寻出能与那神话般的大国关联的蛛丝马迹,在这摇摇欲坠的动荡时局中谋求一份出路。 北宜国皇宫内,乐正彼邱沉着脸望向床榻上躺着的人,“他的情况如何?” 太医甩了把冷汗,不去探究面前被遮住脸的男子和乐正彼邱之间的关系,“回皇上,内力全废,筋脉也尽数被人挑断。” 不知道谁与他有这般深仇大恨,居然下了这么重的手。 不待乐正彼邱吩咐,太医主动跪下道:“臣只会、只会医治一般内伤,还望、还望皇上恕臣等无能为力…” 乐正彼邱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得了乐正彼邱的宽赦,太医们立即惶恐地退下,“臣等这就去为这名公子配一些调养的药来。”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等他们都退了下去,乐正彼邱一把扯下了男子脸上盖着的黑布。 邪魅的容颜此刻死灰一片,腿脚如软虾一样瘫放在榻上。 乐正彼邱探了探他的呼吸,脸色逐渐冷寒,“谁能有如此大的能耐伤你至此?” 身手能赢南宫邪的,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人。而对行凶之人出手极其狠辣,却又没有取了他的性命,这一点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扶鸯!”他轻声唤道。 沐雨立刻进殿,恭敬道:“主上,唤奴婢何事?” 乐正彼邱掀起南宫邪的衣袍,凝视着他手腕上的伤痕,“你可有发现伤他之人?” 沐雨摇头,“未曾。” 南宫邪走后没多久,乐正彼便吩咐她前往南昭国与安昭仪一起相助南宫邪。但行至半路,她却发现南宫邪奄奄一息地躺在泥泞道路旁,身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地到处都是。心惊之下,便又将他带回了宫。 “奴婢发现他时,路上只有他一人。”沐雨补充道。 腕骨已被折断,可以瞧出那人的指力是如何强大。乐正彼邱收回了手,“将他带回祈凌山。” 原本葵初可以救南宫邪,可他现在不知所踪,只能将南宫邪送去祈凌山。 “是。”沐雨连忙上前将南宫邪扶背起。 乐正彼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别再出任何差错。” 沐雨垂首,“属下定当将他安全送往。” 待她背着人离开,侧殿又安静了下来,空气里只余下丝丝血腥味。 乐正彼邱拍手,有人影迅速蹿出。 他慢慢走到案桌旁,随手抽出了一副画卷,“一旦寻到楚帝的下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他!”即使短时期内宇文睿还不能对他构成太大威胁,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地上之人扫了一眼画卷上的男子,斩钉截铁道:“属下定竭尽全力!” 空气一刹那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此时乐正彼邱无比希望葵初能够将人藏得严严实实,不让她知晓外面半点风声。 这次他不能赌,也不能输。 又过了数日,这一次北宜国与南昭国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两国集结兵力整合了百万大军,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蓄势待发。 而西陵皇宫内,慕容烨轩面色不定地看着对面的黑衣男子,“数百万大军,我们如何能赢?” 他也不知该怎样面对宇文睿,自那日璃心悠带着自己与他见了一面后,他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产生虚晃。 原本认定已死之人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虽然不知道宇文睿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可现在的他愈发像一把出鞘的寒剑,凌厉深邃,威严的气势一如既往地令人臣服。 但他再具备怎样的霸气也与自己无关,现如今他们已达成了协议,宇文睿答应帮他保住西陵,而他为之提供复国的兵力,待他日成功阻抗南昭与北宜国后,天下一分为二,西陵与东楚各占半壁江山。 宇文睿没有回答,一旁的璃心悠却是勾唇偷讽。如今与他逢源之是权宜之计,若他日目标真的达成,九州只会尽归东楚。 可她不是慕容烨轩,自然不会想到慕容烨轩从约定的那一日开始已经猜出可能会有的结局。他现在也只是暂时替慕容烨天维持朝纲,但时日渐久,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帝王之才。即便将来宇文睿将西陵从他手中夺去,他也不会有所怨言。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会善待西陵的子民。 到那时,他会放下一切,带着乐正锦虞远走高飞。 慕容烨轩继续问道:“还有,突然冒出的大泱是怎么回事?” 最近有消息传来,竟隐晦道出国师葵初就是大泱国的嫡系皇子。这道传言如惊雷遽炸,至高无上的地位加之神秘的身份,使得百姓的心逐渐开始动摇。 璃心悠也疑惑不已,她虽然不是祈凌山的人,也不知道葵初与乐正彼邱的关系。但是自她的家国十年前被东楚的铁骑踏破,她被乐正彼邱救下之后,她跟藏在他身边,从他的身上得知了不少秘密。 她心里十分清楚,若真有什么百里遗孤,也只可能是乐正彼邱。更何况,接触的所有人统一只称他为“主上”。 墨色锦袍上盘旋的金龙如男子一般傲然,宇文睿终于开口道:“不管上位过程如何,手段又是如何卑劣,历史最终只会记住赢家。”大泱既然已经沉寂了百年,那么它注定只能是神话的过往。 璃心悠眼前一亮,他拥有“君临”,还怕拿不下这九州么?她灼灼地望着宇文睿,声音如之前一般清脆,“陛下,‘君临’现在何处?” 她的话刚落,有鹰隼突然急速飞来。 宇文睿顿时看向正落在慕容烨轩臂弯处扑腾着翅膀的灰鹰。 慕容烨轩点头,“果然,有人带着南宫邪去了一处不为人知的山脉。” 宇文睿抿唇,黑眸愈加幽暗。 这一日,青鸟再次飞离后,葵初眉间乌云聚拢。 见他的脸色相当难看,乐正锦虞随口问道:“怎么了?” 开战了么?南昭吃了败仗? 葵初霍然起身,“我要出去一趟。”他绝不能让祈凌山出事。 乐正锦虞被他突来的严肃弄得莫名其妙,她试探地问道:“南昭真的出事了?”也对,西陵与北宜两国兵力相加,南昭不吃亏才怪。更何况,这一切不是他与乐正彼邱早已计划好的么?吞了南昭国只对他们有利。 葵初却否定道:“不是南昭。” 乐正锦虞闻言更加莫名其妙,但只是瞬息就变得同他一样不安起来,“是北宜国?” 南宫邪已经逃出了北宜国?现在正领兵与西陵北宜相抗? “不是北宜。”葵初继续摇头。 “时间紧迫,我来不得与你多说。”葵初声音里夹了一丝乐正锦虞从未见过的急迫,“这里被我布了阵法,不会有人闯入。这几日你暂且先照顾好自己,我去去就回。” 乐正锦虞心蓦地一沉,忍不住颤声道:“他出事了?是不是?”能让葵初这样惊慌紧张的,除了乐正彼邱,她再也不能做其他想法。 眼见葵初迈出了脚步,她一把抓住了他的白袍,坚定道:“带我一起去!” 此刻她心乱如麻,脑子里浮现的全是乐正彼邱那日浑身带血的模样。她不停地猜想乐正彼邱是不是又受伤了?是不是南宫邪趁他不备对他下了暗手?他的情况是不是极度危急? 葵初的脚步停了下来,安抚道:“慕容烨轩无事,你不用担忧,只需安心待在这里就好。” 乐正锦虞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子,声音陡然拔高,“我问的是乐正彼邱!”装什么蒜!如果是慕容烨轩出事,他会表现地这般着急?! 葵初愕然,“你、你是在担心师兄?” 她不是曾说过,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要接受,师兄的感情之于她来说只是负担? 可琉璃眸里真切地流露着她的慌张与忧虑,可不可以这样想,她的心里其实也是有师兄的? 150.我舍不得 太后妖娆,150.我舍不得 乐正锦虞拉着他不松手,“是不是他?” 葵初的沉默让她以为自己猜对了,提着的一颗心顿时从云端跌倒了谷底,眼底逐渐有晶莹闪烁。舒悫鹉琻 她离开时乐正彼邱还好好的,怎么能说出事就出事呢? 乐正锦虞整个人都慌了。葵初这么着急离开,说明乐正彼邱的情况相当危险,她这么抓着他会不会耽误救治? 她蓦地松开了他的衣衫,贝齿轻咬住手指,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没什么,受伤没什么大不了。见惯了那么多次刺杀毒害,每次都有惊无险,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葵初收回了脚步,主动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心里是有他的,对不对?”为何还要自己欺骗自己? 乐正锦虞拼命地摇头,猛地将他推走,“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葵初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乐正彼邱,笑容霎时溢开,“你别担心,师兄很好。” 乐正锦虞拎不清他含糊的话里到底有几个意思。难道所有猜想的都不对?他都将她绕糊涂了。 葵初看了看天色,不再多说便消失在了乐正锦虞面前。没想到他的私心很严重,眼中到半点也不想让她知道欲对祈凌山出手的那个人是谁。 他走后,太阳偷偷躲进了云层里,日光变得黯淡,阴影从上方投下。 “你在担心他…你心里其实是有他的…” 乐正锦虞慢慢捂住了脑袋。南宫邪与葵初都这样说,可她却读不懂自己的心。 不远处那株杏花树开的尤为灿烂,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这样一首诗来。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她情不自禁念出了口,随即又掩住了嘴,眼底跳跃的盈润缓缓落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自己也不明了。 “国师大人。” 山脚下,葵初一离开阵圈范围便被人拦住。 沐雨背着南宫邪好似已经等了他许久,见到他连忙道:“昭帝受了重创,需要您帮忙医治。” 葵初立刻上前为南宫邪查探伤势,迟疑道:“师兄伤了他?” 沐雨垂首,“不是主上。” 葵初凝眉,从南宫邪的伤势上也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我先回祈凌山一趟,等——” 沐雨却是打断了他,“您不必回去了,祈凌山很安全。” 葵初不解地看着她,青鸟传递的消息明明说有大批人马往祈凌山的方向而去。 “主上让奴婢带着昭帝前往祈凌山,奴婢确实也动了身。但在距离祈凌山不远的地方,奴婢才发现有鹰隼一路追随,遂将计就计将其引诱到了另一处人烟稀少的高山…” 葵初这才恍然大悟。祈凌山数里开外确实存在着其他荒山,虽为同一方向,但也相隔甚远。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在这里的?” 沐雨指了指附近一棵树上的青鸟,“它带我来的。” 她已经在这里绕了不下十遍却始终找不到上山的路口,不用说就能猜到有人布了阵法,让人只能在原地打转。而青鸟憩息在这里,说明这里便是阵源,她只需待在这里等葵初下山即可。 葵初从她背上接过南宫邪,沉声问道:“师兄知不知道我在此地?” 沐雨摇了摇头,“主上不知道。”如果不是半路上恰好撞见青鸟攒飞,她也不会追寻到了这里。 一将南宫邪接过,手臂处句压了些重量。葵初屏住气息仔细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放了心,“随我上山。” 原来是虚惊一场。 他不无感激道:“这次幸亏你机灵,才使得祈凌山逃过了一劫。” 沐雨幽然道:“那儿也是奴婢的家。” 乐正锦虞在屋外待了一会儿,云朵散去,阳光渐渐又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她转身朝屋内走去,可是脚刚踏过门槛,便听到有人开口唤她。 “娘娘。” 乐正锦虞回头,原以为离去的葵初怀里抱了一个人,而沐雨站在他们身后正看着她。 乐正锦虞诧异地走向他们,葵初怀里的那道墨绿色不是南宫邪还会是谁。 “他怎么了?”乐正锦虞皱眉道。 沐雨轻声回道:“昭帝受了重伤,奴婢带他前来请国师医治。” 乐正锦虞看了看南宫邪毫无血色的脸,发现他的身体也削薄地厉害,“谁伤了他?” 沐雨神色复杂地望着她,难以启齿的模样让乐正锦虞下意识地认为是乐正彼邱下的手。 她用手触了触南宫邪的面颊,他落到如今的地步与自己撇不开干系。 葵初胸口有些闷,却又不能告诉她真相,遂任她自我思忖。 乐正锦虞退到一旁,让葵初将南宫邪扶到他的房间,而后拦下了沐雨,“最近外面发生了哪些事?”有没有开战?谁输谁赢? 沐雨捡了些不太重要的,一一说与乐正锦虞听。 关于慕容烨轩的消息,她也尽量跳过,只说他在西陵皇宫内十分安好。 除了南宫邪受伤之外,似乎一切都极其平静,可是就因为太过平静,倒让乐正锦虞觉得奇怪。 她有些不自然地问道:“皇上现在怎么样了?”其实潜意识里,她想问的是后宫有没有进新人。 从前她不觉得帝王后宫有众多妃嫔有什么不对,但自从乐正彼邱那般对她以后,她的思想开始产生变化,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好似在介意着什么。 沐雨还没有作答的时候,她便装作随意问道:“原本的那些秀女,都应该进宫了吧?” 沐雨正色,言语中有了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严肃,“娘娘怎能这样想?主上对您的心意奴婢都看得清清楚楚。主上向来说一不二,此生认定了您,心里眼里便只有您一个。” “您离开皇宫后,主上便取消了大婚,说您——”瞥见到乐正锦虞脸色有细微的不自然,她又放软了口气,“说您身体抱恙,立后之事择日再行。数日前,那些秀女也被主上一一赐婚,另行择配。” 她并没有告诉乐正锦虞,圣旨下达后,有好几个看不开的,觉得再也没有脸面活下去的女子当即选择了自尽。她也没有告诉她,乐正彼邱为此费了诸多精力才摆平了那些死了女儿的朝臣。 乐正锦虞听着,唇角不自觉泛出了一丝浅笑。 虽是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沐雨眼尖地发现了。因此,她更加疑惑乐正锦虞要逃婚的缘由。这件事是乐正锦虞第一次放下身份请求自己帮助她,即便她内心十分挣扎,却也不忍心回绝她,之前她也曾问过她,可换来的只是沉默以对。 思及此,沐雨鼓起勇气问道:“娘娘,奴婢还是不能理解您为何要离开主上。” 她灼灼地望着乐正锦虞,想要得出她的真实理由。明明她对主上的付出并不是无动于衷,莫非是因为——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也无可奈何。 然而过了许久,久到让沐雨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乐正锦虞却是淡淡地回道:“我舍不得。” 她的回答涵盖了三分涩意七分郑重,完全出乎了沐雨的意料。以至于让沐雨愣在了原地。 刚从屋里出来的葵初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即使再温暖和煦的风也吹不散眸上浮现的雾霾。心中虽了然,却又碾压了数座高峰,能够开天辟地的神斧也不能震碎它们。 数队人马循着鹰隼的飞程迅速赶到了那座荒无人烟的高山,可三天三夜过去了,拔秃了山上的每一寸草也没有找到人的踪迹。 璃心悠阴沉着脸吩咐道:“回宫!”她回去一定将慕容烨轩的鹰烤杀掉! 待数队人马徒劳而返后,慕容烨轩不得已将那只领路的鹰唤回,而后坚定道:“它追踪南宫邪他们就到了那里,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他思量:“那里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入口?”葵初懂五行布阵,那里定然有不为人知的密道。 璃心悠讥诮道:“我看是你的鹰无用罢了!” 翱翔于浩瀚蓝天,地面之景该一览无余才是。居然将个人都跟丢了,果然是废物驯养的东西! 慕容烨轩同样对她嗤之以鼻,“你跟了乐正彼邱那么多年,还不是连他的老巢都不知道在哪?” 不理会璃心悠的勃然大怒,慕容烨轩讽笑道:“乐正彼邱若是知道你将他的秘密都告诉了我们,你猜他会怎样对你?” 若不是留着她还有用,否则他们早就将她杀了!叛主的罪该万死! 这个女人也真是狡猾,带着他去见了宇文睿后,一切都不能再隐瞒了,才告诉他关于她的真实身份。 原来他猜得没错,她果真是乐正彼邱的人!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对乐正彼邱存了那种心思。 这世上,对于爱情求而不得的女人最是疯狂。包括现在对他们投诚,帮助他们来对付乐正彼邱…果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璃心悠下意识用余光瞄了宇文睿一眼,见他面色依旧冷峻,没有因此事而掀起波澜才暗自舒了口气,“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拿下北宜国之后,要将乐正彼邱交给我。” 被慕容烨轩救回来之后,她还一度对乐正彼邱抱有幻想。也曾想着要帮助他拿下南昭与西陵,可没想到九州还未统一,他就迫不及待地立乐正锦虞为皇后。若是那日大婚之礼如期举行,将会迎来怎样的风言,北宜国又会受到怎样的动荡?她不相信乐正彼邱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可他还是固执地要娶乐正锦虞,要将他们的关系大肆昭告于天下…这些只能说明,在他的心中,什么都不如那个妖女来得重要。 那她这么多年的牺牲算什么?到头来他还不如宇文睿!至少他还因为自己为他挡过一箭而对她有所包容。 既然得不到,那便毁了他! 待乐正彼邱的江山美人梦破碎,沦为蝼蚁之后,她要将他囚禁在自己身边一辈子,日日折磨! 宇文睿冷冷地看向她,“做好你的本分,朕自当如你所愿。” 慕容烨轩闻言想拍死他的心都有了!他也不懂宇文睿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他不清楚万圣山发生的事情,可留着这个阴险的女人迟早是祸害,说不定她最后再帮助乐正彼邱来对付他们。 一想起乐正锦虞,他的眸子暗了又暗。 宇文睿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面上逐渐冷寒。 “南宫邪已废,葵初目前也失了踪迹,现在是对南昭国下手的最好时机。”他将目光转向璃心悠,寒声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璃心悠轻笑,“当然。” 次日,南昭与北宜整合的百万大军内忽然传出一则惊人的消息,让原本固若金汤的阵营开始变得松动,猜忌四处蔓延,无人能阻。 151.催更之更 太后妖娆,151.催更之更 消息传回北宜国后,同样掀起了轩然大波。舒悫鹉琻 早朝时,有臣子忍不住出列,斟酌再三问道:“皇上,前方的谣言是否——” 乐正彼邱淡淡道:“既然知道是谣言,爱卿还需要向朕求实么?” 在他的轻描淡写中,所有不安的心才沉定了下来。 乐正彼邱握着龙椅的手不自觉捏紧,他并不在乎边境所传的他杀了陵帝而嫁祸南昭的消息。即便存在着所谓的证据,他也能将之销毁。但是,沐雨没有将南宫邪带回祈凌山才是他真正在意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自作主张的本领一次比一次高? “退朝!”乐正彼邱冷声道。饶是再平静的心,也没有了消耗的耐力。 回到芣苢宫后,他立刻吩咐近侍,“派人让安宁盯紧南昭,一旦发现京都有可疑人出入,立刻诛杀!” 自葵初失踪后,他便让安昭仪离开万圣山回了南昭皇宫,如今的后宫便是她一手把持,能够做很多事情。 他忽然又问道:“暖天阁可有动静?” 侍卫摇头,“暖天阁内如今只有青落一个人。” 乐正彼邱早料如此,葵初那样谨慎的人想躲过他的搜查轻而易举。 “可知道扶鸯带人去了哪里?” “主、主上——”侍卫还未作答,有黑影突然出现,但是一落地便再也不起。 “咚”的一声巨响让侍卫大吃一惊。乐正彼邱定眼望去,地上已沾上了一滩鲜血。 侍卫连忙走到黑影的身边,一探他的内息,便摇头道:“启禀主上,人已死。” 乐正彼邱星眸一寒,这样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无非是为了告诉他,宇文睿确实没死! 如果他没有猜错,此刻他定是躲在了西陵,慕容烨轩悄无声息地离开,前线所传的那些消息,定然都是他的手笔。 只是他何时起死回生又是何时开始对付他,这些暂时却不能得知。 人死了,乐正彼邱自然无法得知更多,只能道:“来人,将他的尸体带下去厚葬。”数百名精卫全军覆没。 尸体被带下去后,侍卫继续了先前没有回答完的话,“属下也不敢确定,但似是带去了万圣山一带。” 万圣山?葵初是料想自己不会猜到他将人带去了南昭境地?他的师弟果然是好本事! 乐正彼邱也不恼,如今他的傻丫头躲起来也好,省得知道那人没死。 “另外,属下还得知一件奇怪之事。前几日有数队不知名的人马秘密去了一处荒山,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侍卫据实以告,“那处荒山离祈凌山颇近。” 乐正彼邱轻蹙眉尖,“为何不早说?”宇文睿是想对祈凌山下手? 侍卫立即跪下,“属下也是刚刚得知…不过,那些人最终徒劳而返。” 乐正彼邱沉思,此事是不是与沐雨突然南宫邪带去别处有关?她察觉出有人要对祈凌山不利,所以将他们引诱到了其他荒山? “好了,你下去吧。照朕先前所言,让安宁盯紧南昭。”似乎,他应该亲自前往南昭一趟。 …… “他什么时候能醒?”乐正锦虞盯着依旧毫无生气的南宫邪问道。 葵初已经不眠不休地困在了屋里七日,脸色看上去异常苍白。听乐正锦虞问他,只能轻声回道:“大约再过两个时辰。” 不同于中毒,南宫邪的筋脉是被人生生挑断。他费尽心力才帮他接好了断筋,但就算醒来,短时期内不能动作,内力尽失的他已形同废人。昏迷了这么久,或许在潜意识里,他自己也不愿意醒来。 看着这样的南宫邪,乐正锦虞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此时那双邪魅的金褐色眸子紧紧闭着,脸色蜡黄,嘴唇苍白,再不复从前的轻佻狂妄,整个人较之当初被乐正彼邱关在暗道内更加颓废。 就像南宫邪失忆后将她认作娘的时候,她摸了摸他的头发,如果真的是乐正彼邱动的手,那么这一次就算她欠了他。 葵初体内透支地厉害,扶着一旁的椅子,安慰道:“你无需担心,他生命无碍,就是想复原不容易罢了。” 沐雨也上前道:“其实多睡对他的伤势也有所帮助,百日内他最好躺在床上,不能随意动弹。” 他这样的情况,总好过那个腑脏几乎全部坏死的人,赤身躺在冰池内整整一个月,每日忍着剔骨的剧痛,承受换血之刑…可即便如此,那人体内之毒仍未能清除,每隔半月还需冰针换血,忍常人所不能忍。 使命是天生的,感情却可以后天培养。 沐雨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南宫邪,祈凌山的人潜埋诸国,各司其职,她与南宫邪没有太多接触,与他之间更无半点主仆情谊。救他虽是理所应该,但相比较而言,她更偏袒自小跟随的帝王。 无论好坏,人总是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相应的代价。在她看来,南宫邪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当初的报应。 再心狠手辣之人,内心也总会有柔软的地方。她不想让乐正锦虞因他此时的创伤而对他产生不必要的感情。 “娘娘,您为昭帝的伤势烦心了几日,国师因为救治也耗费了太多精力。”沐雨对着乐正锦虞关切道:“这里有奴婢照看,您与国师都去歇息吧。” 乐正锦虞看向葵初,见他眉宇间皆是疲倦,立即道:“他占了你的房间,那你就先去我的屋子歇息一会儿吧。” 葵初摇头,“不必,我在这里就好。” 说着,他果真依靠着木椅合上了眼睛。 乐正锦虞也不勉强他,对沐雨道:“这里就先交给你了,等昭帝醒了之后,你再唤我。” 随即,她便退出了葵初的房间。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那一树杏花开得也有些恹恹,乐正锦虞慢慢走过去,山石上铺满了花瓣,脚踩在上面竟有些软。阴沉的日光将粉白色的花瓣照映成了紫白色。 乐正锦虞在百步处站定,而后向崖下望去,不远处可以看见成片的高木与花树,流淌的山泉上空还有不少飞鸟掠过, 她盯着那处泉水,脸颊上也有了些湿意。想起自己来这数日还没到处走过,她便毫不犹豫地往下走去。 山路有些陡峭,她小心翼翼地跨出几步,等脚步稳稳地着地后,她又继续向下。 第一日来就看到的那处山泉并不如她所想象地那么近,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才走到了泉水旁。 泉水晶莹碧透,清澈见底,不知在这万圣山孕育了多久,汲取了日月多少的精华。微风轻拂,水面泛起鱼鳞似的波纹,碧水荡漾,令人十分舒服。 乐正锦虞抬头,从下往上看他们的木屋与崖壁成倾斜成线,日光虽然不热烈,但她看着还是有些晕眩。同时她也发现两处的距离颇远,她竟走了不短的山路。 不过视线中并没有看到屋子里有人出来,想来南宫邪与葵初都还没醒,她索性坐在了水边的石块上,等着沐雨出来唤她时再回去。 身上的衣衫并不复杂,趁四下无人,她捋起了衣袖,缓缓拨弄着澄澈的泉水,清流划过指尖,冰凉的舒适感让她赞叹不已。偶尔有成群的小鱼游过,见了她葱白如玉的手指,好奇地摆着尾巴绕着她的手指打转。 她嘻嘻一笑,坏心眼地抓握起一只,吓得其他鱼儿纷纷逃走。 山上的鱼也有灵气,见她生得好看,便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嘴巴一张一合的,躺在她的掌心中忘记了挣扎。 乐正锦虞得意一笑,捏了捏它尾巴道:“算你识美。”捏完后便将它重新放回了水中。 这条鱼好像舍不得离开她似的,依然绕着她的手指打转。 乐正锦虞可惜地看着它,若是其他动物,说不定她就会将它带在身边。养一条鱼太麻烦,离了水就不能活。而她自己也矛盾地很,最喜欢却也最讨厌依附他人。 她撇了撇嘴,想要将手指从水中拿回,却意外地看到一块东西正朝她飘来。 待那东西近了,她才发现是一半截衣袍,被水打湿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隐隐感觉有些像紫色。 山泉绵延狭长,也不知道这半截衣袍是从哪里飘来,她将它从水里拎起,循着它飘来的方向逆水而行。 衣袍已是面目全非,四面边角皆被撕开,勾出道道丝线。虽然被水浸泡了很久,但摸着还是能感觉出上好的质地。 乐正锦虞有些好奇,葵初说过这里已经被他布了阵法,应该没有人能擅自闯入才是。这破布又是从何而来? 她慢慢往前走去,泉边的石头很滑,她踏在上面比下山时还要小心,生怕自己落水。她再一次感受到身上衣衫的便利,一路走来轻松不少。 她边走边四处张望,这泉水不知翻越了多少山巅沟壑,走过多少弯曲的路,才流到这里,长长地仿佛没有尽头。找了良久,周边郁郁葱葱的树木逐渐有些减少,成块成块的石头垒落,她走得愈发吃力起来。 乐正锦虞回头望去,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她有些后悔自己的没事找事,手中握着的那半截衣袍也一气之下又扔回了水中。 方才拿着还没有感觉,湿哒哒的布块一离手,她就闻到了一股腥气。衣衫已经流走,她认命地蹲下身体,将双手沾上的腥气洗干净。 洗着洗着,她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东西靠近,便下意识地回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