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正当时》
第1章
安若晨用布条勒紧了胸|脯,深呼吸几口气,确认还能呼吸喘气。[.超多好看小说]然后她穿上肚兜子,中衣,再把新买的素色衣裙穿戴好。对着镜子照了照,一切看上去都很好。她满意了。
她拿起了她的包袱,绑在身后,然后又披了一件大大的披风,将身子裹得严实。
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她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出门。
没有叫丫环,没有带随从,她一个人闲逛似地朝府侧门方向走去。近侧门时停下假装看看花,眼角留意到门开着,门房正帮着送菜的抬筐子。
很好,正是机会。
安若晨摘了枝花一边闻着一边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出门时却碰巧门房放下筐子转头,看到她了,她对门房笑了笑,坦然大方地走了出去。
门房一时没醒过神,安若晨一颗心其实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回头,悄悄加快了脚步。耳里听到送菜的催门房去请账房先生,门房应着“行,行”,安若晨暗暗松口气,再走几步,却听见门房跑出来喊:“小姐,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糟糕了!
安若晨装没听着,不敢跑,稳稳地继续走,只看背影那叫一个镇定自若。只是她自己知道,她希望走得快些,再快些。
竖着耳朵继续听,门房没再喊她,但安若晨知道,事情其实才刚刚开始。
所幸前头就是一拐角,一切都如计划中的那般。
安若晨拐进去,然后开始撒腿狂奔,再奔过一个拐角,迅速掩进了一条暗巷里。
来不及喘气,她把自己贴在墙上缩在暗处。这时她听到了街口传来纷杂的吆喝和急|促的脚步声。
“快,快,你俩往那边瞧瞧去。奇了怪了,怎地眨眼工夫便不见了。”
“你这废物,瞧着大小姐没带人自个儿出门,也不晓得拦她一拦。老爷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那会子正忙,一时也没察觉哪儿不对。后才想起,我也叫唤了几声,又急急喊了人。”这是门房的声音,他正努力辩着,“大小姐看上去心情很不错,赏花闲逛来着,兴许只是出门走走,一会便回来……”
“少他|妈废话,快找人。若是大小姐不见了,我们可都得吃鞭子。”
几个声音吵嚷着跑远了。安若晨闭了闭眼,心里默默为他们要挨鞭子说抱歉。
安若晨等了一会,估摸着他们走远了,掩在巷口仔细看了看。确定没人。她脱了披风,把包袱抱在怀里,走出了巷子。
一路疾行,小心观察,不动声色地避开路人的注意,不多久,安若晨找到了她觉得合适的人选。左前方这位,打扮仔细,衣裳讲究,与她体形相似气质相仿,且看上去悠哉清闲,似要在这街铺里头一家家逛下去的。她身边带着丫环,但无妨,大家只会记得最显眼的。[.超多好看小说]
安若晨四下看看,然后微笑着朝那位姑娘走去。这时候府里一定翻了天了,她父亲定是派出了不少仆役出来寻她。她须得抓紧时间。
安若晨微笑着走到那姑娘身边,把手上那件用金丝红线绣着富贵鸟吉祥树的披风递了过去:“姑娘,我家要办喜事,这披风大师开了光祈了福,嘱咐我要将福气传出去,方会有福报。我瞧着你甚有眼缘,印堂有光,眼眉喜气,定是福运之人,这披风与你再合适不过,便送了你如何?”
那姑娘一听这话,心中欢喜,再瞧那披风,质地颜色花样绣工均是上品,掩不住喜上眉梢。一旁丫环看着,也面露惊喜。安若晨见状,忙主动为那姑娘披上系好:“多谢姑娘成全,姑娘便带着这福气吧。”
那姑娘爱不释手的摸了摸披风,谢过了。安若晨笑笑,挥手告别,抱着她的包袱,穿过旁边一条巷道,朝城门赶去。
一如安若晨所料,此时安府的家仆护卫已然在全城四处搜寻她的踪影。家仆们四下打听,可曾看到一位姑娘路过,她身着浅紫色披风,披风上头绣着显眼的金鸟红树。不多时,还真打听到了。有商户指路,见到那姑娘往哪儿哪儿去了。仆众大喜,互相传话,往那方向奔去追人。又有人说看到那姑娘上了辆马车,众仆呼啦啦赶紧也招呼骑了马出来的护卫赶紧追上。
这个时候,安若晨已奔至南城门处。
城墙僻角那停着一辆安若晨事先订好的农家马车,马车上装着一捆捆的草料。安若晨付了钱银,便钻上了车子。将将藏好,忽听得两个熟悉的声音从马车旁经过,竟是安府的总管安平和他的贴身仆从。
安若晨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总管不是出城办事吗?怎地这般快便回来了?
这个安平对她爹爹最是忠心耿耿,也正是要将她嫁给邻城那个好|色恶毒恶心的糟老头的帮凶。
安平的声音似就在马车旁,安若晨屏声敛息,大气都不敢出。
此次出逃,她计划许久,每个细节安排都颇费周折,如今都已到了城门口,胜利在望,绝不可在此处功亏一篑。
可安平竟似就在马车旁站着不走了,与他的仆从叨唠叨唠说个没完。马车一直没动,也未听到赶车老伯的动静。安若晨的冷汗下来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安若晨咬紧牙关一动都不敢动。既怕草料没掩严实被安平发现里头藏了个人,又怕赶车的老伯不够机灵要跟她招呼走不走的问题。老伯若是一开口,她铁定完蛋。
老伯什么话都没说,而运草料的马车也终于动了起来,安若晨的心跟着车子颠簸得一上一下的。马车渐渐与安平他们拉开了距离,安若晨悄悄舒了口气。她从草料堆的缝隙看到,安平和他的仆从还站在那儿说话,想来是未曾发现她的踪迹。可这时候一个家仆跑了过来,与安平说了些什么。安平顿时大惊失色。
许是在报告她外逃的事,安若晨想着。也不知那个披风姑娘有无拖延得他们一时半会,不过也没关系了,她的马车马上就要出城门,他们不会找到她的。
正这般想,马车猛地剧烈一颠,车轮似是撞上块石头,安若晨差点被抛了下来。她摇晃着抓住了马车,稳住身形,可身前的一个草料堆却是滚了下去。
安若晨眼前顿然开阔,一抬眼,正对上了安平的眼睛。
两人均是震惊。
安若晨大叫:“老伯,快跑!”
同时间安平也在叫:“大小姐在那!”
赶马车的老伯策马扬鞭,让车子迅速跑了起来。安若晨瞪着朝她跑过来的安平和家仆,心里念叨:“追不上,追不上,一定追不上。”
马车越跑越远,安平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小。安若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竟见安平跑向了城门边的一辆马车。
车子拐弯了,安若晨再看不到安平他们的身影。但她的心慌得厉害。他们一定是要追来了,她不能坐以待毙。
安若晨把车上的草料堆整了整,然后让赶车的老伯在前面拐弯的树林路段停一停,待她下车后,让老伯继续全力赶路。
赶车的老伯应了,不一会车子停下,安若晨跳了下来,用力挥手让老伯快走。然后她躲在树林里等了会,果然看见安平带着他的随从和一名家仆驾着辆马车追了上来,他们一路追着老伯的马车而去,很快不见了踪影。安若晨舒了口气,转身朝着树林下方跑去。
她还不能完全放心,她的脚程不够快,那个赶车的老伯未必口风紧,待安平追上了他也许就会知道她在此处下了车,那他们还会继续追来。她得赶紧跑,从这树林往下,就到山下的另一条路,如果她走运,也许能坐上别的马车,逃离这个虎口。
安若晨向来不是一个悲观的人。
在她小时候,她爹娶了二娘、三娘,甚至四娘、五娘,她亲娘以泪流面,已近绝望。她却觉得这只是让人认清她爹没良心没情意,可是日子还该过下去。
后来她娘死了,姨娘们冷眼看她,弟弟妹妹们暗地里欺她,她的爹爹对她不闻不问。她奶娘天天悲苦难过,为她担心。她却觉得家里现在还不少她一碗饭,日子还能过下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后来她长大了,她积极地想为自己谋个出路,但好姻缘不是她想要就有的。好人家看不上她爹,巴结他爹的看不上她这失|宠|的,自然,她也看不上他们。最后,拖到如今,她将近十八,若还未嫁,该惹闲话。
可她爹是不怕闲话的,因为他竟然想着用她讨个好处,把她嫁给邻城那个六十八的钱裴做填房,换个生意机会。
安若晨不知道她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屎。
且不说那钱裴虽有几个臭钱但名声烂得不如阴沟里的老鼠,就说钱裴那年纪,能当她爹的爹了,她爹还想让人家当女婿。
定亲的消息传来,奶娘丫环们哭成一片,可安若晨没有哭。她没有时间哭。她知道,是该到她行动的时候了。从小到大,她把握了一切机会了解城里城外的地形,她存下了每一个她能存下的铜板,她学习女子能**谋生的手艺。她结交友人,探听路子。
日子是要过下去,可是不一定得在老鼠窝里过。
安若晨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所以虽然她从未离开过家太远,但她还是很果断地出逃了。
安若晨一路往下奔。这林子挺大,山却不算太陡。眼前是一片斜坡草地,跑过这草地便能下山了,到了山下,她定能找到个好机会……
脑子的主意还没想完,安若晨脚下绊到了一块石头。这一绊,让她摔了个狗啃泥,狗啃泥还不算,她竟然一路翻滚往山下摔去。
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安若晨往下滚着,脑子里有两个念头。一个是石头为什么总跟她不对付?另一个是幸好裹了胸。胸大误事,亏得她早做准备,不然这一路碾下来,这胸的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脑子还没转完,她滚停了。
停下的时候,她的脑袋冲地,“呯”的一声轻响,额头一痛,她好像又撞到石头上了。
安若晨是不说粗话的,所以她一边揉着脑门抬头,一边念叨:“猪狗牛羊鸡鸭鹅。”
“呃……”原来不是石头,是一只脚。穿着硬邦邦锃亮亮的靴子。
“呃……”就算是靴子,也不能硬得跟石头一样。
安若晨顺着靴子往上看,粗壮的大|腿,结实的窄腰,铠甲也掩不住的精壮胸膛。再往上,是一张刚毅冷硬如石凿的脸。
那张脸此刻正俯视着她,没有表情,不惊讶不疑惑不愤怒,好象凭空滚下来一个姑娘趴在他的脚下,对他来说相当于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一下,不是趴着。
是跪着!
安若晨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姿势不雅,赶紧爬了起来。
他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也可以的。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泥,然后低头找到了她的包袱,正欲弯腰捡起,眼角余光却发现了什么,她迅速转头一看,目瞪口呆。
路的那一头,竟然密密麻麻或坐或站着一大群兵大哥。人数之众,超出了安若晨一眼能估量出数量的范围。更吓人的是,兵大哥们此时安安静静,全都一脸趣味的看着安若晨与那个石头脸汉子。
安若晨无法安然自若了。
被一大群汉子看见她滚下山来跪在一个汉子的脚下,这算什么事?
猪狗牛羊鸡鸭鹅!
...
第2章
中兰城是座边城,邻近南秦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虽然长年以来南秦国都很安分,但今年却是闹了几桩事。事情不大不小,说不得有进犯之意,但传到朝堂,已引起萧国皇帝和众臣的警觉。
于是护国将军龙腾领了皇命,带兵赶赴中兰城镇守秦萧边境。
龙腾的祖父是开国将军,父亲是威龙将军,三代皆为武将,可惜祖父父亲均战死沙场,留下龙腾三兄弟。身为长子,龙腾子承父业,征战南北,皇帝有感龙家护国有功,赐名龙腾护国将军。而龙腾是三兄弟之首,旁人说起他,皆是龙大爷,龙大将军等。
中兰城的兵将驻地在东南郊。龙大领着将兵们日夜赶路,临近城时让大伙儿歇了歇脚。龙大自己站在一处山坡下,思索着驻军后的军务安排。两日前,他在途经的驿站接到佚名密报,报信人只悄悄留下信件写着“龙腾大将军亲启”,驿站的驿丞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私拆,等得龙腾将军到了,把信交给他。
信里只有七个字--中兰城中有细作。
未具名,未点名,很是神秘。龙大看罢扯了扯嘴角心里暗讥这话跟没说一般,谁人不知这当口他领兵过来第一件便是要防外查内,此信这般遮遮掩掩,却又不说要点,似装神弄鬼惹人生厌。他把信烧了,似没遇着事一般,第二日早起继续赶路。
如今将要进城,忽然坡上异动,呼啦啦滚下一人。
龙大心下警觉,但不动声色。
滚下来的是个姑娘,这般巧正落到他跟前。
面容皎好,看似二九年华。眼睛有神,澄净伶俐。气息沉沉,不会武艺。出场的模样颇是滑稽,而且,用跪的?
龙大很快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做出了判断,这个姑娘该是无甚威胁。所以他没拔刀,只是看着她。
安若晨却是没心思与这群汉子们看来看去了。把最初的震惊与尴尬迅速从脑子里抹去,她快速反应过来,别管别的,赶紧接着跑。
正欲弯腰拿她的包袱,却听得身后坡上一声大叫:“大小姐!”
安若晨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没有回头看,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怎么办?
现如今撒腿就跑肯定是跑不过了。(.无弹窗广告)而且,她不能让他们回去报她携物潜逃,那样她铁定会被没收所有东西,锁在房里直到出嫁。她不能陷入如此被动等死的局面。
这次没逃成,还可以等下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现在该如何办?
安若晨听得身后安平的声音唤着她,听到他们几个正冲下山坡。她微转头,看到了路对面那一群将兵当中,飘扬着一面大旗,那旗子上,绣着一个威武的“龙”字。
安若晨猛地一把握住了面前龙大的手,叫道:“龙将军,我可算是见着你了!”
她喊完这句,安平等三人也正好站到了她的身侧。
安若晨似是没注意到他们,又对龙大说道:“素闻龙将军大名,小女子仰慕已久。虎头坡上一人灭杀百匪救下村民,铁树岭上带十余兵将击退敌军千人威震天下,白云河上以船布阵守住宁城智谋过人,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是听了不下百遍,心心念念只盼能得见将军真容。老天有眼,让将军来我们中兰城。小女子历尽周折,才能赶来此处见将军一面。如今得偿所愿,再无遗憾,真是佛主保佑。”
她一鼓作气,胡说八道,还流畅得不像话,眼神热烈紧盯着龙大,两只手还用力捏着他的手掌。
就她那点力气,捏得一点不疼。但龙大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裂了条缝,活分了起来。
他挑高了一边眉。
了然的,有些笑意的,挑高了一边眉。
虎头坡哈,铁树岭呢,还有那白云河,那些事情他确实都干过,可惜她说得太过夸张,最重要的是地名一个都没说对。但是表情语气着实恳切,若非他从她滚落开始一路目睹到有人来追,且她包袱还在他脚下,他当真会以为遇上了花痴姑娘。
安若晨也想学他挑眉,但她发现她的眉毛没有他这么灵活,她一动眉毛,就两边都会耸起来,于是她干脆又使劲捏了捏他的手。
她不求别的,只求他别拆她的台。
龙大没拆她的台,他低头看了看她与他相握的手。
安若晨顿时一脸娇羞地猛地放开了他的手,娇声道:“哎呀,小女子一时激动忘形,失了礼数,将军莫怪。”
说得似真的一般。龙大抿住嘴角,抬了抬下巴,严肃地点了头。
这边安平有些着急,抢着说话了:“小的安平,中兰城安家的总管,这位是我家大小姐。莽撞失礼,将军莫怪。”一边说一边弯腰施了个礼。龙腾龙大将军威名人人皆知,他领兵到中兰城也是中兰城的大事。这几日城里张灯结彩,焕然一新就是为了迎接这位大人物。安府也闻讯而动,安之甫早早准备,与城中各权贵富商商议多次,大家皆欲巴结讨好,对设宴拜访送礼等事都有安排。
只是按府衙那处给的消息,龙大将军该明日才到,怎地今天便在此处了?
安平相当紧张,大小姐冲撞了将军,可别惹下什么祸根。但如今将军就在眼前,他们安府比别人家早一步见到,却又是个机会。安平赶紧拿出平日里八面玲珑周旋应酬的手段,拼命一通说,什么因得将军威名,不止大小姐,他们安府上下皆对将军仰慕,老爷更是备好好礼,设好佳宴,要为将军接风洗尘,将军一路辛苦,今后又得要为边境安危操劳,他们老爷已是做好准备带着府里上下要为将军尽一份心力。
安若晨在一旁低首垂眉,一副乖巧模样。安平说得一句,她便帮腔应着“嗯”“甚是”云云。只是龙大从她不小心飘过的眼神里看出了鄙夷。
龙大一脸冷峻,心里却暗暗好笑,颇有几分念头想告之这位安府大小姐,方才你那番摇尾讨好巴结模样可比你家管事浮夸多了。就莫嫌弃旁人了吧。但他自己嫌弃却是无妨的,因着他确实对这套行事作派相当厌烦。又不认识,无甚相关,且无律法规定他龙大到了哪哪就得应酬他们这些个闲人,他没兴趣也无必要理会这些个。如此这般,龙大脸上当真摆出不好看来。
安平最是会察颜观色,看龙大一脸不耐,这后头的巴结话也就不好说了。他赶紧又客套了几句,末了再为他家大小姐安若晨今日调皮偷跑出门为一睹将军风采冲撞了将军致歉求饶。
安若晨听得安平如此说,知他是信了自己,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她赶紧顺杆爬上,认真与龙大赔了不是。一众人说了好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从头到尾,龙大一个字都没有应。安若晨不介意,他没有揭穿他,在她心里就是个好人。
安若晨先前便已悄悄将包袱踢到龙大脚后,仿佛这包袱是他的似的。这会子趁着安平他们转身走没注意,她赶紧压低了声音极轻悄的与龙大道:“烦请将军代为保管,回头我再来寻将军取。”
龙大听了又挑了一边眉毛,安若晨却是不及细看了,她转身急匆匆跟上了安平的脚步,回府去了。
偷溜出府,冲撞贵人。安若晨回府后被罚了。
她跪在堂厅被父亲安之甫指着鼻头骂:“你一姑娘家,当真没脸没皮的,竟然敢偷溜出城冲撞将军大人,礼仪廉耻呢!我们安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安若晨捂脸羞愧悔恨样哭道:“女儿错了,女儿一时糊涂。”原来他们安家还有礼仪廉耻这东西呢?呵呵。安若晨哭得很诚恳,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女儿再不敢了,请父亲责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忍得住。
安之甫还未及说话,安若晨又抢着道:“只是今日还真是碰巧赶上了,女儿记错了日子,却这般巧真遇上了,平叔也得了机会与将军说了好一会儿话,将军肚量大,未曾怪罪于我,也记得我们安家对他有心。女儿虽有错,却也未坏了爹爹的大事。”
安之甫一噎,这倒是的。他沉默了一会,挥挥手,正想算了,让女儿滚回房思过去,真是烦得见她。可这时候二房却说话了:“坏未坏事还未可知,那将军虽不怪罪,但心里还不定怎么瞧咱家呢。若以为咱家都跟大姑娘似的无礼无耻,那可怎么好。老爷一切安排妥当,若被这事砸了,当真是冤得很。将军是一事,那钱老爷那处呢?若因大姑娘把将军得罪了,钱老爷那处也得拖累,就算将军不怪罪,钱老爷知道大姑娘干得这等轻贱恶心之事,起了怒,不要她了,那铺子还开不开?这可不止单一事。大姑娘自己没羞没臊,可曾为老爷想过,跑去半路看个男子,传出去还了得?”
安之甫越听越怒,大喝一声:“拿家法来!”
安若晨伏地痛哭:“姨娘教训得是,我太过愚笨,我错了。”
认错认得爽快,二房倒不好再说,但安之甫火气已被撩了起来,家法板子已经送到。二房看着,满意了。
安之甫拿了家法,安若晨静静伏在地上抽泣等抽,安之甫的火气又没那么大了。挥手落板,安若晨身体一抽,一脸痛苦唉叫。安之甫顿觉气解了不少。四板子打下去,觉得可以了。“若是再犯,便有你好看的!”他骂着,瞪着安若晨,“滚回你房里去,没我的允许,不得再踏出家门一步。”
安若晨诺诺应好,在丫环的搀扶下艰难站起,一步一挪回房去了。要装得很痛,所以走得慢,出了堂厅还听得安之甫对众人喝:“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往外说。”
安若晨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爹和安平对她离家之事也有怀疑,但她两手空空,不象是有逃家的准备,而且披风送人她那套说辞也站得住脚,因为她之前真的是去庙里求福祈愿,能拉出来的证人不低于十个。他俩像是商议过了,但该还是相信她犯了花痴失心疯想见英雄。反正,在他们眼里她一直是没用的东西。如此甚好,她还有机会,她还要逃。
龙大房里,龙大刚与太守及一众官员议完事,回得房来歇口气,抬眼忽看到墙边桌上放的包袱。
他想了想,过去打开了,把里头的东西审看一番,暗暗好笑。
原来真是逃家呢。
这安府有些意思,竟能养出这般的大小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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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安若晨这几日皆未出府,事实上,头三日她连房门都未曾迈出过。(.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避开风头,莫要引人注意这道理她是晓得的。三日来平静无波,没人找她麻烦。可第四日,她爹忽然杀上门来将她痛斥了一番。
骂她的原因其实挺简单,安若晨一边挨骂一边套话三两下就搞明白了。就是那龙将军都到中兰城三日了,可除了第一日与太守等人议过事,其余时日,均在兵将驻地操练兵阵,对任何邀约宴请均是拒绝。安之甫这三日吃了闭门羹,那些与他结伙拍马屁的也都未能顺遂,大家很是不悦。四房昨夜里趁机在他耳边吹了枕边风,说许是安若晨那日冲撞了将军,所以有此结果。又道安若晨成日看些污书秽文,以至无礼失德,惹下大祸,也不稀奇。
安之甫最是受不得撩拨,如此积了一肚子气,也不想想龙大这数日均操兵练阵,不见的又不只他一家。总之气撒在这大女儿身上便是。
安若晨探得缘由,松了一口气,不是怀疑她出走逃婚便好。这几日她提心吊胆安分守己就是怕她爹回过神来琢磨着事情不对。还好还好。她爹一如既如,保持住了聪慧的水准。
安若晨照例掩面抽泣乖巧地听父亲喝骂。四姨娘会抓住机会摆她一道这个她心里有数,总拿她看闲书来做文章让她被教训也确是四姨娘惯常手段。因她小时骂过四姨娘一句“大字不识,村姑蛮妇”,四姨娘便记恨到现在,尤其恨她看书,仿佛她看书不是为了看书,而是为了提醒她不识字一般。
安若晨一边在指缝里看着四姨娘倚在她房门口一脸讥笑一边在心里叹气,小时候当真是不懂事的,不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火气太大,隐忍不够。所幸她醒悟得早。日后的日子会好的。她这般想。
她瞧着安之甫骂得差不多,忙插话道:“爹爹,女儿是有错。可爹爹不让女儿看那些个传奇话本故事的,女儿早已不看了。上回爹爹不是全烧了吗?”她一边说,一边有些心虚的瞅了一眼书桌。那目光方向太明显,被安之甫捉到了。他抬眼一看,女儿书桌角上,摆着几本书。
“既是不看了,又心虚些什么!”安之甫大声喝,自认抓到了女儿把柄,大手一挥,“把她桌上的书拿过来!”
一旁的婆子忙过去拿了。
安之甫一看,最上面一本《女诫》,再后面是《内训》,看起来确是循规导矩。再看下一本,《龙将军列传》。.
安之甫大怒:“混帐东西!”还敢扯慌说不看闲书。
等等,什么将军?龙将军!
安之甫赶忙翻了一翻,还真是龙将军。这书里记录了龙腾少时随父出征始至前些年的各种民间流传的轶事,年少英雄,金戈铁马,战功赫赫,万人景仰。
“哪弄来的?”
安若晨怯怯嗫嚅道:“前段时日在杂货郎那儿买的。说是外县的说书先生手抄话本。”其实是她挨了四板家法回来后连夜赶制,瞎编乱写,薄薄一册,像模像样。想着若她爹起疑来抄她屋子就让他抄出这个来,证据确凿,她犯花痴。如今用这方法亮出这物证,也算顺水推舟,毫无破绽。
安之甫再翻了翻,看了几段。然后“哼”了一声,再骂一句:“成日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给我抄十遍佛经,修身净心,好好反省反省。”言罢,拂袖而去。
书被没收了。
安若晨松了一口气。她是要反省啊,她反省过了。此次出逃失败,除却运气不好外,是她太过着急。她没有帮手,孤身一人,脚程又不够快,这般自然胜算不大。她应该先躲起来,待风声过去,再寻机出城。
话说安之甫拿了那书回去细读,不觉竟一口气读完。写得当真是好,把这龙将军智谋英勇表现得淋漓尽致,简直是英伟奇才,天下无双。若是本人瞧见,定当欢喜。安之甫忽然生出个主意来。他召来安平,让他去城中各书肆寻一寻。安平寻罢归来,告之全城书肆,并无此书。
安之甫大喜。如此甚好,正合他意。他找来书匠,将那书重抄重裱,换上绸缎书面,配上檀木礼盒,再写好礼帖,让人给龙大送了过去。
安之甫干这事的时候,安若晨也在忙碌。她在实施她第二次出逃计划。
府里的人都靠不住。倒不全是忠心的问题。象奶娘和她的两个丫环对她是真心好的,但是她们动不动就慌张哭鼻子,不能成事。而且她们就在府里人的眼皮底下,有些什么破绽一露,她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安若晨想在府外找一个帮手。
那人不能知道太多,这样不会露口,又要能办事,能派上用场。最后安若晨选中了给安府送菜的大娘。
安若晨先是没事就府里晃,然后爱找人聊天诉苦,让人都觉得现在大小姐不敢出门了,闷了也只能窝府里闲扯。
然后安若晨找了个机会,终于截住了送菜大娘跟她瞎聊。大家对她喜欢找人吐苦水之事见怪不怪了,没人在意,无人留心。于是安若晨得以瞒过众人,舌灿莲花地让送菜大娘收了她的好处,替她在城里租了处小小的屋子。
安若晨的理由是,她有个妇人朋友,嫁了个不好的夫家,有时打骂得凶了,也不敢回娘家。于是便想着有处小屋,可以偶尔躲一躲相公的拳脚。但既是躲的,便不好抛头露脸,于是还得请大娘每日给送些吃食到那屋子去。她们约定好了,若是那屋有人住了,便在门口摆个竹篓子,大娘每日便将吃食放篓子里去。
送菜大娘对这事深信不疑,也答应要守口如瓶。因着帮妇人家躲夫家,这事若有人怪罪下来她也招麻烦,所以自然不会张扬。且办这事又不难,看到有竹篓子便放些吃食,简单,又有银子收,何乐而不为。
没过两日,送菜大娘来报,说屋子租好了,竹篓子放到屋子里了。她把钥匙交到了安若晨的手里,说是待她朋友去了那屋住,把篓子放出来便好。她每日都会路过那屋,绝不耽误送吃的。
安若晨谢过了,开始等待第二次逃家的时机。
话说龙大那头,众官员与他议事,谁也未曾提到城中细作之事,他也不问,只摆了官腔说边境防卫安排等等,之后连着数日在校场练兵,礼物帖子收了一大堆,但谁的邀约也没赴。他的副将宗泽清倒是个八面玲珑的,耐心与各官员各富绅客套,帮着龙大各种解释。说将军皇令压身,不敢松懈。且眼下军情虽不紧急,但龙家军初来乍到,岂能懒散无律,这般给邻国看到了,便起不到威慑的作用等等。
因着龙大不拘言笑,宗泽清这般好说话立时引来不少人攀交。短短数日,宗泽清在城里便混得如鱼得水,应酬不断,前呼后拥。
那日他回到营地,进了龙大的屋便烂泥般摊桌上:“将军,你快派我去前线驻守几日,让我歇息歇息。”
龙大抬眼:“今日打听到什么了吗?”
宗泽清滔滔不绝开始说哪个官跟哪个府有姻亲关系,谁谁谁是谁谁谁的远房表叔,谁谁的表姐是某某官的二房,哪个富绅掌着城里的哪些买卖。足足讲了一个时辰,喝了两壶水。
龙大一边翻书一边听着,也不打断他。宗泽清终于讲完了,看龙大没反应于是很故意的挑中间段又讲一遍,刚开个头说到某某某,龙大淡淡开口:“这个你讲过了。”
很好,证明将军有听,那他不必伤心。宗泽清又灌下一杯水,热情又恳切地道:“将军,你日日练兵,太操劳了。明日换我去校场吧。”将军半点不怜惜手下,唯有自己怜惜自己了。
“行啊。”
宗泽清精神一振,顿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来日方长,混一阵晾一阵,莫让他们觉得你太好把握。”
“是,是。”宗泽清跟随龙大多年,配合他唱黑白脸也不是第一回了,自然熟知龙大的手段。既是龙将军对部属管束严厉,又岂会容个副将天天与人把酒言欢的。所以他休息几日,再寻个机会去与人说他被将军训斥了,罚他带兵苦练,伺机与人吐吐苦水,更易与那些人拉近关系。
“那些礼物和帖子我看了。有几家可以见一见。”
“有特别之处?”
“嗯。”龙大放下了手上的书。“确是特别。”
宗泽清看清了书封上的书名,想说的话都忘了,半张着嘴卡在那。
真他奶奶的熊!《龙将军列传》!
这马屁可是拍到天上去了!得厚颜无耻到何种境界才能干出这事来?!
“将军!”宗泽清声音都抖了,兴奋得,太想看这书了。“此书可否借属下一阅?”
“不行。”龙大冷静淡然地把书收了。“我怕你看了之后把持不住,赴宴之时从头笑到尾,恐我龙家军名声。”
宗泽清又半张着嘴卡在那了,居然这般精彩?还不让看?
“那,我们要赴谁家的宴?”
“安家。”
...
第4章 (捉虫2)
安之甫春风得意,喜上眉梢。[.超多好看小说]
那本《龙将军列传》送出后不多日,宗泽清差人将他请过去,说是将军练兵多日,甚是操劳。他劝将军出来走动走动,休息休息,再者如今邻国情势不明,他们在这中兰城怕是得长期驻守,如此也是要结交些城中人物。将军答应了,挑了几家的邀约,其中便有安府。
安之甫喜出望外,忙谢过宗副将。宗泽清嘱咐他些事,如将军不爱吃什么,不爱做什么。又道将军不喜吵闹,但难得赴宴,所以让安之甫莫要请太多旁的人,相熟能说得开的便好,省得吃个饭又成了议事宴,太过拘谨,没甚意思,那还不如军营帐中相见呢。又道将军初来乍到,不去花酒玩乐之所,只吃个家常便饭便好。
安之甫觉得这是在给他暗示,连连答应。龙将军该是对颜面甚有顾虑,先赴官员之邀,再来他这商贾之宴,轻重缓急分得清楚。又特意交待细节,想来其实并非不喜玩乐,只是碍着将军身份,由副将出来说话。初到此地,不上花楼,省得给其他官员留下口舌把柄。安之甫觉得自个儿完全懂得龙大的意思。再有,之前将军架子摆得那般大,结果收了书之后就松了口,安之甫觉得自己是找对了路子,这将军必是个喜人奉承的。而且将军常驻中兰城呢,他的大好机会来了。
安之甫自觉心里有了底,回家置办去了。
那一日,安之甫召集了下人们训话,又把各房和儿女们都唤了来,左叮嘱右吩咐。说要在家里宴请京城来的龙大将军,让大家务必尽心尽力,要礼数周到,要衣着得体。尤其是女儿们,嗯,准确的说,是除了安若晨之外的女儿们,都要打扮妥当,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戴上最贵的首饰,要会说话,要敢陪酒,总之一句话,要让贵客满意而归。
安若晨低头听训,在心里猛翻白眼。爹啊,你老人家要不要把府门那名匾摘了,挂上个“百花楼”的招牌?你又不是花楼的老鸨,你女儿又不是卖笑的,这种什么打扮漂亮会说话敢陪酒的吩咐,是一个为人父亲该说的话吗?
还满意而归呢,真是猪狗牛羊鸡鸭鹅,呸!
当然这些话她咽在肚子里。.爹爹打的主意她太清楚了。就如同把她嫁给钱裴换好处一般,若是哪个女儿被将军相中,她爹会毫不犹豫地把女儿往将军怀里送。
安若晨觉得她出逃的机会又来了。
按理,她是女眷,这种宴请场合她是不该出现的。不过她爹爹从不在意这些个礼数,他要的是面子。依以往来看,他会把家里人全摆出来,显摆一下他有多少房妻妾,多少子女,多少仆役。家中要挂满俗艳绫罗绸缎,摆满金光闪闪的宝物。若能从来宾嘴里听到一言半语的夸赞艳羡,他便满意。从前娘亲在时,曾劝过爹爹,爹爹一瞪眼:“讲究这些个,能挣着银子?”他看不上读书人,当然只限穷的读书人,读了书后做了官的,他是看得上的,非但看得上,还百般巴结各种谄媚。
他不喜欢娘,是因为娘太过知书达礼,事事讲究,时时劝他。安若晨觉得娘这一生也许就是输在了太重礼教上。爹要纳妾,只一声“你若不欢喜,我便休了你让你回家”,娘便再不敢言声。妾室们欺上头来,她与妾室们讲尊卑规矩,被妾室讥笑。因为爹爹|宠|着妾们,这就是“尊卑”。娘不懂,可安若晨后来懂了。所以她不懂娘,为何宁可流泪至死,还要求着爹爹念她贤德,让她牌位入安家祠堂。爹答应了,娘满意离世。
安若晨冷眼看着爹爹草草为娘办丧事,草草将牌位放入祠堂,她真的不明白,娘怎么就想不通,爹爹对祠堂的在意,就如同对她的贤德在意一般,那些远没有银子来得重要。知书达礼这种事,不过是他门脸的装饰。从前,他显摆他的妻子优雅温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安若晨甚至想过他就是为了用娘来掩盖他粗鄙才骗了娘骗了外祖父娶了她的。之后他攀上权贵钱银越赚越多,就越来越没顾忌,结交了一群与他同样粗鄙的人物,礼仪廉耻早抛脑后。是以,他越来越讨厌娘,也讨厌她。
总之安若晨觉得,这次她爹爹虽想把女儿往龙将军跟前推,但她是定了婚约的,又是爹爹最不喜见的女儿,所以到了那日,她只需露个脸就会被摒退后院。若是走运的,也许连脸都不用露。那时候仆役婆子丫环们全都得打着十二分精神招待贵客候在前院厅堂,没人顾得上理会她。她悄悄离开,正是时候。
贵客驾临的那日终于到了。
对于全家都要摆出一副奴才的姿态列队欢迎,安若晨心里厌恶之极。她真想把屋里的镜子拿出来,对着他们挨个一排照过去,让他们自己看看自己的德性。
她当然没这么做。她非但没这么做,她还摆出一副与他们一般的德性来。她想,虽然今日低头哈腰,但日子总能过下去的。她且忍忍,用不了太久了。
贵客进门了。
安若晨头还未抬,便觉一股凛冽的气势卷了过来。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他呀,那位龙将军。
今日他着常服,但仍与那日一般,高大强壮,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他迈着大步,走路有风,表情严肃,冷峻高傲,似在说“我很不高兴来这里做客”。
安若晨看着他那张冰冷黑脸,想着她爹的谄媚笑脸,两相对比,她“扑哧”一笑。
这一笑,众人眼神齐刷刷射了过来。尤其安之甫的目光,跟刀子一般利。安若晨急忙低头,摆出温驯模样。可低头之前,已然瞧见龙将军的表情。他看见了她,挑起了一边眉毛。
安若晨心里暗自嘀咕,眉毛灵活还是怎么地?
场面似乎被安若晨那一笑弄得有些僵。好在龙大身边有宗泽清,他打着圆场,连声向安之甫就今日招待道谢。相陪而来的城里富商也纷纷说着客套话。
只那个龙将军,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他不说话,不耽误安之甫对他的巴结。安之甫把列成一排的家人一一介绍,尤其那几个到了适婚年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更是恨不得写个卷宗抑扬顿挫的念读一番以求将军大人印象深刻。
安若晨在一旁看着,又有些想笑了。她忍着,她可是贤良温驯的大小姐,她得忍着。她一边忍一边盯着龙大看,他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眉毛也不挑了,脸又跟石头一般了。
她正这么想,龙大的脸忽然转了过来,目光对上了她的。
安若晨吓了一跳,急忙再度低头装怂,可是低头之前,又看到他微微挑了下眉头。
安若晨抿紧嘴,头埋得更低。将军,你的眉毛是什么毛病?!
这时候安之甫终于介绍到了安若晨:“这是我大女儿。”
介绍完毕。多简洁!
安若晨抬头微笑,如她的妹妹们一般,端庄地向龙大施了一礼:“见过将军。”
龙大正好站在她面前,看到她的笑,动了动嘴角。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脯上,这姑娘一段时日未见,还若当日那般有精神,只是这身材变化大,让人刮目相看之余,还真是匪夷所思。
安之甫正兴高采烈的介绍着儿子,没注意龙大的眼神。但安若晨却是注意到了。
猪狗牛羊鸡鸭鹅!
他在看哪里?
登徒子!色|狼!不要脸!
果然是胸大惹事,胸大真讨厌!
...
第5章
一顿寒喧客套各种吹嘘吹捧拍马屁之后,宴席终于开始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龙大被请坐了上首,宗泽清和安之甫分坐左右。安之甫的长子坐在了安之甫身边,二女儿和三女儿竟也坐到了一旁。那是在其他宾客之前,离龙大很近的位置。
先前安之甫将家人尽数介绍了一番,对这大儿子二女儿三女儿可是花了不少篇幅唾沫。长子安荣贵已十五,跟着安之甫学做买卖,二女儿安若希,十六,正是待婚配的年纪。二人均为二房谭氏所出。三女儿安若兰今年十五,也正待字闺中,物色夫家。
如此安排,意图再明显不过。宗泽清心里对这安之甫鄙夷,他悄悄看了龙大一眼,暗道这边城地方果真是民风彪悍,竟是半点不拘礼。龙大面上平静无波,没甚表情的听众人说话,偶尔吃菜喝酒,似看不见这有意的安排,也似不在意。
宗泽清也赶紧端正脸色认真吃菜。将军是对的,未曾让他看那书,光看这安家的嘴脸他便快要把持不住,若看了那书……哎呀,当真是惦记的,好想看啊。
正这般想,安之甫正好提到了那书,说什么将军丰功伟绩,坊间处处传颂,争相一阅,他好不容易请得一本传书,也不知将军看过否。
宗泽清心中叹息,还坊间处处传颂,争相一阅。他们龙家军南征北战,去过不少地方,还真没见过《龙将军列传》这种东西。若是人人传颂,那在席的这些个人人脸上均是茫然又何解。
哦,不对,不是人人。那位大小姐安若晨一脸震惊!吃惊得像是见了鬼!还“啪”的一声,手上的筷子都掉了。
安之甫狠狠瞪了一眼安若晨,安若晨忙低头道歉,称自己太不小心。仆役过来换了新筷。宗泽清下意识看了一眼龙大,却见将军似乎刚从某处收回目光,嘴角一弯,竟开口答:“看过了,写得不错。”
宗泽清忙低头,掩饰自己差点合不上的嘴。他奶奶个熊的,果然不愧是将军,这般泰然自若,冷静淡然地说出这等话来。还写得不错!好想看那书啊,究竟如何个不错的?
安若晨也低着头,真想钻到地里去。不愧是爹爹能干出的事,她从前对爹爹的认识还不够。居然就把那本瞎编的书当重礼送过去了吗?还自鸣得意?!
真好,当真是好。礼仪廉耻在她安家熠熠生辉,简直金光闪闪亮瞎眼。
一旁的四妹安若芳不明所以,她看安若晨出了糗,以为她介意二姐三姐都坐前面,而她被排挤到角落,于是便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了安若晨的碟子里,在安若晨看向她时,害羞一笑:“姐,你吃。[]”
安若芳是四房段氏所出。在所有姐妹里,对安若晨算是最好的,也是她们几个姐妹当中,相貌最好的。才十二的年纪,已是水灵娇艳,完全承得了她娘的好相貌。她娘段氏是城郊来喜村的村姑,生得极美,被安之甫看中,纳为四房。极|宠|爱了好一段时日,加之她为人泼辣,与各房没少生怨嫉。因着记恨安若晨小时骂她的那句,故而也不许安若芳习字。但偏偏安若芳最喜欢大姐,常悄悄找安若晨说话。
安若晨对着四妹笑了笑,吃了她夹的菜。若她走了,怕是最记挂这妹妹吧。她如今年纪还小,爹爹不能如何,但再过几年,也不知爹爹会拿他这最貎美的女儿换什么好处。只盼妹妹人美心善有福报,能嫁个好人家。而她自己,只求找个容身之所,平安过活下去。
安若晨静静地吃着菜,打算吃饱便找机会退席,实行她的逃家计划。她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听宾客们的话题。大家讲到了边境村民被流匪劫杀之事,当然提起这个也是为了拍龙大的马屁。龙将军来了,百姓们再不怕南秦国的流匪了云云。又提到龙大的居所,除了兵营驻地,中兰城也特意给龙大安排了宅子。安若晨听这些个,是为逃家准备。出逃路上要避开凶险之地,龙将军未必会留着她那包袱,但知道他在哪儿,若她急需时,也有地方找包袱去。
听着听着,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正着急找什么借口离席好,她爹又讲话了。安之甫顺着话题继续奉承龙大,说什么在花园搭了戏台,一会用完饭可去赏赏花听听戏。那可是《龙将军列传》的选段。
宗泽清差一点就喷了出来。妈呀,还有《龙将军列传》的选段?!
而安若晨那边,“啪”的一声,这次是碗掉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低头去收拾,实则强忍掩饰她那憋笑憋到扭曲的脸。连戏都要唱上了?真是猪狗牛羊鸡鸭鹅啊!
这次安之甫忍无可忍,斥骂安若晨“丢脸的东西”,喝令她退下。
安若晨心中大喜,忙弯腰诺诺应声,退下去了。早知道这样,应该早点摔碗的。
安若晨回到屋内,一如她所料,院里没什么人。丫环仆役全都调到前院去了。她假模假样了写了一会字,然后摒退了奶娘和贴身丫环,说自己想休息休息。待她们都走了,安若晨便迅速行动起来。
来不及裹胸了,但她没打算长途跋涉,所以这个应该不碍事。
她得趁着宴席未散,逃到那个小租屋里去躲好。待爹爹他们发现她不见了,全城搜索,她却可以在那屋里睡大觉了。待过得一段时日,他们以为她远走高飞早出了城,这边疏于防范,她再找机会出去。
安若晨盘算的很好,她一切收拾妥当,从床底杂物后头拖出她昨日收拾好的包袱,往外探头看了看,没人,正是机会。她抱着包袱,朝着后院僻角走去。
这次是不能再从门口出去,同一招数用第二次便不灵了。但安若晨早已打探好家里的每处地形。后院柴房外头,挨着墙堆了一堆还未劈成柴的木头桩子。墙外有棵树,踩着木堆爬上墙攀上树,正是翻墙逃婚离家的好地方。
安若晨一路小心翼翼,终于躲开了所有人的耳目,顺利到达此处。她背好包袱,攀上木头堆,抬高手臂搭上墙头,蹬着墙面往上爬。
身后的包袱晃来荡去,弄得她不好施力,试了几次未成功。时间紧迫,安若晨有些着急,她干脆把包袱解了下来,先抛到墙外。然后一鼓作气,手足并施,左扭右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攀上了墙头。
心中大喜过望,险些欢呼。但刚骑上墙头,安若晨就呆住了。
墙下,一个高大威武的汉子坐着一匹黑色的彪悍大马,手里正拿着她那小碎花布制成的包袱。安若晨盯着她的包袱看。那包袱于她背来觉得还挺大的,怎么到了他手里小得有些可怜。
安若晨抬眼,视线从包袱转到了汉子的脸上,正对上了汉子的眼睛。
龙将军。
怎么又是他?!他不是在吃酒吗?吃完酒不是还要听戏吗?《龙将军列传》呢,如此大戏不好好听吗?这是怎么跑到她家墙外去的?
安若晨慌忙左右一看,这后街上除了他并无旁人。安若晨怕他嚷嚷,忙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合掌,做了个哀求的姿态。龙大静静的看着她,弯了弯嘴角,扬起了眉,没有说话。
安若晨有些着急,好了好了,不要再动你的眉毛了,知道你眉毛有练过。她现在的境况甚是尴尬,要翻下墙去,她得抱着树,手脚并用扭动往下爬,当着龙大将军的面,这不雅举动要如何做?况且重点是,她爬得必定不够快,而龙将军在这,代表其他人也该在。他为何独自一人?
安若晨又左右看了一看,确实是没别人。
安若晨一咬牙,探出了身子,准备爬树。事已至此,豁出去了。龙将军如上回一般未曾言声,没有拆她的台,也许不会阻止她。她就是这么觉得的,她觉得他是好人。他虽然脸板板状似冰冷,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是好人。
而那钱裴不一样。安若晨见过他。他不仅年纪大,听说还很好|色,不止好|色,听说还很残暴。他府中死过好几房妾,还有好几个小丫头,对外全说因病暴毙。但安若晨打听过,传言里说,那些妾室丫头全是被凌|虐而亡。
安若晨相信那些传言,因为钱裴有一双阴毒的眼睛,笑起来的感觉,让人恶心。他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像是打量一件货品,又似豺狼打量一块鲜肉,冰冷,透着|淫|邪。每每想起那眼神,安若晨便不寒而栗。
逃,必须逃。死也要逃,何况只是出点丑,在龙大将军面前丢个人而已。
她不在乎这些。她只怕没了机会。
安若晨一条腿刚要迈出去,却听得正街那头有人叫唤,听着声音像是要拐到后街来了。安若晨陡然一惊,赶紧把腿收回来,来不及再看龙大一眼,眼角已经瞄见几个人朝着这方向跑了过来。
安若晨“嗖”的一下缩回墙的那头,摔落下去,撞到了木头堆上,痛得她狠咬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听见外头有人喊:“将军,将军留步。”
正是她爹安之甫的声音。
“将军军务繁忙,有事先行,小的也不好耽误。这是小的备的薄礼,还望将军笑纳。”
安若晨缩在墙边,听不到龙将军的答话,倒是他那位副将应了声,道了谢,说安老爷盛情,改日必将回礼云云。两边客套来客套去,最后终于是散了。安若晨听双方对话,猜着应是要听戏时,龙将军悄悄退了席,没打招呼就走掉了。留着副将解释说有军务要办。安之甫不死心追出来找人,非要当面再送个礼。
安若晨没放弃,她在墙后等着,没听到有人问包袱,也没听到龙大提到她。她心怀一丝希望,听声音大家都散了,她赶紧再接着爬。宴散了,仆役们很快就要回来了。时间紧迫。
爬上墙头一看。后街上空空如今,什么人都没有了。糟糕的是,她的小碎花包袱也没有了。
安若晨目瞪口呆,那个龙将军,劫了她的包袱!
安若晨其实是个心细的人,自计划要出逃后,她为了以防万一,将她的家当财产分成了三份。碎银铜板做一份随身带着,换洗衣物和银子以及值钱玩意儿分了两份。一份在上一个包袱里,交托给了龙将军。另一份在这一个包袱里,又“交托”给了龙将军。
现如今,她除了身上那点碎银铜板,便是一无所有了。
这让她如何逃家?
安若晨握了握拳,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听得有人声往柴房这边来,安若晨赶紧跳下了柴堆,装做若无其事的东晃晃西逛逛。一路看到仆人们又各归各位了,她知道贵客的离去,让她又一次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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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安若晨觉得自己陷入了困境。(.棉、花‘糖’小‘说’)
只靠身上这点碎银和铜板,想要离家是不能够的。她之前想得很明白,不止是离开这里,她还得活下去。她打算往娘亲的娘家德昌县方向去。外祖父死后,那边其实也没什么亲戚了。小时候她随娘亲回去过一趟,为外祖父奔丧。那时母亲伏在外祖父坟前哭得绝望,她不明白,后来她明白了。
母亲去世之时,她悄悄留下了母亲的一缕发。母亲希望能以安家正室媳妇的身份入祠堂,生怕安之甫混起来连这规矩都不守,她是正妻,她在乎这名分。但安若晨却觉得,母亲想错了,那些虚名,有甚重要?她想如若有一日她能出去,她要把母亲的发带回外祖父坟前,让她与真正疼惜她的亲人团聚。然后,她就在德昌县附近找处居处谋生,努力过好余生。当初娘亲曾带她见过两位姨,那是母亲儿时好友。她再去找找,若能得一分半分的相助也是好的,若没有,她会画会写会绣花会织布会制鞋会做饭,吃些苦,总能活下去。
离婚期还有三个月,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财物的问题,她得想法子把包袱拿回来。不不,包袱太过显眼,不能往家拿,取到包袱那时,便是出逃之日。
可安若晨一直没有找到出门的机会,更别说靠近将军的兵营驻地或是府邸。其实这也是个发愁的问题,那龙将军虽不坏,但她一个姑娘家,去兵营是不行的,去府邸又如何说?唉,这年头,当个大小姐还不如卖菜的身份方便。等等,难道要装成个卖菜的出去?不行,她装不像的。再者,卖菜的也见不着将军啊。
安若晨冥思苦想,好几日没睡好。那日夜里摸着枕头,想起十岁那年,母亲病重之时还与她道:“娘舍不得走,娘走了,你可怎么过?娘要再撑几年,撑到你出嫁。娘给你办嫁妆,为你亲手绣一套喜枕喜被。”
只是娘最终还是没撑过去,说完那番话没两个月,她便撒手西归。
八年过去了,她如今真的要嫁了,只是嫁给那般的恶人,婚期只余下三月,却还没人与她说新婚要置办的东西,没人给她绣喜枕喜被,她也不想要。安若晨眨眨眼睛,把眼泪眨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不该害怕,会有办法的,定会有的。
这段时日安若晨都没再听到那龙将军的消息,却是听说爹爹买下了两间铺子,已经开始着手与钱裴合作的生意买卖了。那钱裴是邻县福安县县令之父,又与中兰城的各官员结交,其从前的学生及好几位友人都在南秦国有买卖。故而这老头在附近各城各县都相当吃得开,不少人巴结。传言中他干的那些恶事曾有人报官,但却被以污蔑之名行杖刑。所以最后大家也只敢于坊间暗地里相传,没人摆到明面上说。
南秦国有不少令他国艳羡的特产,玉器宝石便是其中一样。南秦国的玉水润清透,翠碧高雅,各色宝石透亮迷眼,响誉天下。中兰城贴着南秦国,是南秦玉石在萧国的重要商贸流通之地。钱裴有南秦玉石货源的人脉,安之甫三番几次与其商谈,送了礼请了宴,还买了两个丫头送过去,最后钱裴道若是两家关系能更近些,倒也就放心与安之甫一起经营做大了这买卖,于是,安若晨与钱裴的亲事就这般定下了。
前些日子安之甫宴请龙大将军一事在周边数城传开,安之甫面上有光,趁着这兴头再见钱裴,只觉腰板挺直,说话也硬气了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钱裴也对他道现在势头正好,不必等成亲后再开铺,如今便可行。他将手上的一批货给安之甫看了,只要铺子弄好,即刻便可开张。安之甫一瞧,那可全是上品,价值不菲,盘算盘算,玉石的价售出可不止翻十倍,这可是一本万利的营生。不由心中大喜,只觉将大女儿许了钱裴后当真是事事如意。
安之甫付了订,拿了些样品,回到中兰城便大张旗鼓将铺子开了起来,玉石要卖得起价,铺子装饰绝对得尊贵华丽。因着心急赚钱,他直接买下了两家玉器铺,重摆货柜,重挂装饰,两天就把铺子开起来了。这一边买铺开铺,一边联络了各郡各城的商贾,盼着早日将买卖做大。
安之甫的铺子开了,安若晨心下惶惶。钱裴在中兰城也有宅院,为了铺子一事特意来中兰城住了几日,日日到安家与安之甫议事用饭,安家上下当他财神爷供着,各房各院都来巴结。安若晨与他共桌吃饭,背脊发冷。她未强颜欢笑,实在装不出来,只低头沉默乖巧状。但即便这般也能看到钱裴那可怕的眼神,他毒蛇般的眼睛会盯着每一个妙龄姑娘看,从丫头到她们姐妹,然后他会露出令人作呕的笑容。那日席上他故意握住了安若晨的手,安若晨本能地抽手避开,当天晚上就被安之甫杀到她房里甩了她一巴掌。
私下里安若晨听到二妹安若希道幸而是大姐嫁那老头。那声音不大不小,安若晨却也是听到。四妹安若芳也听到了,她怯怯地握住了安若晨的手,安若晨在她眼里看到同情。
可是同情是没用的。安若晨自己知道,她绝不会放弃,她要离开这里。
第二日,安若晨从丫头那打听到安之甫新铺开张,欲请城中各官员及富贾友人到铺里赏玩宝玉,其中也有请龙将军。但龙将军以军务繁忙拒了。
安若晨忽然有了个主意。她在府里瞎逛,很“巧”的遇到管事大娘要给各院分些水果,但丫环们人手不够,大娘呼喝着让她们多跑几趟。安若晨见状便道:“正巧我也闲着,想找人聊聊,我给妹妹们送送。”
她提了两只篮,送水果去。
因为顺道,先去了四房院里。安若芳见姐姐来,便要跟她一起去送下一趟。两人一道往二房院里去。
路上安若芳拉着安若晨的手,欲言又止。安若晨看她这般模样,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若姐姐不在了,你好生照顾自己。别太怕事,让你娘多为你留心,嫁个好人家。”
安若芳听得这话,眼泪竟然下来了。一把抱住了安若晨:“姐,你莫嫁他,行吗?他很可怕。”
安若晨拍拍她的脑袋:“莫犯傻,这话莫要往外说,省得爹爹生气打你。”她好一通劝,把安若芳的眼泪劝住了。
到了安若希屋里,安若希看安若芳的苦脸,顿时不高兴了:“做什么哭丧脸到我这来,找晦气?”
安若晨忙道来送水果,只是小丫头片子路上与她聊,舍不得她嫁云云。安若希骂几句安若芳愚笨,但也对婚嫁这话题有兴趣,便聊了起来。安若晨趁机问:“说来妹妹你也到适婚年纪了,爹爹那日让你和三妹坐龙将军身旁,是那意思吗?”
胆大泼辣的安若希红了脸:“那哪知道啊,后来爹爹再没提。”
安若晨沉吟状:“龙将军是门好亲,且中兰城这许多富贾豪商相邀,他都未去,却来了我们安府。这事许是能成的。只不知爹爹属意你还是三妹。”
安若希脸一沉,她当然希望这机会是自己的。
安若芳在一旁插不上话,也没兴趣,只安静吃水果。
安若希道:“荣贵是长子,福安县那生意的线也有我娘的一份功劳,我又比若兰年长,再怎么算,这好事也轮不到三房头上。”
安若晨笑笑:“反正我是要嫁了,这事也与我无关。”
“怎地无关?”安若希道,“你莫忘了,你嫁到福安县,那可是我娘的娘家地方,若有个什么,那边也有个照应。”
安若晨想想:“那好吧,我也给你出个主意。爹这边你是知道,若是龙将军看中了,甭管哪个女儿,于他没差。三妹这人没甚主意,三姨娘却是机灵的,保不齐她对爹爹说什么。先下手为强,趁这会三姨娘那头没动作,你想法引了龙将军的注意,待爹爹与他提这事,他只记得你,自然成算就大些。”
安若希皱眉:“可龙将军不来我们府里,如何见得到。听说爹爹有请他上铺子瞧瞧,他也未应允。”
安若晨道:“听说将军在城中的宅子快好了,他不去铺子,爹爹却是可以送些贺礼过去。爹爹生意繁忙,有家人跑一趟也是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个猪狗牛羊鸡鸭鹅的,不过安若晨知道二妹与爹爹一样,想得利时,压根不管这些的。
当天夜里,安若希来找安若晨,她说她探了爹爹的意思了,他确是有意想结龙将军这门亲。但不一定是让她嫁,主要还得看龙将军能相中谁。
安若晨微笑听着二妹抱怨,心里腹诽着爹爹的志向果然远大,一点都不觉得这高攀得有点太高了吗?人家堂堂护国将军,瞧得上咱们这边城里的小门小户粗鄙商贾?不过这都与她无关。
“姐,我与爹爹说了,将军长驻,除了兵营,他在城里也有宅,既是新入宅,当送贺礼的。我可替爹爹去送贺礼。”
“嗯嗯。”安若晨猛点头。单个姑娘去多不合适啊。
“爹爹原想他领着我去,只是我盘算着,这般一来我在旁也不好插话,没法跟将军多说几句。爹爹后答应让我自己去。只我一姑娘家,自己去是不合适的。四妹太小,三妹那边我是不招呼的,所以大姐你陪我走一趟吧。”
其实多个姑娘一起去也不合适,但这话安若晨是不会说的。她等的就是这句。
“我?”安若晨假装吃惊。“这抛头露脸的。”
安若希脸一板:“姐姐这话说得,之前姐姐自己跑出府去半道看将军,怎么不嫌抛头露脸?不过话也说回来,姐姐对将军的仰慕之心,还是收一收,你也知自己是要出嫁的,莫想太多才好。”
安若晨陪着笑道:“是,是,这倒是我不是了。我陪你去总行了吧?”
安若希得意一笑,满意了。
没过两天,龙大收到了安之甫递来的帖子,说是要送份贺礼庆贺将军入城入新宅。帖子是宗泽清拆的,看了之后啧啧称奇:“这边城果真是民风彪悍。当爹的不拘礼,女儿也是豁得出去的。”
龙大扬扬眉:“安家?”
“对。”
“大小姐?”
“不是,二小姐。”
“哦。”
宗泽清挠挠头,这“哦”是何意?
“将军,还是不见吧。哪有女眷跑来送礼的,将军又不是女的,也没个夫人帮着招呼。女眷对女眷才是礼数。再者,他家打的这主意也太明显了,我怕将军中了套。”
“能中什么套?”
“比方说回到房内看到个把自己扒光的姑娘,大喊着要将军负责。虽不会让她得逞,可也是个麻烦事。”
龙大一弯嘴角:“这有何麻烦,真要遇着这般愚笨犯贱的,话都不必说,一刀劈了便是。细作潜入将军府宅,当诛之。谁人能有异议?”
“……”宗泽清闭上了嘴,他没异议。不愧是将军,雷霆手段。
“应了安家,让她们来吧。”
“咦?”明明说了二小姐,哪有她们。
“你让管事说我军务繁忙,无暇招呼。收下礼物,带她们宅子里逛逛便好。”
“咦?”宗泽清更不懂了,“不见为何还让那二小姐来?收了礼便好为何还要带她逛逛?”将军你不是真的刀痒痒想砍人吧?
“我乐意。”龙大答,然后低头继续看卷宗。经过这段时日安排,边防那边的密报终于有值得一看的消息了。
宗泽清无语,行,你是将军你乐意。
三日后,安若晨与安若希领着家仆,带着安之甫备的礼,来到了龙大在中兰城东南的府宅。
...
第7章
龙府的管事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她们。(.无弹窗广告)一切按龙大吩咐的,道将军不巧今日军务繁忙,不便接见。为表歉意,府中花开正好,可以引姑娘们走走,赏赏花喝个茶,带点点心回去。
安若希喜出望外,心中顿生得意。虽见不到将军,但将军这安排分明是对她格外照顾。忙一连声的应了,娇羞谢过,抓住时机称那下回定当再来当面致谢。
安若晨在一旁安安静静不说话,但心里对龙大如此安排很是诧异。后一想也许不是将军的意思,只是做管事的都是玲珑心,用这惯常手段讨好各方,帮着将军笼络人心也说不定。
喝了茶吃了点心,说了些客气话,管事便叫丫环领着两位小姐到花园走走赏赏花,安府仆役安排在偏厅处候着。
安若希很是兴奋,一路走一路与丫环聊个不停。看花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是她打点好龙府下人,以后再与龙将军多多亲近的好机会。她热心向丫环嘘寒问暖,夸丫环生得伶俐,又侧面打听了龙将军各种事。丫环被她哄得也有些晕,说不完的话。
安若晨静静跟在后头,脚步越来越慢,她没心情赏花,她观察着龙府里的各处院子屋子。今日她出门是做了准备的,将所有的碎银铜板首饰等全带上了。去龙府只是个出门的借口。若是在这能遇着将军,跟他讨回她的包袱,那就是老天爷帮她,若拿不到,她也不能错过这离家机会。
这一路在龙府里逛,她仔细盘算着方向,一会寻个时机,撇开众人,偷偷溜出去。既是见不到将军,不能暗地里求他还她包袱,那她就先去小屋藏好。来日方长,日后再做打算。毕竟离婚期越来越近,她下回能再出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正想着脱身之计,寻开溜良机之时,忽看到正路过的这间屋子,窗户开着,屋内摆设一览无遗,那桌上摆着的,可不正是她那两个包袱。
安若晨喜出望外,差点大叫出声。她咬住唇,在心里拼命叫自己冷静。她急中生智,从袖中扯出香帕子,丢在这屋边墙角,然后跟着安若希和丫环继续走。脚步越来越慢,安若希和丫环离她越来越远。终于在一个拐角处,未曾留心安若晨已经落后许多的安若希拐过弯去,走远了。
安若晨在拐角处站定,看着安若希和那丫环渐渐远走的背影,猛地回头。她急步朝刚才那处屋子走去,心里已经想好,若是撞见了人,有人问起,她便道帕子丢了,她回来找。
一路顺利,未遇到任何人,帕子静静躺在原地,窗户仍敞开着,屋里也没人,她的包袱就放在桌上。
安若晨站在窗前,心怦怦直跳。她再四下打量一圈,确实没人。安若晨一咬牙,壮了胆子攀上窗沿爬了进去。
拿到了!背着一个抱着一个,俩包袱到手,安若晨兴奋得脑子有些发热。现下该如何办?机不可失,她该快走。可是就算一路没人,到了大门处也会有门房。见着她拿着两个大包袱,起了疑心盘问两句,她便麻烦了。
无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安若晨很快有了主意。先将包袱丢出墙去,然后她大大方方堂堂正正从正门走,便说家中有事,妹妹仍在赏花,她先行一步。这般门房定不会拦她。待出去后,她再去墙根那处取包袱。
很好,就这么办!
安若晨展了笑颜,转身欲走。却看到一个高大冷峻的汉子倚在门边看着她。
安若晨的脸顿时僵住了。
龙将军。
心停跳了半拍,安若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而后她反应过来了,赶紧弯腰施礼:“见过龙将军。”
怀里的包袱挡着她弯腰的姿态,肩上背着的包袱滑落下来,颇有些糗,也狼狈。
龙大缓缓走了进来,只看着她,没说话。
安若晨心跳如鼓,冷汗都要冒了出来。原是打算能见他一面向他讨包袱,但这般真见着了,她却自知失礼,偷拿包袱亦极不妥,忙又道了一句:“先前蒙将军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我如何助你了?”龙大说话了,声音低沉好听,安若晨竟觉自己被安抚下来,缓了一口气。
“多谢将军。”没拆穿她就是助她了,但这话可不好说,安若晨一时语塞,只得再谢一次。其实她觉得龙大心知肚明,盼他莫要为难她才好。只这数次相见,她都不甚光彩,也实在摸不透龙大的心思。她咬咬牙,试探道:“如此,包袱我便拿走了。”
一边说一边直起身来,欲显得理直气壮些说话,也好看看龙大的反应。怎料这抬头挺胸一瞧,却瞧见龙大目光扫过她的胸|脯。安若晨顿时羞恼,下意识将包袱抱在胸|前挡住。
龙大克制着保持住面部表情,实在是不该笑的,他这般瞧她也确是失礼,但这姑娘着实是有趣,忽大忽小的,见一次变一次,今日竟又小回去了。
安若晨咬住唇,脸火|辣辣的烧。她是担心今日逃跑不便,故而又裹了胸。龙将军这般轻浮,她却还得有求于他。安若晨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最后却也只能低声下气道:“多谢将军,小女子告辞了。”言罢,迈腿想走。
这时却听龙大道:“你潜进我书房盗物,想走便能走吗?”
安若晨震惊,张大了嘴,脱口道:“这两个包袱是我的。”
“谁人证明?”
安若晨怒了,他故意的。但她惹不起他。她深呼吸几口气,脑子里乱糟糟,感觉自己在垂死挣扎。“我能把包袱里头有何物都说个清楚。”她道。
“我也能。”龙大硬板板的一句话堵死她。
他居然,居然还偷看姑娘家的包袱,里面可是还有她的贴身衣物的。安若晨捏紧了拳头,涨红脸:“里头的衣裳全是我的。”
“是吗?”龙大慢条斯理地坐下了,“那简单,可请安老爷过来认一认,若都是你的衣裳,这两个包袱便是你的。你带走便是。”
安若晨整个人僵在那,说不出话来。
这是何意呢?这龙将军,待要如何?她先前觉得他二次都未曾为难她,是个好人。他目光端正,清澈有神,是个好人。如今看来,却不是吗?他扫视她的胸,虽一脸若无其事,但脑子里也是龌龊无耻的念头吗?
安若晨的脑子嗡嗡作响,很害怕。
他说要让她爹来认,是在要挟她?他想做什么?
安若晨紧咬牙关,背上的冷汗都出了来。而龙大却是好整以暇地坐着,看着她,没说话。
安若晨努力镇定,语气如常地道:“我把包袱还给将军吧。”她转身,把包袱放了回去。这一步也是试探,她真的不知道他想把她怎么样。
包袱放好了,安若晨慢吞吞地转身。佯装平静地看着龙大。
龙大弯弯嘴角,称不上微笑,他道:“这般说来,包袱不是你的了?军中盗物,当服劳役以赎其罪。”
竟然这般说!安若晨咬咬牙:“这并非军中。我也未曾盗物。”
“你只是未曾得手罢了,仍是盗物。此处乃是我暂居小兰城的府邸,除我之外,我还允了其他将官可居于此处。两里之外便是兵将驻地,这宅院周围,卫兵把守,你瞧不见,却是事实。我说此处是军中,便是军中。当然,你若认定不是,也未尝不可。非军中所犯罪行,那便得交衙门判罪。律例七十六条,盗物者,视罪行轻重,或杖刑五十,或斩右臂,或去籍为奴,或充军劳役。”
安若晨背着手,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想用疼痛来让自己冷静些。她如今害怕,非常害怕。她闯了大祸,不知所措。
“这些,你可知晓?”
安若晨反应了一会才发现龙大在问她话。
“不知晓。”她答了,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在喉间。她壮着胆看向龙大,龙大也在看着她。
他的眼眸清亮正直,她依旧看不出他有邪念。但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龙大不说话,安若晨心里发慌,示弱求饶:“将军,我不过是名弱女子。蠢笨无知,莽撞不懂事。若有冒犯,望将军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于我。”
龙大问:“若我并无大量,非要怪罪呢?”
安若晨答不出来,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着龙大,心一横,干脆问:“那将军待要如何?”
龙大微笑。他笑起来,脸上的线条似是柔|软起来,眼角有条细纹,显得眼神有些暖意。
安若晨发现自己紧张得屏气敛息,却也竟然将他看得这般仔细。
“坐吧。”龙大道。
安若晨惶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坐下!”龙大的语气严厉起来。
安若晨吓得一个箭步迈到椅子边,猛地坐下了。
动作太快太用力,咯疼了屁|股。但这一疼,她脑子也忽然清明了起来。
她被下套了。
为何这般诡异地将军不在府却让她们来,为何收了礼还要带她们姐妹逛园子,为何这般巧经过这间屋子,为何这屋子没关窗户,为何她的包袱放在这一眼便能瞧见的地方,为何左右都没人……
安若晨心狂跳,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猜到她会来,这般处心积虑,教她害怕。而她当真是愚笨的,笨得后悔莫及。
“将军。”安若晨发觉自己声音有些抖,她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腿,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似乎不管什么用。她脑子里一团浆糊。“我定了亲了。”
说完这话,安若晨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再蠢也没有了!若他真有邪念,这话不过是刺激他罢了,若无邪念,这话便是让他笑话。
龙大果然笑了。
“我知道。”他说,“福安县钱家。”
安若晨盯着他看,心神稍定。她清咳两声,又道:“今日是我莽撞了,求将军莫要怪罪。我妹妹还在将军府里赏花,若是发现我不在了,会着急的。”
言下之意,若他不放她走,会教人发现,招来非议。
龙大气定神闲道:“无妨。你帕子掉了,回来找帕子,正巧遇到了我,我便与你聊了聊《龙将军列传》中的故事。如此而已。”
安若晨脸涨得通红,手指拧成一团。
当真是猪狗牛羊鸡鸭鹅,连她丢帕子的那点小伎俩都看穿了吗?还有那《龙将军列传》怎么了,那是坊间说书先生所著,自那一宴后,人人皆知。当然人人抢购购不到这样的事,她就不想了。若是哪日她爹爹在玉器铺子里卖那书,她也不会意外。
安若晨被揭了老底,又实在猜不透龙大的心思,又羞又恼,只得再问:“那将军意欲何为?”
...
第8章
龙大不慌不忙,“莫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只是想与你聊聊罢了。”
安若晨拧着手指,聊一聊,有何好聊的。他是将军,她是民女。八杆子也打不着干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她爹粗鄙不讲礼数,难道将军也觉得当如此吗?
这时龙大问了:“为何要逃?”
安若晨咬咬唇,不敢答。
“听闻那位钱裴是有不少妻妾通房。五年前,他的第二位填房也过世了。”
安若晨心跳如鼓。这些她知道。
“他家里头的女眷倒是容易生病。据闻病死了好些个。”龙大又道。
安若晨抬眼看着龙大,她知道,他懂她为何要逃。
“我,我想活下去。”她鼓足勇气,小小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好的亲事,你若抗命出逃,报了官,那可是要被治罪的。”
龙大的声音不急不缓,不像谴责恐吓,似乎只是在讲个事实。安若晨的胆子不由得更大了一些。她反问:“会被治罪,所以便该等死吗?痛快一死便罢了,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届时又会有谁治他们的罪?”
“三从四德,本就应当,不是吗?”
“从恶,从虐,从死吗?”安若晨看着龙大的眼睛,忽然不怕了,她道,“父无德,夫无善,家不和,生无望,如何四德?”
龙大笑了:“你胆子当真是大的。这些个,谁人教你的。”
安若晨抿紧嘴,好半晌轻声答:“我母亲过世了。”母亲的死,安家的种种,让她学会不少。
龙大又问了:“你欲逃往何处?”
安若晨不答。她虽觉得龙大无恶意,但她不懂他,出逃的细节,不敢多说。
龙大也不介意,他道:“我猜,你鲜少有机会出远门,养在深闺,不谙世事。你以为逃得出去便是好的,其实不然。”
安若晨不服气,辩道:“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小姐,我学了许多东西。我娘死后,我便知晓,从今往后,便得靠我自己。啊,也并非如此,该说我娘尚未过世时,我便知晓,要想好好过下去,便得靠自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会画会写会弹琴,会做饭,会制衣裳,会绣花,会做鞋,当日爹爹请坊工为他的酒楼织块大大的挂锦,我也学了。我能够自己谋生。”
龙大摇头:“你可曾自己谋生过?”
安若晨一噎,当然不曾。
龙大道:“旁的先不论,先说你出逃一事。当日城外相遇那回,就算你逃家成功,离了城。不消半日,你爹便能报官寻人。衙门会将你的画像发往附近各城各县通报寻人,你只换了普通人家的粗布衣,相貌却是未变,你连下一城的城门都进不了便会被认出遭到拘捕。”
安若晨吃惊地张大了嘴,她完全没想过这样的事。
“又或者你第一次未逃成,便想着可先在城中暂避,待风头过去再逃出去。但你可曾想过,事情依旧一样,你爹将你出逃报官,你就连中兰城的城门都出不去。”
安若晨呆呆坐着,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是愚笨的。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又一可能,你爹顾及颜面未敢报官,或是报了官你也侥幸逃脱,远走至无人盘查缉捕你的小县小村。但地方越小,对新来入户的面孔就越是清楚。你若想长住,籍簿司下的小吏很快便会找上门来,盘问你的来历去处,你拿不出籍簿文书,道不明来历及落户的缘由,你便会有麻烦。少不得花些钱银打点关系,求个安稳。安稳之后,你得谋生。你所会的一切本事,画画也罢,写字也罢,做饭也罢,制衣绣花做鞋织布甚或其它,你道哪一处没人会?你是女子,抛头露脸本已是难为,何况出得起钱请师傅做这些事的商贾大户,自有其惯用的工坊。你便瞧瞧你爹便知,他可会请些不相熟的单个妇人为他做活计?工期短活量多,工坊下头数人合力才好交差。你一年轻女子,凭什么抢了别人的活计?”
安若晨答不上话来,她知道,龙大说的完全在理。
龙大又接着道:“我猜,写字画画是你做得最好的本事。但谁家会请个年轻女子做夫子?论做饭绣工制鞋织布这些个,你做过多少?会做与做得好是两码事。技艺不精,就算你愿意卖身做个厨娘,投身工坊,人家也得掂量掂量。你一外来新人,无依无靠,没有人脉,你当谋生如此容易?若是不幸遇着了地痞匪类人牙子混吏好|色老爷之流,欺你独身,将你卖入青|楼囚于外院,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才当真是生不如死。亦或者,死在何处都无人知晓。”
安若晨面色惨白,心下惶然。她当然不会觉得谋生容易,但龙大说的,好些个是她之前未曾想到的。
龙大看她半晌,再问:“如此,你还想逃吗?”
安若晨静默了好一会,她抬眼,看着龙大的眼睛,反问他:“将军,小女子斗胆,敢问将军。若敌国领大军来袭,你奉命守城,身无退路,兵力悬殊,死局已定。将军是躲着等敌人杀至,最后因不敌而亡,还是迎战出去,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
龙大没说话。
安若晨也没等他回话,她接着道:“世上之事,万般皆有可能。我娘嫁予我爹之时,定也觉得觅得良人,又怎料到日后是这般光景。我十四岁时起,便留心城中各户,望为自己觅个好夫婿,早日离家,过上舒心日子。当时我想,我家中富足,我相貌不差,又是嫡长女,这婚事该是不难。但最后又怎料到会是定下了这样一门亲。将军征战南北,可曾遇过凶险非常的战况,将军可曾不战而退,认输归降?”
龙大仍未说话,直直盯着安若晨看。
安若晨低了头,颦眉捏着自己的手指,好半晌后,小小声,但却异常坚定:“将军,我不愿这般活。”
龙大问:“若是逃不掉呢?”
安若晨咬咬唇:“我若是男儿汉,在那战场之上,定要拼到最后一刻。身为女子……”她顿了一顿,抬眼看向龙大,“我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仍如是想。”
龙大微笑:“若你是男儿汉,我倒是乐意将你招至麾下。有勇有谋,好好栽培,假以时日,会是良才。”
安若晨脸一红,低头羞愧:“我,我甚是愚笨。”
“你不愚笨,你只是没见识。”
安若晨猛抬头,这般直白痛戳女儿家弱处,当真合适吗,将军。
她目光炯炯,逗得龙大哈哈大笑起来。
安若晨撇了撇嘴角,觉得没半点可乐呵的。她心里愁郁,原先虽是对离家出逃一事有心理准备,但龙大这般一提点,她倒是对前路凶险更明白了些。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这时候龙大又道:“原本我对别人家的家务事是不好插手的。”
安若晨心里一跳。
“你婚期何时?”
“十一月初五。”
“还有两月余。”
“是。”所以她很着急。婚期越近,就越麻烦,出逃机会便越小。
“我方才所言,你可听明白了?”
“是。”他提点得很对,她牢记心里。
“包袱你不能拿走。就算你用老法子丢出墙去,出了门再去取,这府宅周围有卫兵,定会瞧见。你在此处不见了,你妹妹回府一说,我这府里定是要给个交代的。卫兵所见,不得不报,你很快便会被抓回。”
“是。”这龙将军竟连她能如何将包袱拿出府去都猜到了,当真心思缜密,比她强上太多。他若不说,她傻乎乎这般行事,真的会被抓回府去,那她便再无机会了。
“将军!”安若晨起身,扑通一声跪下了。“将军好心,求将军指点。”
龙大道:“我不好心,只是数次见你,次次皆有意外。我是好奇,一个女儿家,能如何。今日一叙,你倒是个真有胆识的。”
安若晨低头叩首,道:“求将军救命。”
龙大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我今日所言。若你当真不悔,定要如此,下回我们见面时,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安若晨抬头,仔细看着龙大的表情。他的表情没甚异样,似乎不是在哄骗于她。可事到如今,她若不信他,又能如何?他说得对,就算她躲进租屋暂避,也并非长久之计。出不了城,一切枉然。出了城没照应,也是一切枉然。
“多谢将军。”安若晨给龙大磕了个头。
眼下她别无选择,只能信他。
安若晨与安若希回了家。安若希春风得意,回到家中一番吹嘘,又埋怨安若晨丢了帕子迷了路,最后劳烦将军府中仆役将她寻回,丢人现眼。安若晨一声不吭,陪着笑静静听着。
安之甫亦是意气风发,玉器买卖一切顺利,他的货可是中兰城乃至周围各城里最好的。名声很快便传了出去,他想过不了多久,各种商贾怕是要踩破他铺子的门槛了。他与钱裴说了,让他速速再进些货来。
这买卖如意,二女儿在将军那头也是讨了欢喜,说不定哪日便能有喜事发生,这教他如何不得意?
那几日安府上下笑逐颜开,各房都和和顺顺没起纷争。唯安若晨心怀忐忑,夜里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将军说下次见面时,会是何时?他说会给她机会,又是何机会?若是不靠将军,她自己还能有什么法子?
她将龙大提点的那些问题一遍又一遍的想。
而婚期在一步步逼近。
...
第9章
安若晨从龙大的那些话里得到了些许启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他说她没见识,话虽不中听,却是实话。他与她讲了些律法及治罪的事,问她知不知晓,她确是不知晓。这些个都是警示。她若心里没底,日后逃家在外行差踏错,被人抓了把柄,或是被人唬弄了去,确是麻烦。
他又道谋生不易,她自以为有的一技之长根本算不得什么。她擅长的是女儿家最不好谋生的,而其他的技艺却又怕是比不上其他姑娘。这些她仔细想了,确是很有道理。
于是安若晨开始着手准备这些个。她陪着三妹四妹及几位婆子丫环去寺院求签时,特意绕到了衙府那儿,妹妹们吃茶歇脚,她却似看风景般地将衙府门前的律鼎看了半晌。律例法规是刻在鼎上公示于众,密密麻麻,颇费眼力。百姓鲜有识字,鲜少有人去看。安若晨围着鼎瞧了半天,一旁候着的婆子不耐烦,安若晨只说这鼎制得极好,似是招财呈祥镇邪之物。这语调与安之甫如出一辙,婆子也不生疑。
回去后安之甫问起小姐们外出都做了甚,花了多少钱银,婆子如实以告。安之甫一听铜鼎居然招财呈祥镇邪,将安若晨唤了来。安若晨虚虚实实,真假夹杂一通说,从为何鼎为祭神之具到为何言说一言九鼎,再到香炉供神,庙院衙府前全都有大鼎等等,就连鼎上花纹皆有讲究。安之甫自然是没想到女儿关切的是律例法条,信以为真。唤来仆役,去订个金鼎,要摆在店中招财。
安若晨回房,细细背诵律例。哪些事当为不当为,会有何后果,她心里稍稍有数。
之后安若晨又以为自己绣些喜物为由,由婆子丫环陪着去了绣坊,与绣娘们说话谈笑。套问入工坊的一些规矩,其它城县是否也是这般。若进不得工坊的,绣娘们如何过活等等。那几日她跟着绣娘又学了些绣工,回到家来绣帕子绣衣裳。安之甫及各房都以为她在为自己的出嫁做准备,倒也是没多留心。
安若晨打听的另一件事,是籍薄文书和规矩。她问管事婆子,她嫁到了福安县,是不是婚书与籍薄文书一道拿着。婆子笑她,将这里头的规矩仔细讲与她听。婆子管着买卖奴仆些事,这里头的门道倒也是清楚。安若晨东扯西问,倒也是弄了个明白。
原来,想要离家,她不知道的事还太多了。从前她全不知晓,当真是愚笨的。龙将军教导了她这些,却也不知他说给她机会是要何时。
安若晨不动声色打听,听说龙将军前段时日操练兵马太过劳累,近期频频在城中走动,甚至还去了附近各县各城游玩。还去了点翠楼喝花酒,又将各酒楼都吃了个遍。到哪都是前呼后拥,各官员客豪绅相陪。就连安之甫都跟着去了两回。
安之甫其实巴巴着跟去也没能说上什么话,但他就是高兴。回得家来来吹嘘一番,说将军如何如何,在外头喝酒听戏都不算啥,将军曾来他们安府做客,那才是真正的长脸。
安若晨每听一件,暗记心里。她是有些不解,将军千里迢迢领兵赶来驻城,必是边境之处有些麻烦。在龙家军未来之前,她是听说过边境那些个村落不太平,渔船也曾被烧,城中有官员莫名暴毙,还有粮仓失火等等。龙将军来此,难道不是驻防吗?怎地只练兵数日,便玩乐了起来?安若晨觉得龙大将军不该如此,若是如此,必为查事。只他这般忙碌,又如何抽得空来帮她。会不会,早把她这事丢在了脑后?
眼见一个月过去,安若晨心里打鼓,开始着急起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时,安之甫回来,带回一个消息,说是龙将军要摆一场军中比武,百姓可前往观赏。说这比武一是热闹热闹。二是教百姓们瞧瞧咱们兵将实力,有他们保卫边境,大家莫要忧心。再者是给邻国也开开眼,教他们知道我国兵将的厉害,莫要来犯,犯必诛之。安之甫得意洋洋,说宗副将差人来说,安府可带家眷前往,那处会安置些帐篷,会留一个给安府。
安若晨听得心怦怦跳,她猜,那是不是龙将军所言--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比武的日子到了。安之甫带着各房,呼拉拉一大堆人,还请了钱裴一家子,共赏盛事。安若晨见着钱裴便害怕,能躲多远躲多远。但仍挡不住他时不时往她身上飘来的令人作呕的视线。
比武的场子摆得大,兵队列着阵形整整齐齐,齐呼口号,威武雄壮。安若晨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不禁赞叹。比武很快开始,兵士们一队队上场,使出浑身解术,百姓看得直呼过瘾,阵阵掌声。
安若晨没有看到龙大,心里有些着急。她趁着人多混乱,大家注意力都在校场之时,悄悄出了帐篷,想寻一寻龙大。若是这次再见不着,她就不能再等,得靠自己再逃一次。
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前面便有一个僻静树林。安若晨是随着家人乘马车一道来的,不知这树林过去是何地。只是左右无人,她的心思有些动了起来,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这次出来也未见着龙将军,但眼下是个机会,要不要逃走?先逃到小屋,看情况再做打算。若出不得城被抓回,她便装是被歹人劫了去,惊吓过度,把事情都忘了。这自然是下下策。如此名节没了,她未必能逃过嫁给钱裴的噩运,今后也不会有别的良缘了。若是走运没被抓回,她出了城去了别处,便见机行事……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到有鸟儿咕咕咕的动静,她这才发现她进了林子里。转眼朝鸟儿动静的方向看,看到一名男子正手捧一只鸟儿,举高放飞。安若晨微侧头看着那鸟儿展翅高飞,很是羡慕,不由得一声叹息。
这叹息教那放鸟的男子听到了,他猛地转身回头,瞪着安若晨。安若晨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自己把对方吓着了,刚要开口道歉,却见那男子面露凶光,大踏步向她奔来。
安若晨这下是真的吓到,她不明所以,完全不知自己何处惹到了这人,但本能教她转身便跑。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脚程速度可比她快得多。安若晨回头一看,那人已是近在身后,手上竟拿着匕首,安若晨放声尖叫,拼出吃奶的力气全力狂奔,只要跑出林子,她便有一线生机。她正巧跑过一低枝矮树,身后那人伸手抓她,她脚下不停,拉过树枝用力一扯一放,树枝往后一弹,她听得那人一声惨叫,回头看,树枝似是打在他眼睛上。
安若晨半点不敢耽误,仍拼了命地跑,转眼跑出了树林,看到了前方远处有人,她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又看到有两个拿着长|枪的兵大哥在巡走。安若晨这才敢放慢了脚步,回头一看,树林里却是没人追出,刚才那一幕似幻觉一般。
安若晨两腿发软,放松下来大喘气。那人疯魔了吗?为何要加害于她?正迷惑不解,忽觉一高大身影靠近,她一惊,还未叫出声来,却听那人道:“你怎地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安若晨定晴一看,激动地跳了起来:“将军!”
大叫一声后察觉自己失态,赶紧端正状态,弯腰一福:“小女子见过龙将军。”
龙大挑挑眉,又觉好笑。每次见这姑娘都是有趣。他道:“你随我来。”
安若晨又是激动又是紧张。龙将军说要给她机会,这是要给她机会吗?她心虚地周围看,生怕被别人撞见。
“无妨。你且跟我来。”龙大一派淡定,安若晨也安下心来。他步子大,她得碎步小跑才跟上了。
龙大领着她进了一帐篷里,四下无人,离操练场也有段距离。龙大一摆手,示意她坐。安若晨有了上回的经验,谢过之后便也不客气地坐了。
龙大没跟她闲扯废话,直接问:“你考虑得如何?”
安若晨道:“小女子得将军点拨,万分感激。这段时日学了些律例法条,习了些人情世故,对如何在外讨生活明白些了。”
“是吗?”龙大没什么表情,只问:“你且说说,如何明白了。”
安若晨这次不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若出了城门,在脸上印个胎记,改改外貌。某某县闹了水灾,难民不少。到了外县,她便可说逃难而来,并无文书,给点好处,讨个安稳。到了外地,不急摆摊做活计讨生活,先探清楚当地状况,拜好码头,找好当地的工坊管事大娘,讨个好说软话,寻个有庇佑的差事。待站稳脚跟再一步步来。若是有卖身或是雇工契约,她也会小心仔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看着龙大。看到龙大微微一笑,顿觉松了一口气。
“确是有些长进了。”龙大这般道。
安若晨觉得这是夸她,有些欢喜:“小女子决心已定。”
龙大点点头,道:“我说过,这等家务事,我本不该管。但你我也算有缘,若你是男子,倒也好办,只你是女儿身。”
“将军救我!”安若晨听龙大这般说,心一急,不待他说完便跪了下来。
龙大任她跪着,接着道:“十月十五,申时,有队送粮队将从南城门出发赴邵城,车队管事是我的老部属,姓蒋。我会与他打好招呼。你说个地方,我差人将你的包袱放至那处。以你的机智,那日那时你该是能取上包袱赶到南城门。老蒋可将你安置在马车上,进出各城,不受盘查。邵城宾县是老蒋老家,他媳妇孩子均住那处,在当地也有人脉,说是远房亲戚投靠,弄个籍簿文书不是问题,有他安置,讨个生活也该不难。你若勤劳肯干,便能活下去。”
安若晨跪在地上,仰视龙大,激动地有些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这当真是老天爷送了活菩萨给她。
“多谢将军。”安若晨半天说不出话,只得用力一磕头,目中已含泪光。
龙大坦然受她一拜,又道:“我给你的机会,便是这个,你记住时候,十月十五,申时,南城门。错过了,便再没有了。”
安若晨用力再磕一头。
龙大又问她可有地方藏包袱,安若晨将小屋地址说了。龙大道记下了。安若晨明白,龙大未将包袱直接给老蒋拿着,是防她赶不上车队,那包袱里的财物,也算是给她一条后路。
“将军大恩大德,小女子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那倒不必。若你顺利离开,也许我们再无机会相见,你既定了决心,便好好过日子去吧。日后是福是祸,自己担当。”
安若晨含泪用力点头。
龙大看着她,一叹:“可惜,你是女儿身。不然,倒是能做个好兵。”他想想,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匕首没甚装饰,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只手柄处刻了一个图徽。“这算信物,你拿给老蒋看,他便知你是谁。这匕首小巧,可藏在身上,便给你防身用吧,希望你用不上。”
安若晨接过匕首,轻抚刀鞘,只觉上面留着龙大手掌温度,淡淡的暖意透进心里。
“若这匕首出逃之前便被发现,你便道今日遇着我了,与我说了《龙将军新传》的段子,我一高兴,便赏你的。那上面有我龙家徽印,由不得他们不信。”
“是。”安若晨涨红脸,这将军想个借口为她解困还趁机一本正经取笑她一把,还《龙将军新传》呢。
“回去吧,莫教你爹疑心。”
安若晨应了,走到帐篷门口,龙大又将她叫住:“切记,只此一回。你错过了,便再没有了。我不会再帮你。”
安若晨转身,福了一福,走了。
当日夜里,安若晨抚着那匕首,忍不住一直笑。她脑子一热,当真瞎编了一本《龙将军新传》。这次她小心收藏,不教旁人发现。然后寻了个机会,送了些小钱,托送菜大娘将那小布包送到将军府。
小布包先是落到了宗泽清手里,他打开一看,他奶奶个熊!新传都出来了!一问,却又并非安之甫送的。宗泽清内心几经煎熬,终还是忍住没看,呈给龙大时一再说:“看在末将忠心耿耿不曾偷看的分上,将军你观赏完了给末将也看一眼吧。”
龙大二话不说拿过来一看,看完哈哈大笑,将书没收。
宗泽清跳脚啊,后悔啊,他奶奶个熊的,做人果然不能太忠心太老实。好想看那书啊。
数日后安若晨与婆子丫环上街买线绣喜枕,该做的事还得做,不然会被怀疑。结果正巧遇着龙大由数人陪着从一酒楼里出来。安若晨见着龙大高大英挺的身影,心怦怦乱跳。
龙大似没看到她,只领着人朝她这个方向走。
安若晨与婆子丫环忙站到一旁避让,让他们先过。龙大与她擦身而过时,忽然低低道了一句:“新传收到,还不错。”
安若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不敢抬头,咬着唇,觉得脸烧了起来。
龙大等人走过,婆子丫环们小声议着将军威武,安若晨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龙大正与身边人说话,眼角碰着了她的目光。
安若晨猛地转头躲开,脸通红,心怦怦跳。竟不知这是什么滋味。
...
第10章
因着逃家一事有龙大将军相助,计划妥当,安若晨便觉日子不再难熬。[]她日日写字画画,与婆子丫环闲聊打趣做出嫁女红,一派安然乖巧,家中无人怀疑。她用待出嫁需添置什物的名头时不时约姐妹丫环出门闲逛采买等,为方便出门做准备。
可那次之后,她再没偶遇过龙大。有次路过教送菜婆子暗暗租下的小屋,趁随行姐妹丫环没留意她便跑去看了一眼,她的两个包袱果然放在了里面。安若晨心中欢喜。将军说到做到,乃真君子。她对这次出逃,充满了信心。只偶尔想到也许此后再也看不到将军,又颇有些怅然若失。
只是安若晨未曾料到,在十月十五这日子来临之前,家里竟会起了风波。
要说安府这个家,平日里也不是太平的。毕竟五房妻妾,除了大房外,其他各房都不是好惹的,常常算计争斗,不是奇事。待大房范氏过世后,各房又想争这正室之位,所以明枪暗箭,你嘲我讽,安若晨早已见惯不怪。只这次闹出的事,教安若晨心里冰凉。
那日正是午后,安若晨带着安若芳在院子里做针线,与她讲故事。绣花的梅红色线没了,安若芳道她屋里还有,于是安若晨牵着她一边继续说着故事一边往她院里走,路过大弟安荣贵的院子时,听到了里头有女子凄厉哭喊求救的声响。
安若晨惊得一震,忙奔了过去,待到院门处,却看到竟有小厮在门口那把着。安若晨顿然明白了,连退三步,脸色惨白。安若芳跑得慢些,赶了过来,吓得一把抱住安若晨的腰。
院里头的小姑娘的呼救哭喊求住手与安荣贵的喝骂张狂得意声交织成一片。安若晨背脊发冷,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所措。安若芳抱着安若晨的腰将她拉走。当天夜里,安若晨听到消息,安荣贵院里新来的一个小丫头跳井自尽了。下人们都在传,新来的那丫头瞧着水灵,大少爷瞧上了,可那丫头竟是不愿。
第二日,安平差人将小丫头的家人唤来了,让他们领走尸体,给了他们很少的一点殓葬费。说是丫头手笨,摔了一贵重古董花瓶,依规是要罚她,她恐要她赔银子,便跳了井。那家人哭天喊地,怎么都不相信自家女儿便这般去了。签了五年卖身契,却不料只一个月便生死相隔。安平连哄带吓,说东家不追究那花瓶,让丫头家人好好将人葬了,莫要连最后一点钱都拿不到。
那可怜的穷苦人家含泪带走了女儿尸首,安若晨远远偷偷看着,发现自己泪流满面。若她进了钱家门,也许也是这般结果,只是她爹不会落泪的。也许只会派个下人去收了她的尸骨,回来随便葬一葬吧。
那几日府中气氛不太好,小人们全都战战兢兢。但安荣贵若无其事,全无反省。安之甫和二房谭氏也都说,都是那丫头不识好歹,竟还去跳井,给谁人看呢。
安若晨饭都吃不下,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抚|摸着龙大送她的匕首,她想若她是那丫头,遭此噩运,定不先死,先将那恶人以命抵命,才是痛快。可她想像了一下匕首杀人情景,又觉恐怖。也许换了她,也是不敢动手的。胡思乱想,越想越是铁了心要逃,离开这里,离开这些黑了心肠的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那两日安若晨少言寡语,实在装不出笑脸,被谭氏警觉,斥了她几句。安若晨知她当装笑卖乖才好,但遇着这事当真装不出来,于是那两日只道身体不舒服,躲在院中不出屋门了。
她不舒服,四妹安若芳便来探望了。安若晨不想说话,她便安静地陪她坐着,自己绣着帕子。绣着绣着,她忽然小声道:“大姐,我那处,有些首饰和银钱,不多,都是平日里悄悄攒的。”
安若晨一愣,转头看她。
安若芳也抬头看了她,十二岁还带着稚气的脸庞有着早熟懂事的神情,她小小声问:“大姐,你要不要逃?我把我的银钱都给你。”
安若晨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用眼角扫了一眼屋内,除了她与四妹,再无旁人。她努力镇定心神,微微一笑:“说的什么傻话,这哪能逃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毁不得的。再者说,出了去,吃什么喝什么,咱们自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比不得外头那些讨生活的女子。我们出了门,若没家里给银钱,会饿死的。”
安若芳静静看着她,好半晌低了头,闷声道:“那,那便当我没说吧。”
“傻丫头。”安若晨笑着摸了摸四妹的头。心里紧张得怦怦乱跳。
还记得小时候,那会安若芳五岁,她十一。母亲刚过世一年,各房欺她年幼,将她母亲首饰尽数拿走。有一件是她母亲临走时特意与她说留给她的,那是外祖母之物。于是安若晨便去三房薛氏那将那件首饰偷了回来,藏得好好的,无人知晓。任各房怎么问,她都说不知晓。可后来有次安若芳与她一道时说起她母亲,她对小妹妹无防心,漏口说了这事,道她好歹还有一物留着对母亲的念想。却没料安若芳却是被她娘亲教来套话的。
事情败露,安若晨被安之甫一顿毒打,首饰也被三房薛氏又抢了去。可恨的是薛氏其实并不稀罕那物,为报复她还故意将那首饰当了。
事后安若芳痛哭,她其实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姐姐被打了,她哭了。安若晨没法怪安若芳,但从此她学会了一件事,有些人并不想害你,但会有别人利用她来害你。
所以现在安若芳突然问她要不要逃,安若晨是打死也不敢承认的。
转眼数日过去,投井小丫头的事无人再提起,府中似未发生过这事一般。安若芳也没再问安若晨逃不逃的事。离十月十五还有七日,安若晨算着日子,急切期盼。
但那日安之甫归家,黑着脸冷着眼,明显情绪不佳。用饭时逮谁骂谁,还摔了碗筷。众人处处小心,大气都不敢喘。安若晨更是低头敛息,待能归屋,赶紧脚底抹油走了。
第二日安之甫没回来。离十月十五还有六日。
第三日安之甫又没回来,离十月十五还有五日。
安若晨数着日子,正欲就寝时,安之甫的仆役却来请,说是老爷唤她。安若晨心中忐忑,赶紧梳头换衣过去了。
到了安之甫院里一看,安荣贵也在,二房四房都在。二房谭氏沉着脸,四房段氏红着眼眶。安若晨见此情景,心里更慌了,她完全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施了礼请了安,站到一旁等话。
安之甫一开始还未有心思理她,喝骂了四房段氏几句,道她哭哭啼啼晦气。又骂安荣贵没用,这般年纪了还不长进。二房谭氏一瞧骂她儿子,赶紧维护着,道荣贵才十五,做起买卖也有模有样,铺子生意这般好也有荣贵一份功劳。
安若晨在旁边垂首静听,没听懂,铺子生意好大家在吵什么?
几个人说来说去,安之甫终于把话头引到安若晨身上。他道:“叫你过来是想教你知晓,钱老爷相中了若芳。”
安若晨整个人呆住。相中了四妹?什么意思?将她退婚了?换四妹嫁?
简直晴天霹雳!安若晨脑子嗡的一声响,扑通跪下了:“爹,四妹才十二。”
她这般说,四房段氏又抽泣起来。
安之甫不耐地瞪了段氏一眼,对安若晨道:“所以才要嘱咐你,你带着若芳,在钱家要好好照应,姐妹两个莫要争风吃醋。若芳年纪小,不懂事,你凡事替她多担待些。”
安若晨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答应那钱裴老混蛋了?将自己才十二的亲闺女送过去?姐妹两个都嫁过去?
“爹,这是为何?不是女儿吃醋,这婚期将近,钱老爷这般反悔,不合适啊。咱们安家在中兰城也是有头有脸,你女儿哪是愁嫁的,我定了亲,怎么又要把四妹也嫁过去?这不是让人笑话吗?”安若晨已经顾不上装乖了,她没办法不抗争,那是她的小妹妹,才十二的小妹妹,害羞胆小的小妹妹。
安之甫皱了眉头,很是暴躁:“你道我乐意?若芳相貌这般好,以后可是要嫁给权贵人家的。可玉器买卖太好,收了好些订,要给人送货的。可南秦国那边的货供过来,还得靠钱老爷斡旋,商舶司那头的官员也得打点,那些钱老爷的人脉也比咱家妥当。若是供不上货,这买卖还能不能做了,前面收的订都得退,还得赔。铺子以后还怎么开?”
安若晨明白了,爹爹这是被钱裴下套了。钱裴一开始看中的定是四妹,仔细一想,确是如此。每次四妹挨着她站时,钱裴看过来的目光便格外|淫|邪,她当时没往别处想,只道是对她。却原来,是四妹!这下传言里的那些事便也能对上了,这钱混蛋喜幼女,这畜生王八蛋,他对她的妹妹有邪|念!但当初谈婚事他若一开口要四妹,四妹年幼,恐爹爹不答应,于是便定了她,待定了亲爹爹进了套,再设好局提出让四妹一起进门。
这般狡猾,这般黑心肠!恶心得教人想吐!
安若晨只觉一腔怒火烧得心肺都疼,她伏低身子,姿态卑微,却是大声道:“爹,可这太招人笑柄了。不止惹人耻笑,咱家还大大地吃亏。你想想,四妹日后嫁到权贵之家,那好处岂是两家铺子能比的。”
四房段氏赶紧道:“大姑娘说得对。”她也不愿自己女儿嫁给个老色|鬼。
安若晨又道:“再者说,这铺子的货,不止这一回着急,日后也是着急。他今日反悔婚事拿着爹爹,爹爹应了他,今后呢?”
安荣贵喝道:“这做了亲家,今后自然好商好量的,况且应这婚事,也是先讲了好处的。”
安若晨心乱跳,硬着头皮继续道:“爹爹,这买卖的事,各方均有好处。钱老爷未曾吃亏,在里头他也赚得盆丰钵满。他靠的什么?靠的是爹爹经商上的手段和路子。爹爹轻易应了他,他觉得爹爹好拿捏,日后可怎么争利?他处处压爹爹一头,这买卖又岂能长久?”
安之甫皱眉不语,被安若晨说到心里,一时竟也忘了这废物般的大女儿怎么一下子精明了起来。其实这事他也是犹豫,若芳是他女儿中生得最美的,只是年纪还小,他盘算着日后她定是要嫁得最风光,给他安家谋大利的。现在一份好处搭进去两个女儿,确是吃亏。
二房谭氏这时候冷笑:“大姑娘说得轻巧,那钱老爷是什么人?他商脉官脉处处通达,人家可不是靠着咱家。谁家不是捧着他求他给个脸。也莫说日后,解决了眼跟前的难处,日后还怕没好处?成了亲家,他搭个线通个路子,权贵钱银不都有吗?”
安之甫脸色缓和下来,显然觉得二房的有道理。
安若晨一惊,忙又道:“女儿愚笨,女儿是不知晓钱老爷的能耐,只是女儿觉得,但凡把好处全给出去了,手里便没筹码了。日后谈事,岂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若是爹爹为难,眼下铺子情势确是紧急,不如这般,爹爹可口头先允了。我先嫁过去,待过个两三年,我在钱府站稳脚跟,四妹也长大了,到时四妹再过门,这般才好。我嫁过去,两家就是亲家,钱老爷自然也说不得什么。买卖一事这几年稳当了,爹爹心中也踏实。而四妹这边,说不得这几年会不会有王孙贵族相中的,到时爹爹挑个好的,若有压过钱老爷的,钱老爷自然不敢二话,若是比不上钱老爷,四妹长大了再过门,也是合情合理。”总得拖得一时是一时,拖延过去,才有机会。
“对的,对的。”四房段氏抹着眼泪附合着,“大姑娘所言极是。”
安之甫没说话,思索着。二房谭氏和安荣贵挑不出安若晨这话里的毛病,也说不得什么。最后安之甫道他会再与钱裴商议商议。
安若晨回得房内,关好门,一下瘫软在地,这才发现自己紧张得里裳竟是湿|透。
她怎么逃?她一逃,四妹代嫁一事铁定躲不过。她若不逃,那钱裴会不会为了让四妹快些过门就想法赶紧弄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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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安若晨一|夜未眠,满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想起她的娘亲,想起她第一次想要离开这个家的念头时的情景,想起她为了攒银子故意跟妹妹们抢爹爹的赏,其实她一点都不稀罕那些个小首饰,她一点都不想对着爹爹笑,但她就是笑了,她讨好巴结,为了一支银簪子。那年她十二岁,也正是四妹这般的年纪。
她想起她十五那年,参加屏秀山赏花会,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心仪的公子哥,风度翩翩,谈吐不凡,她记得他姓孙。起初该是对她也颇有好感,与她搭讪说话,送她点心吃。后来听说她是安府大小姐,他问:“可是城东安之甫老爷的那个安府?”她说:“是。”然后他礼貌地笑笑,与她疏远了。
她记得她十六那年,父亲想将她嫁入王家,那王公子好|色败家,妾室通房不少,还时时上妓馆。安若晨自是不愿嫁的,但她不能与爹爹明说。她用上王家做客与王家小姐玩风筝戏耍的机会,探听到王家生意似乎亏了不少,小姐院里每月的月钱少了,发的衣料子等物也不如从前。安若晨寻了机会趁无人偷偷进账房看了账本,确认无误,然后故意跟来她们安府制衣的衣娘漏嘴了王家的事。那制衣娘也是对此事略有耳闻,毕竟城中大户制衣多是找她家铺子,用什么料能花多少银子,她自然知道,经安若晨这一说,便添油加醋又到别处说去了。
于是安府的婆子知晓了,仆役知晓了,安平便也知晓了。这事当然也传到了安之甫的耳朵里,他去一仔细打听,果然王家是个外表风光实则没甚油水的,安之甫可不愿吃这亏,当即找了个借口退了婚事。
安若晨记得那时自己躲过一劫后的喜悦心情,仿似昨日。可似乎又甚是遥远了,仿似上一世。
她自以为有些小聪明,自以为有些小运气,自以为终会逃出这老鼠窝。可是最后,竟是如此……
安若晨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她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她说娘,莫哭,女儿挺好。但话音未落,却又听到了那个投井自尽的丫环的惨叫,她记得那惨叫,她奔过去,看到了那口井,但她不记得那丫环长什么样,她知道她不该去,但她仍到了井边往下看,井里很黑,可她竟然看得清楚,水面浮着一个人,那人忽然翻过身来,却是她自己,是她安若晨的脸。
一瞬间,她似乎不在井边上了,她在井里,在水中。[.超多好看小说]她喘不上气,她要死了。然后她又听到了四妹的尖叫,甚是凄厉。
“莫碰我妹妹!”她怒声喝着,也不知怎地又不在水里了。她手里变出匕首,她什么都没有想,只一把将四妹拉至身后,用匕首狠狠捅向面前那老男人的胸膛。她甚至不知道那是谁,没看清是不是钱裴,她一刀接着一刀,血喷溅出来,喷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放声尖叫,大声叫,她发现血是她的,她的眼睛鼻子嘴里,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她尖叫着,完全停不下来……
“小姐!小姐!”
安若晨猛地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地用力吸气,缓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在做梦。丫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小姐,做噩梦了吗?”
安若晨茫然地点点头,神智一点点慢慢归位。是梦!却像真的一般!
这一日安若晨病了,一觉醒来,发现冷汗又浸湿的衣裳,头重脚轻,眼睛发疼,嗓子也哑了。婆子帮她报了病,请了大夫来瞧,煎了药与她喝。她没有出屋门,安若芳却是跑来看她。
安若芳看上去毫无异样,想来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安若晨默默祈求老天,望爹爹与那钱裴谈好,容安若芳晚几年进门。
“姐姐怎地病了?”安若芳用她新绣好的帕子给安若晨擦了擦脸,“这是我新绣好的,送姐姐吧,姐姐你要快些好起来。”
“好,姐姐很快便好了。”安若晨微笑着摸摸安若芳的小脑袋。
离十月十五还有四日,而她,不能逃了。她怎么能为了自己脱身而使妹妹陷入险境?她做不到,她逃不了。
她要嫁给钱裴,为妹妹拖上几年。这几年她再想办法,给四妹张罗一门好亲。她不信这中兰城就再没有能娶四妹而又压得住钱裴的。对了,龙将军。爹爹用心巴结不就想攀上龙将军吗?龙将军的话他不敢不听的。她是逃不了啦,她要再找机会厚颜去求龙将军,龙将军出面,为四妹说门好亲。他手下这么多部属,或是他认识的其他好人家的公子,他定有路子的。她给他磕头,她再求他,让他救救她妹妹。还有几年时间,怎么都得十五及笄才出嫁吧,三年,三年够了。她拼了命也要在三年内把事情办成。
她不能逃,不能死。如若最后仍是不行,那她……她忽然想到梦中的情景,害怕得身上一阵发冷。
这一日安若甫没有归家,安府没什么事发生,安若芳陪了安若晨一日。
第二日安若晨好了许多,她听说安之甫一|夜未归,有些期盼,又有些害怕。中午她在自己屋里用的饭,今日安若芳没有来,安若晨没在意。她满脑子盘算着怎么办,除了龙将军,城里还有谁人能说上话的?
这时候丫环忽然进来报,说四小姐不见了。安若晨吓了一跳。细细一问,竟是安之甫中午回来了,不是自己回的,他还带回了钱裴。两边竟是谈好了,要让安若芳和安若晨同日出嫁,同进钱家门。
午饭时安之甫让安若芳过去做陪。似是将这话与安若芳说了。究竟是何情形丫环自然是说不清,她也是听别人说的。总之安若芳吓到了,不知是起口角还是怎地,竟吐了钱裴一身。安之甫当场给了她一耳光,喝令她退下。安若芳退下了,再然后,便没了踪影。
“现下大家伙正到处寻她呢。”丫环道,“门房说了,未曾瞧见四小姐出门。那定是躲在府中某处了。”
安若晨听罢,速速换了衣裳,出院子找人去了。安若芳平素与她亲近,爱去的地方就那几个,她约摸着能猜到,但转了一圈,也是没找到。然后她忽然想到,忙奔到四房院子后头。
那处原有个小杂院,安若芳在里头养了一只小黄狗。那是她出门玩时捡的,她很喜欢,便带回来养着,起名小黄。她们一起在木工匠的指导下,亲手为小黄搭了个小木屋子。小黄与安若芳很亲,有次安荣贵为件小事喝斥安若芳,小黄冲安荣贵凶猛吠叫。之后安荣贵差人将小黄打死。安若晨偷偷将小黄埋了,骗安若芳说是小黄也想娶媳妇,悄悄走了。安若芳很伤心,那小杂院从此荒废下来。
安若晨跑到了那杂院,小黄的木屋周围已经长满了野草,几乎齐腰高。安若晨拨着草寻半天终是找到了,弯下腰一瞧。一脸惊恐满脸泪的安若芳缩着身子躲在里头。
安若晨心一疼,也差点哭了出来。她努力微笑,向四妹伸出了手:“芳儿,是姐姐。姐姐来了。”
安若芳看到大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从木屋子里爬了出来,一身灰脏兮兮扑进安若晨怀里:“姐,姐!爹爹要将我嫁给那个钱老爷,他好可怕,好可怕……”她哇哇的哭,语无伦次,话也说不清了,只一再重复好可怕。
“没事的,没事的。”安若晨不知如何安慰,只紧紧抱着四妹,抚|摸她的后背。
“他,他……”安若芳抽泣着,浑身发抖,“吃饭时,爹爹让我坐他身旁,他,他,他摸我的腿,我没忍住,我好害怕,我吐了……”
“没事的,没事的。”安若晨将脸埋在妹妹纤弱的肩膀上,眼泪终于还是涌了出来。“没事的,会没事的。”这话不知是对妹妹还是对自己说的。
姐妹两个相拥着哭了好一会。安若芳偎在安若晨怀里,忽然小小声道:“姐,求求你,我们逃吧。”
安若晨一僵。她低头,对上了妹妹的眼睛。
安若芳含着泪哀求:“姐,我有钱银,我真的有。我们逃吧。”
安若晨的心怦怦直跳,她在考虑这个可能性。自己逃和带着四妹逃可是不一样的。她孑然一身,母亲已不在世,她没有牵挂。可四妹母亲尚在,她年纪又小,她带她离开,可妥当?
而且两人一起出逃目标太大,四妹的脚程比她更慢,一起离家怕是走不出一条街便会被追回,能否赶上老蒋的车队都会是个问题。还有将军交代老蒋定是只说了她一人,她再带上一个,若是老蒋嫌麻烦不愿带两人如何办?再者说,之后若是被官府缉捕,她带着个小姑娘……两人一起逃,成功的机会几乎没有。
安若晨看着妹妹,安若芳抿着嘴角用力抹着眼泪,一双大眼也看着姐姐,那里头有信任,有恳求,有希翼。
安若晨看着她,好半晌一咬牙,道:“你莫怕。万事有姐姐在。姐姐带你走。”
安若芳猛地一震,惊喜地看着大姐。
安若晨掏出帕子,仔细擦着她的脸,问她:“你可想好了,若离了家,便离了你母亲了。日后再见不到,你可愿意?”
安若芳咬咬唇:“嫁到了钱家,怕是也再见不到母亲了。”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姐,我不想像小翠那般。”
“小翠是何人?”
“就是那个投井的丫头。”安若芳哭起来,“我打听了,她叫小翠,她才十四,只比我大两岁。”
安若晨将妹妹抱紧了。她不知道那丫头叫小翠,她没敢打听。新来不久的丫头,也不在她院里,她甚至不确定她有没有见过她。
“姐姐也不想像小翠那般。”安若晨捧起安若芳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姐姐也不会让你像小翠那般。姐姐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我们自己过活。姐姐不教别人欺负你。”
安若芳眼泪又掉下来,但是用力点头。
“只是日子会苦些。但无妨,我们会熬过去的,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新的日子……”
安若晨话还没说完,忽听得身后草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安之甫的小儿子,年方八岁的安荣昆钻了出来,冲她们大叫:“哈,我听到了!你们居然想逃家!我要告诉爹爹去!”话一说完,转身便跑。
安若晨与安若芳大惊失色。
...
第12章
安荣昆动作极快,一溜烟便没了踪影。[]待安若晨反应过来,已是阻止不及。
姐妹两个瞪着安荣昆消失的方向,面面相觑,在对方的眼神里都看到了惊恐。安若芳开始发抖,慌得不知所措。安若晨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她不能害怕,不能乱了阵脚,她若是没撑住,四妹可怎么办?
无论如何,是阻止不了安荣昆告秘的。这个安若晨心里清楚。安荣昆是家中小霸王,方才就算将他拦下,也不可能说服他守口如瓶。相反,他会更兴奋,更迫不及待到爹爹面前邀上一功。
安若晨很快整理好心绪,她镇定下来,握着四妹的肩:“芳儿,你听我说。”
安若芳慌乱:“大姐,怎么办,怎么办?”
“荣昆还是个孩子。”安若晨的语速很慢,但语气坚定。
安若芳点头,慌得去抓安若晨的手:“可他一定会去告诉爹爹的。”
安若晨顺势也将安若芳的小手握住了,用力捏了捏,与她道:“先莫慌,你听姐姐的,闭上眼,深吸三口气,从一数到十。”
安若芳张大眼睛看着安若晨,不明白她意欲何为。
“听姐姐的话,姐姐需要你冷静下来,下面的话很重要。”
安若芳咬了咬唇,依言而为。她闭上了眼睛,深吸气,数到了十。待她再睁开眼时,虽然仍是害怕,但不那般慌了。
“很好。现在,你仔仔细细地听姐姐说。一定要记住,一定要照办。”
安若芳用力点头。
安若晨捏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极严肃地道:“荣昆是个孩子,急性子,所以他定是耐不住听完我们所有的话。他只听到了后面两句,便是我说要带你走的那几句。然后他就跳了出来说要去告诉爹爹。”
安若芳咽了咽唾沫,再点头。
“爹爹此刻便在府里,全府上下都在寻你,所以荣昆这般跑去一说,很快便会有人来寻我们。我们时间不多了。你且记住姐姐的话,务必记住。”
安若芳看着姐姐的眼睛,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此事与你无关,你只是吓到了,很害怕,我寻到了你,怂恿诱拐你与我一道逃家。你没有答应,你不敢。你怎么可能离开你娘。”
安若芳瞪大了眼睛,万想不到姐姐这般说。安若晨用力一捏她的手,道:“重复一遍,方才发生了何事?”
安若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安若晨喝道:“重复一遍!”
安若芳抖着唇,小声道:“我躲起来了,姐姐找到了我,教我与你一道离家。我不答应,我害怕,我不能离开娘。”
“没错!便是这般!”
“姐!”安若芳眼泪又要下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一定记住!事情便是这般!是我诱拐你离家,你不愿。然后荣昆听到了,便是告诉了爹爹。他是小孩儿,他记不清我们究竟说了什么,是我要带你一起走,要用你要挟爹爹。”
安若芳落泪。
“莫哭。”安若晨快速地说,“爹爹一定极怒,会打骂于我,这些都无妨,姐姐是被打骂惯的,姐姐不怕。但爹爹定会将我锁起来。你记住,抱着你娘哭,你娘会护着你。你甭管发生了什么,一口咬定你不想离家,你绝不离开娘。你不舒服,你头疼,求你娘带你回房。”
安若芳点头,用力抹泪。
安若晨接着道:“你在房里躲上两天,然后来找我。我铁定是被锁在屋里。你要小心,要避开其他人,莫要让他们知晓你来找我。”
安若芳再点头。安若晨问她:“记住了吗?你且说说,一会爹爹打骂起来,问怎么回事,你怎么答?”
安若芳哭着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然后呢?”
安若芳再把安若晨的嘱咐又说了一遍。
“很好,很好。”安若晨把安若芳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无论如何,莫让爹爹和你娘将你关起来,莫要被关起来。你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什么难处是过不去的,你记住!千万记住!离家的念头,莫教任何人知道,连你娘都不行。若你两日后仍不改主意,你来找我。”
安若晨说着这话,想到了龙大将军。当日在他府里,他也是这般说。若你没改主意,再见面时,我便给你一机会。只可惜,她怕是不可能用得上那机会了。
安若芳呜呜哭着,待要说什么,却听到了家仆们的叫喊声:“她们在这儿呢,找着了!在这儿呢!”
安若芳猛地一震,抬头看向安若晨。安若晨冲她微笑,替她抚了抚发鬓。
“莫怕。”安若晨对妹妹道,将她拉了起来,拍掉身上的泥灰草屑,牵好妹妹的手,“我们去见爹爹。”
偏厅里,安之甫和各房早已等在那处,安荣昆得意洋洋咧着嘴笑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而另一边,竟是坐着钱裴。他饶着兴味地看着安若晨姐妹两个走了进来,笑了。
“芳儿。”四房段氏一见女儿便哭了起来,张开了双臂。
安若晨暗地里推了妹妹一把,安若芳顺势扑进了娘怀里抽泣。完全不敢看钱裴和爹爹。
安若晨不待安之甫发话,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安之甫一脸怒容瞪着她,未曾说话上来便是一个耳光。安若晨顺着力道倒在地上痛哭,“爹爹,女儿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安之甫上前又是一脚,“你好大的胆子!说!怎么回事!”
安荣昆在一旁晃着腿叫道:“我都听着了,大姐说要带四姐离家。”
安若晨哇哇大哭,说自己糊涂。因着找不着妹妹着急,又受了惊吓,所以见着了妹妹便脑子发热,哄她说带她走。但妹妹没答应,弟弟又跳出来,她顿时清醒了,再不敢了。
可惜安之甫今日不吃她这套了,何况钱裴就在一旁看着,待嫁过去的两个女儿居然说要逃婚,这还了得!
“给我拿鞭子来!”安之甫大声喝,家仆赶紧去取鞭子去了。
安之甫一指安若芳,问她:“你说,怎么回事!”
安若芳抖若筛糠,好半天才期期艾艾把安若晨教的话说了一遍。安若晨伏在地上,听她把话说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四房段氏听女儿这般说,赶紧道:“老爷明察,这事与芳儿可没关系。全是大姑娘自己想干的。芳儿自小乖巧,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年纪又这般小,怎么可能会想离家。刚才她们都说了,是大姑娘自个儿的主意,我们芳儿还劝她来着。此事与芳儿无关啊!”
安若晨伏在地上哭,半句都不敢为妹妹说话。她知道此时一旦她说些什么,都容易引起怀疑。有段氏就够了,做母亲的,极力维护自己的孩子,会尽数把责任推到她的头上。
果然后面无需安若芳再说什么,段氏连哭带嚎将企图拐骗她女儿的安若晨痛斥一顿。安之甫对安若芳再无疑心,只对安若晨恨到极点。
鞭子送来了。安之甫也不再问话,发了狠地挥鞭抽向安若晨。安若芳还在一旁,安若晨咬紧牙关不敢喊痛,她怕她一喊,安若芳便会吓得为她求情吐出真言。
果然几鞭子下去,安若芳便开始尖叫哭喊求爹爹住手。四房段氏这才醒悟过来,拖着抱着将女儿带走了。
安若芳一走,安若晨这才放心,她哭求爹爹饶了这一回,说她再不敢了。安之甫先是小女儿吐了钱裴一身失了颜面,后是大女儿教唆着姐妹一起逃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他一鞭又一鞭,打得安若晨皮开肉绽,再叫不出来。
最后劝他住手的却是钱裴,他似看够了戏,说道:“好了,安老爷消消气。若打死了,我可是会心疼。大姑娘这般有胆识,我当真是中意的。教训归教训,莫打死了。”
安若晨听得这话,强撑着一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钱裴嘴角含笑,眼里满是嗜血的兴奋。
安之甫停了手,喘着粗气,瞪着安若晨,又踹了她一脚,将鞭子丢地上,“小女不懂事,教钱老爷见笑了。”
钱裴起身,笑道:“安老爷放心,那些货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商舶司那头也不会是问题。我就不耽误安老爷管教女儿。我先回去准备准备,待日子到了,让花轿来接人。”
安之甫与钱裴客套着,将他送出门。转身回到偏厅,对着安若晨骂:“混账东西!”
安若晨屏气敛息,闭着双眼一身的血,倒地上一动不动,不需要装便已是将死模样。安之甫挥了挥手唤来家仆:“把她抬回房去,找大夫来给她治伤,莫教她死了。”
安若晨被抬了回去,丫头奶娘哭成一片。安若晨未睁眼,她全身上下血痕累累,痛入心扉,吸口气都似痛去了半条命。但她活着,而她妹妹没事,暂时的,但幸好没事。
大夫来了,给安若晨瞧了伤,开了药。当天夜里安若晨发了烧,但熬过去了。第二天安之甫跑来她房里看她死没死,见她情况还好,没他以为的那般伤重,便喝问她想如何逃。安若晨直哭说她一时糊涂脑子发热,哪曾想过怎么逃,就是这么一说罢了。安之甫问不出什么,许也是觉得她确没那本事计划,斥了她一顿后便走了。走时命人封了她的屋子,门锁上窗户钉上,除了送食送药,均不许人进来。
安若晨闭着眼听着安之甫咆哮,一切如她所料,他还防着她跑,也防着别人助她。
安若晨心里数着日子,这天是十月十三,离十五还有两日。
当天夜里,安若芳跑来了。她偷偷摸摸地,进不得屋子,便在窗下小声唤。安若晨咬牙忍痛拖着身子挪到窗边。
“姐,姐,你可好?”
“姐没事。你可曾被打了?”
“没有。”
安若晨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且她能来看她,看来也未曾被囚。
“姐,你屋里可有人?”安若芳小心问。
“没有。”
安若芳再小心道:“我偷偷来的,瞧过了,没人。姐,我跟你说,其实,我在小黄院角那,悄悄挖了个洞。先前是小黄自己挖的,它不是从那走了嘛,再没回来。我找它,发现了那洞。前些日子,我想姐姐若是想逃,也得有地方可逃,便偷偷将它挖大了些。”
安若晨闭了闭眼,心中一阵感动。是了,那时安若芳说她手上有些钱银,要给她逃跑。她防着她,说不逃。没想到,那时这孩子居然偷偷帮她挖个洞。
“姐,你莫怕。我昨日哭了一场,想着你说的话,你说莫怕,我便不怕。我今日又去偷偷瞧了那洞,似乎还有些小,只够我钻的,还得再挖一挖才好。姐你安心养伤,待我将洞挖好了,我便带你走。”安若芳说着说着,声音哽咽,“娘昨夜里与我说了,那婚事是板上钉钉,改不得的。我瞧着爹那般打你,那钱老爷竟看得开心。日后我们若进了门,可怎么办?”
“芳儿。”安若晨忍着身上的痛,喘了口气,与她道:“这两日他们定会盯得紧,你千万莫要去挖洞,被他们瞧见,可不得了。”
“我晓得了。”
“明日夜里,你来找我,小心莫要教旁人发现。自己来。”
“好的。”安若芳虽不明何意,但姐姐嘱咐了,她便听。
“明日夜里若没机会,你便后日早上来。切记,后日午时之前,定要寻个机会来见我。”
“好的。”
后日,便是十月十五。
...
第13章
第二日,安若晨乖乖养病,给药吃药,给饭吃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二房谭氏、三房薛氏上午来看了她,没说什么。谭氏见她精神还好放了心。与钱家的婚事,她是几房中最看重的。一是福安县是她娘家,这里头也有她的一层关系,二是现在玉石买卖她儿子安荣贵也有份,今后安之甫若有个什么,这买卖便是拿在了他们二房手里。
可安若晨居然想逃,她心里恨极。
昨日她生恐此事得罪了钱裴,托娘家人再去打听钱裴的意思,送了礼。结果娘家人传话回来道,钱裴未恼,反倒欢喜。说他原是有些嫌大姑娘呆板无趣,今日才晓得,大姑娘有些硬气,他欢喜这般的。所以未曾恼,让谭氏宽心。谭氏忙去与安之甫说了,安之甫也缓下心来。
三房薛氏在安府中最是谨慎。她原是中兰城另一商贾的妾,那商贾为巴结安之甫便送予他了,还是妾。薛氏为安之甫生了个女儿,取名若兰,十五岁。
薛氏没什么依靠,出身也没什么拿得出手能说的,于是平素行事小心,似墙头之草,哪边强靠哪边,哪边都不想得罪。她跟着二房来探望安若晨,也不过是想瞧瞧情势,心里有个底。
下午时五房廖氏也来看了看安若晨,安若晨招了顿打,是因为她儿子告了状。她一来觉得儿子干得不错,让安府免了祸,二来来日方长,也指不定安若晨嫁到钱府后会不会也威风起来,她恐安若晨为这顿打记恨起来日后报复,于是便来做做好人,送了些补品,道荣昆年幼,是不知道老爷会下这狠手,又道安若晨是大姐,定也明白逃家的祸处,她信安若晨只是嘴上说说,哄妹妹的。总之扯了好一会话,这才走了。
这些人来了走了,房门又被紧紧锁上。
安若晨身上的伤依旧如昨日那般痛,但心却镇静多了。她白日里努力睡了一会,想着晚上时定要保持清醒,莫将四妹错过。
结果等了一晚,安若芳都没有来。安若晨熬不住,睡了一会又惊醒,睡一会又惊醒,待再睁眼时,发现天色竟已蒙蒙亮。她心中焦虑,不知四妹是否遇着了什么麻烦,或是寻不到机会来找她,若错过了时辰,那便糟了。
这时候窗外忽传来安若芳小小声的呼唤:“姐,大姐。”
安若晨精神一振,挣扎着爬到了窗下:“芳儿,姐姐在。”
“姐,我来了。”安若芳小心翼翼四下看着,没人。这时候大家没起,起来的丫头仆役也各有各忙,没人注意这僻院后窗外。
“芳儿,你还想走吗?”
安若芳点点头,想起姐姐看不到,便道:“想的。姐,我要如何救你出来?”
安若晨闭了闭眼,救不出来的,她根本没机会。“芳儿,你仔细听姐姐说。务必仔细听。”
“好。”
“今日下午申时,南城门有趟送粮车队,管事的姓蒋,你唤他蒋爷便好。他将去邵城宾县,那处有他家人,他得了龙将军的令,愿意护送我们到那去,安顿我们往后的日子。籍薄文书,讨生活的活计,他都会帮着安排。”
安若芳惊喜:“这般太好了。”虽不明白为何龙将军会这般帮着她们,但有人照应,自然是大好事。
“芳儿,你女红做得好,也会做好吃的点心,虽未知这两样本事界时是否能派上用场,总之你要知道,自己虽是女子,但也并非一无是处,你有本事自己挣些钱银,养活自己。只是你尚年幼,需要有人照顾。龙将军嘱咐了蒋爷,信得过他,那蒋爷就必是会好好照应你。你到别人家里,得吃些苦,多学些本事。日后过得好与不好,全靠自己,这道理你定要明白。”
“我明白。”离家在外自然比不得家里头,这个她懂。若连这都想不明白,她怎敢说要逃家。只是在她看来,在外吃苦,也比让那钱老头儿凌|虐来得强。
“姐,我要如何救你出来?下午申时,那时候不多了。”
安若晨深吸一口气,忍住身上的痛,语气平静道:“芳儿,你可知,从咱们府出去往南城门,如何走才隐蔽安全,不易被捉回?”
“呃。”安若芳不知。她出门从来都是跟着别人走,路是认得,但没想过还有什么隐蔽安全之说。
安若晨细细与她讲了一遍,又问她这些路她可认得。安若芳全都认得,她也常随娘亲姐姐等一道去南城门那附近的市坊玩耍,出了南城门还有庙有山,她认得南城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安若晨又与她交代了若是被人发现追回该如何说,看到蒋爷了该如何说,如何打点关系,路上遇着坏人如何躲避等等,说着说着,她忽然害怕起来,妹妹太小了,这般出门,若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她迟疑起来,但她又想起钱裴,想起安若芳被他摸了一下腿便吓吐了。她定了定神,一咬牙,从桌后藏着的小包里拿出匕首和她攒的碎银铜板,捅破了一格窗户纸,把东西一点点塞出去给了安若芳。
“这匕首是信物,上面有龙家军的标徽,你拿给蒋爷看,他便知你是他要相助的人。这些银钱,是姐姐攒下的,不多,你留着过日子。”
安若芳接过这些,听得姐姐这般说,一下子呆住了。“姐,那你呢?”
安若晨笑道:“我不能走。好妹妹,我被锁着,你要救我出去,只会招来被发现的危险。时候也不多了,来不及的。再者,我身上有伤,走不快,会拖累你的脚程。婆子丫环会来送药,很快便会发现我不在了,那般便会猜到我们出逃,会被追上。你一人走,他们不易察觉,也料想不到,这样你成功的机会才大。若发现你不在了,他们会满府找寻,以为你躲在府中哪处,你有时间赶到南城门。”
安若芳咬住唇,泪水在眼眶打转。她懂了,姐姐的出逃计划安排得如此妥当,现下却是让给了她。
安若晨从那破洞的窗户纸往外看,看着妹妹,问她:“只你一人走,敢吗?”
安若芳用力点头。她抹去泪水,道:“姐,你定要好好的。待我长大了,有了本事,我回来寻你,不教那钱恶人欺负你。”
安若晨也落了泪,真想摸摸妹妹的头,可惜摸不到。她道:“在外头吃了苦,莫要怕。你要记住,一定记住,姐姐定会去寻你的,姐姐会活下去,会好好的。会去寻你,会照顾你,会为你寻一门好亲。若吃了苦,你便想想姐姐这话,姐姐保证,姐姐一定会去寻你。”
安若芳点了点头。
“你要记得姐姐与你说的那些故事,那里头的人物,个个勇敢机智,过上了好日子。你也会是那般。莫要怕。”安若晨再鼓励妹妹。
安若芳再点头。姐妹二人透过窗户上破的那个小小的洞,看着对方。
“快走吧,莫要教人起疑。”安若晨轻声道。
安若芳再次点了点头。抹去泪水,藏好匕首银子,道:“姐,你也记住,一定记住。若你受了苦,不能来,勿急勿怕,我会长大,会有本事,换我来接你。”
“好。”安若晨的声音哽咽。
安若芳隐隐听得有人声往这边来了。她一咬牙,“姐,再会了。”小姑娘一扭头,跑掉了。
安若晨贴在窗户边上,听着外头的动静,没有人发现妹妹,外面没什么异动。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有生之年,再会了。
安若晨爬回了床上,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过不一会,婆子来了,喂她喝了药,又给她换了伤药。安若晨忍痛一声不吭。她想着四妹说过有个狗洞,她定会想到法子偷偷跑出去的。
到了中午,安若晨用了饭,躺在床上,身体一动不动,心却快要跳出胸膛。四妹出去了吗?来得及吗?
没有任何消息,屋子里只她一人,静悄悄的。
待下午婆子开了锁又进来给她换药,她似不经意地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婆子答。这时候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大叫道:“大小姐,四小姐可曾来找过你?”
安若晨心里一跳,语气平静地问:“未曾啊,我一直在睡,门窗都锁着。她怎么会来找我。发生了何事?”
“四小姐院里的人说,四小姐午时早早说要歇息了,进了屋睡去。婆子丫头都在外屋做活,后又歇息去了。可后来发现,屋子里没了四小姐。大家伙儿正到处找呢。怕是四小姐担心你伤情,便差我来问问,四小姐可曾来过。”
安若晨心里欢喜,四妹逃了,果真逃出去了。
“未曾来过。”她答。
那丫头听罢,着急忙慌跑掉了。
过没多久,安若晨的屋子里热闹起来。二房来了,四房来了,婆子来了,丫头来了,安平来了。
一个接着一个全是来逼问她安若芳的下落。安若晨一口咬定不知。
“我身上伤痛,只能躺着,门窗锁着,我未曾出去,怎会知道芳儿的下落?她许是如上回那般,躲在了府里某处,再好好找找,定能找到。”
可全府上下均是找了,未曾找到。于是大家重又杀回安若晨屋里盘问。
安之甫与安荣贵也接了消息匆匆赶回家来。听安平将事情一报,怒火中烧,也到了安若晨屋中,将她的院子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安若晨带着伤跪在屋中,仍是那话--她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安之甫命人出府,全城搜寻。这时候二房谭氏发现安若晨的窗户纸是破的,唤来婆子来问。婆子抖抖索索,说大小姐闺房,窗户一直是好的。之前未曾发现有破洞。
二房谭氏冷笑了,讥道:“这窗户纸一瞧便是有人戳破,大小姐伤重,不可能自己爬下去戳破窗户纸吧?”
安若晨附合:“确是不可能。”
可安之甫已经明白了。“芳儿来寻过你,是也不是?她与你说了什么,你又与她说了什么?她现在何处?”
安若晨冷静地看着她爹,再一次答,四妹没有来过,她什么都不知道。
安之甫瞪着她,狠狠地瞪着。
入夜了,外出寻人的家仆护卫们回来报,没有找到四小姐。安之甫怒吼着让他们继续找。然后他拿来了鞭子,又将安若晨狠狠抽了一顿。
安若晨这次比上回被打得还惨,她奄奄一息,只一句话:“不知道。”
安之甫没有证据,但心里就是对大女儿起疑。只能是她,只可能是她。安若芳年纪小,怎可能自己出逃。所有的主意肯定都是安若晨出的,事情都是她干的,只可能是她。
安之甫命人将安若晨丢进了柴房,不许给她吃喝,直到她愿意说实话为止。
安若晨那晚躺在脏脏的泥地上,透过高高的小小窗户看到星空,想到妹妹已经成功逃走,有人照应,如今该是坐在马车上奔向一个新的生活,她笑起来。伤口痛极,她又渴又饿又难受,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一早,安之甫到了柴房,冷眼看着大女儿,再次问她安若芳在何处。
安若晨病得眼睛都快睁不开,手指头也没法动,她知道,她又发烧了。她拼尽全力,只挤出一句话:“爹,女儿不想死,女儿确是不知。”
安之甫甩袖而去。
中午时,有婆子来将安若晨抬回了房里,请了大夫来给她瞧病。她说老爷说了,不能让大小姐死。
之后四房段氏来了,她哭得两眼红肿,哀求安若晨告之她女儿的下落。
安若晨坚持说她不知,又问段氏:“四姨娘,若是妹妹回来了,你会否拼死阻拦爹爹将她嫁入钱家?她年纪这般小,她值得嫁个好夫婿。”
段氏如看怪物一般地瞪着她,扭头走了。
晚上二房谭氏来了,她恶狠狠地给了躺在床上的安若晨一记耳光:“你这毒心肠的,想毁了这门亲。你道钱老爷看中芳儿,把芳儿唬走了这门亲便罢了,你可得意继续做你的大小姐在府里白吃白喝吗?你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老爷已同钱老爷谈好了,买两个小丫头送他,而你,还是会嫁到钱府去。为恐生变,婚期提前,你且等着吧。”
安若晨闭着眼,看都不想看她。居然要买两个小丫头送过去吗?居然又要害死两个小丫头!
她愤怒,她也无助。
龙大自那次酒楼之外与安若晨偶遇后的第三天便离开了中兰城,他亲自领兵巡了一趟边境各处,剿灭了两支游匪队伍,全是南秦国人。龙大差人将尸首送至南秦国,并与南秦国的边境守兵隔江对望数日。然后他如愿接到了南秦国特使之邀,邀他过江作客,出访南秦国边城武安城。
特使过江递帖,言明南秦国与萧国一向和睦,但因游匪作乱及细作的误会使得两国关系颇有些紧张,如今威镇四方的龙家军竟到南秦国边境前巡查,南秦国诚意邀约,望龙将军过江一叙,亲眼看看南秦国的边城状况,证明南秦国确无入侵之意。
龙大领着小队兵卫去了。也为证明萧国并无侵乱之意,对南秦国仍是信任。
龙大此举招来太守姚昆不满。出访南秦边城也未带太守手下掌管军力的都尉候立良,候立良也是不满。只龙大没搭理他们,仍是自顾自把他们撇一边去了南秦。
这一趟见了南秦武安郡守乔奕,见了南秦骠骑将军端木杰。两边暗中角力,客套过招,均未承认在对方城中派有细作,也举杯谈笑将继续保持两国和睦关系。当然乔奕也提了些两国边城关系中的一些条件,例如商舶司的一些小矛盾,边境河中渔业及山林草药的一些归属。
龙大以他只是武将为由避而不谈,但说到关键之处他又道他既是出使到来,便代表萧国拒此要求。这圆滑诡辩,南秦国几位官员恨得牙痒痒。只双方似乎摸到了对方的底,皆又满意此行。
待龙大回到中兰城,对太守姚昆道:“南秦确有贼心,但尚不敢妄动。”
姚昆对龙大仍有不满,且对此判定也不赞同。他一直认为边境情况良好,南秦国对萧国友善,不可能有侵乱之心。但皇帝仍是派了龙大来。
总之龙大处理完这些,已是十月十八。他回到兵营帐中,先听军报。之后把人遣散了,宗泽清赖着不走,与他道:“对了,蒋叔出城后发回消息,说是你安排的事,并无人来。”
龙大一愣。无人来?
“何事?谁人要来?”宗泽清一脸好奇,被龙大踢出帐外。
竟然没赶上吗?龙大看了会卷宗后有些分神。那姑娘颇是狡猾机灵,竟然没做到?罢了罢了,他说过,只给她一次机会。
第二日,龙大一整天有些心神不宁,他时不时会想为何那姑娘没办到。他召来探子,让他去看看那日嘱他放包袱的小屋有何动静。探子回来报,包袱仍在,没人住过。
这日夜里,龙大忍不住一直想这事,若那安若晨没赶上老蒋的车队,也应该想法另逃。她居然放弃了?为何没拿包袱,没去小屋藏身?
可他不该管这家务事的,龙大收拾洗漱,准备休息。
但躺在床上心中仍有不安,她到底发生了何事?也许明日该派个人去打探一下。不管家务事,但知道她发生了何事也好。
龙大躺着躺着,忽然起了身穿衣。鬼使神差,不知为何,但他忽然就是想去瞧一瞧。她明明既聪慧又有毅力,非一般女子。一切安排妥当,她只需要按时到达便能如愿,未能成行,也无后招,着实古怪。
龙大穿戴披风,掩去身形模样,骑了马往安府方向去。这大半夜了,去了也看不到什么,但他就是颇急切想去看一看。
街道里黑乎乎静悄悄,只有星光和某些宅铺外的灯笼微微映亮路途。龙大远远看到了安府,隔着墙竟能看到好些灯笼的光亮。这宅子,竟是没睡?
光亮越来越多,龙大也离安府越来越近。
正在发生着什么事。
龙大策马悄悄沿着安府外围绕了一圈,绕到安府后墙时,他看到了教人吃惊的一幕。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墙根下的一个狗洞子艰难爬了出来。
月亮跳出云彩,映亮了这后墙范围。龙大看清楚了,那个姑娘,一头乱发,身上似有血迹,狼狈不堪。她爬出狗洞,站都站不直,腿上似也有伤。她左右看着,看到不远处有个黑影骑在马上,顿时僵住。
龙大没动,那姑娘也没动,就这般对视着。然后他看到那姑娘惊讶瞪大了眼,似是认出了他,她张着嘴,无声唤了一声“将军”。
宅子后院有人大声呼喝。“这里也没有,她定是逃出去了。”“怎么逃,她还能有翅膀不成?”“到外头看看,她定是跑不远的。”
龙大一夹马腹,飞一般地奔到安若晨身边,伸手一捞,将她抱上了马背。
“将军。”这时候他听到了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带着惊喜。
不该管家务事的。
龙大一抖披风,将怀中姑娘抱稳掩好,两人一骑飞快地跑进暗夜街道,消失了踪影。
...
第14章
龙大将安若晨带入了军营帐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将她抱至床上时发现她已然晕了过去。唤了军医过来给她瞧伤,过程中许是弄疼了她,安若晨皱着眉微微挣扎,醒了过来。
她恍神了好一会才恢复神智,打量了四处,看到了远远坐在帐中桌边的龙大。
“将军。”她唤他,声音几不可闻。
“嗯,是我。”龙大很酷地应声。安若晨闭了闭眼,忍住差一点夺眶而出的眼泪。
安若晨再没说话,龙大便也无话。待过了好一会,大夫终是将安若晨那一身伤查看料理完毕,与龙大施了个礼。龙大与他一道出去,军医与他细说了安若晨身上的伤情,龙大面无表情听完,嘱他备好药,每日过来给安若晨医治,莫与旁人多言。军医应了,退了下去。
龙大再进帐中,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安若晨猛地睁开了眼,虚弱地问:“将军,我妹妹可好。”
“你妹妹?”龙大惊讶,“哪位妹妹?”
安若晨愣住了,她皱了眉头努力理清思绪:“不是我妹妹与蒋爷说了我的事,求将军再来救我吗?”她刚才猜的,是安若芳上了蒋爷的车队,然后寻了机会哀求,终是打动蒋爷向龙大报信求情,央龙大前来救她。明日便是她上花轿的日子,所以龙大接了消息,赶在她进钱家门之前来救了她。
她以为这便是事情的经过,只是不知她那妹妹是如何说服蒋爷,是否应允了什么条件。可如今一看龙大竟是毫不知情,她顿时有些慌,难道出了什么事?
龙大道:“我是收到蒋忠的消息,但他报的是,并无人赶来车队,他没接到人。”
安若晨吃惊地张大了嘴,心沉到谷底。无人赶到车队,那她妹妹呢?四妹去哪儿了?
“你说的妹妹,是怎么回事?”
安若晨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龙大正问她话,她眨了眨眼睛,努力集中精神,把钱裴给她爹下套要求年仅十二的四妹一起嫁而她爹竟然答应然后四妹极度恐慌想逃于是她便安排四妹拿着信物赶去车队的事说了。
说着说着,终是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她抬手抹泪,才发现自己十指因为挖洞也全是伤。她瞪着手指,想起是四妹挖的洞,四妹想助她逃跑帮她挖的洞,可是四妹如今却不见了。
眼泪止不住的掉,但安若晨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龙大将她救回,但其实所有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安若晨用力抹掉泪水,咬了咬唇终于控制情绪。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安若晨脑子很乱,只想到能说这句话,她感恩龙大。可是妹妹去了哪里,去了哪里?她把妹妹弄丢了。
“你刚才说,婚期提前了?就在明日?”龙大不应她的谢,对她这段时日的经历却很感兴趣。
“是,就在明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所以龙将军也并不知晓此事,那他为何今夜会出现在她家后墙那处?安若晨想问,忍住了。许是有何秘密军务故而将军碰巧路过,而探问会令人生厌,她现在最不能做的就是把将军惹恼了。
“你被锁着,又是如何出来的?”龙大继续问她。
“我爹曾将我丢在柴房。”
“嗯。”
“柴房里有不少杂物,其中也有些废弃的柴刀或是断了柄的刀刃。”安若晨说着,这几日的遭遇一幕幕在脑子里闪过。“我找了两柄小巧易藏的,藏在了身上。”
龙大静静看着她。
“我伤重,每日昏睡,所以他们渐渐疏于防范。何况第二日便是婚期,大家早早睡去了。我用柴刀撬开了窗户,爬了出去。我妹妹……”安若晨顿了顿,“就是那位要去蒋爷车队的妹妹,四妹,她告诉过我她在她的后院墙根挖了洞,只是不够大。我到了那处,找到那洞,用刀用手继续挖,挖到我能钻出去……”
命悬一线,遇见了将军。安若晨转头,对上了龙大的眼睛。
“你可知你伤得很重?”
“是挺疼的。”
“你的腿若是不好好养,恐怕日后会成瘸子。”
“我爹说我逃家,要打断我的腿。钱老爷说只要我没死,他都不介意。”
“逃出去之后呢?”龙大往前探了探身,仔细观察着安若晨的神情。“你钻出了那个洞,又能如何?”
没人接应,身有重伤,暂时逃出墙外,又能如何?
安若晨眨了眨眼睛:“他们发现得比我预料得要早,或者是我动作太慢了。我原是想,他们会先搜查我那边的院子,四姨娘那处应该晚一些才会搜到。且门房会证实我没有出去,我受了伤,爬不得墙,他们必会以为我出不去,只是躲在院内某处。这般我便还有时间。”
“然后?”
“然后我要去衙门击鼓……”
龙大笑起来,似是笑她幼稚。
“我要跟太守大人报,我曾窥得细作刺探中兰城军情,是重要人证。”
龙大的笑敛了起来。
“原本最好是该到军营之外报此事,但太远了,我伤重,走不到的。衙门近一些,我撑一撑,该是能撑到。”安若晨继续说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听话,还涉嫌拐骗妹妹离家,虽我有一身伤,但衙门管不得此事。正如将军所言,家务事,谁也管不得。我爹能说出半个时辰他管教顽劣无礼的女儿的理由,我未死,只是伤,有哪位大人哪条律例能管?我会被送回家里,明日一早被丢上花轿,换个地方,换个人教训我。但我若是重要人证,涉及军机要事,依律法衙门便不得不将我押下,转交将军发落。”
龙大听得她说,挑高了一边眉毛,脸上的表情颇是活泼。“如此说来,我想你也想好了一本《细作传》,能跟各位大人细细讲上半个时辰,让他们不得不谨慎小心,立时快马到兵营报信,让我前去。”
安若晨咬咬唇,很是羞愧。她确实把所有的希望押在能见龙大一面上。但她没编什么《细作传》,当然也不会讲半个时辰,说多错多,这道理她懂。她会只说一点,然后其余的,坚持要见到龙将军再说。
“你被押下,明日婚期定是要作废了。花轿接不到人,你父亲跟那钱裴都说不得什么。而你便有时间,再好好考虑下一步。或是想再求我,给你第二次机会。”
安若晨涨红脸:“是。”她确是打的这主意。
龙大微笑:“但你可知,瞎编什么军机密闻欺诈当朝官员,一经查出,依军律当斩。你在衙门击鼓报官,道你有秘报,我必得细细审你,相关结果,得通报衙门。所以你的瞎话躲不过去,军中也并非安府钱府能让你有机会逃脱。没有第二次机会,不会有。”
安若晨有些着急,动了一下痛得皱了脸,她道:“将军明查,我虽欲求将军救命,但也并非胡搅蛮缠,我知道击鼓报官的后果。我确是见着了细作。”她在龙大的严肃目光下,顿了顿,想想措词,“呃,相当可疑,该是细作。所以必要相报将军才好。”
龙大往后一靠,懒洋洋的姿态靠在椅背上坐着,道:“那好吧,如今你见着我了,倒是说说看,你何时何地见到了什么可疑细作?”
“是在将军办的那场军中比武盛会之日,我有幸随爹爹前去观赏,但坐得太久,便觉得帐篷里太闷,于是出来逛了逛,不经意走到林中,看到一男子正放飞一只鸟儿。他看我发现此事,面露凶光,举起匕首欲杀我。我慌忙奔逃,途中拉起树枝向后拨弹,击中他的眼睛,争得一瞬,逃出林外。林外有人,还有卫兵巡查,那人便再没追来。”
龙大审视着安若晨。这当真是个聪慧的姑娘,现下虽然只得他与她二人,但她陈述此事,丝毫未将他当初与她相约之事于言语之中透露半分,这是在向他表明态度,表示无论如何,她不会将他相助过她的事说出,为他招惹来一丝半点的麻烦。
“那事隔已久,你为何如今才想到报官?”龙大也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问话。
“因着民女没甚见识,愚昧无知,并未曾往细作方面想。当时只觉那鸟儿甚是机灵,以为是养鸟人在驯鸟。他莫名起了杀机,我也不明所以。当时心中也为家里定下的婚事忧心,故而没在意旁的。直到这几日卧床不起,闲得发慌,忽想起从前看的那些个闲书传奇故事,有人用信鸽送信。再想到那会儿可是军中比武,正是窥得军情的好时机,再者我只是看到他放飞鸟儿,他为何想杀我,如此这般一琢磨,便琢磨过来了。”
龙大懂了。她该是确在林中见到有人放飞信鸽,但当时自己与她说逃走之计,于是她便将那事忽略。这数日卧床苦思良策,她便想到这事可以利用。
龙大微笑起来,再问她:“可事隔已久,你可曾记得那人相貌。”
“其貌不扬,无甚特别之处。”
“所以你并不知晓他的具体身份,也不确定他放飞的是何鸟儿,更不知晓他传了何消息。你知道的,只是他欲杀你,很可疑。细作之事,是你猜的。”龙大点醒她,“你这般说话,衙门只道你胡编乱造,根本不会与我报信,便教你爹爹将你领回去了。你莫忘了,你爹爹在城中与官员该是也颇有些交情,方能有今日。”
“这个自然知晓。所以我只会说看到细作,事关重大,必须待龙将军来再细细说。”
“那你说完了,我亦觉得你的消息无甚用处,你如何办?”
这是在考她吗?安若晨舔了舔干裂的唇,答道:“自然是有用处的。将军只需放话出去,安府大小姐报官道当日在林中看到细作,衙门将她扣押细审,她记得那细作相貌,亦能画出人像供盘查搜寻,但她有一要求,需解除与钱家婚约,并求纹银三十两。这要求委实太过,将军仍在考虑是否答应。”
龙大盯着她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而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她真敢,当真是敢。这般一来,她有消息却还未报为细作留下了杀人灭口的机会,若真有这人,一旦动了杀机,他们守株待兔,便能将他擒住。而她放话提出的要求,是为他创造提供第二个机会的条件,他若愿意帮她,就顺势以军务为重解了她的婚约,她逃过一劫,还能拿到银两。日后她是逃是走,却又与他龙大无关。
龙大故意道:“你所提之事,可全是无律法可依。”
安若晨道:“亦无律法明言不可。国事为重,军机紧急,如何为之,且看将军定夺。”
龙大又笑起来,“你究竟围着那律鼎转了几圈?”
“确有认真研读。”安若晨想了想又道:“为了让那细作动手方便,敢起那灭口的念头,将军可将我送回家,说是伤重养病,让我返家等将军答复。因着衙门和军中看守太严,我恐那细作本事不高,不敢上门。”
龙大再次哈哈大笑:“你是恐细作不敢动手,还是想看看你爹气极却不敢动你一根指头的模样?”
安若晨眨了眨眼睛,轻描淡写地道:“要守株待兔擒那细作,将军自会安排人手伪装仆役,自会交代我爹不得伤我。我逃了,又回来了,堂堂正正地回来,安安稳稳躺着好好养伤,他却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能看到他气极扭曲的脸,我想我的伤病确是能好得快些。”
龙大笑着,心中甚是惋惜,为何她不是男子,若她是男儿身,招至军中好好栽培,定会是个好将领。
“若我不依你呢?若你今日出逃未果被追回呢?”
“那就是……”安若晨不看龙大了,她转头盯着帐顶,停了好一会,“那就是明日出嫁。我还有一把柴刀刃,我会藏在嫁衣里……”
龙大盯着她看,静了好一会,道:“你先歇着吧,我能保证的是,明日|你不会出嫁。其他的,明日我们再议。”
“将军,我妹妹……”
“先歇着,你需要养好精神,明日我们再议。”
...
第15章
龙大走了。(.无弹窗广告)安若晨睁着眼盯着帐顶看。她怎么睡得着,她提的那些确是出格了些,若龙将军小心谨慎生怕招惹麻烦,不会允她的。他未曾当场允她,是否便是这意思?她的细作之说确是险棋,龙将军说得对,在这事上她的利用价值不大,她只是赌一赌,反正没退路了。然后还有妹妹,四妹去了哪里?
她胡思乱想,身体又痛又疲惫,但就是睡不着。
这时候军医进了来,说她该吃药了。安若晨听话的一口饮尽,毫不嫌苦。她得吃药,她得速速好起来,她还要找四妹呢。
吃了药,她的眼皮竟是睁不开了。她有些害怕,但难敌睡意,终是睡了过去。
军医走到旁边另一帐中,龙大正在看卷宗。军医报:“已按将军吩咐给她加了安神药剂,她已然睡着,今夜会好眠的。”
龙大点头,让军医退下了。想了想那姑娘憔悴狼狈的模样,眼眶下那青青的颜色,当真是不顺眼的。她是多久未曾好好睡一觉了。其实对她说的那些,他心中已有定案,只是已然明了她所想,今晚便不想再花时候与她讨论。她应该好好休息。
龙大吹熄了灯,也睡去。他希望明日相议时,他的主意这安家大小姐能欢喜。
第二日,安若晨直睡到了近午时才醒,这一觉睡得安稳,竟似这辈子睡过的最沉最香甜的一觉了。军医过来给她喂药送饭。只是普通饭菜,但她却觉得胃口大开,吃了好些。军医告诉她,将军上午去了练兵,刚回来,一会便过来。
刚说完这话,龙大进来了。军医告退。龙大与安若晨对视片刻。
“看起来精神好多了。”龙大道。
“谢过将军。”安若晨是真心的。
“你爹去报了官,说你逃家。”龙大又道。
安若晨心里一跳。虽说早已设想过这种可能,但真发生了,她还是会有些慌。
“我妹妹呢,他可曾报官?”
“未曾。”
安若晨皱了眉头,陷入深思。
“眼下你有两个选择。”龙大拖过把椅子坐下,慢条斯理道。
安若晨下不得床,先前吃饭半靠坐在床头,如今也只能努力坐直一些,摆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第一个选择,你先藏身此处。官府不会来搜军营。你在此的消息只有我和军医两人知晓。军医跟随我龙家多年,是个靠得住的。军营中其他人也许能猜到我帐中有人,但军中时时有机密,也不会有人乱猜疑,更不会猜到失踪的安府大小姐身上。所以你藏在此处,暂时安全。待到下一次有车队出城,我再教人偷偷运你出去。如上回那般,到了新地方,给你新的身份,你靠自己本事,隐姓埋名重新过活。”
安若晨点点头,忽然明白龙大昨晚为何没将她送到他府邸中,却是来了军营。他果然心细,留了后手。
“第二个呢?”她问。[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昨晚说的主意不行吗?果然那般对将军来说太过冒险,怕招来非议被一个无脑逃婚的女子要挟吗?
龙大似能听到她的心声,道:“其实你昨夜的提议很不错,只是还有一个难处你可曾想过?细作之事处理起来必有时限。待到他来杀你,能待到何时?他若不来呢?界时我必得了结此事,结束对你的保护。你仍是你爹的女儿。婚约解了可以再订,也许还是钱家,也许是另一家。且此事在你爹心中必是积怨很深,你猜他会放过你?你就算拿着三十两银子,又能到哪里去?你必是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可是祸根不解决,界时你又一身伤,银子也会被抢走,你会失去逃跑的筹码。那时候你已没了细作的借口,又如何办?计策只能用一回。且下一回,也许就真是打断你的腿了。”
安若晨抿紧嘴,她确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未到绝境,总归会有法子的。可龙大这般一说,她却不得不承认很是有道理。
“或者你还想着可在细作之事未解决之前,你爹未敢动你之前便逃。我还是那句话,事关军机,你若敢逃,敢有丝毫差错,当斩。”
安若晨咽了咽唾沫,点点头,表示明白。龙将军说得很清楚了,他只要不宣布撤消诱敌之计,她就只能老实呆着。他一旦撤消,老爹立时能教训她。不等她再有任何机会,反正先打断了腿,看她还能如何。
安若晨思索片刻,再问:“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便是你不必躲藏,也不必回家,堂堂正正在这城中继续过活。婚约解除,你爹若动你一根寒毛,我便能将他处置。但你从此身处险境,日子不再这般舒坦了。”
安若晨苦笑起来:“将军说得仿似我过得舒坦过。我选第二个。”
龙大淡淡地道:“我话还未说完,你还未知我要你做什么。还有,我说过,你并不愚笨,但你没见识。莫道从前苦,你当真是没吃过苦的。只是家里勾心斗角,父亲无良贪利,将你许了恶霸,但你从小仍是锦衣玉食,有仆役有丫环有婆子,住着大宅,看着闲书。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你若不能认识到这一点,没个心理准备,我恐你做不到我要求你做的事。”
安若晨被斥得脸臊,忙道:“将军教训得是,小女子确是目光短浅了。”
龙大又道:“那你且说说看,为何要选第二个?其实第一个更安稳,你会被安排到你爹找不到的地方,换个身份,过些平淡但自在的日子。你选第二个的理由若能说服我,我便给你机会。”
“我妹妹丢了,我得找她。”安若晨答。
龙大挑了挑眉,对这答案颇感意外。他还以为会是远走他乡不如留在故乡踏实,能让爹爹不敢动她这般便痛快此类的话。他问:“找妹妹,你打算如何找?”
安若晨想了想,道:“不能大张旗鼓地找,我妹妹与钱家的婚约还在,若大张旗鼓,找着了她必得再嫁入钱家,且失踪一事,对女子名节有损,就算躲过钱家,日后她也不好再找好人家了。我四妹年纪小,相貌好,在爹爹眼里,便是棵摇钱树,他未曾报官,想来也是有这顾虑,留条后路。他也定是在派人暗地找寻。”
龙大点点头,问:“那你要如何办?”
安若晨咬咬唇:“当日我给四妹指了路,告诉她从哪走到南城门更隐蔽不易被家仆追查到。她该是沿那路途走的,如若半路出了差错,也是在那路线上。可以暗中沿路查探,当日可曾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她那次出门很是明白,要及时赶到南城门赶上车队,所以不会被拐骗去了别处,除非有人强掳于她。若是掳走了她,又是几种状况……”她停了下来,心里满是担忧害怕。
龙大看着她的神情,道:“越是危急,就越该冷静。若你妹妹在等你救她,你把时候花在伤心焦虑上可不行。”
安若晨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爹爹最喜吹嘘四妹的美貌,常带她见人,颇有些在权贵富贾圈中展示,待价而沽,等着最大买家出价的意思。所以我四妹在城中是出了名的小美人,许多人都认得她的样貎。若掳她的人识得她身份,一是会向我爹要求赎金,这条线索没有,可以去掉。二若是人牙子,也必不敢在本城中卖人。要查查是否有贩人到外城的车队,或是船队。而若强掳她的人并不识得她,那人必是市井中人,屋宅简陋,壁薄墙疏,左邻右里该是能听到动静,囚了人必会有线索可寻。如若他想谋利,那也必得找人牙子贩她,定会有人认出她来,这也可查。可若他发现她出手不得,无利可图,那……”安若晨咬咬牙:“衙门那处也不知是否会有人来报年纪体型相似的女孩儿的尸体……”
她想到这,真的无力再说,只觉眼眶热了,若四妹真出了什么事,她如何能释怀?
这时龙大问了:“你曾说你妹妹挖了那洞,为何挖?”
安若晨揉揉眼睛:“她知道嫁入钱府很可怕,她想助我逃走。”
“那么当她知道自己也得嫁过去,她必是吓坏了。她逃走,是她自己想逃,还是你诱拐逼迫?”
安若晨慌得摇头,“我怎会如此对她。”
“你为何不告诉她那个藏包袱的小屋?”
“当时时间很紧,她年纪小,背着大包袱太招眼,也走不快,反而阻了脚程。再者,遇到这事她必会紧张,给她的指示越少,她越容易完成。若是与她说哪哪有包袱你视情况可去拿,万一她不认路,万一她对时间掌握不好,那两个包袱对她无益。她最紧要的,是按时到达南城门,赶上蒋爷的车队。”
“你说的在理。你给了她最好的安排。所以你不必愧疚,你帮助了她,给了她机会,但意外并非你能控制。”龙大淡淡地道,“正如我给了你机会,你没把握好,又与我何干。”
安若晨愣愣,这是在安慰她还是吓唬她?
龙大又道:“听你方才所言,查这查那的,颇是复杂,你一无依无靠的女子想做到怕是不成的。”
安若晨忍着痛挣扎着跪了起来,给龙大用力一磕头:“求将军相助,小女子定会做牛做马报答将军。”
龙大没应可否,却道:“我领着龙家军到此,才发现情势其实远比我来时想得复杂些。那日的练兵比武是我故意安排,给别人看的。我特意派了一队兵士守在边境各处,若有鸟儿飞过,他们必会看到。但那日,却无发现。”
安若晨急了,再磕头,道:“将军,小女子并未扯谎。”
龙大顿了顿,道:“许是他们漏掉了,也未可知。”
安若晨又愣,那究竟是信她还是不信她?
龙大继续说:“因是常驻,所以城中给我配了府邸,供我方便。但那宅中管事仆役,均是太守调派。我领来的军师将领兵士,用在城中应酬处理杂事委实是浪费了些。”
“哦。”安若晨还没懂,愣愣应了声,表示在认真听。
“我需要一个人,聪慧,有勇气,有八面玲珑的手段,既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又教大家猜不透看不起。对我忠心,能替我周旋城中关系,打点府中杂事,应酬各色人物。”
安若晨的心怦怦乱跳,她好像猜到了什么。
“作为我于中兰城府邸的管事,此人自然有权调派人手,暗中查探一些我要求查探或是经我同意查探的事。既是我的管事,谁也不能逼迫她嫁给谁或是对她动鞭子……”
安若晨激动得有些发抖,用力给龙在磕了个头。
“除非我同意。”龙大在那句话后头又补了一句。
可安若晨不怕,她甚至觉得有些想笑,觉得龙将军颇有些可爱。不吓唬人便不欢喜吗将军?
龙大看得她的笑意,挑了挑眉。这让安若晨更想笑了。
龙大清了清嗓子,道:“你既是亲眼目睹细作所为,又熟悉中兰城境况,我需要这样一个人帮我于城中做些事,再者也需引细作出现,查明其身份及幕后之事,故而有此安排,你被军中征用,赴将军府管事。”
“任了将军府管事便能不被地方衙门判归家判婚配?日后将军离开中兰城,我也可随龙家军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离开。”
“是。”
“而城中既会因为我胆大妄为逃婚惹人非议,又因我是女子将我看轻。我所做所为,他们均会觉得不能成事。我既是管事,便需得应对各色人等,细作亦觉能有机会对我下手。”
“你不但会招那细作灭口,也会挡一些人的路。”
“这般将军便能布局施计,施展拳脚,查出真相。”
“没错。”龙大道,“所以第一个选择更安稳。”
“我选第二个。”
龙大微笑:“因为妹妹?”
“将军会派人助我找妹妹的,对吧?”
“若你是我府上管事,自然会。值此两国关系敏|感时期,在城中查细作查人,确有必要。”
安若晨大喜,再用力给龙大磕了个头。“谢过将军。”
“我需提醒你,任这管事不但会有各种麻烦,且有生命危险。”
安若晨笑:“我任大小姐时,也有各种麻烦,且有生命危险。”
龙大听得这话不禁也笑,然后他问:“那么,你还有何疑惑想问?”
“将军,敢问月钱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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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龙大与安若晨议完了事,便去了府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安若晨傻愣愣跪半天,终于缓回神来,躺回床上。腿上又麻又痛,身上的伤也在痛,这都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是真的!
她捂着嘴又哭又笑,逃出生天,恍如新生。
她发誓她一定会报答他,哪怕需赔上性命,哪怕需花费一生。
龙大去府衙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到了那,也未废话,直说他为安府大小姐而来。太守及主薄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何人。安之甫他们都很熟,且一大早刚报的官,他们派了许多人手出去搜寻安若晨,没想到安若晨踪影未见,却是招来了龙大将军。
龙大四平八稳地坐着,喝着太守命人奉上的茶,慢条斯理说着因为细作一事他需召安家大小姐安若晨入伍,为诱敌查案为办好军务,他已委任安大小姐为他城内管事。
太守和主薄均是一脸震惊,继而对视一眼,甚是为难。
将军大人说话的态度是温和的,内容却是霸道的,背后透着的意思更是嚣张的。这让他们太难办了。
“大人。”太守没说话,于是主薄不得不替自家大人开口,“军务紧急,”才怪,他们并不觉得有多紧急。“大人征人召人,我家大人本不该多言。只是军中素来无女子,且这安家大小姐今日本该出嫁,她昨夜里失踪,安府已报了官。今日一早我家大人已派人去了安府调查,安家大小姐确在昨夜逃家,依律当捉回遣返家中……”
“先生所言极是。”龙大未等主薄将话说完便截了他的话头,“安家大小姐确是昨夜逃家,到我军营外求见,将细作之事相报。在此之前,她被囚于家中不得外出,且被打得遍体鳞伤,腿骨打折。婚期原是十一月初五,为何仓惶提前至十月二十?这其中可有蹊跷?安府钱府是否会与细作有关,与邻国勾结?为防消息外泄故而采取如此手段?若不查明,如何确保国之安宁,我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太守和主薄等人哑口无言。这分明更像是抗婚外逃,普通民间家务事,将军大人你也太会掰了,但掰得如此有道理,教人无法反驳。不好好查一查好像确实说不过去。可是,这般作为,落人口实,日后谁担待?
“大人。”太守不得不说话了,但这话该怎么说,能怎么说,他得细细斟酌。“大人想得周密,确是好的。但下官也替大人忧心,若是那安若晨为逃家逃婚,用谎话欺瞒大人,日后大人背个强抢民女的罪名,毁了仕途,当是不值。”
龙大脸一板:“太守大人这话说得,我龙大便是如此糊涂愚昧之人,连一妇道人家是否扯谎都辨不出来?再者说,事关军机要事,丝毫马虎不得,但凡有蛛丝马迹便该追查下去。安府钱府是否与此事有关,我必得严查,方可安心。太守大人替我忧心,不如替国家社稷忧心,替边关安危忧心。说到军中素来无女子,那先朝击退北楚的罗将军是男是女?”
主薄垂首,强忍着没插话,那不是先朝嘛,也就出了那一位女将军。[]且人家是将军,能领兵打仗,那安家大小姐能有什么?
“说到强抢民女之罪,大人们说话可要当心。为国效力,仍是殊荣。安若晨虽是一女子,但有此觉悟,同意以身诱敌,豁出性命,乃是表率,值得赞誉。如此硬要栽我以强抢民女之罪,我龙家军从祖父助先帝开国至传到我手上,统领过的兵将数万数十万,朝中军户又有多少人数,军情危急时,也曾向军户之外的平民征过兵,难不成还要判我强抢壮丁之罪?”
太守与主薄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龙大又道了:“此次诱捕细作之事,还得有劳太守大人相助。”
太守忙应声:“请将军吩咐。”
“安府将女儿逃家失踪这事报了官,正是好事。大人便将安家大小姐向军中报案一事放出,引那细作及其幕后之人留心。安大小姐言道当日瞧得清楚那人面貌,若再相见,定能认出。我让安家大小姐任我城中府邸管事,施守株待兔之计,她有机会相见各色人等,细作及其幕后之人亦有机会接近于她,待他们欲灭口动手之时,我们便能将他们擒住。城中各细作,或是与南秦国有不|良勾结人等,必有关系牵连,安大小姐是我将军府管事一事传得越大,对他们的影响便越大。借此机会,我们可挖出南秦国在这边的暗桩,将其势力彻底铲除。”龙大顿了顿,问:“大人可明白我的意思?”
太守忙道:“将军之意,下官领会。”
“那便有劳大人了。我会教军中书吏与籍薄司联络,将安若晨于安家的籍薄取出。也请大人与各方知会一声,并敲打敲打安府钱府,让他们最好安分守己,莫要有甚歪脑筋,若他们当真与那南秦国暗地里勾搭做些不干净的事,趁此机会速速报与我,还有机会将功赎罪,如若不然,日后若是教我抓到把柄证据,我可是要依律处置的。”龙大言罢,起身施了个礼:“军务繁忙,我也不便久留,有劳大人了。”
太守及主薄将龙大送走,皱了眉头对视一眼。
“大人……”主薄唤了一声。
太守摆了摆手,“莫要多言,且先按他说的办。此案卷宗文书,务必妥善保存。”
安之甫接了衙门的消息,匆匆赶到衙门,原以为是捉回了安若晨,没想到却从主薄那处听到了安若晨在龙大将军处,已被委任将军府管事的消息,军中要接管她的籍薄,婚约之事取消。安之甫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怎会到了将军那处?”
“将军说是昨晚里大小姐赶到军营外头报案,她可指认细作,愿以身诱敌。”主薄将龙大说的那套说辞仔细讲了一遍。
安之甫更愣了。
“怎会成了管事?她是女子,没甚见识,能做管事?”
“将军道可以便可以。”
安之甫有些回过神来了。
“不对,这事不对啊。我安府大小姐,岂能去做管事?”
主薄平日时收了安之甫不少好处,算是有些交情,此时轻咳了咳,提醒他:“是将军府的管事。”
安之甫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好半晌,终是脑子转过弯来了。
“可我女儿今日出嫁,将军将我女儿扣下,甭说什么管事不管事,这可是强抢民女!”
主薄道:“那你快去报官吧。”
安之甫一愣,他上哪报官去,此处可不正是报官的地方。
主薄瞧他那模样,再提醒他:“将军可是说了,你家大姑娘可指认细作,却被囚被打,婚期莫名提前,此事可与细作有关?你们安府与钱府可曾与南秦国勾结?”
安之甫吓得张大了嘴。
主薄悄声与他道:“这段时日安老爷还是小心谨慎为好。你与钱老爷那玉石买卖,靠的可是南秦国,这里头层层关系,弄不好便扯不清楚了。今日将军放了话,但并无细说,你家大姑娘情况如何,我们也不知晓。总之先静观其变,莫要斗这气。你想想,将军官衔可比太守大人还大上一级,又是领着皇命而来,此时莫名拉拔了你家大姑娘做管事,这里头是何意,且得琢磨。那将军府上原全是我家大人派过去的人手,现在他硬要插个管事,意欲何为?总之事情不简单,莫要招惹麻烦。有何情况我会与你报信。你且莫要闹。”
安之甫细细一想,惊出一身冷汗。忙谢过了,回得家去,叫上长子安荣贵,换裳备轿,赶到钱府与钱裴商量去了。
安之甫到福安县时已是入夜。钱府因着今日要迎亲,挂着红灯笼,贴着喜字,院内各处挂着红绸喜带。但未接到新娘,这喜庆布置倒显得讽刺,再配上钱裴的笑容,安之甫觉得整个屋子杀气腾腾。
钱裴在正堂厅接待了安之甫父子,还未听他们解释,倒是先问了一句:“安老爷与贤侄一路赶来,可曾用了饭?”
安之甫顿觉松了口气,想来钱裴能体谅他的难处,不会太怪罪。
听得安之甫道还未用饭,钱裴命人在兽苑布上酒菜。
安之甫听得“兽苑”二字,颇有些心惊,他来过钱府多次,确是知钱府虽在县城但比他的安府要大得多,但在钱府观过几个院子听过几出戏,却未曾听过“兽苑”这名字。他与安荣贵跟着钱裴到兽苑,却是个绿树葱葱鲜花满园的美景地方,只是在院子中间,有两道铁栅栏将院子隔成两边,很是诡异。
酒菜便摆在那铁栅栏之旁。安之甫带着安荣贵随钱裴坐下了。钱裴道自己用过饭了,让两位别客气。话这般说,但他也给自己倒了酒陪着吃了两口。
安之甫将今日龙大去衙门的事说了,又将主薄江鸿青与他说的那些话一句不差的也说了。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看着钱裴的脸色,钱裴没有大怒,没有掀桌,听到最后,冷笑了起来。
气氛很冷,安之甫父子不敢多言,坐那看着钱裴,等他发话。
钱裴却是忽然又饮了一杯酒,然后交代一旁候着的仆役:“去拿几只兔子来。”
仆役应声退下,很快抬来一个笼子,笼子里装着几兔子。
钱裴二话不说,打开第一道铁栅栏的门,然后开始敲栅栏。不一会,树丛里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会竟跑出一只虎来。
安之甫吓了一跳。钱裴抓起一只兔子,竟咔的一下,徒手拧断了它的脖子,走到第二道栅栏前,将兔子丢了进去。那虎很是兴奋,扑上来一口咬上兔子,吃了起来。
钱裴待地虎吃得差不多,便又丢进去一只,不过这次是活的。那兔子傻愣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虎一爪按住了。兔子虽挣扎想跑,却还是被虎撕咬吞进了肚子。
钱裴回身看了一眼安家父子,微微一笑:“贤侄想不想试试?”
安荣贵看了安之甫一眼,应了好。钱裴指了指兔子笼,一仆役抓出一只兔子递给安荣贵,安荣贵接过了,学钱裴那般走到第二道栅栏前将兔子丢了进去,可那只兔子竟然机灵,一落地转身便跑,跳了出来。安荣贵忙去抓,抓到了。他也想学钱裴那般拧兔子脖子,可惜拧不动,情急之下,他用力将兔子往地上摔去,兔子被摔伤,动弹不得,安荣贵大喜,再将它丢了进去。
钱裴在一旁哈哈大笑,大赞安荣贵是个可造之材。
两人回到了桌旁,钱裴在仆役捧来的水盆里净了手,看着栅栏中大快朵颐的老虎,忽然说到:“四姑娘还未有消息吧?”
“是,是。”安之甫忙答。“已派人去找了。”
钱裴又冷笑:“说起来,大姑娘还当真是个人物。从前确是没看出来。”
“是小女不懂事,我管教无方。”安之甫生怕钱裴恼了,连声赔不是,又小心翼翼问:“如今这婚事……”
钱裴不答,却道:“有句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话头转得快,安之甫有些不明白。
“又有句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钱裴又饮了一杯,“将军官职再大,也就是个武将,暂时守城而已,迟早是要走的。我们且忍一忍,无妨。这福安县令是我儿子,中兰太守是我学生,主薄也是我当年举荐,都尉那点丑事我全知道。这城里城外,哪处没有我的人。再者说,他们那计策挺好,细作,哈哈哈哈。大姑娘定是知晓四姑娘的下落,她若不知,也会靠着大将军寻人,我们盯着大姑娘,自然也就找到了四姑娘。他们不是说靠大姑娘诱敌嘛,若是大姑娘、四姑娘没了,那定是细作干的,又与我们何干。”
安之甫愣了一愣,张大了嘴。
...
第17章
安之甫与安荣贵这夜住在了钱府,第二日归家,安之甫又觉心里不太踏实,他问安荣贵:“钱老爷说你大姐和四妹若是没了,可栽到细作身上。[.超多好看小说]这没了,指的何意?”
安荣贵答道:“如今大姐的婚事爹爹是做不了主了,若不偷偷掳回来,还能如何?”
安之甫想想:“掳回来啊,我昨夜里一想,还以为是杀掉了。”
安荣贵愣了愣,竟觉得这般解似是也没错。他对安之甫道:“爹,大姐做事委实太出格了些,无情无义,心肠太毒,丢尽了咱家的脸面不说,还陷全家于不义。半点未曾将爹爹将安家放在心上。此次亏得钱老爷不计较,不然咱们就麻烦大了。别的不说,就这婚事咱就亏了不少银两。她还弄走了四妹。钱老爷要是去报官说咱家欺诈婚亲及财物,咱家可是吃不完兜着走。那玉石生意也没法做,家里得亏空成什么样。这事之后,咱家在城里如何抬头?大姐是不在乎的。其实昨日大姐若是顺利嫁入了钱家,是生是死也跟爹爹没甚关系了。”
安之甫道:“我倒不是计较这个。那贱人把咱家害惨了,我哪能还帮着她。只是你想,咱家可比不上钱老爷的势力,对方又是将军,不好惹。主薄大人也与我交代了,让我沉住气。咱们琢磨明白了钱老爷这话里头的意思,便当没听过,他要做什么咱们权当不知,以免惹祸上身。”
安荣贵听罢,点点头,未言语。
安之甫回到家中,将各房召来,事情交代清楚。总之就是安若晨偷逃后以有细作情报为由投靠了龙大将军,婚事作罢。全家知晓这事便成,莫要乱嚼舌根,日后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他们安府大义为国,让女儿相助军方,旁的不许多言,勿失了颜面。
各房听得又惊又疑。二房谭氏头一个发问:“那婚事如何办?”
安之甫道暂时先放放了,钱老爷未曾说什么。
谭氏又问那玉石生意呢?前一段可是花了好大一笔银子给了商舶司,钱是砸出去了,但此时货还未曾到,若是这节骨眼上钱老爷反悔了,不给货了如何办?
安之甫本就心情不佳,听得此言转身就给大儿子安荣贵一记耳光:“平素怎么教你的?买卖场上的事,好好学好好琢磨,莫要与些妇道人家多言。这爷们的正事,是教妇道人家问的吗?少与你娘扯这些个。”
安荣贵咬着牙捂脸诺诺认错。谭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耳光打在她儿子身上,却是打在她脸上一般。她父亲是福安县富贾,母亲是妾,安之甫当初想把买卖做大,巴结她爹,纳她为妾,许诺日后定将她扶正。可那正室在时他说不好办,正室死了他便拖着,都这些年了,他许诺的正妻之位一直未曾给她,但她仍是尽心尽力待他。为他生了一子一女,他在她之后纳新妾她没闹,他想做的买卖她帮忙托娘家找关系。如今事情不顺心,却是当着各房的面给她难看,还打了她的儿子。
谭氏紧咬银牙,一声不吭。安若希见状赶紧言道父亲莫恼,小心身子云云。其他房也不敢再问什么。安之甫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散了。
二房谭氏回到院内,发了好大一通牌气,将东西砸了一地。丫头婆子们远远躲着,不敢来劝。
安若希坐在一旁抹眼泪。不一会儿安荣贵来了,忙把母亲扶坐下:“莫恼,爹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且忍忍吧。(.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没我们,哪有他的今天。”谭氏仍是气极,但她挂心买卖之事,忙又问起安荣贵。安荣贵捏了捏她的手,偷偷对安若希的方向使了个眼神,道:“没事,钱老爷未曾计较,买卖之事没甚问题。”
谭氏会意,便道:“如此便好。希儿,你先回房去吧,娘歇歇。”
安若希却是紧张问:“那大姐是怎么回事?何时勾搭上了将军?她走了,爹爹会不会让我嫁?荣贵,爹爹是如何说的,我可不要嫁那钱老爷。”
安荣贵安慰道:“放心。钱老爷未提婚事,这事就放一放了。许是过去了,你莫忧心。”
“怎能不忧心。”安若希差点尖叫:“荣贵,这事你可得帮我。若是爹提起,你便道那钱老爷喜欢年纪小些的,让三妹嫁去。”
安荣贵哄道:“好了,放宽心。我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
谭氏挥手赶她:“下去吧,吵得烦心。让我静静。”
安若希咬咬唇,施了礼退下去了。
安荣贵也教那些丫头婆子退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安荣贵这时将他们去钱府的事仔仔细细说了,包括钱裴让他捉兔喂虎和他最后说的那番话。谭氏听得有些心惊:“那意思,他是要对大姑娘四姑娘下手?”
“我瞧着那钱老爷,越是忤逆他的,就越是让他起了兴趣。若是没将大姐报复回来,他怕是心里不痛快,记恨着呢。”
谭氏咬牙恨道:“那贱人是该受些教训。”她又问:“你爹如何说?”
“他怕惹事,让我只装不知。钱老爷要做什么,便让他做去。但咱家能不参合便不参合。”
谭氏皱眉头:“你爹这软骨头,能成何大事。若不是他给了机会,那贱人也跑不掉。”
安荣贵道:“娘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便是担心钱老爷觉得大姐偷逃一事是咱家故意疏忽,要不这么大一个人,咱家明知道她要逃,怎么管不住?她又怎可能跑将军那处去?还能哄得将军助她。钱老爷放的这话,也不知是否是试探我们。若是咱家装聋做哑,没个态度,只怕钱老爷就此上了心,日后也不定是对付大姐还是对付我们呢。”
谭氏点头:“你爹那边,你瞅着时机跟他道道利害关系,看他如何,若他当真不敢。那我们也好定个对策。”
安荣贵应了。
窗外,安若希咬着唇猫着腰偷偷跑掉。
话说龙大这边,从府衙出来后回到兵营,宗泽清正好看到他,赶紧凑上来眨眼睛练表情:“将军!听说你昨夜住了新帐?你原本的帐子给了别人住?又听说魏军医总往你帐子跑,还抓药煎药的。还听说……”
龙大停了脚步:“你直接问我是否帐中藏娇便好。”
宗泽清精神一振,那他可大胆问了:“将军,你是否帐中藏娇?”
“没错。”龙大四平八稳地答,走进帐中。
宗泽清精神再一振,再多问点没关系吧。“哪家的娇?将军意欲何为?”
龙大没答。他坐下,翻了翻桌上的卷宗,没甚特别紧急需要马上处置的,便唤了传令兵进来,让他找谢刚过来。
谢刚是龙家军的探子头目,管着潜伏于各个边城的探子。宗泽清顿觉有八卦,也许跟“娇”有关,好想听。
龙大没赶他,却是起身往隔壁帐子走去。帐子外头隔着段距离站了卫兵把守,却没靠帐子太近。
龙大站在帐前,道了句:“我要进来了。”
宗泽清探着脑袋看着,也好想进去。不过胆子不够肥。他就看着龙大说完这话后在门口站了一会,该是避嫌让帐内人有个准备。
龙大转头看他贼头贼脑的样子,便道:“闲成这样,去把兄弟几个叫来,有事与你们说。”
他吩咐完,进帐去了。
宗泽清一溜烟跑去找各位副将,将军有请,共议八卦。兄弟们记住,一定要问八卦。
龙大进帐与安若晨简单说了今日在衙门之事,告诉她已办妥当。又嘱咐她整理下仪容,一会安排她见些人。“既是管事,有些人你便该认得,日后各类琐事,你皆得上心。若是办不好,管事也是会被辞的。”
“是,是。一切听将军吩咐,小的定当尽心尽力。”安若晨恭敬答。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将军大人说话最后总要吓唬一下人的喜好。
龙大点点头,在柜子里拿了面镜子和梳子给她,看了看,一旁架上也有一盆干净的清水,“你收拾吧。动作要快,打点好自己便到旁边的帐中找我。卫兵知道。”正待出帐,忽地停了脚步转身。
安若晨此刻正瞪着那简陋的镜子,内心颇是震撼,她居然这般丑这般脏的模样从昨夜到现在与将军大人议事。真是……
“你方才说什么?”
安若晨还瞪着镜子,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猪狗牛羊鸡鸭鹅。”
龙大挑高了一边眉毛。安若晨猛地惊醒,忙用手整了整头发,坐端正些答:“将军好走。”
“猪狗牛羊鸡鸭鹅是何意?”
安若晨撇眉头,羞愧中。
“说实话。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
将军又吓唬人了。安若晨一咬牙,说了实话:“就是,嗯,妇道人家的,呃,粗鄙话。”
这倒是新鲜。龙大惊奇地忍不住又挑眉。安若晨心里叹气,克制住不要揉自己眉毛。将军挑眉弄得她的眉毛也好累。好怕将军接着问为何要说粗话。那她真是没脸答。
结果将军问的是:“粗鄙话的上一句。”
“呃?”她糊涂了。
“若记性这般差,怕是做不成管事。”
又来了,又吓唬人。安若晨撇眉头:“一切听将军吩咐?”
龙大一脸不满意。
“小的定当尽心尽力?”这么用力拍马屁还不行吗?
居然就是这句!龙大点头了。他问:“你自称小的?”
不行吗?安平对他爹一直都这般自称啊。
“那,属下?”军队里应该用这个?
龙大挑了眉头。
“呃,奴婢?”对,对,应该是奴婢。她是妇道人家,虽然是管事,通常管事是男子,男子才称小的。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应该是叫奴婢的。
龙大眉头终于放下来了,不过是皱了起来。听她的自称很有种古怪的感觉,就跟她的粗鄙话一般。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随她吧。龙大出去了,还是觉得她自称奴婢的感觉怪怪的。
安若晨舒了一口气,赶紧用力揉了揉眉头。当龙大将军的眉毛这般不容易,当管事也定是不简单。这非得使得浑身解数才好。
安若晨下了床,在水盆那净了脸。身上头发上全都脏,只能简单擦擦。用梳子仔细给自己梳了个简单又颇有些老气的发式。管事嘛,得显得稳重些才好。
整理好了衣裳,没办法干净光鲜,毕竟她只一身衣裳。又脏又破的。总之尽量整齐些。
然后她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子练习着语调和表情。
“奴婢知晓了。”
“好的,将军,奴婢这就去办。”
“奴婢在。”
“将军,请问有何吩咐?”
“奴婢定速速去办。”
嗯,好像不太熟练,毕竟这辈子没自称过奴婢。语调上不够谦卑,表情也不够老成干练。再练习一下好了。
“将军如何吩咐,奴婢便如何办。”
“奴婢给将军倒茶。”
“见过各位大人,奴婢是龙将军府的管事。”
练完这句,安若晨忽然停了下来,这句话似乎点到了心里的某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额角还有她爹打出的伤,脸上被扇的巴掌青印隐隐还能看得出来。她看着那伤,看着自己的眼睛,自己的鼻子,自己的嘴。她开口又练了一句,这次终于找到了她自己想要的感觉。
“安老爷,许久未见。我是龙将军府的管事。托你的福,我很好。”
...
第18章
第18章
安若晨被卫兵引到了龙大的帐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那帐子里除了龙大,还站了五个汉子。
安若晨忍着腿痛,努力以端庄的姿态不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龙大不待她施礼便与她介绍,这五位均是军中官员,其中一位是谢刚,管着龙家军分布各地的探子。龙大道他已与谢刚说了她四妹安若芳的事,让谢刚派人打探其行踪。另四位副将分别是宗泽清、蒋松、余元强以及朱崇海,还有另一位副将楚青正领兵巡防边境,故而不在。
安若晨认真与他们施了礼。五人均是正经严肃,抱拳回礼。
“可记住他们了?”龙大问。
“记得了。”安若晨将这五人再看一眼,点点头。
“那你下去吧。让你过来就是先认个人,回头做事也方便些。还有,在军中多有不便,今日便会教卫兵送你到宅子那,你在那处养伤。下去准备吧。”
“是。”安若晨恭敬应声。再施一礼,退下去了。
回到帐中,赶紧坐下。来回这点距离,又只站了一会,腿便疼得不行。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好心情。她见到了探子头头,管着各地探子的大人物!他会帮她找回四妹!安若晨难掩激动,若不是做不到,她真想蹦起来欢呼几声。
龙大这边,宗泽清冲谢刚挤眉弄眼:“瞧见了没,方才人家姑娘看你的眼神简直热烈有光。”
谢刚答道:“我此时看你的眼神也热烈有光,觉得你甚是找打。”
众人大笑,只有龙大没笑。他看着宗泽清的眼光那才真是“热烈有光”。说正事呢,扯到哪里去了?
宗泽清赶紧用力咳使劲咳:“将军请吩咐。”
龙大扫了这些兄弟一眼:“方才与你们说的,便是她了。她有那般胆识机智,若是汉子,定不输你们。教她做管事,既是引细作之计,也是我认真考量,确定她可助我们在中兰城一臂之力。蒋松。”
“末将在。”
“挑两个人,护卫她的安全。”龙大吩咐着。蒋松掌着防卫安全之事,这事便交给他。“其它的便如我之前所说的办。还有何问题?”
有一堆问题!大家齐刷刷看向宗泽清。之前谁张罗八卦来着,趁人齐赶紧的。比如这安姑娘婚约取消了,那婚事是将军做主吗?兄弟几个都单身呢将军。还有姑娘搬到宅子住,先前将军说好兄弟几个也能去宅子住的,还算数吗?以后吃饭能回宅子吃吗?宅子的管事包括管他们的生活琐事杂事如补补衣裳谈谈心这类的吗?
宗泽清被盯得顿时起了叛逆之心,他奶奶的熊的,你们一个两个全装矜持,让老子出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禀将军。”宗泽清一脸大义凛然义正词严样,“诱敌之计当小心谨慎,宅子将军一人住吧。我们兄弟几个便不去了。不然恐那细作不敢下手。将军军务繁忙,不时宿在营中。那细作察得如此,才会不起疑心,且方便行事。”
妈的居然这么有道理!众人按捺住没立时拖他出去揍一顿。结果宗泽清还有后话。
“我前段时日在城中打探得那些个官商关系,应酬杂事。还有许多递帖送礼的,以及军中规矩,将军喜好习惯等,还有官场应对,礼数周到等等,恐那安管事没甚经验,待找个时日,我与她好好聊聊,教教她才好。”
真他娘的确有必要,实在是合情合理。众人再没法忍了。“将军,练武时候到了,末将们告退。”
拖出去打!
龙大懒得管他们,火速把积压的卷宗批一批,他还有许多事要办呢。才批了一份,外头呼来喝去满篇毫不卡顿的粗话实在是太闹,他想起隔壁还有位姑娘呢。于是几步迈到帐门,一声喝:“滚远一点揍。”
喝完转身欲回帐,却看见隔壁帐门掀了一个角,安若晨露着半张脸正偷看得起劲。冷不防发现被他看到了,咬着唇有些尴尬。
“搬张椅子,坐着看。”龙大对她道。
“坐着呢。”安若晨老实答。
那边几个“练武”的听得这边对话简直要捶心肝,将军没良心便算了,管事的你要不要这么坦然啊。兄弟们的形象呢!脸面呢!走走,滚远一点再练。
没热闹看了,安若晨眨眨眼睛,有些遗憾。从小到大,家中兄弟姐妹不少,但她从来没见过这般友爱热闹的嘻闹,颇是羡慕,颇有感触。转眼一看,龙大还盯着她瞧,她脸一臊,赶紧把帐门放下了。
安若晨坐在帐中无事,将军让她收拾准备,其实她除了一把断柄柴刀刃什么都没有。事情只过去一日,她却觉得颇有些久远了,身无分文,满身是伤,她竟然就这样刨狗洞钻了出来。还是有些后怕的,但若重回那时,她想她还是会这么做。
正回忆着发着呆,帐外忽传来龙大的声音:“我要进来了。”
安若晨忙站起,大声道:“将军请进。”
龙大掀帐而入,后面跟着三个人,有一个安若晨识得,之前见过的蒋松。她忙施礼:“见过将军,见过蒋大人。”
蒋松笑着应,很是和气。他带来的另两人,便是给安若晨做护卫的。一人名卢正,一人名田庆。龙大没让多客套,安排上路回府宅。安若晨坐马车,卢正驾车,田庆与龙大、蒋松骑马,一路无事,不多言。
到了将军府。宗泽清已然在那,显然已与原管事和众仆交代清楚。大家等在前院里。其实先前方管事已收到太守的指示,命他将府中各事移交新管事,之后回太守府。
安若晨初来乍到,倒也不必她多言。龙大三言两语便与众仆交代完,方管事也三言两语将府中人手安排宅屋使用报告介绍完毕。然后龙大转头看安若晨。
安若晨不解,但也赶忙应道:“多谢将军,多谢方管事。”
龙大挑眉,挨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是管事。”
所以呢?安若晨还没反应过来,又忙道:“奴婢当尽心尽力为将军办事。”是该这般说吗?
宗泽清和蒋松为了忍笑不得不低头,“奴婢”这句话说得这般有大家闺秀气度也算是将军府特色吧。
龙大不满地皱眉,安若晨很是紧张。她犯什么错了,哪里不对吗?
龙大再提点她:“你腿脚不便,你是管事。”
所以她有权力使唤仆役伺候她回房。这下安若晨明白了。她端庄有礼地问丫环府中可备有软轿,再端庄有礼地使唤两名仆役拿软轿来抬她回房。
龙大满意了,方管事不言语,领着众仆施礼退下了。
安若晨被抬回房间,龙大随她进屋,遣下众人后与她道:“有何想说的?”
安若晨很是上道,对屋外唤道:“来人,给将军上茶。”
丫环很快将热茶奉了上来。安若晨亲手给龙大倒了杯,挥人将丫环遣了下去。
龙大吹了吹,小抿一口。再问:“有何想说的?”
“将军,我悟了。其实用我原先做大小姐的态度做这管事便对了。先前是紧张了,总想着从此卖身为奴,有些把不着路子。慢慢便熟了。”被嫌弃不会使唤人的管事,她大概是第一个吧。其实她会使唤人的,真的,就是太习惯使唤了,这会反而有些拘谨。
“嗯。”龙大甚有威严地道:“若不能胜任,你是知晓后果的。”
将军,你又吓唬人了。安若晨在心里学将军挑眉头,学将军语气:这喜好当真是不好的。面上却是赶紧恭顺道:“将军教训的是。”她其实确是悟清楚了,对将军要用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和秉持卖身为奴的姿态,对其他人就用她原先做大小姐的姿态,这般便不出错了,不会被将军嫌弃。想想安平,除了对他爹外,对其他人也确是严厉的。
“会看账本?”龙大问。
“会的。”安若晨抬头挺胸,为了谋生她有偷偷学过。
龙大拍拍桌上一落册子:“这边府里没什么事,那你便把账也管了吧。有吩咐丫头给你准备衣物,但你也自己置办些。这些帐册事薄仆役名册你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里便问清楚方管事。他明日回太守府。先养伤,旁的事还不用你做。这几日我在营中住,会让宗副将在这。还有卢正、田庆护你,你不必忧心。”
“是。”安若晨应声。
“若有不明白的,便问宗副将。”
“是。”
“你妹妹的事,已教探子找去了,有消息会告诉你的。”
“谢将军。”
龙大顿了顿,他该回营去了,但还有什么事没交代的?算了,也交代不完。
龙大和蒋松走了。宗泽清精神抖擞,很是欢喜。跑去找安若晨八卦,却不得见。丫环说了,安管事要洗漱换衣。宗泽清眼见众仆听令烧水备装,还要香炉,准备文房四宝,还有各样容膏脂粉等等。听说安管事还要听厨子报晚膳菜式。
这排场,宗泽清觉得将军请来的不是管事,是大小姐。也对,人家本来就是大小姐。
宗泽清再见安若晨时,安若晨已换了一副模样,脸上的伤痕肿印用脂粉盖了,头发梳得光洁整齐,衣裳一般,但安若晨自有一派大小姐气质,站出来有模有样。她安排了晚膳与宗泽清和方管事一道用。
席上谢过方管事这段时日辛劳,说她有军命在身,但其实许多事不明白,希望日后还能请教方管事。她笑语盈盈,这中兰城中事与方管事聊了好几件,又亲手给方管事倒酒。然后又细细聊了些那些薄册上的事,谈了谈府中仆役丫环。宗泽清这才知道,她竟是把那些薄册看完了。
方管事也很会识人眼色,安若晨说的他都一一应下。又问了些安若晨遇见细作逃命报官之事。安若晨仍是与龙大商量好的那套说辞,而一旦涉及到军中之事,她便转了话头。方管事借细作之事与宗泽清搭讪套消息,宗泽清打哈哈胡说八道,安若晨竟也配合得上,与他一唱一和。
一顿饭下来,宗泽清觉得安管事不用他教了。这是可造之材啊。他从怀疑将军有色心已经转变想法为将军确是赏识安管事的。
安若晨他们这顿饭用得颇晚。卢正、田庆一直在不远处守卫。各仆役丫环也各守其位,添酒热菜。但有一男仆便在此时偷偷出了府侧门,左右看了一看后,朝路边一棵大树走去。
大树枝叶繁茂,挡住了月影星光,树下一片昏暗。
男仆对着树下黑影道:“龙将军回营去了。那位安管事刚来时颇狼狈,如今将军不在了,她便自在了。有位副将在这住,姓宗。他的屋子离安管事隔了一个院子。还有两名护卫。安管事身上有伤,需服药换药,腿脚还不利索。”
树下只传出一声“嗯”。
那男仆想了想,问道:“需不需要换了她的药?我今日看了,煎药时没人盯。”
树下黑影沉默一会,道:“先不用。留她一段时日,还有用处。”
...
第19章
一|夜无话。[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第二日一早,方管事便要回太守府去了。临行前安若晨与他一道用了早饭,而后又道说多谢方管事昨日指点她这许多,这段时日宅子全靠方管事打理,依礼她该送送方管事。
盛情难却,方管事用安若晨腿脚有伤这一招拒绝不动,只好应允了。没想到安若晨说的送到门口还可多聊几句竟然是送到了太守府门口。方管事这一路乘着轿聊着天内心满溢无法言说的感慨。
到门口了,安若晨又说哎呀既然都到这了,想起来我的事给太守大人添了麻烦,我该当面与他道谢。日后将军与太守也常有公务往来,我这礼数得做到了才好。她特别诚恳地向方管事请教这般顺路拜会,她又是奴婢身份,合适吗?
方管事噎得,说不合适合适吗?按理当然是不合适的。一没提前递帖子,二你就算提前递帖子太守大人也不会见你,三……
可现在人家是送他送到门口了啊,还说什么将军与太守常有公务往来,这话暗示的,公务往来的不止太守大人和将军大人,还有他们这些管事下人们。方管事是太守府里的二管事,又调借过将军府,日后若有事,那也铁定是他与安若晨接触。从昨晚到现在,安若晨这步步示好,现在步到了家口,把她赶走,方管事确实拉不下这脸面,也不敢。平白冒出来的大小姐管事,将军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方管事琢磨不透。
方管事心里叹了口气,先引了安若晨一道进府,安顿她在偏厅坐了。这才道:“我先去禀了大人,若大人方便,同意见的。我便领安管事去。”若是大人说不见,那他让安若晨进了府,喝了茶,再吃点点心,这也算礼数到了,送走她也不算他失礼。
结果太守一听,问:“那个安家大姑娘?”
“是。”
“怎地跑我这来了?”
方管事支吾了两句,说了实话:“她说送奴才到门口,只没想说竟是送到太守府门口。”顿了顿,小声道:“是个精明的。将军要用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太守姚昆想了想,“见见吧。把主薄也叫来。”
太守和主薄一起见了安若晨,受了她的跪谢。两边没说几句,安若晨便告辞离去。当真似她与方管事说的那般,就是打个招呼道个谢。
安若晨走后,太守与主薄相议此事。
“瞧起来这大姑娘也没甚特别之处。”
“她到此是何用意?将军派她来的?”
“可她也没说什么,客套完施了礼便走了。”
“大人,这着实有些古怪。”
“也许是龙将军让她过来示个好,想让这事就过去,教我们莫要抓着不放。”
思来想去,也就这可能性最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之后主薄差人将安之甫召来了,与他说了此事。
安之甫忙问:“她可曾提到家里还有钱府?”
“那倒是没有。她就是来与大人客套示好,说给大人添了麻烦,而她虽是女子,也愿意豁出性命为国效力。差不多如此的话,然后便走了。”
安之甫愣愣,心思烦乱。那贱人半句没提家里和钱府,表示她没给他招麻烦。但她明明是逃家出走,当被捉回,他打骂一番,方可出气。如今却是大摇大摆来了太守府,还得两位大人见她。
这简直是!
安之甫一口气梗住,真是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气死他了。
话说安若晨回了将军府,一脸喜气,甚是愉悦。宗泽清正奇怪呢,他吃着早饭时听仆人说安管事要送送方管事,他没在意,结果早饭吃完了发现人没了。所幸卢正、田庆也没了。
宗泽清召来卢正一问,呆住,他奶奶个熊的,送人送了好几里地送到家门口,还混进去见了两位大人!这是何用意?
宗泽清琢磨半天没琢磨过来,终于忍不住去找了安若晨问:“将军让你去的?”
“将军未曾吩咐。”
“那你为何去?”
“将军也未曾吩咐不能去。”
他奶奶个熊的,真会说话。宗泽清锲而不舍继续问:“那你为何去?”
“因为欢喜。”安若晨认真答。
认真得把宗泽清噎到了。
中午时候,宗泽清拎着个三层大食盒,领了位裁缝进了军营。
“将军!”见了将军简直要两眼泪汪汪,将军,我被你的大小姐管事使唤了。
“怎地来了?”龙大挑挑眉,他让宗泽清在那宅子里住几日,帮着安若晨适应适应。这才过了一天。
“安管事问我忙吗?”宗泽清道,“我道不忙。于是……”他把食盒摆桌上,“安管事甚是轻快地道,那宗副将可否帮个忙。将军命我置办些得体衣物,我找了裁缝来,便想着既是来了也莫要教人下回多跑。”宗泽清顿了顿,没说当时他还以为是要顺便给他也置办一身呢,结果安若晨说的是,“我也不知何人有权带裁缝进军营,我想为将军也准备些衣物,中兰城的冬天颇冷。”
其实宗泽清可以使个令牌唤个卫兵办这事,但他太想当面跟龙大八卦一下大小姐管事,必须亲自来。
宗泽清努力学着安若晨说话的语气,龙大微笑,把食盒一层层打开,“所以你把裁缝装食盒里带来了?”
将军,这话半点不得趣。宗泽清瞪眼:“裁缝在外头候着呢。我答应带裁缝了,安管事便道那顺便给将军带些吃食,府里厨子做的,该是比营里的强。”
将军,你的得力副将被人使唤送饭了,你好歹也表示一下心疼。
“让裁缝进来吧,量完身再吃饭。”将军表达了对裁缝久候外头的心疼。
量完身吃着饭,龙大坦然对着宗泽清的瞪视。“你定是吃过了。”他道。
那是。谁人饿着肚子送饭啊。
“所以我吃着,你说说这日安管事都做了什么?”
可以告状?宗泽清来劲了。把龙大走后安若晨立时摇身一变,然后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细细说了一番。连同一早那送人送了好几里,还莫名拜会两位大人的事都说了。“将军你猜,安管事为何如此?”
龙大咽下最后一口菜。擦了嘴,将碗筷收拾进食盒里。“许是因为她欢喜吧。”
宗泽清脸垮下来。他奶奶的熊的,这是怎么猜到的?
“她爹是谁?”
“安之甫啊。”
“安之甫能在城里混到如今这般,与各官绅自是有些往来交情。安管事去见了两位大人,很快安之甫便会知晓了。”
“知晓了又……”宗泽清猛地张大了嘴,“如何”两个字咽了回去,他懂了。安管事这是要借大人们的手气死她老爹啊。
“况且她的事当时确是报了官,她过去摆下低姿态,说说为国捐躯的大志向,也无甚坏处。”
宗泽清仔细看了看自家将军的表情,很想问将军你觉不觉得自己挺偏心眼的?没好意思问。将军倒是挺好意思嘱咐的。
“你回去告诉安管事,我喜月白及竹青色。”
宗泽清呆愣。
“明日做鱼和豆腐吧。”
宗泽清无语。
第二日不是宗泽清送饭,是蒋松。蒋副将以督查将军府守卫状况和卢正、田庆职守等事回了一趟将军府。在那用了饭,顺路给将军也带了饭回来。回来时很是欢喜,安管事当真是位好管事,已差人将他们兄弟几个的院子屋子都收拾好了,随时可过去住上一住。
第三日是谢刚。他回将军府的理由可比蒋松在理多了。他带回了这几日探子们寻找安若芳的消息。
没有任何进展。
“将军到中兰城时,便已加强了江运管制,尤其禁止了人牙子的运船,这是防偷运细作匪兵入城。因此十月十五那时至今,江运贩人是无可能的。人牙子的买卖自将军入城后便大减,探子报说,这两日打听,并无发现有人牙子买卖过四姑娘那般年纪模样的姑娘。”
“酒楼、妓馆、戏班子、茶坊、船坊等,也无四姑娘那般年纪模样的新姑娘。”
“衙门那头至今也无收到命案或是其它可疑的报官事件。”
谢刚一件件仔细说完,静等安若晨的反应。安若晨面色凝重,静默半晌,“也许,没有消息,也能算得上好消息吧。”
谢刚回兵营向龙大复命,当然也顺手送了饭。
“她如何反应?”龙大问。
“她希望能继续找下去。”
“嗯,那就继续吧。”
“然后泽清教我告诉将军,他看到安管事偷偷抹眼泪了。”
“嗯。”
“他让我说完这话后仔细观察将军神情并告之于他。”
龙大淡定道:“你便告诉他将军也偷偷抹眼泪了。”
“……”
“他欲将最得力活泼讨喜的宗副将派出巡边境,归期不定,颇是不舍。”
谢刚忍笑:“末将得令。”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军务,他们在南秦国的细作近日无甚消息发回,龙大要求重新部署。议完了事,谢刚告退。行到帐门处,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龙大忽又将他叫住:“她的腿脚如何了?”
“还有些瘸。”
龙大挥挥手,谢刚施了个礼往外走,另一条腿也迈了出去,又被叫住。
“她到底是抹泪了还是没有?”
谢刚将龙大问的问题带回去给了宗泽清,宗泽清怪叫:“哎呀,你怎么不问问将军这有甚重要?”
“我问了。”谢刚老神在在。
“奶奶个熊的。”宗泽清很是兴奋,“不愧是探子头头,这般都敢问。将军如何答?”
“将军道因为不想我告诉你所以不答。”
“……”宗泽清垮脸,“你哄我呢?”
“当真的。”谢刚很严肃,“我告诉将军你让我观察他并将他反应告之于你。”
宗泽清一愣,一拳便揍过去。“你是不是探子头头,居然连保密都不会。”
“做探子的,不但要会保密,还要会适时泄密。不然以我的个性,突然跟他说个姑娘家抹眼泪,他会觉得古怪。”谢刚接他这招,挡了回去。轻轻松松将他拨一边,又道:“所以我可以告诉你将军的反应了,我觉得你猜得对,将军确实偏心眼。”
就是,将军肯定偏心眼。宗泽清点头。将军说了好几回若安管事身为男儿身,肯定不输他们。
福安县钱府。钱裴在书房听属下报事。“连将军那边也未找到四姑娘的踪迹?”
“是,那边确是如此说的。”
钱裴把|玩着鼻烟壶,好半天没说话。
“老爷,那留着安大姑娘还有用处吗?”
钱裴眯了眯眼:“待我想想。”
...
第20章 (捉虫)
一晃眼日子就过去了好几日。(.$>>>棉、花‘糖’小‘說’)
安若晨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份。她与每位仆役丫头婆子都谈过话,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清楚地知道他们每个人都负责什么工作。她安排哪个院子种什么花,哪个屋子怎么归置。府内用品菜肉采买,每日饭菜如何安排,哪位大人会回府用饭回府住。
她开始熟悉各位副将的行程和职务安排,习惯他们说话的语气方式和打闹。她每天记录着府里的大小杂事,记录着探子打探四妹的进展,其实没进展,于是她能记下的只是探子们查过的地方。
而自她任管事住进这宅子后,无人给将军府递拜帖和送礼了。
宗泽清与她道:“你是女子,身份又颇是尴尬。那些个官绅前些日子也巴结得差不多了。如今你来,他们必得好好看看情势。”事实上,找宗泽清去喝酒吃饭套交情探消息的增加了,对龙大忽然委任安若晨相当好奇。宗泽清照搬龙大交代的那一套,闭着眼都能背得顺溜。
“那这般,会耽误将军正事吗?”安若晨只担心这个。
“无妨的。待他们适应适应,便好了。想当初我刚任副将,将军让我代他应酬些,那些个官绅一瞧我也无甚热情,日子一久,发现我这边才是正路,便热络得蛋都能煮熟了。”
“正路?”
“便是我的用处。有些事,他们就算见着了将军也办不成,但与我喝个酒,便办成了。我有用处,自然他们就捧着了。”
安若晨懂了。“将军故意的。”
“将军越是端着架子,我的人脉就越能做得通达。何况我官阶低,有些人心里瞧不上,我反倒行事便方便了。”
安若晨觉得这话很是耳熟。当初龙大也与她说过类似的。她细细琢磨,记在心里。
这日,龙大回府,这是安若晨入府后他第一次回来。安若晨赶紧过去请安,龙大一身风|尘仆仆,似出了远门。他免了安若晨的礼,将她上下一打量,又挑了眉。
安若晨纳闷啊,她又哪里不对?
这时候有仆役来报,说是门房那处说,有位小姐过了来,求见安管事。她自称是安管事的二妹。
安若晨略有些吃惊,她有心理准备家里那头定会有人来找她骂话。但没想到先来的会是二妹。她看了一眼龙大。龙大挥挥手,“去吧。若应付不了,还有我呢。”
这话教安若晨安了心。她嘱咐仆役将人领去堂厅,奉茶。然后转向龙大,问他:“将军有何吩咐?”他刚才挑眉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有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龙大双臂抱胸,这动作让安若晨注意到他宽厚的肩膀和结实的上臂。她眨眨眼,忙到注意力转到他脸上。他正严肃地盯着她,道:“腿还疼吗?”
“不妨事了。”
龙大点点头,又道:“那便好。你要弄明白,你是管事,不是婆子。”
安若晨猛地一惊,她像婆子?在将军面前像婆子?!可她刚才走路没瘸啊。而且为何腿有伤瘸着走便像婆子了?
“衣裳老气、发式老气,簪子也丑,你是恐旁人看不出你是婆子?”
安若晨惊得张大了嘴,居然是,嫌弃她的打扮。将军你话头转了也该提示下。安若晨小声辩道:“这不是,这不是显得稳重威严些。”
龙大问她:“这里是何处?”
“将军府。”
“你是何人?”
“管事。”
“所以你身为管事,在自己家里靠着丑丑的衣裳丑丑的发式和丑丑的簪子在下人面前才摆得出威严?那你怎地不照着安家管事安平的衣裳发式打扮啊。”
安若晨哑口无言,被训得一脑门乌云,很是沮丧。将军这话是不中听,但偏偏说得似是颇有道理,她竟反驳不得。有这身份,确不是靠衣装的。
“算了,算了,另一样现在便不说你了。去换身衣裳,重梳个头,再去见你妹妹。不用怕她等,这样显得你威严。”
“是。”安若晨告退。垂着头心情低落往外走。最后那句“显得你威严”也不知是不是嘲笑她的。
听说将军回来了准备报事一直候在门外宗泽清见状,忙陪她往外走,哄道:“莫难过,将军说话是这般的。营里新兵人人皆被将军训得哭爹喊娘。想当初我也是这么被训过来的。”
“那你怎地没告诉我衣裳发式不对?”安若晨跟宗泽清熟了,话也敢说。
“我没觉得不好啊,莫听将军说什么婆子的,比婆子俏多了。”
安若晨垮脸看他。这般安慰教人如何受用?宗泽清还待再劝几句,忽听得龙大屋里大声喝:“宗副将!”
宗泽清不敢多话,夹着尾巴屁颠颠一路小跑奔进龙大屋里去了。
安若晨回了屋,问丫环:“我这衣裳发式不合适?”
丫环摇头:“我瞧着挺好,就是素了些。姑娘觉得哪不好?”
安若晨没说话,看了看镜子的自己,“丑丑的衣裳丑丑的发式和丑丑的簪子”,有这般严重吗?但一想从前的自己,确实穿戴与如今不一般。她叹口气,换了身衣裳,换了个发式,然后去了堂厅。
来的果然是安若希,她仍是从前那般,艳丽娇俏,妆容精致。安若晨这才庆幸听了龙大的话,换过装才来。她看着妹妹,虽然知道其实自己离开家并没有多久,但再见亲人,又觉往日种种,已年深岁久。
安若希见得她进来,忙站了起来。姐妹二人相对无言好半晌,最后是安若希尴尬笑道:“大姐,许久不见,你倒是老成稳重许多了。”
安若晨心里叹气,这妹妹对打扮最是讲究,眼睛跟将军的一般利。只是同样的意思,她是用奉承巴结的语气说的。
“其实也没多久。”安若晨回道。
安若希再尴尬笑笑,看了看堂厅里一旁随伺的丫头仆役,道:“可否与姐姐单独一叙?”
安若晨猜不到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挥挥手让下人们退了下去。
待只剩下姐妹二人,安若希顿时舒了一口气,似是整个人松懈下来。她急切又小声地道:“姐,我这次来,没带任何人,是瞒着家里的。”
“有何事?”安若晨冷静问。
安若希咬咬唇,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是有些事。好吧,我一件一件说。”她复又坐下,低着头:“姐,你走了之后,爹大发了一顿脾气,将你院子里的人都罚了。你奶娘……”她顿了一顿,“你奶娘年纪大了,没受住,就此去了。”
安若晨震惊,瞪着安若希。
安若希低着头,不敢看安若晨,接着道:“你也知道,你奶娘也没旁的亲人,爹爹便教人将她尸首丢到山野乱葬岗那头去。”
安若晨紧咬牙关,握紧了拳,指甲戳进手心,这才忍住眼泪。“在哪儿?”
“我偷偷让人去收了尸,用我自己的私己钱给她买了棺材,将她葬了。”安若希掏出一张纸笺,递给安若晨,“葬在了此处。”
安若晨全身发僵,瞪着那纸笺。安若希将纸笺推她面前,然后站了起来,又紧张地来回走动。“你定是在猜疑了,我为何这般好心。明明与我无关,我做这事,若教爹爹知道了,定是会恼的。好吧,我确是有私心。你奶娘对你从小照顾,又是你娘亲那边的娘家人。我猜整个府里头,你牵挂的只有她了。我这般算帮了你,是指望着你也能帮我。”
“帮你什么?”安若晨已然冷静下来。
安若希坐下了,看着安若晨:“姐,我不想嫁到钱家。”
“下一个轮到你了吗?”
“没说。爹爹只说是这事就此先放放。但是那生意还在,爹爹便是还拿捏在钱老爷的手里。再者说,不是钱老爷也会是别的老爷,我们做女儿的,在爹爹的眼里,便是用来换利的。与哪家结亲有益处,便与哪家结。我总觉得,这门亲爹爹还是想结的,他以为成了亲家便能稳住这盘生意了,就能在日后拿到更多的好处。”安若希越说越急,隔着案几猛地一把握住安若晨的手:“姐,你有本事,你逃了,你也帮帮我吧。”
安若晨看着妹妹,好半天,她清清楚楚,冷静地问:“让我帮你,你用什么换呢?”
安若希一呆,松开了安若晨的手。她瞪着她,然后抬了抬下巴,“那四妹又是用什么换的?用她的命?”她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瞪着安若晨:“我们是亲姐妹,亲姐妹!好,我们俩平素算不上有多亲近,但也无仇无怨不是?得闲时也能聊上几句,我帮你挑过衣裳,送过你胭脂水粉。你与四妹亲近?她小时可是帮着她娘和爹爹套了你的话让你被一顿毒打。你是记恨她还是帮她?你怂恿她逃了,可她却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你却勾搭上龙将军,安然在这将军府里享着福,你一点都无愧吗?你如何睡得安心!”
安若晨静静地看着妹妹,平静地接受她的瞪视,等她说完了这些,淡淡地问:“所以,你是被爹爹派来打探四妹的下落的?看她是不是被我藏起来了?奶娘是不是他故意打死的?好让你来演一出好心为她收尸下葬有恩于我的戏码?”
安若希目瞪口呆。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安若晨。
安若晨站了起来,与安若希面对面站着。她俩一般高,但她的气势绝不输她。
“你忘了我们是同一个爹爹生的吗?你忘了在家里发生过多少比这更龌龊的事吗?你忘了我从小到大看过多少比这更丑恶的嘴脸吗?”她看着妹妹,眼神冷酷。“爹爹时常骂我娘是贱人,生不出儿子,成天哭丧着脸,只会拖累他。可我娘做错了什么?她跟外祖父错信了他,爹爹借着外祖父是德昌县衙门师爷的关系攀上了县令,摆了当地商贾一道,抢了生意。他为了这个,向我娘献殷勤,在我外祖父面前装老实人。娶了我娘回来,做成了德昌县的买卖。我外祖父染病过世,德昌县那头买卖再榨不出更多油水,他立时换了嘴脸,又娶了你娘。然后是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
安若晨逼近安若希,声音更冷:“你知道为何爹爹总是把女儿当成换利的,因为对他来说,妻妾也是这般用途。你向着他,便是自寻死路!”
安若希僵在那处,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让我帮你,我问你要好处你很吃惊吗?愤怒吗?我也曾经很吃惊很愤怒,那又如何?你记不记爹爹骂过我多少次贱人?他骂我是个心肠狠毒的小贱人。”安若晨盯着安若希,“如今让我来亲口告诉你,我的亲妹妹,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做他嘴里那样狠毒并且多疑的‘贱人’。所以如若你是来打探消息的,便回去告诉他,莫打四妹的主意。然后,你做好准备,下一个等死的便是你。你说得很对,不是钱老爷还有别的老爷呢。若你不想死,真心来向我求助,那么你必要想好了,你拿什么好处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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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安若希用力瞪着安若晨,瞪着瞪着,眼眶红了起来。[.超多好看小说]她跌坐回椅子上,咬着牙道:“我犹豫挣扎许久才来的。来之前,我努力想了许多办法,然后我发现,我自己根本没办法。我只能来求你。”
安若晨也坐回去,默不作声。
安若希又道:“我知道,我来了定是会被你疑心,可我不来,我不甘心。”她似是说不下去,停了下来,然后眼泪落了下来,她用力抹去,抽泣几下,稳住情绪后继续说:“四妹逃了,你逃了。爹爹在家里成日打骂,瞧谁都不顺眼。每个人都战战兢兢,能躲便躲。四娘闹了一回上吊,爹爹抽了她一顿,她便不敢闹了。她恨你入骨,觉得你害了四妹。”
她说到这,小心看了一眼安若晨。
安若晨没什么表情,只道:“应该的,她除了恨我,还能恨谁。恨爹爹将十二岁的女儿嫁给六十八的残暴老头?她不敢。恨残暴老头居然想染指她亲生的才十二岁的女儿?她不敢。她只敢恨我,于是便只能恨我。”
安若希咬咬唇,“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告诉你家里的状况。好吧,我刚才也有说些不中听的,但我是一时失言。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当然,四妹的失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大姐说得对的,没人敢怪爹爹和钱老爷,于是只能怪大姐。
“你不怪我?”安若晨笑笑,“若不是我和四妹都逃了,你也不必惧怕换成自己嫁给钱裴。”
安若希发了会呆,安若晨这话她否认不了,她那时候真是恨到极点,但她没办法,她真的怕。“我夜里常做恶梦。荣贵说,钱老爷家里养了虎,那院子便叫兽苑。我梦见我不乐意嫁他,他把我丢进了虎笼子里……醒过来的时候,我便想,不知大姐和四妹也是否做过这般的恶梦。不知三妹是否也做过这般的恶梦。我去找过三妹,她话都不敢与我多说。天天跟着她娘闭门不出,听说吃斋念佛,求佛主保佑,又听说三姨娘跟爹爹说,该请个高僧来家里做做法,驱驱邪。”
安若晨笑起来,想哭。安若希也笑,哈哈哈大笑,笑着流泪。“也不知道她想驱什么邪。驱掉爹爹还是钱老爷。我觉得甚是蠢笨,但我竟然也觉得,来驱一驱也是好的,万一时来运转了呢。”她吸吸鼻子,“我跟荣贵说,钱老爷喜欢年纪小的,求他去跟爹爹说,让三妹去嫁。可是我后来一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次是钱老爷,下次换别的老爷,我一样逃不过。我想了许久,终是硬着头皮偷偷来找你。”
“你想我如何帮你?学我们一般逃家?”
“不,逃家没用。(.棉、花‘糖’小‘说’)我想将军应该不缺管事了。我逃了,爹爹报官,我能逃到哪里去?在外头提心吊胆过日子,我也是不愿。再者说,我一个人,又如何过活?”
“那你要如何?”
“姐。我想,将军财大势大……你不用这般表情,我对将军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我当初可真是愚笨的,是不是?爹爹那样的,将军连正眼都不会瞧他,又怎会愿意做他女婿?将军救下了你,偏帮你这头,自然更瞧不上爹爹了。如今因为你这事,中兰城,不,整个平南郡又有哪个正经人家敢娶安之甫的女儿。”
安若晨没说话,没说其实很早之前,就不会有正经好人家愿意跟安家结这姻亲的。
“我希望,希望大姐能帮我求求将军,为我在外郡谈一门条件合适的亲事。有将军压着,爹爹不敢不同意的。我嫁得远远的,从此离开这鬼地方。”
安若希说完,小心看着安若晨,安若晨既没答应她,也未拒绝她。
安若希咬咬唇,又道:“当然,我来之前也想好了。既是有求于姐姐,当然也得示个好才行的。你奶娘那事是一桩。我没扯谎。但至于爹爹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确是不知了。待我知晓此事时,你奶娘已经去了。我方才说爹爹无意,是恐你记恨爹爹,连带着恼了我,不帮我了。”她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又道:“还有一桩,我偷听到的。钱老爷想利用细作之名来对付你。他与爹爹和荣贵说,既是将军用引诱细作之名护着你,那若你出了什么事,便可推脱到细作身上。爹爹怕事,不知钱老爷究竟想如何,便交代荣贵这事任由钱老爷做去,他们权当不知晓。但荣贵却担心若是不帮着钱老爷,钱老爷会恼。于是与我娘商量着,要劝劝爹,且想帮着钱老爷。”
安若希说完这些,转头看向安若晨:“你瞧,这般肮脏的事我都告诉你了。是显了诚心的。我去偷听,也是冒着极大风险。”
“可是这个对我来说无甚用处。”安若晨道。
“你!”安若希脾气顿时又上来了,她猛地站了起来,瞪着安若晨想骂,但又强忍了回去。
安若晨不急不缓道:“确实对我无甚用处。爹爹是什么人,钱老爷是什么人?我忤逆了他们,让他们在城中失了颜面,又放走了四妹,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我。钱老爷的人脉手段身份,爹爹当初可是一遍又一遍的唠叨,生怕我们不知晓。所以我早已猜到,他们不会轻饶我。有没有细作,是谁下得手,只不过是他们现在先想好的后路,以躲避日后官府或是将军的追查。你瞧,你告诉我的事,我早就知道。”
安若希咬牙,坐了回来。粗声粗气问:“那你待要如何?”
安若晨静默了一会,道:“我想知道,四妹有没有被钱老爷掳走。”
安若希惊讶。安若晨道:“是你让我想到了。这种事,钱老爷确是做得出的。他相中四妹,却担心一开始便开口要四妹爹爹会不答应,毕竟四妹年纪这般小。于是他假意要娶我,然后等爹爹欢天喜地入了套,再抽不得身时,他再提要四妹一起过门。那时候爹爹已经不能说个‘不’字。如今这事,将军帮我了一把,若是钱老爷掳走了四妹,悄悄地不声张也有可能,省得再有何意外,节外生枝。”
安若希皱眉头:“钱老爷行事,我又如何能知晓。”
“那钱老爷要对付我的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安若晨点了她一下。
安若希眉头皱更紧,紧抿了嘴不说话。
安若晨道:“你用何方法,是你的事。姐妹之中,你最是精明。说实话我至今都未敢信你。所以你若真心想我助你远嫁,你必得拿得出予我的好处来。我想要的,就是爹爹和钱老爷那处对四妹打探的消息。他们不会放过我,自然也不会放过四妹。尤其钱老爷,到嘴的肥肉没了,他怎会甘心?你帮我打探着这些消息,我便去求将军帮你。”
安若希看着姐姐,终是一咬牙,应了:“好,我去想法子。”
“那就有劳妹妹了。”安若晨道,“但你要记住,若你欺瞒于我,被我知道,我绝不会放过你。”她压低声音,冷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没什么我干不出来的。”
安若希忙道:“你奶娘的事,我未曾扯谎。”
安若晨盯着她看,点了点头:“那么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如何逃出家的,你可知道?”
“如何?”安若希坐直了。这件事一直无人知晓,至今爹爹打骂下人时也还在骂,竟不知那贱|人是如何出去的。
安若晨道:“你可还记得,四妹小时候收养过一只流浪的黄狗?”
“被荣贵差人打死的那只?”
“对。四妹对那狗狗极是喜爱。大弟却叫人将那狗打死了。我把那狗偷偷埋了,告诉四妹那狗不见了是因为它出去找媳妇去了。”安若晨顿了一顿,看着安若希继续道:“可原来,那只狗在四妹后院的墙角挖了个狗洞。四妹那时可怜我将要嫁给钱裴,便将此事告之于我。她还偷偷帮我将狗洞子刨大了。你方才问我我助四妹逃跑四妹用什么换的,我告诉你,用的是真心,用的是给了我一条活路。”
安若希愣愣:“你是从狗洞子钻出去的?”
“是。”
“出去之后呢?”
“我便拖着瘸腿,跑到军营之外报细作之案。”
“你那时伤得重,如何能到?”
“想活下去时,便什么都能办到了。”安若晨意有所指。
安若希听罢,抿紧了嘴不说话。
安若晨又道:“我当初为了不让四妹伤心,为她埋了那只狗,未料到日后靠它给我一线生机。如今你帮我奶娘收尸下葬,也许日后也有福报。二妹,你说得对,我们是亲姐妹,虽是平素不算太亲近,可也无仇无怨。我怕死,你也怕。你若真心待我,我便也真心待你。”
龙大洗尽一身风|尘,换了衣,用了饭,与宗泽清议完了事。召来仆役一问,安家二小姐已走了,安管事在她自己屋里。
龙大想了想,去找安若晨。
安若晨的屋子窗户开着,龙大路过,看到安若晨静静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着一把断了柄的生锈柴刀刃。她呆呆的,盯着那把刃看。
他知道她出逃之日,便是靠这刃撬开窗户,靠这刃挖宽狗洞。他还记得那晚大夫给她瞧伤时,他看到她两手和十指上全是伤,指尖又是泥又是血。
可就这般,她还硬是逃了出来。
安若晨忽地察觉到有人,她抬头,看到龙大站在窗外正看着她。他高大英伟,眼神温柔。阳光洒在他的肩上,更添几分光彩,教她移不开目光。
她想到那晚,她的腿痛到麻木,她绝望无助,而他竟如天神一般,乘骑而来,弯腰将她抱起。
“将军。”
他此时什么话都没说,与那时一般。但她却觉得温暖,心中满是感激。
...
第22章 (补内容和公告)
第22章
两人对视了片刻。(.)龙大忽指指房门方向,安若晨恍过神来,顿觉脸红。
龙大大步朝房门迈去,安若晨赶紧给他开了门。施礼问安请了座,又给龙大上了茶。
“你二妹找你,有何事?”龙大也不客套,喝着茶问着话。
安若晨将事情细细说了。龙大笑笑:“她倒是聪明,想到要来求你。”
“也许是爹爹让她来的,另有目的呢。”
“确有此可能。那你打算如何办?”龙大一边问一边随眼看了看书案桌。
安若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把柴刀刃。她有些局促,过去将那把刃收到柜子里,道:“我二妹说,她做了恶梦。我就没忍住再把这柴刀拿出来看看。其实我也做过那般的梦。”说完觉得自己傻气,干嘛与将军说这些,招人厌烦的。
龙大却问:“梦到什么?”
安若晨转头看他,他神情认真,在等她回话。安若晨过去坐下,“我梦见……”她抬头再看他一眼,“就是那日,我在等入夜无人的机会出逃,怀里揣着那柴刀刃,另一把藏在被褥下。我睡在两把刃的中间,等啊等,熬不住,竟睡着了。梦里我上了花轿,进了钱府。钱府没有灯,黑乎乎的。我坐在黑乎乎的喜房里等着,很害怕。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然后我突然听到四妹唤我,我忙低头看,看到四妹在床底下,她跟我说她挖了个洞,我们一起逃吧。我正要爬进去与她一起,却听见钱裴的大笑声。他也不知从哪钻出来,拖着四妹走了,四妹挣扎哭叫,我要追上去,却有人拉着我,我扭头一看,是爹爹。爹爹笑着说,慌什么,下一个就是你。那是爹爹的脸,声音却是钱裴的。我挣扎,他却紧紧拉着我不放。我手上忽然变出一把柴刀刃,我猛地一下,把那刃刺进了他的胸膛,血喷了出来,我便吓醒了。”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手疼,发现自己竟一直紧紧握着怀里的刀刃。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察觉原来夜已经很深了,差一点便要错过时候。我爬起来,看到周围没人,便开始撬窗户。再之后的事,将军便知道了。我爬出狗洞,遇到了将军。”安若晨看看自己的手掌,那上面的伤痕还在,“其实我做过不少恶梦,但很多都忘掉了。这一个却没忘。我竟然杀了自己的爹爹,没有犹豫,丝毫不悔。”
“觉得很可怕?”
安若晨咬咬唇,点头。再恨再怨,真到杀人那一步,还是自己的亲爹爹……那种感受,安若晨说不清。
“我很小的时候,就曾跟随父亲祖父驻守过边关,没上过战场,但在兵营里,在家里,总听他们说战场如何如何,杀敌卫国,豪气万丈。我心里觉得,练好武艺,杀人是很容易的事。十二岁那年,爹爹带我上了前线,让我长长见识。未开战,只是两军对峙,距离还颇远。当时气氛颇是紧张,我很害怕,我的马便躁动起来。你知道大军列阵,本很是严酷肃杀,一个小毛孩骑着马在一旁动来动去……”
安若晨“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龙大也笑了,“那仗没打起来,对方先撤了。回来后我爹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是马儿不好。”
安若晨忍不住大笑起来。
龙大笑着看她。(.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她忍住脸红,问:“后来呢?”
“后来我爹便说那便是马儿练得不够,让我练练去。坐在马上练长刀,但得控制马儿不许动。我被罚了三天。”龙大道,“再后来十四那年,我上了战场杀敌,对阵东楚国。我以为我会怕,但其实脑子里空空,对方副将喝马持枪向我冲来,我一夹马肚迎了过去,我觉得那必是我会砍倒的第一个人,我知道他的名字,我会记住他。但未杀到他眼前,一个小兵却在旁边冲我马腹砍来,我根本没有想,挥刀过去,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安若晨吓得一缩。
“那一刀挥完,再挥至另一边,挡下了那名副将刺来的一枪,我们双方的马儿错身而过,我迎面又遇到另一个小兵,他举刀砍向我的马,于是我再挥刀……杀完了那个,我调转马头继续与那副将交手。那天我们打了胜仗,我回到营里,却不觉喜悦,那一|夜我没睡着。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杀了好几个,却都不知晓他们姓甚名谁。那个副将与我交手好几回合,我们都受了点伤,但都没事。我一直记得他的名字。我知道他后来升了将军。几年之后,他随东楚使团来萧都,我们见了面,一起喝了酒。说起当年第一次交手,他说他年纪大了,一直只是副将。那一役,他得到承诺,若立下大战功,便能举荐升官。他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我第一次上战场,还是个少年,他觉得很有机会杀掉我。若能提龙家军长孙龙腾首级回去,定能获赏。结果他没能砍倒我。他升将军那次,却是与夏国大战杀掉了夏军首将,那可是个威名远播的厉害人物,比当年的我可不知强了多少倍去。我也告诉他,我以为他会是我在战场上杀掉的第一人,结果也不是。”
龙大说到这,忽道:“闷吗?”
安若晨正听得入神,忙摇头。
龙大又问:“比《龙将军列传》得趣吗?”
安若晨顿时涨红脸,好想回他一句“定不如将军揶揄人得趣”,但她不敢。
龙大接着又道:“那日我们相谈许久,他不记得那一战里我砍倒的第一人是谁,所以也没法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们说起那些兄弟,往地上倒了许多酒。”
这话题转的,安若晨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
“安管事。”龙大忽又严肃起来,“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晓,杀人一事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就算我们身为武将,也会有恐惧遗憾。但世事如此,伤怀无用。做当做之事,无愧便好。何况只是梦罢了。”
“是。”安若晨正襟危坐。
“你有何想与我说的?”
有的,可以说吗?好想说。既然将军给了她这般鼓励的眼神,那她便说了。
“将军安慰起人来,也是极有威严,很具武将风范的。”
“……”龙大静默。
安若晨想了想,补充一句:“这是夸赞。”
“夸赞得当真是含蓄的。”
“……”安若晨脸红了。不含蓄的夸,她不敢啊。
“下回想夸赞我时,你还是用写的吧。”比如什么列传新传的。
“是。”安若晨脸更红了,原来她不是不敢,是很敢的。只是现在拘谨起来了。但将军吩咐,她尽力做到。
“你想去看看你奶娘的坟吗?”
安若晨点头。
龙大问了地址,安排下去,然后带着安若晨去了。
“若你二妹来此所说之事另有目的,那么代葬奶娘之事有可能是挟恩图报,也有可能是个诱你上勾的饵。你去拜坟,必不会带太多护卫人手,荒山野岭,正是伏击的好地方。杀了护卫,将你从那处掳走,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了。谁又说得清是细作干的还是旁的人干的。”
龙大这番话让安若晨一惊,她只想到挟恩图报的意图,或是以此骗取她信任的可能,却未想到会是伏击之饵。
“就算当时动不得手或未得手,也能伺机探查出你出门时会带多少人手,出行习惯等等。”龙大这一路未骑马,而是与安若晨同坐马车,路上细细与她讲些计谋安排,探子手段等。安若晨默默记在心里。
此次出行未遇任何状况,找奶娘的坟花了些时间,但是没有刺客,没有埋伏。只有宗泽清副将很活泼地到处蹦,听说将军与安管事要出门,他甚是欢喜的跟了来。骑着马还非得贴着马车,时不时透过车窗发表一下见解。到了地方一马当先四下开寻,还真是他先找着了奶娘的坟。
安若晨在奶娘的坟前跪了许久。龙大和宗泽清远远站着等。
“将军。”宗泽清闲不住,想说话。“你说安管事与她奶娘都说些什么,能说这许久。”
没人应。
宗泽清习惯了,不介意,继续问:“将军你说,安管事一会会不会哭哭啼啼地回来?”
“不会。”
咦,将军居然答话。宗泽清精神一振,问:“为何?”
龙大脑子里滑过与安若晨见面的种种,有她机灵应变狡猾猛拍马屁佯装花痴的样子,有她爬在墙头俏皮让他噤声狼狈爬不下来的样子,有她被他吓唬委屈放弃包袱忍气吞声的样子。有她惊喜感激的样子,有她秀丽端庄的样子,有她恭敬温驯的样子……有她哭过的模样吗?
有的,他想起来了。那是她最狼狈最凄惨的时候,但她没有为自己哭,却是听说她妹妹失踪时,她哭了。不是嚎啕大哭,不是悲凄掩面,只是晶莹的泪水划出她脏兮兮的脸颊,然后她用力擦掉了。
算起来,其实他们见面次数真没多少,但他却是见过她许多不同面貌。当初她当真是洒脱刚烈狡猾隐忍样样都行,现如今,却是太拘谨了些。
“相熟之后,反倒脸皮薄了。”
“啥?”宗泽清没听懂。将军是说脸皮薄吗?谁人?安管事?安管事脸皮薄所以不会哭哭啼啼回来?也是在理的。可相熟之后不是便该不甚在意了吗?
安若晨拜完坟回来确是没哭,只是两眼眼眶红着,情绪有些低落。龙大回程也不说话,就这般安静回了府。
这晚,龙大在院中练拳。仆人捧着个托盘进来,说是安管事吩咐送来了。托盘里有些酒菜,还有一封信。
龙大让把东西摆到院中石桌上,先拆了那信来看。还未看完便哈哈大笑起来。他家安管事当真是有趣的。他说要夸赞他时便用写的吧,她便真的写了。
那般颇是浮夸谄媚的语调,配着辞藻华丽的马屁显出了文采斐然,龙大看得很是舒心。那认真的一笔一划娟秀字体让龙大想像安若晨写这信时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的认真模样,再哈哈大笑。
笑声惊动了隔壁院子的宗泽清、蒋松和谢刚。三人正在院子里饮酒说话,听得笑声均是一惊。
“我赌是安管事给将军说了笑话。”宗泽清道。“可是安管事这般端庄得体的,会说笑话?”
没人理他。自己都闹不清还想赌。
宗泽清挥挥手,带头趴上墙头偷看,蒋松耐不住好奇,趴他身边一起看。
没有安管事,只有将军一个人。一个人能笑得这般那啥的,里头定有猫腻。宗泽清与蒋松交换了个眼神。
龙大吩咐下人去拿文房四宝,然后转过身来对墙头那两人道:“宗副将,明日记得与安管事说一声,替你们换个院子。省得你们爬墙太辛苦。”
宗泽清与蒋松“嗖”的一下蹿了下去,回到桌边,谢刚也刚回来。
“有信,一壶酒,三个菜。信不知谁人写的,酒菜该是安总管为将军准备的。”谢刚道。
蒋松点头:“若是将军自己要的定不会要酒。”
宗泽清却道:“等下,方才我们爬墙时你没在啊,你去哪儿看的?”这话是问谢刚。
“树上。你俩趴墙头目标明显,将军注意到你们,便会忽略到另一边树上有人。”
“他奶奶个熊的,你个死探子,这种时候还讲究这个?!”宗泽清一拳便揍过去。
隔壁院中吵闹,未影响龙大的好心情。他进了屋,打算给他那位尽职尽责的安管事回封信。
话说另一头。安若希回到安府,一进屋就见到母亲坐在她屋里一脸不高兴。
“你去了何处?怎地也不带丫头仆役。你爹可是说了,这段时日莫要出门。被你爹爹知道可是要罚你的。他最近脾气可大着呢。”
“娘要帮我瞒着爹爹啊,我可不想挨骂。”
“那你去哪儿了?”
“我去了将军府,找了姐姐。”
“什么!”谭氏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怒道:“去见那贱人做甚!她把咱家祸害得还不够吗?!”
“娘莫恼。”安若希握着谭氏的手坐下了,“正如此,我才要去见她。不带丫环仆役也是不想教她疑心。我想了个主意。这事先莫告诉爹爹,待荣贵从铺子回来,我们一家人商议商议。”
谭氏看着女儿,心里一动。忙问:“是何主意?”
...
第23章
第23章
当日夜里,用过晚饭便被安之甫叫进书房议事的安荣贵刚回到自己院里,就被谭氏差人叫了过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安荣贵心情格外不好,家仆去了两趟才把安荣贵请动了。
安荣贵进了屋黑着脸:“娘亲这是有何事?”
谭氏瞧着他那脸色,忙问:“怎么,你爹那头又怎么了?”
安若希在一旁把丫头家仆都遣了下去,自己拿了果子盘给安荣贵,放他面前。安荣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谭氏忙又道:“不妨事,咱们一家人,你姐姐与我们一条心的,让你过来也是与你商议商议。”
安荣贵皱皱眉头,再看一眼安若希,在他心里,这姐姐没甚用处,还有何好商议的。谭氏给安若希使了个眼色,安若希忙坐好了,与安若贵细细说她今日所做之事。
“我去找了大姐。将她奶娘去了的事与她说了……”安若希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将她与安若晨的对话说了个遍,最后道:“荣贵,你与爹生意买卖的事我和娘是帮不上手的。但如今这些麻烦,说穿说透了,还不都是姐姐的作为引起的。若她没有怂恿四妹出逃,爹在钱老爷那头也不至于没法交代。现在四妹不见了,我去打听,确是不在姐姐那处。如此今后定是还有麻烦,我们得先想好了对策,省得临到头了,事情杀到眼跟前,手忙脚乱,处置不好,又是吃亏。”
谭氏也道:“确是如此。四姑娘没了,钱老爷定是恨在心里,最可气的便是安若晨那贱|人,她堂而皇之地就住在那将军府里,当着管事,弄得城里人人皆知,你爹和钱老爷被她摆了一道。先不说你爹,便是钱老爷那头,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去?他要对付那贱|人,你爹怕事,竟装聋作哑,若是钱老爷怪罪,觉得我们安家过河拆桥,这买卖之事出了变数可怎么办。”
安荣贵道:“正是有些变数,先前说好的一批货,如今折了半。爹爹找了钱老爷,钱老爷道如今商舶司那头也不好办。因着龙将军来后,严控两国过境的船车,所以好些货都得减量押后。他道他也没法子,让爹爹等着。”
安荣贵说到这,有些忿忿:“但其实这批货早该到了,先前便是因为四妹的事,钱老爷一直拖着,后四妹跑了,爹爹说买两个丫头送过去,那时钱老爷应允了,货马上便到了一半。可如今大姐又没了,后一半的货钱老爷又找了这理由拖延。”
谭氏忙问:“那你爹是如何说的?”
“爹爹又去找了钱老爷,问他是否对结亲还有意,钱老爷只笑了笑,未曾说话。爹爹又说再买两个丫头送过去,钱老爷又笑道难道他自个儿买不起丫头吗?一句话便把爹爹噎回来了。”
安若希紧张地捏着衣角:“那亲事,最后是如何定的?”
“没定呢。[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安荣贵一脸不悦,“就是没定才是烦心的。爹爹今日竟然与我说,让我多顾着些别的买卖,常去铺子转转,莫要总守着玉器铺子,这头有他看着便好。”
“什么!”谭氏大怒,“这是想借机把你置往别处?日后玉器买卖留给那小的?”
安若希忙安慰:“也许爹爹只是觉得这边进账不如预期,希望靠着荣贵把别处买卖做好了,帮补着这边的。”
她这般说,遭了谭氏和安荣贵的两记白眼。
“你懂什么。”安荣贵的语气很是嫌弃。“那些个旧买卖都是做了好些年的,掌柜伙计全都稳稳当当,每月去看了几回,盯好账便成。变不出多大利来。咱家的利是全指着玉器铺了。此时玉器铺子正是紧要关头,要拿货,要疏通关系,要打点人脉,寻好工匠,这些个我要能一起跟着学,都认得了,日后这盘生意不就是我的了。这是学本事长见识的好机会,爹爹心里头是有打算的。我估摸着,是我近来总劝他在钱老爷面前将大姐这事给个态度,先听听钱老爷要如何。他恐我生事,这才欲将我摆一边。”
“那大姐那头,钱老爷又是如何说的?”安若希问。
安荣贵正欲答,忽又疑心了下:“二姐,你莫不是真为大姐打听事呢。”
安若希冷笑:“你这心思。你想想,我要真为大姐打听,能把我跟大姐说的话全告诉你们?这不是为了能多与她亲近亲近,方便日后行事才这般与她说的。如今家里上下,除了我,谁还能与她说上话?也亏得她奶娘死的是时候,我这才有与她搭话的话头。你若慌爹爹将你摆至他处,便是用得上我的时候了。”
“这话怎么说?”
“这盘生意如今是拿捏在钱老爷手里,钱老爷说了算的。他若与爹爹说怎么不见荣贵来?这事我都打点好了,你便叫荣贵去办。钱老爷要用你,爹爹敢说个‘不’字?”
钱荣贵眼睛一亮,懂了。“而你可帮着钱老爷接近大姐,假意与她亲近,套她那头的消息,或是帮着将她引出将军府。”
安若希笑笑:“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这家里头,我若不向着你和娘,还能向着谁?”
谭氏也道:“希儿这主意是好的。这般便不管你爹主意如何,有希儿帮着,钱老爷那头定能欢喜。只要这段时日买卖稳住了,日后便好了。再者你借这个笼络住了钱老爷,加上你外祖父那头帮着,日后这安家不就是我们的了吗?再不用担心五房那小的长大后抢家产。”
钱荣贵觉得有理,欢喜起来。这时候安若希又道:“这事里,我可是出了力的。所以荣贵你也得帮我。”
“帮你什么?”
安若希盯着他看,说道:“我可不嫁钱老爷,也不想嫁给任何我不乐意嫁的。我助你在家中掌权,你便得真心帮我寻门好亲。”
谭氏笑着拉过女儿的手:“我们希儿想嫁人了,是到了该嫁的年纪了。你放心,有娘在,自会好好为你张罗。”
“行。”钱荣贵也一口答应。
安若希笑起来,“那我们便商议商议,下一步,如何与钱老爷说。”
另一头,将军府里。安若晨在屋里有些紧张地走来走去。她写了封信,感谢龙大将军救她一命,还对她耐心栽培和照顾,今日还护她去看了奶娘的坟,还一直在帮她找妹妹。她想着这段时日自己的遭遇,全赖有他在。今日她在奶娘坟前说了许多话,她很抱歉,是她拖累了奶娘,但她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她告诉奶娘她一定要过得好。她要过得很好给她那位亲爹看。她要为娘亲、为奶娘讨回公道。回程时她心里难过,而他未多说半句,默默陪着她回来了。
于是夜里头她想着想着,心头发热,她很想告诉他她的感激。她写了信。信里写满感恩,还夸他是个心地善良,扶助弱小,侠义心肠的好人。这封信她写了颇久,改了四回。
第一回是觉得写得干巴巴没甚意思,将军定觉无聊。第二回又觉太过轻浮,恐将军不喜。然后她想起来她写的《龙将军列传》和《龙将军新传》,用那个说书先生讲故事的方式和口吻似没这般尴尬,况且今日将军还特意提了一下,虽是调侃,但证明他喜欢。第三回便照着这路子写了,遣词用句,细细琢磨。但写完一看,觉得太紧张字写得丑了些,便又重抄了一回,这回顺手又改了两个词。最后将那笺纸看了三遍,觉得满意了,用信封装好,教仆人准备了酒菜连着信一起送去。
她知道他晚上要练拳,练完拳吃些东西填填肚子会比较好吧?其实她该差人提前去问一下,但她没好意思。好吧好吧,最重要她是想送信,酒菜都没关系。但是信送出去后,她忽又回过神来了。
这般是轻浮吧?女子端不该如此,确是没羞没臊了些。她后悔了。可是信已经送走了。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嗯,其实也没多后悔,她写信的时候,心有愉悦,相当欢喜。况且是将军自己说的,让她夸赞他时用写的。她确是想夸赞他了,便用写的。她是管事呢,又不是大小姐了。所以按东家吩咐写信不算啥。
对的对的,她是管事呢,管事当为东家分忧解劳,做让东家欢喜之事。
可是他看了信会欢喜吗?会耻笑她吗?不会吧,她没写什么出格的,只是感激和夸赞了他。当然语气没那么大家闺秀罢了。
安若晨觉得脸发热,心不安,却又莫名有些欢喜。罢了罢了,只这一回,下回定不能脑子一热做这般的事了。
安若晨唤来丫环给她准备热水,不管信的事了,她打算洗漱好准备睡。丫环捧来了大铜盆,放在架上,倒好了水,准备好了巾子。安若晨站了过去,这时候门外丫环忽然道:“姑娘,将军差人捎来封信。”
信?安若晨猛地一个转身,差点没跳起来。
转身动作太大,哐铛一声,撞翻了水盆和架子。她吓一跳,为了躲那盆子和水急忙往后退,哐铛又一声,她踢倒了一把椅子,撞到了桌子。桌子晃了晃,到是没倒,但噼里啪啦一阵响,桌上的水杯水壶摔在了地上。那边继续哐铛着,水盆架子倒下撞倒了屏风,屏风倒下勾住了床尾纬缦。
嘶啦一声,纬缦撕裂了一块。一连串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安若晨与丫环均目瞪口呆看着,半晌没缓过来。
门口丫环怯怯问:“姑娘,信先搁哪儿好?”
安若晨掩面,简直无法直视这屋子跟她自己。伸出手去,丫环赶紧把信交到她手里,她默默没事人一般将信塞怀里,淡定自若地吩咐唤人进来收拾。
婆子和丫环赶紧进来了,安若晨出去透个气,给大家腾地方。一出去,僵住了。她就该杵在屋子被挤扁了也不出来的。
她的两位护卫卢正、田庆都在,然后宗泽清、蒋松、谢刚三位副将也在。
最可怕的是,龙大将军也在。
不就摔了个盆踢了把椅子倒了个架子掀了个屏风吗?动静大到把所有人都召来了?
安若晨背着手故做镇定地站着。“大人们好。”
宗泽清嘀嘀咕咕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刺客了呢。”
龙大一个眼神,三名副将火速离开,两个护卫瞬间站远。安若晨觉得她动得没那般快,慢慢踱开还是可以的。可她没敢动。因为龙大正看着她。
安若晨心里想着将军若是问怎么回事,她便说刚才看到只耗子。
将军开口了,将军说的是:“若真来了刺客,莫顾颜面,要尖叫呼救,知道吗?”
安若晨脸垮下来,将军,你认真说的吗?真的要讨论刺客吗?
龙大看到她表情,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走了。
安若晨又僵住了。
刚才是揉她脑袋了吗?是吗?
将军比她还轻浮啊。这般不好吧?不过心里当真有些欢喜。
...
第24章
第24章
第二日,安若晨没敢直视龙大。[]
倒不是因为龙大的信。因为他回的信很正经,正经得不得了。他就说来信已阅,望安若晨继续保持,自在欢喜些。又道他每日晚上练拳后不吃食,会沐浴,请她差人提前为他备热水。另外不论什么时候,能不喝酒他都不喝,因为他喝酒后会头疼。还有行军打仗时大多时候只能啃干粮少饮水,所以平日在家他喜欢吃软嫩些的食物,喜欢喝汤。
没了,就这些内容。
但又确实是因为龙大的信。安若晨也不知自己是中哪门子邪,这般正经干巴巴的,她却看得脸红心跳,仿似将军在她面前轻声叮咛嘱咐。他告诉她他喜欢的事呢,她竟然为这个感到欢喜。安若晨感到害臊,觉得自己真该羞愧。
更何况,还有“砸了屋子冒充刺客来袭”这种糗事。所以安若晨有意无意地避着龙大,见了他也低头垂首恭敬状,只在她觉得他没留意时,飞快地偷偷看他几眼。
晚上她差人提前为他准备沐浴的热水,不给他备宵夜,晚饭却尽力丰盛,有鲜嫩的鱼,炖得软烂的排骨,没备酒,但有一大锅美味鸡汤。龙大一整日都在府里,心情似是不错,他嘱咐安若晨,他今后都回来住。一般清晨出门去营里,午饭和晚饭会回来吃。若有别的安排,会差人告诉她。
安若晨听了,低声应“是”,掩住自己上翘的嘴角,真欢喜。
欢喜得睡前拿了他那封“嘱咐”再看一遍,又一遍。
第二日一早睁眼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捧着信睡着了。然后她忽然想起了成功逃家的那个晚上,她是捧着柴刀刃睡着的。
天差地别。
她决定要把这封信与那柴刀刃放一起,都是极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她要弄一个盒子将它们装起来,待老时,还能拿出来看。或许那时她也能有子孙围在膝下,她要与他们说一位威武又善良的将军的故事。
安若晨跳起来,下床趿了鞋,奔到书案桌那,打开一旁的小柜子,想把柴刀刃拿出来,可打开柜子,她愣住了。
没有柴刀刃,却有一把小巧的崭新的匕首。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不是害怕,但也似害怕那般跳得厉害。她想起昨日她在账房与各式人等结算账目,回来时丫头曾与她说将军方才来过,但姑娘不在,将军进了屋一会便走了。安若晨那时本来去问问龙大找她何事,但衣房大娘来问她制新衣的事,她便随她去了。再后来忙别的,就忘了问。却原来,他是想给她这把匕首。
看到匕首,想起妹妹,还是没有消息。安若晨心里一叹。想到四妹曾说过若她不能来找她,让她莫急莫慌。她拿起匕首,在心里也对妹妹说,莫急莫慌,姐姐绝不会放弃寻你。
安若晨一上午均在忙府里的杂事,待忙完了才有闲考虑如何就匕首一事向龙大道谢。是当面说呢,还是用写的?最后她决定还是当面说吧。因为上回写完信后她明明有下了决心再不干这样的事了。
她问了仆役,仆役来报说将军刚回来,在侧院马圈。安若晨拿了匕首去了。
到了侧院,远远便看到了龙大。他正替一匹枣红色的马刷背。站在健壮的马儿身边,居然也显得他很高大强壮,用毛刷从马颈沿背一直刷到马臀的动作让他肩膀和胳膊的线条贲起,他的手臂很长,手掌很大,看着很有力量,但是动作却是相当温柔。
这时龙大转头,发现了安若晨,对她露齿一笑。安若晨才发现自己偷偷看了他好一会。
“你来。”他对她招手。
安若晨莫名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走了过去。宗副将曾与她说过,上场杀敌之时,还未交战,只握住了兵器,便觉紧张兴奋,心怦怦跳。她如今也手握兵器,心怦怦跳,但不是要上战杀敌。
好吧,她又想歪了。她总是忍不住想歪,不然真的会太紧张。到底在紧张什么?
“看到了?”龙大问。
安若晨点点头,知他说的是匕首。“多谢将军。”她欠身施了个礼。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这问题有些难答。除了谢还能说什么?安若晨想想:“我一定好好用它。啊,奴婢一定好好用它。”
龙大盯着她看,没说话。
安若晨又不安了,她说错什么了?
好在龙大没纠结这事,他道,“你得学会防身。”
安若晨惊讶,是说还要让她的护卫教她招式吗?“那奴婢一定好好学。”
“会骑马吗?”
安若晨摇头。出门坐轿或马车,马还真没骑过。
龙大招手,让马夫过来给这匹枣红马配鞍。又对安若晨道:“你过来,摸摸它。”他的语气一贯是发号施令的,颇有些命令她过去做登徒子的感觉。
安若晨忍不住微笑,过去了。伸手轻轻抚|摸那马。
“喜欢它吗?”龙大问。
“喜欢。”它让她能站得与他很近。现在她抚|摸着它,而他的手掌和胳膊也在它的身上,离她如此之近,她的手再挪半分便能碰上他的。她不敢,但她也没舍得把手收回来。
马夫拿了鞍具过来,她不得不退后一步让开。而龙大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草,递给她:“喂它吃。”
安若晨照办了,枣红马很给面子吃了起来。安若晨被它的表情逗笑。
“不怕吗?”龙大又问。
安若晨摇头,脸有些热。不怕的原因是他守在一旁。其实这是她第一次离马儿这般近。况且这是他的马,她便觉得不会伤害她。
“给它起个名字。”
“枣儿。”
“为何?”龙大的眉毛又挑起来。
安若晨咬着唇,很艰难才忍住不去摸他的眉毛,啊,不,不去摸自己的眉毛。
她低下头小声道:“因为府里已然有位丫头叫红儿了。所以不能叫红儿。”啊,这才想起,她抬头看马,“它是姑娘还是汉子?”
龙大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安若晨完全不解哪儿好笑了。她局促站着。
龙大笑够了,看她半晌,忽然问她:“你为何见我便紧张?”
安若晨僵住了,她紧张吗?不是,将军发现她紧张了吗?她为何紧张,她不知道啊。
好在龙大没揪着这话头不放,他让马夫搬来了登马凳,让安若晨爬上马去。
将军让爬她就爬,安若晨没犹豫。
行动是果断的,成功是艰难的。腿短,没上去。而后腰间一紧,她被龙大握着腰举了上去。
安若晨努力平衡好,坐稳了。哇,一抬头,视野当真宽阔许多,顿觉自己威风八面。她咯咯笑起来,很有些兴奋,低头看了眼龙大,他也正抬头看她。
居然可以用俯视地看将军,很是欢喜,愉悦畅快。安若晨一连看了好几眼,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
将军仰着脸的样子真是好看。
“坐直了笑,不然摔断了腿,又得治了。”龙大训她。
“不怕。”她还在笑,要是摔了将军一定会接住她的。
“不会。”
“什么?”
“不听话摔了,我不会接你。断了腿你便记得教训了。”龙大平板板地说。
安若晨的笑僵了一僵,忍不住撇嘴,将军又吓唬人了。差点忘了将军这喜好。
安若晨清清嗓子,抬头挺胸,坐直了。
龙大摆摆手,让马夫退下了。他牵着缰绳,拉着马儿慢慢走。马儿一动,安若晨在马上便晃了起来,她紧张地握紧马鞍,走了一会,晃习惯了,这才放松下来。
“大夫说你伤好得差不多了,腿要养养,但不跑不跳便无妨。”龙大牵着马,跟她道。
安若晨点点头,这些她知道。
“今日是十一月初五。”
“嗯。”安若晨也知道。
“当初你的婚期,便是十一月初五。”
安若晨想起来了,确是的,这日子。后婚期提前至十月二十,她竟差点忘了十一月初五。她到这儿,原来已有半月了。
“今日,我送你一匹马,一把匕首,待工匠将你的弓制好了,再拿给你。”
安若晨惊讶,枣儿归她了?有匕首,还有弓?那要配把威风凛凛的大刀吗?
“将军若是需要我上战场,我便去!”安若晨认真表决心。她的命是将军救的,将军若需要她去杀敌,她便去。
龙大笑起来:“不需要你去杀敌。只是我和我的属下们需要去杀敌。一旦战事起,我们便无暇顾你,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安若晨顿时被暖住了。
“留在这里找妹妹是你的选择,答应做我的管事为我效力也是你的选择,这个选择有凶险,我从前便告诉过你。如今看来,你过得很不错,适应良好,但需要更好。许多事现如今还未发生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生,你要学许多东西,要会防算计,要会算计别人,要有识人之心,要狠得下心,要学会防身本事。”
安若晨眼眶都要热了。认识将军,她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如此让人安心暖心的男子。不能哭,将军需要的不是哭哭啼啼的妇道人家,将军需要的是能为他效力回报于他的铁马汉子。
安若晨抬头挺胸,大声道:“将军放心,我,不,奴婢定会学好本事,为将军效力。”
龙大沉默了。看她半晌,面无表情把缰绳给她:“好了,牵着你走了两圈了,会了吗?”
咦!安若晨傻眼,她不会啊,站在下面牵着走和坐在上面两回事啊。
“轻夹马腹,让马慢慢走起来,抖抖缰绳。”
安若晨照办了。马儿没反应。安若晨又试了一遍,马儿还是没反应。安若晨琢磨了一会,大概她腿短夹不起劲。
“用脚轻轻踢一下可以吗?”她问。
“你试试。”将军双臂抱胸站着看。
试试?试完了被马儿踹下来将军你管接吗?安若晨没敢问。铁马汉子铁马汉子,她可以的!她用脚踢了踢,这回马儿动了。吓得安若晨差点尖叫。但马儿也只是踏了两步,便又不动了。
不是吧,这般不给面子。安若晨尴尬地看了龙大一眼。龙大只道:“好好练。”然后就走了。
走了!居然走了!安若晨傻眼啊。
没人在旁边看着她怎么敢练?将军是在罚她吗?她做错什么了?
安若晨此时孤伶伶在后院小校场里,想回头看龙大去哪了,但又不敢扭身太过,怕惊动了马儿把自己摔了。不敢动,干脆摸了摸马儿的脖子:“枣儿啊,你做铮铮铁马,我当热血汉子,咱们也能一道威风八面的。不着急,一会来人了就能把我给放下去了。”
枣儿喷了口气,踏了踏前蹄。安若晨叹口气,刚才她有说错什么话吗?没啊,她明明很诚恳地忠心耿耿。
这时宗泽清跟蒋松办完事刚回到府里,骑着马从侧门进来,一眼看到不远小校场中间杵了一马一人。
“安管事?”宗泽清认出来了。“她怎地了?”一抖缰绳正准备过去看看,蒋松将他拉住:“你等等,看。”
宗泽清看到了。将军正骑着他那大黑马从马圈出来奔向了安管事。
安若晨听到嗒嗒嗒地马蹄声,回头一看:“将军。”
“学会了吗?”龙大骑着马到她面前。安若晨这下又得抬头仰视他了。他的马比她的高,人也比她高。
学会什么了?骑着马罚站她确实会了。
安若晨苦着脸:“枣儿颇有些害羞,还得适应适应。”
龙大朗声大笑,他一夹马腹,他的马便蹿了出去,他骑着马奔腾跳跃踏步围着安若晨转了两圈。
宗泽清觉得没眼看,蒋松也愣愣。
宗泽清问:“你说,将军多大年数了?”这状况叫顽皮吗?
蒋松道:“你不是知道。”
“我就是想确定一下。”
安若晨那边,她也愣愣。将军你这般示范太快我看不过来,主要是只注意到将军英姿顾不上观察御马的动作本事了。
况且教人骑马是这般教的吗?安若晨颇有些被欺负的感觉,将军你逗我呢,是吗?
可是将军看上去很欢喜,他笑起来,真是好看。将军欢喜,安若晨觉得她也欢喜起来。就算是被罚站,也是欢喜。
...
第25章
第25章
这日安若希与母亲谭氏要去安福寺上香祈福,住上两日。安福寺在中兰城郊,挨着福安县。谭氏与安之甫道想让儿子陪着一道去,近来事情太多,她颇不安心,想让儿子陪陪。
安之甫近来正烦安荣贵,遂答应了。
安荣贵陪着母亲姐姐到了寺里,上完香吃完了斋饭,母亲留下在厢房内抄经,安荣贵却和安若希避开仆人,自个儿驾了马车带了礼去了钱府。
前两日钱裴应安之甫之邀到中兰城花楼饮酒时,安荣贵便寻了个机会偷偷探了钱裴的口气。钱裴听得他有意私下上府拜访,会意地笑了笑,甚是和蔼地道欢迎贤侄来府上做客。如此,这事便就定下了。
去到钱府,钱裴果然在。管事道老爷正候着呢。他亲自带了安家姐弟进院子,一边走一边道:“老爷在梅园里听曲儿,交代了小的待公子小姐到了,便直接领过去。”
安荣贵与这管事见过几回,便一路寒喧客套。安若希是头一回来,很是好奇地四处打量。路过一处拐角园子时,安若希看到有两只白色的鸟儿飞了进去。管事瞧着她看得得趣,便解释道:“那是鸟园。老爷和大人都喜欢鸟儿。”他嘴里的大人,便是钱裴的独子钱世新,福安县的县令。
福安县是平南郡最大的县城,又紧挨着郡都中兰城,对平南郡和中兰城,福安县是极重要的地方。故而这福安县令在郡里也颇有分量,加之太守姚昆是钱裴的学生,与钱世新很是亲近,因此在平南郡内,钱世新的声望也颇高。
安荣贵斥姐姐道:“没点见识。钱老爷这处,稀罕的鸟儿可多了。还有专门的训鸟人,还有鸟儿可与朝延传信的。与太守府里可是一般的。”
安若希忙笑道:“倒是第一次听说,开了眼界了。”她常居家中,哪知道当官的府里都有哪些鸟儿。
管事客气了几句,将他们引进梅园。钱裴正在那处,见得他们来,招呼他们坐了,让他们吃果子喝茶听曲儿,耗了大半时候,才将人遣了下去,转进了正题。
安荣贵赶紧抓着机会将事情与钱裴说了。他说是他的主意,也说服了姐姐。姐姐由此去了趟将军府,见到了大姐,取得了大姐的信任。
“大姐拐骗了四妹离家,弄得四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不但令得我们家亲人离散,也使得我们在钱老爷这成了背信弃义之徒,在中兰城丢尽了颜面,好好的婚事就这般没了,我是深觉不安,总想该对钱老爷一个交代。这事实在不能放任不管,该教大姐对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大姐藏身将军府,其他人恐不好亲近,二姐平素与大姐走得近些,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钱裴笑了笑:“贤侄是个明事理的。你爹这许久也没个态度,我还道你们安家便是认了大姑娘的作为了。”
“那哪能啊。”安荣贵听得钱裴如此说,不由大喜,赶紧又道:“爹爹有他的顾虑,想得太多。但他一心是向着钱老爷的,这个钱老爷定是知晓。我也是向着钱老爷这头,虽也心疼爹爹,但男儿汉需敢做敢为,方能成大事。钱老爷有本事,我是盼着能跟着钱老爷多学习,日后能像钱老爷这般有作为。”
钱裴哈哈大笑:“若你有这份心,自然能如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安荣贵大喜,但钱裴接着又道:“正如你所说,大姑娘藏身将军府,确是不好办,稍有差池,可是要被治罪的。”
安荣贵与安若希互视一眼,安若希道:“大姐本就知道细作藏身暗处欲对她下手,将军不也是这般安排吗?发生了什么,于我们何干。”
钱裴看着安若希眯着眼笑:“二姑娘是个聪明人。平素与大姑娘走得近,那如何当时不得知她拐走四姑娘的事?”
安若希忙道:“若是这般近,我定会禀报爹爹,阻止她干这蠢事。我与大姐,并非可谈心的。”
“那既是没这般近,又如何能教大姑娘信你?”钱裴淡淡道:“将军初入城,大姑娘便能哄得他相护,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逃家出去,自是会对家人疑心提防。”
安若希看了一眼安荣贵,安荣贵点点头,安若希道:“我与她毕竟都是安家女儿,有些苦处,我们都明白。我与她哭诉讨个可怜,又答应帮她打听着家里动静,她自然就信了。”
钱裴未说话,安荣贵忙把安若希之前在家里说的那些细细说了。“二姐这般与大姐说,大姐自然信得十成十的。且之后二姐向大姐报消息时,说什么便是什么,大姐中了计,自然是我们让她去哪儿,她便会去哪儿了。”
钱裴还是未说话,只是微笑着盯着安若希看,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安若希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好半晌,钱裴忽笑道:“如此,那便得辛苦二姑娘了。二姑娘这般费心,我也不能亏待二姑娘。二姑娘且说说,想要些什么好处?”
安若希有些紧张,这钱裴果真是精明的。她看了弟弟一眼,安荣贵赶紧为姐姐说话:“我姐也到了当嫁的年纪,大姐这般一闹,媒婆子怕是不敢上门了。若钱老爷这头有合适的人家,可帮我们留心留心。”
钱裴哈哈大笑:“二姑娘放心,我应了你这事便是。”
安若希知道他明白意思了,不会要求娶她,顿觉松了口气。姐弟二人谢过钱裴。
钱裴又道:“这般吧,二姑娘先帮我探探消息,寻个机会去与大姑娘说,道你暂时没法确定四姑娘是否在我府中,但听说确有年纪样貌相仿的小姑娘被送了进来。你看她如何说?”
“好的,好的。”安若希慌忙应了。“四妹是不是在这,我也确实是不知的。”
话刚说完,却听到有人朗声问道:“谁人不在这?”
安荣贵与安若希忙转头,看到一位三四十岁年纪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过来,他一身官形,眉目俊朗,气度不凡。
安荣贵忙施礼道:“钱大人。”
安若希这才知道来的这人便是福安县令钱世新,慌忙也与弟弟一道施了礼。
钱世新受了礼,看了他们一眼,安荣贵将自己与姐姐身份介绍了一番。
“原来是安家人。”钱世新微皱眉头,看了看钱裴,再转向安家兄妹,“我爹没干什么吧?”那神态语气,颇有知道自家老爹的德性,若有什么,他会为他们作主这般。
安荣贵忙道:“正与钱老爷请教生意买卖之道,得了指点,感激不尽。”
“我刚才可是听到什么四妹?”钱世新看向安若希。
安若希诺诺不知如何答,生怕说错了话。钱裴这边不耐烦道:“便是安家那小丫头,不在我这。你莫要烦人,好好当你的县令,莫扰家里。”
钱世新皱着眉,很明显隐忍着脾气没发作。他与安家姐弟客气了两句,走了。
钱裴被儿子这般一扰,很不高兴。后头再没说什么,只道等安若希的消息了。安家姐弟也不好久留,便告辞离去。
行到门口,忽有个仆役叫住安若希,说大人嘱咐让他在门口等着,见着安家姑娘走时让姑娘稍等,大人想留姑娘说几句话。安若希惶惶,赶紧跟着去了。那是另一个方向的院子,到了一处似书房的地方,钱世新正在里头看卷宗,神情专注,文质彬彬。与那钱裴当真是两个模样。
安若希不知他唤自己来做什么,很是不安。钱世新也没跟她客套,请了她坐,直接道他偶有耳闻他父亲做事有时太过出格,只是他公务繁忙,未能多加照顾,且父亲年纪大了,他也不好事事细问。但安家的事闹得大,太守也特意知会了他,所以他是知道的。若是他父亲做得不对,他定不会偏袒,但许多事得有人与他说他才能相帮。他道安家姑娘那头有何事需要相助,可直接到县衙报于他。
安若希吃了一惊,万想不到县令大人居然是给她放下这话。她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谢过。钱世新也未多说,表明了态度便差人将安若希送走了。
安荣贵问姐姐钱大人找她何事,安若希心思一转,未全说,只道他们安家的事闹得大,大人问了几句,她应付过去了。安荣贵没在意这个,他催安若希快找机会再去将军府套大姐的话,好教钱老爷满意。
另一边,安若晨也在努力让某人满意。自被“罚站”后,她努力琢磨骑马之术。趁第二日一早龙大出门,她便赶到侧院,先与枣儿亲近了一番,为它刷背喂草,然后让马夫教她如何上鞍,如何骑马。
马夫不敢怠慢,但也不敢似将军那般将安若晨举上马背。于是安若晨光练习踩蹬子翻身上马便折腾了好半天。之后忙了些杂事,接着练,这回成功上马,但马儿仍不走。马夫各种讲解,安若晨努力尝试。最后是谢刚和蒋松回来正好看到,于是一个骑着马仔细示范,一个在旁边跟着跑护着。安若晨竟真的能骑马跑了起来。
安若晨心中欢喜,谢刚却是让她适可而止,莫要练太久,否则腰酸背痛会很辛苦。安若晨倒是不怕辛苦,但耗着大人们的时间,还累蒋松在马旁跟跑,她不好意思。于是暂时练到这。
“请大人们莫要与将军说此事。”
“为何?”
“想给将军一个惊喜。”安若晨笑得俏皮,双掌合十哀求,甚是可爱。
谢刚和蒋松答应了。
安若晨给了马夫赏钱,晚上又给谢刚和蒋松加了菜。宗泽清逼问出来原因,要求加入骑术指导队伍。蒋松大喜,猛拍他肩:“明日就交给你了。”
第二日龙大早早出门,宗泽清留在府中,主动找安若晨说教她骑马。谢刚依旧骑马示范,宗泽清挥汗如雨跟在马边跑,终于明白蒋松大喜的缘由。中场休息时他问谢刚为何不是他骑马换谢刚跑,谢刚硬邦邦来了句:“你跑起来比我俊多了。”
他奶奶个熊的。这理由简直反驳不得。
好在安若晨很快学会了,谢刚和宗泽清看着她无需人相陪,独自跑了两圈,大功告成。
夜里,龙大正待练拳,宗泽清跑来说,安管事在侧院校场等他,有重要事。
龙大去了。校场四周点了许多火把灯笼,亮如白昼。几位副将都在,安若晨牵着枣儿站在那,看到龙大,顿时表现出紧张。副将朱崇海小声道:“莫僵着,上马的时候借用腰力。”
蒋松在一旁嫌弃:“没教导过骑术的莫发表见解好吗?”
谢刚道:“莫僵着,手腕要稳,上马的时候借用腰力。”
朱崇海怪叫:“还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余元强在一旁只是笑,不插话。今日他刚把工匠制好的小弓交给将军,将军嫌有些磨手,让他再让工匠加层绒皮。
宗泽清一边奔过来一边喊:“莫要闹,开始了开始了啊。”
龙大看这架式,笑了,抱着双臂站在场中间看着安若晨。
安若晨咬咬唇,镇定了一下,开始上马。
朱崇海又道:“哎呀,我们不该都站在这边,该有人站到马那边去,万一安管事翻身翻过了摔那头也有人好接着。”
“乌鸦嘴。”
“闭嘴。”
“他奶奶个熊,别说话。”
“……”
在副将们的吵闹声中,安若晨翻身上马,一下成功。她舒了口气,一夹马肚,甩开马缰,枣儿跑了起来。安若晨控制着速度和方向,骑着马儿围着龙大转圈,一如他当初做的那般。一圈,两圈,三圈……
她会骑了!安若晨有些得意,她看到了龙大的笑容,他咧着嘴,那是开怀的大笑。她也忍不住笑了,笑声如轻铃,伴着马蹄声嗒嗒嗒着围着龙大转。
龙大伸出了手,安若晨控制着马儿慢下来朝他走了过去,停在了他的面前。龙大拉着了马缰,摸了摸马儿的头,抬头看马背上的安若晨。安若晨笑着,脸粉扑扑的。
龙大没说话,只是笑着看她。安若晨被他看得,脸更红了。
远处的几位副将突然尴尬了。
“我忽然觉得将军不是偏心眼了。”
“昨天是谁问将军会不会把安管事许人的?想死吗?”
“教安管事骑马也是想死吧,将军肯定想自己教的。”
“所以我们在此做甚?”
嘀咕完,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同时一点头,开溜。
“将军。”这边的安若晨没注意到副将们的动静。她唤他。
“嗯。”龙大抚着马儿的脖子,应了一声。
“我会骑马了。”安若晨道。话是有些傻,但她必须得说些什么转开注意力,不然脸要烧起来。
“嗯。”龙大点头。
安若晨咬咬唇,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那你明日可与我一道骑马出去踏青了。”
大冬天的,有青可踏吗?
安若晨很欢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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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第二日,龙大当真带安若晨出门去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早上他先回了营里一趟,让安若晨先跟府里交代好各项事,他说带她去云青谷逛一逛,顺道可去看看奶娘。安若晨很兴奋,早早安排好杂事,又亲手给枣儿刷了毛,喂好草料。备好了水,拿好了点心,左等右等,终于等到龙大回来。
两个人只带了护卫卢正和田庆便出发了。
安若晨学会骑马不久,又只在校场里骑过,出了门很是紧张。龙大挨着她骑,带着她慢慢加快速度。
“没在山谷里策马奔驰过的不叫会骑马。”龙大这般说。
安若晨猛点头,将军说什么她都觉得对。而且跟着将军肩并肩迎着风嗒嗒嗒向前冲,感觉再好不过。
到了云青谷,龙大没让安若晨多骑,将马儿绑在一旁,他带着安若晨坐在避风的树林里歇息。卢正和田庆站得远远的,于隐蔽处悄悄守卫。这样林子里只有龙大与安若晨两人。安若晨垫着毯子靠着树,身边是将军,她的脑子又乱糟糟开始多想了。也不知道能为将军做管事做多久。若她没被细作杀死,她应该会努力活很久,到时老了,真成了婆子,她得告诉将军夫人,说当初将军很凶,训她打扮得丑,像个婆子。
“你在想什么?”冷不防听到龙大问。
“婆子。”安若晨下意识地答。
龙大一挑眉,坐在将军身边红着脸想婆子……
安若晨答完也觉得这状况颇是古怪,而且将军又挑眉,这次她没忍住,她揉了揉自己的眉毛。
“想婆子什么?”
“想我|日后成了婆子时的模样。”
龙大哈哈大笑。
安若晨心里叹气,将军的心思真是不好摸,这也不知哪里好笑啊。
龙大又问:“你怎地不问问我。”
“问将军什么?”
“问你想问的。你很少问我问题。”
这不是很正常吗?哪有下人总找将军问问题的。
“好吧。那将军方才为何发笑?”
“想像了一下你成了婆子的模样,觉得好笑。”
“……”安若晨一噎,看吧,就不该问的。[]
“说到婆子,我有事交代。”
安若晨忙认真严肃:“将军请吩咐。”
“我们这趟出游,途中遇袭。出游之事是临时起意,只你早晨在府中有交代,其他外人并未知晓。所以在这云青谷中遭袭,是因为府内有人串通外人报信。”
安若愣了愣,他们遇袭了吗?然后她很快反应过来。“是,知晓了。”
“你初入府时,让你办的事,你可曾都办好了。”
“有的。每个仆役丫头我都聊过,府中四十五人,有十位是太守府里调派过来的,有二十五位是太守府临时买下训好了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十位是将军从营里调过来的。太守府那十位做事都比较老道,将军这边的人那当是放心的。主要是临时买的二十五位,卖身契均是两年。平日里我也有留心,觉是放心的有几个,还有些瞧不出问题来,有两个较可疑。我不喝府里煎的药只吃药丸的事府中并无人知晓,每日煎的药都验过,但并无异常。所以曾经在煎药时围着厨房打转的那位仆役,也并不能确定他有问题。”
“若要动手,时机未到。”
“那细作不想灭口了吗?”
“你说过他并无明显特征,他自然也是知道这点。”
“可我能认出他。”
“你见不到他,如何认?”龙大道:“所以我们现在能确定两件事,第一,他确定你没什么机会指认他,他能避开所有你会出现的场合。第二,他必是来打探过,而守卫府邸的卫兵并没有特别的发现。”他顿了顿,问安若晨:“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要考她吗?安若晨仔细想想:“卫兵觉得他并不可疑。”
龙大点点头。
安若晨回过味来,猛地一惊。
龙大道:“公务上的事,比较复杂,一时间也说不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一场仗是否能取胜,在于知己知彼。知道自己的本事有多少,知道对方是谁,对方的目的,对方的本事。”
安若晨有些紧张。
“若你不知道这些,就得想办法弄明白。他是谁,他想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而将军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对吗?”
“我领兵来此之前,以为对手就是南秦国。但直到现在,我却不这般想了。也许是它,也许不是,也许不止。但我想不明白。”
安若晨没听懂,但她关心一件事:“我能帮将军做什么?”
“照顾好你自己。若有一天开战,我便得带兵到前线去,离这城里便远了。安家也好,钱家也罢,甚至想用你要挟于我的细作等等,他们要对你做什么,你只能靠自己和身边这些人的护卫。”
安若晨用力点头。她忽然懂龙大带她出来的用意了,并非单纯让她学骑马看看风景,伪装受袭找理由清理门户是一条,与她私下嘱咐这些也是一条。
“你妹妹的消息一直没有进展,我这边有许多事要查探,谢刚那边的探子我全得调回来。”龙大又道。“且之前的方法都没找到消息,这也表示,需要换个方法了。”
安若晨想了想:“因为受袭之事,我需将府中仆役遣走部分,因而府中人手不够,需再添置。我要与城中各人牙子打打交道,物色些合适人选。”
龙大笑了:“你确是聪慧的。”
“全赖将军指点。”
探子暗地里打探不到,便由她以买仆役的理由出面。人牙子贪利,消息又多,又好巴结买家。这确是换了个方法,又能让她自己光明正大去查。出来踏青一趟,却是布下了好几步棋。
安若晨受教了,忙与龙大商量了都遣谁走。龙大道那两位可疑的留下,放心的留下,看不出好坏的遣十五个出去。可疑的留着好盯着他们的动向,人少了,盯人就方便了。安若晨一一记在心里。定好回去就办。
看时候差不多,准备回府,安若晨忙又问:“既是遇袭,要不要割破衣服,脸上抹些泥灰什么的?”
“你不用。让卢正他们弄。”
“为何?我不会武,若遇袭理当我最狼狈。”
“错了。正因你不会武,遇袭时你必会被护在后边,最整洁的那个该是你才对。”
说得有理。安若晨又受教了。她理了理衣裳,跟着龙大走。这时龙大却又忽地回头:“一直忍着未与你说,如今只有我们二人,我想与你说一说。”
安若晨心跳骤停:“将,将军想说何事。”
龙大抱着双臂,犹豫了一瞬,道:“我得把话说前头,我可不是轻|浮轻|薄。”
停着的心跳开始狂跳,安若晨更结巴了:“将,将,将,军,请说。”
“你慌什么?”
“不慌。”抬头挺胸镇定状。
龙大笑起来,然后清咳两声,正色状:“你知道,我们上战场时,会着铠甲护身,但铠甲颇重,平日里若非练兵所需,是不穿戴那些个的。你呢……”他顿了顿,思索用词,“你当日欲出逃时,束胸便也罢了。如今住在家中,打扮老气装威严,束胸又是做甚?更威严?”
安若晨目瞪口呆,万没料到竟是这话。
龙大淡定自若继续道:“莫要束了,于你自己不好,多辛苦,不疼吗?”
简直晴天霹雳,安若晨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将军居然与她讨论这般,这般……那什么的问题。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要烧了起来,但她听见自己居然还傻傻地应了:“不疼。”
她想她的表情一定很呆,因为将军笑起来,还用大掌做扇子状在她脸旁扇了扇,帮她去去热。
“我有些疼。”将军说。
安若晨觉得自己要晕倒了。将军也束胸吗?不可能啊。他明明一身健壮掩不住。
“你不问问我哪儿疼吗?”将军又问。
安若晨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龙大心里叹气,颇是遗憾。“好吧,你当真是不爱问我问题的。”
“我方才明明问了许多。”那些都是正经问题,如何用计,如何用人什么的。
“有些你一直没问,比如当晚我为何会出现在你家后院墙外。”
“将军定是去处理军务机密。”
龙大挑眉毛,她当真行的,让她问她不问便罢了,她还帮他想答案。
龙大不高兴,转身走了。
安若晨又傻眼,这般就走了?不是正谈到重要时候。等等,不能只他这般轻|浮,不对,她是说,既是将军是敢聊的,那她也不能憋着,太难受。
“将军,将军。”安若晨追上去。
龙大停了脚步等她。
“我也不是轻|浮,不是轻|薄哦。”
“嗯。”龙大挑了眉头,颇有些期待。
“就是,每次将军挑眉。”安若晨看着龙大挑眉,揉了揉自己的眉毛,“我也很想跟着做,但是做不来,便觉眉毛很累。若今后我常揉眉,将军莫要介怀。”
龙大呆愣。那表情,安若晨看着,无法解释内心猛的冒出的喜悦心情,似是觉得将军甚可爱,又似觉得自己扳回一城。她好想笑,忙转身一溜烟跑掉了。
回程时两人并骑。安若晨好几次偷看龙大都被他目光抓到。她每次都正经状装看风景。后听龙大道:“如今倒是有些长进,不那般拘谨了。若你想问我问题时,便来问。”
安若晨没明白,她现在便是如此啊,有问题便去问的。不然误了事多糟糕。好吧,既是将军嫌弃她问题太少,那她回头好好整理个单子,列个长长的问题卷宗给将军好了。
安若晨回到府中,按龙大的吩咐,遇袭受了惊吓,回房休息去了。龙大将所有仆人召来,严厉喝问行程走漏之事。龙大武将之威,发起怒来自是杀气腾腾,众仆噤若寒蝉,簌簌发抖。但无人承认对外泄露过消息。
龙大令所有人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之后让大家散了,说有事相报的,今夜里是唯一机会,不然,明日会有人付出代价。
将军府里闹着这事时,已回到安府的安若希避开下人,自己一个人悄悄去了四房的后院,那个废弃的养狗小院子。她在墙脚根一直找,找到了掩在野草后头的狗洞。她站在野草丛中,盯着那个洞,想像着自己的四妹、大姐从这个洞里爬了出去。
她忽然一个颤栗,觉得浑身发冷。
...
第27章
第27章
安若希逃似地回到了屋里,才坐下没多久,四房那处有一丫环来请,说四奶奶想请二小姐过去坐坐。[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安若希一惊,下意识地认为她刚才偷偷去后院的事被发现了。想推辞不去,于是道:“我娘不是才去看过她吗?”
四房段氏在女儿安若芳失踪后便一直闹,安若晨逃家后,她闹得更凶,上回竟拿了绳子要将自己吊死在安若晨的房里,被众人拦了下来。安之甫用鞭子抽了她一顿,后是不敢闹了,却生了病,状况时好时坏,不是哭就是骂,常常对下人动手,闹得家里不得安宁,教人烦心。
今日安若希和母亲从安福寺刚回来,安之甫便叫谭氏去看看段氏,这两日她似是好些了,让谭氏趁这会与她说说话,开解开解。谭氏一向是没将段氏放眼里的,但段氏如今这般也是可怜。谭氏又是以当家主母自居,便去瞧了瞧她。
谭氏见了段氏,连斥带哄,让段氏放宽心,说老爷正在想办法找人,定能将四姑娘找回来。但她这般成日闹,惹得老爷烦心,又给家里头添麻烦,老爷哪还有心思找人去?且她家希儿也已为此事奔走,去了将军府寻过了,四姑娘没在。若是段氏能听话,多体谅些,家里头定会为她多想。若她没完没了惹了老爷不痛快,怕是一怒之下不但不找四姑娘还得把段氏赶出去。段氏听罢,静默不做声。
谭氏又说了,大姑娘这般作为当天打雷劈,让段氏放心,那贱|人定不得好报。段氏这才哭了起来。与谭氏一道将大房那边全骂了个遍,段氏这才舒坦了,答应谭氏日后好好过日子,等着老爷替她把女儿找回来。
谭氏安了心,去跟安之甫将事情报了,又哄了安之甫好些话,说自己娘家已经跟钱老爷那处走动了,又说儿子在买卖上如何上心,女儿也是为了这个家奔走打探。她道安若希与安若晨走得近了,日后安若晨那有些什么坏主意,他们安家能早些得到示警,若是有好处,那也讨了将军欢心,左右都不是坏事。
安之甫近来事事不顺,终于缓下口气来,被谭氏哄得欢喜,竟松了口道选个日子将她扶正,让她掌事。
谭氏自是大喜,回来与安若希得意道:“如今这家里,就靠着咱们娘仨了。”
安若希面上陪着母亲高兴,心里却牵挂着大姐四妹的事,夜里头趁无人注意,才偷偷去了那院子找狗洞,她就是想瞧一瞧,可瞧完了,竟觉得瘆得慌。这才刚回来,段氏却差人叫她去,这自然让她吓了一跳。
“四奶奶说是有重要的事想与二姑娘说。”
重要的事?安若希心里一动,去了。莫不是其实四姨娘有四妹的线索?
到了那,见了段氏,安若希吓了一跳。(.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有段日子没见着,段氏竟似老了十岁一般,又瘦又憔悴。
段氏摒退了左右,小声问安若希:“二姑娘,听二姐说,你去了将军府,见着了那贱|人。”
“是。”安若希心跳得快,段氏的语调如鬼魅,贱|人这个词说出来尤其恐怖。
“她过得如何?”段氏问。
安若希想了想,道:“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如今成了管事,做了下人,能好到哪儿去。”
段氏低了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又问:“确是没我家芳儿的消息,是吧?”
“是的。她也不知道四妹的下落。”
“她可曾告诉你,她是如何哄骗我芳儿离家的?门房都说了未看到人出去,芳儿是如何出去的?”
“她未曾说过,我也不知。”
段氏失望地看着安若希,过了好一会,忽道:“我那天忽然想,许是那贱|人将芳儿杀了,藏在她屋里……”
“四姨娘。”安若希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强忍着没去抚手臂,道:“四妹失踪那日,大姐被锁在屋子里呢。”
“是啊。”段氏隔了好一会才应。“她真是太狠毒了!太狠毒了!”
安若希没说话,她想赶紧走。
这时候段氏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包,与安若希道:“二姑娘,咱们是一家人。四姨娘托你件事。”她这会说话语气神态又极正常了。
安若希强笑道:“四姨娘请说。”
段氏将小纸包塞到安若希的手里,她的手又冷又硬,安若希差点要打个冷颤。
段氏微笑着,极小声,神神秘秘地道:“二姑娘再去将军府时,将这药粉放到那贱|人的茶水里。”
安若希吓得一声尖叫跳了起来:“这可使不得。”
段氏歪着头,还在笑,盯着安若希看:“如何使不得。她与你说话,定会备茶,你偷偷放进茶水里,她喝下后,几个时辰之后才会肚痛,穿肠而亡。不会有人知道是你。”
“我去见了她她便死了,怎会不知道是我!”安若希差点用吼的。这女人疯了吗?
段氏一把拉住安若希的手,将她拽回椅子上,手按在桌上。她的手冰冷,力气大得惊人,安若希被吓到,竟不敢挣扎。
段氏将那纸包塞进安若希手里,笑道:“二姑娘多虑了,怎么会以为是你呢。你是她的亲姐妹。亲姐妹怎么会害死亲姐妹。不会有比那个贱|人更毒的了,只有她才会害死亲姐妹,别人不会的。你先拿着,若有机会,便放了。若没有,你待我养好了病,老爷允我出门了,你领着我去将军府。我自己去怕那贱|人不敢见我。你带着我,她便会见了。到时我来收拾她,便与二姑娘无关了。”
安若希的手在发抖,想丢掉那纸包,手却被段氏握得紧紧的。
“你先拿着,先去见她,看机会办,好吗?”段氏的眼神如蛇一般冰冷,语气非常坚定。安若希不敢说不,遂点点头。
段氏笑了,终是放开了她。
安若希不敢再呆,慌忙告辞。出得门来,心还在狂跳。她生怕别人看到,纸包握里手里丝毫不敢松开。一路疾走回到屋里,这才缓了口气。将纸包丢在桌上,远远的瞪着它看。
然后心思一转,她忽想到,自四妹逃家后,段氏就再没有出过门。若这纸包里真是毒,她哪弄来的?下人们肯定不敢帮她买这个。那也就是说,这毒是很早之前她便有了。为谁准备的?没有用上?
安若希越想越害怕,冷汗冒了出来。
第二日,将军府里众仆人人自危。太守得了消息也过了来,行刺将军这是大事,他来问龙大详情和处置办法。
龙大与他道对方有三人,蒙着面,没说话,不清楚是南秦国还是他们萧国的人。事情从发生到结束也很快,对方一招偷袭未成,过了几招发现不是对手,其中一人被砍伤,于是便迅速撤了,看起来非死士。
“大人,我府里有细作的内应。”龙大很肯定地道。“只是我没抓到把柄,尚不清楚是谁。为了安全,我得打发一些人出去,让细作再无机会打探。”
太守略有些忧心,这些人全是他让管事挑好送过来的,若是说里头有细作的内应,那他岂不是脱不了干系。太守忙道他差人将那些人全带走,好好盘查。龙大却是道府里的仆人全是不会武的,顶多就是个报信作用。现在他们并无证据,报信一事,只要对方一口咬定没做又如何查?他现在许多事要处理,没时间耽误在这没结果的事上。只要把人遣走了,让他们没机会再打探便好。没内应了,那细作便只能用别的办法,到时就有机会抓到把柄。
这般说来也有道理,太守见龙大并无怀疑怪罪的意思,也就安了心。龙大委婉送客。之后下令将名单中的仆役遣走了。
剩下的那些人,全都跪了一地听龙大训话。龙大狠摆了一顿威风,众人战战兢兢,一整日都不敢多言,闷头做事,生恐招疑。
傍晚时,巡逻的卫兵来报,在后巷发现两具尸体。龙大赶去一看,正是安若晨所说的可疑的那两个仆役。他特意将他们留下未遣走,欲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人,却没料到对方竟然当天便杀了这两人。一刀毙命,干净利落,两个人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龙大询问了一圈将军府周围的卫兵,无人发现有异常。
龙大去找安若晨,将事情与她说了。安若晨大吃一惊。
“尸体还在后巷,想去看看吗?”
安若晨下意识想说不敢看。但龙大接着又有一句:“我陪着你。”
安若晨明白龙大想让她看,于是点头。
安若晨从前见过死人,安府里也曾打死过仆役,但她只远远看到有人被拖出去便跑掉了。还有她母亲,是死在她怀里。除此之外,她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血淋淋的惨死场面。安若晨紧咬着牙,看了两眼,实在忍不了,转过身去。龙大就在她身边,握紧她的肩,将她带回府内。“你做得很好,很勇敢。”他夸赞她。
安若晨摇摇头,她但愿她不需要这么勇敢。但她明白龙大的意思,他希望她的心更坚强,能面对残酷,他希望她变强。
回到屋里,龙大问她:“说说看,你怎么想?”
“对方猜出了我们的计划。为了没有任何暴露的机会,他杀人灭口。”
龙大点头。
“这两个仆役能说出他的身份。不像我这般只见过一次但不认得他。”
龙大再点头。
“但我们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龙大道:“我会把卫兵全换掉,原来的卫兵都要盘查一遍。发现不了异常要么是那人很熟悉卫兵巡防的时间和安排,要么是有内应。”
安若晨张大了嘴,没想到连卫兵都要提防。
“明天起,让卢正、田庆他们教你怎么用匕首。你要学些防身功夫。”
安若晨点头。
“每天练一会马,莫骑太久,别让腿脚太累。再过一段伤病全没了,你要开始练练体力。等弓好了,再学学用弓箭。”
安若晨再点头。
龙大看看她,伸手将她耳边垂下的一绺碎发拨到耳后,温柔道:“莫怕。”
安若晨看着他的眼睛,发现自己真的不怕了。
...
第28章
第28章
死了两个仆役的案子龙大最后交给了太守衙门处理。
太守对此事相当重视。毕竟他才与龙大议完这细作内应之事,后头紧跟着便出了人命案,龙大派人来报,他便带着杵作等亲自去了,收了尸首,又再与龙大重议此事,后还是决定全府里的仆役全都盘查一遍。龙大原先的计划被这两人的死打乱,也就顺水推舟,随太守安排。
这一连串的事把整个府里的下人们全都吓坏了。不但府外卫兵全换,衙门还派人来连审三日,每一个人的来历关系都问得一清二楚,连当初卖人的人牙子也被带到衙门里问了两日话。但是就这般,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龙大把之前的卫兵也全都查了一遍,当然军中之事,不像衙门那般被坊间八卦流传,只是龙大的结果与太守一样,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这事与任何一个卫兵有关。
将军府里闹了人命案的事在中兰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坊间也开始有了些谣言,说是南秦国刺客来袭,要取龙将军性命,又有说其实前线已经打了几仗,但军方压着消息不让传,又有说将军遇袭受伤,营中有人中毒等等。
消息越传越大,越传越荒谬。不止中兰城,周围几个县都开始不安起来。各官绅不敢直接去探军营消息,只得来衙门打听。太守应接不暇,又恐谣言消息扰了安居,对此有些忧心。于是又去与龙大相议,说是如今近年关,各官绅间也正是勤走动的时候,现在又遇上这事,不如由他作东,请众位官绅到他府上一起坐坐,将军也好趁此澄清谣言,稳定民心。
龙大应承下来,太守便张罗去了。
这日子安若晨也分外忙碌,衙门来盘查府中仆役,她身为管事自然得事事操持,既要让盘查顺利,又要安抚提点好府中各人。一连数日连轴不停忙。龙大那几日早出晚归,与她见面的机会少了,但安若晨也不忘龙大的嘱咐,她开始跟着卢正、田庆学习如何使用匕首,一次正笨拙地在院子里比划时,忽瞅见龙大一身官服站在她院门口笑,见她瞧过去,笑着走了。留下大红脸安管事独自尴尬。
将军路过的真是时候。
安若晨新制的衣裳也到了,她没再束胸,其实束胸疼,能不遭罪她当然也乐意,原先是一心想着要老气威严方便,竟按着逃家时的想法办了。龙大那日一说,她回来恍半天神,确实啊,她干嘛束?更威严?好蠢。
安若晨换上了新衣,又如在家中时的大小姐打扮。随身服侍的丫头夸她这般好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竟一时脑热,大清早赶到侧院廊前,将军去营里要骑马,此处是必经之地。等啊等,看到将军远远走来,安若晨却又忽然羞怯了。她疯了吗?只不过换了身衣裳便来此假装偶遇,着实太过出格,没羞没臊。
安若晨一想明白,扭头开溜。[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要开溜得不动声色,开溜得自然不心虚。结果才撤退了半条廊,便有仆役急喘喘追上来:“安管事,安管事,将军请你过去。”
安若晨一僵,忙端正姿态端庄大方自在地走了过去。
“将军有何吩咐?”
将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了起来,而后道:“我出门了。”
说完当真走了。留下俏丽的安管事独自脸红。
这日,安若希再次来到了将军府,安若晨与她见了面。
安若希告诉姐姐,她打听了,不能确定四妹在不在钱府,但是听说钱老爷前段日子确是领了两个丫头进府,模样年纪,似乎与四妹相似。
安若晨皱起眉头,静默了好半天,问她:“你如何打听的?”
安若希在家中演练多次,忙答:“为了家里信我,容我打探,我与娘亲和荣贵说了,我来此与姐姐亲近,可帮着家里打听些消息,免得惹了将军的不痛快,招了麻烦。但与姐姐亲近,姐姐必得问起四妹,所以我也得有些四妹的消息回去报她才好。荣贵和娘皆觉得在理,便帮着我打探来着。爹爹那头不敢管这事,他如今夹在钱老爷和龙将军中间,有些左右为难,不敢惹事。但荣贵是能与钱老爷说上话,他亲口问来的,绝无问题。”
安若晨又静默了。安若希也不说话,安静坐着,喝了几口茶。说多错多,她很是小心谨慎。
过一会安若晨又问:“领进两个丫头,是买的还是旁人送的?他如何安置的,做丫头还是收房里了?”
安若希道:“这些便不知了。若是问得太紧,恐钱老爷该疑心吧。荣贵如今也求着钱老爷,不敢得罪,能帮着我探听已是不易。”她顿了顿,试探问:“大姐有何打算?”
安若晨回道:“你的生辰八字,给我吧。”
安若希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了愣。
“你不是想讨一门亲,哪家说亲不得先问八字。”
安若希大喜,忙说了。安若晨召人拿了笔墨,当她面写了下来。
“你与你|娘说了吗?”安若晨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将军也插不得手。我可为你求将军在外郡寻媒婆子留意着好人家,但最后亲事成与不成,还得看爹爹和你|娘的意思。爹爹那头我们都明白,你拉拢好你|娘,哄得她帮着你,这事才有胜算。”
安若希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我会与娘说好的。”安若希一边应一边想着母亲欣喜将被扶正,拿稳安家的得意,不由得抿了抿嘴。对母亲来说,儿子才是依靠。
安若晨又道:“你|娘当初,不是属意李家公子,还有福安县的那位马公子。你欲远嫁,她可同意?”
“我会说服她的。”安若希把话藏在了心里,她拿着亲近大姐的筹码,能摆平钱裴,谭氏那头自然就好说服。
安若晨道:“如此,那我便去求将军。若有消息,便与你说。”
安若希谢过,又道:“四娘她,与我问起你来。”
安若晨一怔。
“她给了我一包毒|药,让我放在你的茶碗里。”
安若晨没说话。
“也不知,她在哪儿弄的毒|药,我也没敢问是什么药。”安若希低着头盯着鞋尖,“应该是很早之前弄来的,那药包挺旧的。我猜,也许从前她曾想用来对付荣贵,或者我娘。许是没机会下手,又也许看到五姨娘也生了儿子,她便想开了,总不能杀完一个再一个。但想想,真是瘆人,竟不知哪天会被自家人毒死在家里。”她抬眼看看安若晨,“如今,她想用那药来对付你。”
安若晨还是没说话。
安若希垂眉,觉得大姐与从前当真是判若两人了。从前各方讨好,圆滑虚伪,如今却是端起架子,沉得住气了。她继续道:“我当然不会那般蠢笨被她利用,我是向着大姐你这边的。可四姨娘的状况有些不好,似是铁了心要报仇,大姐日后可得当心。若我来访时带着四姨娘,大姐莫要放我们进来,找个理由打发我们走。大姐可明白?”
“明白。多谢妹妹。”安若晨终于有了反应。
安若希又试探道:“若是能找到四妹便好了,那样四姨娘解了心结,便不这般疯疯颠颠的。这事,大姐有何打算?”
安若晨没答,却道:“那日四姨娘冲到我屋里大闹,问我四妹下落,我问她,若是四妹回来,她会否愿意拼了命去阻拦爹爹将四妹嫁入钱家?四妹年纪这般小,她该嫁个好人家的。”
安若希看着安若晨。
“结果四姨娘如看见恶鬼一般的看着我。什么话也未说,走了。我想她大概做梦都未曾想过要为这种事跟爹爹拼命,又也许,她觉得她拼了命也护不下。后来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想,四姨娘看我的眼神究竟是何意。然后我又想,若是换了我娘,大概也会觉得我的想法太过出格,她定是不敢劝我逃的,我娘只会哭。可是哭又有何用?”
安若希怔怔,“你|娘确是胆小的。”印象中,安若晨的娘确是爱哭,总是一付愁苦不甘的脸色。府里头没人喜欢她。反正她是没听到有夸赞的。安若希忽笑起来:“四姨娘不敢跟爹爹拼命,却是敢跟你拼命。她那日在你院里闹上吊,死亦无惧,却惧了爹爹一顿鞭子。若说她胆小,她却老早藏着毒,若说她胆大,她却什么都没干成。”
她顿了顿,终是笑不出来了,长叹一声又道:“换了三姨娘,定是觉得没关系,只要自己能过得好便好。五姨娘大概会打滚哭闹吧,她可是指望着日后靠着荣昆从荣贵手里夺下几分家产家权的。也不对,五姨娘没有女儿,换了是女儿,大概也不一样吧。”而自己娘会怎样,其实安若希没把握。但每个人都有所求,只要抓住那个脉门,事情便有转机。她是这般想的。
安若希看了安若晨一眼,大姐可是比在家里时好多了。不但人有气势了,也更俏了些。
当晚,安若晨坐在屋里想着安若希的话。想着要取她性命的四姨娘,想着还没有消息的四妹。借着这次仆役的案子,她借机与城中两个最有人脉的人牙子见了,也正是这两人给将军府贩供的仆役。她以想买两个年纪小相貌好,以便好调|教日后放心使唤为由打听了。这两个月,中兰城及邻近县里,并无姿色样貌特别好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有这年纪的,就是长得糙些。或者相貌好的,十五六了,但是陈家买走了。若是安管事属意这般的,小的留意留意,有合适的便与安管事说。”人牙子如是说。
如今安若希说钱裴那处有两个相貌年纪与安若芳相仿的,安若晨心里有怀疑。若是买来的,人牙子该听说过消息才是,若不是,掳来的或是别处弄来的,哪会往外说。再有,四妹丢了,钱裴家里有了相仿相似的小姑娘,怎会傻傻告诉荣贵,不怕惹来猜疑?
安若晨压了压纸笺,在上面记下她的疑问。从前遇着了事,她都自己想对策,如今她却总想问问将军。那日将军说了,她不爱问他问题,她攒一堆,挑着轻重缓急挨个问一遍,他总不能再这般说了吧。若还说,她把纸笺一亮,她可是问了这许多问题呢。
明天一早,她打算先问问二妹的这事,看将军有什么嘱咐没有。外郡的媒婆子,将军能找到吧?
安若晨一边想一边记着问题,在一旁收拾什物的丫头与她闲聊:“姑娘,你说,大人们这般严查,府里该是没有坏人了吧?”
“嗯。”安若晨应着,继续写。
丫头继续道:“我听小红说呀,几位副将原来都未曾娶妻呢。”丫头的婚事主人家是可以做主的,不知道府里有没有被副将或是护卫相中的丫头,若能有这福分就好了。
“是吗?”安若晨脑子没用在这头,她继续想着安若希的话。
“也不知将军娶妻了没。”丫头道。
安若晨笔下一顿。
...
第29章
第29章
将军娶妻了吗?安若晨的第一反应是没有。[]
将军是正人君子,重情重义之人,若是已有妻室,那定不会对她……
对她如何?
安若晨怔住了,慌得先把笔放下。
第一次见面时,她疯疯颠颠装模做样,他看出来了,未戳破她,但他的表情她看得分明,他大概是觉得她颇是可笑。
第二次见面,他来家中做客,却是冷峻威严,还中途不耐烦开溜。
第三次见面,他故意设套,连蒙带吓,却也谆谆教导,点出她的蠢笨。
第四次见面,他认真严肃,给她机会,救她于水火。
第五次见面,他如天神下凡,带她逃离虎穴。
她心里的将军,是和蔼亲民,善良大义的将军,是她的恩人、良师亦是主子。她对他尊敬又崇拜。她直觉他未曾娶妻是因为他近来已与从前大不同,他喜欢笑话她,亦会看着她笑,他赠她马儿,教导她计谋,他喜欢穿她差人为他新制的衣裳,亦欢喜看她穿新衣裳,他目光温柔,他有些让她心跳的小动作……就好像,他心里似欢喜着她一般。
他若已有妻室,定不会对别的女子这般。
安若晨震惊,慌乱起来。这才发现龙大与她之间竟然有着这些暧|昧心跳。是吗?她想了一遍,再想一遍。老天爷,她真是太过糊涂,她暨越了,她轻|浮,简直无耻无德。从前迷了心窍,竟怎地没了分寸。
安若晨心慌意乱,脑子发热,跳起来提了裙摆便往龙大院子方向奔去。
若将军早已娶妻,那她对将军脸红心跳,时时惦记,岂不是无耻下|贱。他是正人君子,品性端正,非酒肉好|色之徒,所以他对她这般,应该是未曾娶妻的。但其实说起来,他未曾娶妻,又与她何干?她是边城无良商贾之女,光门第一项便般配不上,她如今还是下人……
安若晨想到这,发现将军的院子已经到了。
假装没来过还来得及吗?待转头,却看到身后竟跟着两个惊慌的丫头跟仆役。许是以为她发生了何事赶紧飞奔跟上,如今与她一般皆是气喘吁吁,一副见鬼模样。
快快,快撤,当没来过。可丫环已然叫开了:“姑娘,姑娘,发生了何事?”
嗓门好大,叫救命当真是合适的。
将军被叫出来了。
安若晨绝望地看到龙大“嗖”的一下风一般卷出屋子,站在院中看到了自己。墙头上人影晃动,再一看,很好,几位副将攀在墙头,随时要跳过来的架式。
装没来过,怕是不行了。
安若晨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焦急自己找不到什么好理由解释眼下的状况。
龙大挑了挑眉,显然非常惊讶。(.)安若晨看着他的眉,忍不住揉揉自己的眉。甚是忧心,装晕行吗?
“见过将军。”晕之前还是先行个礼吧。
龙大点头受了这礼,冲她身后的丫头仆役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丫头仆役看了看安若晨,施礼应了,退了下去。
龙大再转身朝墙头一指,墙头上那几颗脑袋“嗖”的瞬间全都消失了。
也指指她吧,她也想消失。安若晨看着龙大。
龙大对她勾了勾手指:“你进来。”
真糟糕,安若晨垂着脑袋,心虚又懊恼地跟着龙大进屋去了。
龙大进屋坐好,指了指椅子:“坐。”
安若晨用力摇头:“奴婢站着便好。”
龙大又扬眉毛,而后道:“喜欢站便站吧。”那语气,怎么听着有些宠溺?错觉!她如今脑子里一团浆糊,定是错觉!让人站着定是着恼了。
安若晨站直了。
“找我何事?”龙大问。
安若晨苦思,说夜里练练腿脚跑跑步算正当理由吗?跑着跑着正好路过将军院子门口,正如将军早晨出门路过她院子门口一般。想到这安若晨脑子更乱了。
“安管事。”龙大唤她,语气严厉。
安若晨慌得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奴婢想问将军是否已娶……”
及时打住,没脸问,凭什么问!
龙大挑了眉头,等着她继续说。
“取名!为马儿取了名。将军的马儿叫什么名字?”呼,松了口气,颇是机智,还好还好。
龙大的眉头垮下来,扬高了语调:“你跑来是为了问我可曾为我的马儿取名?”
“是的,将军。”安若晨强撑着脸皮答。
“安管事。”
“是的,将军,奴婢在。”将军你顺便答一答然后我就告退这事就了结了你看行吗?
龙大瞪着她半天,道:“既是这般辛苦捉刺客一般的架式赶来发问,若没什么重要问题你便站这,直到想到为止。”
安若晨呆住,这么狠。不答就算了,还罚站?
“呃,其实我,不,其实奴婢确是有重要问题。”
“说。”
以为她没有吗?她真的有重要问题。长长一串单子可不是白列的。安若晨一受压迫便冷静了。“奴婢是想来问问将军,今日我二妹来了,说钱裴府中进了两个年纪样貌与四妹相似的小姑娘,但她并不能确定其中有无四妹。她问我有何打算。我不知是否该信她,亦不知自己想的主意是否合适。”她把今日安若希说的情况与龙大说了。
“你想了什么主意?”
“我想,报官。”安若晨咬咬唇,对自己的对策并无信心,但转了话题后脑子清明起来又觉高兴。
龙大饶有兴味,“说说看,为何想报官。”
“将军的探子查了这许久也未查到消息,我问了人牙子也说近期并无相貌年纪相似的小姑娘。但钱裴却敢对我弟弟自称他府里进了两个。此事着实古怪。若是真的,他未行婚礼,强抢民女入府,有罪。若是假的,让官府去搜搜他家我们也不吃亏。我先前不敢张扬此事便是怕四妹被找回后会被迫嫁予他,他也定是知晓。所以他故意透露,让我以为四妹有可能在他那,以为我不敢张扬,只得暗中向他求证。”
“确有道理。他试探你反应,也许同时也用这个试探安家的反应。”
安若晨点了点头。若是安荣贵与钱裴打听,钱裴肯定也有防备,他用此试探安家人,也有可能。
“既是想报官,你还有何顾虑?”
“还跟从前的顾虑一样。报了官,那全郡皆知,若钱裴或是其他人劫了四妹,必得防范,若怕事情败露,对四妹下了毒手如何办?况且找到了四妹,我也没法将她藏起,爹爹还将她嫁予钱裴该如何办?”
“钱裴若是真有你妹妹在手,为何不将她送回家,光明正大娶进门?那般谁也没办法说什么了。”龙大考她。
“他不知道我是否有后手。”
龙大点头:“正如他万没想到你会当上我的管事一般。”
“对的。所以也许他是故意放出消息让我知晓。但我是想,事有轻重缓急,先确保四妹安全,将她找到,婚嫁之事再想办法。若找不到她,其它事急也无用。时间越长,越不易找了。”
龙大:“那你又可曾想过,报官之事,也分办法。”
安若晨不明白。
龙大道:“从前你是普通民女,报官只能去衙门门前击鼓。如今你是将军府管事,前段日子太守与主薄等大人们来府中查案,所有事宜皆是你打点,你也算与他们相识,有了点交情。从前你初入将军府,又是女儿身,别人还在观望,看你不起。如今你在此站稳脚跟,先前招呼各位大人也是妥妥当当。你看如今城中官绅,不也对你客气了吗?夫人小姐们,有送礼有攀交的吧?”
安若晨点头,确是如此。
“该回礼便回礼,该结交便结交,能利用的便用上。”龙大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细细与安若晨交代了一番。安若晨一点便通,茅塞顿开。她又将她拿了安若希生辰八字的事说了,龙大应承找人去办。
“教媒婆子写几户可相谈的人家给她看看。有利相诱,她才会偏向于你。”龙大如是说。
安若晨忙谢过。
“但光有利还不够。不过余下的我来办吧。”龙大又道。
安若晨感激不尽,谢了又谢,脑子里已经在想后续一连串要忙的事。
“还有别的要问的吗?”这时龙大问。
安若晨摇头,忙告退。
快走到门口时,忽听到龙大不急不缓,清清楚楚地说:“我的马儿,叫如风。”
安若晨一僵,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了。她觉得脸发热,不敢回头,只应道:“是,奴婢知道了。”说完拔脚又想走。
“安管事。”
安若晨又僵住,咬咬牙,撑着脸皮转过身来,垂首弯腰施礼:“将军有何吩咐?”
“我未曾娶妻。”
“!!!”安若晨心跳得乱七八糟,动都不敢动,若脸真能红到滴血,她想此刻她已血流成河。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不敢说话。
“你抬头看我。”
不敢不抬头。
一抬头,看到烛灯下的将军,威武英俊,目光似水。
“不想问吗?比如是否纳了妾室,是否有通房丫头。”
安若晨很紧张,心跳如鼓。
龙大看着她,笑了起来,笑完了叹了口气:“你这没出息的。”
她是没出息啊,将军求放过。待她回去练好了出息再来。
“坐下说话会不会能好些?”龙大问。
安若晨看了看椅子,离龙大太近,她此时真不好意思坐过去。
“那灭了灯你瞧不见我了会不会便好说话些?”
也许吧,这样大概她就不那么慌张害羞了。
龙大看了看她的神情,一挥手,将烛灯打灭了。
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微弱的月光从窗外映进来,隐约能看到龙大的宽肩虎背的身影。
龙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安管事,你可有问题想问?”
安若晨张了张嘴,有的,她确是想问,但是问了又能如何?呆立半晌,问不出口。
安若晨心一横,摸黑开溜。
出了将军屋子撒腿便跑,那速度,也可改名如风。
...
第30章
第30章
安若晨奔回院子,心虚慌张得厉害,让丫头赶紧关院门吹灯睡觉。[.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丫头们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问。
安若晨躺床|上,半点也睡不着。怕的是将军来敲门捉人,但将军压根没来,也没差人来。安若晨又若有所失。她拼命检讨着自己多想,唾弃自己对将军的非分之念,却又控制不了脑子里全是将军,他说话的声音,他的表情,他喜欢挑起的眉毛,还有他的眼神。
想着想着,也不知熬到了什么时辰,终是睡着了。
第二日安若晨起晚了。丫环服伺她更衣梳头时说,将军已经用过早饭出门了,他嘱咐莫吵醒姑娘,又道让姑娘莫忘了今晚太守的宴请,将军要带姑娘一道去的。
安若晨道知晓了。今日确是忙的。
白日里安若晨写了礼单,拨了银子,找了靠谱丫头去置办了些礼,又写好了帖子,教家仆给那些夫人小姐送了过去。然后差人给将军和各位副将屋里的被褥拿出来晒了晒,换了新的。又查了午膳的菜单,炖好了汤烧好了菜给将军和几位副将大人送了过去。
龙大赴宴的新衣制好了,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配好了腰饰发冠带等等。又做了每日功课练马和练匕首。今日卢正还教她射箭,无奈臂力不足,姿势不对,箭一直没射到靶上。
安若晨苦着脸:“今日已开始学射箭之事,便不要与将军说了吧。”
卢正忍笑:“是。”
安若晨想了想,早两天便安排了要学射箭的,道她还没开练这不是一样丢脸嘛,还背了个偷懒的罪名。要不再试试好了。
投机取巧了一下,朝靶子走近了好几大步,重新再来。这回苦练许久终于射中了靶上。两支挨着靶边,一支稍好些往里了点。总之三箭中靶,也算交代得过去。安若晨瞅了瞅,这成绩留着给将军看可以了吗?好像还是很丢脸啊。算了算了,她叹气:“今日先这般吧。”
田庆过去为她捡箭,捡完了,随手将一支箭往靶上一插,离靶心稍偏,但比安若晨射中的位置可强太多。田庆一本正经道:“姑娘练得不错。”
咦,这般弄虚做假可以吗?安若晨精神一振,可以,先让将军欢喜欢喜,日后她认真练好了自然也能射得好的。
下午龙大回来了,还当真去校场看了箭靶。听说是夸了句“还不错”,安若晨很是高兴。
但安若晨没敢凑龙大面前惹他注意,昨晚的尴尬还在,她生怕龙大找她算账,或是让她继续罚站逼她问问题。.为此她把问题单子都带上了,实在不行就拿出来一条一条给他念。
可她得陪龙大出去赴宴,所以见面必是避不开。好在龙大并未提半句昨夜之事,神色也如常,只安若晨自己心虚得要命。
赴宴路上龙大与宗泽清骑马,安若晨坐的马车,这让她也松了口气,要像上回那般将军与她同坐马车大眼瞪小眼一直看她,估计等到了地方她也得脸红而亡。宴也不必吃了,尸体收一收送衙门。
想到此偷偷掀了窗纬一角往外瞧,却正碰上龙大看过来的目光。安若晨猛地往后一缩,撞到车板上,痛得她捂头猛吸气。可过了一会她又没忍住,再偷偷掀帘子看看,这回龙大没看过来,他坐在马上看着前路,英姿勃勃,从侧脸看到他的浓眉和挺直的鼻梁,便是下巴也显得坚毅俊气。
安若晨多看了好几眼,忽惊觉自己又轻|浮无耻了,赶紧缩了回来。她并不知道她一缩回脑袋,龙大便转头看了窗子方向一眼,嘴角微弯,心情愉悦。她想看他,他便让她看,他乐意。
此次太守之宴办得颇是隆重,请了郡里各县大大小小的官员。大多官员都携家眷而来,大家相互客套,甚是热闹。龙大与太守皆坐上首,近期边关交战之事在城中流言不断,龙大的出现引人注目。太守也特意让龙大与各位官员说说边关情况。龙大极严肃道称虽未开战,但形势也是严峻,各地方莫要掉以轻心,虽近年关,但粮草备好,兵马训好,若战事一起,需各方助力。
其实全郡各县的粮库粮草军备民兵等状况龙大刚到中兰城里便已摸清,但此时又一一再问一遍,各官员都提着小心,细细报了。之后太守忙道年关将近,之后各位皆得辛苦,今日设宴,提前犒劳,大家共守边关,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番长话,大家纷纷举杯响应。
在安若晨看来,场面上太守要圆滑许多,但其实龙大对应酬交际与各人关系很是清楚,不然也不能指点她如此仔细,只是他对外皆是冷脸,一副武将莽汉的姿态,安若晨想,这定是将军的计策,将军做什么都自有他的道理。
龙大在这类场合里是拒不得酒的,就算会头痛也得若无其事喝下去,但他这次并不那么烦心,喝便喝了,回去装醉。醉了之后使唤某人唱个曲问点问题什么的不过分吧。她若再不问,他便得问她了。他想问她若他回京之时,她妹妹还未找到,她可愿意与他走?
龙大随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愣了。
杯中居然是清水。
心中顿时又是懊恼又是欢喜。
真想用宗泽清的脏话骂一句,这年头想装个醉也不成了?可是有人心里|宠|着他,心疼他酒后头疼,为他偷偷换了清水,他又觉舒畅无比。
龙大回头看,安若晨就在他身后伺候着,捧着酒壶,一脸端庄,见他看过来,忙把眼神飘到别处,若无其事。有人向龙大敬酒,安若晨忙为龙大把酒杯满上。龙大一饮而尽,对敬酒那人微微一笑。
这清水喝着分外甘甜。
这一宴,众人皆传虽龙将军说边关形势严峻,但看来也不是这般严峻,因将军宴上心情很是不错,与人有说有笑,还饮了不少酒。
宴后,龙大带着安若晨私下里见了太守。安若晨跪着与太守报了妹妹失踪一事,又说了自己的顾虑,恐大张其鼓搜查反为妹妹招来杀身之祸,又道听闻城中某家及福安县某家近期有年纪相仿的小丫头入府,加上其他她还不知晓的,盼大人能为她做主。
太守道未曾听安之甫报官说四女儿也丢了。安若晨忙说因着自己离家做了将军府下人,爹爹自觉丢了颜面,因而这事不报官也是怕更丢颜面,也因此恳请太守安排私下调查,勿要张扬。
龙大坐在一旁,太守无论如何也是要卖龙大一个面子。他召来了衙门的捕头,将暗地调查之事安排了下去。又与龙大相议了一会,打算亲自去找福安县的某家问上一问。
钱县令如今正在席上,还未走呢。
太守将钱世新请了来,与他将事情说了。其实太守姚昆与钱世新都知晓钱裴与安家的纠葛。钱裴年轻时曾是姚昆的先生,也曾帮着姚昆打点了不少关系,姚昆科考高中,一路官运亨通,其中确是不乏钱裴相助。但钱裴年纪越大,越是自傲,贪酒贪色,闹出不少事。姚昆碍于之前的那份关系,睁只眼闭只眼,钱世新也几次三番与姚昆吐了苦水有这么位父亲,县令着实不好当。
如今安家之事扯上了龙大将军,幸而将军并未打算闹大。姚昆叫来钱世新,两人不必多说,心里清楚。钱世新当即与龙大和安若晨表示自己回去会好好说说父亲,府中若真是有不合适的下人,他定会安排好,也会尽力相劝父亲退掉亲事。
安若晨喜出望外,跪谢各位大人。
回程路上,安若晨坐马车里一直高兴,果然有将军撑腰便是好的。将军也教导于她,凡事要讲时机,若她刚逃家时便这般施压,恐大家皆不买账,但如今她总管之位坐稳,脱了逃家逃婚的麻烦帽子,且府中因细作之事闹了命案,她先前所说的事有了验证,在各官绅大人们的眼中她的位置自是不一般了。此时再提四妹之事,又有他在,得到的结果自然不是击鼓报官可比的。
安若晨趴在窗口望向窗外,却听得龙大正施施然与宗泽清道:“宗副将,安管事这般好看,让你回去搬张椅子坐她面前看个够如何?”
安若晨脸一红,忙缩回车里。
宗泽清哇哇大叫辩解:“将军,末将并非看安管事,末将是在看这马车,漆上得好,马儿也是健壮。”
安若晨真想挠木板,心道那便让你搬张椅子坐校场上看马车看个够。
“那回去了你便搬张椅子坐校场里看马车看个够。我差人将府里马车都驾过去,你坐那好好看。”
安若晨脸更红了,将军居然与她想的一般。
完蛋了,她真欢喜。可宗副将为何看她,是否知晓了昨晚她的尴尬事。当真是没脸见人了是不是?
话说钱世新回到了钱府,将管事叫了过来,细细问他这段时日老爷都做了什么,家里是否又进了新丫头,无论是买的送的还是怎么来的,都得细细报来。
管事吓了一跳,忙据实以报,家里是进了两个小丫头,两个都是十四岁的年纪。那是十月时安家老爷送来的。钱世新听罢,明白钱裴是放了假消息出去,上次安家那两姐弟来,怕就是此事。钱世新怒气冲冲去找了钱裴。
钱裴正在逗鸟儿,正眼也没看儿子。
“见过父亲。”钱世新先施了礼。
“又有何事?”
钱世新直起身来,盯着钱裴看:“我与爹爹说过,近来情势不太好,让爹爹行事收敛些,爹爹可记得?”
“我记性好着呢。”钱裴吹着口哨继续逗弄鸟儿。
钱世新又道:“爹爹年纪大了,安享晚年,耍些乐趣,儿子本不会多言。但这段时日边关情势紧急,爹爹切记,谨言慎行。安家那边,爹爹好好做生意便好,不想做那生意便罢了。安若晨如今背靠龙大,爹爹莫要招惹她。”
“你怎地不说她招惹我?”
“她确是要招惹呢,她报了官,让太守大人查查咱家里是否藏了她四妹。”
钱裴逗鸟的手一顿,问:“她报官?”
“对。”
钱裴哈哈大笑:“这姑娘当真是妙啊,居然想到了报官。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爹。”钱世新板着脸:“儿子话放在这儿了,莫要招惹她,莫要招惹龙将军,其他的,儿子不管你。”
钱裴忽地面色一整:“你是否瞒着我做了什么?”
钱世新一甩袖,很是严厉:“爹爹享福便好,莫要惹祸,否则儿子也没办法护爹爹周全。”言罢,扭头走了。
...
第31章
第31章
回到府中的安若晨速速躲回了院子,跑得跟兔子似的。(.)
龙大瞪着她的背影,很想将她拎回来训话,理由就是毛毛躁躁,有失管事一职的稳重。算了,随她吧,她脸皮当真是薄的。当初逃家的那悍劲用在此处两分便足够了。
此处是何处?相当深刻严肃的问题。
龙大背着手很稳重地回院子。稳重到宗泽清也不敢多话,赶紧消失。
回到了屋子,龙大心里有些烦躁,走来走去,后又练了一套拳,练完了拳还是烦躁,遂洗了个澡,心仍不静。他坐着,觉得今日真是喝多了,怎地这般沉不住气。
沉不住便沉不住吧。龙大唤来仆役,让他去报安若晨,说他头疼。
安若晨刚记完这一日的琐事,在寻妹妹的那本册子上写好了今日报官,太守大人如何说,福安县令钱世新大人如何说。忙完了这些,正待洗漱收拾就寝,忽听得仆役报,说将军头疼。
安若晨吓了一跳,赶忙整装赶去了龙大院子。今日明明没让他喝酒,怎地会头疼。是不是吹了风病了,该叫大夫吗?
安若晨一溜小跑到了龙大那,龙大正端坐桌前面色不郁。安若晨忙问:“将军哪里不舒服?”
“头疼。”
安若晨正待问要不要教大夫来瞧瞧,龙大又迸出一句:“心也躁。”
看来是得看大夫了,开点定心安神的药汤喝喝。安若晨还未开口,龙大又说了:“安管事,你坐下。”
安若晨忙坐下了。
龙大道:“这症状,许是我今晚喝多了的缘故。”
安若晨惊讶,今晚她可是很辛苦才换上了清水,且给龙大的酒杯倒酒她都是抢着倒的,也许有那么一两次别的丫头在大人们的示意下有给龙大倒上,但将军不会一两杯都喝不得吧。当初他到她家里赴宴时,喝得可比今晚多多了。啊,所以他那日早早离席,想来是不太舒服。
安若晨顿觉心疼:“我让人找大夫来给将军瞧瞧。”
“不必,若大夫问如何头疼,我道喝清水喝的,颜面往哪搁。”
安若晨张大了嘴,喝清水喝的……
“安管事。”
“是,将军,奴婢在。[]”安若晨觉得她也有些头疼了。喝清水喝的……这对她打击太大。
“你为何换清水?”
安若晨很有些不安,局促地挪了挪:“酒水与清水都放在宴厅旁的屋里,各大人身后随伺的丫头仆子都是在那取的。原是分好了交到我手上,但我借口说想再添点就自己进去了,趁着里头没人便换了清水。那清水也是席上用的,大人们用的水喝的茶全是那个。”
难道那水有问题吗?那别的大人会不会也不舒服了,难道是有人下毒?赶紧找大夫啊。可今日席上人太多,各位大人都带了仆从,那宴上人来人往,送菜撤盘的仆众不少,这可如何查。对了,是否不是水的问题,是菜呢?毒下在了菜里……
“安管事。”龙大看她开始走神,又唤她。
安若晨忙道:“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快唤大夫来与你瞧瞧,是中了何毒,还得差人速报太守大人,是否细作借此机会对众大人们都下了手,是否不是水的问题,也许是菜呢?今日仆役众多,对了,还有厨子……”
“安管事。”龙大当真忍无可忍了。
“是,将军。”安若晨听得龙大语气不悦,赶紧端正坐直。
“我问的是,你为何换?”
“奴婢不知道清水有问题。”
龙大叹气,捏了捏眉心,深感无力。“清水没问题。”
“啊?那是菜?”赶紧通知各位大人啊,别有些吃多的中毒太深不知道没及时处置救不过来。安若晨甚是焦急。
“我有问题。”龙大真想把安若晨拎过来摇能不能不要自己想像太多只专心听他说。
“将军有何问题?”安若晨更紧张了。
“你可曾想过,这仗打与不打,我终会有离开此处回京城的一天。若那时你妹妹仍未找到,你会否愿意与我回京?”
安若晨愣住了,万没想到这“问题”不是那“问题”。
“坐稳了,不许跑。”龙大严肃地下指示。
安若晨脸顿时通红,她没要跑啊,起码在他提醒之前,她还没反应过来要跑这件事。
“你如何考虑的?”
安若晨咬着唇,很为难:“我答应过四妹,一定会去找她。我若不死,一定会去找她。”她用力捏自己的手,“京城,太远了。我答应过她的,我以为她能顺利赶上蒋爷的车……”她看了看龙大,“将军救了我的命,我心里发过誓这辈子做牛做马也定要报答将军……我,我答应过四妹……”安若晨脑子乱了,龙大这问题确实是狠狠敲了她一记。这种状况她不是不知道,但一直未曾想。她每天都盼望着也许明天就会有四妹的消息,只是这么久了,还没有。但她不可能放弃。
原先的设想很美好,找到四妹,偷偷藏在将军府,待将军走时,便带着四妹一起走。若是没藏住,便想法子解了婚约……总之,一切都是在以找到四妹为前提的条件下设想的。
若是没找到四妹,她怎么离开?
安若晨扑通一下给龙大跪下了,“将军,”她给龙大磕头,“当日是我教四妹逃家,教她去南城门找蒋爷的车队,是我……”二妹来斥责她时她想着不悔无愧,但其实心里却怎么都放不下。若找不到四妹,她怎么离开?
“将军大恩,奴婢……”安若晨话未说完,便被龙大截断:“起来好好说话,跪什么跪。”
安若晨红着眼睛站了起来,直挺挺的,接着道:“奴婢做牛做马也会报道将军,但奴婢确实舍不下妹妹,望将军开恩,允奴婢留下。”
龙大盯着她看,心有不悦。“我回京之日,定是许久之后,界时若再无你妹妹消息,恐怕她是凶多吉少。”
安若晨僵在那,好半天答道:“那好歹也得确切知道发生了何事。也许有好人家救了她,她藏起来了,没机会出门,不敢露脸,也不知道我的消息。但我在这城中一日,她便有机会来寻我。四妹说过,会来寻我。”
龙大盯着她,这会是真的头疼起来:“若我希望你跟我走呢?无关你的卖身契约,只是我希望你跟我走。我可以派人留在此地继续为你寻人。”
安若晨愣了愣,竟不知如何答,最后只讪讪道:“旁人,我四妹不认得。”
龙大心里郁结,却又知这便是安若晨了,便是当初那位坚毅勇敢,拼到最后一刻也未放弃抗争的安家大小姐。未到最后一刻确认她妹妹的状况,她又如何会放弃。
他欢喜的,不就是这样的她吗?
“将军。”安若晨惶惶不安,觉得龙大怪罪她了。她是太不识好歹,既是卖身为奴,又哪轮得到她挑三拣四,主人家让她去哪她便该去哪,但将军居然愿意询问她的意愿,她便说了真心话。但看到龙大那脸色,她猛然醒觉自己又暨越了。
“将军。”安若晨又给龙大跪下了,“请将军责罚。”
“为何罚你?”
“我冲撞了将军。”又说错了,“奴婢冲撞了将军。”
龙大不说话,今日果然是水喝多了,沉不住气,挑了她最痛的地方下手,然后自己也没讨着好。原本计划是他问出她心疼他头疼便换了清水的动机,然后一路细说,探出她对他的心思。她该是与他一般,他有感觉。他只是需要确认一下,接着告之她他也如她一般。
结果现在整个反了,弄得气氛如此僵,还逼得她表明决心终身寻妹。硬是将他推开了。
龙大张口欲言,这时候一营中的传令兵慌慌张张急奔来报:“将军,将军,有重大军情禀报。”
龙大忙出了屋,片刻后大声召仆役:“备马。”
安若晨心里一跳,边关出事了?
龙大进来,一把将她托了起来,揉揉她的头:“莫往心里去,这事我们日后再议。也许,很快便找到你妹妹了呢。”他说完,转身走了。
日后再议?安若晨心跳得厉害。她只是奴婢,她方才已然认错,而将军却说日后还与她议,允许她相议吗?
安若晨猛地追了出去,龙大步子大,待安若晨追上时,他已快走到侧院马圈。那里宗泽清和传令兵等已在等着。
“将军。”安若晨气喘吁吁。
龙大停了脚步,转身,安若晨奔得太急,一时收不住步子,差一点便要撞了上去。
龙大踏前一步,握住她的肩,将她扶住了。
安若晨心又乱跳,忙正了脸色道:“将军万事小心。”
龙大看着她,忽将她揽进怀里,抚了抚她的背,应了一声:“嗯。”
他很快将她放开,转身上马,领着众人急驰而去。
安若晨愣在那,将军已不见踪影,而她身上却似乎还感觉到那个拥抱的温暖。
龙大赶到兵营,帐中谢刚等人一脸凝重在等着他。
帐子正中的桌上,摆着个超大的木桶。里头赧然摆着三个人头。一男一女一孩子。
是他们在南秦国的探子。一家三口,全被杀了。
“是南秦国战船,驶到江中抛下这大桶,桶上插着战旗。”副将朱崇海报。
龙大沉着脸,盯着那个桶。
这是在宣战?!
...
第32章
第32章
龙大很快做了决定。[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起兵,布战旗。应战。
萧国与南秦国边境有两大边境要地,一是四夏江,一是石灵崖。
四夏江离中兰城不远,属南秦国地界,江岸这边便是萧国。两国以江为界,亦以江相接,两国均在江边筑了高高的墙堤,一防汛,二防兵。但四夏江亦是两国重要的商贸运输通道,两国货物多以船运,在边境均设有商舶司,方便人员及货贸往来。从四夏江过境是最快的途径,但四夏江宽阔,船行速度不快,且现在已入冬,虽还未落雪,可江边也结有薄冰渣子,江面寒冷刺骨,进攻不易。
而石灵崖是个崖谷,属萧国地界,出了谷口是一片连绵山谷,那边便是南秦国。石灵崖难守亦难攻。山谷开阔,可布重兵,崖口狭长,不易攻入,但也不好布防。
当初朝中议事时武将数人,皇帝选了龙大过来,便是看重他有水战经验,陆战亦是骁勇。
此前南秦国总有些让人抓不到把柄摸不清路数的小动作,但真要说开战,龙大直觉南秦国不敢,故而一直只是巡查和刺探情报,想弄清对方究竟是何意图。但如今一看,南秦的胆子可比他想得大了去了,猛然给他下了狠药挑衅,他若无回敬,萧国国威何在?
一|夜之间,四夏江边墙堤和石灵崖上都插遍了战旗,点起狼烟火把。这是开战之意。
战报信鸽放出,展翅朝着京城朝堂方向而去。传令兵拿着龙大亲笔奏折,快马启程回京。另有传令兵数人分别拿了令去太守等各官员们报信。一旦打起来,全郡皆动,兵马后援,兵器粮草补给,不是小事。
龙大拟了军令,谢刚、宗泽清领兵守四夏江,朱崇海、楚青、余元强领兵守石灵崖,蒋松在营中后援。
军令一下,各兵队迅速整装,奔赴前沿阵地。原本只是防备兵力,呼啦啦一下强兵健马摆开架式。
太守接了报,惊得从床|上披衣而起,这晚上才吃了宴稳了人心,转眼就开战了?南秦国找他们乐子吗?
中兰城外离前线近的村落虽早已有了安置和心理准备,但此刻也乱成一团,乡长里长们奔走相告,惊起了各户人家。
龙大走后,安若晨一直不安,龙大说的话在她心头萦绕不去,在将军府的这段日子,虽是不长,却是舒心。做下人是比不得当小姐的时候,即便是管事,亦是下人,要操劳安排的事甚多,但她却很欢喜。不用担惊受惊,不用装模做样,不用虚伪堆笑,不用看人脸色。虽然是辛苦些累些,细作和刺客的麻烦事亦未解决,但她仍觉做将军的管事比做安家大小姐舒心太多。
但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个十八的姑娘,经得事少,无甚见识,常常遇一事丢一事。她想起当初林中见那细作,其实若当时她便告之龙大,也许如今情况便不一样了。但她居然没放心上,一心只惦记着龙大说的逃跑之事。现下亦是,将军处理完前线战事,自然是要走的,这个她当然知晓,但她并未想过若到时四妹仍不见如何办。
而龙大身为主人家,竟然那般口吻问她意愿。安若晨再次检讨自己乱想,但又不得不想,将军所言,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接到的重大军情又是什么,他这般匆忙走了,她非常担心。安若晨睡不着,越想越是心惊,熬到天快亮时终是忍不住起了来,跑到花园山坡廊亭最高处向兵营方向看,却看到四夏江方向似有火光浓烟。
“卢大哥。”安若晨慌得唤卢正,“那些火烟是何意?”
卢正和田庆一看,均面色一紧:“姑娘,那是狼烟,表示要开战了。”
安若晨惊得腿脚发软,这般突然!她瞪着那火烟半晌,急奔回院子。她院子中的一厢房里,供着尊菩萨。她每日拜拜,抄写经文,求母亲奶娘泉下安好,求四妹平安,姐妹重逢。如今她用力磕头,求将军平安,务必平安。
前线之事,其实并不若安若晨的想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听戏文看话本里说的,两国交战,大将阵前叫阵,然后拍马上前,一番厮杀,你死我活。她脑海中想像着那狼烟之下,龙大一身盔甲,手持长刀,骑着如风,正与敌将砍杀。
而此刻,龙大正站在江边堤墙之上,盯着对岸看。
对岸正燃了狼烟,挂满战旗,吃喝威喊,南秦好几艘船还挑衅似的驶到江中,摇旗呐喊谩骂,意思意思射过来几箭。但并没有主动进攻。
天边晨光初现,两岸火光通明,照得江上如白昼一般。
龙大看了看石灵崖方向,未曾看到已交战的信号烟弹,也即是说,那边与这边情形一般。
“拿大弩来。”
士兵得令,扛了巨大的□□过来架好。
龙大搭好铁□□箭,脚下一沉,运气拉弓,猛地一放。
南秦船上一士兵攀在帆杆上大声辱骂,挥舞着南秦国战旗,正嚣张得意,忽听得“嗖”的一声,对岸竟射来一支巨大铁箭,随着那人的“妈”字脏话话音刚落,将他钉死在帆杆上。
船上所有人未及反应,全都惊呆。
萧国这边,堤墙之上,龙家兵长|枪杵地,大刀敲盾,大声齐喝“龙!威!”
龙家军之威,天下闻名!那喝声震天,似潮水涌向对岸。那几艘船吓尿裤子一般驶远,赶回对岸去了。
龙大等着对岸反应,结果并无反应。石灵崖那处,亦是如此。
龙大冷冷看着。
不打吗?杀了他的人插个战旗示威耍着玩吗?
龙大下了堤墙,把谢刚叫到一边单独说话。
“谢刚。”龙大淡淡吩咐,“去亮个相,然后你亲自去一趟。”
谢刚明白。率兵乘船到江中,亦似南秦军那般叫骂了一场。然后又回来了。手下|身形相似的干将换了他的衣裳站在堤墙之上。而谢刚换了装,领了两个探子偷偷寻路过境,潜到南秦国去了。
龙家军副将谢刚在江边阵前主事,这是南秦国兵将亲眼所见。谁又料到他会潜到南秦国去?
龙大背着手站在堤墙上,晨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那被杀的探子潜伏在南秦国近十年,行事谨慎,是最稳当不过的,他的身份鲜少人知道,潜在中兰城的细作是不可能探到这消息的。如何泄露了身份?送来一家三口人头,凶残之极,却不敢打,南秦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龙大和副将们连着数日未回府中,安若晨甚是忧心。派了人去营中打听,说是兵将开拔去了前线,但似乎还未真打起来,只是偶尔射箭叫阵,对峙僵持中。
中兰城里有官绅焦心,朝军方打探不得,便教了女眷到将军府找安若晨打听。安若晨不用伺候将军副将们的生活起居琐事,倒是天天应付这些个交际事。这般境况下,太守居然还记得暗查安若芳的事,只是差人来说的结果并无喜讯。郡中各县大户进了丫头的都查了,并无安若芳,连相似相仿的都无。太守特意说了钱家,进的那两个丫头是十月时安家送的,年纪都对不上。
安若晨一下便明白了,果然是钱裴在给她下套。若她惮忌四妹到了钱裴手里想着私下找他谈条件,怕是就中招了。或是他只是想试探下她反应,看她有什么后手。只不知这里头安若希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她敢报官,龙大愿意在这事上为她撑腰,想来这些是这次钱裴探到的结果。
这般想着,却又收到了清和郡太守夫人捎来的信,她信中道受将军之托办的事有了眉目,郡中有两县里的三位公子条件倒也合适,特意把情况禀来,若是将军觉得也可以,到时交代一声,她会再往下安排说亲事。
安若晨忙以将军府管事身份回了信,表示了感激之意,并附了礼。
她看着那三位公子的八字及家境情况介绍,心中分外惦记龙大。将军对她之恩,真是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又想着龙大说的那些话,她脸红心跳,心一横想着便该不管不顾,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她都听将军的便好。
安若晨很想给龙大写信,但又怕她这些琐事教他烦心,误他正事。结果没想她未去信,却是收到了龙大的信。龙大的信中说知晓了太守查案的结果,亦知晓了清和郡那边给的消息。他说那三位公子的情况抄一抄交给卢正,他已交代过好卢正去找安若希处置此事。
安若晨有些纳闷,为何要由卢护卫去与二妹说这事?不过将军怎么说她便怎么办。
接下来信里的话又教安若晨啼笑皆非。龙大道这三位公子是为拉拢安若希,助她寻找四妹和对抗安家钱家用的,不是让她自己相看用的,勿多看勿上心。
安若晨抱着信欢喜很久。将军能给她写信,这表示她也可以给将军写吧。
于是她回信了。
她说那三位公子姓甚名谁她都没注意,会按将军吩咐办事。又道将军多保重,务必平安。想了想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说,琐事还是不要烦着将军吧。于是最后再补一句奴婢等将军平安归来。
信交给田庆送出去之后觉得自己傻气,最后那句话不该写的。不过算了算了,信也追不回来了。
当天就收到了龙大的回信,他写道:平安,请多挂念。
安若晨看得直撇眉头,不是应该“平安,勿念”吗?算了算了,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又回信:“谨遵将军吩咐。”这次很小心没多写。
当日深夜龙大收到信,笑了。娘个老子的,等南秦国杀过来等得他烦躁,这里头必有文章。他在战事上向来是沉得住气的,那日对安若晨确是失策急躁了。对南秦国他便不会。两国交战,谁先出兵,这里头也有讲究。南秦挑衅后不敢动,想来是盼着他先打。他就不打,倒看看南秦能如何。阵前骂架他们龙家军也是一把好手,回敬挑衅他们也不差,敢跑近了就射死你几个,怎样!
南秦暂未动,但龙大感觉他们快了。只不知在等什么时机,他得小心防范。
这关口好在还有他家安管事的信带来的一点点趣味。那六个字他不小心看了十来遍,脑子里想像了各种安若晨装正经装古板施礼说这六字的口吻和样子。正准备看第二十遍的时候,门外宗泽清来报:“将军!”
龙大让他进来,听完他所报,脸色一变。
中兰城里,安之甫宴请钱裴到府作客。前几日城中气氛紧张,还以为边关处已然打起来了,结果这几日后又没见什么大动静,城中许多人又安心起来,比如安之甫。但他又是不安心的,因为边关情势如此,船运已经停了。他着急请钱裴过来商量铺子的事,看看日后这货可怎么办。钱裴官场商场皆有人脉,该是能知道个准信。
钱裴来了,酒足饭饱后说莫要慌,南秦那边怕是不敢打,不然早打起来了。龙将军现在也不过是摆摆威风,吓唬吓唬人呢。过段日子便没事了。买卖照做,钱照赚。
安之甫稍稍定下心来,又奉承了钱裴好几句。
说完了正事安之甫把二房三房都叫出来做陪,其实主要是二女儿安若希与三女儿安若兰。安若希挤出笑脸陪笑劝酒,安若兰安静没怎么说话。宴实在喝得太晚,安之甫让钱裴在府里住一晚,钱裴答应了。安之甫让二房谭氏差丫头婆子将东厢收拾出来。安若希忙借着这个跟着母亲退了席,她对着钱裴,总觉心虚害怕。
谭氏使唤了丫头婆子去收拾东厢房,安若希由丫头陪着回院子。走到一半,忽有人拦她。一看,竟是钱裴的随身护卫。那人道:“二小姐,我家老爷借一步说话。”
安若希心里一跳,那钱裴竟也退了席吗?她硬着头皮,不得不去。独自跟着那护卫到了林子亭子那,钱裴正等着她,对她阴阴地笑:“二姑娘数日不见,越发貌美了。”
安若希慌得话也说不出,赶紧借着施礼缓一缓。施完礼刚直身抬头,却见钱裴脸上一狠,一把掐住了她的颈脖,按在了亭中的柱子上。
安若希大惊失色,叫也叫不出,气也喘不上,本能的挣扎,钱裴手上一用力,她又不敢动了。只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钱裴松了松手上的劲道,安若希大口喘气,也不敢叫。钱裴满意了,微笑着对着她道:“你姐姐很有意思,你去说有两个丫头进了我的府,她便去报官了。这主意甚是好的,竟然报官。”
安若希惊恐摇头:“不是我让她这么干的。”
钱裴笑道:“自然不是你。你怎会想到如此作为?我原以为她会托你再查探或是想办法找我谈判探个底,总之是要与我交交手才好。结果她偏不。”
安若希冷汗直冒,听不懂钱裴的意思。
“你说你姐姐是不是个得趣的人儿?不听话又倔强,想让她干什么她偏不,然后还想法让你对她没办法。”
安若希喘着气道:“我定不会如此的,钱老爷的吩咐,我定会照办的。”
钱裴点点头,手上又用了劲,安若希喘不上气来,痛苦握住了他的手腕。
钱裴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很是兴奋,他又松了点手劲,安若希忙大口吸气。
钱裴笑道:“你当然听话,你不是她。我也不怕你不听话。这次便是来告诉你,莫以为能左右逢源,跟我耍小聪明绝对是讨不着好的。你记住,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若违背半点我的意思……”一把匕首贴着安若希的脸插|进了亭柱里。
安若希吓得簌簌发抖。
“若违背半点我的意思,我便划花了你的脸,割了你的耳朵,把你卖到南秦破破烂烂的穷村里当窖姐。你可听清楚了。”
安若希抖得眼泪都下来,却不敢哭,用力点头。
钱裴放开了她,安若希捂着喉咙弯腰用力咳。钱裴笑着看她,待她咳完了,掏出一袋银子给她:“拿去吧。买些衣裳胭脂什么的,常去你姐姐那坐坐,邀她出来走动走动。将军去前线了,她在府里得空的。”
“然,然后呢?”安若希不敢不接。
“然后我有吩咐时,自然会找你了。”钱裴道。
安若希拿着银子,惊恐地站那,只会点头。
钱裴再不理她,转身走了。
安若希回到屋里,没敢跟谭氏说这事,一晚上没睡着,第二日听丫环说钱裴走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整日恍恍惚惚,心神不宁。用过晚饭回到屋里,却赫然发现屋里竟藏了一男子。还未尖叫便被那人制住了捂了嘴。
那人道:“我是将军那边的人,安管事身边的护卫,我来与你送信,你若不嚷嚷,我便将你放开。”
安若希看他模样,确是在安若晨身边见过,遂点了头。
那人放开她,交给她一封信:“这是清和郡的三位公子,姑娘看看可有合意的。将军吩咐,若是姑娘相助了安管事,将军便助你谈成婚事。”
安若希又惊又疑,看了信,还真是清和郡的三位公子的状况。但也不知是真是假,会不会胡乱编了来骗她的。况且昨日钱裴那般说了……安若希脑子里乱糟糟,还未回过神来,却突然被那男子捏住了下颚,塞了一颗药丸给她嘴里,再一拍,安若希未反应过来便将那药丸吞下了。
她大惊失色:“你喂我吃了什么?”
“毒|药。”那男子冷静地说:“将军恐这说亲的好处还不足够,姑娘不太上心,便想让姑娘时时记得。这毒只将军能解,姑娘若是有四姑娘消息或是安家钱家想对付安管事的消息还望姑娘能报个信。这般,我每月会给姑娘服一回解药。待到四姑娘找到或是安家钱家不再动安管事的歪脑筋,将军自会将全部解药奉上。”
安若希整个人僵在那,那药丸已吞了下去,吐是吐不出来了。
那男子又道:“我话已说完,姑娘保重。欢迎姑娘到将军府作客。告辞了。”
安若希脑子嗡嗡做响,只知道自己被喂了毒,须得每月服解药,哪里还听得那男子的虚伪客套话?
待回过神来,男子已跳窗离开。安若希愣了半天,扑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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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龙大随宗泽清出了军帐,大步迈到营中一顶帐子前,那帐子此时被卫兵团团围了两圈,气氛凝重肃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众卫兵见到龙大,无声地行了礼。龙大点点头。宗泽清一挥手,卫兵将帐门布掀开,龙大走了进去,帐中三人听到动静,回转身来。
“龙将军。”
龙大虽已听了报,但见到此人,仍是惊讶。他施了个礼:“霍丞相。”
霍铭善摆了摆手:“老夫已辞官多年,眼下只是给皇上讲讲书的侍读罢了。”
“霍先生太客气了。”龙大改了称呼,态度仍是恭敬。
霍铭善是南秦国的开国重臣,亦是当初南秦与萧国交好和谈的使节,曾六次出使萧国,算是联结两国情谊的重要人物。他的年纪与龙大的祖父一般,与龙大祖父、父亲都有些交情,龙大见过他几次。
早前是听说南秦新皇登基后霍铭善便要辞去丞相一职,告老还乡。但霍铭善在南秦的名望太重,新皇百般挽留,霍铭善最后仍是辞了官,只留下指点新皇读书,做个侍读。如今南秦国皇帝继位已五年,霍铭善的去处龙大倒是没听说了。今日听他这便想,该是还是宫中以侍读之名辅佐皇帝。
只是没想到眼下即将开战,霍铭善却只带了两人,趁着夜色,着暗色披风兜帽入得营来,若不是手上有龙大祖父所赠有龙家徽印的玉佩,恐怕此时已被当细作绑了。
“霍先生所为何来?”龙大问着。心中盘算了一番,从南秦都城赶到此处,可不是几日工夫便能到的。所以早在这次送人头挂战旗之前,霍铭善便该从都城出来了。
“龙将军。”霍铭善也不绕弯子,道:“我为两国战事而来,恳请将军听老夫细说,此事事关两国福祉,黎民安生。”
龙大一摆手,示意他坐下说。
霍铭善松了口气,忙坐下了,他带来的两人站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垂首不语。
龙大唤了卫兵去准备茶水,两国虽战事当前,但霍铭善的为人他知道,冒险前来,必是善意,故而也愿意以礼相待。
霍铭善谢过龙大,开始说他的来意。
原来南秦新皇当初继位颇是费了一番工夫。[]朝堂争斗,他险些保不住太子之位,先皇逝后新皇虽登上皇位,但臣子里仍有许多人站在辉王那边,新皇那时年仅十三,稍有差池,权位不保。霍铭善便使计辞官,他年数大了,本也该让贤,逆臣们也盼着他走,于是将计就计,演了场戏,闹了场风波,捉到些逆臣把柄,但可惜未能撼动一直觊觎皇位的辉王的根基。
这五年来,霍铭善以侍读之名辅佐皇帝执管朝政,皇帝今年十八,立了皇后,生了皇子,亦觉得朝中臣子听话,辉王对他恭敬,自觉权位已稳。
南秦先皇与萧国交好,经济繁盛,民生安乐。新皇子承父业,用的臣子,结交的邻国,都照着先皇的想法去做。而辉王的势力却是与东凌国结交。
这两年,总有人在皇帝耳边说萧国气焰太盛,恐有灭领国扩国土的野心。这话说得多了,南秦皇帝也有了心思,开始紧密关注萧国的一举一动。后听得萧国有派重兵进两国边界之意,顿时紧张。而萧国驻兵的理由却是南秦军队剿杀萧国边民。但南秦那方得到的消息,却是萧国流匪所为。
龙大听到此处,微微皱起眉头。
霍铭善继续往下说。
南秦皇帝对此事大怒,觉得萧国演这么一出,是为发兵找借口。东凌国亦有使节到访南秦,声称遭萧国打压,东凌皇帝亦有戒心,希望南秦能与东凌建盟,若遭萧国入侵,两国联手抵御。
龙大道:“东凌与南秦结盟一事皇上确有耳闻,加上边民被南秦将兵剿杀,故而派我镇守中兰。”
霍铭善一声叹息:“将军领军入驻中兰城,正坐实了先前臣子们与皇上的建言。皇上认为,萧国确有进犯之意。”
即是说,两国都防着对方,然后两国的动作又让双方都觉得对方确有野心,不得不防。
霍铭善继续说。之后有臣子建议派使节到萧国,与萧国皇帝相议此事,解释误会,双方以和为贵。南秦皇帝同意了。于是选好了使节,取道东凌,再入萧国。
龙大摇头:“有使节来访一事我并未听说。且为何取道东凌?”
“那时将军已到中兰,未在皇城,许是消息还未传到吧。”霍铭善道:“取道东凌是想先与东凌商议此事,再到萧国和谈。出使文书已送到萧国皇城,且得到许可文书。于是我国使节便按安排成行。”
“出使文书该由边郡派专使赴皇城上禀,我在中兰城这段日子,怎未听说有此事?”
“我后来得知,文书是由茂郡上禀的。”
龙大皱了眉头:“贵国使节绕开两国边界郡城,跑到东凌国边郡递文书,是何用意?”
霍铭善一叹:“将军,此事确是无理,我那段时日病重,待得知时,事情已无斡旋余地,皇上信了辉王所言,觉得先与东凌相议,再从东凌递文书,表达两国结盟之意,让贵国有忌惮之心,不敢进犯。且皇上认为龙将军好战,若从中兰城递文书,此事恐遭将军阻挠,故有此安排。”他顿了一顿,“我听得此事,便觉不妥。再者朝中发生许多事不好与将军说。总之我觉得这是一场阴谋,但皇上那头对辉王信任,反倒与我疏远了。我陈情以理,说了许多,皇上终是听了进去。为防朝堂中的眼线,我继续告假在家养病,实则悄悄来此,欲与将军相议此事。然则……”
霍铭善停了一停,龙大问:“如何?”
“我欲出发之时,接到皇上信报,我国使节,在萧国茂郡被杀,一行十余人全无活口,尸体被运回东凌国,东凌国派使节速报我国。皇上震怒,称必要相报,方可解恨。”
龙大面无表情,但心里吃惊之极。斩杀使节,可是两国外交大事。即便是交战之时,也不杀来使,这是规矩。何况还是交好邻国,递了出访文书的。“这必不是我国所为。”
“贵国也是如此报称,但我国使节死在茂郡确是事实,真相如何,还待查证。我劝皇上莫要出兵,事关重大,若是中间受人挑唆,一旦出兵,后果无可挽回。皇上也有顾虑,恐这其中有诈,便答应待我探了消息,回去之后再议。我紧赶慢赶,到了边城,却看到战旗飘扬,竟是要开战之意。”
龙大道:“确是如此。因着贵国送来几颗人头,挑衅于我。”
霍铭善吃了一惊,想了又想:“将军,这一桩桩一件件,是想逼着两国交战。但若开战,朝中定起风波,皇上年幼,根基未稳,我恐此事会教他遭难。且一旦开战,于贵国亦无好处。将军三思,其中定有内情。”
龙大不语,他看着霍铭善,过了一会道:“先生远来至此,一路急赶,定是辛苦了。不如先休息,明日我们再议。”
霍铭善看着龙大的眼睛,点头应了。
龙大吩咐下去,让腾两个帐子出来给霍铭善三人先住下。不一会帐子安置好了,龙大亲自送霍铭善过去。送到帐子里,又让卫兵送随霍铭善来的二人到隔壁帐中,待到只他与霍时,龙大这才低声道:“先生对贵国忠心耿耿,可想过此次前来,会否是着了道?若两国交战,先生会否被栽以通敌卖国叛臣之罪?”
霍铭善闻言一惊。
龙大道:“先生与祖父相交,又有祖父所赠之物。南秦之中,若说暗访,只先生有可能能进我这前线营中见我。但若出了何差错,先生与龙家与萧国的情谊,便是重罪证据。先生回去,必担重责。”
霍铭善这时才想到这一层:“但即便如此,我也得来。皇上信我,我便是拼死也要为皇上解此忧。”
龙大又道:“我信先生所言,但先生也必是清楚,如今前线僵持,只在谁先出兵。南秦盼着我先动手,如今我是有些明白了。但若南秦来犯,我必得应战,到时,战事亦不可避。”
霍铭善点头,拱手行了个礼:“只盼将军相信我南秦只有防心,未有侵略之意。我来此,便是个担保。挑衅种种,定有内情,东凌国那头,将军亦得提防。如今只请将军忍让,先莫开战,给老夫些时日想想解决之道。”
龙大应承了。
两人又议了几句,龙大退了出来。
龙大回到帐中,摊了纸练字,写的兵书。宗泽清知他习惯,想大事时,他便是这般一边写字一边想。宗泽清在帐外候着,等着龙大吩咐。
好半晌,龙大将他叫了进去。
“谢刚可有消息回来?”
“还未有。”
“回京城的信报呢?”
“信兵该是还未到京城呢,信鸽也未有消息回来。”
“我写封信,你挑两个可靠的信兵偷偷出去,莫教旁人知道。送予我二弟。”
“好。”
龙大拍拍宗泽清的肩:“此事玄乎,恐怕我们龙家军也是连环计中的一环。如若开战,可不止打南秦,东凌必会凑热闹。茂郡史太守是罗丞相的人,十几人的使节队伍,被杀得如此干净,这史太守是如何办事的?”
宗泽清爱笑闹的脸此时也是极严肃,这事确实太出格了。“会不会,是东凌国干的,我们两国打起来,东凌想坐收渔翁之利。”
“东凌确是有利。但无论如何,使节过境,是要有官员迎护。竟在茂郡被杀,太过奇怪。这是两边都有人想逼着我们开战。若开战,东凌参合进来,茂郡定会以兵力不足要求增援,京城派兵过来太迟,于是会教我们龙家军就近过去。”
“我们一分为二,兵力减半,再加上茂郡那边还不知是何状况……但战况结果是将军担责。”
“若是赢了便好,若是输了……未死在战场,回去也会被治罪。”龙大点头。罗丞相想对付他们龙家不是一天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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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龙大写了几封书信,交代下去之后,两了两名卫兵,连夜快马加鞭悄悄回了中兰城,去了太守府。[.超多好看小说]
太守睡得正好被叫了起来,慌得以为前线出了大乱子。待匆匆赶到堂厅见了龙大的脸色,更是心底一沉。但若是前线大乱不敌南秦,龙大也不会在此。太守明白了,怕是有了更大的乱子。
龙大没绕弯子,直接将今夜得知的事情都说了。太守大吃一惊。茂郡离平南郡不远,地域之广不及平南,人口经济繁盛不如平南,外交政治地位不如平南,其郡城荫西亦无法与平南郡城中兰城相提并论。姚昆向来以自己辖治的平南为傲,未将茂郡放在眼里。但茂郡居然能出此大乱,姚昆隐隐察觉不妙。
“可我并未收到关于此事的任何函报。”姚昆按捺情绪,试图冷静计较此事。
“待真有函报或是旨意到此,怕是事态已不受控,来不及处置了。”龙大道,“出此大乱,史大人得亲赴京城上禀,待皇上及各位大人议得此事,再传令下来,派出使节,这一来一往,快则两月有余,慢则可就不知何时。界时仗都打完了,到了该治罪该收拾的时候了。”
确是如此。姚昆简直咬牙切齿:“事情虽在茂郡发生,但死的是南秦使节,打的是我平南。”
南秦与萧国一向交好,所以近期一些磨擦他还真没往心里去。龙大说南秦有进犯之意他也并不赞同,他做平南太守八年,边境之事早以烂熟于胸,可不会随意慌张。朝廷说派龙大领军过来,他便想的是皇上想借故压一压平南。他只要行事无差错,毫无把柄,示了忠心,教皇上安心便好。可如今这事闹得,是他这无事也得给他生出事来。
“不止打平南,如果东凌凑上热闹,茂郡那边必会告急。茂郡的兵将粮草兵器储备可比不上平南,一旦开战,必向最近的平南求援,界时我龙家军得分出兵力过去。”
姚昆恼怒:“史严清一向瞧我不顺眼,还曾埋怨不是他来辖治平南,说我捡了肥差得意忘形。但瞧瞧他那作为,当真是丢尽我大萧脸面。那茂郡一直无甚起色,兵不强马不肥,每年多少百姓想迁到我平南,我都未曾与他计较。(.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如今捅得这篓子,还得我们搭上性命与他收拾。”
若是龙家军过去增援茂郡,那平南只能靠都尉候立良的那些兵马为主,甚至若是战况出了差子,恐候立良领的兵马都得分些去茂郡。兵力一弱,南秦趁机混着东凌撇下茂郡转而一起打平南,那他中兰城和平南郡便危矣。但若是平南不增援茂郡,就算躲过这劫,他与龙大被参上一本,怕是官职不保性命堪忧。
姚昆皱紧眉头,龙大来了之后对平南兵将训练颇不满意,将候立良的队伍操练得叫苦不堪,候立良还与他抱怨过说龙大只会立威,没事找事。他当时劝道且忍一忍,待边境确无战事可打,将军立完威便回去了。如今想来,还真该教他们日日苦训。当真是好日子过久了,没了防心。
“将军是如何想的?”
“我只怕茂郡出此事另有内情。史大人行事向来小心,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等事。何况事情出在他的辖界,他难逃罪责。于他没半分好处。”
“所以该是东凌国所为?借此挑拨我们与南秦的关系?”
“若事情发生在大人这,大人会如何办?”
“一口咬定是东凌所为,派专使亲赴南秦解释此事,就算暂时没证据也要变出些把柄来咬定东凌。多拖延些时候,上禀皇上,联络周边各郡,求兵调将,以防万一。”姚昆说到这反应过来了。“这些事史严清都没干。不不,皇上那头他肯定得上禀,但其他的他都没干。”最起码,离他最近的平南郡他都没说。难道还有内情,他怕张扬出来事态更坏,于是只能悄悄前往京城上奏?
姚昆想了想,谨慎起来:“史严清这般作为,有何用意?”
“有许多可能。也许他吓坏了,第一考虑就是先瞒下来看皇上怎么说。又可能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事让他只能把事情瞒下来。再有可能是他特意如此,意有所图。但无论如何,这事必牵扯你我,不得不防。”
“将军的意思?”
“史大人未曾做的事,姚大人得做。”龙大道:“就如方才大人所言,大人派专使赴南秦,稳住南秦动兵之念,拖延时日。我会派人到茂郡查探此事。大人同时通知各郡示警,备借兵力。再上书朝廷,严查此事。”
姚昆点头,觉得龙大所言甚是,如此一来,他们抢先一步,防范未然,且今后若真发生什么,也抓不到他们行事的把柄。
“那我今夜便与太薄他们商议商议,定个使节人选出来,让他带人与霍老先生一道回南秦,稳住事态。”
“不,霍先生得暂居中兰城。”
姚昆一愣。
“霍先生来访,是代表南秦皇帝的议和之意。无论他怎么来的,我们都得让他风光回去。姚大人理应以迎接特使的礼节相待。办得越大越好。”
姚昆明白了。“这般,南秦定无话可说。再者,霍先生在南秦名望甚高,有他在此,南秦眼下便不敢轻举妄动。待我们两国争端解决,再送特使回国,亦是在理之事。”姚昆一下心里敞亮起来。看来还真是低估了龙大,原以为武将莽夫,却也不是。“但霍先生来时神秘,可愿这般行事?”
“他来时神秘是怕南秦国内有人阻挠,如今来得此处,可解开战之忧,想必他是乐意的。再者说,便是不乐意,他人在这,也得听听我们的意思。这事我来办。大人赶紧将方才所议之事交代下去。速速办妥。我回营中,与霍先生商议好,他写好文书,交由使节带往南秦,算是有个交代。大人备好宾轿礼队,来边关接霍先生,以上宾相待。”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商议好,龙大告辞。姚昆不敢耽搁,赶紧差人叫郡丞、主薄等人过来议事。
龙大快马加鞭往回赶,先回了一趟将军府。安若晨被丫环叫了起来,听得龙大这时候回来要见她,慌得赶紧着衣,头发也不敢费时候梳,草草挽起。龙大进了来,遣了丫环出去,与安若晨独坐屋里,将事情与她说了。
“不知日后战事会否有变故,我先来与你交代好方可安心。”龙大说着,掏出一封信和一块玉佩给她。“这信你收好,玉佩一直戴身上。我已给我二弟去信,说了你的事。若我不在了,或是有何变故,你可想法子去京城,找我二弟,他会安置好你。你且记住,留着命在,自己安好,方有机会找你妹妹。”
安若晨短短时间被塞了许多讯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拿着那信和玉佩,有些不知所措。龙大这般像是交代后事,把她吓到了。
“你看看你脸色,这才多大点事,你便惊成这样。”龙大捏捏她下巴,对她笑笑。“我只是先交代好,省得后头忙着战事,无暇顾你。你聪明伶俐,会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安若晨重重点头。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她绝不能让将军烦心。
“匕首还在吗?”
“在的。”安若晨从抽屉里拿出来给龙大看。
龙大道:“匕首平日便放身边。若是信丢了,还有匕首,匕首没了,还有玉佩,任一样我二弟都识得。银子都你管着,卢正、田庆会一直护着你,若有急事他们解决不了,你便去找太守大人。若真有意外,战事祸及城里,你便带着人走,莫顾及我,我们可在京城相见。”
安若晨点头。
龙大道:“莫愁着脸,我定是无事。只是凡事有个准备罢了。也就是你经得起事的,我才这般交代。你可明白。”
安若晨再点点头。她抬头看龙大,他虽是武将,魁梧健壮,但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暴戾凶狠之气,反倒平和端稳,教人安心。她原以为只是普通战事,但听得龙大这般说,她再没见识,也明白其中厉害。
“我能为将军做什么?”
龙大轻道:“照顾好自己便好。”他顿了顿,再看看她,“我该走了。”走到门口,忽转身:“还可给我写信。信吏往来前线城中不会断,多写信。”再走两步,再转身,“若有问题想问我便问。”
不待安若晨回话,他大踏步急走出去。之后马蹄声声,已不见人影。
安若晨拿着信,握着玉佩,后半夜再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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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龙大回到前线营中已是将近午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下得马来,心疼得拍了拍如风,让马夫快些给它喂水喂草料马粮。宗泽清一直在等龙大的消息,见得他回来忙过来相报。道霍铭善三人早已起身,要见将军。
龙大让布置些饭菜,他与霍先生一起用。
霍铭善苦等龙大,问了一上午能否见将军,卫兵只道将军军务繁忙,让他等候,他心里已是有些计较。待见得龙大,看他似刚梳洗过,衣服干净,未染尘泥,便知龙大定是回了城。
用完了饭,他直接问了:“龙将军对此事是否有了计较?”
龙大将他回了一趟中兰城与太守商议的结果说了,略去他们国内的行事安排,只挑了与南秦相关的讲。比如他们将派特使至南秦,亦会以迎接使节的礼仪迎霍铭善至中兰城,待两国情势稳定,联手协查茂郡里南秦使节遇害之事,查出真相,避免恶战。
与霍铭善一同前来的幕僚谢旭听得此言差点没跳起来:“将军的意思是要将我家先生扣为人质?”
“此言差矣。”龙大淡淡地看了谢旭一眼:“正是为霍先生着想,为两国和平百姓安乐两军将士的性命着想,才会有些对策。先生在两国即将交战之时,在我军中来去自如,悄悄来悄悄走,这落在贵国朝中有心人眼里,是做何感想?难道不会借题发挥?再者,我是信了先生,但贵国是否信我?我莫名收回战旗怕是贵国将士会猜测这是我的用兵之计,更会妄加论断。”
霍铭善不语,静静思索。
谢旭又道:“先生与皇上约好速速回去报信,若是未见先生安全回都,皇上才是真疑心。”
龙大道:“平南郡太守将派特使赴南秦,先生可让谢先生陪同一道去,这般,先生在这受到礼遇,已与我澄清误会之事便可解释明白。我会落下战旗,重开关卡,以示休战之意。先生以为如何?”龙大这话说得平平板板,虽是客气,但却也不容拒绝。
谢旭一脸忿忿,但又说不得什么,只好看向霍铭善。
霍铭善冷静地拱了拱手:“如此,便听将军安排便是。”
“先生。”谢旭唤了一声。霍铭善一抬手:“莫要说了,待平南郡太守特使到了,你便陪他回去一趟。将军所言极是,避开战意,两国联手查清真相才是正途。”
谢旭皱了眉头,退至一旁再不言语。
当日,龙大命人收了战旗,重开关卡。递了信与南秦边境守军,道南秦霍先生为南秦皇帝派来的议和使,现在萧*中,两国误会已黎清,萧国将以最高规格礼节接待霍先生。随信附了霍铭善的亲笔函。
南秦国边境守军没回复,没撤旗。
第二日,南秦那头依旧没反应。龙大带着霍铭善登上堤墙。
堤墙筑得高,霍铭善遥望对岸南秦,顿生情怀。“老夫这是头一回这般看南秦。龙将军,我们南秦,真是美。”
龙大微笑:“我去过不少地方,有些地方美景如画,我便会想,若这处不是战场该多好。”
霍铭善心头一热,施了个礼:“将军仁义之心,老夫佩服。(.$>>>棉、花‘糖’小‘說’)望我们两国永世交好,百姓安乐,将士平安。”
那日霍铭善站在堤墙上,看着南秦,久久不舍离去。
第三日,平南郡的迎宾车轿终于赶到。兵营中迎宾彩旗飘扬,太守姚昆带着各官员亲迎霍铭善。龙大在营中设了简单的宴,姚昆仔细介绍了督邮裴敏,他将领着五位随从,带着平南郡的礼物出使南秦。霍铭善引见了谢旭。
龙大当即差人将太守准备好的出访文书及霍铭善的亲笔书信递到对岸。这一次,南秦那头终是给了回复,递过来一份通关文书。
宴毕,裴敏与谢旭领着人乘船过江,到了南秦国境内。
不一会,南秦撤下了战旗。姚昆顿时松一口气。他紧赶慢赶,马车行了两日,可算及时赶到。
霍铭善准备随姚昆回中兰城,龙大这时却将他请入帐中单独说话。
“敢问霍先生,我军中探子在南秦是如何被发现的,先生可知晓?”
霍铭善一愣,各国之间偷偷互派探子这类事并不出奇,明面上大家都互不承认,但其实心里都明白。只是查没查出来而已。可这般直接相问,相当于让他透露军机,确实太过了些。
霍铭善心里明白如今使节顺利过江,自己算是被拿在了龙大的手里,他才挑此时机问话。霍铭善摇头:“将军是问倒老夫了,老夫确是不知。”
龙大微点头:“我只是担心,贵国的挑衅布局要比先生想得更深。若是先生想起什么能说的,还请告之。”
霍铭善怔了怔,施礼应了。心里并不能确定龙大是刺探军情还是真有所虑。
这天安若晨照例站在府里最高处的石亭那张望,没看到什么锋烟狼火。下午她出了府门,在街市上走了一圈,走到了南城门。卢正道:“姑娘对这条路倒是情有独钟。”他已经陪安若晨走了好几趟了。隔几天没事了她便要来走走。
安若晨点点头,这是她教给四妹去南城门的路。她四妹便是在这条路上失踪的。她走了很多次,可都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此刻她站在城门这,想起失踪的四妹,想起从这城门出去前往边关的将军。
将军对她说话的意思,她有些不敢想,她觉得她不配。四妹的生与死,她也有些不敢想,她觉得会怕。她怕想到如果四妹已经死了的可能。虽然这个可能一天比一天的变大。但她总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放弃。若她放弃,还有谁会想着找四妹?
安若晨发了一会呆,忽然发现有两个女尼拿着钵盂从城门出去。过了好一会,又有两位僧人出了城门,手里也拿着钵盂。
“卢大哥。”安若晨问,“为何他们拿着饭钵。”
“那是来布道化缘的僧人。姑娘不知道吗?”
安若晨摇头,她一直以为寺庙靠着香火钱和自己耕种所得,倒是不知他们还要来城里化缘。
田庆在一旁笑道:“姑娘之前去的可是大庙?其实各城各处皆差不多。有些大庙不愁香火,也会派弟子出来化缘历练,布道讲经,是修行的一部分。有些庙穷,就更得出来化缘了。”
安若晨看着城门,忽然想到,之前她一直断定妹妹没赶上车队是被人劫走了。可如若她未赶上车队又不能回家,于是想法自救,跟了好心人出城呢。若说是好心可靠,又能收留小姑娘不被邻里多问闲话的,怕是只有尼姑了。
卢正见安若晨发愣,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安若晨将想法说了。卢正道:“那我们派人到附近的寺庙查探一下便是。”
“不,不。”安若晨忙摆手,“若是女尼庙庵,还是我亲自去好一些。”安若晨主意打定,打算备好素礼祭果,借着为前线将军将士祈福的名头,到各庙庵走一走。
安若晨沿途买好素礼祭果回到将军府。在府门处看到一直在等她的安若希。
“他们说你不在,不让我进门。”安若希的语气很不好。
安若晨淡淡应道:“你看到了,我确是不在。”她将手上杂物交给来迎她的丫环,嘱咐备茶,在偏厅里接待安若希。
安若希随她一路走,低着头不吭声,身后跟着卢正和田庆。安若希先前对上卢正目光,忙避开了。卢正若无其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到偏厅的路不算太长,安若希却走得颇艰难。身后的卢正让她如芒在背,但这一趟她是咬了牙不得不来。
进了偏厅,卢正和田庆一人在门外一人在窗外远远守着。安若希与卢正隔了一墙,终于有些缓过劲来。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久久未说话,过了一会丫头上了茶,安若晨遣退了丫头,亲手给安若希倒了茶,这才问:“找我有何事?那三位公子你相中了吗?”
安若希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有难处,想请教姐姐如何办。”
“你说。”安若晨每次面对安家人都会不自觉地沉稳防备。每句话都会小心。
安若希仰了仰下巴,似乎被她的语气激得又愤怒起来,她道:“那日钱老爷来家里作客了。他……”她闭了闭眼,继续说下去,“他将我拉至花园亭子里,威胁我让我一切听他的,他让我做什么,我便得做什么。如若不然,他就将我卖到南秦国的穷村僻壤做窖姐。”
安若晨眉头都皱了起来:“便在家里吗?爹爹呢?”
“爹爹?”安若希讽刺的笑笑,“那时我领着丫环要回房的,他差人来说要与我说话,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掐着我的脖子,差点要了我的命,又拿了匕首,就扎在我的脸旁。”
安若晨握紧拳,相当愤怒。
安若希冷笑道:“他就是想让我瞧瞧,就算是在我自己家里,他想如何对待我都是可以的。”
“他想让你做什么?”
“他没说。这次只是恐吓于我,下回怕是才会入正题吧。”
“想让你帮着对付我?”
“我能怎么对付你呢,姐姐。”安若希把话说出来了,觉得甚是痛快,语气都更嘲讽起来。
“钱裴一定会报复我的。”
“那又怎样?你不是有将军吗?你的那个护卫。”安若希一指门外,隔着门板,外头站着的是卢正。“有天夜里闯到我房里,强逼我服了毒|药,说这毒每月需服解药。我若对你有半点不利,便教我毒发而亡。”
安若晨惊讶,但她很快收了表情,依旧稳稳坐着。
安若希盯着她看,冷笑道:“你要告诉我你不知情?龙将军真是好手段,为了你什么都敢作。钱裴只是恐吓威胁于我,将军倒是敢差人直接下毒。”
安若晨不说话,她知不知情不重要。将军为她做的事,她不想把自己撇出去装无辜。而且她知道对安若希来说,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被两边都威胁了。
安若希瞪着安若晨,安若晨直视于她,不曾闪躲。安若希瞪着瞪着,大笑出来:“姐,其实你才是好手段。你跟我说实话,你对将军怎么了?你爬上了他的床,做了他的通房丫头?也是,反正你也嫁不掉了,起码将军仪表堂堂,英俊潇洒,可比那钱老爷强多了。是你狐媚子功夫太好,迷了将军的心,所以他便为你做这出格的事吗?”
安若晨还是不说话,她在忙着压抑心头怒火。
安若希仍不罢休,她把那张写着三位公子的纸笺拿了出来,拍在安若晨手边的案几上,大声道:“顺便写些人名三字家世的蒙骗于我,当我是傻子吗?”
安若晨盯着她,安若希吼完了,在安若晨的目光逼视下后退两步,跌坐回椅子上。
安若晨冷道:“发完脾气了?威风完了?事情解决了吗?”
安若希抿紧嘴不说话。
“你说你有难处,便是有这难处?你想向我请教,我倒是可以教你些处事之道。”安若晨盯着安若希,声音板板,不怒而威:“第一,审时度势,你要弄清楚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处境,这三位公子确是其人,也确是找了媒帮你相看的,你不要,我收回来便是。钱裴威胁你,将军威胁你,你可曾想过为何?若是你没有利用价值,钱裴都懒得理你。他想利用你,自然要在你身上下手。可你要想明白,只求得一时安稳,但没找好出路,便是一辈子捏在他手里,待他用完你了,你没用处了,又知道得太多,他是否会杀人灭口?将军威胁于你,是为何?是防范。若你不使坏心,他又会对你如何?”
“第二,忍辱负重。你看我当初敢跟爹爹拍桌子吗?他说什么我便应好。对你们各房我能避则避,不挑衅不生事,静待时机。如今你既是中了毒,想安安稳稳过下去,就莫要在我面前张狂。你方才字字句句皆是侮辱挑衅于我,惹恼了我,于你有何好处?你连毒都服了,这点都不能忍,如何活?你若是聪明的,该在我这啼哭,诉诉委屈,抱着我说说这段日子过得多不容易多害怕。你冲我吼叫,图一时痛快,却是断了自己后路。”
安若希哑口无言,被训的说不出话来。一起当初安若晨在家里确是各种伪装,弄得人人看轻于她,以为她便是个笑话,生不出事来,结果却是拼到最后搏命出逃。而且,还成功了。
“莫嚣张,给自己留点后路。你要知道自己到底图什么?后宅之中,妻妾斗狠,各种心机,不过都是为了争|宠|,谋得家中地位,掌着好处。你呢,你想要什么?我如今出了安家,行事与安家无关,你来与我斗什么?你自己想想明白。”
“那……”安若希张口欲言,却被安若晨打断。
“我与将军清清白白,你满嘴污言,胡说八道,大吼大叫,毫无礼数。我今日不愿再与你说话。你回去吧。待你想明白,真有难处来与我请教,换副面孔再来。”
安若晨言罢,拂袖而去。且还当真把那三位公子的纸笺拿走了。
...
第36章
第36章
三天后,安若希又来了。[]
这次她乖巧安静,端庄有礼。安若晨未拒她于门外,照旧让她至偏厅喝茶说话。
“今日城里甚是热闹,姐姐没出去瞧瞧?”今日南秦使节入城,太守大人领各官员亲自从前线兵营接他,恭敬慎重。城里张灯结彩,城门有迎宾礼队。坊间还传太守请那位使节到太守府住,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没有。”安若晨淡淡应。她原是想去太守府打听些情况,但安若希来访,她便将此事挪了挪。这些倒不必与她说了。
安若希笑笑:“我去瞧了,排场可大了。街上人人欢喜,说是使节来了,那定是不用打仗了。他们还说,听说边关那头,确是撤了战旗。”
安若晨点点头:“那便好了。”
她这般不冷不热,安若希的客套话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借着喝口茶缓了缓情绪,把杯子放下了,这才道:“我,我有些紧张。所以也不知说什么好。前线之事,想来姐姐比我清楚……嗯,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姐姐赔不是。”
安若晨没说话,等着她说。
“我回去想过了,姐姐教训的是。其实姐姐根本不必理睬我,但姐姐每次还都请我进来了,听我那些抱怨和责骂。姐姐教训得对,我是太蠢了。逞一时之气,最后只会越来越糟。”
“你想明白了?”
“是。”
“不会再冲我大喊大叫?”
“不会了。”安若希应完,想想又补一句,“嗯,我性子是不太好,若是没控制住,姐姐再训训我。”
“好。”安若晨很沉稳地应了。那意思是她真的不会客气。
安若希松了一口气,她安静了一会,道:“那天我回去,听说有位媒婆子来给我提亲了。城东的薛老爷,姐姐有印象吗?”
安若晨点点头:“薛老爷的名声可比爹爹好多了。他跟爹爹不是一直不对付?”
“是的。他家上门求亲,是有缘由的。他家公子今年十六,比我还小一个月,自小身子就不好,有高僧说他再活不过十年。薛老爷找高僧算了,说是要娶一个八字相合的扶扶他,这般便还有机会。薛家到处打听,打听到我了,我的八字,正好相合。”
“那爹爹怎么说?”
“爹爹推拒了。[]”
“为何?”安若晨道,“这回是薛老爷求着安家,又关乎独子的性命,摆明了就是任由爹爹开条件提好处的事。也许爹爹是想吊吊薛老爷的胃口,引得他焦急之后再狮子大开口。”
“不是。”安若希摇头,“我问过娘了,她说爹爹暂时还不想教我出嫁。”
安若晨皱起眉头。
“我当时的心情,也不知该如何说。从前吧,若是薛老爷这般来提亲,我自己定是不愿的。谁想嫁给一个痨病鬼。到时年纪轻轻守个寡。可我现在竟然觉得,这门亲事很不错。薛家是大户,吃住用行必是样样好的。从前也听说薛家公子虽是体弱,但也彬彬有礼,饱读诗书。只是身体的缘故,不能去考功名。”安若希顿了顿,看向安若晨,“我想问问姐姐,依姐姐猜,爹爹为何如此?”
安若晨想了想:“钱裴有跟爹爹提过要娶你吗?”
“未曾,这个我问了娘多次。如若钱老爷开了口,爹爹早就开始张罗亲事了。”
安若晨道:“那我猜,爹爹不让你嫁,是钱老爷的主意。”
“我也猜与钱老爷有关。”安若希道:“我觉得爹爹还想着与钱家结亲。”
“不,我是说,钱老爷不会娶你,也不会让别人娶你。”
“为何?”安若希倒吸一口凉气。
“你若嫁给了钱裴,我就不可能让你进将军府,不会再有信你的可能。因为那表示你完全被他控制了。虽然现在也很有可能,但起码你还是安家二小姐,并非钱家大老爷的妻妾。没跟他一张床,没被他蹂|躏折磨到完全顺从。二妹,你我姐妹情谊不深,我不可能冒这个险。我对你有疑心,你也是明明白白的。所以将军才会对你使毒,也是为了防你。”
安若希咬紧牙,话是不中听,她忍耐着。
“而若你嫁给了别人,他便不好控制你。不能随心所欲见你的面,你也不能常出夫家,随心所欲的见我。为了这个,他会阻止你嫁给别人,除非这个别人是他挑选的,听他差遣。”
“听他差遣到任由他欺凌自己的娘子吗?”
“这世上有爹爹这种为了买卖把女儿卖给六十多残暴老头子蹂|躏的猪狗牛羊,便会有把娘子当成讨好主子的物件的鸡鸭鹅。”
安若希冷哼一声:“也是,连一脸正义凛然的将军也会暗地里给人下毒。”
安若晨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冷道:“你想让我赶你出门吗?”
安若希忙闭嘴,咬了咬唇,说了对不起,是自己失言。
安若晨不说话,只喝茶。
安若希过了一会道:“方才姐姐说你我姐妹情谊不深,我无法反驳。但我也仔细想过,我未曾害过姐姐。”
“对,只是你|娘欺负我娘,让她遭了不少罪。然后在我被爹爹打骂,许婚给钱老爷时,你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罢了。”
安若希脸上一阵发热:“所以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我送上门来让姐姐冷嘲热讽了。”
“当真教人欢喜,不是吗?”
安若希咬着唇,捏紧了手指,把这讽刺忍下去了。然后又道:“我想嫁给薛公子,姐。这个机会近在眼前,比外郡的亲事容易实现。如你所说,我嫁了人,便可不受钱裴控制。薛老爷的生意与钱老爷无关,他与郡中官绅也有交好,钱老爷不能对他怎样。我嫁了,便能退出此事,予你也有好处。”
“好处说不上,没坏处就是了。”
安若希深吸了一口气,她真是远远低估了大姐,这进退拿捏,斤斤计较,果然是当得起事的。于是她道:“我昨日听娘说的,前两天钱老爷与爹爹说,太守大人向朝廷发了函报文书奏折,说了些边关乱局之事,朝廷定会委派一位大人任巡察使过来督察太守辖治及将军军务有无过失。这位大人官位品级最低也会与将军一般为二品,或者更高,从一品,且他领着皇命,有御令可就地判罚或处死违律官员。钱老爷与爹爹道,让他届时到巡察使大人那状告将军强抢民女之罪。他说细作之事已经过去一段时日,将军并未抓到细作,且无有关细作的更多迹象,一切均为将军一口之言。值此两国交战边关危急时候,将军贪恋美色,强抢民女,|淫|乱军营,此乃重罪。”
安若晨一惊。
安若希道:“这消息如何,算得上好处吗?”
安若晨点头:“这确是有些用处了。”
安若希松了一口气。
安若晨道:“我会去打听一下薛家,若当真合适,便为你想想如何能嫁。”
安若希谢过,欲告辞,想想再问一句:“若我眼下的状况是姐姐的处境,姐姐会如何办?”
“你眼下的状况?你是说就如我当初那般四处无援,家人将你卖了,冷眼看着你走投无路吗?这事我曾经过,还真能说说。”安若晨将双手递给安若希看。她的十指指尖伤痕尤在,指甲因伤长得难看,手掌上也有粉色的伤痕。她拉高袖子,手臂上有鞭痕旧印。
安若希咬咬唇,当日她把这些当笑话,看得欢喜,如今却觉难堪。
“第一,护着头脸。第二,努力留得命在。第三,你记得你说过四姨娘的话吗?死都不怕了,就莫怕鞭子。”
安若希走了。安若晨思索片刻,命人准备茶礼,备轿,她要去太守府。
到了太守府,安若晨求见当初最早给龙大做管事的方管事。方管事很快出来,笑呵呵,引她到侧院园中小坐。
自方管事回太守府后,安若晨一直与他有着联系,每次来都给方管事送他喜欢的茶,又谦虚有礼地请教些管事本领。一来二往,方管事倒也喜欢这个姑娘,每次都能与安若晨聊上一聊,指点她一二。
安若晨先是客气送了礼,又道南秦使节来了,不知需要将军府做些什么。她从前没遇过这类事,来请教请教,莫要失了礼数教将军丢脸。方管事将迎宾礼数及事项准备教了她,道今日太守府已全都安置妥当,大人们并无其它要求,将军府那头暂时不必做什么。若有事,他会提前说的。
安若晨谢过,又从出访使节问到巡察使,再顺着话头表示忧心,问方管事若她爹爹有心谋害,她的这事会不会连累将军。
方管事是清楚安若晨的遭遇,也对她同情。当下将所知尽数以告。安若晨听完了,面露忧愁。方管事安慰她往好处看,巡察使来了之后便可解当下困局,且将军与太守及时上禀,果断处置,免除了两国交战之危,这是功劳。看在这份上巡察使也不能胡乱作为。巡察使该是来一同解决边境危机,并非来治罪的。方管事表示,若他这得到些什么消息,便会差人与安若晨报信。
安若晨谢过,告辞走了。
回到府中,安若晨坐立不安。钱裴敢这般教安之甫行事,该是有些成算吧?听说他在官场上颇有人脉,旧识不少。再者说,细作之事确无证据,到现在也未有何进展。加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无论如何,这事该早些报给将军,让他有个防范准备。
安若晨写了信,把事情说了,欲明日一早交给信吏送至前线兵营。信写完后她想了想,又恐中途有个闪失,或是万一被有心人看到届时说他们串谋掩盖罪行,更给将军招了麻烦。
安若晨把信烧了,重写一封。“有要事禀报,能否去一趟边关见将军?”
第二日一早,信递出去了。
一日后,安若晨收到龙大回信,只一个字:“能。”
字写得挺大,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
第37章
第37章
安若晨准备好行装,坐了马车前往前线兵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因着之前她与将军递信及收到回信的速度,她原以为小半日便能到,结果却走了两日。中间还在信吏驿站休息过了夜。
卢正听得她的疑惑,笑了笑:“从中兰到边关前线,途中有五个信吏驿站。信吏送信,中途驿站换马换人,只求最快速度赶到边关,以免耽误军情。这般自然小半日便能到。将军连夜回城,以如风的速度,人与马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那也是跑了一|夜的。如今姑娘坐马车,又只能行大道,自然比不上单骑快马。”
安若晨明白了,想起那夜里龙大为她一番嘱咐,颇有些心疼他的辛苦。
第二日快过了酉时终是到了兵营辖地,每隔数里便有一道关卡。卢正出示腰牌,卫兵查验好,将安若晨的马车放过去了,如此一连过了三道关卡,再行一段,安若晨终是听得田庆道:“姑娘,我们到了。”
安若晨紧张起来,忙坐好了整了整衣装。她听到车外头卢正与卫兵道车上是将军府管事,来与将军报事的。卫兵应了,踏踏踏地一阵小跑通报去了。
安若晨将马车门悄悄开了一条缝,看到外头景象颇似中兰城郊的驻军兵营。但更简陋些。田庆将马儿都交给士兵,嘱咐好了,转身过来打开马车车门,将车上的小凳放到地上,以便安若晨下车。安若晨一个劲给他打眼色,田庆愣了愣,反应过来,把小凳又放回车上。安若晨再理了理衣裳头发,然后小心翼翼跳下车来。
车身有点高,她可不想在这般严肃的地方摔个狗啃泥。
龙大听得报,面上稳重沉着,脚下步履飞快地赶来。卫兵们见得将军亲自来,吓了一跳,赶紧站直立好。
龙大刚到,便看到一少年背影从车上跳了下来。待这人转过头来,龙大的眉不禁挑得老高。
“将军。”安若晨刚站稳便听到卫兵喊将军,她忙转身,欲施礼,想起自己的打扮,赶紧换了动作,拱手弯腰行礼。
……
没听到龙大说起来吧。安若晨悄悄抬首,看到龙大正瞪她。
“站直。”龙大道。
安若晨赶紧站直了。
“你随我来。”龙大转身,背着手领头走在前面。安若晨赶紧跟上,将军今日心情不好啊。
路上龙大吩咐个卫兵,让抬一盆水到他帐中,卫兵领命赶紧去了。龙大一直未看安若晨,直到进了帐坐下。
安若晨不敢坐,挺直背脊站他面前。
龙大一直不说话,直到卫兵搬来了水盆,放到架上。问了龙大再无别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龙大再看看安若晨,这才与她说话:“为何打扮成这般?”明明是个美娇娘,非穿了身男装布衣,布巾包头,一副年轻下人的装扮。
“回将军,听说女子不得入营,值此风口浪尖,我,哦,奴婢是觉得低调行事为好。扮成男子,方便些。”
“那为何将自己抹黑?若不是如今大冬天的没甚日头,我还当你去了田间耕种。”
“这不是,嗯,着了男装也不像男子,所以抹得黑些。”
“抹黑了便像了吗?”龙大没好气。
“比原先像了。”
“原先是个白净姑娘着男装,如今是个黑乎乎的姑娘着男装,有甚区别?”
安若晨抿抿嘴:“未曾黑乎乎,就是肤色暗了些罢了。没抹得太黑。”
“那如何,便像了吗?”龙大看着她那身打扮便来气。
“有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安若晨回道。
还顶嘴。龙大又挑眉头。挑得安若晨手好痒,好想摸一下。她把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站好。
“那怎地不贴个胡子?”
“试了试,贴了更不像了,脸上没皱。”
龙大盯着她:“安管事。”
“奴婢在。”
“我刚才不是问你话。”
安若晨颦了眉,不是问话,那是嘲讽?她低了头,有些难过。她只是想尽力不给将军惹麻烦罢了。
“去把脸洗了。”
安若晨静静去到水盆边净脸,龙大递过来一条巾子:“这是干净的。”
安若晨默默接过,把脸擦干净。龙大看看她,这下稍稍顺眼些了。“用过饭没?”
“路上吃了些干粮。”
龙大出去唤人上饭菜,很快,帐中支好了饭桌,饭菜摆了上来,营中条件有限,饭菜都挺简单,摆了两副碗筷。
“坐下吃饭。”
将军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办。安若晨赶紧坐下了,捧着碗,拿起筷子。
龙大坐在对面,为她夹了一筷子菜。“怎么不高兴?”
“是将军不高兴。”安若晨小声嘀咕。
“我是不高兴。”龙大看着她,“本以为来的是我家管事,怎料换了别人。若你到门口接我,却发现车上下来一个戴着花抹着胭脂的大汉,你高兴吗?”
安若晨扑哧一笑。那画面,还真不敢想。
“不愁着脸了?”龙大心情似也好了起来,大口吃了几口饭菜,还很顺手地给安若晨夹菜。安若晨有些局促,这般委实不合尊卑规矩啊。她小小口吃他夹的菜。他夹菜的速度比她吃得快,刷刷一下她碗里堆成小山尖。他吃饭也很快,三下五除二片刻吃完两碗,扫光了半桌菜。
他吃好了,便看她吃饭。安若晨被看得脸通红,真恨自个儿的吃饭速度。想说吃饱了,可碗里菜太多,不吃完是不是不太好?
“将军今日军务繁忙吗?”说些话来转移下注意力。
“还好。眼下还未有战事,但危机未除,不可掉以轻心。所以日日巡察,操练兵马。”回答得一本正经,但这态度教安若晨安心。
“将军辛苦了,这般晚了还未用饭。”不知道说什么了,随便拍拍马屁,别客气。
“我今日下午已是无事,在帐中看看军报写写字罢了。未吃饭是在等你。驿站有人来报你们的行程,我知你差不多该到了。”依旧回答得一本正经,但那句“等你”又教安若晨有些紧张。完了,一紧张便不知该说什么了,往嘴里塞饭,先堵住,表示嘴忙。
“这是我俩第一次单独用膳吧?”语气还很正经,可是如果将军大人不要盯着她看她便会自在些了,起码她是这么觉得的。说不了话,安若晨只得点点头。
“我不高兴只是不欢喜你糟蹋自己的样子,没别的意思。”
是吗?安若晨努力把饭咽下去。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怎么觉得意思挺多的呀。
“你还吃得下吗?”
吃不下可以说吗?安若晨小心从碗边缘偷偷看了一眼龙大,观察他的表情。
在龙大的眼里,是这么一番情景--白净的小脸用大粗瓷碗挡着,黑漆圆亮的眼睛小鹿一般在碗上方望过来,特别无辜……甚是可爱。他忽然笑了起来,那一笑,似寒冰化水,春暖花开。映在安若晨的眼里,印到了她心里去。于是她脸又红了,红得大粗瓷碗都挡不住。安若晨埋头吃饭,恨不得一脑袋扎碗里去。
她真是容易脸红啊,龙大又笑起来,道:“吃不下便不吃了吧。”
嗯,如此甚好。安若晨捧着碗点头。要等脸不热了才放下碗。做将军的管事,也颇是艰难,光是管好自己勿失仪态便艰难。
龙大唤人来把东西收拾出去,回来与安若晨道:“我让人收拾个帐子与你,你在这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这般行吗?我原以为报完事就走。”
“为何不行?你坐了两日马车,该歇息歇息。”
安若晨眨了眨眼睛,又觉心里暖了。
“便是你不休息,你也想想卢正、田庆,还有那些马儿。”
“……”安若晨被噎得。
龙大看她的表情,又微笑起来。
安若晨站着,咬咬牙,决定还是快些说正事,不然闲扯起来,她总是闹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将军,我原是不该来此,但有急事要禀,将军勿怪。”
“你问我能不能来,我应了能你才来的。你这般说,岂不是暗指我是出尔反尔之人。”
“将军。”安若晨实在忍不住了,“方才那话是客套话。”将军能不故意噎人了吗?她一板起脸来,仍有些气势。
龙大点点头:“这般便好了。”
“什么好了?”
“你开始与我好好说话了。”
“奴婢一直是与将军好好说话的。”
“你前两句时未曾自称奴婢。”
“奴婢错了。”安若晨咬牙。
“好吧,你接着说。”龙大懒洋洋,一副我就看你能怎么说的表情。
“奴婢这次来,是有事禀报。奴婢二妹来找奴婢了,她与我说了将军命人与她下毒的事。”
“嗯。”龙大点点头,没半点心虚的样子。
“我问了卢大哥,他说确是将军让他办的。”
“嗯。”龙大继续点头,也不知这姑娘注意到她自己又把称谓变成了“我”没。
“我想多谢将军为我如此冒险。二妹说了,钱裴在安府中威胁于她,说了非常狠毒的话,二妹吓坏了。我想若不是将军这般做,她大概就已全听钱裴摆布。”
“猜也知道她会受胁迫,所以得用更激烈的手段才好反制。你能明白便好。未与你商量也是不想你为难。”
“那个,是真的每月都需服解药吗?”
“每月给药是必须的,不然如何挟制于她。”其实也没正面回答。
不过安若晨并不在这问题上纠|缠,她继续问:“若是去看大夫,能瞧出问题吗?”
“没有大夫会说你无病。每个去瞧大夫的都有病。没大病也会这虚那虚的,然后开两副补药吃一吃。你如此问,是怕她报官?”
安若晨点点头:“我信将军不会谋害她性命。只是这事毕竟不甚光彩,若教人抓了把柄,再抹点黑,会给将军招来麻烦。”她将安若希两次来找她说的话全都说了,特别提到了巡察使会来以及钱裴教安之甫告状的事。
龙大听罢,并无惊讶表情,镇定点头:“确是如此,若来的巡察使是与我不对付的,自然是要拿我这把柄。若在边关不好处置,也可留着回京在圣上面前参我一本。”
安若晨吓了一跳:“将军在朝中树敌多吗?”
“为官者,哪有不树敌的道理。我龙家三代为官,我借着祖荫和战功,二十四的年纪便官居二品,岂会不招敌?况且这次事情颇是蹊跷,是拿我把柄的好机会。想拿捏我们龙家的大人们想必会争着来做这巡察使。”
安若晨再吓一跳,她仔细看看龙大表情,不敢确认:“将军不是吓唬于我的?”
“我岂是这种人。”
“……”安若晨忍了忍,没忍住。“将军确是爱吓唬人的。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将军且认真说话。”
“我相当认真。”
完了,安若晨觉得自己判断不了啦。到底这事严重不严重。将军不笑时,还真是不知他情绪。
“那,那若真是将军的仇家来了,借机给将军安了罪名,如何办?”
龙大道:“首先,不必去理会你二妹的那个毒,没人能证实,亦没有证据。再者,你二妹不敢到处宣扬。她一旦说我下毒,便要扯出我的动机,这般便会将安家钱家全拖进水里。闹将起来,你爹不顾女儿名声,那钱裴也不能不顾他儿子的仕途。”
安若晨点头,好,这个她明白了。
“再来强抢民女这事上。你来报官,我收留于你,并无人看到我掳劫了你。再者细作之事并非虚言,府中死了两名仆役便是证据。”
安若晨插话:“但也无证据表明他们与细作有关。若是那位大人栽脏你故意杀了他们伪装细作之事呢?”
“那他也得有证据。我有人证,他呢?”
安若晨点点头,好,这事也解决了。证明不了与细作有关,也证明不了与细作无关,那将军还是占理的。
“最后,便是你。你身上伤也好了,虽然伤痕仍在,但说明不了什么。况且家务事,父亲责打女儿,哪个官也没法管。细作之事已经过去,现在再无动作,边关即将开战,两国互通了使节,问题正在解决,于是你亦没了诱敌的价值。”
安若晨一下便懂了,“他们判不了将军强抢民女之罪,却是可以将我遣回家中。若是将军再插手,便得背罪。”
“没错。”
安若晨静默下来。
“你觉得,该如何办?”
安若晨抬头看龙大:“若是这人去了外地,不见了……不,不行,我是将军的管事,我若是不见了,将军说不清楚,也是为将军招了麻烦。”况且四妹还未找到,她不想走。
“安管事。”
“是,将军。”
“那什么逃到外地,隐姓埋名躲开追捕是你为安家大小姐时能想的法子。可现在你是将军的管事,我原以为你经了事,见识多了,便能有长进了,原来不是。”
安若晨羞愧。
“你要换个脑子想想。若这事发生在你的丫头身上,若是你妹妹身上,你当如何帮她?”
若是她的丫头,或是妹妹,不能教她们再入狼窝,她要为她们作主。安若晨想了想:“在巡察使来之前,为她们定好亲,若能办完婚事是最好,若不行,定亲也是可以的。礼媒一定,便是成了。当初细作之事是真的,所以她被安排在将军府行诱敌之计合情合理。时间过去,虽形势不一样了,可她已经许了人家。若是她家里想招她回去另嫁他人,便是那人家强抢民女。”
龙大一本正经点头,“这般反咬一口,是好计。”
安若晨再想了想:“如此,清和郡太守夫人捎来的三位公子,给她从里头挑一个?”
龙大:“……”脸上的沉着差点挂不住了。
给她挑一个?!她是谁人?
竟这般入戏!
...
第38章
第38章
龙大没说话,就盯着安若晨看。[]
安若晨莫名,过了一会反应过来了。“哦,不行,当初跟太守夫人说了是给二妹准备的,对的也是二妹的八字。”
龙大眉毛又挑起来了,这是重点吗?
安若晨赶紧又点头:“嗯,那三位公子在清和郡,太远了也不合适。”
龙大提示了她一下:“安管事,我们如今说的是你的问题,对吧?”
“是的,将军。奴婢刚才恍了神,着实不该。”安若晨赶紧自我检讨。
“你给别人做主的时候脑子挺灵光的,怎地到了自己身上就糊涂了?”
安若晨静默下来,捏着手指,有些不安。事不关己时,自然可以大胆得无所顾忌。
“好了,现在便是说你的事。当如何处置?”
安若晨不说话,她不知道。她谁也不想嫁,虽然这是最好的办法。她心里仰慕将军,她知道。她也知道这般不应该,她想时间久了,便会过去了。将军对她有些喜怒无常,她也不知该如何说,有些闹不清,不敢确定,也不能确定。她想时间久了,也会过去的。
但将军对她是好的,她知道。“如果,如果我签终生卖身契给将军,官府还能判我归家吗?”
“那当然。先前不是说了吗?我留下你的理由是诱出细作,如今细作之事算是过去,你原本是安家大小姐,许了人家,我用诱敌之计拐骗你签了终生契,事情过去还不肯放人,你说巡察使大人当如何判?”
安若晨咬唇垂首,难道真要着急忙慌拉一个人嫁了才能避开再度落入钱裴虎口的危险?
龙大看得她那没出息的样,叹道:“安管事,你觉得我为人如何?”
“将军自然是栋梁英才,人中龙凤,出类拔萃……”还有何赞誉之词来着,太紧张想不到了。
龙大没甚表情,又问:“那你觉得,若我娶妻,当娶位什么样的姑娘好?”
“自然是世家之女,名门闺秀。”
“为何?”
“门当户对,天作之和。”
“如何看出来的?”
安若晨被问得噎住。
可是龙大就是不放过他,他继续问:“如何看出来的?门当户对,天作之和。”
安若晨咬咬唇:“天底下就是这个道理,人人皆知。”
“人人也皆是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违抗。人人也皆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得违抗。这些道理规矩,你怎地不遵守?”
安若晨抬眼,看向龙大。
龙大也看着她,再问了一次:“安管事,这些道理规矩,你怎地不遵守?”
“因为我不愿意。”安若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答,她抬头挺胸,理直气壮。“父亲未曾有半点为我着想,我是女儿,亦是人,我不愿像牲口一般被卖掉。我不想这般活。我虽是女子,但我不愿这般活。”
“所以你便冒死出逃?”
“是。”
“那在我的婚事上,你却为何觉得当遵守门当户对的道理?”
安若晨又噎住了。
“若我喜欢的姑娘,不是世家之女,名门闺秀,只是商贾的女儿呢?”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
龙大又道:“安管事。[]”
“是。”
“再往下说,我便该不好意思了。”
安若晨脸涨得通红杵在那,到底谁才该不好意思啊。而且将军你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一本正经得令人发指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好意思?!
“我是觉得她对我也该有些情意,只是不知是否领会错了。”
安若晨觉得自己全身都要着火了。
“安管事。”
安若晨忙着努力自我降温,没应声。
“安管事。”
“是。”声音都有些抖了。
“你是否知道我常与你说的,让你有问题便来问我,是何用意?”
原先是糊涂,这会子觉得有些明白了。将军不但爱吓唬人,还颇喜欢逗弄人。将军是想让她主动先说她仰慕他吗?安若晨低下头,她是何身分,她心里清楚。有些话有些事,她想都没敢想。安若晨小小声道:“我有许多事不明白,是该多问将军,以免出错。”
“嗯,这也没错。”龙大似不在意她的躲闪,只道:“安管事,你可知,其实做将军夫人没甚好处。虽能衣食无忧,奴仆成群。可身为武将,我常年在外打仗,娶个夫人回来,她便独守空闺。若是运气好,我凯旋归来,加官进爵,门楣光耀。边境无事,我还能在家里陪她一段时日。若是不幸我死在战场,也不知尸骨是否有人收拾,或是我未死,但战败之罪,回来也得担责受罚,轻则罚俸禄,重则免官降级发到边关荒芜之地驻守,或是被人陷害,诬我通敌卖国,弄个不好,便是满门抄斩。”
安若晨听得愣愣。
“你瞧,做将军夫人没甚好处,对吧?”
安若晨不知该不该点头,她觉得将军又在吓唬人了。
“安管事,我们龙家经历过一些波折,险些家破人亡。我们三兄弟齐心协力,如今也算站稳了脚跟。曾有许多人家与我说亲,但我至今未娶,一是常年在外领兵打仗无暇顾及,二是我并不欢喜孱弱娇羞唯唯诺诺的弱女子,经不得事,如何挨得我方才所说的那些苦。届时她过得不好,日日不得欢喜,我亦烦心。所以,我希望我欢喜的那位姑娘也欢喜我,且她能不计较什么世俗眼光,不顾虑旁的,只考虑我与她。她能大胆的提出问题和要求,就如同她敢拼了命逃出那个她不想那样活的地方一般。”
安若晨整个人愣在那。
“她若能这般,我便可安心了。”
安心啥了?重点呢!
安若晨等半天龙大又无后话了。安若晨简直百爪挠心。一咬牙,问了:“将军便可安心何事?”
龙大弯了嘴角,“便可安心娶她回家让她受苦。”
又吓唬人!她才不信会受苦!
安若晨清咳了咳,端正了一下脸色。
龙大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继续说话。安若晨也不急,龙大这般说了,她忽然不紧张了,虽然还是害羞。
过了好一会,她开口问:“将军若这般行事,可会招来麻烦?”
“哪种麻烦?”
“比如巡察使便坐实了将军强抢民女之罪。”
“我之前与我二弟去信,说了好几桩事。其中关于你的有两件。一是我交予你的信物,待到危急时你可回京找他,他会照应你。二是我给了他你的八字,让他找御史大夫大人荐个媒,寻个媒婆子写好庚帖礼书,列好聘礼,在巡察使大人到之前,这些礼聘文书便会到了。有朝中官员做保,礼聘规矩周到,他们还能拿我什么错处?”
安若晨目瞪口呆,他竟想得这般早,解除麻烦的办法主意竟也与她想得一般。只不过他把自己放进去了,而她不敢。
“若是,若是在那之前我还未想明白呢?”若不是她听得巡察使的消息慌了神,她是不敢来军营打扰将军的。而他得镇守此处,亦不会回城,如若那般,他打算何时与她说这些?
“没想明白就继续想,你当强抢民女这等事本将军干不出来?”
安若晨缓了一会才想明白意思,脸顿时通红。
龙大微笑:“自做了管事后,你小心翼翼慌里慌张我是不太欢喜,但脸红这一项,我却是喜欢的。”
安若晨努力板起脸,可惜脸继续红。
龙大的笑容大了起来,道:“你可以站着继续脸红,亦可坐着继续脸红,你选哪样?”
安若晨一屁|股坐下了。
龙大点头,显然觉得满意。
“那你有何问题要问我了吗?”
安若晨脑子有些晕,“将军……”
“嗯。”
“你方才的意思,是说你欢喜我,对吧?”
“对的。”
“那,礼媒定聘那些事,是做给巡察使看看,保我平安,还是真的?”
“那要看你。”
“看我什么?”
“看你欢喜还是不欢喜?”
“若是不欢喜会如何?”方才他不是说强抢民女什么的。
“若是不欢喜便在必要时用它来保你平安,日后再议其它。”龙大看着她,低沉着嗓音问:“你欢喜吗?”
安若晨被他的声音和眼神弄得再羞也没有了。用力咬了唇,闭上眼睛,将一切顾虑抛到脑后,重重点头:“欢喜!”
再睁开眼,看到龙大的笑容,他挨近身子微微弯腰,脸对着她的脸。他的眼睛明亮,深邃温柔,他又用那样的嗓音问她:“然后呢?”
然后?安若晨僵在那里。他问她欢不欢喜,她说欢喜,然后她怎么知道要怎么然后?
龙大盯她半晌,往后坐直了,道:“待你想好了,便与我说。”
等一下,等一下,这般太难了,她没甚见识,怎知要如何然后?这又与他那什么“你有问题便来问我”一般难懂。安若晨涨红着脸,心一横牙一咬,豁出去了:“求将军指点。”
“就不。”
安若晨:“……”
好想打将军,可以吗?就像当初她家那熊孩子8岁小弟安荣昆,她好几次想把他按到腿上一顿狠揍。安若晨揉揉脸,忍住了。“待我想好了,再与将军说。”
龙大显得有些失望,“你现在想想。”
“我现在累了呀,坐了两天马车,将军不是说让我休息休息。”
龙大:“……”
他瞪她了,安若晨被瞪得心里莫名冒出了小小的得意。
龙大起身出去,过一会进来领安若晨到旁边的小帐子里:“你今夜便睡这。”
安若晨点点头,看四下无人,小声问他:“将军,做将军夫人需要哪些本事?”
龙大答:“别家的我不知道,我家的便是让将军欢喜和让自己欢喜便好。”
“总觉得将军是唬我的。”
“唬你什么?”
“哪有只用做这个?”
“那我回头让我京城府中的管事给你列张单子?”
“……”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颇久,安若晨毫无表示,龙大一扭头要往外走,安若晨没动静,龙大在门口站住了,回头问她:“我要走了,你有什么话想与我说的?”
“将军慢走。”
“……”
龙大走了,安若晨倒在窄床|上,想啊想,用手捂住了脸。其实这事远没有龙大说得这般简单,她知道。她有许多问题,但她没带问题单子来,好多该问的那单子上也没有。现在她脑子里乱糟糟,塞满了喜悦、害羞、不安以及其它许多她说不出的情绪。
安若晨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她跑到龙大的帐前,问她能不能进去。龙大让她进来了。她咬着唇,扭着手指,很艰难地道:“将军,我身上有许多伤痕,很丑。”
龙大一脸严肃:“我身上也很多,待时机成熟,我们可比比看。”
“……”
安若晨火速奔回自己帐子里去了。
过一会龙大在帐子外头问她是否睡了。安若晨赶紧让龙大进来了。
龙大道:“我刚才忘说了,你回去后,挑几个好的丫头仆役,跟他们商量商量,签个终身契。还有那宅子,找太守大人问问,买下来吧。”
“为何?”
“若一时没找到你四妹,你会挂心,总得在这住上几段,有个宅子方便些。签了终生契,有些忠仆也踏实,用着顺手。你带在身边也好,留在这宅子打理也好,总归得有靠得住的人手。”
安若晨心里一暖。答应了。她也将她寻人的新想法说了说,“尼姑庵庙不多,我去了两家,都没找到四妹。”
“这也急不得。”龙大安慰她。两人又无话了,龙大走了。
安若晨琢磨来琢磨去,想到将军说他欢喜她,她忍不住笑。他说他欢喜那个大胆敢作为的她,她忽然很想大胆敢作为一次。
安若晨又跑到龙大帐前问能不能进去。龙大让她进来了。
安若晨将手背在背手,咬着唇笑,有些害羞,小声问:“将军,我能摸摸你的眉毛吗?”
龙大挑了挑眉,居然敢提这般要求了?颇是教人欢喜。
又挑眉了又挑眉了,真想摸摸看。安若晨的手指发痒,蠢蠢欲动。
龙大弯下腰来,把脸递给她。安若晨的心怦怦乱跳,鼓足勇气伸出手。将军的眉毛很黑,有些硬,与他这个人一般,很有阳刚之气。安若晨轻轻摸完,转头就跑,风一般地奔回自己帐子去了。
龙大憋了半天的话都没机会发挥,满脑子只剩下她转头逃跑前那红红的脸蛋和她在他脸上留下的轻轻触感。
龙大忍了一会又没忍住,又去安若晨帐前找她去了。安若晨太羞,没第一时间开帐门请他,龙大便沉着地隔着帐门问她渴不渴,他差人给她倒壶水来。
宗泽清刚巡完江边回来,见得龙大站在某帐前,便问卫兵:“将军在干嘛?”
“将军的管事来了,将军问她渴不渴。”
“哦哦。”宗泽清把胳膊搭卫兵肩上。他是知道安若晨来了,还想着过来打声招呼呢。不过将军在这,他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将军还说什么了?”打听一下八卦是本能。
卫兵严肃地说:“不知道。将军与管事来来回回串门子好几趟了。”
“……”
卫兵继续严肃地说:“宗副将,请把胳膊放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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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安若晨这一|夜没睡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3wし
那个总来串门的将军大人诱拐她说:“你有没有站上过军防的江边堤墙?很高。在那上面看江上,映着月光星光,波光点点,远处与天际连成了一片,美不胜收。”
安若晨问:“会给将军惹麻烦吗?”
“不会。”
于是安若晨跟着去了。夜深露重,寒气逼人,龙大拿了自己的一件厚披风将她裹着。他帮她系颈上带子时,手指无意碰到了她的下巴,两个人均是一顿。龙大继续系带子,安若晨不说话。
待站到堤墙之上,风景果真如龙大所述。只是安若晨没在意风景,借着兜帽的掩护,她时不时偷偷看看龙大。将军的侧脸也很好看,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就连嘴角也是好看。
龙大正经严肃地看着前方,心思似乎飘到了对岸。安若晨猜他大概站在了此处便开始挂心战事。
“你可知,我们做武将的,得耳聪目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话虽说得有些夸张,但安若晨点头。将军想与她聊聊战场上的往事,她愿意听的,她想知道将军的事,越多越好。
“所以,若是有人站在身边偷偷瞧我,我会知道。”
安若晨:“……”
她错了,将军原来没思虑战事。安若晨赶紧目不斜视,看向远处江面,“将军说得对,远处风景当真是好。我又长见识了。”
龙大轻笑起来,笑得安若晨又心虚又害羞。
“安管事,你可知,如今你与我站在此处,多少双眼睛看到,若是有心人向巡察使大人告上一状,怕是会留下话柄。”
安若晨手真痒痒,好想给将军两拳,她明明问过了不会给他惹麻烦才跟来的。现在他又吓唬她。
他还真是吓唬她的,因为他接着说:“安管事是不是想说你明明原先问了我的。可你问的是是否会给我惹来麻烦,我是没麻烦,怕安管事有麻烦罢了。”
安若晨:“……”
安若晨撇眉头看龙大,却见他眉眼含笑,一副佯装正经的顽皮样子。“当然了,若是我的家人,便无妨。”
安若晨真不想惯着他啊,可是他似乎这般很开心,罢了罢了,他开心便好吧。她轻扯他的衣袖,把脸皱成很害怕的模样:“真害怕,将军可得保护奴家。”
还奴家,唱戏呢。龙大哈哈大笑。
是吧,就知道将军欢喜这个。安若晨微笑,看向江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能|宠|着将军的感觉,当真是不错。
接下来是龙大在看她。安若晨的眼睛被兜帽挡着都能知道。哼哼,她并非武将,也一般耳聪目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安若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又很想回视他,心里还有些小得意。哎呀,这般真是不妙。她轻咳了咳,拉紧了披风襟子,“回去了,有点冷。”说完,也不待龙大回应,转身便走。
一迈步子,反应过来自己这般颇有些霸气啊。将军跟在她身后,似乎没责怪她的意思。安若晨心里又冒小得意了。他看不到她的脸,于是她放心笑了。
兜帽往脑后滑了滑,她正待伸手去拉,两只大掌却自身后帮她戴好,大掌还隔着兜帽捂着她耳朵。“会冻耳朵吧?”
隔着他的掌心,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嗡嗡的,就在她头顶。她下意识仰了头,看到他的脸。他隔着帽揉了揉她头顶,笑容温暖,却又似乎在笑她个子矮。他低下头来,悄声与她说:“本想抱抱你的,这般你便不会冷了。可你男装打扮,我怕明日军营里开始传龙大将军对某个小兵染指,军心一乱,便不好管了。”
将军,你真是够了。还不好管了。安若晨完全没本事接上这话。她扯了扯披风,大步向前,打算精神抖擞回帐子,将军调|戏脑后抛。不料披风下摆太长,走得太抖擞的结果就是自己把自己拌。
“扑通”一下,狗啃泥。
安若晨欲哭无泪,趴跪在地上没起来。活了十八年摔成这样的动作她只有两次。两次都是将军在身边。只不过上次将军在身前,这一次将军在身后。
龙大快手快脚将她扶起,弯腰揉揉她膝盖:“疼吗?”
“疼。”安若晨老实答。
龙大忍笑:“当说不疼。”
“疼。”还很丢脸。
龙大又笑:“没人瞧见。”
那旁边十步一哨站两排的卫兵是摆设吗?
“真的。他们肯定什么都没瞧见。”
安若晨完全不打算去问一问证实一下。她把脸藏在兜帽里,提起披风下摆,老老实实慢慢走回去了。
“将军在偷笑。”
“没有。本将军是光明正大地笑。”
然后将军被瞪了。
这一|夜两人帐子挨着帐子,心贴着心,看不见对方,都没睡好。第二天却是格外有精神,起了老早。
龙大陪安若晨吃了早饭,叮嘱了她几句回城之后的事宜。安若晨问了他一天军务安排,他道一会送她上车之后,便要去江边巡一巡,一般会在堤墙上走一圈教对岸知晓他在。
正说着,卫兵将他的铠甲擦好送了过来,是套在木架子上扛过来的。
安若晨好奇的看着,龙大悄声问她:“想不想看我着铠甲的模样?”
安若晨用力点头。龙大笑了笑,遣走了卫兵,过去自己穿戴起来。那铠甲看着颇重,安若晨搬了椅子过去,站在上面帮他。
比她想像得还要重。安若晨觉得心疼了:“这般穿上一天,会很累吧。”
“习惯便好了。虽然沉,但能挡刀剑,救过我几命的。”
安若晨为他戴上了盔甲,垂头抚了抚他肩膀上的铠肩,龙大道:“当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穿的是轻铠甲,行军时穿的。这是重铠甲,上战场时才用。在边关巡察时穿这个,是让对方瞧瞧我们有准备,随时应战。”
安若晨点点头,小声道:“要是能不打仗便好了。”
“确是。”龙大抬眼看她,问:“你害怕做寡|妇吗?”
“怕。”安若晨回视着他,目光对着目光。
龙大微笑:“那我便努力不死。”
安若晨想回他一个微笑,却有些笑不出来。她心疼。
龙大还在微笑,问她:“你猜我在想什么?”
“想什么?”
“在想若我此时踹你椅子一脚,你会怎样?”
会--摔进他怀里。
安若晨白他一眼,赶紧跳下了椅子。不正经也定是杀敌绝招之一,所以将军这般厉害。
龙大揉揉她的头:“这般有精神便好了。”
说话间,卢正在帐外道马车已经备好了。龙大与安若晨皆静了下来,看了对方一眼,相视一笑。
龙大送安若晨上了马车,安若晨坐在车里,听得外头大家做上路准备的动静,忽然车窗框被敲了敲,她拨开车幕帘一看,龙大一身铠甲,威风凛凛地坐在如风背上,问她:“还未曾问你,我这般打扮威风吗?”
安若晨笑得像个傻子:“威风。”
“好看吗?”
“好看。”用力用力地点头。
“嗯。”龙大很满意地在马上摆英俊。
安若晨一直笑,然后对龙大招招手:“将军,你过来。”
龙大夹了夹马肚子,催马慢慢挨了过去。
安若晨道:“你把手伸过来,我交给你一件东西。”
龙大依言伸了手过去,看安若晨似乎害羞地往后躲了躲,他便把手臂伸长了些,伸到了马车里面,用身体挡住了窗户,与她道:“没人能瞧见,快些,要给我什么?”
安若晨咬咬唇,将手放进了那个宽大的手掌里。
她的手很小,而他的手很大。
龙大一怔,随即手掌一握,将她的手握住了。
安若晨脸通红,却没有挣,眼睛直视着龙大。
“是你的回答?”
安若晨点点头。
龙大笑起来,简直俊得让她的心跳乱七八糟。
“将军保重。”她小声道:“我下回来,定会带好问题单子的。”省得她又被迷得晕乎乎,不记得要说什么了。
“好。”龙大笑着应。下回还来呢,她下回还要来。
“那我走了。”
“好。”
……
“将军放手。”不放开好什么好,不放开她走不了啊。
“不怪我,它粘住了。”龙大一本正经。
“将军。”
“是。”
“若不放手,我下回不来了。”她也一本正经。这次已经丢够了人,若临行还闹这么一出粘着手了走不了啦的戏码,她下回真没脸来了。
“好吧,它这会子又不那么粘了。”龙大挑挑眉,把手松开了。
安若晨的一本正经没坚持住,她笑了。龙大嘀咕着他也该准备张单子才好。
安若晨敲了敲车壁,示意可以启程了。可车夫没敢动,卢正和田庆也没敢动,大家都安静等着。安若晨懂了,她对龙大道:“将军,请吩咐让我们上路。”
龙大挑挑眉,做了个困惑的表情。
“你没吩咐他们不走。”安若晨道。
“居然如此?”龙大惊讶状。
“将军。”安若晨很严肃。
“好吧。”龙大对车夫挥了挥手,再对安若晨道:“保重。”真喜欢她故意装凶狠的样子。
马车嗒嗒嗒地跑了起来,安若晨对龙大一笑:“将军也保重。”
马车拐了个弯,安若晨再看不到龙大,她放下车幕帘,握着自己的手,一路傻笑。
...
第40章
第40章
从中兰城南城门出去往西走十二里,有一个静心庵,静静地隐在半山腰上。(.)し庵很小,只供了一尊观音像。一间佛室,三进的小院,四间厢房。庵后有一片菜园子,两棵果树。
庵里头住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尼姑,法号静缘。她独居在此,种菜、念经、敲钟、进城化缘,日子一成不变。庵小,香客自然不多。但静缘师太的看面相断凶吉解签卜卦的本事好,远近还颇有些名气。所以来庵里拜观音的少,请她去看相卜卦的倒不少。所以静缘也常到中兰或附近各县,化缘、卜卦。
安若晨离开兵营之时,她的丫头春晓正蹲在离南城门不远的一个集市里与挑菜进城做小买卖的大娘聊天。“只听说有两个大庙的,倒也去拜过了,只我东家这事着实头疼,当初可是许了愿要拜遍平南大小庙,这不,生怕漏了哪家。”
她这是第三次来这集市里打听了。
“城东郊的那个福缘寺去过没?”
“那家听说过,东家要去的。”春晓点点头,“大娘你还知道哪家?”
旁边一个卖鸡蛋的姑娘说:“我们村后那山里,有个静心庵,不过那太小了。很少有人去呢。”
“没关系,再小的庙庵里也有菩萨,这都拜了,方显诚心嘛。大姐,你与我说说,具体在哪儿?”春晓嘴甜,与大娘大姐一顿聊,买了好些鸡蛋和菜,这才返回将军府。
在春晓蹲在集市打听庙庵时,一位男子绕过静心庵,拐进了庵后的菜园子。菜园子边上石板铺了条小径,有块板子松了,边缘翘起,容易绊脚。男子走到那处,大步迈过去,显然对此相当熟悉。
静缘师太便在菜园子里,刚给菜浇了水,正蹲那除草。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未回,淡淡问:“这回是有何事?”
男子走到树下,似打量树上结的枣子,问道:“你可曾见过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逃家小姑娘,从中兰跑出来的,生得极漂亮,带着包袱,身上有些钱银首饰。”
静缘师太收拾着菜地,头也不抬,反问:“那是什么人?于南秦有好处?”
“细处没法与你说。你只说可曾见过便是,我得回去交差。”
“未曾见过。是官家小姐?要劫来交予南秦做人质?”
男子不答,又道:“你打听打听,她是十月十五那日离家的……”
静缘师太打断他:“若不知道她是何身份,我如何打听,打听到了又如何处置?”
“你知道规矩。(.无弹窗广告)”男子转头看向静缘师太,“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总之城中我们已经找过了,没有。你与别处讲经卜卦化缘时看看,若是遇到了,勿打草惊蛇,告诉我。我来处置。要活的。”
静缘师太再没多问,只应了好。
男子丢过来一个钱袋,静缘师太探手接住了。她的手很瘦,手指修|长,指结有茧。
“上回的事干得很好,这是你的。”
静缘师太未打开袋子,只放入袖中,然后问:“我们说好了,这次仗打完,我便安心念经便好,可守信?”
男子道:“我与上面说过了。你先安心做事,莫想太多,省得招来麻烦。”
这话里,倒是威胁她了。静缘师太垂眼不动声色,男子又说了句:“记得吩咐你的事。还有,会有位姓安的姑娘来寻人,她是龙将军的管事,你便与她说说凶吉之事,让她悬悬心,记挂着你,信任你,愿与你打交道。”
“现在在边境的那位龙将军?”
“对。这管事姑娘很重要。你该明白如何做。将她稳住了,便留个记号与我便好。”
“好。”
男子走了。静缘师太将菜园子打理好,从后门进了庵里。在后院井边净了手。然后不急不缓地锁好了后院门,再打开了一道门上的锁,走进了侧院。
侧院里放的杂物,只一间小厢房,看起来也是放物什的。静缘师太在那厢房门上连敲了五下,很快门开了,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恭敬客气地站在门后,对她施礼:“师太。”
静缘师太进了屋,在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了,她唤道:“静儿,你坐下,我有话说。”
那唤作静儿的姑娘在床边坐下。静缘师太看了看她,道:“你可曾想起来什么了吗?”十月十五那日,她在中兰城南城门遇到这小姑娘,那时她正准备出城,这小姑娘过来悄悄拉了她的衣袖,对她轻声说了一句:“师太,请救救我。”
于是静缘带着她出了城。路上问她,她说她不记事了。只知道自己醒来时是在一处破屋子里,头很疼,外头两个她不认识的人在说话,说是要把她卖到妓馆里。她很害怕,便想逃。看到屋子里有个包袱,衣物似是她的,便背上从后窗跑了出来。她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只慌不择路,意外跑到了城门处,无依无靠,看到静缘师太,便求她救命。
静缘收留了她,让她藏身在这侧院小房里,平日莫要外出,省得那些人找到她,又给她起名静儿。
静儿摇摇头:“仍是半点也想不起来,给师太添麻烦了。”
“无妨,你且住着便好。我这儿也不差一口饭的。”
静儿谢过。师太又道:“近来丢姑娘的人家倒也多,听说中兰城里有户安家,小姑娘也丢了。”
静儿慌忙低头:“真是可怜,望她与我这般遇上好心人。”
静缘师太道:“可不是,听说也是十二岁的姑娘。”
静儿小心翼翼地问:“那,那安家现在如何了?”
“那便不清楚了。我一出家人,也不好打听那些内宅之事。只是听得坊间这么一说罢了。未曾细问。”
静儿点点头。静缘师太又道:“你既是不记事了,要不要去城里那安家瞧瞧,万一你便是那些个匪类从安家劫走的……”
静儿慌忙摆手:“不,不。我记得,我好像是外郡来的。那会子听他们在外屋说话时,提到这么远的路过来甚是辛苦,我猜该是外郡来的。”
静缘师太没说话。静儿想了想又道:“不是我不想找亲人,只是我从外郡来,那必不是安家的小姐,若是去了那,教人家以为我是骗子讹诈,又或是教那些个匪类看到我了,便麻烦了。”
静缘师太道:“有理。你莫慌,且安心住下吧。待日后你想起家人何处,再回去寻他们。想不起,便在我这住着吧。”
“多谢师太。”静儿再道谢,想了想又问:“对了,师太,那日出城时,好似看到有面写着‘龙’字的大旗,这城里,可是龙腾龙大将军驻守。”
“确是。”
“啊,我对将军威名耳闻已久,甚是仰慕。师太若有机会见到将军,可否带我去瞧上一瞧?”
静缘师太微微一笑:“傻丫头,我是出家人,哪有机会见到将军。我连将军是圆是扁,在哪儿住都不晓得。”
“哦。”静儿掩不住的失望。
静缘师太道:“莫思虑太多。若觉得闷的,念念经书。对了,我昨日给你的经文,抄得如何了?”
静儿涨红了脸:“那个,那个,我不记事了,却是连字也不会写了。”
静缘师太笑笑:“无妨。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她看了看屋子,又道:“总不好成天闷在这。后院门我锁好了,前院门也锁着,无人会进来,你可到屋外走走,透透气,活动活动。”
静儿有些高兴:“谢谢师太。”
“那我先忙去。待用饭时,我叫你。”
静儿应了。静缘师太微笑着出了屋子。到了屋外,她的表情收敛了起来。她回到自己院子的厢房,关上门,掀起一块地砖,露出一个大木箱子来。她把箱子盖打开,把袖中的钱袋丢了进去,那箱子里已经有了好几个钱袋,均是没开过的。静缘师太看也不看那些,只拿起箱子里的两把剑,仔细擦了一擦。再把剑放回箱子里的黑色夜行衣上。
集市里,卖鸡蛋的姑娘把鸡蛋卖完了,她走到一家铺子跟前,与门口蹲着的男子道:“我告诉那姑娘了。”
男子警觉地看了看周围,若无其事地起身,从那姑娘身边走开了,一小块碎银悄悄丢进了那姑娘的空篮子里。姑娘看到,喜形于色,高兴地走了。
安若晨回到将军府,春晓麻利地给她张罗好饭菜,嘱咐烧了热水,好教安若晨吃完饭可以洗个热水澡去去乏。待安若晨一切妥当,坐下休息时,春晓便将打听好的寺庙单子交给了安若晨。
安若晨一看,划掉她已经去拜过的,竟还有五家。安若晨惊讶:“我在中兰长大的,竟是不知这周围竟有这许多寺庙。”
“过两天奴婢再接着打听,许是会有更多呢。”
安若晨看着单子,和尚庙的可能性不大,但为掩人耳目,她都得去拜拜。“那明日,便去福缘、静心这两家吧。”
安府里,安若希陪着母亲谭氏做女红,她似若无其事地问:“母亲,薛家那边,爹爹拒了之后,有没有再来说什么?”
“嗯,昨日倒是让媒婆子来再问了问。”
“他们倒是挺有心啊。”安若希小心翼翼道:“母亲,那薛家生意买卖做得大,其实若结了亲,对爹爹对咱家也有好处啊。”
谭氏横她一眼:“你懂什么。薛家的生意,岂是我们能插得进去的。再者说,就他那半死不活的儿子,能嫁吗?”
“女儿是想,既是他家有求着咱家,爹爹可以多要些聘礼,他家定是拿得出来的。薛家公子的病,若是亲事对咱家有益,女儿倒是无妨。”
“说什么傻话。这不是聘礼的问题,薛老爷与钱老爷不对付。若是你爹爹答应了婚事,钱老爷可是会觉得你爹爹与他的仇家联了心。这话钱老爷可是说出了口的,你爹爹哪敢。”
安若希咬唇皱眉:“咱家处处听钱老爷的,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谭氏瞪她:“莫胡说八道啊,小心你爹爹抽你。”
安若希缩了一缩,而后抱着谭氏的胳膊撒娇:“娘,我都十六了,你也为我想想,再不嫁,我便跟大姐一般成了老姑娘,不好嫁了。”
“这事怎么是娘说了算的,听你爹爹安排吧。”
安若希心一凉,还欲再说,又恐招了谭氏不痛快反惹麻烦,咬咬牙,忍下了,乖巧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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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安若希觉得心里堵得慌,带着丫环在府里游廊和花园到处走走。[.超多好看小说]
与安若晨聊过这几回后,她是收敛多了,不止在安若晨面前,便是平常也谨言慎行起来。她觉得大姐说得是有些道理,只图一时痛快,惹了祸端,与自己没有半分好处。在这安家里,每个人想的都是自己,与自己没好处的事不做,与别人有好处的事不做。她倒是觉得这般没错,她要为自己打算,只是连最亲近的娘都未曾将她放心里,她确是有些难过的。
安若希想起当初大姐说她问四姨娘,会否拼命为四妹打算。如今这话放在她娘身上,却也是得个教人心凉的结果。
正这般想,迎面看到四姨娘段氏走过,安若希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生怕被四姨娘叫住。先前段氏给了她那药米分后隔几天便来问她一回是否已经对安若晨下手了。弄得安若希有些害怕。好在问了几回后就没了动静。安若希想大概事情已经过去,且四姨娘瞧了大夫吃过药之后状况也慢慢好转,安若希稍稍安心,可每次看见四姨娘还是会有些害怕。
段氏往自己院里急走,没注意安若希。安若希也不管她,打算转个两圈就回屋去。她想着过两天再去找安若晨,既是娘这边不可能帮她,那她要厚着脸皮再催大姐。
可一圈没转完,又看到段氏了。这回她依旧步履匆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安若希觉得有些怪,唤了身边的丫头跟着段氏,看看她做什么去了。
过了一会丫头回来报,段氏出门上了一顶轿,不是安家的。她与门房打听了一下,似乎是钱老爷那边的人,因着有一个轿夫的面容门房依稀记得,似是曾抬着钱老爷来过。但也不敢确定。轿夫先是求见四姨娘,而后说了几句话四姨娘便回去换了衣裳,如今出门去了。
“没带自己的丫头婆子。”
“没带。只她一人。”
安若希皱了眉头。段氏疯疯颠颠后安之甫便不想管她,许多事由得她去。她这段频频出门买了好些胭脂水米分首饰的,若在从前,安之甫定是要将她训一顿。如今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省得她再吵闹惹人烦心。
只是不知这段氏与钱裴何时勾搭上的,竟然越过安之甫私下联络?这也太出格了。况且这两人凑一起,怕是对安若晨不利。
安若希唤了丫头,让她到四房那处侧面打听打听,看看四姨娘近来都在忙着什么事。
安若晨一天跑了两个地方,福缘寺和静心庵。福缘寺是和尚庙,有二十多位僧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安若晨觉得四妹不可能在此处,一是僧人不方便收留女客,二是人多嘴杂,这般是藏不住的。安若晨草草拜过菩萨后,又在寺周围的村落走了走,跟村头大娘闲话了好一会,没打听出什么情况。确认四妹确无可能在此处,于是作罢。
到了静心庵时,安若晨心跳有些快。偏僻的山林,**的庵堂,稀少的香客,庵里只有老尼一人。若要藏住一个小姑娘,此处再合适不过。
静缘师太看到安若晨时,便知她是谁了。两名护卫依礼未进庵堂,守在庵外,一名婆子一名丫头陪着她,称她“姑娘”。“姑娘”,不是“小姐”。
静缘师太未动声色,招待一般香客一般地招呼她。稍一打听,果然是将军府管事,姓安。
安若晨给观音像上完了香,磕头祈愿,望观音保佑她早日找到妹妹。
守在一旁的静缘师太很自然地问:“姑娘的妹妹不见了吗?”
安若晨点点头,顺着这话头问静缘师太可曾见过一位十二岁的小姑娘,生得很漂亮,聪明乖巧,不识字。
静缘师太摇头:“未曾见过。”
“师太到城里化缘,可曾听到类似的消息?”
静缘师太微微一笑:“倒是听得坊间相传,城中大户安家的大小姐离家做了将军府的管事。还有四小姐也不见了踪影。其余的,便是不知道了。”
安若晨回她一笑:“说的确实是我们姐妹。我妹妹年纪小,流落在外,也不知是否平安,我|日日惦记,想尽办法寻她,却一直也没结果。”
静缘师太垂首施礼,未多话。
安若晨看了看佛室里的摆设,看到了签筒。“师太此处也能抽签卜凶吉吗?”
“确是。”
“那我抽一支,师太为我解解如何?”
静缘微笑摇头:“心中摇摆不定,才需菩萨指点。姑娘离家,有勇有谋,又得贵人相助,虽有烦忧,但意志坚定,无需问签。”
安若晨笑起来:“听师太一言,受益匪浅。”
静缘师太客套了两句。安若晨捐了些香火钱,又在庵堂周围逛了一圈,看了看周围景致,这才告辞离去。
静缘师太看着他们下山,再瞧不见踪影,便去了后院侧院。静儿在侧院屋子里头绣帕子。针线是静缘师太为她找来的,给她解闷。方才听得有香客上门,她赶紧躲进屋里,生怕被人看到。现下见得师太来,静儿很高兴:“师太,香客走了?”
静缘师太点点头:“可以出来玩了。”昨日她给静儿做了个踺子,她玩得高兴。只是玩时动静大,怕香客听到这才躲回屋里。
果然静儿等的便是这句,赶紧丢下帕子欢欢喜喜踢踺子去了。
静缘师太静静看了她一会,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安若晨坐着马车回城。路上春晓和卢婆子都在安慰她。
这两人是安若晨看中的,机灵,做事也踏实。已与她们谈过终身契的事。春晓父母双亡,卢婆子也是孤身一人,没牵没挂,安若晨又对下人和气,办事厚道,她们听得能签终身契,拿到笔银子,后半生也有着落,很是高兴。这两日做事更格外的勤快周到起来。
马车进了南城门,往将军府方向走着,车上三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外头有位妇人尖声大叫:“安若晨你个贱|人,你还我女儿命来。”
两匹马儿一阵嘶啼,马车猛地晃了一下。车夫大声骂道:“你不要命了!”想来是来人冲到车前,险被马儿撞上。
安若晨闭了闭眼,她听出来了,是四姨娘段氏。
段氏在马车前哭喊:“我是不要命了。我女儿被安若晨这贱|人害死了,我还要什么命?安若晨你出来!你还我女儿命来。”
春晓揭了车幕帘看了看,惊叫一声:“姑娘,那妇人穿着丧衣,举了个写着红字的大白布巾。”
安若晨叹气。
段氏的叫嚷和打扮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段氏连哭带嚎,指着马车叫骂。人群越围越多,卢正拍马上前,向段氏喝道:“此乃将军府马车,速速让开。”
卢正这般说,段氏更名嚎得更凄厉了:“将军怎么了,将军便可强抢民女,便可谋害他人性命?我女生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啊!将军和那女人杀了我女儿!安若晨你给我滚出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不怕将军,我要让你心命抵命!”
人群里有人大叫:“快出来,说个清楚。朝廷命官,竟然如此欺凌百姓吗?”
“快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在喊。
马车被推得晃了起来,卢正在车前拦着拥上的人群,田庆在车旁赶人。而车后门这时却猛地被人拉开了。
春晓大声尖叫,扑在安若晨面前一挡。却被来人一把抓住往外拖。安若晨大惊,起身护她。那人却是将春晓拖开一丢,拽住了安若晨。他手掌有力,动作敏捷,眼神犀利,一看就是练过武的。
安若晨放声尖叫,大喊:“有细作!抓细作!”她未曾见过他,但普通老百姓可不会为了一个疯颠妇人的叫嚷硬闯马车硬逮人。她直觉这些人是钱裴手下,用段氏制造混乱,然后将她拉入人群,卢正和田庆便没法及时救她。
安若晨此时不管别的,只放声大叫:“细作!这人是细作!抓细作!”一边喊一边挣扎抓向那人的眼睛。
那人一愣,没想到安若晨会如此叫喊如此泼辣,他这一下竟没能将她拖下车来。另一人上前帮忙,春晓见状欲扑过来,却被第三人擒住,春晓也大叫:“南秦细作抓人,是细作!别放走他们!”反身挠向对方的脸。
卢婆子抢上前来,抱住抓住安若晨的那人胳膊,低头便是重重一咬。那人吃痛,一脚踹开卢婆子,将安若晨拖下马车。安若晨大叫:“抓住他们,是细作!”
周围老百姓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大叫:“有细作!”
田庆排开众人赶到,一剑刺向抓住安若晨的那两名男子。那两人扭身躲开。卢正赶到。那几人见再无机会,扭头要跑。人群将他们拦住,那三个足尖一点,几个纵跃,跳到旁边铺子顶上,飞奔而逃。
田庆对欲追上去的卢正喊道:“勿追,小心调虎离山。”
车前头,车夫已将段氏抓住。段氏大喊大叫,车夫往她嘴里塞了布,将她绑了。
安若晨喘了喘气,理了理头发衣装,走到车前查看状况。卢正和田庆小心护着她,警惕地看着四周。安若晨看着段氏,段氏看到她顿时又唔唔唔地挣扎,目光凶狠。
安若晨站到马车上,对四周人群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如今边境战事临近,城中细作猖狂。两国如若开战,我们家园不保,性命堪忧。方才那三人可有人瞧清楚模样了,下回若是见到,请速速报官。我们不上前线打仗,却也能在城中守卫家园。细作必须铲除干净,中兰城方有安宁。”
她话说得极有气势,众人点头。
安若晨再转向段氏,大声吩咐卢正、田庆:“将她抓回去报予太守大人,细细盘查。她帮着细作当街袭击将军府马车,意图趁乱掳人挟制战事,这倒是要好好问问安老爷,安家如今是想造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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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段氏被扭送至了衙门,安若晨亲自击鼓报官。(.无弹窗广告)%し
卢婆子依安若晨的吩咐和车夫在出事的那处找了些好心人证,细细打听,有人目睹段氏是有轿子送到那路口,一直藏在轿中未现身。待安若晨的马车到了,段氏才拿着红字白巾冲到路中间拦车。但等事情闹起来,最后再看,却又不见了那轿。卢婆子和车夫将这些人证等也带到了衙门。
太守大人听说安若晨击鼓告官,大感意外,待听得缘由,见到段氏,又听了一众人证之言,不由得头疼。在他看来,这该是安家的家宅之斗闹到了街上,安若晨当初逃家之事闹得大,他便猜安府大概咽不下这口气。但安之甫这人他是明白,粗鄙奸商唯利是图,亏心事应该是干过不少,但通敌卖国他既没胆量也没本事。
只是当街掳人这等蠢事确是发生了,而安若晨一口咬定细作,还有人证言之凿凿。太守姚昆觉得颇是难办。
南秦国的使节还在他府里住着,这事全城皆知,不,经他与龙大各自宣扬,这事全萧国皆是知道。他一边高礼节招待使节,促成两国和平,一边还要指责对方在城中安插细作当街掳人欲挟制战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若真有其事便罢了,他威风八面查办下去,对使节恩威并施,拿细作向南秦施加压力,那也是他的作为。可眼下这情况看着却是栽脏,他还不能说将军府的管事栽脏,不然事情闹得更难看。
姚昆想了一想,心里有了主意。他谢过百姓们的热心,将大家都赞誉了一番。然后道此事关乎军机,需私下审办。嘱咐众人若再有细作消息速来相报,若查明属实必重赏。
各人证和围观百姓听闻后皆是高兴,欢欢喜喜离开。姚昆便将安若晨请到了衙门后头的厢房,坐下细聊。
安若晨自然明白姚昆的顾虑,她主动提了一句:“大人,听说我这四姨娘自我四妹失踪后,人便有些疯疯颠颠。”
这一点拨,姚昆顿时心里有数,这是条后路。
但安若晨又道:“我家的事,大人是清楚的。我爹这人,为了钱什么都敢做,当初我到军营报细作之事时,已是被我爹打得奄奄一息。但我爹干这等事从来都只敢在暗地里下手,让他当街掳人挑衅官府,他是不敢的。只是,另一位与我爹关系甚密的钱老爷,却是敢的。”
姚昆微皱眉头。怎么又扯上了钱裴。
“大人。前两日我去了趟前线军营,给将军禀事。”安若晨道。她去边关前线的事姚昆一定知道,她便索性拿出来说了。(.棉、花‘糖’小‘说’)“将军军务繁忙,城中的一些杂事,嘱咐我好生照看着。比如将军有意在中兰城置宅,便教我来问问大人,如今他在城南那宅院,可否买下?”
姚昆答道:“那宅子临近驻军军宅,本是留为守将所用,这般巡察军务,起居生活都方便些。这倒是不好卖给将军做私宅。若下次还有边关危机,朝廷派了别的武官过来,住得远了不方便,到时求将军把宅子借用出来,也不妥当。若将军有意置宅,不如挑挑别处。我让方管事帮你物色些个,你到时再报给将军,如何?”
“那便多谢大人了。”安若晨施了个礼,她提这买宅之事,也是侧面强调一下自己是为将军办事解忧的人,以女子之身能进军营,能给将军递话,在将军眼中,她有一定的分量。目的达到,又转回正题。“从前我是安家大小姐,居于闺中,与人无怨无仇,后遇细作之事,方惹来一身麻烦。爹爹因我忤逆,对我着恼,钱老爷因我毁婚,对我有怨。细作想取我性命,大人也是知道的。今日之事,我也说不好究竟如何,但我想,如今外敌当前,我爹爹和钱老爷对我再是怨恨,也不至于做出当街掳人之事,这般岂不是扰乱民心,于城中制造恐慌,助了南秦一臂之力?所以我想那定是细作所为。”
姚昆点点头,心里却是知晓安若晨已然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这后头肯定还有话。
安若晨接着道:“可助细作拦车的,是我四姨娘段氏。她深居内宅,怎会勾搭上细作?若说是她自己所为,碰巧被细作利用了混乱时机对我下手,可第一,我四姨娘不识字,她自己是无法写那些个大红字的。第二,我去城外为将军和前线将士安危拜佛祈愿,事先未曾告诉别人。她是如何能这般恰好地便守在我回将军府的必经之路上的?”
姚昆皱起眉头。
“大人,我的一举一动,被人监视了。”话是这般说,但安若晨显得很冷静,“将军府中发生的事,大人是知晓的。当初两位仆役身亡,还未查出真相,宅内所有人都清查过一番,没有问题。那便是说,有人在府外看着我。何人这般费时费力对付一个没用的管事?若真是私仇便罢了,若危及边关,危及中兰城,危及大人与将军,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安若晨顿了一顿,又道:“若我有日遇害、失踪,请大人严查。我一弱女子,身份卑微,无甚大用处,只求若有日真不在了,能留下一丝半点线索给大人,教大人能逮住匪类,护好中兰安宁。”
一番话给姚昆留足了颜面,却又处处意有所指,强调了事态的严重性。这让姚昆也警醒起来,即便是私仇,是家宅恩怨,也不能这般行事,这视律法于何物?视他这一郡之父母官为何物?且巡察使要来了,若留下把柄,就算两国战事和平解决,他也会有麻烦。
姚昆表示他定会严查严审严办,让安若晨莫要担心。又道会多派些城中巡查治安的人手,确保城中无事,细作不得做乱。
安若晨谢过,满意走了。
这般一闹,全城皆知细作猖狂,就算巡查使想污将军强抢民女之罪也拿不到把柄。而姚昆即使碍于钱裴颜面,但为自己仕途考虑,也必得摆威。这能教安之甫和钱裴难受一阵,也算是件好事。
安若晨走后,姚昆差了大批人马去安府缉了安之甫过来,又将安府团团围住,不许进出。对四房及府内管事,各房姨娘逐一盘算问话。安府顿时如炸了锅,这才知晓段氏做了什么事。
姚昆提审段氏。段氏疯疯颠颠,翻来倒去就说安若晨诱拐了她女儿,杀了她女儿,她要让安若晨抵命。姚昆问她何人为她写的白布红字,她说不记得了。问她如何知道要去那处拉马车,她又说不记得了,总之她就在那儿,看到了安若晨,于是便上去了。
安之甫跪在一旁听审,直气得簌簌发抖,忙插话喊道:“大人,求大人求查。小人并不知这愚蠢妇人做了何事,不是小人指使的。小人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唆使家人到街上掳劫将军府的马车。那些细作,小人也不知道。小人今日才第一次听说有这等事。”
姚昆怒喝:“安段氏乃是你的妾室,内宅妇人,有何见识,若无人教唆嘱咐,她能干得出这事来。她不识字,如何写的布条?如何知晓将军府管事的行踪?你不知情,何人知情?!”
当下从桌上签筒时抽出令签往地上一丢,喝道:“各打十大板,打完再来说话。”
段氏吓得嗷嗷哭了起来,安之甫也大呼冤枉。但衙差可不管这些,听了大人的令,拖了两人下去受刑。很快十板打完,段氏已然昏了过去,安之甫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大人饶命。
姚昆重又把问题问了一遍,安之甫一口咬定确是不知,哭着发毒誓求饶。姚昆见得时机差不多,命人将他们二人收监入狱,来日再审。
到了夜里头,郡丞和捕头从安家回来了,说全都审了一遍,原是没甚结果。后二小姐房里有个小丫头神情有异,吓唬吓唬,便招了。说是今日听得门房说来接段氏的轿子,其中一个轿夫似是福安县钱老爷家的。于是他们再审门房,便确认了。确是有个轿夫门房依稀认得,先前抬过钱老爷来。
姚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命人备马车,连夜去了福安县。
先见的钱世新,与他这般那般地将事情说了。按理,他可直接差人缉钱裴到中兰城问话,但钱世新是福安县县令,钱裴是他父亲,又曾经是自己的先生,于情于理,缉人也该与县令打声招呼。姚昆索性自己来了。先问个清楚,心里有个对策。
钱世新听得姚昆所述顿然大怒,当即差人去将父亲请来。钱裴还未曾到时,钱世新问姚昆,此事影响有多大?
姚昆反问:“那安管事当街大喝捉细作,领着一群百姓到了衙门门口击鼓。如今人人知晓城中有细作,而南秦国的使节还在我府里住着,将军在前线守着,巡察使过段时日便到。你说有何影响?”
钱世新紧皱眉头:“她可确定便是细作?”
“她确不确定,我都无话可说。她半路遇劫,来报官。查出匪类的身份是我的责任。”姚昆看了钱世新一眼,“那姑娘,是个聪明的。先生若是心怀怨恨要招惹她,我是没法护短的。况且,她身后还有龙将军撑腰。也不知朝廷派何人做巡察使,先生平日行事已是招了不少话柄,如今若还不能安分些,你我都得提着脑袋小心。”
“嗯。”钱世新轻声应了,一脸烦郁。
不一会,钱裴来了。他来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因为较早些行动失手的事他便已知道。原来计划很简单但是不难办。段氏举着白布喊冤引得人群上前,白布红字醒目,能让远处的人一眼看到便知何事,闹得才够大。安若晨只有两个护卫,既要拦着段氏,又要阻挠人群,自然顾不上太多。人群里有人收了银子帮着喊话激起民愤带头推马车,他那三个手下将安若晨拖入人群推进旁边的铺子由后门带走。
一切计划好了,只他没曾想安若晨的反应这般快。没曾想她身边竟然也会有忠仆。更没想到她竟然反咬一口比他更想把事情闹大。
他把那三个废物教训了,又将所有与事人等细问一遍,有个轿夫竟是与安府门房认得的,说今日门房还与他打招呼。钱裴才发现他疏忽了。于是他嘱咐了那三人,将两个轿夫带走,杀了丢到乱葬岗,确保没人能找到这二人。他们三个自己也到外郡躲一躲,没他吩咐,暂时不要回来。事情全都打理干净,他等啊等,终于等得姚昆来找他。
钱裴装模做样听姚昆说话,听完了一脸惊讶:“竟有这等事?可我轿夫换过好几个。那门房又说的是谁?”钱裴将管事找来了,说自己记不清,让管事答话。
姚昆耐着性子说了轿夫的姓冯。那门房只记得姓冯。
管事答姓冯的轿夫因为手脚不干净早被撵走了,早已不在府中做事。至于他的去处,他们只管撵人,并未打听。他是卖身进屋,未曾成家,老家听说是在外郡。管事一板一眼地答:“若是大人需要,小的可找当初那位人牙子再问问。”
姚昆不说话了。他心里也大抵明白,这事确是钱裴干的,然后他定是把线索都处置干净了。他看了钱世新一眼,钱世新皱着眉头似在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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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安若晨一边看帐本一边等着消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夜里,卢正来报,打听清楚了。姚昆封了安家审案,安之甫和段氏在衙门被动了板子,然后被关进了大牢待审。安家那头有个门房认出轿夫是钱家的,之后姚昆乘马车出了门。
“许是去了福安县见钱裴。”安若晨猜。
卢正点头,道他安排的人跟了一段,马车确是朝福安县的方向去的。
安若晨想了想,写了个拜帖给春晓,让她明日一早差个男仆送到薛家。另又嘱咐卢正,待官府解了安家的禁,便进去悄悄知会安若希,让她来见她。
第二天,拜帖送出,薛家并没有回帖子,却是薛夫人乘了轿急巴巴地直接赶到将军府来。
安若晨有些惊讶,没料到她竟是这般着急。
薛夫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慈眉善目。安若晨礼数周到地招呼她。那薛夫人也先是客气了一番,道先前家中有些忙乱,疏忽了,未曾与将军府这头走动,未尽礼数,是他们薛家做得不对。
安若晨笑称夫人太过客气。其实她心里明白,当初各家欲巴结讨好将军,便借着女眷或是管事这一层与她走动送礼送帖的,薛夫人与各家女眷往来,定是知晓。只是薛家与安家不对付,自不愿与她沾上关系,所以避而远之。如今为了儿子的性命,倒也得放下颜面来应酬她了。
薛夫人客套几句后,赶紧入了正题,问安若晨是否是知晓了大师为她儿子薛叙然算的命卦。
“略有耳闻。想去拜访夫人,也是欲与夫人商议此事。”安若晨道。她之前差人打听过了,这薛家做买卖厚道,薛老爷有一妻一妾,育有一子一女,家里还算和睦。薛叙然自小体弱,但也饱读诗书,今年十六,未纳妾未娶妻,为人温谦有礼,除了体弱命短,其他的倒是无大毛病。
薛夫人面露喜色,忙道:“那姑娘意下如何?”
安若晨愣了一愣,怎么是她意下如何?
薛夫人看她神情,忙道:“虽然我们先是去与安家提了二姑娘的亲,但主要也是顾虑大姑娘这边是将军府的管事,身有重责,怕是不好答应亲事。实不相瞒,我们是有些着急,大师说了,三月之前结亲最好。若是大姑娘愿意,其他的条件都好商量。我们薛家也不是刻薄人家,定会待姑娘好的。如今姑娘的亲事,是否自己做主,还是需要将军点头?”
安若晨更愣了,不是她二妹吗?怎么这意思听着像是八字相合的人变成她了?
“夫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安若晨赶紧明说:“我想见夫人一面,是想与夫人商议我二妹与令公子的亲事。”
薛夫人一怔:“我还以为……”她回过神来,忙笑道:“是我误会了,误会了,姑娘莫怪。”
安若晨问:“是否八字相合之人,并非只我二妹一个?”她得打听清楚了,才好权衡对策。
“可不是。是我太冒失了。”薛夫人赶忙解释,在得了大师算的命卦后,她找了全城的媒婆子,寻八字相合的姑娘。一般适婚年龄的姑娘,都会有媒婆子打听过亲事,所以她们手上都拿着八字。这么一打听,还真寻着了四个。但有一个已经出嫁,一个已经订了亲,剩下的两个,便是安家的两位姑娘。安若晨当了将军府管事,如今前线将要开战,不好与将军府谈亲事,而三月很快便会到,于是薛家夫妇一咬牙,便向安若希提亲。结果安之甫竟然不松口。
薛夫人没说自己这段时日急急让媒婆子赶紧再找合适的姑娘,外郡的也行。但这几日还未有好消息。倒是今日收到安若晨的帖子,顿觉心中一喜。薛夫人是曾听媒婆子说过安家大小姐是个大胆的,从前也积极为自己张罗过婚事,只是有安老爷在,最后竟是订了福安县钱老爷的亲。媒婆子好一番八卦,说是人算不如天算,安家老爷怕是没料到最后竟然横生枝节,那亲事也黄了。又听说安家大小姐在将军府做管事,虽是下人,但将军不在府里,什么事都是安管事说了算,将军也任由她安排事,是比当初做小姐的时候还要威风。
薛夫人今日收到帖子时便想,是否安若晨听说了八字相合之事,愿意嫁到他们薛家来。毕竟年纪摆在这,婚事重要。也许她还如当年那般,乐意自己给自己寻亲事,将军也允她自己做主。没想到却是误会了一场。
“二小姐的亲我们自然还是想结的,但安老爷屡次拒绝,怕是这婚事成不了。”薛夫人这般说。
安若晨问:“昨日我与安家的事,夫人可曾听说了?”
薛夫人有些尴尬,确是听说了。她点点头。
“我离家之事,闹得颇大。我爹爹对我心有怨恨,这事怕是全城都知晓的。我当初为何会与钱老爷订亲,夫人也一定知道。我爹爹的名声便是那般了。他拒绝与令公子结亲,也是这般原因。”
“钱老爷?”薛夫人这段时日为儿子婚事磨破嘴皮跑断腿,被拒的个中缘由,当然也与薛老爷商议又商议,在坊间打听又打听。她家老爷薛书恩不屑与钱裴之流合作,从不卖他面子。钱裴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钱裴那人,听说年轻时是有作为的,所以才会结了许多人脉关系,教导了些有才情的学生。只是也许日子太过顺遂,又是在这边境之地,山高皇帝远,左右都是与他相熟相护的,捧得他越发狂傲,见不得有人与他半点不顺从,还喜|淫乐,做了不少败德恶心的事,毁了从前的好声望。年纪越大,竟越肆无忌惮。薛夫人叹口气,与安之甫议亲便罢了,若是要去求那钱裴,怕是她家老爷死也不愿的。
“是,确是钱老爷。”安若晨点头。“不瞒夫人说,昨日我四姨娘与细作当街掳劫我一事,我是听说有钱老爷参了一脚,有个轿夫,是钱老爷的人。此事内情太守大人还在查,我是不好胡乱猜,只是无论如何,这事钱老爷扯了进来,算是摆了我爹一道。”
她顿了一顿,看着薛夫人。“今时不同往日,夫人,昨日那一事,便是转机。”
薛夫人精神一振,忙问:“此话怎讲?”
“我爹爹被钱老爷这般害了,自然心有顾虑。他万事以利为先,钱老爷这边靠不住了,他便得赶紧想法寻别的路子。若是此时再提婚事,他该是会重新考虑。”
薛夫人颦眉细细一想,也觉得确有希望。
“但夫人不好再主动与他提这事,不然,会被他拿在手里。我爹这人,一旦被他拿住要害,后患无穷。”
“可如若不提,这事如何能成?”
“我去提,比夫人找媒婆子更管用。”
薛夫人愣了愣,定定神之后,不问为何,却问:“姑娘想要什么?”
“我也不要什么,只是若事情成了,我想薛夫人与薛老爷答应我,两家结亲之后,莫要给我爹拿着半点好处便成。”
薛夫人惊讶地看着她。这位安家大小姐,还当真是敢的。
安若晨又道:“另外,我想让我二妹先见见薛公子,毕竟以后年轻守寡……”
薛夫人忙道:“这个姑娘放心,我们薛家一定不会亏待儿媳妇的。”
“那也让薛公子见见我二妹吧。我二妹也是有些脾气,若公子不嫌弃,这婚事便能谈。不然我二妹嫁过去,夫妻二人原本相处时日就不多,还要日日争执受气,也不是什么好事。”
薛夫人想了想,应允下来。两人如此这般商定好,薛夫人便急匆匆回府商议去了。
这一日,姚昆从福安县回了来。一如安若晨所料,他并未将钱裴拘回。安之甫和段氏继续被关押在狱中,姚昆找了大夫来给段氏看病。段氏挨了顿打,更有些疯颠,大夫也说不好她是真疯还是装的。
安家的禁令解了,衙门的人撤了回来。卢正跑了一趟,将安若晨的话带给了安若希。
而安若晨这边,收到了龙大的信。
龙大信里一开始就跟她算数来着,说她那日一别已有数日,也不知她数过日子没。她离开后营到中兰府中,他算她有两日,写一封信,他算她得半日,交给信吏,他再算她有半日。信吏第二日清晨送信,赶到兵营,下午便能到。这般算起来,他该第四天收到她的信才是。可如今已经八天,足够她回两趟城,写二封信,教信吏跑两趟。撇去她没有回两趟城这个事实,若是每日一封,他如今也该收到六封信才对。
安若晨一边看一边揉额角,她家将军大人还挺会算帐的,她都没数过来。
“安管事。”龙大信里这般写,“如此怠慢懒惰,本将军如何放心将自己交给你。”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安若晨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龙大那张一本正经严肃说着调|戏话的脸了,还自动配上他说话的语气。
“若不重罚,恐日后夫纲不振。”
安若晨觉得她的额角再揉下去该肿了。将军在前线日子过得太苦了,无聊成这般,也是可怜。
“罚得太重,我又心疼。”
是,是。安若晨心里唱着戏:奴家全是知晓,多谢将军怜惜。
“便罚你将《龙将军列传》抄一遍好了。”
罚得真是太轻了!安若晨长叹一口气,在心里附合着。然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忍不住,最后哈哈大笑。
真欢喜,只是看到信便如此欢喜。
安若晨把信又读了两遍,笑得像个傻姑娘。她回想自己的日子,从十岁那年母亲过世,她便小心翼翼,处心积虑,每天都过得紧张且忧心,绞尽脑汁,装傻卖乖。而在将军身边时,她却是真的傻真的乖,因为她已然摊开了纸笺,要给将军抄《龙将军列传》了。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傻便傻,她傻得很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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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第二日一早,安若晨把《龙将军列传》和她写的信交给田庆,托他转交信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龙将军列传》她乱写了一气,因为早不记得当初写的是什么,于是凭印象瞎写,也许还混了些《龙将军新传》的,还有些是临时乱编,管他呢,反正将军也不是真的看,他就是逗逗她开心罢了。安若晨如是想。
写完了书哄将军,她接着又写了一封正经信。信里说了她去各寺庙为将军和前线将士们祈福,回来路上被四姨娘和细作劫袭。太守大人正在审理此案,情况如何如何等等。
安若晨不得不承认自己确是疑心重的,虽然军务信件往来由专职信吏递送该是安全,龙大写来的信也百无禁|忌,但她还是不想把那些内情细节写在信上。她便按着对外宣称的那般写,她想机智聪慧如将军,定能看懂其中深意。
将信送出去后,安若希来了。她神情紧张,说她是偷偷来的,未告诉家里。又解释说四姨娘段氏与钱裴联合想谋害安若晨一事她事先确是不知情。昨日她看到段氏出门,让个丫头去打听,才惊觉不对。原想着过两日来向安若晨示警,没料到事情却已经发生。
安若晨称有惊无险,事情已经过去,太守大人该是未找到什么有力证据,或是也不打算再找下去,总之现在没甚动静,只能静观其变。但照着太守大人找了大夫给段氏瞧病,并放出风声说段氏疯颠有疯病,这事会怎么了结,她已经猜到了。
“大姐的意思,最后会以四姨娘得了疯病为由将事情掩过去了?”
“对。”安若晨点头。疯颠这个借口还是她告诉太守的,她这般说,是不想引火烧身。她咬死这事是细作所为,相当于给太守难看。毕竟现在南秦国使节还在城中,就住在太守府。若是太守被逼得非要往死里查,不是狠查钱裴就是狠查她。将军不在,她并无把握太守会偏向于她,甚至应该说,她觉得她与钱裴之中选一个相帮,太守铁定会选钱裴。官官相护,这二人的交情不一般,不然钱裴也不能横行这么多年。若是惹得太守来对付她,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她开口说是细作,却又给太守留好后路,至于他要怎么用,就看他的心思了。如今事情走向正如她先前所料,安若晨便觉得心里有数了。
安若希紧张起来:“那怎么办?”门房认出轿夫的事是她的丫环说出去的,钱裴肯定会知道,他会报复她吧?爹爹仍在牢里,家里已乱成一锅粥,安荣贵此时在家里当家做主,已是将她的丫头狠打了一顿丢出去。她娘亲斥喝她管教不严,让丫环乱说话,给了她两记耳光。安若希很害怕,又对丫头心有愧疚,是她让她去打听的,她虽没指使丫头说出来,却也没嘱咐她不能说。在她心里,那时是隐隐希望丫头说的,她觉得如果太守能治了钱裴的罪,那她便不用提心吊胆了。可最后钱裴没事,她那忠心的丫头却是没了。
她找了婆子偷偷出去安置那丫头,给那丫头塞点钱找大夫看看伤,婆子回来说,大夫找了,丫头伤太重,怕是熬不过三天。她说丫头让给小姐带个话,让小姐千万莫去看她,是她被捕快衙差吓到了没管好嘴,给小姐惹了麻烦。
安若希偷偷哭了一场,结果被母亲谭氏发现了,怒斥了她一番。安若希便不敢再哭,忍到了下午,寻了机会出门来见安若晨。她现在在家里日日惶恐,怕爹爹,怕钱裴,怕母亲,也怕姐姐。
安若晨看了看她的神情,对她道:“我昨日,见着了薛夫人。(.无弹窗广告)便是找媒婆子与你说亲的那个薛家,薛夫人。”
安若希一愣。
“我想再与你确认一次,你是否,还想嫁入薛家?”
安若希怔怔点头:“可父亲拒了那亲事,我问了母亲,她不会帮我。父亲态度很是坚决,他不点头,这事便不能成。”安若希咬咬唇,问:“你愿意帮我求将军?”
“这事不用将军。将军也没法管。我来。”安若晨道。
安若希看着姐姐,她是不知道安若晨能怎么办到,但她话说得很有气势,似乎很有把握。
安若晨道:“你只需要做几件事。第一,在我去找爹爹之前,你与那薛公子先见一面,毕竟日后嫁过去,日子怎么样那是你自己的。外头传言毕竟是传言,说他还能活个几年十年,我们却怎知事实如何?你见他一面,与他聊聊。我不想促成这事后你再来求我解婚约或是办别的。届时你记恨于我,对我也是麻烦。”
安若希点头,心道姐姐果然是精明的,不给自己留后患。她把话说到这份上,她日后有什么确是不好再开口了。
“第二,你确定要嫁,我便去找爹爹说。你便当全然不知此事。但爹爹与钱裴有任何反应,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得告诉我,这般我才能及时做处置。”
安若希一口答应。
“第三,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嫁入了薛府,便自己好自为之。薛府不同安家,但有人在,便有利益争执,尤其你们的亲事有那么个前提在,届时若有委屈,你自己掂量。莫学你|娘和姨娘们那套,不是把别人逼绝了自己便好了。也莫学我娘那套,不抗争不努力,白白被人欺压,空有可怜。”
安若希咬咬唇,再点头。她觉得这事果真是因果报应,从前她看大姐笑话,如今反过来大姐训斥于她,而她竟然觉得,相比娘亲的,大姐的训斥让她更能听得进去。
安若希回到了府里,谭氏和安荣贵去衙门还未归,安若希坐下来认真绣个帕子。过了好一会,谭氏独自回来了,说是安荣贵去了福安县找钱裴去了。安若希心里一动,忽觉得段氏这事说不定就是安荣贵给钱裴出的主意,不然钱裴怎么知晓段氏一心要杀安若晨?安若希没多话,只对母亲安慰了些话,然后继续绣她的帕子。
晚饭的时候,谭氏将各房全都聚在一起,教训了好些话,处置了四房的所有仆役丫头婆子。三房五房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就连最调皮的安荣昆都不敢吱声,只乖乖地坐在他母亲身边。谭氏很有当家主母架式,声言老爷不在,生意的事是由安荣贵主事,家中大小事情便是由她来处置。大家最好绷紧皮安分守己,谨言慎行,若是让她拿到了错处,绝不宽待。
安若希看着母亲意气风发的样子,觉得也许父亲被拘,对母亲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
谭氏在席上大骂段氏和安若晨,安若希垂着眼,静静听着。她悄悄看了看三房,三姨娘薛氏和三妹安若兰均是认真听训的温驯模样,而五房廖氏则是一脸不安,紧紧握着安荣昆的手。安若希知道,若父亲不在,五房是最担惊受怕的。因为她有儿子,一直是母亲的眼中钉。
夜里,安若希收到了卢正递来的消息,让她两日后未时时,到东市西街里的“喜秀堂”铺子,安若晨会在那里等她。
安若希知道“喜秀堂”,那是薛家开的铺子,卖首饰和些摆件装饰小玩意的,款式常新,工艺奇巧,是城中妇人姑娘最爱逛的铺子之一,甚至还有外郡的闻名而来。
安若希点头答应了,她知道去那儿要见到的不是姐姐,是薛公子。
这日夜里,安若晨又给龙大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她给春晓、卢婆子还有另外两名仆役谈好了终身契,还跟着方管事去看了两处房子,有一处她觉得还不错,方管事说等年节之后还可再看看别的。她倒是觉得这事不急,多看几家才好。跟龙大报备一声。
安若晨写好了信,又整理了她的问题单子,这问题单子她打算当面跟龙大谈的。等处理好了安若希的婚事,她要再去一趟前线军营。嗯,不知道不提前跟将军打招呼偷偷去可不可以呢?将军会惊喜吗?
安若晨想像了一下龙大穿着铠甲骑着如风巡完江边威风八面回来看到她的吃惊表情,笑了。还是不好吧,那是前线兵营呢,开不得玩笑,她不能乱来。但是真想这么做啊。将军穿着铠甲的样子真好看,他穿着官服的样子也好看,穿着常服的样子也好看。总之将军怎么都好看。
安若晨嘴角含笑,想着将军,睡着了。
正睡得沉时,忽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安若晨一惊,睁开眼,看到桌上的烛灯亮着,有个高大的男子正坐在她的椅子上,拿着她写的信在看。
宽阔的肩膀,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还有微微往上翘带着笑意的嘴角。安若晨傻愣愣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将军怎么会在这?
龙大听到动静回头,对她一笑:“吵醒你了?”
不是梦?!
安若晨惊得猛地坐了起来:“将军!”
“嗯。”龙大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纸笺,坐到床边来。
脸对着脸,眼睛看着眼睛,安若晨这下有了真实感,实在太过惊讶,她调子都扬高了:“将军怎会在此?”
龙大用被子把她裹着:“小心冻着。”裹好了,这才道:“怎地不能在此?强抢民女都干了,闯闯闺房算什么?”
“将军。”安若晨板起脸装严肃。
“好吧。”龙大微笑:“我未来娘子被人劫了,我自然得回来处置一下。”
安若晨心里一暖:“那前方战事怎么办?”做将军的能到处乱跑吗?
“无妨。谢副将回来了,他与宗副将在呢。眼下暂时无事,我还能抽得开身。回来与南秦使节及太守大人议事,名正言顺。”
“哦。”安若晨这才放心了。
龙大对她挑挑眉,笑话她严肃又着急的样子。安若晨被笑得脸一红,忙转了话题:“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你再睡会吗?”
安若晨摇摇头:“将军刚到?”
“嗯。一会等天亮了我得去太守府。”
安若晨心疼了,这又是骑了半日的马连夜赶回来的。“将军去睡一会吧。睡一个时辰,耽误不了事吧?”
“好。”龙大应了,一歪身便倒下了,倒在安若晨的腿上。
安若晨:“……”
熊孩子耍无赖吗?连眼睛都闭上了,居然装睡。
安若晨叹气,抚抚他的眉毛:“我记得初识将军的时候,将军威严又冷峻。”
龙大没睁眼,答道:“我如今仍是。”对着别人的时候。
安若晨揉他眉心,他睁开一只眼睛:“我记得初识你时,你狡猾又勇敢。”
安若晨:“……”这是夸赞的意思吗?“我如今仍是。”她学他的语气,还用手盖住了他那只眼。
“不,你如今一点都不敢豁出去了,得用哄的。”龙大又睁开另一只眼。
安若晨再盖住他那只眼:“我很豁得出去。”她一个边境小城的商贾之女,逃过婚惹过祸,没身份没地位,染指京城二品大官龙腾大将军夫人之位,这岂是“豁出去”能形容的。她简直是疯魔了。
龙大被遮着眼,也不挣扎,只道:“我想摸摸你头发,可眼睛看不见了,万一摸错了地方……”
安若晨嗖地将手缩了回来,真想把头发塞他手里让他别闹了。
“真想像不出将军在战场上杀敌的样子。”在她这他的形象已经幻灭。
“我也不想你看到。”龙大当真摸起了她的头发,抓起一把,任发丝在他指间划过。“你不该看到那些。你该只看到美丽欢喜的东西。可惜我不能总在你身边。”
安若晨又要揉额角了:“将军把自己说成美丽欢喜的东西妥当吗?”
龙大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这话还有这意思?那我说错了,当说我不爱看战场,我爱看美丽欢喜的人儿,可惜你不能总在我身边。”
安若晨把头发从他手里抢回来:“将军笑得太大声,外头春晓该听到了。”
“她知道我在这。我欲进来时她想拦我来着。”
安若晨无语,将军大人还真是勇闯闺房啊。
“所以如今你名节已毁,真的只能非我不嫁了。”龙大一本正经。
安若晨也严肃脸:“在我这就没有非某不嫁之事,不然当初就不逃家了。”
龙大微眯眼:“安管事,你威胁本将军?”
“将军,我们谈个条件如何?”
“才一个?”
“其实挺多个,不过这个很重要。”
...
第45章
第45章
很重要?龙大挑了挑眉。(.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安若晨抚他眉梢,微笑起来。从前只能手痒痒心难耐地看着,如今想摸摸便能摸,甚是欢喜。
“怎地不说?”
“将军还没允我说呢。”
龙大哼笑:“允了。”
安若晨又犹豫起来。龙大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捏她的手指玩。等了等见她还未说话,便提示她:“是想让我不得纳妾?”
安若晨歪了歪脑袋想想:“将军年纪也不小了,从前怎地没操办婚事?”
“我爹战死后家里有许多事,母亲身子不大好,两个弟弟也还小。后母亲离世,事情就更多了。也并非没有人家来提过,但我不太想。没那心思,总觉得麻烦。再者我常年不在家里,一走大半年,甚至两三年,自然就耽误了。”
“那,妾室和通房丫头呢?”她又想摸他眉毛了。安荣贵小小年纪便有两个通房丫头。
龙大皱眉:“那岂不是更麻烦?况且收了一个别人便会想法给你送第二个,第三个……”
“那愿娶我是为什么?”
龙大想也不想:“心里头有惦记,想与你亲近,便娶了呗。我既是救了你,就救到底吧。总不能明知你有被抢回去的危险,我却束手不管。反正我遇到的姑娘里,你最让我欢喜了。况且你又不烦人,自己心里有主意。待将你爹和钱裴这些麻烦事了结,你便不会教我|操心了。”
所以就是瞧她最顺眼,不烦人,然后救人救到底,反正他年纪也到了,早该娶了,于是干脆就是她了吗?安若晨再摸摸他眉毛。
“放心,我无隐|疾,亦非好|色之徒。我们龙家祖训,勿贪财勿好|色。贪财失德,好|色伤身。我祖父是贫苦出身,没那些世家的规矩讲究。他与我父亲均无妾室,我也不会弄一堆妾添你烦忧。到时我们生四五个孩子,你知书达礼,定能好好教导他们。”
“四五个?”安若晨惊讶。
龙大挑眉毛:“会太多?”
安若晨没说话。
“那两三个好了。”龙大让了一步。
安若晨没纠结这问题,再问他:“将军,你家里,是谁在管事?”
“我二弟。”
“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未曾娶妻吗?”
“对的。我家里……”龙大反应过来了,“竟然都成亲得晚啊。嗯,回头得说说他们,早点把婚事办了。待我们成了亲,你在家里,好好为他们张罗张罗。”
安若晨笑起来:“他们定是跟你学的。”
“我总不在家,也没能好好管管他们。”
那语气,很有将军似的威严,但安若晨更笑了。自己一把年纪了没娶,还好意思说别人。
“对了。你方才说谈一个条件,结果问了这许多,哪个是你想谈的?”
“嗯……”安若晨犹豫着。
“怎么?”
“将军娶我,会被人耻笑吗?”
“会耻笑你的人,便是你不该在意的。”龙大坐起身来,认真看她:“好吧,这问题也必不是你想谈的。你且说说看,究竟怎么了?”
“将军。[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我这几日,在给我妹妹谈门亲事。”安若晨把薛家的事说了,这些在给龙大的信里她没有写。“其实我让妹妹提前见见那薛公子,是太出格了些。只是我想,明知嫁过去没几年便要守寡,这事对谁来说都是艰难。我希望她能想想清楚,莫要后悔。”
龙大静静听着。安若晨的手指拧在一起,有些紧张。“将军,从前,我心里美满的姻缘,不是夫君大富大贵有权有势,不是家里豪宅庭院,仆役成群。我想找个老实善良的人家,和乐安宁,白头到老。他喜欢我做的饭,能听懂我说的笑话,他不好|色贪财,不作奸犯科。我们踏踏实实的,一起过日子。我计划逃家时,一遍遍想,若日后我能遇到如此郎君,便是好的。”
安若晨抬头看了看龙大:“后来,我遇到了将军。将军救了我,对我有恩。我心里感激,便是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将军的恩情。我,我心里头时时惦记将军,想对将军很好很好,为将军做一切我能做到的事。然后,我发现我对将军……嗯,我很是羞愧。”
龙大抚抚她的脸,坐到她身边去,靠着床头,把她揽在怀里。
“将军对我说了那些话,我欢喜却又惶恐,以我的身份,自然是配不上将军夫人这位置。可将军说行,我便觉得行。将军说的话,我都是记在心里头的。”安若晨说到这,转头看向龙大:“将军与我说那些时,可曾有过挣扎?”
“为何要挣扎?”龙大反问。
安若晨被逗笑,把头靠在他肩上,又道:“将军,我也不知你欢喜我什么。但我是欢喜将军的。我生得也不是极美,身上有不少疤痕,我性子也倔,认定的事,便就认定了。其实说起来,我毛病也是挺多的。”
龙大叹气:“所以接下来是要表达感激,谢我容你高攀?”
“不。”安若晨坐直了,转头看着龙大的眼睛:“我再不好,再没身份,也是将军你自己选的。你亲口对我说那些话,亲自嘱咐了京城龙家那头安排婚书事宜。将军行事,自然深思熟虑。是将军选的我,无人逼迫,无人诱拐。如此,我便该当得起将军的托付。”
“我托付你何事?”
“将军的终身。”安若晨说得极认真。然后她看到龙大眼里的笑意。
“将军的终身。”龙大把这五字含在嘴里细细品,笑意更浓了。
安若晨脸一红,但她仍看着龙大,目不转睛。
龙大也看着她,笑道:“我也有了你的终身。”
“是。”安若晨郑重点头,道:“所以,我想恳请将军答应我一件事。将军对我百般好,我定千般奉还。我不求富贵,不求权势,这些将军有,我亦不拒绝。我不惧辛苦,无谓流言,这些若有,我撑得住。婚后聚少离多,我不该怨,但将军身在战场,有性命之忧,我却不能不牵挂。”
她说到这,停了下来。
龙大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用被子将她裹好。“我是武将,这一生都是武将。除非我死了、残了、老了,或是被人陷害丢了官,不然我这一生都是武将。”
安若晨小声道:“我若嫁了你,这一生便是你的妻,除非我死了,或被休弃,否则我都是你的妻。”
“嗯。”龙大抱紧她,亲亲她的发顶。
“所以,我,我是说,我能不能,不总在京城呆着,我想跟随将军,将军去哪我便去哪,可以吗?”
龙大一愣,低头看她:“你要随军?”
“嗯。”安若晨重重点头。
龙大摇头:“不行。”
安若晨没说话。
龙大跟她讲道理:“不是每次边关驻防都与中兰城一般的。这边的条件算是不错,营区整洁,地方大,还有府宅仆役可用。有些地方,全是破土枯树,连水都没有。夜里极冷,风沙呼呼往帐子里灌。打起仗来,急行军一气赶数百里路,莫说你一个女子,便是瘦弱些的新兵都扛不住。”
“我可以骑枣儿。我也不怕苦。”安若晨垂着头,小小声。
“胡闹。”龙大又道:“不是苦不苦的问题。先不说路上大家混在一起席地而睡,你一女子如何自处。便是赶路时你掉了队这类的事,你说我是丢下你不管还是为了你误了军机。”
安若晨咬唇,过一会说:“我不会拖后腿,我知道你们去何方,我跟着就是了。你赶你的路,打你的仗,我就在前线后边的城县寻一住处。待方便时看看你,给你送送吃食补补衣裳。”
“不行。没人护着,你自己找什么住处?你糊涂了吗?我说过,你莫要用你从前的想法想事情。你不再是逃家求生存的商贾之女,你日后是我龙腾将军的夫人。我在战场杀敌,还要分心惦记你的安危,你说,不是胡闹是什么?若生了孩子,如何办?你拖着一个背着一个抱着一个,村妇一般跟在龙家军后头?成何体统!孩子吃什么喝什么?”
安若晨想说既是将军夫人,又怎会没人护着,自然是有人照顾她。孩子一事,自然也可视情况安排。若他常期驻兵,得呆个二三年的,而孩子稍大些可远行,她带着来看看他……但她知道不该往下说了,将军声音里已有怒气。
这般想法是太出格了,从前定是无人如此做过。出门在外,确是比不得家里安稳,若是有了孩子,那是龙家的根苗,又岂能容她带着乱跑,还是去战地前线那般危险的地方。内宅女眷抛头露面本就失礼,何况她还想着随军。那该会丢尽龙家和将军的脸面吧!
安若晨低着头,不敢说话。若她不是夫人,只是管事便好了。将军说得对,她没有身为将军夫人的自觉,她没用那个身份想事。她出身低微,没甚见识,这确是实情。她想要的终身,是互相守护。倒不是介意聚少离多,这是介意也无法改变的现实。所以她只是希望若他困苦危难之时,她便在他身边。正如他对待她这般。若他受伤,她随伺左右,若他战死沙场,她便为他捡回尸骨,陪他最后一程,而不是苦等一年半载,最后连面都见不着。
龙大见她不说话,问她:“你可明白这其中道理了?”
安若晨点点头。他说的自然有他的道理,她无法反驳,亦不想惹他烦心。
“不会再有这般糊涂的想法了?”
安若晨犹豫了一下,再点头。也许还会有,但她还是乖一些吧。
龙大不说话了,安若晨能感觉到他身体有些绷,那定是他生气的缘故。安若晨心里叹气,转了话题:“将军此次回来,是要与太守大人相议细作劫我之事?听说太守大人并未拘那钱裴,我猜最后是会以我姨娘疯病,有人趁乱做恶为由了结此事。”
“不会这么简单。无妨,我来处置这事。你先歇着吧,我换身衣服,去太守府。”龙大下了床,往屋外走去。
安若晨心里叹气,知道龙大心里真的不痛快了。若是从前他心情好,会教导她这里头有什么不简单的,该如何应对。如今*丢下话走了,也是她自找的。
安若晨哪里还能歇,赶忙起身,欲梳头更衣,教厨房做饭煮汤,将军行程匆匆,莫教他饿了肚子。
刚趿好鞋,还没披上衣服,春晓便跑了进来:“姑娘,将军怎地一脸不高兴?”
安若晨还没来得及答话,却见龙大去而复返,就站在春晓身后。
安若晨忙唤:“将军。”
“对的,就是将军。”春晓还在说,“他一脸不高兴,发生何事了?”打听清楚,皮好綳紧一点别惹祸。
安若晨忙再唤一声:“将军,有何事?”这么用力地暗示,春晓该懂了吧?
结果春晓傻乎乎地道:“是啊,发生了何事?”
龙大在她身后道:“我没有不高兴。”
春晓吓得整个跳起来,按捺住尖叫,道:“奴婢告退。”看龙大和安若晨都没有拦着她的意思,赶紧退下去了。
“没点规矩。”龙大皱眉头。
安若晨垂首不说话,将军确实不高兴啊。
“我没有不高兴。”龙大又道,“我岂是这般小家子气的。”
“是。只是将军威严,把春晓震住罢了。”安若晨顺着他的意道。
龙大走过来,低头看她,她乖巧温驯地问:“将军有何吩咐?”
“你方才说那是一个条件?”
安若晨眨眨眼:“我该是用错词了,将军莫介意。其实该是个想法才对。”
“我没答应,你会不愿嫁吗?”
“将军愿娶,我便是愿嫁的。”
“好不容易捡到个合心意的,自然是要娶的。况且这婚事若不办,恐钱裴那处又有后患。”
“谢将军大恩。”
龙大眉头还未展开,仍皱着。安若晨不禁又在心中叹气,看来他对“随军”这主意比她介意多了。她走上前去,伸手揉揉他眉心。
“我要嫁的,好不容易摔出个将军夫人的名分,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怎么都该好好把握,是吧?”
是吗?龙大在心里哼,他怎么觉得她并不稀罕“将军夫人”似的。他又道:“嫁了我之后,你便不能自己在这里呆了。我回京城时,你便得跟我回去。无论你四妹找没找到。”
安若晨愣了一愣:“好。”确实是如此。那这事得好好安排。待到将军要回京城,那应该还得有些时日,要再抓紧些才好。或者买好了宅子,让春晓和卢妈妈一边守房子一边帮她继续找该也是可以的。又或者这段时日还有机会再对付对付钱裴,钱裴倒了,四妹便能安全了。也许她不该这般被动。但这事得好好琢磨,不能给将军惹了麻烦留下把柄。太守大人和钱裴的关系她还摸不透,官场的门道她也不知晓。若有了主意,要跟将军商议商议。
正走神,下巴一紧,龙大扳过她的脸:“晨晨,你答应婚事,是你自己拿的主意,无人逼迫,无人诱拐,我有什么,能给你什么,你都是清楚的。”
这些话真有些耳熟啊,接下来将军该说他“该当得起她的托付”了吗?
“所以你若反悔……”龙大说到这停下了。
安若晨眨眨眼睛,不确定龙大是在用语气威胁她还是他根本没想好她反悔会怎样。不过不能问,现在不是挑衅他的时候。安若晨再眨眨眼,努力摆出很无辜的样子看着将军。
然后她屁|股上猛地挨了一记打:“这么冷的天,也不穿好衣服便站这。冻着你。”接着她便被推到屏风后穿衣服去了。
安若晨颇有些糊涂,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赶紧把衣服穿一穿,待出得来,龙大居然还在。他脸板板:“你过来。”
安若晨过去了。
龙大将她扯进怀里,低下头,与她鼻子对着鼻子,瞪着她。
安若晨有些紧张,绷紧神经等着将军训斥。真的不该提那事的,虽然那是她的真心话,她真的很想一直跟着他,陪伴在他身边。可确实太出格了,她有预感这事大概得被他训个一年半载。要不要现在赶紧装可怜认个错?
正走神,忽地眼前一花,龙大的唇压下来,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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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安若晨脑袋里嗡的一下,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后仰退开,背后却是龙大的大掌。[.超多好看小说]
没躲成,唇被压住了。
她的心也不慌了,她闻到了龙大身上的气息,感觉到了他唇|瓣的力道。抬眼悄悄看,他的睫毛还挺长,真是好看。
龙大没甚经验,颇笨拙吮她的唇,拥抱得很紧,胸|前能感受到她女性特有的柔|软,唇下芬香,是她的味道。龙大通体舒畅,心跳如鼓。正心荡神怡,却见她乌黑水润的眼睛正瞧着他,脸不禁一热:“认真点。”他低声训她。
这回安若晨是真的无辜,她很认真啊。难不成要在额上贴上“认真”两字才算数?
表情没掩住调皮,屁|股又被拍了一下以示惩戒。
安若晨呼痛,将军大人果然习武之人,手劲真是大的。先前那一记她痛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这会又被打了。
“很痛?”龙大皱眉头。
“比我爹的板子好些。”她委婉的形容了一下。
龙大眉头皱更深,居然这么痛?他分明只用了寻常力道。再轻轻拍了一下,问她:“这般呢?”
安若晨满脸通红,很怀疑将军大人是故意的。这般摸她,太失礼了。
“将军。”她摆出一脸严肃告诫他。
“好吧好吧。女儿家真是细皮嫩肉。”哪像他们军中将士皮厚肉糙的,吃了板子也不喊痛。不过她喊痛,他是心疼的。今后不能拍拍屁|股了吗?龙大颇是遗憾。他倒是觉得这般挺有趣。
低头看看怀中人儿,眼波如水,面若桃花。忍不住低头再亲一亲,这般更是得趣,他更喜欢。
安若晨很温顺,龙大抚了抚她的背,加深了这个吻。他的舌|头扫过她的唇|瓣,她微微一颤,为他分开了唇。她的脸通红,她把眼睛闭上了。龙大看着她,觉得自己的脸也热得厉害。他尝到了她的舌|头,他觉得她软得快要在他怀里化掉。
龙大好半天才舍得结束这个吻。她大口喘气,他笑起来。其实他也喘得厉害,心要跳出胸膛,似是刚与敌军大战了三百回合。
果然祖训是对的,女色果真危险。他不过浅尝一回,便有些把持不住,不想走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就这般一直抱着她,与她说话,亲一亲,做更多的事……
龙大将安若晨放开了,清清嗓子,端正脸色,为她理了理衣襟。稍稍拉开些距离。
安若晨低着头,羞得不敢看他的眼睛。
龙大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又起骚动,很想再把她拉进怀里来。忍耐!他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一会要去见太守大人。”说点正经事来醒醒心神吧。
果然有效。安若晨抬头看他,认真请教:“将军先前道未拘钱裴之事不那么简单,这其中有何门道?”
龙大拉她坐下:“你在街上大喊细作,又拉了人证大张旗鼓去报官。这事在城里头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值此两国待战之际,本就人心惶惶,巡察使将至,为官者均得小心。他若是草率以你四姨娘疯病被细作利用拦街,细作趁乱做恶为由结案,定会被巡察使拿住把柄。其一,细作缘何认得内宅妇人,既是认得内宅妇人,必与安家有所牵扯。要将安家细细一审,钱裴必是逃不过去。其二,既是细作做恶,人证又有许多,缘何就是抓他不住?细作敢当街掳人,何其猖狂,若非太守失职,还能有何借口?其三,既是有轿夫的线索,轿夫何处?为何不拘拿钱裴,钱县令是否又与此事有牵扯?”
安若晨一想:“这般算起来,怎么都得把钱裴拘起来才是啊,毕竟最明显的线索就是轿夫。若不拘钱裴,这里头许多事确是说不通的。”
“他还有另一选择,便是把你拘起来。”
“什么?”安若晨很吃惊。
“你可用四妹的安危威胁你四姨娘与你演这一出戏,你大叫细作,不过是老戏重演,借以引起全城惶恐,为我遮掩强抢民女之罪。你我早已勾搭成奸,为此我到你家接应你出逃,而后散布细作谣言,将你安置在将军府内。为了让奸细之事显得真实,还杀了两名仆役做佐证。不然,你四姨娘如何能知晓你外出,你又如何能在袭击中全身而退?你对与钱裴的婚约怀恨在心,故而收买轿夫,栽赃钱家。欲一箭双雕,除掉后患。”
安若晨目瞪口呆,案情这么一整理,可比钱裴傻傻地派自己的轿夫来接四姨娘劫掳于她合理多了。
“你当时大喊抓细作,很是机智,让自己脱了身,但却让太守大人陷入困境。”龙大耐心与她分析,“他不敢捉钱裴,除非他有万全准备和证据。而这件事,恐怕他拿不到证据。你四姨娘那边,钱裴不会傻得自己去联络安排,他定是派了人,也许便是那个轿夫,在他上安府做客时,轿夫可寻机会与你四姨娘碰面谋划此事,搭上线后,便可在外头见面议细节。这般便牵扯不到钱裴身上,安家也无人知晓。我猜,那位轿夫如今怕是已经丢了性命。而你四姨娘也无法指认钱裴。她受了嘱咐,只要装疯卖傻便可混过去。若是受了刑她熬不住,说出轿夫,钱裴可说那轿夫早被他撵走,所行之事与他无关。”
安若晨道:“那太守大人逮我也无证据啊。我当初受细作追杀,幸而得将军救护,保住一命。如今在街上遇着有计划的掳劫,自然第一反应便是细作杀来了。其它我一概不知。”
“若太守与钱裴蛇鼠一窝,便能找到对付你的人证。”
安若晨马上反应过来了。对的,轿夫和行凶之人都是钱裴的,钱裴自然能让他们来指认她。
“那太守是吗?跟钱裴是一伙的吗?”
“他若是,你此刻已经在牢里了。”龙大顿了顿,又道:“可他若不是,此刻钱裴也该在牢里了。”
安若晨又不懂了,那太守大人到底是在哪边的?
“晨晨,官场之事甚是复杂,太守无铁证的情况下不敢动钱裴,不是因为他曾是钱裴的学生,也不是因为他能当官是曾仰靠过钱裴的门路关系,太守大人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自有他的门道本事,钱裴早已不在他眼里。但钱世新还在。福安县是平南郡最重要的县,这两人平日里怕是互相都有些把柄,互相通气,互有扶助。若钱世新要对付姚昆,也不是不可以。这件事,姚昆不会和钱裴商量,却会去找钱世新。”
“而钱大人一定会护着他爹。”
“这件事是一定会护的。”龙大道:“你喊了细作,若撇不清这关系,他和太守大人便有可能背上通敌卖国之罪。钱裴行事,肆无忌惮,钱世新和姚昆却是不得不小心。”
“所以最后他们会联合起来对付我吗?”
“不会。”
“为何?”
“你有我。”龙大道:“这便是我赶回来的原因。”
安若晨心里一暖。
龙大道:“谢刚回来了。有些军机我无法与你说,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次边关危机,涉及许多内情,一时半会我竟也看不透。只是里头牵涉的人不少,也许京城中也有。”
“那将军会有危险吗?”
“暂时无事。但若不及时处置,恐怕这一仗无可避免。我这次回来,一是与太守大人说你的事,还得敲打敲打他做些防范,他若有麻烦,我也躲不掉。其二,我要与南秦的霍先生商议商议。”
“说我何事?”
“婚书一时还到不了,但我得与太守讲明此事,邀他做你的主婚人。”
安若晨吃惊:“太守大人?”
“对。你已非安家籍簿,出嫁用不着你父亲主事,但总归还得有个主事的。婚礼可回京城再办,但婚书到了,礼节等各事也得有人操办。我们订亲一事必须尽快公开。免得他们的脑筋动到你头上。我亦会与太守言明清楚形式,让他知道厉害关系。他不敢动你,不敢动钱裴,自然得打别的主意,我需确定他的打算是否与我猜的一般,那有何后患,需要如何对策,我需与他说明白。如今怕是他心里对你有怨气,原本将你处置了对他来说最是方便,但之前我与他有些共同的谋略安排,他脱不得身,还得靠我,所以他亦不敢动你。”
不敢动她,也不敢动钱裴,第三条路却还有后患,安若晨有些担心。
“莫愁着脸。”龙大捏捏她脸蛋,捏完了,手还痒痒,干脆将她抱进怀里来,坐他膝上。
安若晨为这亲昵的姿态红了脸。
龙大笑道:“怎地这般容易脸红,但我爱看的。”
他谈笑自若,看来甚有把握,安若晨稍稍安心,但仍忍不住道:“总觉得我拖累了将军。”
“不。若不是你,怕许多事便露不出马脚了。多亏有你。”
是吗?她有用处?安若晨问:“将军,我能为你做什么?”
能做什么?她把自己照顾好,莫教他操心便是好的。他是汉子,是一家之主,是娘子的天,万事该由他来办。她能为他做什么,啊,他想到了。“亲我一下?”
安若晨无语,这么正经严肃的话题,他能拐到那头去。真想把将军按腿上打屁|股。
不过最后她还是亲了。将军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不就是亲一下,小事一桩。又不是没亲过,不对,又不是没被亲过。
心一横,眼一闭,仰脸便凑上去。
啵。
亲到了鼻子。
安若晨一睁眼,看到将军臭臭的脸色,不禁哈哈大笑。然后她的笑被堵住了。将军还嫌弃她:“这便跟武艺似的,得勤学苦练。”
安若晨把话闷在肚子里,将军说得自己技艺有多高强似的,磕到她的牙的明明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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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龙大被安若晨按着吃了早饭,然后才去见了太守。[.超多好看小说]%し
太守姚昆见得龙大竟然赶了回来,颇有些吃惊,但也猜到所为何事。一番客套之后他主动说了案情查办的结果--轿夫早已被钱家撵走,估计心有怨恨,在外也不知勾结了何人,又因熟悉安家状况,故而对疯颠的段氏下手,诱拐利用她相助拦截安若晨的马车。那伙人是不是细作,有何目的,眼下还不敢枉断。但已有线索,钱家有仆役知晓轿夫离开钱家后的去处,已派捕头领人前去打探。必能将这伙人逮住。
姚昆说得有板有眼,龙大微微一笑,淡淡道:“大人英明,想必定能破了此案。我的想法与大人一样。我猜那轿夫因着之前钱裴常去安家,便对安家大小姐上了心,觊觎她的美貌,心有邪|念。而大小姐从来未正眼瞧过他,他心有怨气,再加上他之后被钱裴撵走,更是恨上加恨,心道钱裴得不到的人儿,他弄到手里,也能报复报复。”
姚昆心里一动,龙大这话说得,竟似他当初在场与他们一同商量的一般。他抬眼看着龙大,龙大一脸平静,若无其事,又继续道:“此事该是与细作无关。不然我与大人岂不是都得背上失职之罪。”
姚昆微点点头,想来龙大也是个精明的,一下子便把自己撇清了干系。
“我信大人很快便能擒住贼人,但我想给大人提个醒,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拦劫将军府马车,劫掳将军府管事的,必不是普通人。那轿夫想利用他们,也许反被他们利用了。这背后,或许还有更多隐情。大人若是逮到了贼人,必要好好看管严加审讯,莫教他们反咬一口,落下了把柄。”
“落下了把柄”这句语气微妙,姚昆猛地一震,忽然明白了龙大的意思。
龙大又道:“贼人到了大人的手里,怎么审就是大人的安排。届时若是需要我帮着证实他们与细作无关,大人只管开口便是,我一定会尽力相助。”
姚昆忙拱手客套谢过。两人对视片刻,龙大微微一笑:“还有一事想相求大人。”
姚昆心里转了千百个弯,琢磨着龙大的暗示,听得龙大有事相求,忙道:“将军请说。”
“我与安管事日久生情,两情相悦,想结为夫妻,相伴到老。我已托家里备了聘礼,请了御史大夫大人保媒下了婚书,不日将会送达。女方这头,总该有个主事的人应礼,大人也知道,晨晨脱了安家籍簿,已不是安家人,安之甫无权为她婚事做主,大人既是平南郡一郡之首,是全郡老百姓的父母官,我想这主婚之人,大人担当再合适不过了。”
姚昆的下巴差一点没掉下来。
“将,将军。”虽不是他成亲,但他比要成亲的还凌乱。“你,你要娶安若晨为妻?!”
“正是。”龙大坦然应着。
姚昆张了张嘴,闭上了,想了想,艰难开口:“她只是个商贾之女。”
“不再是了。”
确实啊,现在比商贾之女还不如。姚昆努力平稳语调:“如今她是贱籍,是做下人的。”
“她未入籍呢,眼下只是我的管事,回头籍薄之事,要待回了京城再入。再者,她也不是下人了。”
姚昆愣在那。
“她是我的心上人。”
姚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这般恶心的话,将军大人说得既严肃又端正,仿似在说“我刚攻下一城”那般的正经事。
原先每个在背后相议龙将军救下安家大小姐之事的人都有猜测,将军定是看上了大小姐的美貌,又或者大小姐主动示好,频送秋波,将军血气方刚,正是冲动难耐的年纪,领着一群糙汉子到这陌生之地,急需软玉温香暖怀。所以安若晨做了龙大的管事,大家都寻思这便是安若晨成了通房丫头的意思。只是给她个好听些的名头。众人心照不宣,心领神会,这不止是管事,还是将军的女人,因而也才对安若晨客气照顾。
可姚昆万没料到,这安家大小姐如此了得,竟引得将军点头,欲娶她为妻。
“将军。”姚昆想半天不知如何开口。劝一劝?有点怪,他凭什么劝啊。既不是哪方的长辈,跟将军也没那交情。不劝吧,更怪,这也太出格了!他可是龙腾护国大将军啊!二品大官!纳个妾都得掂量着对方的家世身份,何况正妻!
娶个逃婚逃家的商贾之女,这说出去岂止遭人耻笑!
姚昆想了想,觉得还是当跟龙大商议商议。龙将军怎么也算是帮过他,方才还提点了劫案之中的后患,他便当还他个人情好了。
“将军,这战乱之时,急于办婚事也不妥当,不如先缓一缓,从长计议。”他想也许将军也在找台阶,他给搭一把。
“自然是不急的。”龙大浅浅一笑,英伟俊气,姚昆很能理解安若晨为何要千方百计的缠着将军了。是了,这安姑娘狡猾机灵,或者真是用了什么手段。
“待婚书来了将亲事订下,操办个合婚订礼请期的小小仪式,我带着晨晨回京之时,便算是迎亲了,喜宴在家中摆好,待入门行礼便是。”
姚昆无语,这叫不急,那他还真没见过急的了。
想了想再道:“将军三思啊。”
龙大认真点头:“我思前想后,觉着姚大人做晨晨的主婚人很是合适,姚大人意下如何?”
姚昆怔了怔,行,将军你好样的,你想娶便娶,反正被人耻笑的又不是他。做安若晨的主婚人,这事倒是值得琢磨。若他替安若晨接了婚书操办了六礼,那便是与龙大绑在了一块,这边境之危,细作之事,若出差池,他便跟着龙大倒霉。不对,方说原本便绑一块,如今是再绑一道。而安若晨逃家的缘由,半路遭劫一案,他是绝不能对她动半点歪心思。
钱裴还曾说可将安若晨拘起来,是她自己搭台唱的戏,目的是为掩饰她与龙大的□□。姚昆当然知道这是一派胡言,但却是很好用的胡言,可他绝不会用。让他对付龙将军,他又不是疯魔了。钱裴这老头当真越老越邪,邪得教人心惊。姚昆觉得若不将他收拾了,总有一天他与钱世新会被钱裴害死。最后是钱世新出了主意,事情才这般定下。找人顶罪,将案子结了,平息此事。
只是没料到他们商议了半天的对策,龙大一来便戳穿了,然后他邀他做安若晨的主婚人。
姚昆微眯了眼,明白过来了。龙大是在让他选阵营。若他不在站在龙大这边,护好那安若晨,那此次边关危机,龙大便有可能对付他了。姚昆看向龙大,龙大对他客气微笑。
姚昆很快有了决定,他道:“将军信得过下官,下官定当尽力办好。”
龙大点头:“有劳姚大人费心。”
两个人看着对方,心中各有计较。
之后龙大单独去见了霍铭善,姚昆并不晓得他们谈了什么,但他知道霍铭善与龙家关系不一般,他冒险只身从南秦潜到萧国报信议和也是因为驻边关的是龙大他才敢来。而姚昆觉得龙大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对方满怀善意而来,他却将人家扣成人质。这一点姚昆便觉得龙大的心颇狠,颇是有手段。
姚昆心里隐隐有些不痛快,他猜不出龙大与霍铭善能商议什么,他满脑子想的是劫案那事。其实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派了捕快去查探轿夫下落,只能查出轿夫近期与某几个匪类走得近,但事后那那几个匪类与轿夫都不见了,捕快们只能找到轿夫的邻居。邻居会作证轿夫很早就垂涎过安若晨的美色,酒醉时也曾骂过钱裴苛待下人,他要将钱裴娶不到的女人占为己有这样的话。邻居问过他就你这般模样,能怎么办?轿夫趁着酒意告诉他,他认得几个道上的兄弟,从前在外郡贩草药的,有些武艺本事,愿意帮他。而他认得安家的人,他只要说是钱老爷派他来捎话便能潜进安家。安家四姨娘是个疯疯颠颠的,很恨安若晨。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有人证,事情也合情合理,他只需顺着邻居给的线报,抓住两个匪类的友人。友人证实他们只是卖草药的,并非细作。而犯案的已经跑了,再发个通缉令,通缉轿夫和匪类便好。没有细作,这事只是普通的劫色。
但是龙大说得对,这事有后患。他找的证人越多,他的把柄就越多。龙大一猜便猜到了,这有些吓着他。龙大能猜到,那别人也定能猜到。他不该护着钱裴,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边关危机,龙大驻守在此,巡察使也将要到。此处不再是他与钱世新联手便能遮天的地方。虽然他忌惮钱世新,但越这般他就越无法脱身。钱世新这人太有野心,他觉得把握不住他。如今自己既是选了龙大的阵营,那也许这事便是个机会,借此把钱裴这个大麻烦除掉。而且一切均是龙大所为,钱世新也不能怪到他姚昆的头上来。
龙大被安若晨迷了心窍,竟到了要娶她为妻的地步。钱裴对安若晨贼心不死,不甘心被她摆了一道,于是纠|缠不清,龙大要除掉钱裴,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姚昆把事情想定,顿觉轻松快意。
...
第48章
第48章
龙大与霍铭善商谈了许久,他得到的情报霍铭善并不知晓。乐―文“贵国有人向我南秦密报,这事我从未听说。若是吾皇能对贵国有如此的掌控,也不会忧心忡忡。”
“此事事关重大,若这情报网非南秦皇控制,那想来另有其人。那先生疑虑的谋反之事,只怕是近在眼前。”
霍铭善自然是明白其中道理,他原先猜测是与东凌国勾结,引发与萧国之战后,强兵派往边境,都城军护力量自然便弱了许多,这时候辉王集结朝堂势力,以南秦皇治国不力等为由起兵谋反,便会大有胜算。但若细作情报由萧国提供,让南秦杀了人挑衅引发战乱,那恐怕事情又不这么简单。
“龙将军。”霍铭善干脆问了:“将军又怎知,这不是贵国相助我国反臣耍的阴谋?”
“若是吾皇欲助辉王夺南秦皇位,会与我下令直接开战,而不是过来驻守。再者,辉王做了南秦皇帝,对我们萧国没半分好处。他拉拢的可是东凌。贵国有反臣,说不定,我们这儿也有。”
霍铭善静默想了好一会,问龙大:“龙将军言下之意是?”
“真正联盟的只有两国,不是贵国与东凌,便是贵国与我国。在贵国如此大张其鼓与东凌交好的境况下,我国还有人向贵国出卖军机情报,我不得不怀疑,东凌只是棋子。”
“怎么不是贵国的反臣是棋子?”
“现实是,我们萧国比东凌富强,物资及各项资源也超过东凌许多。先生十多年前费尽心思促进两国结盟,不就因为这个?”
“只是将军猜测。”
“确是。所以我需要实证证明。找出幕后之人,查出目的真相,才好着手解决。”
霍铭善又静默了好一会:“将军想让我做什么?”
“希望先生能与我合作,回南秦后查出线索,是谁在向贵国提供情报。我将我们这头的反臣擒住,先生那头自然也就护住了南秦皇,辉王的势力也能趁此机会铲除。先生以为如何?”龙大言辞恳切,若论南秦国里最能信任的人选,便只有霍铭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谢刚去南秦只查到探子一家被擒住非常突然,且目标准确,并未牵扯其它。这证明对方有准确情报知道探子一家的身份。而探子留下了线索,表明他被出卖,但谢刚并不知是何人所为。知道探子一家身份的人在萧国也少之又少,龙大必须找到一个在南秦国内有势力的内应共同探查。
霍铭善想了想,答应了。两人商量了好一阵对策。龙大料想此次来中兰城的巡查使定是罗丞相派系的人,有抓他把柄的机会,罗鹏正一定不会放过。而他眼下对朝中官员无法信任,于是与霍铭善说好,尽快安排回程,要赶在巡察使到中兰之前便出发,以免计划受阻。
两人商量妥当,龙大出来找姚昆,要与他商定送霍铭善回南秦之事。姚昆却是主动与他说了,刚刚捕快们回来报,找到了轿夫的邻居,他说轿夫近来与些匪类走得近。姚昆将原先与钱世新商议好的说辞说了,然后道:“轿夫不见踪影,但下官已派人去擒那些匪类。不知他们是否与细作有关,若不是将军军务繁忙,倒是想请将军一同审理。”
龙大严肃地点头:“大人顾虑也有道理,这般吧,不如将人送到城中兵营,那处有驻兵把守,可防匪类有同伙劫人,我的副将对盘算细作甚有经验,由他来审这些匪类。大人在城中布防,严防此类事情再发生,也好教老百姓安心。”
姚昆心中一喜,面上不动声色答应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龙大又与他说了霍铭善回南秦复命之事,姚昆也一一答应。这些事龙大都处置了最好,便与他无关了。
最后龙大又道:“晨晨道她想寻个机会去牢里见见她父亲,届时我怕是不在城里了,还请大人多多照应她,行个方便。”
“那是自然。”婚事他都答应帮忙了,探个牢算啥。姚昆又问:“将军何时回营?”
“我还要去一趟福安县见见钱裴,之后就回前线营地。”
姚昆一愣:“将军要见钱裴?”
龙大点头:“晨晨从前与钱裴定过亲。所以礼数上我怎么都该亲自知会他一声,我与晨晨互许终身,她将会是我的妻。”
姚昆脸有些抽抽,从未听说过这般礼数,这根本就是无礼。跑去示威吓唬人家,真是二品大官员护国将军该干的事吗?这龙大当真是胆大的,也不怕招了钱世新的记恨,寻机会参他一本。
龙大告辞离去,姚昆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这安若晨当真是有手段啊,把个将军迷成这样。
龙大还真是领着卫兵去了福安县。如此冒失地拜访将钱家上下吓了一跳。钱府赶紧派人到前头县衙通知钱世新,又急急去请钱裴出来招呼。
钱世新与钱裴一前一后赶到厅堂,龙大四平八稳坐在那,极有气势。
钱世新赶紧行礼:“不知将军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将军莫怪。”
钱裴跟在儿子后头也行了个礼:“草民钱裴,见过将军。”
龙大看着他们,很故意地没有招呼免礼。钱裴弯着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心里恨极。过了好一会,龙大才摆着架子拖着声音道:“不必客气,我与太守大人议完事,顺道过来瞧瞧。”
钱世新没说话,这道顺得,分明两个方向。
龙大又道:“听说我家管事日前光天化日之下遭劫,涉案之人中有钱先生的轿夫。”
钱世新忙道:“太守大人已就此案来府中查办,严审过我府里的一众下人。那轿夫早被我爹撵走,没再用他。他在府外的作为,与我爹爹及钱府实在没有关系。我们已将所知尽数报给太守大人,还盼大人早日破案,擒到案犯。”
龙大点点头:“这些姚大人与我说了,听说他依着线索追查,确实有所斩获。我来此,也是谢谢钱大人与钱老爷对此案的鼎力相助。我家安管事,啊,不对,她过不久便不是管事了,我与她情投意合,欲相伴到老。所以呢,我将娶她为妻,婚事已在操办中。”
钱世新一愣,面色很快恢复如常。钱裴却是紧抿嘴角,脸色铁青。
龙大接着道:“我知道晨晨与你们钱家从前颇有些渊源,所以这婚事还是告诉你们一声为好。想来你们也会为我们感到高兴。今后她与你们再无瓜葛,互不往来,皆大欢喜。”
钱世新垂着眼,不说话。钱裴握着了拳头,咬着牙,也不敢说话。
龙大看着他们,笑了笑:“你们还未与我说恭喜。”
钱世新与钱裴同时拱手道:“恭喜将军。”
龙大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虽不是真心,但我也十分受用。”
这回钱世新的脸色也要绷不住了。但龙大似看不见,毫不在意,挥了挥手道:“我军务繁忙,这就得走了。对了,钱大人行个方便,我与钱老爷单独说几句话可好?”
钱世新看了一眼父亲,对他使了一个告诫的眼色,然后道:“将军有话说,吾等自然从命。”他言罢,直起身来,对身后的仆役摆了摆手,然后领着他们出去了。龙大也对身后的卫兵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卫兵也出门去,还随手将门关上。
钱裴站在那,心里的怒气简直排山倒海。他是文士出身,教过许多学生,有不少学生仕途顺遂,他也沾光不少。这一生顺意,还从未曾受到过这般的羞辱。从他进门到现在,这龙大将军都个座都未曾给,让他与他儿子一直站着。此处明明是福安县,他儿子掌事,此地明明是钱府,是他的家。竟然欺他至此!
龙大没说话,坐着喝了一会茶。连正眼都没再看钱裴一眼,茶喝好了,把钱裴晾够了,他站了起来,不急不缓地走到钱裴面前。
钱裴看着他,不说话。龙大也未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个子比钱裴高大半头,身形也比他壮实不少,盯着他看,气势很是凌厉。钱裴终是败下阵来,转开了目光,不敢再直视。
龙大却是在这时突然出手,他一掌掐住了钱裴的颈脖,一手扭住钱裴手腕,动作快如闪电。钱裴叫都来不及叫,便已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被推向后方,咚地一声用力撞到了墙壁。
龙大掌下用力,钱裴无法呼吸,老脸憋得通红,本能的挣扎,却敌不过龙大的力气。
龙大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与他道:“钱裴,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只是从前我们没有打过正脸的交道。我本也不想自降身份与你说话,但你不识实务,总来招惹。你在安家便是如我这般动作威胁安若希的?我告诉你,安家里头的每一个人,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那人,不在安家,在我身边。所以无论你对安家的人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他稍稍松掌,钱裴从濒死边缘回来,用力吸气。他受此胁迫,怒意无法抑制,恶狠狠地瞪向了龙大。
龙大压根不在意他的眼神,比他更凶狠地瞪回去,冷道:“不要再打我未来娘子的主意,她是我的。你的老命不值钱,我不稀罕要。但你儿子仕途正好,你难道不为他考虑?若你实在活得腻味了,我也是敢成全你们一家老小的。”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盯着钱裴看。钱裴依旧喘气,瞪着他。
龙大勾了勾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我们做武将的,能动拳脚刀剑的时候真不爱讲道理。如今趁我还有耐心与你们言语周旋,你好自为之。若我发现晨晨身上少了一根汗毛,不管证据如何,无论理由怎样,我一定会让你好看。下回逼得我来见你时,我定不会这般有礼了。”
他说完,松开了手,将钱裴丢到地上。钱裴趴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气。龙大看也不看他,转身出去了。方才那般说话观察,他已心里有数。提到钱世新时,钱裴眼里神情毫无松动,他真是自私到极点,不会顾忌儿子及家人状况,他只顾自己。
龙大打开房门出了去,对钱世新道:“钱老爷年纪大了,身子不太好啊,才说了几句便犯了咳嗽,快给他找个大夫好好治病吧。莫给家人也染了病,那便麻烦大了。”言罢,领着卫兵们扬长而去。
钱世新又惊又怒,赶进屋里扶起父亲。钱裴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回到自己院里狠砸了桌椅,又打了几个丫头。心中怒火仍无法平息。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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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
龙大从福安县回转,又去了一趟郡府衙门,确认了劫案匪类拘捕的进展状况,交代姚昆那钱裴油盐不进,他与钱世新也莫要太亲近才好,以免惹祸上身。(.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本文由。。首发姚昆知晓龙大这一日做了许多安排,估计日后对钱家怕是会有什么处置,他如今既是选了站在龙大这一边,与钱世新那头自然也是盘算好了周旋疏离些,既别招惹得罪他,也别沾惹到他的麻烦事里。
龙大将事情谈妥,回了趟将军府,打算交代安若晨几句便走。时值晚膳时候,安若晨问他用过饭没。他说从福安县回来路上吃了些。安若晨按着他用了热饭菜,喝了汤。看他吃饭跟打仗似的,又心疼。“真的不能休息一晚再走吗?你昨夜赶回来就没睡。要不先睡一觉,补补精神再走。”
龙大原想说没事,从前遇着战事紧急时,两日两夜没合眼也是有的。但看她一脸担忧,不禁心一软:“好吧,该是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于是龙大吃好了饭便被安若晨赶回房去睡觉。安若晨亲手帮他整好床被。龙大平日里对吃住条件的要求都不高,为了让自己随时保持行军练兵时的状态,不贪舒适享乐,他的床不垫软褥,不盖厚被。这隆冬时节,他睡着硬床板子加普通被子,并无不适。只是看着安若晨帮他铺床时,他想到在安若晨房里看到的她的褥被,他觉得有些东西他应该可以妥协。
“待我们婚后,你可以将褥子垫软了,被子弄厚些。”
安若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龙大说的是婚后他们同床时,他愿意依她的习惯布置床褥,安若晨脸红了红,道:“你快睡吧。”
龙大脱好衣裳钻进被子,安若晨为他掖了掖被角,正要起身,手却被他握住了:“你一会要做什么?”
“我这几日给你做了新鞋,还差一点,我去做完它,明早让你带回去。”
龙大微笑起来:“拿来这屋里做吧,我还可以与你说说话。”
安若晨去拿了,回来搬了椅子坐在床边陪他。龙大闹得要看,安若晨斥他:“闭上眼睡觉。不然我走了。”
龙大嘀咕着:“我睡不着,不累。”
“那也闭眼,我做好了你再看。”
龙大又嘀咕,但还是听话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睁眼道:“你莫忘了我与你说的,钱裴是个不惧鱼死网破的,你万事要小心。我现在还没有由头动他,等这段事情过去,我会收拾他的。若是有你四妹的消息或是其它什么,你务必谨慎,小心有诈。”
“我知道。(.无弹窗广告)”安若晨放下手里的针线,伸手盖上他的眼睛,“你说了几遍了。回来的时候说了一遍,吃饭的时候说了一遍,方才收拾的时候你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你拉拢住了太守大人,他不会偏向钱家对付我了,但我得小心,不能单独外出,要小心饮食,莫相信陌生人,要提防着安家人,对吧?”
“对。”龙大的眼睛在她的掌下眨了眨,睫毛刮得她掌心有些痒。她笑了起来,训他:“快闭眼睡觉,莫要说话了。”
龙大伸出手,握着她的手掌:“我想握着你的手。”
“好。”哄孩子一般的口吻。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但仍任他握着。
“我想亲一下。”女色真危险,一边警告自己一边提要求。
“快睡。”安若晨凶巴巴。龙大闭上眼,一脸不甘心。
安若晨忍不住偷偷笑起来。她趴着床边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真是好看。他不笑的时候,严肃又有气势,眉心有两道浅浅的印痕,似是皱眉留下的印记。但其实他不爱皱眉,他只是常板着脸,面无表情。这般看不出喜怒,反而更显冷峻严厉。这感觉,就算他此刻闭着眼睡着也掩不住。可是她知道,其实他是一个温柔又善良的汉子。
过了一会龙大忽道:“我睡不着。能睁眼吗?”
“不能。”安若晨答。然后她看到龙大撇了撇嘴角,孩子一般。那严肃严厉立时消了大半。安若晨笑起来,抚了抚他的额头和发顶。
“能睁眼吗?”龙大有些忍不住,“我想看看你。”
“不能。好好睡觉。”安若晨道。她低头亲亲他的额角,放柔了声音:“好好睡。”
龙大动了动身子,转脸朝着她这边,“想看看你,你一定脸红了。”
“我没有。”红着脸说假话,然后还心虚地威胁他:“你要是睁眼不睡,那我就走了。”
“好吧。”他继续睡着,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这么听话,她觉得开心,心怦怦跳,忍不住再亲了亲他的唇,“快睡吧,起来还要赶路。”
龙大被亲得弯了嘴角,通体舒畅,一颗心熨贴得分外舒服。还想闹她说睡不着,但眼皮却觉得很沉了。他感觉到她的手温柔地抚着他的发,睡意越来越浓,沉入梦乡前他想,女色果真危险,只温柔地说几句,抚|摸着他,他便被放倒了。他真的可以两天两夜急行军不睡,是铮铮铁汉……然后他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待得卫兵唤他,他才醒过来。
窗外天色还暗着,他问了问,快过寅时了。龙大掀被起身,迅速洗漱,着好衣裳,梳好头。大踏步走出屋门时,已是威严的龙大将军。卫兵告诉他厨房备好了早饭。龙大飞快吃完,嘱咐卫兵备马准备出发,又道莫要吵醒安管事。
卫兵欲言又止。
“怎么?”
卫兵答:“昨夜里安管事问了将军何时要出发,我告诉她了。此刻她正在马圈为将军出发做准备。”
龙大听罢,急急朝马圈去。人还未到,远远便见马圈灯火通明,隐隐听得安若晨的声音。
龙大走过去,看到安若晨正给如风喂吃的,与它道“辛苦你了”。几匹马儿全都配好了鞍,马背上都背着个小包袱。
一众仆役向龙大施礼问安。龙大摆了摆手。
“将军。”安若晨看到龙大来了,对他笑。“都准备好了。给你们备了吃食和水。还有你的新鞋。怕军营里药不够,再带上些急用药品。分了几份,不重的。”一边说一边指,哪个包袱装了什么都点了点。
龙大又好笑又心暖:“路上有驿站,有吃食和水。”
“那又不是我准备的。”安若晨嘀咕,“再说了,万一半途饿了,还未到驿站呢。”
“嗯,有理。”龙大附合她。安若晨知他故意这般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龙大抚了抚她的脸:“一|夜未睡吗?”
“睡了好一会呢。”安若晨脸红扑扑,自从有了自己是未来将军夫人的自觉,当众被他亲昵对待,她便会觉得很害羞。这种害羞,跟从前的又不一般。
龙大也对她温柔一笑,微微低下头来,安若晨以为他要吻她,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一大步。这么多仆役在呢,可不能太出格了。
结果龙大只是说:“我走了。”见她慌得跟兔子一般,笑意更浓。
安若晨偷偷白他一眼,将军大人又戏弄她。“将军多保重。”
“你也是。”龙大道。心中的不舍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明明已不是第一次别离。
安若晨替龙大将如风牵到侧门外,卫兵们已在那静候。龙大翻身上马,动作潇洒俊气。他在马背上低头看,安若晨仰着脸正瞧他,眼里对他的爱慕和情意不容错认。龙大的心得意又欢喜,问她:“好看吗?”
安若晨忍住瞪他的冲动,仆役和卫兵面前,绝不能让将军失了颜面。“今晚的星星确是好看的。”
龙大哈哈大笑,一挥手,号令卫兵们出发。
大家伙儿一夹马肚,马儿扬蹄而动。安若晨看着龙大的背影万般不舍,也不知道下一回见面要到何时了。
龙大骑出一段,忍不住回头看。月光下,那个人儿还站在原地痴痴看着,从前他倒是不知道她竟如此粘人,想起她说她想跟着他,他到哪儿她便到哪儿,随军的辛苦她不怕。
龙大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安若晨的方向飞奔回来。
安若晨吓了一跳,还以为龙大忘了什么事,眼看着他冲到了眼跟前,正待开口问他,却被他弯腰一抄,抱到了马背上。安若晨大惊,来不及叫,却听到了龙大爽朗的笑声。如风的脚步不停,绕着将军府飞奔。
安若晨明白过来,将军没有忘事,他只是孩子气犯了。孩子气呢,这种东西居然会在威武的龙大将军身上出现。但她这般欢喜,她的心随着如风的奔跑一起一伏,雀跃不已。抬头看龙大,却见他低头下来,吻住了她。
这次没有磕到她的牙,他有进步。他的吻很温柔,温柔得她需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支撑自己。
如风再一次绕回将军府侧门时,龙大结束了这个吻。他似乎有些不舍,安若晨觉得自己也是。头顶是一弯明月,眼前是将军温暖的笑容。安若晨觉得就算生命终止在这一刻,她亦满足了。
龙大看着她的眼睛对她道:“我还是不能同意。”
“同意什么?”安若晨有些傻眼,她说话了吗?她提要求了吗?
“不能同意你随军。”龙大道。然后圈着她的腰,将她放到地上。
安若晨愣愣地站稳,看着龙大策马离开,这次他头也未回,领着卫兵走了。
她没再提随军的事了呀,将军居然还这般说。哼,安若晨撇嘴,不同意就不同意,她才不要随军呢。以后就算他求她,她也不要!
安若晨进了府,眼见门边仆役们全都低头当没看见刚才的事,顿时红脸。她努力维持端庄严肃不急不缓回房。快走到院子时想,若是将军求她,那她还是愿意随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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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未时,安若晨带着春晓和卢正、田庆去了东市西街里的喜秀堂。[.超多好看小说];约了安若希与薛家公子的见面就是今日。
安若晨到时,薛夫人亲自出来相迎。卢正在店外等着,田庆跟着安若晨和春晓进店里查看。薛夫人没在意安若晨的小心谨慎,客客气气地将安若晨请到店后的厢房里。田庆在厢房门口看了一眼,屋里只坐了一位瘦弱的十五六的小公子。安若晨与他示意没事,田庆行了个礼,退到厢房门口候着。
喜秀堂是中兰城最大的首饰铺子,设了几个隔间给权贵富商夫人们品茶挑首饰,店后院子里有厢房供量衣换装休息等。如今马上要过年,首饰衣装的采买集中在前段日子,今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薛夫人叫了掌柜给安若晨的护卫车夫丫头都送上热茶点心,切勿怠慢。
安若晨进了屋,薛叙然起身与她行了个礼。安若晨回礼,薛夫人笑着招呼介绍。安若晨打量了一番薛叙然,看着果然是病弱的样子,削瘦,肤色苍白,该是久卧病床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数小些,眼睛倒是有几分神采。彬彬有礼,年少老成,很有几分书卷气。
薛叙然行过礼后便一直未开口,但很有礼地听着薛夫人与安若晨说话,薛夫人说到他时,他会微笑点头表示应和。安若晨注意到他的态度礼貌却也疏远,她猜这婚事怕是这薛公子也并不乐意。
没聊多久,掌柜领着安若希过来了。安若希独自一人,未领着丫头,显得很有些紧张。
薛夫人看到安若希顿时脸上堆满了笑,拉着她的手将她牵进屋里。她听过很多次安若希的名字和她的事,却从来没有见过。如今一看,生得娇艳,打扮端庄,倒不似她从前想像的泼辣刁钻,心里又满意几分。当然最满意最重要的,是这个姑娘八字能扶她儿子的命数。
薛叙然站起来行礼,安若晨看出来他对安若希的态度与对自己一般,并未将安若希特别对待。倒是安若希紧张得脸都红了,行礼打招呼都格外认真。
大家都坐下了,薛夫人寒喧客套几句,问安若希的丫环何处,她好让人安置招呼。
安若希看了安若晨一眼,道:“嗯,我让她帮我买些小玩意,她过一会再来店里寻我。”
薛夫人笑笑:“那好,我与掌柜招呼声。对了,我有两件新钗打的是新花样,大姑娘有没有兴趣瞧瞧?”
这便是要留下地方给薛叙然和安若希说话了。安若晨笑着应声,与薛夫人一道出了去。
屋子里只剩下安若希与薛叙然两个人,安若希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两个人静默坐了一会,安若希主动开口道:“公子喝茶吗?”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欲给薛叙然倒杯茶。薛夫人为了方便他们说话,未曾让下人在屋里伺候。虽不合规矩,但安若希不介意。她知道这次会面,是她能不能嫁进薛家的关键。
可她主动亲近了,薛叙然却是淡淡地道:“我不能喝茶。平日里只能喝药茶。”
安若希一愣,尴尬地收回拿茶壶的手,坐下了。过了一会又微笑问:“会冷吗?我再加些炭可好。”
屋子里支着小炭炉,烧着炭火,薛叙然穿着厚棉服,裹着厚斗篷,比她穿得都多,却还得在屋子里烧着火,可见他是多怕冷。[.超多好看小说]
薛叙然没应她这话,却是道:“我身子不好,出门极不方便。平日里是极少出门的。”
安若希低了低头,暗暗揣测着这话里的意思,是抱怨来见她还是表示愿意来见她?她强打精神找话题道:“那公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养病,吃药,念书。”薛叙然答得并不热络。
安若希又道:“我平日,做做女红,念念书。”念念书三个字说得有些心虚,其实她不爱念书,女儿家念书也不是什么好事。但似乎能讨好他的只这一项了。
安若希说完小心看了薛叙然一眼。薛叙然年少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听了她的话,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一碰。安若希迅速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看。
屋里静了好一会,薛叙然道:“我活不过二十五岁。其实许多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二十五是极乐观的预见,我估摸着是哄我爹娘的话。我并不想娶妻,冲喜之事,跟糟蹋姑娘没甚区别。娶个娘子回家摆跟前,天天提醒自己要死了,这姑娘要做寡|妇了,日子怎么过?”这语气,可不像是十六岁的少年郎该有的。
安若希心里一跳,忙道:“我……”想说她不介意,她愿意嫁的。但这话实在太不知羞耻,她说不出口。可她愿意嫁他的,他比她想像得要好,她原以为他一脸蜡黄皮包骨头,如今看来,也是翩翩公子。他说不想糟蹋姑娘,是正人君子。她遇见过的人里,正人君子可不多。对于做寡|妇这事,她想过挺多,她觉得安稳过日子做个寡|妇,要比被人拿捏欺负虐|待得好。
“安姑娘,我不愿娶妻,你还是另择良婿吧。”薛叙然又说了一遍。
安若希艰难开口:“也许,也许高僧说得对呢。万一,八字真能扶一扶命数……”
薛叙然轻笑:“若这般能行,这世上哪还会有病死之人。”
安若希咬了咬唇,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过一会薛叙然道:“我的话说清楚了,姑娘莫要介怀。反正安老爷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大家都省心了。我不知我娘是如何张罗的,但你我见面并无好处。我来此,只是不想忤逆我娘的意思。我能活的时间不多,能让她开心些的事我还是愿意做一些的。”
安若希挣扎道:“那,你娶妻也是薛夫人乐见的事。”
“可我并不乐意。”薛叙然淡淡道。“我说过的话,可不想再重复了。累得慌。”
安若希又噎住了。
“安姑娘,你请回吧。无论我娘答应给你什么好处,都不值得你拿自己的一生来换。我也乏了,该回府休息了。”
安若希红了眼眶,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对方既是把话说成了这样,再不走就真是没脸没皮。安若希站起来,想说“那便告辞了”,可一开口,却不受控的脱口而出:“薛公子是因自己的病不想娶,还是因为我是安之甫的女儿,我名声不好不想娶?”
薛叙然愣了愣,道:“因病不想娶是实话,安姑娘名声不太好也是实情。”
安若希微微一颤,很受打击。但她还是厚着脸皮道:“我,我其实并没有那般坏。”
薛叙然又愣了,他看着安若希好半天,问她:“安姑娘很想嫁我?”
安若希用力咬唇,干脆豁出去了,点了点头。
“为何?”
“我,我在家里过得并不好。”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理由。但安若希想不出好理由。
薛叙然没说话。安若希想了想又道:“我,我从前是挺不懂事,也称不上好心肠。只是我会改的。”
薛叙然还是不说话。安若希心一横,反正这是最后机会了,如果薛家公子坚持不肯娶,那旁人做什么她也是没机会的。她料想过千般可能,却未曾想过薛家公子竟然不愿娶。
安若希道:“你瞧,你不愿好姑娘因为你而做了寡|妇,拖累了人家。我名声不好,那你便可不在意了。若是,若是你真的去了,我做寡|妇,便是从前不懂事的报应。可你若是像高僧所言,能好好活下去,那你娶了我也不吃亏。”她说完这些,脸已涨得通红。
薛叙然看了她好一会,问:“你在家里,如何过得不好?”
安若希愣了愣,支吾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说。”
“我只知道令姐在你家中过得不好,你母亲却是得势的。”
“是。”安若希应得艰难。
“那你过得如何不好?”
安若希沉默。她过得哪里不好呢?她母亲和弟弟掌了家中大权,弟妹甚至姨娘都要看她脸色,她锦衣玉食,想买什么便买什么,除了常被父亲母亲喝斥,又哪里不好呢?
“我不想,做害人的棋子。也不想,像货品一样被待价而沽。”安若希低声说,觉得羞愧难当。她看了一眼薛叙然,他静静地看着她。她碰到他的目光,忙施了个礼,告辞出去了。
一出了厢房门,眼泪顿时落下。她慌忙低头擦去。不远处的田庆敲了敲另一间厢房的门,门打开,安若晨在门后现身。
“姐。”安若希看到亲人,急步过去,扑进了安若晨的怀里。
安若晨将她带进厢房,拍了拍她的背。
“这是怎么了?”屋里薛夫人惊讶问。
安若希才发现薛夫人也在,忙施个礼。
薛夫人忧心忡忡:“姑娘这是怎么了?”
安若希将薛叙然的意思委婉地说了。薛夫人似有些吃惊,又似在意料之中,她看了看安若晨,道:“我儿久病,心思自然是比旁人多些。但娶亲之事,我还是作得了主的。”
安若晨看向安若希:“你看呢?”
安若希红了眼眶,眼泪又没忍住,哽咽:“他不愿娶我,若是逼了他,他会讨厌我的。”
薛夫人与安若晨对视了一眼,听那语气,安若希倒是对这门亲颇有意愿。安若晨道:“夫人,我与二妹单独说几句可好。”
薛夫人点头,退了出去。外边候着的丫头婆子忙跟上,薛夫人摆了摆手,自己独自走进了薛叙然的那间厢房。屋里薛叙然的小厮正为他整理裤角,轿子已在后门候着,他要走了。
“叙然。”薛夫人叹气。
“母亲,我累了。”薛叙然一脸疲态,薛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嘱咐小厮好生伺候着。道回家再与薛叙然谈此事。
这边屋里,安若晨问妹妹:“你怎么想的?愿嫁吗?”
安若希对姐姐也不故做矜持了,点头道:“我觉得他挺好的。可是他不愿娶我,他很明白地说了。我,我不想逼他。”
“你也没本事逼他。”安若晨道,“自有他娘去逼他,关你何事。”
“可是……”
“你也不是自愿嫁的。是爹逼你嫁的。父母之命,哪是你违抗得了的。”
安若希愣愣,她爹没逼她啊,她爹没答应这门亲。
“总之,你确定你愿意嫁就好。这事我来处置。”安若晨说话不自觉地带上了龙大的威严语气。
安若希看着姐姐,不确定姐姐能怎么让爹爹点头。
“但你记住。离开这里之后,你我再不要见面了。我会去安排,爹爹让你嫁你便嫁,你没见过我,也不明白为何爹爹会改了主意。你嫁进薛家后,我会与将军说把解药给你。你从此安心做薛家妇,旁的事别参合。你今后能过上什么日子,全靠你自己。我不会再见你,你也莫要再来找我。”
安若希眼泪夺眶而出,扑过去抱住了安若晨:“姐!我,我从前对不起你。”
她明白安若晨的意思,她不见她,对她们两人都好。她嫁为人妇,又见不着安若晨,对钱裴来说,她便没了利用价值。薛家会是她的靠山,只要她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便是好的。
安若晨拍拍她的背,任她把眼泪洒在自己肩上。她的心情也很矛盾,她忽然不能肯定,这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帮妹妹。她从前想只帮自己便好,可如今却觉得,若能帮妹妹成全了这亲事,也不错。她不恨她了,竟然不恨她了。
“交给我吧。”她对妹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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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第二日,安若晨收到了龙大的来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信上说他收到了消息,婚书还有数日便能到,过两日便是除夕了,婚书便当是新年礼物,请她笑纳。
安若晨看得微笑。
信上又说接到了京城的飞鸽传书,巡察使的人选已经确定,是太尉大人梁德浩。这与安若晨关系不大,他只是知会她一声,免得她挂念担心。
安若晨确是担心,生恐来的人对龙大不利。但官场的事她不明白。太尉大人何许人她也不清楚,于是请教卢正、田庆。
卢正告诉她太尉大人是从一品的大官,主掌兵权,京城周边的兵将全由他把控。虽是文官出身,但兵事上龙大也需得向他交代。
“听说梁大人为官正直清廉,是个好官。只是这巡察使居然让梁大人出任,想来是要把茂郡与东凌那头的边关防务也一并处置了。”田庆道。
安若晨对茂郡的事不是太明白。卢正、田庆与她解释了一番。安若晨让田庆打听打听那茂郡太守上京请罪之后情形如何,太尉大人是否会亲自带兵在茂郡驻防。毕竟两郡两连,又牵扯了边关防务。她颇是担心届时东凌与南秦一同联手入侵萧国,若是龙大没有援手,怕是会有凶险。
田庆去打听了。回来与安若晨道,茂郡的史太守已在京被押,如今茂郡事务暂由史太守赴京前安排的主薄掌事,与东凌边境的防务仍是茂郡都尉领军。一切将待巡察使梁大人到后再重新安排。听说梁大人此次来,会调派军队,惩处改调官员。
安若晨听了,安下心来。巡察使大人是位好官,主要处置的又是茂郡,而且还手握兵权,能增派军队相助边关险情,这般对将军来说应该是好事。
郡府这边,太守姚昆也收到了消息。他暗暗庆幸自己选对了阵营,站在了龙大这一边。梁德浩与龙大交情颇深,看来史严清亲自上京负荆请罪让皇上知晓边关危情,皇上为免生事,确保国之安定,特意选了梁德浩来。姚昆喜上眉梢,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他一直帮着龙大,梁德浩自然也不会为难他。况且还有茂郡的一堆烂摊子,他这平南郡与之相比,简直是好上太多。况且他先前按龙大所说的,及时向各郡和京城通报了边关险情,也算是大功一件。
姚昆心情很好,觉得可以安心过个好年。那几个栽了罪名的匪类交给了龙大,龙大想怎么处置就看他的了。届时知会一声,他配合便是。至于安之甫和那段氏,先关到年后再说。安家人频频来走动疏通,一概不见。
姚昆并不知道,龙大知晓是梁德浩任巡察使后,喜忧参半。喜的是边关无碍,忧的是京城里头朝堂之上,状况微妙。照着飞鸽传信,梁德浩已然领命出发,按脚程该是会在一月中下旬到达茂郡。龙大急急修书几封,命人再送京城。[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姚昆在府中安排招待霍善铭过新年,先前与龙大定好,大年初三便送霍善铭回南秦。文书已经递了出去,南秦那头会派人到边境来接。安若晨也为龙大和兵将们准备了过年的食物酒水,还有春联等等喜庆物,装了辆马车,给兵营送过去了。
第二日便要除夕,安若晨给府里丫头婆子仆从还有卫兵护卫们都发了红包,大家领了新衣,在屋门都贴上了春联,府中早已布置得一派喜气,很有年节味道。这是安若晨第一次没跟家人一块过年,她却也没什么遗憾,只是可惜不能到兵营陪龙大。过年这种时候还是安分一些别太张扬给将军惹了麻烦。
但是有些事是要张扬的,安若晨在等。下午的时候,她等到了。仆役来报,安家二姨娘谭氏去牢里看望安之甫。安若晨当即出发,也奔着衙门大牢而去。
安若晨手上有太守大人给的令牌,一路畅行无阻进了牢房。她未曾注意到有个瘦削的高个子男人正准备往牢里走,远远看到她后便绕了个弯避开了。
牢房里,谭氏正隔着栅栏与安之甫叙话。她告诉安之甫这几日安荣贵一起在奔走找关系要将安之甫救出来。他们都打听清楚了,太守大人那处并无证据表明安之甫与劫案有关,而大夫也说了段氏有疯病。听说还抓到了匪类的同伙,所以安之甫出狱那是迟早的事,让他再忍耐。
“钱老爷与太守这般熟,他既是无事,便表示他都疏通打点好了,你们难道没问问他,让他跟大人说说,放我出去?”安之甫长这么大,吃过亏受过气,但从来未曾遭到牢狱之灾。如今在牢里呆得这段时日,吃不好睡不好,还得遭那些罪民贱民讥讽嘲笑,每日受苦,他快受不了了。
谭氏低声道:“找过钱老爷的。钱府管事说钱老爷病了,这段时日没法见客。荣贵递了银子给钱府下人打听了,听说龙将军领着卫兵去钱府闹了一番,连钱大人都未曾放在眼里。将军走后,钱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之后便称病再没见人。”
安之甫咬牙切齿,拍着牢栏大声骂:“一定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
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问:“爹爹在说哪个贱|人?我吗?”
安之甫与谭氏均是一震,猛地一转头,看到安若晨打扮得光鲜靓丽,盈盈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两个护卫,还有两位狱差。那真是威风八面,笑得甜美又嚣张。
安之甫愣在那,喝问:“你来做什么?”
“来看爹爹啊。”安若晨一脸无辜,“来看看牢里的爹爹怎么个狼狈可怜,受报应的。啊,听说爹爹挨板子了,舒服吗?”
安之甫怒极,谭氏也气得一指安若晨,正要开骂,卢正一剑便横了过来,差点削点她的指头。谭氏吓得后退两步。安若晨微笑道:“二姨娘,别指指戳戳的,礼数呢?”
卢正收回了剑,退回安若晨身后。田庆与狱差低语两句。狱差点头,转身去搬了椅子来,安若晨道了谢,四平八稳地坐在了安之甫的牢房前。
谭氏忌惮着卢正,不敢骂,但掩不住目光凶狠,满脸怒气。安之甫也是气急败坏,曾几何时,这个任他打骂,只会哭求说“女儿错了,求爹爹责罚”的大女儿,竟然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了。
“安若晨,你待如何?”
“不如何。”安若晨慢条斯理道,“就是来气气你的,没想到二姨娘也在呢,那就一道气气吧。”
谭氏忍不住了,冷笑道:“过不了几日,你便该唤我一声夫人了。你爹要将我扶正,礼都置办好了。劫案一事你爹爹无罪,他很快便会被放出去了。”她知道安若晨的娘亲最重名分,当初为了守着正室之位忍气吞声,临死还求着安之甫务必将她葬在安家祖坟旁,牌位入祠堂。如今她才是正室,她要教安若晨知道,她才是。
可安若晨压根不正眼看她,还笑道:“恭喜安夫人了。说真的,嫁给我爹这样的猪狗牛羊鸡鸭鹅,做妾跟做正室都挺屈辱的。你自己觉得好便好吧。只是你得当点心,我爹如今还不老,再娶个六房七房八房九房的都有可能。到时指不定有更厉害的收拾你,到时爹爹|宠|着她,你别哭,将她往死里打,就跟爹爹打女儿那般。”
“你这贱……”谭氏正骂,又被安若晨打断了。
“对了,你说话当点心。过不多久,你也该唤我一声夫人了。将军夫人。听上去是不是比安夫人响亮多了?”
安之甫与谭氏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你是贱籍下人!”做个通房丫头,回头抬了做妾就不错了,还夫人!做梦吗!
安若晨微笑:“可不可能我们日后见分晓。到底谁才是贱籍,我们等着瞧。”她忽地收了笑脸,“你们当初如何对我的,我全都要讨回来。想有好日子过?别做梦了!”
安之甫与谭氏瞪着她。
安若晨迎视着他们的目光,又微笑:“这不,大牢好坐吗?钱老爷救你了吗?他都自身难保了,你将筹码全押他身上,真是太好了。啊,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听说一件有趣的事,薛家居然向二妹提亲呢,真是太傻了,是不是?怎么会想着跟安之甫做亲家呢。所以,我便去找了薛夫人。她说是有高僧批命,二妹的八字好,能扶薛家公子命数。不过呢,居然不止二妹一人八字合适,我居然也合适的。”
安之甫与谭氏呆了一呆,这什么意思?
“但真是不巧了。若是将军未与我提亲,我还真想就嫁给薛公子好了,就算做寡|妇,也不能便宜了你们安家。让二妹嫁过去过好日子,让你们安家结上薛家这样的好亲家,这种事我怎么忍得了?你们就合该配钱裴那样的猪狗牛羊鸡鸭鹅,平日里压着你们让你们看脸色,关键时刻丢下你们弃你们于不顾,这才是配得上你们安家的。真是可惜了,我嫁不成薛家。不过呢,虽然我不行,倒还有别人行的。你们等着看吧。”
谭氏又惊又怒:“安若晨,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啊,我就是要让安家的女儿嫁不出去罢了。安老爷,安夫人,你们不就是想把女儿卖个好价嘛,我告诉你们,一个铜板都卖不掉。听说爹爹拒了薛家呢,干得太好了,就该这般。只不过薛家居然还未死心,你们放心,我会让他们别再来烦你们的。你们让二妹三妹好好在家里呆到老吧。转告她们,我这做姐姐的真抱歉,也不是针对她们,谁让她们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呢。不止薛家,以后不会有任何权贵富商人家再跟安家提亲。想用女儿换利,醒醒吧!”
安若晨说完,起身便扬长而去。
安之甫与谭氏瞪着她的背影,待再看不到。谭氏对安之甫道:“老爷,这事不能忍,绝不能忍。”
安之甫也是恨得咬牙,先前薛家来提亲他是拒了。按钱裴的意思,薛家与他们不对付,如今有事相求倒是厚着脸皮来了,这亲事结了之后也定是从薛家拿不到好处,还是拒了好。他那头有更合适的亲家人选,由他来安排。安之甫先前什么都听钱裴的,可如今真出了事,还是钱裴惹出的事,他却竟然对他甩手不管。那什么更合适的亲事更是连影子都未曾见过。
安之甫越想越气,谁说从薛家拿不到好处?如今薛家求着他们,彩礼聘金还不是由着他们提。安之甫心一横,不行,不能这般窝囊。不能教那贱|人太嚣张,不能教钱裴将他们看低了。薛家这亲事要结!
“你快去打听打听,那贱|人说什么不止希儿八字合适,她要做什么?再探探薛家的意思,别直接找薛家,省得今后不好提好处。探探媒婆子便好。待知晓那贱|人做了何事,我们再行对策。”
安若晨出了衙门大牢,便去了喜秀堂。薛夫人正在那处等她。两人如此这般一说,将事情定下。
谭氏急匆匆回了府,赶到女儿房中,安若希正在练字。谭氏愣了愣,这女儿近来倒是变了样,安静乖巧许多。之前总闷在屋子里绣这绣那,如今又改好念个书习个字了?
谭氏先不管这些,她问安若希最近有没有见着安若晨。
安若希垂了眼低声道:“姐姐已经不再见我了。之前每次去也探不得什么消息,总被她冷嘲热讽,我也不爱去了。”
谭氏气得:“这贱|人,当真欺人太甚。”
安若希的心怦怦狂跳,也不知姐姐做了什么,而她更忧心,不知薛公子会否同意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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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
因着正卡着年节时候,谭氏也不好即刻找媒婆子打听薛家之事,虽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也得忍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大夜三十除夕夜,安家的气氛很不好。安之甫与段氏还在狱中,安若晨与安若芳不在,团圆饭桌上少了好几个人,谭氏烦心安之甫的牢狱之灾,又忧愁薛家的亲事,一张脸黑得难看。安荣贵这段日子为父亲为家中生意奔波,也受了不少冷眼讥讽,心里很不痛快。安若希沉默不语,三房薛氏和女儿安若兰一如既往地努力撇身事外,恨不得谁也瞧不见她们才好。五房廖茵拼命按着儿子安荣昆不许他调皮,骂了几回,将安荣昆骂哭了。
丫头仆役们站得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就见得主人桌上头黑脸的黑脸的,哑巴的哑巴,哭闹的哭闹。最后谭氏草草吃了几口,一拍桌子让各房全都滚回自己院子去。一众人如鸟兽散开,火速消失了。
谭氏见得他们的模样,气得摔了碗。安荣昆气也不顺,觉得母亲大过年的撒什么疯。两人当着众仆的面吵了起来,安荣昆将桌子掀了,叮铃乓啷一阵响,桌上碗碟摔了个粉碎,菜汁汤饭泼了一地,屋里一片狼藉。
安荣贵摔完东西扭头就走,谭氏气不过,追在他后头接着骂。屋子里只剩下安若希一人,众仆尴尬地站着没敢动,安若希叹了口气,让他们把东西收拾了,里里外外安排了一遍。然后自己去祖宗祠堂给祖宗们上了香,代父亲母亲及各位姨娘兄弟姐妹们给祖宗们请了安。看到安若晨母亲范氏的牌位时,她小心地擦了擦,默默单独给范氏磕了个头,轻声告诉她大姐如今过得很好,请夫人放心。
安若晨这一晚与丫环仆役们一起吃了顿饭,大家热热闹闹开开心心,还给各位守岗的卫兵们送了热乎的饭菜。之后安若晨与春晓、卢婆子等一块儿去了城门外的四夏江畔放福灯。这是中兰城的年俗,福灯里写上祈福心愿,放入江中,福灯带着放灯人的心愿随江远去,愿神明看到,保佑新的一年顺利美满。
安若晨及一众丫头婆子都准备好了自己的福灯,大家点好蜡烛,将灯小心翼翼放入江面。江边站满了人,江上许多福灯,一盏挨着一盏,随江飘远。安若晨双掌合十祈祷,福灯里只能写一个愿望,不能贪心。所以她写的是:希望四妹平安,她们能早日团聚。
其他的事她所得到的早已超出她的预期,她不敢再多贪念,唯一事心愿未了,便是四妹。
边关前线,龙大站在堤墙上看着四夏江,江面偶尔飘过几盏福灯,龙大便看着。(.棉、花‘糖’小‘说’)宗泽清问:“将军怎地不回营歇息?”
龙大认真道:“那些灯里,必有一盏是晨晨放的。”
那又怎样呢?宗泽清完全不明白。就算里面确实有,可是也不知道是哪盏,就算知道是哪盏,难道还能捞上来瞧瞧人家写了什么?
“将军,写信更妥当些。”
“嗯。”龙大应归应,还在继续看那些灯。“她挂心的事不少,也许她写的心愿是找到她四妹。可惜我帮不了她太多,还得让她自己烦忧。”
宗泽清受到了惊吓。是今日过年的缘故吗?将军大人这般多愁善感起来。还帮不了她太多,将军,你差一点就把她宠天上去了你不觉得吗?宗泽清摸摸鼻子,退远一点。自从将军把安管事叫晨晨,他就每每受到伤害,听一次起一次鸡皮疙瘩,这适应过程比练兵还艰难些。
龙大懒得理他,继续看灯。四妹这事确实头疼,待战事解决了,他再想想法子,不然晨晨跟他回京心里也还有牵挂。
静心庵里,静儿与静缘师太吃完过了晚饭,便将自己前几日糊好的福灯送给了师太。每年过节,大姐便会带她一起做福灯,此处材料不足,她也就只能做做样子,下不得水。人也不能出去,看不到四夏江边的热闹景象。但静儿仍是开心,她用红纸做了好几个,串成了两串,倒像是喜庆的灯笼了。
静缘师太让她挂在了院子里,静儿很是欢喜。光选要挂在哪儿便颇费了一番功夫。静缘师太微笑,随她去。之后静儿又在地上画了格子,捡了石块跳格子玩。静缘师太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忽然真有了种在过年的感觉。
这时候庵后碎石路传来了有人走路踩踏的声响,静缘师太脸色一变,挥了挥手让静儿快回侧院小屋去。静儿火速跑了进去。静缘师太将侧院门锁上了,这才走到庵院后门处,开了门走了出去。
庵外,菜园边上,站着一个男子。他道:“正想过去敲门唤你。”
“有何事?”静缘师太问。
“杀一个人。”
“谁?”
“霍铭善。”
“为何?”
“杀了便是。”
“何时?”
“今夜。”那男子道:“今夜除夕,太守府内疏于防范,正是时候。霍铭善初三便要离开,在此之前他必须死。”
静缘师太眉头都不带动一下,过了一会答:“行。”
男子交给她一张图:“这里是太守府的院落位置,上面标好了你进|入的路线及霍铭善的居处。你丑时到太守府南侧门,会有人接应你。”
静缘师太接过,扫了一眼,将图收入怀中。问:“就这个?”
“他有一个随从,莫杀他。莫教他瞧见谁人下手。”
“好。”
男子看了看院门,再看看静缘师太,道:“没事了。勿失手,否则你知道该如何办。”
静缘师太没应话,扭头推开院门进去了,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将他关在了院门外。
那男子站了一会,这才离开。
静缘师太在院门后听到了男子离开的脚步声,便走到侧院门前敲了敲:“静儿,晚了,你早些歇着吧。我也歇去了。”
侧院里,静儿应了声,静缘师太听到了,再检查了下门外的锁链,确定锁好,回屋去了。
稍晚,静缘师太穿了衣行服,包住了头蒙好了面,拿上了她的剑,翻出了庵院围墙,潜入了夜色之中。
丑时,静缘师太潜在太守府南侧门外的暗影之下,耐心等待着。过了一会,一身着衙差服,腰佩大刀的男子开了南侧门出来,他左右看了看,又走了两圈,再看了看,用力连咳三声。
这是暗号,于是静缘师太走了出来。那人看到一着夜行衣的人,并不惊讶,对静缘师太点了点头,指了指门。小声道:“护卫每一个时辰换一个班,今日大家喝多了,此时又是换班的时候。”
静缘师太闻言不语,扭头进门去了。这人她未曾见过,相信他也不识得她。这是最安全的办法,若是东窗事发,谁也指认不了谁。
静缘师太已将太守府内地形图熟记于胸,她小心翼翼,挑墙跟暗角慢行,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切如那人所言,大家喝多了,又值交班时候,这大半夜的,守卫松散,她一路顺利,到达了霍铭善的居院。
月光高悬,山上除了虫鸣蛙叫,再无其它声响。先前来找静缘师太的男子又回到了静心庵。他围着静心庵转了两圈,庵门没有开。他站在后院门那听了听,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于是他足尖一点,跳了进去。
庵内灯都灭着,没有人。男子放轻脚步,在后院转了一圈,就着月光,他看到后院挂着的两串福灯,他微眯了眼,思索了一会。一转头,看到了地上画的方格子。他再看了看周围,走到厢房门前轻推了推,门没上闩,一推便开。他站在门口看了看,厢房里很简单,一桌一床,没什么值得探究的。
男子又一路走到中院前院,四下里都仔细察看了,甚至连观音像座下的桌底都看了,没找到什么异样的东西。于是他又复回到了后院。这次他看到了后院与中院之间的那个小门。他走近一看,门上挂着锁链,他扯了扯,这锁链是锁着的。
小屋里的静儿浅眠,听到院门的锁链被“咣铛咣铛”扯了数下,惊醒了。
她忽地一下跳了起来。这动静,不像是师太弄出来的。
“咚”的一声轻响,似是有人松了手,锁链敲在了门上。静儿赶紧爬了起来,扯过放在被上的棉裳套在身上,迅速下了床。下床后第一反应是往床底钻,进去后发现这床底太高,没遮没拦的,若有人开门第一眼便能瞧见。
她赶紧又爬了出来。想到门还没有插闩,赶紧过去将门闩轻轻插上了。
这时候又听到“咚”“咚”两声轻响,似是有人翻墙跳了进来。
有贼!
静儿捂住了自己的嘴,吓得心就要跳出嗓子眼。师太呢?师□□全吗?该怎么办?她得向师太示警,可这时候如果大叫,贼子一定会知道这里有人。
静儿从枕头下的被褥下面摸出了把匕首,四下张望,这小小屋里,竟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
第53章
第53章
屋外有轻微的脚步声,静儿听不真切,她也不敢贴门边去听,声怕弄出点什么动静引了来人的注意。(.$>>>棉、花‘糖’小‘說’)。しw0。她贴着墙,手握匕首,屏声静气站着。
屋外的人也许在检查院子,过了好一会后,才开始轻轻推这间的屋门。静儿咬住唇,阻止自己尖叫。她的心跳得快,咚咚咚,她害怕这心跳太大声会惊动屋外之人,可越害怕,心跳得越发快了起来。
外头的人等了一会儿,似在观察动静,然后一把匕首从门缝中插了进来,一点一点撬起了门闩。
静儿瞪着那匕首,全身已经僵硬。
那人很是小心,动作很轻很慢,但无论再慢,门闩还是一点一点的被挪开了。
只听得轻轻“咯嗒”一声,门闩从闩套里落了出来。静儿明知道不应该,但仍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男子将门轻轻推开,这屋子很小,在门边只一眼便能将屋内看得清清楚楚。一张简陋的窄床,一个朴素的柜子,一张小小的破旧桌子和一张矮矮的椅子,这便是全部的东西。从那桌子大小和椅子的高度看,这屋里住的人年纪应该不大,该还是个孩子。床|上的被子掀开,显然之前有人睡在这。
男子迈进屋里,用手摸了摸床褥,似乎还有些许温度。他环绕着看了一圈屋内,目光落在了开着的小窗上。窗户挺小,就在桌子上方,若是大人往外跳那该是有难度,可如若是个孩子,钻出去便不难。
男子在窗户那往外看了一眼,外头两臂长的距离便是庵庙的侧墙,侧墙与后院的墙一般,都起的挺高。与这屋的墙面形成了一道狭长的阴暗窄角,月光和星光都照不进来,黑乎乎的一片。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男子迅速转身奔出了屋外,足尖一点,两个纵跃跳出了这侧院。
静儿听得声响,赶紧从门后出了来,将门再掩回刚才打开靠墙的位置,迅速奔到了院子里。院门在外头锁着,她出不去。便躲进了柴堆靠墙边的一个空隙中。希望刚才那人已经搜过院子不会再搜一遍。
过了一会儿,男子出现在这小屋的窗外,他从窗外往屋子里瞧,没有任何变化,也没听到什么动静。适才从后院沿着墙找这个阴影窄角屋墙,才发现原来在后院角落拐角里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也许是年久失修造成的,但这也意味着,如果有人从这个小小窗户钻了出去,一路沿着阴暗窄角往前摸,就能从那小缺角里出去。
男子再瞧了一遍屋里的状况,觉得自己的猜测该是没错。他先前动了那院门锁,闹出了动静,于是这屋里的孩子便钻了窗户逃走,躲到了别处。他再来查这院子,自然是查不到了。(.棉、花‘糖’小‘说’)
静缘师太竟然藏了个人在此处而未告之于他,这便是大大的错处。他需得将这人找出来,有一丝一毫可能的差错危险都不允许存在。计划必须成功,不能横生枝节。
男子转身出了去,再到中院前院查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他出了庵庙,在附近周围也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能藏人的地方。他想了想,重又回到庵庙内,无论如何,从头再搜一遍。今夜静缘师太不在,是个探查她是否忠心是否有把柄的大好机会,眼前便有异常迹象,一定不能错过。
他再看一眼那两串福灯和地上的方格子,而后大踏步朝侧院走了过去。刚要跳进那小院子再搜一遍,忽听到身后有人冷冷问他:“你在这做什么?”
男子微微一震,回过身时面孔已一片平静:“事情可顺利?我来此等你消息。若有何意外,我也好接应于你,速想对策。”
回来的正是静缘师太,她一身夜行衣仍在,还有些气喘,显然一路急赶而归。
此时她冷冷看着那男子,硬板板地道:“若想接应我,不是该到太守府那接应吗?若事情当真出了差错,我失手出了意外,你到我这里来,接应鬼吗?”
男子道:“我不会去动手的地方,这个你很清楚。省得惹了怀疑更麻烦。若你迟迟不归,我便知道事情要糟,我自然得将你此处细细查探,以免留下任何线索后患,必要时,一把火烧了,不教官府找到蛛丝马迹。”
静缘师太冷笑:“从前倒也不见你如此周到。况且要确定我失败,是否得多等些时候?你来得太早了。既是这般早,等我之时是否安分些?我们可是说好,这庵里是我的地盘,你莫要入内,教别人瞧见了,惹了怀疑,我如何在这里呆下去?”
男子也冷道:“深更半夜的,又有何人能瞧见?你这处可从来不留宿香客。”
“你怎知不留宿香客?这庵是你的还是我的?”
男子一噎,恼羞成怒,恶声恶气转了话题:“事情办得如何?”
“自然顺利。所以我便能回来得早了些。不然,倒是碰不着你了。”
男子没说话,顺利的话,那计划无碍了,他也好交差。
静缘师太又道:“你闯入我庵里,我很不欢喜。”
男子听得她这般道,索性也说开了:“你瞒着我事,我也不欢喜。怎么,你想做叛徒?这福灯是萧国人才爱摆弄的东西,你怎会有?这地上画着格子,似孩童玩耍之用,你怎会有?那侧院里头,又藏着什么人?”
院子里,静儿在似隐隐听到静缘师太说话的声音就赶紧悄悄潜到院门后去看。但院门门缝视野有限,她看不到师太,只看到那男人的背影。他们说的话有些古怪,静儿越听越害怕。是要办什么事?跟太守府又有何关系?师太晚上出门了?
听着听着,听到那男人说师太有事瞒他,又质问这侧院里藏了什么人。静儿紧紧咬着唇,不敢动,生怕碰出一丝半点动静惊动了外头。
然后她听到师太说:“我想让你知道的事,自然会告诉你。不想让你知道的,自然就不告诉你。你管得太多了。”
“你想!”那男子怒了,“你好大的胆子。由得你想吗?上头让你办什么,你便得办什么!上头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便得一一报来。没什么可想的!”
“是吗?”静缘师太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男子踏前一步,喝道:“我警告你……”
话未说完,一把剑插|进了他的胸膛。
静儿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捂住了嘴,差一点便惊叫了出来。
这男子身形一动,她看到了师太。那不是她熟悉的静缘师太。月光下,她穿着夜行衣,一脸阴森冰冷。她手里握着一把剑,那剑刺穿了男子的胸膛。静儿能看到男子后背上,露出的半截剑尖。
男子无法置信地看着那把剑,目光从剑转到静缘师太脸上。在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你……”男子痛苦的说不出话来,血染红了他的衣裳,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这么突然,完全没有预料。
“我最讨厌别人警告我。我也最讨厌别人告诉我必须做什么不许做什么。我告诉你,我愿意为你们杀人,是因为我想杀人。我告诉过你我早不想干了,我亲手解决了要挟。我遁入空门,希望菩萨能让我清静些,结果你们还来烦我。现在我告诉你,我想杀人,正好你们求我杀人,如此而已。不是我怕你们,不是我欠你们。明白了吗?”
男子说不出话来,就算明白,也太晚了。
“所以现在我想杀你,便杀了。”静缘师太脸板板的,“就是这么简单。”
她说完,往那男子身上踹了一脚,一把抽出了剑。男子倒地,痛苦的喘息,静缘师太毫不犹豫转手一剑再刺了下去。男子顿时没了动静。静缘再拔出了剑。抬头看了侧院小门一眼。静儿迅速往后一缩,她的心狂跳,脑子里乱七八糟,她想静缘师太的下一步就是过来开门质问她看到了什么。静儿很害怕,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觉得师太会杀她灭口的,一定会的。
她该找些什么借口才好?对了,她躲回柴堆旁边,就说来了贼,自己一直躲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对,应该要如此。静儿不敢再看,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到柴堆旁躲好。她等着,等静缘师太提着剑打开院门的锁冲进来。
可是左等右等没有动静。而她却觉得越来越冷,有些蹲不住了。于是她又想,干脆回屋躺床|上,就说睡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般想着,等了等,没等到静缘师太来开门。静儿便当真回屋里去了。把门关好,插上门闩,就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躺床|上,努力想如果静缘师太这般说,她怎么答。那般问,她又如何答。想啊想,静缘师太一直没来。静儿想得累了,睡了过去。
静缘师太杀了人,看了看侧院门,里面没动静。没有惊慌奔跑的动静,也没有惊吓尖叫的声响。她也不打算理会,她把尸体扛到了肩背上,将人扛出了院门,随手拿了放在菜园子旁边的锄头,在不远处随便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把尸体埋了。
然后她回来,打了一桶水,将后院的血迹冲了冲,不能完全冲干净。她也没管。收拾好了东西。回到屋里将夜行衣脱了,洗干净,晾在屋子里。然后她洗了个澡。洗完了,直接上|床睡觉。
将近天亮的时候,太守府里被一声尖叫炸开了锅。霍铭善的随从去叫先生起床,却发现了昨日吃了宴喝了酒早早就寝的先生已经亡故,死状甚惨,身首异处。
随从尖叫声要把屋顶掀了,惊惹来了一众下人。下人们看到此情景,也全都惊叫起来。
霍铭善的身子在床|上,头却掉在床边。房间里整整齐齐,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也无人听到他的叫声。就仿似他在睡梦中就人一下砍掉了脑袋。
太守姚昆很快赶来,整个人都惊呆了。绕是他审过许多命案,见识过许多恶徒,但也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手段。
“封府!不许任何人出去!”这是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必须严查府内的每一个人,找出凶手。但他却也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办得如此干净利落,怕是那真凶也不会落下什么线索。但必须查,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也得查。哪怕明知道查不到也得大张其鼓地查。
这事情太糟糕了!糟到了极点!计划后天初三便送霍先生去边境,约好了南秦初六一早派人到边境接人。这下可好了。人是接不到了,只能接到尸体。
姚昆已经不敢想这事的后果。茂郡的事情在他这平南郡重现。这下南秦铁定要开战了!而他们萧国理亏,霍先生还是南秦皇帝亲派的密使,死在了他太守府里。就凭这个,南秦便有理由结集其他各国一起讨伐萧国。
姚昆的冷汗都下来了。
“快!快找龙将军!”这是姚昆能想到的第二件事。
...
第54章
第54章
龙大当天夜里赶到了太守府。[]
在龙大到之前,太守姚昆已经做了一系列的处置。他置办了最好的棺木,将霍铭善的尸体好好安置,又控制了情绪激动的曹一涵,这位霍铭善的随从对萧国“软禁”霍铭善本就不满。在太守府的这段日子,一直诸多挑剔,言辞颇是无礼。但姚昆看在霍铭善的面子上,也就随了他去,让下人们多顺着他们主仆二人,也算是有求必应。
如今霍铭善莫名惨死,曹一涵情绪激动,哭喊着要回南秦报信,要教中兰城和萧国血债血偿,要龙大和姚昆的人头祭他家先生。
姚昆不得已将他关押在了房里,并派了主薄时刻不离,好好劝说。
另外,霍铭善之死的消息,姚昆压了下来,命人谁也不得声张。封府封城的理由是严查城中细作。昨夜里守门的门房当值的护卫以及霍铭善院里的仆从全部都严审了一遍。在龙大踏进太守府之时,姚昆还未能取得任何有用的消息。
昨夜除夕,大家确实有喝多的。但府门紧闭,门房及护卫都未曾擅离职守,大门之处并未出现无人值守的情况,府院外围也有卫兵巡查。要说有疏忽,恐就是卫兵护卫轮班交接之时。但太守府内院落颇多,地形较复杂,就算觅得时机翻墙入内,要避开所有护卫耳目,恐怕对太守府内的地形以及霍铭善居院非常了解。
必是内奸所为。
姚昆又严查了昨日府内各人的行踪,因是过年,鲜有独自一人独处的,什么时间大家在做什么倒是都能说个明白。查问了一天,也未找到可疑之人。
龙大进门时是黑着脸的。姚昆从未见过龙大如此脸色,他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毫不掩饰怒意,姚昆有些心虑。
毕竟,人确是死在了他这。
且有茂郡前车之鉴,而他也完全明白事情厉害之处,就在要将人送走的前夕,竟然出了这等事,如此重要的人物,死在了他的眼皮底下,且他还查不出一丝半点的线索来。莫说龙大,姚昆自己也不能信自己与此事无关了。
龙大到了之后,话都不想多说,只问了句:“怎么回事?”
姚昆仔仔细细与他说了这一整日调查的情况。仵作查了,霍铭善死于昨日半夜里,被人砍了头颅,凶器该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或剑,凶手力大无比,只一刀便让其身首异处,下手利落。昨夜里也无人听到叫喊或任何异常声响,凶手悄悄进了霍铭善的屋中,趁他熟睡之时下的手。
“内贼?”
龙大问的这两个字的语气让姚昆非常汗颜,他之前并未察觉府中有内贼,事后也未审出线索。但就此事来看,也只能是内贼。
龙大去看了霍铭善的尸体,想到当日他与老先生一同站在堤墙上望向南秦,老先生一番诚恳之言,心中全是拳拳爱国之心。他即将要回南秦,为两国和平再尽心力,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姚昆心里很是紧张,问龙大:“将军,此事可有对策?”
龙大转身望向他,淡淡的道:“没对策,战事无可避免。.”
姚昆的心一沉。
“我们如今能想的,只能是如何保住平南,保住中兰城。”
姚昆仔细想了想:“此处有将军的兵马,茂郡倒是危急了。梁大人那边恐最快还得半个月才能到。若南秦与东凌联手攻破茂郡,再夹击我们平南,那便真是直入萧国之境。我们拖着消息,先不教南秦知道吧。”
“只能如此。但对方既杀了霍先生,必是为了挑起战事而为。我们拖着消息,南秦也会知晓。到时再多扣我们一个罪名。”
“那如何办?”
“拖着。既是开战了,多一个罪名又何妨。”龙大应得霸气,姚昆稍稍心安。
“大人速派人去茂郡送信,让那头做好防范。我再派人与玉关郡联络,他们那边派兵支援,该会比梁大人的速度快些。”
姚昆也正是此意,忙连声应下。
龙大又道:“大人还得继续彻查此案,霍先生那名姓曹的随从可有嫌疑?”
“看上去倒是无甚破绽。他不与霍先生住一屋,平日里对霍先生很是恭敬,处处为他着想,服侍得体贴周到。昨日夜里霍先生喝了几杯,不胜酒力,早早睡了。是他伺候着睡下的。之后他也回屋歇息,丫头给他打了热水,院里的护卫看着他屋里熄了灯。之后便一直无甚异常,直到今日早晨,他去叫霍先生起身,发现了霍先生的尸体。据他言道,他睡在霍先生隔壁屋里,也未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动静,连声咳嗽都没有。我已将他押了起来,扣在屋里。他情绪很是激动,一直骂我们装模作样,玩弄阴谋。又后悔说自己应该睡在霍先生门口。然后闹着要回南秦,说要向南秦皇报信。江主薄审了他一日,没问出什么来。”
龙大想了想,去见了曹一涵。
曹一涵哭喊一日,精疲力尽,两眼通红。但他见着了龙大仍是一跃而起扑了过来,旁边两名护卫忙赶上前去将他扣住摁在了椅子上。
曹一涵恨恨地瞪着龙大:“是不是你们干的?全是因为你。先生说来见你定能解决危机,先生说听你安排定能度过此关卡。先生错信了你!他把希望押在你身上,结果你却将他扣押在中兰城。先前的特使死在了茂郡,先生却死在这里。”
龙大不理他的哭骂,冷静问他:“你与霍先生朝夕相处,可遇到过什么可疑之人或事?”
曹一涵大声骂:“自然没有。这里是太守府!是太守府!除了你们的人,还能有谁有这通天本事悄无声息进来杀人。”
龙大盯着他看:“你若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事,如何替霍先生申冤,找出凶手。”
曹一涵继续骂:“你莫要装模做样,你们扣着先生,故意拖延时日,待调得重兵过来,再杀了先生,向我皇示威。你们狼子野心,先生就不该信你。”
龙大淡淡道:“你若是真蠢,那这事你便该无嫌疑,若是装得这般蠢,那我得重新好好考虑。”
曹一涵愣了一愣:“什么?”他反应过来意思,又要骂:“你竟敢……”“怀疑”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龙大打断了。
“我没什么不敢的。你有几件事说错了,第一,不是我怕你们南秦军才留霍先生做客。是你们南秦军怕我,不然,为何取道茂郡,不敢从我这中兰城入境谈和?你们那几位将军隔着边境叫嚣这许久,龟孙子一般打都不敢打,为何?在等调重兵的是你们南秦。”
曹一涵欲反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个道理,霍先生也曾说过。
“第二,我若欲向你南秦示威,用不着斩杀来使。杀过江去让你们南秦军屁滚尿流,那才是威风。斩杀来使是示弱,没本事的才挑文弱之人下手。”
曹一涵咬紧牙不说话,龙大将军冷峻凛厉,这话听上去甚有说服力,他竟不敢开口讥他吹牛。
“第三,你不信我,也该信你家先生。他为何信我,为何指望我?他是如此愚笨天真之人?”
曹一涵再忍不住,大声嚷道:“说这些又有何用?我家先生死了!死了!”
“说这些的用处是,证明你方才胡言乱语未动脑子,又或是脑子用得太多显得愚蠢。霍先生的死我们必须找出凶手。你若想活命保全自己,得做二件事:第一,证明自己没有嫌疑,不是辉王派来潜伏在霍先生身边的奸细。第二,你得帮我们查出真相。你不知该怎么查,便听我吩咐。我想到该让你办什么,自会告诉你。”
龙大声音不大,但曹一涵却被镇住了。
龙大继续道:“若是这两件事你做不到,我便押你到阵前,让你亲眼看看我是如何示威,然后将你的尸首丢回南秦。我这会便是不介意斩杀文弱的来使了。因为你有嫌疑,因为你不听话。这理由够充分吗?”
曹一涵不敢答话。
龙大冷冷看着他:“我方才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这次曹一涵慌忙点头。
龙大问:“要你做的两件事是什么?”
“证,证明我不是辉王的奸细,我没有害先生。得帮你们查真相。你们需要我帮忙做的事,我得做。”
“很好。”龙大道,脸上的表情却没那么好。“你今日累了,先休息。太守大人派人看着你,你不要有什么小动作。不然杀了你,我一点都不遗憾。反正要开战了,两军阵前要死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多你一个也无所谓。休息好了,你好好想想,无论是南秦时还是到了中兰城之后,你所有能想到的相关事都写一写。有用没用,我们自会判断。”
他说到这,顿了一顿,看着曹一涵。曹一涵忙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龙大看看他,过了一会道:“若有别的吩咐,再通知你。霍先生的尸体我们会处置好,你便在此处住着,安分些。”
曹一涵咬咬牙,想到霍铭善之死,又一阵难过。
龙大看也不看他,转身出去了。
姚昆跟上来,龙大的气势,他方才真是见识到了。传闻中战场之上的龙大将军让人闻风丧胆想来也不是夸张。但为何这般吩咐曹一涵,姚昆跟着龙大走回厅堂,忽然明白了。
“将军,是用曹一涵诱敌吗?”龙大让曹一涵把所有想到的相关事写下来,有用没用由他们判断。那如果曹一涵真跟凶手有过接触,也许凶手会回来灭口。
“未必管用。试一试吧。”龙大思索了一会,“对方未杀曹一涵怕是就希望他回去报信,依他方才那般言辞,自然会把责任全推到我们萧国身上。还会说我们故意留他,给南秦难看。”
“但其实不是一样吗?有他没他做人证,霍先生确实遇害,出兵讨伐的理由足够。只是上回也死了使节,其实也有理由发动战事了。”
“那时因为霍先生从中斡旋,如今霍先生死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还不是一样开战?”
“霍先生对南秦皇是很重要的人,是他亲自派他暗访我国,如今霍先生死在这儿,南秦皇再受些煽动,御驾亲征都有可能。”
姚昆吃了一惊。
龙大面色沉沉,若是御驾亲征,那南秦换主便是定局,恐怕没了梁德浩镇守的京城也有危机。太尉不在,其权力由丞相代职。龙大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姚大人,有些事我还未能与你相议,不是时候。但茂郡已是教训,大人切记,勿再出差错。既是府中有内贼,表示大人安全也是堪忧,大人多当心。”
这个姚昆自然知道。内贼不清,他太守府里永无宁日。怕就怕前线开战,他中兰城里出了内乱,那便要糟。
静心庵里,静缘师太一早起身,若无其事地去将侧院的门锁打开,唤静儿起床。
静儿已经起了。原是紧张地想了好几种辩解的说辞,但静缘师太竟然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静儿小心翼翼,装傻充愣,也当不知。用过了早饭,她在后院走了走,想到昨夜那个男子便是在此被杀的。低头一看,地上青砖里还真还有红色血迹。只不知那男子尸首何处?
静儿这么一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静缘师太忽然出现在她背后,问她:“在看什么?”
正陷入自己思绪中的静儿吓了一大跳,惊叫了一声。定了定神后,转身向静缘施了个礼,道:“也不知怎么了,地上红红的一片。”
静缘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那是血。昨夜里进了一只狼,我将它杀了,留下了血迹。”
静儿看着她坦然自若地睁眼说着瞎话,很有些害怕。强笑道:“竟然有这等事,我昨夜睡得死,竟是半点没听到。”
静缘师太道:“听不到才是好的。”
静儿陪着笑,不知该怎么答。
第55章
第55章
龙大回前线前再一次先回了一趟府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夜已深,安若晨已经睡下了。龙大又与上次一般闯了闺房。他轻手轻脚,坐在安若晨床边,打算看她两眼便走。怎料这般还是惊动了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龙大在吃了一惊。
“将军?”
“是我。”
“你怎地又来了?”
龙大挑挑眉:“这语气颇是嫌弃。”
安若晨笑了起来,问他:“发生了何事?”
她一笑,龙大的心便静了下来。他摸了摸她的脸:“要打仗了,回来看看你。”
安若晨一怔:“将军你掐我一下。”
龙大掐了。
安若晨“哧”的一下吸口气呼痛。忘了将军大人的手劲有多大了。“下回我向你提此要求时,请务必拒绝。”
龙大哈哈大笑起来,真想再掐她一下,她的反应当真是有趣。“你没做梦。”他道。
“你方才那话,吓着我了。”安若晨坐起来,龙大拉拉被子,将她裹好。
“我以为前线开战了,你出了什么意外,托梦与我告别。”
龙大想了想,她这么一说,方才那话确实是有些那般意味。“那我收回重说。”
“好。”
“我回来处置些公务,顺道看看你。”
安若晨点点头,感觉好多了。顺道看看比特意回来看看要教她安心。
“这回是真要打了吗?”
龙大点点头。
“将军是去了太守府?”
龙大又点点头。
安若晨不问了,那些公务和军情上的事,也不是她该多打听的。她只道:“不能歇息,得马上赶回去吗?”
“确是。”
安若晨这回没留他。她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
“将军请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待将军凯旋归来。”
“那是自然。”龙大道:“你我还未成亲,你还未为我生够三个娃娃呢。”
这玩笑话,却又让安若晨隐隐交代后事的感觉。她轻轻摇头,想把这种感觉甩开。
“做甚摇头?三个多吗,不多吧?”
“你不是想要五个。”安若晨掩去情绪,故意嗔笑。
龙大也笑起来:“对,我想要五个。我们龙家三兄弟,觉得颇有些少呢。”
“好啊。”安若晨红着脸撑着脸皮,“那就五个。”她一个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跟一爷们说为他生几个孩子,她也真是豁出去了。
龙大哈哈大笑,真是欢喜。与她在一起,似乎说什么都欢喜。那些忧心烦虑,会自己跑掉。他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定会大胜而归。”
“我知道。[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安若晨平静道:“我在这呢,你不会让那些敌军杀到家门口来伤我的,对吧?”
“对。”龙大看着她的眼睛。
“我就在这儿等你。”
“好。”
只这一个字,安若晨再也忍不住,她扑上前去,抱住了龙大。从前数次别离,均不若这次剜心,他没多说话,面容平静自信,而她却是知道这次是真的,是真的要打仗了。她害怕。从前看话本听说书,听到边境之争,说起战事悲壮,她只当是故事。就算之前远远看到烽火,又遇他回来交代她逃跑的路线和去京城投靠龙家的信物等,她都没有这般害怕。
这次是真的怕。似乎有着很不好的预感。她想也许是几次三番累积下来的缘故,又也许是她对他的心意比从前更为深厚。总之,她的将军要上战场,她害怕了。这该是做将军夫人最艰难的事吧。
龙大回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该走了。”
“粘住了。”不舍得放手,她学他当时的语气。
龙大哈哈大笑起来。
她真不舍得他走啊。“将军。”她臊着脸豁出去与他表明心迹:“我,我要为将军生娃娃的。”所以将军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龙大身体僵了僵,回味了一番她的话,感觉身体某处有了些变化,一股燥热由下而上泛了上来。女色真危险啊,当真是危险。“好。”他粗鲁地应着,粗鲁地拉开她,将她按回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裹住。只露着一张脸,那脸蛋粉|嫩红艳,因着刚才那不知羞的话眼波如水,甜得腻人。
龙大身体更僵了,躁热难当。他索性把她的脸也盖住,粗声粗气地道:“你等着,等本将军下回与你见面时,便是生娃娃的时候。”说完,红着脸头也不回大踏步地走了。
安若晨好半天才敢把被子从脸上扯下去,将军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说的是以后,待他们成了亲……好吧,她自己也说得乱七八糟的。不过这么乱七八糟一下,她便不那么害怕了。
安若晨后头没怎么睡着,她想着披星戴月赶回前线的龙大,他走到哪段路了?穿过树林,会不会太暗,山高路险,会不会太冷?他骑着如风奔向远方,会否看到太阳跳出来时的第一缕晨光?安若晨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将军骑着如风来迎娶她,她穿戴着嫁衣霞帔凤冠,而龙大竟然一身威武的铠甲。
“怎地成亲穿铠甲呢?”她问他。
他微笑,俊得一塌糊涂。“你不是欢喜看我这般威风?”
她笑起来:“确是。”
“好看吗?”他问。
“好看。”她点头。
一旁有人责备她:“莫说别人,你怎么没戴盖头。”
她道:“戴了盖头,便瞧不见将军了。”
她听到旁边有许多倒吸一口凉气,似在惊讶她的没羞没臊。一旁的人训她:“那可不成,快戴上。”
结果龙大道:“怎地不成?她爱看便看,不用戴那劳什子玩意。她戴上了,我也瞧不见她了。”他说着,伸手向她。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用力一拉,将她拉上了马背。
一旁的人又叫唤了:“将军,新娘子该乘花轿才是。”
龙大低头问她:“你想乘花轿还是与我一道骑马?”
“骑马。”她答。因为将军在马上啊,她想跟将军在一起。
“那就骑马。”将军答应了。
然后他们就真一道骑着如风奔跑,然后将军带着她跑到了堤墙上,她身后是将军温暖的胸膛,眼前是美丽绚目的晨光。
安若晨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在微笑。她起身,忍不住立时写了一封信给龙大,她将梦里的情景记了下来,她告诉他,她竟然梦见了这样的事。
当天,安若晨便将信送了出去。然后她到佛室抄了十遍心经,全心全意地为龙大祈福。
龙大这头回到营中已近午时,他也顾不上休息,马上召集各副将军师营长等,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下去。又单独留了谢刚,与他一番交代。
第二日初三,一大早南秦国那边便派人乘船递信,询问霍铭善是否安好,是否已准时从中兰城出发来边境。
龙大回复道他未在中兰城,未亲眼见到状况,但事情若有变动他会收到消息。此时既是没消息,那就是一切顺利。让南秦那边初六过来接人便是。
很快南秦便又再递一信。信中道龙大将军一向运筹帷幄,凡事了然于胸,如今闪烁其词,必是心虚。还请龙大将军实情以报,安排好霍先生的行程,以确保其安全。初六若是他们未能接到毫发无伤的霍先生,那一切后果,将由萧国承担。
龙大也很快回复。已实情相告,尔等却硬要冤成心虚。明明风平浪静,为何暗指有事发生,是否尔等做了亏心之事?欲加之罪,我萧国何时怕过?如若尔等不安分守己,非要用肮脏手段,那一切后果,将由南秦承担。
这封信过河后,对岸久久未再有回复。龙大却是收到了安若晨的信。
看了那信,龙大微笑起来。他回了信,写道:我今日一直与人书信,唯有这封欢喜愉快。若你想这般成亲,也是可以的。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在我能照顾到的范围里,任你为所欲为。自然,我也不会客气。
他想到那日离开时的身体反应,对着信挑了挑眉。这姑娘是不知道的,若她知道……还真是想看看她脸红慌张的样子啊。
信送出去了。
当晚,远处烽火突燃,石灵崖那方隐隐传来战鼓之声。
龙大不急不缓地步出营帐看向天际:“开始了。”他们竟然等不到演戏演到初六吗?又或者他们认为到初六时这边的防范便严密了,所以赶紧下手?
南秦突袭石灵崖。
一如龙大所料,他们选了龙大不在的那个战场。
“将军。”宗泽清整装待发,只等龙大一声令下。
“去吧。”对方按捺不住撕破脸,他们自然也不必客气了。
很快,四夏江上驶出一排船,朝着南秦的方向去。越靠近对岸时,阵形就越排得清楚,竟是斜成长长一条直线。南秦那头发现这船阵,朝着船上放箭。但因船阵是斜的,且后排的船与前面的船距离甚远,离对岸就更远,弓箭根本就射不到。
南秦能击中的只有少量驶在前方的船,但船上没什么人,只有数面战旗飘扬。掌舵人该是躲在船舱之中。南秦大将紧皱眉头,不明白龙大卖的什么关子。没运兵将,这船靠近了南秦又有何用?
船只越靠越近,南秦派船迎战,要将萧国的船队挡在江中。两军相近之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只见刷刷的一排动作,龙家军的船队居然将船板掀至江中,那些板子宽大,竟是事先设计好的,一块挨着一块,一船连着一船,很快排成了一座浮桥。一大批水兵井然有序却又极快速地踏着浮桥冲向了南秦的战船。
一时间箭羽齐飞,火弹发射,转眼工夫,龙家军已经趁乱攻上了南秦战船。南秦军措手不及,慌忙应战。但失了先机,阵脚已乱。落水的落水,死伤的死伤。南秦将领大声呼喝:“撤!”
宗泽清一马当先,双刀舞得虎虎生风,一口气砍倒十余南秦兵。见得南秦大将的船居然要退,反手取了背后弓箭,搭箭拉弓,嗖的一声,一支箭带着一封信射在那大将所在之船的船弦上。
南秦船队速速撤退,龙家军也未追赶。这一役时间不长,但他们掳获了三艘南秦军船,俘了近百人。俘虏由浮桥扣回了龙家军的船上,然后浮桥收起,龙家军退回江边。
南秦大将拔下宗泽清射来的那箭,看了上面的信,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上面写着:小打小闹,不成敬意。犯我萧国,吾必诛之。落款署名:龙腾。
天亮之时,南秦接到了突袭石灵崖的军队报告。那边打得颇是艰难,伤亡虽是不重,但久攻不下,并无战果。
“萧国早有准备,布署得当。”这是战报里的最后一句话。
四夏江上,被龙家军俘获的那三艘南秦军船停在近江中的位置,船杆着飘着“龙”字战旗。
安若晨接到龙大回信时,也收到了前线已经开战的消息。
信的内容张狂又甜蜜,但开战的消息却残酷又无情。安若晨将信收好,若无其事的继续做她的事。她帮不了龙大什么,她只能相信他。相信他会大胜,相信他会保护好平南郡和萧国的百姓。
他可是龙大将军呢,大名鼎鼎,战无不胜的龙将军。
安若晨将三柱香插|进了香炉,对着菩萨像拜了几拜,对菩萨说:“他是我的心上人。”
前线开战的消息让中兰城里有少许恐慌,但毕竟战场隔着远,大多数人的日子是照旧的。而安家这边,过了初三之后,谭氏就请来了媒婆子打听薛家亲事的消息。她说先前薛家来谈过数次,他们没敢答应,就是怕薛家公子命不长,女儿嫁过去受苦。而且左思右想,对方要靠女儿来救命这种事真的有些稀奇,所以她还是想再打听打听清楚,实情究竟如何,省得日后惹了麻烦。
媒婆子这边快言快语,也不瞒着谭氏。“确实有高僧给薛家公子批了命,要靠女方八字来扶。按理说说亲不好拿这事来说,但薛夫人是有顾虑,怕二姑娘嫌弃薛公子命短,这才说了。这不是想着二姑娘嫁过去后,薛公子病便能好,命数便能长,就无短命之忧了。不过你家不答应,自然也能理解。夫人也不必发愁此事了,我听说,薛夫人已经在找其他八字合适的姑娘了。”
谭氏一听,忙问:“若是有别的姑娘合适,他家怎地几次上来与我家说亲。”
媒婆子道:“实话与夫人说吧,薛夫人为了儿子,找遍了咱们平南郡的媒婆子,也花了大价钱到处请人拿姑娘八字。最后咱们这平南郡有四位姑娘八字相合,只不过其他三位嫁的嫁了,或是身份不合适,只二姑娘最有可能。但如今二姑娘这亲事不成,薛夫人如今已在外郡去找了。”
“外郡?”
媒婆子尴尬地笑了笑:“说起来,方才我说的身份不合适的,便是夫人家的大姑娘。她如今不是去做了将军府的管事了嘛。薛夫人找了我们城里各媒婆子数次,我们这也才知晓,原来安管事建议她莫要干耗时间,你家不想结亲便算了,再找别人。所以薛夫人一是让我们继续找着,二是安管事那头在帮她联络外郡的夫人,帮衬着这事。”
谭氏咬紧牙关,恨得说不出话。好你个安若晨,你果然干了这等龌龊事。
媒婆子又道:“听说外郡那头有送了单子过来,但薛夫人没与我们说情况如何,前几日过年时她派人来给我送年礼,我还问起,那丫头说,夫人有将单子给了高僧去批了,还在等结果。”
谭氏谢过婆子,给了她两吊钱。而后自己匆匆去了趟衙狱,与安之甫商议此事。安之甫听得谭氏如此这般一说,气得直跺脚:“那个贱|人,当真是贱|人,就这般见不得我们好。不行!她欲毁了这事,我们偏偏还要做了。你速去处置,找那薛夫人说说,把亲事定下来。让希儿便嫁进那薛家,狠狠打那贱|人的脸。”
第56章
第56章
谭氏在牢里探望安之甫时,安若晨在太守府,她收到了龙家发来的婚书,还有一箱子礼。[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来送婚书的是一位大叔和一位年轻小仆。两位都是龙家家仆。
大叔姓马名蒙,在龙家多年,算是二管事。此时他一脸憨厚,很不好意思地说:“姑娘,我家二爷让我与你说,这事要论礼数周到,该是由说得上话的长辈掌事,领着媒婆子带着两车聘礼过来,然后再行过礼之事。只是大爷催得紧,生怕媒婆子脚程慢,用马车也慢,所以二爷找了大人办完了这些婚书礼柬等等事就让小的赶紧骑快马先来。可不止这箱礼的,就是多了不好带。他说大爷说了姑娘在这处也没什么需要应酬的亲戚长辈,所以聘礼就不运来运去了,届时将姑娘迎娶回去,那些礼再尽数交到姑娘手上。”
马蒙一边说一边给安若晨再递过一封信,说信封里装的是聘礼清单,请安若晨过目。安若晨都不好意思看,她自己什么都没有,没财没势,身份低微,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貌,身上还许多伤疤。本就是她高攀,只是龙大对她的态度让她已不介意高不高低不低的问题,她觉得她可以,因为他觉得她可以。
只是现在换了别人来跟她说这些不好意思啊我们礼带的不够但其实礼很多这般那样的,一副生怕她嫌弃的模样。她就真的是没法理直气壮啊。
可马蒙继续说了:“我们二爷说,若是姑娘对哪儿有不满意的,怪罪礼数不周的,便怪大爷去,这些事全是他交代的。”
安若晨:“……”这龙二爷与将军果真是亲兄弟。
安若晨赶忙客气一番,但在龙家家仆面前,她可不能说什么聘礼太多自己般配不上之类的话。将军给她,她便是受得起的。若她显出半点小家子气来,便是给将军丢人了。于是她只谢过,道辛苦了,将军前线开战,不在此处。且由她安排招呼,先在府中住下,歇息歇息。
怎料马蒙却是道:“大爷交代了,下的们到了之后,速去太守府与太守大人将过礼之事办妥当了。之后小的还得去别处办事。如今时候正合适,不知道拜访太守府是否方便?”
安若晨怔怔,脸红了,有这么急吗?跟谁受了逼迫似的。她真想认真跟这位马管事解释解释,她真的没有逼迫将军啊,她没那么着急,不是她干的。
安若晨差人给太守府递了帖子,太守回复方便拜会。于是安若晨带着马蒙领着丫头护卫一起去了。
到了太守府,安若晨与马蒙进了堂厅,丫头护卫在外头候着。堂厅里,太守及太守夫人已然在了。太守夫人见了安若晨便亲热地拉她的手嘘寒问暖。这女方的礼定之事,由女眷出面更合适,太守这个倒是想得挺周到。太守夫人也确是有准备,将龙大先前交代好太守的那些礼定文书和回礼都备好了,红木托盘托着,红绸包着,漂漂亮亮,甚是体面。
全场只有安若晨是惊讶的,她完全没想到太守夫人居然会有这样的安排。太守夫人对她笑了笑,小声与她道:“这是将军嘱咐好了我家大人的,东西也是他备了单子的。”她看着安若晨的目光颇是有些佩服,弄得安若晨害羞又尴尬。
她真的没有对将军怎么样啊,真的真的。要说勾引,她觉得将军大人勾她比较多。安若晨端庄大方地与太守夫人说着话,内心拼命耍矜持。
大家坐下客套了一会,马蒙将龙家备的礼给太守献上了。这时候太守夫人请的媒婆子终于赶到。那媒婆子喘着粗气,连声道歉自己来晚了,说是没料到这般着急的,没个准备,故而迟了些。
太守夫人端了架子摆脸色:“谁人着急了?”
她俨然一副女方长辈的架式,这会子这种话她不说便没人会说。
这婚事礼数上本就不算特别妥当,将军在这事上还真不是个讲究的。京城大户与这边境小城的商贾之女结亲,若要按规矩办,没个一年半载的,礼数哪能办周到,光是两边走一趟齐整的六礼,这时间就得老长。如今火烧屁股似的让个管事送来婚书聘礼单子两边意思意思定个礼就算成了,连个长辈人媒婆了都没来,礼数办成这般,他自己还在前线打仗呢。
这亲事留的话柄谈资,够说书先生编十个话本反复讲上三年,坊间扯上五年的。而媒婆子的嘴最是欠,若是任她在那说什么安若晨急哄哄,里头有点什么事的,日后将军怪罪下来,她跟她家大人可担不起。
虽然太守夫人自己心里也是这般猜测,这安大姑娘定有手段,但面上是绝不能许别人说半点不中听的。
媒婆子惊觉自己失言,忙道:“是小的着急了,话没说清。小的着急出门,没准备好,又回去了一趟,这才迟了。”
“嗯。”太守夫人颇严厉地点了点头。
安若晨心里的矜持又冒出来跳脚了,对对,谁人着急了。
太守夫人从马蒙交来的婚书礼单里抽出张红笺纸来,那是京城那边的媒定文书,上有男女主的姓名及生辰八字,荐媒者的签名印章及媒婆子的手印。太守将自己名字签在了女方荐媒者这边,盖好了章。媒婆子小心看着,恭恭敬敬在上面也盖上了自己的手印。
安若晨在一旁看着,颇没有真实感,这样便算成了?她的心跳得厉害。从前千百次想过自己出嫁礼定时会是什么情景,却没料到是这般的。感觉颇有些怪,当然也有欢喜。
太守夫人将红包给了媒婆子。媒婆子欢天喜地谢过,又大声对安若晨道恭喜,“姑娘日后便是将军夫人了。”
是吗?她还是没有当将军夫人的自觉呢。安若晨微笑谢过。心里的急切是要给将军写信。
太守姚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如今身上压着一堆烂事要处置,没一件顺遂的。这件安稳办好,当真是阿弥陀佛。
这日,中兰城全城皆知,当初与福安县那个颇有权势的糟老头定亲,被父亲毒打,拼命逃出家门,助将军捉拿细作的安家大小姐,转了贱籍做管事之后,一飞冲天,要嫁给将军做将军夫人了。听闻礼数已成,只等将军凯旋归来,带她回京之时,便是迎娶之日。
这消息传开,全城炸了锅。太激动人心了,简直比前方正在打仗还教人关切。街头巷尾不议战事了,都在讨论这安家大小姐究竟如何美貌,如何有手腕,她与将军之间,发生了何事?是她被强迫了还是将军更无奈?礼定得有婚书,婚书得从京城而来,那这日子是怎么推算才对?于是大家伙儿又开始算数了。又有人研究这礼成是如何成的。将军来此打仗,家人长辈皆不在,安若晨被除掉安家籍薄,也无长辈主婚,这没规没矩的,能算数?
一致结论:此乃奇事!大奇事也!
安家人自然也知晓了此事。谭氏怒火冲天,在家里摔了一屋子东西。一切果然如安若晨所言,她要当将军夫人了,她要搞坏安若希的婚事。谭氏咬牙切齿,她定不能教她得逞。
安若希听到丫头报的消息,没说什么,她正在抄经。对近来迷上念书一事,她对谭氏解释说是多读经书,为父亲和安家祈福,去年发生了太多事,希望今年平乐安顺。女儿乖巧,谭氏便越发恨那安若晨。
三房薛氏忧心忡忡,她与五房廖氏论起此事,道:“那大姑娘不会得势之后回来报复我们吧?”
廖氏倒是不在意:“报复我们什么?我们是打她了还是害她了?她就算要对付,那也得对付二姨娘四姨娘,老爷毕竟是她亲爹,她能如何?我劝你啊,与二房少走动,莫看她如今得势,指不定以后如何呢。”
薛氏没说话,她如今与哪房都不敢亲近。自安若晨逃家闹事后,她就总觉心惊肉跳,这家与从前不一样了,明哲保身,哪边都不靠,谁也不得罪才是上策。
福安县钱府。钱世新从衙门回来,匆匆往父亲居处的院落去。到那处时,只见两个丫头抬着个衣裳不整半祼的丫头从钱裴的屋子出去,钱世新皱了皱眉,面色阴郁地走了过去。
屋子里,火盆子烧着,热得有些发腻。钱裴半披着衣裳坐在椅子上,手里是他拧断了脖子的翠鸟。他的脸色比钱世新更难看,见得钱世新来,冷笑道:“怎么,你也听说了龙大那小子与那贱人订亲礼成的事,故而跑来警告我不得生事?”
钱世新没说话,看了这屋子一圈,床上有血迹,地上摔了个花瓶,挂在窗前的鸟笼被砸了,鸟儿的尸体在钱裴的手里。
钱裴又冷笑:“怎么,你不许我出家门,我在家里寻乐子也不成了?”
钱世新看了他一会,终是开口:“爹爹近来心情不好,不如去庙里头听听经文静静心吧。”
钱裴抬眼看了看儿子,忽地微笑起来:“好啊。”
钱裴带着一众仆役出发去庙里暂住时,安若晨收到了龙大的回信。她给龙大的信写得挺多,报告了自己几日情况,又说了马蒙带着婚书来,太守大人与夫人已经帮着将礼数定好,马蒙未在中兰城逗留,办完事便走了等等。而龙大回的信很简单:娘子,为夫平安。
安若晨简直无语,还未成亲呢好吗?这便叫上娘子了?真不是她逼迫他的,她只是比较顺着他,没拒绝罢了。
安若晨回信:将军,请务必照顾好我相公。
看,她可比他委婉矜持多了。
这一天,谭氏根据她派人打听到的薛家夫人行踪,与薛夫人在布庄里偶遇了。薛夫人客气有礼,却没再似从前那般提儿女亲事。谭氏心里暗暗着急,看来这薛夫人真是被安若晨说动了,如今怕只怕她们在外郡找的人里,真有八字相合的。
谭氏请薛夫人就近去喝茶,薛夫人答应了。
一番客套寒喧后,谭氏未提薛家公子之事,反而说起了自家的麻烦。她说去年底也不知怎么地,什么都不顺,家里买卖出了几桩事,最后赔钱了结的。然后四房段氏又得了疯病,被恶人利用,做出当街拦车掳人的事来,还连累了老爷。如今两人还在牢里,也不知太守大人何时才愿放人。
薛夫人安慰了她一番。
谭氏长长一叹,说她去庙里也请了高僧批命,高僧说是因为家里阻了该有的好姻缘,故而有劫难。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很是明显,薛夫人却是道:“可大姑娘与将军的亲事已经定下,日后便是将军夫人了。这好姻缘算不得受阻。”
谭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道这薛夫人果然偏向安若晨,居然不接她这话。谭氏一番挣扎,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直说:“大姑娘早已离了安家籍薄,她姻缘如何,与我们安家无关了。她与将军定亲,礼数都未经安家。高僧所言,自然不是指她。”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薛夫人的脸色。
薛夫人虽未接话,但正看着她,想来并非全无希望。谭氏振作精神,忙道:“前些日子,我家老爷为生意的事烦忧,自是顾不上好好为希儿的婚事打算。故而夫人几次托媒婆子说亲,老爷都给拒了,如今想来,是不妥当的。这不,后头糟糕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老爷还受牵连被冤入狱。我把高僧所言与老爷说了,老爷甚是后悔。”
薛夫人听到此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问:“那安老爷如今又是何意思?”
谭氏听得此话,顿松一口气,道:“也不知薛家公子如今是否已订了亲。既是高僧批命,我家希儿与薛公子天生一对,命中注定,那我们可不好逆天而为,还是促成这事为好。”
薛夫人想了想,道:“订亲倒是还未曾……”
那是还有后话?谭氏忙截了这话头道:“既是未曾订亲,那我们先前谈的亲事,便还做数吧?”
薛夫人颇是为难,想了想道:“这般吧,待我回去与老爷商量商量。”
谭氏有些失望,但一想未回绝便是好的,于是又陪着笑,直称便等薛夫人的好消息。
这一等便是数日。这数日里,一日钱世新居然登门拜访。这把安家人都吓着了。
钱世新客气有礼,称他来中兰城与太守大人议事,顺道过来看看。他之前听闻了安之甫的案子,此事竟也牵涉到钱家从前的一位轿夫,虽与钱裴无关,但毕竟因为钱裴与安家往来,轿夫才能识得段氏,并利用她做了此事。故而他也觉得心里颇不好受。如今他与太守大人商议了。此案既是告一段落,嫌犯仍在通缉,那么已经证明无辜的安之甫便放了吧。太守大人觉得值此多事之秋,还是不要惹了民怨才好。那段氏染了疯病,恐在狱中病情加重,所以太守大人也决定放其回安府,责令安家对段氏严加看管,为她寻医看药。
谭氏及各房一听,大喜过望。安荣贵更是叩谢了钱世新。前一段他找钱裴帮忙,钱裴一直避不相见,后听安若希说,钱大人曾经说过,若有难处可与他说。于是安荣贵死马当活马医,去求见了钱世新。钱世新见了他,听了他所言,但并非答应什么。而今日却特意来报这好消息,这让安荣贵有些得意。觉得全靠自己游说。
钱世新也未久留,说完了话,交代了安荣贵莫要张扬此事,待安之甫回了家,先安安分分在家里呆一段,等事情风头过去再说。安荣贵连连答应。
过了两日,安之甫和段氏果然被放了回来。而先前为薛家来说亲的媒婆子也来了。
第57章
第57章
谭氏一上午都在忙碌安之甫归府的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沐浴更衣焚香吃斋拜佛祈愿辟邪等等,全府上下忙得团团转,各房围着安之甫嘘寒问暖,抢着表现体贴,安家竟比除夕过年那时还热闹。
而段氏回来之后就被丢在了院子里,只两个婆子为她打水净身换衣布饭菜。段氏似乎也没在意,不吵不闹,让她干什么她便干什么。谭氏觉得如此甚好,省得麻烦。
到了下午,门房来报,有媒婆子拜访,说是为薛家的亲事而来。
其时安之甫正心情好,又念谭氏这段时日辛苦操劳,持家有功,正当众宣布这日便扶谭氏为正室,让管事安平去置办些礼数,晚上全家一起吃个团圆饭,算是把事情定了。二房院子也收拾收拾,弄得喜气些。院子便不用搬了,二房院里的丫头仆役均赏些喜钱等等。
谭氏大喜,觉得自己终是熬出了头。各房均是上前道贺,安若希、安荣贵也很为母亲高兴。一家子正说得热闹,媒婆子这时却上门,安之甫与谭氏对视一眼,心里均有些得意。看吧,还不是来了。
安之甫让门房引媒婆子去偏厅,谭氏过去招呼。
先前谭氏与薛夫人说的那番阻了好姻缘遭报应的话虽是瞎编,但自她与薛夫人说开了表示愿意结亲之后,喜事一桩连着一桩,她自己竟也觉得道理便该是如此吧,对安若希嫁到薛家之事更有决心了。
媒婆子一来便又是一番客套奉承话,说是听说安老爷蒙冤得雪,可喜可贺等等。
谭氏不愿只听她废话,便道:“可不是。我那日与薛夫人说了得高僧指点,高僧的话可真是对的。成全了好姻缘,福运自然到了。”
媒婆子自然是机灵的,忙道:“正是正是。薛夫人与我说起这事,我也是这般应的。听高僧的点拨行事,自是错不了。若是能娶上了二姑娘,那薛公子的病定是能好的。”
这话谭氏颇是受用,便问:“那如今薛夫人教你来,是有何用意?”
媒婆子略一沉吟,道:“薛夫人说,外郡那头,倒是有个挺合适的姑娘,可家境不太如意,有老有小,很是拖累。薛夫人颇担心届时那姑娘入了门还得折腾。你也知道,新娘回门,或是日后探个亲什么的,若她家里出了家,她要求回家看看,不答应吧似乎又不近人情,答应吧又不合适。以后若是诸多要求,薛夫人怕不好管。薛夫人的意思,为薛公子娶这娘子,是为了扶薛公子的运的。并不想这儿媳妇离家,若是时时陪在公子身边那才是好。且依那姑娘的家境,怕是提亲时她家会狮子大开口。薛夫人有这层顾虑,与薛老爷商量吧,薛老爷却是恼了前几回安老爷这头拒了他们几回。薛老爷觉得安老爷并不愿结亲,如今也是为了辟邪解灾才勉强的。”
谭氏听了,心下一琢磨,却也明白过来。薛家这是找到后着了,所以倒不是非她女儿不可了。只是那外郡姑娘与安家二小姐比那是肯定比不上的,所以薛夫人还有心要谈,薛老爷却是不愿再热脸贴过来。
谭氏道:“那薛夫人是如何说的?”
媒婆子忙道:“薛夫人让我过来,便是让我再打听打听,看看夫人这头的意思是不是给个准信儿,若是十打十定了主意的,她再去劝劝薛老爷。薛夫人是觉得两家在同一个城里,家境相当,也算是门当户对。日后往来,也不麻烦。二姑娘进了门也能安心陪伴薛公子,不必挂心家里。”
谭氏忙道:“正是这个理。要说我家老爷的心思,这段时日他是想明白了,也不是光为辟邪解灾,这不正是两家姻缘天注定,若不顺了天意,才是真有灾有难的。而且这事吧,也不止是我们安家。你说对吧?”
意思是若逆天而行,那到时倒霉的恐怕还会有薛家呢。谭氏这话暗示的,媒婆子忙陪笑脸:“可不正是如此,薛夫人才又唤我来打听嘛。那夫人的意思,安老爷是首肯这事了?”
谭氏摆了架子:“那也得薛家有这意愿才好,不然到时反着说我家老爷巴巴得想结他家的亲,他家瞧不上,这说出去多不中听。”
“是,是。(.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媒婆子心道你家当初可不就是这般吧,这会子拿什么乔。“夫人放心,薛夫人说了,这事她拿得主意,只要安老爷定好主意,她定能说服薛老爷点头。毕竟面子哪有儿子的命重要。只是安老爷前两回是将薛老爷气着了,薛夫人才会这般不放心。”
谭氏心里有了谱,让媒婆子稍等。她去找了安之甫,与他将事情说了,又点了点媒婆子话里头的意思,一是薛老爷颜面伤了,如今有些了些架子。二是薛家怕是在礼聘上不愿太吃亏。三是重点,薛家找着了后路,在外郡有别的姑娘八字也合适。现在状况便是如此,要看安之甫意下如何,究竟要不要结这亲。
安之甫眼一瞪:“结!怎地不结!我要在那贱人嫁到京城之前,让她亲眼看看,她欲祸害我们,偏偏未能得逞。”
安之甫亲自去了偏厅,与那媒婆子当面将话说清楚了。薛家要是还想结这门亲,便赶紧定。不然过了这村没这店,他这次出了牢狱的头一件事,便是为女儿谈门好亲,冲冲喜去去晦气。所以他这头是能定的,毕竟高僧的话摆在这,但若薛家没甚诚意,五天内不给个准话,那他也没办法,只好另寻好亲事。
媒婆子听了,赶忙应声,回薛家报信去了。
安若希自听得媒婆子到访便紧张得坐立不安,她交代了丫头,看到夫人回来了赶紧通知她。可左等右等,谭氏竟是一直未回院子。安若希拿出文房四宝又开始抄经,可心神不宁,好几字写歪了。待两遍经都抄完了,谭氏这才回来。
安若希按捺住急切,平静问:“母亲,媒婆子来此有何事?”
谭氏道:“还不是那薛家的亲事。这次十有八九是能成的。老爷亲自去与那婆子说了,让薛家快些定礼。他家定是比我们着急,老爷那般一吓唬,很快便会有消息了。”谭氏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女儿:“我可与你把话说清楚了,薛家公子虽是个短命鬼,但薛家是大户,这亲事定了,你莫要闹脾气,乖乖听话。薛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疼得跟宝贝似的,你目光要放长远,嫁过去不吃亏。你八字合,对他们来说是福星。到了那儿,必是不敢对你不好。你使些手段,将那痨病鬼拿捏在手里,到时也能帮衬着娘家。他若真能延寿,你便是在那站稳脚跟,薛夫人去了,薛家内宅便是你来处置了。若那短命鬼死得早也无妨,你最紧要生个儿子,母凭子贵,怎么都能拿捏住薛家的。明白了吗?”
安若希点点头。
谭氏笑道:“这般才是我的好女儿。你母亲我的本事,你要尽数学会,忍得一时之气,排除异己,争利拿权,这辈子方有好日子过。明白吗?”
安若希再点点头。
谭氏满意了。欢欢喜喜忙她转为正房夫人的事去,就等着薛家上门定亲事。
安若希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写得歪扭的经文,忍不住微笑,合掌对着经文感恩。菩萨保佑,请让她顺利嫁给薛公子,她想嫁给他,真的想。若她能如愿,她定好好做人,吃斋念佛,不犯口舌不做恶事。
也许菩萨当真听到了安若希的祈求。此后的第四日,媒婆子再次上门,但这次未拿庚帖礼书,只是要与谭氏商议商议聘金嫁妆婚期等事。她拿来了薛夫人列好的单子交给谭氏,又说薛家想在二月二十八行婚礼。日子虽是急了点,但操办丝毫不会马虎,定是会风风光光,绝不让二姑娘受委屈。
谭氏看了看,聘礼是不少,但相比她与安之甫想像的要少,薛家头一回来提亲时,可是说了条件任开,只要把二姑娘嫁过去,什么都能答应。如今还真是不一样了。
但也无妨,谭氏这几日与安之甫频频商议此事,他们看中的是日后的好处。正如她与安若希说得那般,只要女儿嫁过去拿捏住薛家公子,那日后安家得薛家好处的事还能少了?再者说,安之甫一心要把女儿嫁到薛家给安若晨看,要嫁得风风光光,婚礼大肆操办。所以聘礼什么的,合乎礼数,不差便好。
但架子还是要拿的。谭氏假意说要与安之甫再商议商议,也想看看这般薛夫人那边什么反应,会不会再把礼数抬一抬。
媒婆子道:“那夫人快些与老爷拿主意,婚媒文书换帖等礼,薛夫人说随时办,先把这些事定好了,两家都安心。我且回去与薛夫人报了,等夫人这头的消息。”
媒婆子走后,谭氏心中欢喜,拿了礼单与安之甫看,安之甫原想要不再与薛家说说抬聘礼的事,但转念又恐薛家恼了反悔。最后两人决定就等个三日,若是薛家自己沉不住气,愿意抬礼数求着他们,到时再抬。若是薛家没甚反应,那这事就这样吧。婚礼的日子太急了些,又碰上前线有战事,城中有许多不方便,这操办起来也得抓紧。
安若希听了消息,躲在房子藏住笑容,生怕娘亲看出她太欢喜。
可这日夜里,安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钱裴。
安之甫虽怨钱裴上回竟瞒着他怂恿段氏做出当街拦车掳人的破事,累得他入狱,但毕竟与钱裴的生意还在,日后也还有需仰仗他的地方,于是装做什么事都未发生,客气热情地招待了他。
钱裴到了庙里暂住后,比原先在家里自由许多。起码不必被儿子手下守着门出不去。他那几日也未闲着,派了手下打听城中之事,对安若晨,无论如何他是咽不下这气的。况且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心痒难耐。那四姑娘的美貌他如今都不放在心上了,只一心惦记着安若晨。那贱人,当真是贱人。他必要将她掳来,让她在他身下哭喊求饶,舔她的血吃她的肉方能解恨。
如今听得安家居然要与薛家结亲,钱裴心里恼怒。安之甫居然违背了他的意思,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但他又想到了一个法子。于是他上得门来,要与安之甫好好叙一叙。
钱裴上门先是家长里短一番,听说谭氏被扶正,忙让下人送上一对玉镯子恭贺,竟是有备而来。之后又说道听说安家与薛家议亲之事。安之甫心有些虚,毕竟之前是答应了钱裴不应这门亲的,但转念又一想自己都被他害得坐了好一段日子的大牢,该是钱裴心虚才对,他怕什么。
于是安之甫又把编的那套高僧说辞搬了出来,道自己不敢不答应,以免日后家宅更得遭殃。又言说这事安若晨从中做梗,见不得他们安家好,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亲事结了。
钱裴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安老爷便好好操办婚事吧。没什么比家宅安乐,身家性命更重要了。”
安之甫听得他并未责怪,松了口气,忙道:“正是,正是。”
钱裴问了问眼下与薛家订亲的情况,安之甫据实以告,说打算过两日便回复薛家,把婚期订下,换好庚帖婚书行过定礼,只等二月二十八日成亲。
钱裴恭喜了两句,却又道:“安老爷心愿是好的,只是有安若晨在,你们想安乐过日子,怕是不能够了。”
安之甫心里一跳,看了看钱裴。
钱裴道:“不如这般吧,我替你除掉这隐患,免得她继续祸害安家。谢便不用谢了,你我相交一场,我不帮着你,谁又能帮你呢。”
安之甫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来了。谁要谢?又是谁祸害谁?
钱裴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道:“你让尊夫人去信薛夫人,告之她安若晨曾就这事威胁过你们,这其中有所误会,也担心薛夫人被安若晨蒙蔽,让薛夫人约安若晨出来,大家一起坐下好好聊聊,将事情解决了。以免婚事后头还会节外生枝。”
安之甫张了张嘴,这是用完了段氏那个疯子,如今又想用上薛夫人吗?安之甫道:“那薛夫人定不会答应的。”
“她护子心切,听说安若晨从中做梗,恐有意外,当然愿意去做。只要尊夫人用词得当,信中说清利害关系,就说希望能与安若晨当面说清此事,让她日后不再插手,两家顺利结亲,平顺和乐。但若尊夫人亲自邀约,安若晨定不会赴约,也就没机会把事情处置妥当。所以得有劳薛夫人出面。而借此见面机会,正好两家当安若晨面将婚事敲定。这般,安若晨便会死心,再无机会动手脚。”
“可上回才发生了劫案,安若晨定有提防。”
“就是因为如此,才需得让薛夫人写信邀她,莫提你们。你且放心,这回定不会如上回那般。你们便约在福运来酒楼的石阁雅间,那屋子隐秘,好谈事,后窗临着后巷。屋子两边有折拉门板隔开另外两间屋子,我派人在那屋子里,安若晨进屋见薛夫人,自不会把护卫带进去。她护卫在外头,会有小二好生招呼吃喝。安若晨在屋子里坐好了,两边屋里便有人出来劫她。尊夫人大叫救命,护好薛夫人。其他的事,便与你们无关了。”
安之甫僵在那处,细细想了一遍。这意思是说,钱老爷要在那屋子两边布好人,将安若晨从窗户劫至后巷带走?
“可如此一来,我夫人与薛夫人岂不是麻烦?太守大人怪罪下来,我们两家可又有牢狱之灾。”
“怎会?你瞧瞧这回,谁人有罪?不都好好的。”
安之甫仍是不愿:“但薛家若是明白过来我们害了她,自然也不愿结这亲了。”
钱裴笑道:“那是劫匪看着薛夫人衣着华贵,故而跟踪潜伏,欲绑架薛夫人捞几个钱花花。但因尊夫人舍命相救,劫匪慌了,只劫走了安若晨。薛家要如何怪你们?只会感激,更相信两家亲事是帮运扶命的,这亲事铁定能成。”
安之甫摇头,这件事他真不愿冒险。他是恨安若晨,恨不得再鞭打她一顿好好出出气。但他确是不敢干出这种事来。“安若晨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她若出了事,我们全都有麻烦。”
“她那位将军,前线打仗呢。哪里顾得上她?太守如今一堆麻烦,也顾不上理这烂摊子。上回那些劫匪亦太守自己断的案,他未抓着人,许是那些人又回来再劫安若晨,谁知道呢。与你我又有何干?薛家更不会在意。薛家只在意二姑娘能不能嫁过去让他家儿子续命。”
安之甫仍想拒绝,钱裴却忽然脸一沉:“安老爷,我好心帮你,你莫不识好歹。如今你只得安若晨一个敌人。这个敌人不除,你便多了一个敌人,便是我。我不止会对付你,还会对付薛家。我会教薛家明白,与你家结亲,非但好点好处没有,更会惹祸上身。届时你不但丢了亲事,还会有牢狱之灾,性命之忧。你自己好好想想。”
安之甫不说话了,他被钱裴把住了脉门。他在生意上场,要得利,是做过不少肮脏事。跟钱裴合作的生意里当然也有。这些事钱裴手上皆留有把柄,要对付他,还真是易如反掌。
安之甫将事情细细想了一遍,再问:“钱老爷,你方才说如何行事,再细细与我说说。”
钱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将细节又说了,确是颇为周密,且也得将薛家和安家撇清干系。而后他掏出一封信:“让尊夫人照着这信内容和意思重写一份,送给薛家便是。”
安之甫接过,只觉薄薄的信甚是烫手。但思及不听话的后果,他心一横。办了此事,与薛家婚事照旧,又不得罪钱裴,还能除掉安若晨,如此也好。他安慰着自己。
谭氏听得安之甫所言,大吃一惊。反复问了又问,仔细想着这里头的各种利害关系,终也是同意照办。她将此事告诉了安若希,让她心里有个数,若是薛家或是其他什么人问起,让安若希也知道如何应对。
安若希吓得惨白了脸,叫道:“娘,此事万万不可。薛夫人约了大姐出来,大姐便被劫了,那薛夫人再傻也会明白怎么回事。这亲事定会黄了,她家再不可能与我们结亲。”
“不会的。此事各项细处都想妥了,到时我拼了命的护她,再弄出点伤来,她还能有什么怀疑。官府那边,钱老爷自会处置妥当。”谭氏安慰女儿:“你莫担心。”
“娘,万万不可。”
“若不这么办,亲事才真的会不成。钱老爷说了,若不依他吩咐,便会对付你爹,对付薛家。如此薛家哪里还敢与我们结亲。”
安若希惊得呆若木鸡。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爹再进牢里?”
安若希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眶红了,心如刀绞。她握着谭氏的手,眼泪落了下来:“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受他逼迫?”
谭氏回道:“莫犯傻。”
安若希泪如雨下。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只想嫁出去,远离这一切。如果真是利用了薛夫人,那这一切就要化为泡影。“求求你,娘,求求你。”
第58章
第58章
安若希在母亲那里并没有得到她所希望得到的回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后谭氏嫌她烦闹,将她遣回屋去。安若希心里已有绝望,低头默默回去了。
回到屋子,擦干眼泪,她开始认真想整件事。按理,爹爹经了四姨娘那一事后,被钱裴摆了一道,不该再应承他这事,毕竟刚从牢里出来,哪里还敢再冒险。若他有胆子谋害大姐,照他对大姐的恨意,早动手了。更何况如今大姐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他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帮着钱裴对付大姐,那恐怕钱裴真是说了狠话的。就如同那时,他对她说的狠话一般。
想起这个,安若希打了个寒颤。她信钱裴真的会做到。所以她很害怕,非常怕。比将军派人喂了她毒|药还害怕。
爹爹应承了,表示这计划里的盘算定是比上回四姨娘拦路的那个要周详。但她不知道更多,娘并没有告诉她细节。她只知道他们要诱大姐出来,好让钱裴将大姐掳走。
无论如何,她嫁不了啦,安若希知道。无论照不照钱裴的要求去做,她都嫁不了啦。做了,薛夫人看不起她家,觉得她心毒,定不敢让她进门。不做,钱裴对付他们,定也会毁了这婚事。
安若希呆呆坐着,想起从前自己跑到安若晨那叫嚣斥骂,她还问过她,如果她是她这般处境,能如何办?
安若希又想起,安若晨说过她曾问四姨娘,会否为了保护四妹而拼命抵抗爹爹。她记得大姐说当时四姨娘像看怪物一般的看她。如今她也知道自己母亲的反应了。虽然她没有问同样的问题,但她已经知道母亲会如何答了。
安若希开始磨墨,想给安若晨写封信示警。但一抬头,却透过窗户看见一个脸生的仆役在院子里晃。她把窗户关了,叫来丫头一问。那是钱裴的手下,说是在等谭氏写好信。
“钱老爷在府里住下了。老爷让好生招呼他带来的那些属下。”丫环道。
安若希心里一慌。她怕她写的信送不到安若晨的手上,还会暴露了自己。也许帮她送信的丫头,又会与上回那个被打死的一般下场。安若希又想起大姐说过她们不要再见面了。想来她也是预见到今后安家会与这恶心事牵扯不清。这是对这个家有多失望。
安若希能理解,因为她此刻的心情也是这般。
安若希不写信了。她出了门,带着两个丫头逛园子,不出所料,她看到有人在暗处一路跟随,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来信送不出去,她自己也没法出去通知大姐吧。
安若希站在湖边,看着那一潭死水,想着这一团糟的家,想到她没有机会嫁给薛公子了,想到日后薛夫人看到她时鄙夷的目光,真有就此一跳的冲动。
她闭了闭眼,站了许久,然后猛地转身,去找谭氏。
谭氏刚把信写完,她琢磨又琢磨,改了好几遍,才把钱裴信里的意思用自己的话说圆满了。自认有理有据,极有说服力。她又看了一遍,打算给安之甫和钱裴过目后便送出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这时候安若希走了进来,第一句话便是:“母亲,我想到一个问题,若这问题不解决,怕爹爹的计划成不了。”
谭氏一愣,忙问:“什么问题。”计划成不了是小事,惹恼钱裴迫害他家便麻烦了。
安若希道:“你让薛夫人帮着约大姐与你一道议婚事,你且想想,薛夫人之前既是跟大姐相交,托她在外郡找八字合适的姑娘,她会否真愿替你瞒着大姐将她骗来?也许大家低估了她们的交情。再者,薛夫人是个和善顾颜面的,若她觉得欺瞒不好,要用劝说的,把事情与大姐说了,劝她与你坐下好好解了恩怨心结。那大姐还会来吗?”
谭氏把信改了又改便是希望这话说得周全些,让薛夫人觉得安若晨真的会是婚事的阻碍,真的需要约出来三人对质好好相谈解了这局。但安若希这般一说,她也觉得有道理。安若晨能说动薛夫人放弃安家另寻姑娘,也许早把薛夫人那头的关系打点好了。薛夫人该是会信安若晨放过狠话要对付安家,毕竟他们的恩怨全城皆知,但薛夫人真的未必会瞒着安若晨,她愿当那和解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听到是要跟她见面,那安若晨定是不愿来了。
“可总得一试。”谭氏道,“反正我们按钱老爷的吩咐办的,若事情不成,他也怪罪不下来。”
安若希又道:“就算薛夫人瞒着大姐将她约来了,大姐开门看到娘,也会扭头便走的。”
谭氏沉默,确是如此。
“若是大姐先到,娘未曾到,钱老爷的手下便动了手。那没娘护着拦着,万一薛夫人有个好歹,这仇就结大了。闹到官府去,钱老爷可是不会保咱们家的。想想四姨娘这事,钱老爷是如何对我们的?”
“那依你说,如何办?”
安若希叹气:“若依我说,自然是这事办不得。钱老爷一心只想抓到大姐,不管不顾的。说句不好听,他老糊涂了,色|欲熏心,豁得出去,只顾自己,哪会管我们安家的死活。”
谭氏皱起眉头,这话确是说得难听,哪是个大家闺秀女儿家当说的话。
安若希又道:“莫说对咱们,就是对钱县令大人,钱老爷但凡有些为儿子仕途着想,也不会干出这等事来。钱县令对他颇是忧心,还得为他做的事奔波善后。上回是帮我们了,下回可否还会相帮,他一为官者,顾着自己才是紧要。娘,钱老爷此人太毒,爹爹也没那制住他的本事,咱家受的教训还不够吗?不可与他为伍。”
这道理谭氏哪会不懂,她道:“从前刚结交时,你爹哪知道会如今这般。正在经了教训,知道他真是做得出来,豁得出去的,且又有权势人脉,我们得罪不起。方才不是说了嘛,我们照了他的吩咐,事情办不成也不能怪咱们。只是你说得也有道理,得罪了薛家,于我们也无好处。到时两头不落好,半点好处也没了。”
安若希咬了咬唇,心一横道:“那我去吧。”
“什么?”
“事情还按钱老爷吩咐的办,信我来写,见面的人换成我。就跟薛夫人说我与姐姐好说话,这般好相劝,恩怨方能解开,婚事才能顺顺利利。这般虽是出格了些,但薛夫人应该也能理解。这般,出事时,我护着薛夫人,这才坐实了我能给薛家带来福运之说。而姐姐见是我,想来也不会扭头就走,就算薛夫人告诉她,她也不会对我防范太深,会来相见的。再者,薛家若是生疑,我是小辈,平素与钱老爷未有打交道,他们不好怪罪。就算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这般娘亲和爹爹便能抽身出来。这家里,只要娘在,爹爹在,便能想法救我。但若是因这事爹、娘被关了大牢,我们一家子如何办?”
“希儿!”谭氏听得感动,一把将女儿抱住。“你真真是娘的好女儿。你说得有理,确是该这般才好。”
是吗?是该这般吗?所以女儿顶罪便没关系,就该这般?安若希在心里苦笑。也许,她方才真应该跳下湖去才好。
谭氏当即让安若希写了信,然后她拿着信去找安之甫和钱裴商议。由她去解释为何换安若希出面更好。安若希告诉她,便说是娘亲的主意,不然钱老爷疑心重,会以为我们不听话,想从中搞鬼。谭氏觉得在理,便这般办。
安若希在谭氏的屋子里焦急等待,生恐会被钱裴识破。但安若晨帮她促成婚事,让她与薛夫人和薛叙然见过面的事,应该无人知晓才对。上次她支开了丫头,待丫头回转到喜秀堂时她正在看首饰,丫头一点没疑心。所以钱裴也定不知道的。安若希希望是如此。
她打的主意,无非就是这信由她来写,交到薛夫人手里,薛夫人一看便知有诈。而若是谭氏写的,薛夫人知道谭氏与安若晨不合,也许就真信了。必须让薛夫人知道这里头另有隐情,这样薛夫人就会拒绝安排。也许谭氏提的要求薛夫人也会拒绝,但安若希不敢冒险。由她来办,薛夫人十成十定会拒绝,这般,大家都相安无事,钱裴便利用不了他们了。
现在怕就怕,钱裴不同意。但安若希觉得自己找的理由挺好的,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确实由她来引诱安若晨出门,比用她娘来得靠谱太多。
安若希等啊等,终于等到谭氏回来。谭氏说安之甫和钱裴都答应了,觉得这事由安若希来办可行性更高些。那封信已经差人给薛家送过去了。只是钱裴又说,届时他会派他的人做轿夫送安若希去。
安若希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派人监视威胁于她。
但她不能拒绝。
“好。”安若希答。
她知道根本到不了送她赴约那一步,只要薛夫人看了信,便会知道怎么回事,她会通知大姐,那大姐便会有所防范。安若希心里很难过。信送到的那一刻,便是婚事毁了的那一刻。谁会跟一家子毒心肠的人家做亲家呢?不怕的,不怕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安若希回了屋,躲在被子里偷偷垂泪,也许,青山早不在了。
第二日一早,安家收到了薛夫人的回信,信上说,她能理解安家的苦衷,这婚事重要,为免节外生枝,她会约安若晨出来,大家坐下好好谈谈,总之,他们两家既是定了亲,这事便请放心,她定会办妥。
安之甫与谭氏松了口气,安若希则目瞪口呆。怎么回事?薛夫人竟然看不懂这信吗?
到了下午,薛家又送来了一封信,薛夫人说她已经约好安若晨,一切照安家的嘱咐办的,安若晨会来。明日申时,在安家定好的福运来石阁雅间。
安之甫和谭氏再松了一口气。安若希心里已绝望。
安之甫与钱裴商量动手的细节,他无论如何想保住与薛家的亲事,为了掩人耳目,让钱裴务必让手下先袭击薛夫人,待安若希拼死护薛夫人后,再动手劫安若晨。这般,他们便能从这事里撇干净关系。钱裴一口答应。安若希半点都不信他。
这夜里,谭氏与女儿促膝长谈,教她明日要如何表现。告诉她薛夫人如何性情,她要表现得端庄有礼才能讨得薛夫人欢喜。又道匪徒冲出来的时候别怕受伤,别躲别跑,要扑过去将薛夫护住,受点伤还是好的,这般用了苦肉计,便无后患了。安若晨被劫后,她的护卫冲进雅间,要给他们指路,要表现出姐妹情谊,要痛哭,等等等等说了一堆。
安若希一一应了。
这夜里,安若希躺在床|上,全无睡意。第二日一早起来,显得憔悴疲倦。谭氏见了,很是生气,斥责了她一番。“这般丑模样怎么去见薛夫人,这是想让她嫌弃你吗?”
安若希小心翼翼解释:“有些紧张,便没睡好。”
谭氏斥她:“这胆子。就这点事便睡不好了,日后还指望你在薛家掌内宅呢。”
安若希不敢说话,也没心情。
早饭是与安之甫、谭氏、荣荣贵及钱裴一道吃的。在钱裴有意无意的目光下,安若希如坐针毡,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进嘴里。饭后安若希匆匆要走,钱裴却叫住了她,当着她父母弟弟的面,笑着道:“今日之事,便有劳二姑娘了。若是二姑娘没办好,我会很遗憾的。”
安若希白着脸,话也说不出,只得点点头,逃也似的跑了。
出门前,谭氏亲自盯着丫头给安若希上妆、梳头,为她挑了衣裳。而后钱裴的两个手下抬了轿子,将安若希送去福运来酒楼。
安若希在轿子里晃啊晃,心里冰凉。
到了地方,小二很热情地上前招呼,问安若希是不是喝茶吃点心,这个钟点,当然也不是来吃饭的。安若希说了石阁雅间,小二领着她往里走。
石阁在福运来的最里面拐角,靠着后巷,景致不好,但屋子里布置得极雅致,奇石盆花,很是赏心悦目,也算是弥补了位置上的劣势。喜欢安静说话不受打扰的客人,常挑这间。
随安若希来的两个轿夫似护卫一般跟着安若希过来,在雅间外头候着。安若希心想也许他们也是为了到时拖一拖安若晨的护卫,好让里间得手。
小二敲了敲石阁雅间的门,安若希闭了闭眼睛,对自己说别害怕。
小二听得里间有人应声,便推开了门,安若希走了进去,一抬眼,愣住了。雅间里没有薛夫人,却坐着薛叙然。
第59章
第59章
薛叙然安静坐着,表情淡淡的,看了安若希一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他的小厮站在一旁伺候,正给他杯子里倒茶。那茶壶一看就是自己家里带的,旁边小几上放着个小暖炉,茶壶倒完了茶,再放回暖炉上。安若希想起来,薛叙然说过,他不喝普通茶,只喝药茶。
安若希一直盯着那小厮的动作,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施了个礼:“见过薛公子。”
薛叙然微皱皱眉,似乎嫌弃安若希的呆样。也没说话,只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她坐。那小厮出去了,雅间门在安若希的身后关上。
安若希没由来心跳加快,拘谨地过去坐下。完了,她感觉这比见薛夫人更糟糕。这般境况,见薛夫人是惭愧,见薛公子是羞愧啊。还真不如昨日一闭眼就跳湖的好。
安若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薛叙然也不说话。室内如此安静,安若希更不敢开话头了,仿佛一说话便打扰了他的清静。她自己坐那发呆胡思乱想,既然薛夫人没来,那是不是其实大姐也不会来?若是大姐不来便太好了。这般大家都不会有麻烦。
想到这她转头看了看,这屋子左右似乎真的是可活动的雕花屏壁,拉上便是装饰用的壁墙,折起便可将小雅间变大雅间。那般的话,若在壁墙后藏人,该是不难吧。他们在这处说的话,是否壁墙后的人能听到?
“这雕花屏壁很好看?”薛叙然忽然开口问。
安若希吓了一跳,生怕墙后的人听到她盯着墙看暴露他们,忙转回目光,道:“是挺好看的。”
然后又没话了。
安若希局促坐那,既希望薛叙然再说些什么,又怕他说出他们原来见过面的话来暴露了她与大姐一起算计的事。所以说,做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总有一天会有报应。她现在就遭报应,还一报接着一报,也不知何时才能是个头。
“安小姐很爱发呆?”薛叙然又说话了,只是这话说得。安若希涨红了脸。
“不是。”只能这么答了。
“那是因为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紧张了?”
“是。”安若希稍松了口气,他替她找好了理由,这般挺好。
“安小姐怎么不问问,为何来的不是我母亲?”
“啊。[.超多好看小说]”安若希吓了一跳,这个问题她确是很想问,但她怕一问就露馅。她赶紧打圆场:“我猜大概是薛夫人身体不适,无妨的,薛公子来也一样。我能跟姐姐见个面,把话说清楚便好。无妨的。”信里说的目的就是要与安若晨谈判,所以这话该是能圆得过去吧?就算墙后的人听到也不会起疑吧?
安若希紧张得,脑子里乱糟糟。
“那你怎知我便是薛叙然?你见过我?”薛叙然又问。
“……”安若希整个人呆住,是啊,她一进门便说“见过薛公子”,她怎么知道的,她不该知道的啊。啊啊啊啊,那到头来,说错话露馅的是她自己?
完了完了。等等,薛公子这般问,是在帮她?
安若希赶紧抖擞精神,答道:“未曾见过,可我听说过薛公子的年纪样貌,又听说薛公子体弱,如今见了,便觉得八九不离十。再者薛夫人既是约好了在此,那薛夫人不在,来的肯定是薛公子了。”
“你肯定吗?”
安若希傻傻地张大了嘴,要演得这么深入吗?
“那,那公子是薛家公子……吗?”
“我是。”
安若希松了一口气。
“我母亲身体不适,但又说今日会面极重要,便让我替她来看看。”
安若希再松一口气。
两人一时间又无话了。安若希坐得很僵,动也不敢动。忍不住又乱猜,薛叙然说的这些话真的假的?当然帮她圆谎是真的了,但他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信里有内情,因为知道,不然为何帮她圆谎。所以他没让薛夫人来,怕薛夫人出事,换他自己来看看。还是说其实薛夫人真生病了呢?
完了,安若希觉得自己又傻又笨,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她希望薛公子真是看穿一切,希望姐姐不要来,钱裴不能拿这做理由欺负他们安家,谁也不要受伤害。若是那般,便好了。
反正,无论怎样,她也是嫁不成薛公子了吧。
安若希偷偷看了一眼薛叙然,他正盯着桌上的点心在看,手指似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似在思考。安若希这是第二次见到薛叙然,竟觉得他又比上一回好看多了。虽然瘦且苍白,但胜在气质卓然,手指白净修长,比姑娘家的手还要秀气。
安若希下意识地把手藏在了桌下。她这么悄悄一动,薛叙然的目光扫了过来,安若希赶紧低头盯桌面,脸上火辣辣地发热。
她真希望可以嫁给他,还可以吗?还有机会吗?她觉得很难过。
这时候突然传来轻轻敲门的声响。安若希吓得差点跳起来。
门被推开了,门外站着安若晨。
安若希的心乱跳起来,她猛地站了起来。她看着大姐,她想对她大叫“你快走”,但她不敢。她想冲她拼命使眼色让她起疑别进来,但是门外稍远处站着钱裴派来的轿夫。那人的眼神越过安若晨正盯着她。
安若希什么小动作都不敢有。她只能呆呆地看着安若晨似乎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她身边那个名叫卢正的护卫在门口扫了一眼屋内,确定安全,对安若晨点了点头。安若晨想了想,走了进来。
安若希的心沉到了谷底。看姐姐的表情,她似是什么都不知道。安若希看着卢正关上了雅间的门,将那轿夫的目光挡在了门板之外。
安若晨走到了桌边。
“大姐。”安若希低声唤,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心虚得厉害。
安若晨看了看她,“二妹。”
安若晨坐下了,安若希无奈也跟着坐下。她得做些什么,必须警告姐姐,要迅速,马上。她完全不知道对方会什么时候动手,她今天有点傻,不不,她一直都有点傻。什么推测推断玩手段她是不行的,她只知道眼下她要做的事。
安若希伸手一把将薛叙然面前的药茶杯子拿了过来。没办法,小二没进来,身边没丫头,而她从进门就紧张,连杯水都没给自己倒。安若希一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正常,说道:“大姐,好久不见了。”一边伸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快走”。
安若晨低头看了看字,眼中已有了然。她应道:“是啊。”然后悄无声息站了起来。
安若希对她挥手,示意她快走,嘴里却又说着:“听说大姐与龙将军定亲了,真是恭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安家上下也全都跟着沾了光。从前的事,大姐莫要再记恨我们吧。大姐喝茶吗?我给大姐倒一杯可好?”
安若晨趁她说话的功夫,已经退到了门边,她回头看了妹妹一眼,两人目光交汇,似千言万语,却没有说一句话。
安若晨打开门出去了。安若希看到她那两个护卫迅速围到了她身边,低语两句,该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安若晨一句话都没说,领着他们离开了。而钱裴派来的轿夫一脸震惊地看着,扭头看向屋子里安若希。
安若希用手掌盖住了“快走”那两个字,装做撑在桌面大喊的样子,对屋外喊道:“大姐,你怎么走了?咱们一起喝喝茶说说话不好吗?”
那两个轿夫没顾上管安若希,急急跟了出去。安若希不知道他们想干嘛,难道还能光天化日之下从将军挑选出来的两名护卫手里抢下安若晨不成。
薛叙然的小厮出现在门口,轻声问:“公子?”
薛叙然挥挥手,小厮退下了,顺手把雅间门关上。
安若希没在意这些,她还在想那两个轿夫,还有这墙后面的埋伏。大姐走了,埋伏应该不会怎样了吧。她用手掌擦掉桌上那两个字的水迹,眼眶红了。
真丑陋,最不堪的一面让薛公子看到了。这便是他们安家的真相,丑陋的,无情的,互相伤害的家。姐姐以后真的不会再见她了,薛公子该也是一样。
安若希的眼泪落在了桌上。她觉得好羞愧,她不敢看薛叙然的表情,害怕在他脸上看到鄙夷。
她该走了。
安若希低着头,轻声道:“薛公子……”
“嗯。”
“我……”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也不知能说什么。算了,还是走吧。她回家去,有的是需要详解的。她得说不知道姐姐为何突然走了,她尽力了。轿夫可以做证,埋伏在屏壁那边的人可以做证。她有热情招呼姐姐来着,但她低估了姐姐对她的怨恨,总之姐姐走了,这不能怪她。他们安家把能做的全做了,不能怪他们安家。
这么说可以吧?安若希心里叹气,也只能这么说了。
“你能不能别用手擦桌子,很脏。”
“啊?”安若希吓了一跳,下意识收手抬头,果然在薛叙然的脸上看到了嫌弃。她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屏壁那头传来了“呯”的一声响,似有人踢翻了什么东西。
“小心!”安若希一声大吼,猛地朝薛叙然冲了过去。将他扑倒在地,护在了身下。
第60章
第60章
薛叙然猝不及防,眼前一花,一下被从椅子上撞倒在地上,身上还被压了个姑娘。(.$>>>棉、花‘糖’小‘說’)痛得他呲牙咧嘴,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安若希小心翼翼防备着,可并没有人拉开屏壁冲进来,反倒是薛叙然的小厮闻声打开了雅间门赶忙来看看发生何事。这一看,竟是自家公子被安家小姐压在了地上。
安若希整个傻眼,与小厮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猛地跳了起来,慌乱涨红着脸猛摆手:“不,不,不是你想的那般。”
小厮什么话也没说,他跟随公子,做事极是稳重,他想什么了?他什么都没想。
安若希继续努力解释:“我被椅子绊了一下,不小心把薛公子撞倒了。”
小厮过来将薛叙然扶了起来,薛叙然肩膀落地,脚也踢到了椅子上,此时皱着眉头,也不说话,自有一股薄怒盛威的气势。安若希后退几步,很是沮丧,觉得自己再丢人没有了。
她低了头,小声说“抱歉”,小厮将薛叙然扶坐在椅子上,替他整了整衣裳发冠。安若希觉得自己衣裳肯定也有些乱,头发也许也乱,但她不敢摸。她就在薛叙然的瞪视下,脑袋越垂越低。
被瞪了半天,没人骂她,也没人理她。安若希嗫嚅着说:“那,那我走了。”
薛叙然问她:“你的丫头呢?”
安若希愣了愣,摇头:“没带。”为免丫头误事,也免得事情被更多人知道露了风声,所以安之甫和钱裴只派了那两个轿夫送她。
薛叙然“哼”的一声,斥她:“莽莽撞撞。”然后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安若希觉得这莽莽撞撞骂的是她扑倒他还有趴在他身上,也许他是谦谦公子,“不知廉耻”这四个字他说不出口吧。安若希又想哭了,他就这般走了,竟连句告别的客气话也未曾与她说。
安若希没敢看薛叙然的背影,她呆呆站了一会后,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酒楼外,两个轿夫站在轿子旁等着。他们居然在啊,没追着大姐跑掉吗?安若希看着那两人,忽有些不安。
这时一个人从另一旁走了过来,“安小姐。”
安若希转头,来人竟是薛叙然的小厮,再一看,薛叙然的轿子停在另一边,他还没有走吗?
小厮道:“安小姐,我家公子请小姐过去说两句话。”
咦?安若希不知薛叙然想说什么,但心中已有狂喜。[.超多好看小说]还能多说两句话,简直是老天眷顾。
安若希紧张地走过去,又高兴又忐忑,差点便要同手同脚地迈步。
到了轿前,小厮上前掀开轿帘,薛叙然抱着手炉坐里头,皱着眉头看看安若希,问她:“怎么出来这么慢?”
“……”安若希不知道怎么答。他没说他在等她啊,怎么有要求她快步跟上吗?
她愣了一会,薛叙然不耐烦了,于是又问:“你有何话要与我说吗?”
“……”这问题更难了呀。安若希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想心里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问婚事还能成吗,能这样问吗?她其实只在乎这件事而已。
她没敢问,觉得没脸,于是又愣了一会。
薛叙然示意小厮把轿帘放下来,不理她了。
轿帘落下,安若希再看不到薛叙然的脸,心中一阵失落。唉,还真是只两句话呢,一句不多,一句不少。安若希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转身,老太婆一样的缓慢步子,朝自己的轿子走去。
脑子一片空白上了轿,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家后要遭遇的责难,钱裴会对他们安家采取的报复,以后的日子,她都没有心思去想。她就在轿子里发呆,这一生只见过薛公子两次呢,以后再见不到,她会记得他多久呢?也许会很久吧。毕竟这段日子,她把他视为自己的救命稻草,是她脱离眼前这种生活的唯一希望。她对他的惦记这么多这么深,所以,应该会很久。而他,很快便会将她忘了。还会有别的八字合适的姑娘嫁给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姑娘,肯定会比她好的。
安若希叹气,居然比她好呢。真不服气。她也可以变好的,只是没人给她机会。她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虽然这不关她的事了,但她还是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少些病痛,能过得好。
安若希再叹一口气,她居然还能操心别人,她自己都要顾不上自己了。对对,她该操心自己,这次事情没办好,回家也不知该怎么办。她拨了拨轿帘,想看看到哪儿了,她还有时间再琢磨琢磨,给自己想想辩解的好理由。要像大姐从前那般,装得特别无辜,要哭要乞求,装出可怜来。
可往外一看,她愣住了。这是哪里?这般偏僻,这不是回家的路。
“停轿。”她大声喊。
可那两个轿夫充耳不闻,竟走得越发快了起来。
安若希大惊失色,掀开轿帘再大声叫:“停轿。”
前面抬轿的轿夫抬高轿杠,安若希一个不稳向后仰倒,撞到轿子后壁上。她再傻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这二人不是要送她回府,她被劫持了!
安若希掀开轿帘大声喊“救命”,她用力晃着轿身,一边晃一边极力尖叫,喊着“救命”!可是她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也没听到有人的声音。
轿子猛地停了下来,轿帘被掀开,前面的那位轿夫探进身来,恶狠狠地对她道:“闭嘴!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安若希想都不想,扬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那轿夫一下被打懵了,万没想到安若希竟然敢动粗。他咒骂一声,伸手将安若希拖了出来。
安若希放声尖叫,“救命啊!救命!”
轿夫伸手捂她的嘴,她张嘴便咬。轿夫吃痛,松了手,甩手给了安若希一巴掌,安若希脸被打歪一旁,双手乱舞,十指指甲在那人脸上一通抓。
另一轿夫赶来,拿了块布捂着安若希的嘴,与先前那轿夫一起,挟制着安若希将她拖到一旁的巷子里。
安若希全身的血液都冷了,恐惧充满了她身体的每一处。她拼命挣扎,她想起府里被打死的丫头,如今自己也要与她们一般了吗?
安若希掰不动轿手挟制住她的手,她乱抓着,碰到了自己的头发,她拔下一根发簪,扎在那人的手背上。那人吃痛,吃了一声松开了手,安若希的头撞到地上,一阵巨痛,她的脚却还被另一人抓着。
她眼前一花,那人放开了她的脚,扑上来压在她身上,竟用力扯开她的衣襟。安若希恐惧得得已经叫不出声,她什么都看不清,紧握着簪子用力一刺,竟戳到了那人的眼里。
那人一声惨叫,安若希还未反应过来,拔出簪子欲再刺,鲜血喷涌,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猛地一惊,似乎吓醒了。
那人捂着眼睛哀嚎,另一人过来扶他。安若希爬起来就欲跑,却被未受伤的那人追上,抓着她头发用力往地上一掼。安若希狠狠摔在地上,她也未叫,握着簪子在地上挪着往后退。瞪着那人,簪头的花样戳破了她的手掌,她浑然不觉,只紧紧握着,用簪子对着那人,表情僵硬。
那人看了看眼睛受伤还在痛叫的兄弟,掏出把匕首向安若希走去,说道:“本不想伤你太重,你自找的。”
安若希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已经退无可退。她瞪着那匕首,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危急的一瞬,一条长鞭甩了过来,将那人拿匕首的手腕卷住了。鞭子主人用力一拖,将那人拖离安若希跟前。
眼睛受伤的那人一看情势不妙,顾不上眼睛痛楚,也掏出匕首冲了过来。拿鞭子的大汉二话不说,与那两个缠头起来。
安若希全身僵硬着呆呆看着这一切。她不认识拿鞭子的大汉,她甚至不敢想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她只是本能地握紧着簪子,就这样坐在墙根处。
这时候另一个大汉加入了战圈,他与拿鞭子那人是一路的。二对二,钱裴派的两个轿夫很快便不是对手,被那两人一前一后打倒在地,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这时候巷口传来的动静,一顶四人轿子被抬到了巷口。轿旁站了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他看了看巷内情景,在轿帘旁说了几句。轿子里传出薛叙然的声音:“把她叫过来。”
小厮去了。他走到安若希跟前,对她道:“安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安若希没有动,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小厮又说了一遍,安若希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却似不认识他一般。小厮又说了一遍。安若希还是没反应。
小厮很沉着地回到轿旁,又低语了几句。“似乎是傻了。”
没一会,轿帘被拨开,一身贵公子气的薛叙然走了出来,走到安若希面前,跟她说:“认得我吗?”
安若希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嘴唇打着颤,似乎回过神来了。
薛叙然又道:“冷死了,跟我走。”
安若希没动,她终于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她的衣裳还被撕破了,她也觉得很冷,还很害怕。可是她不想见到薛叙然,不不,她想见到薛叙然,却不该是这样的情形之下。
还不如当初就跳了那湖就好了。她想着,又发呆。
薛叙然不耐烦地伸出手,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安若希一听,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他。薛叙然一看她那手,脏兮兮还有血,于是改拉她那显得还有些干净的衣袖。
安若希爬了起来,就这样被薛叙然扯着衣袖,牵进了他的轿子里。
轿子里颇大,但坐两个人便有些挤。薛叙然往边上靠了靠,不想被安若希蹭一身脏。使鞭的大汉过来隔着轿帘问:“公子,这两人如何处置?”
“跟那些人一样,先押回府里。”薛叙然吩咐。
大汉应了,退下办事去。
安若希这时候是真的清醒过来了。她好想哭,又不敢哭,憋着憋着,猛然一个大喷嚏打了出来。
薛叙然躲也没处躲,脸黑如墨,差点没忍住要把安若希踹下轿子去。
他掀开轿帘,忍着冷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道:“回府!”
第61章
第61章
轿子晃啊晃,朝着薛府进发。(.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薛叙然一脸忍耐,挤在轿子边上。安若希偷眼看他,心情简直跌宕起伏。他救了她,却又一脸“本公子真倒霉”的样。她想显得端庄优雅点,可惜衣裳扯破了,头发也乱了,她小心摸了摸,这头发拢一拢是拢不回原形了,拆了重梳这会又没机会。罢了罢了。安若希在心里长叹三声。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吧。自我安慰在厌恶自己的意中人面前视死如归也算一种境界。
安若希想通了,干脆又发起呆来。不能再想薛公子,得想想现实。恶人被抓到了薛府,那能请他们帮忙报官吗?可是报了官她的名节就没了。
钱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让人污了她的身子,她日后再也没法嫁人。届时他再恩惠似的找他能控制的人家,把她当好处塞过去当妾。又或者他更狠毒些,兑现他当初威胁她的那些话。不止是让她不能嫁人,他要让她生不如死,这是对她不听话忤逆他嘱咐的下场。
安若希打了个寒颤,握了握拳,发现发簪还捏在手里。掌心的伤口在痛,脸上被掌掴的位置也还有些火辣辣的疼,而她很害怕。这次躲过了,下次呢?钱裴不会放过她的。都等不到她回府去狡辩解释,钱裴压根就没打算听什么解释。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根本不在乎别人,不管道理、苦衷、理由,到他那全是放屁。
安若希又闭了闭眼,无妨无妨,大不了一死。临死前,她没违背自己的意愿帮坏事,她帮了姐姐,从前对姐姐的种种不好,就算扯平了吧。临死前,她遇到了能教她心仪的公子,虽然这位公子并不欢喜她,但却救下了她。看,虽然她从前又刁蛮又坏心肠,但坏事落在她的身上,她受了教训,心有悔改,老天爷也没亏待她。
那就这般定了吧。她随薛公子回府,若他们要报官,她便当证人。不不,她要劝他们报官,她要做证人。都打算死了,名节被毁算什么,反正也嫁不成薛公子了,没关系。
要报官,必须报官。她去击鼓鸣冤,必须把钱裴整倒,不能再让他欺负爹娘弟弟,家里还有三妹呢,还有荣昆,他才八岁。虽然这个家里头大家相互没什么感情,只讲利,但她反正豁出去了,就为他们做些好事吧。
不然这样好了,她去报官,把什么都说出来,咬死钱裴做恶,让太守大人彻查他。太守大人肯定会包庇他的,对了,要求钱大人也到场,毕竟这是他的父亲,她大不了也不要颜面了,学四姨娘大喊大叫,惹得一众百姓过来瞧热闹,然后她当众自尽,以死明志。
这般总行了吧。搭上一条人命,太守大人和钱大人总不能不管吧。钱大人是好人,也许因她的死而内疚,就愿意惩治钱裴了呢。
想到这,安若希有些发愁,要怎么死才好。撞死在衙门里的柱子上?万一没撞死撞傻了呢。要不用匕首抹脖子,要是没一刀没抹断,没死成还痛呢。上吊该是不行的,那么多人在,不能由她慢慢吊死。也没湖可投。不过这两种也很痛苦吧。安若希想,不过总比撞死和抹脖子好些,要是有不疼的死法就好了,她怕疼呢。或者有没有什么毒是吃下去不太痛然后又死得快的?
难不成还得先研究好了死法再去报官?拖一拖就错过了报官的时机了吧,也许到时她又不敢死了。
安若希长叹一声。做个怕死又自私的好人当真是艰难啊。
不经意一转头,看到薛叙然正撇着眉头在看她,那一脸嫌弃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安若希又要叹气了,做个被意中人嫌弃的好姑娘当真是艰难啊。轿夫大哥们,你们辛苦了,让轿子走快些吧,不然她还未完成遗愿便暴毙了,死因还是很丢人的“被嫌弃死的”,那她可真是死不瞑目。
安若希把脸转向一边,对着轿子的另一面,继续发呆想怎么演绎出刚烈受害小姐的悲剧好告倒钱裴的计划,这“面壁思过”状一直维持到薛家。
薛府里,薛老爷不在,薛夫人忧心忡忡焦急等待着。她收到安若希的信时便觉得很不对劲。明明那姑娘跟她大姐对这婚事毫无异议且暗地里积极促成,怎么会写这样的信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安家让她写的。可是她与安家议亲事已到最后一步,哪里还有什么安若晨阻碍破坏的担忧,或真是害怕受阻,那好好的赶紧将事情定下,早日行了婚礼不就好了。为何简单的事弄得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似要做什么坏事一般。
薛夫人想不明白里头的用意,但觉得安家的心思重,真不是个值得相交的。难怪老爷对他家很不欢喜,安若晨也嘱咐说这亲事成了,莫要给安家一点好处。
薛夫人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将信拿给薛叙然看。这婚事是儿子的,她这做母亲的是能做主,但明知有古怪却不说,万一为儿子招了麻烦,她却也是不愿意的。何况在处事上,儿子比她精明太多,她听听儿子的看法也是好的。
薛叙然看了信,笑了起来:“母亲,这信里信外的意思很明显了。”
“是何意思?”
“安家人蠢得与猪一般的意思。”
“……”薛夫人摆脸给薛叙然看,“怎地说话如此粗俗。”
“好吧。”薛叙然耸耸肩,好好与母亲分析这事。“你想啊,这事无论如何,当是长辈与长辈商议,怎地能轮到安二小姐自己抛头露面来处置的。”
“确是如此。”
“信里解释了安大小姐与安二小姐能说上话,故而让安二小姐出面。但既是能说上话,让安二小姐私下去找安大小姐说说,这不就结了?把家丑亮在未来亲家母未来婆婆的面前,岂不是没脸没皮。这般行事,反倒容易坏了亲事。再者说,若是安夫人想与母亲一起与安大小姐相谈和解之事,那一起去那将军府拜会,岂不是更显诚意,更容易达成所愿。”
薛夫人想想,“正是的,一起去将军府拜会该更有诚意。只是她也可以说是长辈岂有去拜会小辈的道理,约出来才好。总之,这信里处处透着古怪。”
“不古怪,只是蠢笨又没颜面罢了。不过有些人家没脸没皮惯了,便不觉自己这般是没脸没皮的。就如同蠢惯了便不觉得自己蠢了。”
“叙然。”薛夫人又得提醒儿子注意说话了。
薛叙然不以为然:“儿子说的是实话。”
薛夫人拿儿子没办法,想了想,叹气:“安二小姐明明知道大小姐促成这事,又怎会写这样的信来。”
“这也是有趣的地方。”
“定是她家里让她写的,她总不能暴露了大小姐为她张罗这事的内情。”
“是吗?”薛叙然眨眨眼睛,看着那信。“挺有趣的。”
薛夫人对这种“有趣”没甚兴趣,她忧愁焦心:“也许你说得对的,不该结这门亲。安家确是没甚好心肠。我瞧着那大姑娘挺正派的,见了二姑娘又觉得乖巧听话的模样,不像传言里那般。原是想着,无论如何,嫁过来了,还不是由着我们薛家拿捏着媳妇。可如今看来,还未过门时,他家的花花肠子便绕起来了。今后真是进了门,怕是烦心事还多着呢。”
薛夫人要定这亲事时,薛叙然是不乐意的,上回见过了安若希,回来后仍是未松口,但薛夫人一直劝,用的便是这理由媳妇儿进了门,如何处置还不是他们薛家说了算。他要是真不乐意见她,到时夫妻二人不住一个院子也是可以的。反正他们薛家什么状况,早已与安若希说了明白,她该有心理准备,吃住穿用上薛家绝不亏待她。所以薛叙然不欢喜,就少见她罢。
薛夫人费了一番口舌,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悲切演到极致,薛叙然这才未再坚持拒绝。可如今这封信杀来,薛夫人自己打了退堂鼓。别的都好说,但一家子坏心肠的,如何相交?只是儿子这病,确又需要娶个这般八字的媳妇。
薛夫人心里烦闷,便道:“事情与你知道便好了。娘再想想法子,也许外郡真能找着别的合适的,他家既如此,这婚事暂放一放。这信我不回了,便当没看瞧见。安大小姐那边,我叫人给她送个信,让她好生防范着。安家这般,想来是要对付她的。”薛夫人不傻,想来想去,觉得安家只能是打的这个主意。
薛叙然垂下眼皮:“安家的意思,确是想借母亲之手,将安大小姐蒙骗出来。他们自己不好接近,便打起母亲的主意来了。”
薛夫人想到这个颇有些生气,真想赌这一口气当即叫媒婆子来去安家将婚事退了。但一想到儿子,便又忍着。好歹找到别的合适姑娘再退婚。
“母亲,你给安家回信吧,便说这事可办,便按他家的要求,约安大小姐出来。”
薛夫人有些愣:“这是为何?”
“我好奇。”
薛夫人垮脸,真说想“儿子啊,年轻人好奇心莫要太重。”
薛叙然又叹气道:“成天在家里闷得慌,也没什么事可做,当真要闷出病来了。”
薛夫人当即改口道:“好,好。娘给安家回信。你打算如何?”
薛叙然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一交代,薛夫人又忧心了:“不告诉安大小姐吗?若她没个防备,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薛叙然老神在在:“有儿子在,她能出什么事。”
薛夫人照办了。
这日薛叙然赴约去了,薛夫人眼皮直跳,总有不祥预感。这不,约好的时候没过多久,安若晨上门拜会。薛夫人做了亏心事,觉得甚是愧对人家。
安若晨倒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反正没遭什么难,及时退身,但她不知这里头究竟是何状况。为何薛夫人约了她,安若希却在,不但在,还给她示警让她快走。安若晨第一反应便是此事与钱裴有关。
安若晨出了酒楼便直奔薛家而来。“薛夫人,今日之事究竟是如何,请夫人如实以告。我无怪罪的意思,只是恐我二妹会有危险,我得知晓内情方能知道该如何处置。”
薛夫人吓了一跳,安若希会有危险?这她是万万没料到。
她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又说了薛叙然的分析和安排。其实究竟如何安排的她也不太了解,儿子不喜欢与她说太多。但儿子身边有不少护卫,他又喜欢钻研些暗器兵法乱七八糟的东西,既是有备而去的,该无安全之忧才是。
安若晨听罢,如今先回将军府已来不及,但在薛家与薛夫人在一起该是安全的。于是她让卢正、田庆赶紧返回酒楼看看,若是安若希有了麻烦便将她救下,办完事再来薛府接她。薛家公子自己安全无忧,但他会管二妹吗?还是自己人盯着好些。
卢正和田庆领命去了。过了好半天二人回来,说是到了酒楼时安若希刚走。他们一路追到安府门口,也未看到安若希的轿子踪影,若不是去了别处,便是已经进了府了。
又过了一会,薛家护卫们押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回到薛家,押进了薛叙然的院子。没人来报薛夫人,倒是薛夫人的丫头瞧见了,赶紧跑来与薛夫人说。这下薛夫人惊得。
安若晨挂心妹妹,让丫头帮忙去找那些护卫们问问,可有安二小姐的消息。丫头有些不敢,薛夫人对安若晨有愧,于是亲自去问,结果灰头灰脸的回来。护卫们对薛叙然忠心耿耿,说公子交代了,无论对谁,什么话都不许说,待他回府,自会交代。
薛夫人颇有些尴尬,安若晨也尴尬了。想起薛夫人当初自信满满地说她是能做得了主的。这薛公子这般有主意,那这婚事还能成吗?若真成了,二妹那脾气性子,过了门不会跟这病弱公子打起来吧。
两个人在堂厅里焦急等待着。又过了好一会,丫头气喘吁吁地跑来报,说公子的轿子抬进了夫人的院子,让夫人过去。他听说安大小姐也在,便让安大小姐也过去。
薛夫人和安若晨赶紧急步赶到院子,只见院门外守着薛叙然的护卫,院子里没了别人,轿子便停在院子中间。小厮正在等着,见到薛夫人忙报:“公子在夫人屋里,安二小姐在轿子里。”
安若晨急忙奔向轿子,叫道:“二妹。”
她掀开轿帘,看到安若希狼狈不堪的样子,吓一大跳。“二妹!”
安若希一路发呆发呆到薛府,也不知道到了薛府的哪里,她不想下轿子,不想被别人看到,她觉得丢人。薛叙然当然是不会安慰她的,他只说:“你先在轿里呆着。”
看,他也嫌她丢人吧。安若希自我安慰,这也算心意相通。
只是薛叙然走了,轿里顿觉寂寞空荡起来。还不如有个嫌弃眼神的人坐在身边呢。安若希自己呆着,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再然后,她听到了安若晨的声音,看到了安若晨关切的脸。
“大姐!”安若希一下子激动起来。那些伪装的冷静和安慰全都没有了。她扑出轿来,紧紧抱住了安若晨,放声大哭。
第62章
第62章
薛夫人看到扑出轿外的安若希竟是这般模样,吓得“哎呀”一声,然后反应过来为何儿子要直接将轿子抬进了她的院子,又为何摒退左右,派人守了院门。(.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安若希这般模样若教人看到,名节可就不保。
薛夫人赶紧差丫头将安若希扶到屋里去。安若希抱着安若晨不撒手,安若晨在丫头和薛夫人的示意下,搂着安若希进屋了。
一进屋,薛夫人又赶紧让丫头去打水拿巾子,再找身她的干净衣服来。
薛叙然懒洋洋在一旁看着她们忙,准备走了。他很累,许久日子没有出去这么些时候了,外头冷得要死,跟别人挤一个轿子很不舒服,坐也没坐好。这会子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反正那些人先押着,待他休息够了再说。
正要跟母亲告辞,听得安若晨问安若希:“伤到了何处?”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手……”
薛叙然翻白眼,这娇气的,不是应该答“我没事吗”!还当真认真数起来哪儿伤到了。依他看,她精神抖擞的,定是无事。
可是安若晨不这般想,她看到安若希脸上被人掌掴的痕迹,已然怒火攻心。“是钱裴?”
安若希点头:“是他手下人。”想起那两人强掳她到无人处欲对她做那般的事,她又惊又怕,还阵阵恶心。
“猪狗牛羊鸡鸭鹅。”安若晨气得骂“脏话”。
安若希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姐,就是骂人话?”
“是啊。”
“那我从前也听你说过。你那时骂我了?”
“是啊。”
安若希眨眨眼,复又将安若晨抱住了。“姐,钱裴还在家里,我该怎么办?”
薛叙然觉得这两姐妹脑袋都有些毛病。薛夫人在一旁也觉得这番情形颇是诡异,若说姐妹感情好吧,说话间似乎又有些生分,若是说感情不好吧,又互相关心着,像是彼此依靠。
丫头将水和衣服送来了。薛叙然趁机回房,薛夫人担心儿子身子,陪着他一道。见他果然不舒服吞了颗药丸子,又倦得上床要睡了。怕他忧心,忙道:“你歇着吧,莫管这些了。”
“娘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事吗?”
薛夫人答:“等你爹回来处置。”薛夫人觉得自己反应快又机智。
薛叙然撇撇嘴角,真嫌弃他娘亲的机智。他道:“给安家送张帖子过去,便说你带了二小姐回府做客。”
薛夫人想了想,问:“为何?”
“方才没听安若希说嘛,那钱裴恶人便在她家里。对她动手的,是钱裴的手下。她回去,怎么交代?”
薛夫人觉得有理。又问:“然后呢?”
“等我睡醒。”
好吧,薛夫人对此无异议。她复又回到自己屋里,安若希已净手洗脸,梳好头发,换了衣裳。此时安若晨正在帮她上药。薛夫人看着她们,觉得都是娇俏可爱的姑娘,却被逼得有家归不得,这安家当真是作孽。(.)
薛夫人嘱咐下人收拾两间客房出来,让安若晨姐妹去休息休息。“我会给你家递个帖子,就说留你在这做客。先安心休息吧,待叙然精神好些了,大家再一起商议个对策出来。”
安若晨和安若希都没异议。安若希此时害怕回家,觉得薛夫人简直太善良慈悲。
到了客房,姐妹俩也无心休息,只呆在一个屋里,相对无语。后安若希没忍住,挨到安若晨身边坐下,紧紧握着她的手,跟她开始说这一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姐,钱裴一日不死,你便不要离开将军府吧。他是疯魔的,真的。他的脑子乱七八糟,只要他想做的事,他是丝毫不顾后果的。”
安若晨沉着脸:“当初只知他是恶人,却未曾想是个疯的。”不计后果,无惧代价的恶人相当可怕。
安若希忽然跳了起来:“哎呀,我,我还是快些回去吧。我若是不回去,还让钱裴知道我在薛府,他的手下也未回去与他报事,他定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会不会对爹娘不利?又或者,要对薛家不利。我,我,我不该让薛夫人那般报信的,那样钱裴会记恨薛家……”
她话未说完,安若晨也站起身:“你说得对。”
安若希惊讶:“你也担心家里?”
“当然不。”安若晨走出客房,卢正、田庆正在院子里守着。安若晨与他们商议了一番,最后由卢正到太守大人那报官调人手,田庆回将军府调卫兵,一起去将安家,将钱裴擒住。
太守大人一听属下来报,说将军府的护卫卢正求见他便头疼,卢正是跟着安若晨的,他来这表示安若晨有事。这姑娘也是绝了,三天两头的出事。太守大人真希望将军能将他这未来夫人绑身边,有什么事将军大人亲自管着便好了。
太守见了卢正,听了卢正的要求紧锁眉头:“前线正值酣战之时,平南郡全郡戒备,衙门的人手已是不足,若无人来报官指证,我如何派人去包围安府,又有何由头派人去拿钱裴?若非紧急事态,我如此太动干戈,若别处起了危情被耽搁,岂不是我的失职。”
卢正道:“我家姑娘也知大人难为。所以特派我来知会大人。姑娘手上有将军给的令牌,我与田庆有军中官职,可调令卫兵行事。姑娘手上有人证,但事情牵扯薛家,需等薛家老爷回来后商议,一时也不能前来击鼓。钱裴的手下行凶时已被擒住,为免钱裴闻风而逃,姑娘将派卫兵包围安家,直接拿下钱裴。钱裴欲掳劫将军的未婚妻子,干扰前线战线,意谋不轨,叛国反贼,可以军律处之,囚至战事结束再审。但此处是太守大人辖地,按理太守大人审案才是正理,将军又不在,姑娘实不愿代越庖俎,只是情况紧急,无论如何,当与太守大人商议商议。我此番来,便当是向大人报案的。大人可当知晓姑娘欲行不妥之事,带人前去查看。大人还可赶紧通知钱大人,毕竟钱裴是钱大人父亲,此事钱大人亦需担责。”
太守姚昆想了想,钱裴行事,越发放肆胆大,目无法纪,他顾念旧情和忌惮钱世新,故而三番数次睁只眼闭只眼,可他不知轻重,一犯再犯,这般行事全是陷他于危情,若不收拾他,早晚被他所害。上次半路劫车一案,龙大帮了他一回,将他编排的那些人证收到军营中去审,结果如何便不是他做主的,他也不算行差踏错。
那次事情他每每想起都是后怕,若是真按钱世新和钱裴所言帮他们遮掩过去,那把柄真是被他们捏得实实的。先前那些小事都不算什么,劫马车与细作之事能搭起来,真闹开了他官职不保,性命堪忧。那时他真是一时糊涂,但那时若无将军相助,他不编排人证也不好处置。且那次明明与钱世新说好了,让他将钱裴好好看管,这会却又是放到中兰城来了。
姚昆心一横,这次事件没头没尾,他还未看到人证,只听这卢正一面之词,但这次是处理掉钱裴这后患的好时机。明显钱裴已然不受控,若不处置,日后必将闯下大祸。若安若晨数次遭险他都不能护好,最后待出了事,龙大不会饶他的。
姚昆如此一想,便叫了郡丞来,带上捕快衙差,赶往安家,先将安家困住,谁人都不得进出。看看钱裴还在不在,若是在的,将其控制了,不得让他逃脱。他自己要亲自去一趟薛府,见一见安若晨,看看她手上的人证和擒到了钱裴手下都是如何的。
卢正听得太守大人如此处置,安下心来,安若晨便是希望能有此结果。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太守大人。她便是打算出点事就去捅一捅,有点风吹草动便去捅一捅,捅得多了,太守大人知痛才好教钱裴吃教训。
于是话分两路。安府那边,钱裴等了半天也没等回消息,他派出去的那些手下没一人回转,便是未曾得手也不该如此毫无动静。薛夫人就算对此事起疑,带些家丁丫头,也绝不会是他那些属下的对手。安若希便不用说了,废物一个,还自以为是地动她的花花肠子,她让他很是生气,但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谭氏,安若晨也许根本不愿进屋。安若希倒还有几分机会。总之无论如何,这事之后,他都未打算留着这丫头。他会让她知道,他当初与她说的话,不止是威胁几句闹着玩的。忤逆他的后果,就该是那样。她不会再有机会嫁人,也不会再有机会回到父母身边。他要让她与安若晨那贱人一样,连娼妓都不如。
左算右算,只有安若晨能在此事中捣鬼了。难道她不止带了两名护卫,还把卫兵带上了?她居然敢这般张扬?
钱裴想半天没想通,他一共派了六人。加上当轿夫的那两人,便是八人。那八人皆知道他们要对付是何许人,都知道要提防安若晨那边的军中护卫和卫兵,除非真是团团包围,不然不会一个消息也带不回来。
钱裴等啊等,心急火燎,那些人全死了都没关系,他只要安若晨,他必须惩治安若晨,他要听到她的哭求哀叫,这般才能心安满意。但是他非等以安若晨的消息,却等来了薛家送来的一封信。信是薛夫人写的,她说今日与安若希见面,心中对她甚是欢喜,故而将她请到家中做客,望安家莫介意。
放狗屁!
钱裴怒得砸了一个花瓶。安之甫和谭氏皆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这下是什么意思呢?安之甫和谭氏没有头绪,女儿怎会被请到了薛家作客?事情没成功还是成功了薛夫人感激便邀女儿回府?
钱裴静默立了半晌,忽而转头便走。大声呼喊他的仆役手下备轿回寺里。
安之甫大惊,这是何意?那后头的事情怎么办?他若是早点离开他便是真感激,如今逼着他们把事情做了,显然事情也出了差子,然后他就说要走了?这是把烂摊了丢给他们安家,然后他自己装成还在寺里静修吗?
“钱老爷。”安之甫急匆匆去拦。“钱老爷,先莫急着走,咱们商议商议,这事情可如何办?我是该派人去薛府接希儿呢,还是就等着薛家送她回来呢。”
钱裴不理他,继续走。
安之甫又拦他面前,“钱老爷,要不等等你的那些手下,看他们回来后如何说。这事总得有个处置办法。”
钱裴眼一瞪:“你想死吗?”他的护卫刷地一下抽出剑指向安之甫,安之甫吓得蹬蹬后退,似这时才认得了钱裴。他竟然,敢威胁要杀他。
“如何处置,我会再与你说。信是二小姐写的,人是二小姐约的,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又如何知道,又与你们何干?放聪明点,自然长命百岁。”
安之甫瞠目结舌。虽然事前换安若希办这事时确是有些打算留了这后招,但没想到钱裴当真翻脸不认了。
安之甫不敢再拦,钱裴急匆匆往外走。上了轿,刚出安府大门没几步,便被人拦下了。
田庆带着卫兵赶到,将安家前后侧门全都堵个严实。田庆自己带着人,拦在了钱裴的轿前。安之甫收到门房来报,吓得差点尿一地。各房俱是听说了,皆慌乱起来。
安之甫带着家人忙赶到门前。看到一队又一队的卫兵,顿时脚软。不是衙差,竟是军中兵将。
安之甫问都不敢问,完全没胆子打听大人们为何要围他家宅。他想是若是衙差还好办些,军兵他可真是不敢惹。
老天爷未教他失望。衙差这时候也赶来了。不是对抗军兵的,是跟军兵一伙的。郡丞带着捕头,捕头带着捕快和衙差,忽拉拉又一大队人。安之甫刚才那点自我安慰顿时烟消云散,换成了衙差他也不敢问。你们随便围着吧,我们不跑,真不敢跑。
钱裴在轿中仍自挣扎,喝问:“敢问来者何人,为何拦我轿子?”
田庆亮出令牌:“龙家军副尉田庆,持军令依规捉拿叛贼钱裴。”
钱裴怒喝:“叛贼?你可知我是何人,敢污我叛贼。”
田庆不理会他的叫嚷,只转向郡丞,意思意思尊重一下地方官员,问道:“大人可有异议?”
郡丞没异议,他来这就是给军兵撑腰的,不过看场面似乎不缺他撑腰,但是名正言顺便是了。
郡丞一施礼:“听凭大人处置。”赶紧、请、随便、上吧。
田庆点点头,一挥手:“拿下。”
众卫兵忽啦啦一拥而上,踢飞轿夫,踹开护卫,将钱裴从轿子里拖了出来,两人押着他跪下,两把大刀架他脖子上。一人抓着他头发让他仰面。田庆一瞧,确是钱裴。
“带走。”
田庆绑完钱裴,转头一扫安家人,安之甫等人齐齐退后。田庆道:“安氏一家,与叛贼为伍,助其行事,当严惩不贷。即刻起封府盘查,任何人不得进出。”
“冤枉啊,大人。”安之甫大叫,“我等是受胁迫的,正待脱身后去衙门击鼓报官。大人明察。”
田庆不理他,示意卫兵行事。卫兵守好各门,将安之甫等赶进宅内,清点各院人数,登记身份来历。
这边一通忙,那边太守大人与卢正到了薛府。
太守大人大驾光临,薛夫人忙差人去将铺子里的薛老爷叫回来。又让人把安家姐妹请了出来。当然,自家宝贝儿子也得叫醒了,因为所有的人证和捉到的匪人全在儿子手上,而事情的经过薛叙然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薛老爷赶回府时,薛夫人正周到地招待太守大人,并与安若希在与太守大人叙述她们所知的事情经过。但却不见薛叙然和安若晨。招来仆人悄悄一问,薛老爷脑门直疼。
原来薛叙然睡得正好被叫醒一肚子起床气,一听被叫醒的原因更是气。不是说好了等他睡好了再来处置这事吗?怎地有人插手了,还把太守大人招来了?
什么?是未来的将军夫人,那个安若晨干的。岂有此理,把她叫过来。
仆人悄声报告薛老爷,少爷正与安大姑娘克制有礼的商议着此事。
克制有礼?很好,意思就是只是吵吵,没打起来。
薛老爷看到薛夫人给他使的眼神,她与安若希在向太守报事,脱不得身,让薛老爷赶紧去看一看。那两个人才是重点。一个是个当事者,一个是报官的。快点让他们两个出来。
薛老爷去了。
第63章
第63章
薛叙然和安若晨确实是起了争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安若晨正待与太守大人好好商议此事,要借此机会将钱裴彻底制住。从前种种先不论,上回半路劫她的案子因为没有当场逮着人,那个轿夫也不见踪影,被钱裴找借口搪塞了过去。抓到几个所谓同伙证人,通缉令虽然还贴在墙头,但轿夫一直没有消息,另几人的模样也无人说得清楚了。如果不是将军要求押到军营去严审,这事就能不了了之。
所以这次是个大好机会,所有人都被抓个现行。且轿夫抬着安若希是从安家出发,是钱裴派来的。这安府上上下下也全都知道,他得手便罢,安家没人报官这事就无人知晓,可他未得手,人还被抓了,所以无论如何,这事钱裴定是无法自圆其说,数罪并罚,不判个斩首之刑也得将牢底坐穿。想再害人怕是没戏了。
但薛叙然居然要找她,看仆役小心翼翼的样子,恐怕这薛公子不是太高兴,又或者有什么重要紧急之事。安若晨猜不到会是什么,于是去了。
结果到了那,薛叙然黑着一张脸质问她,在他休息时,她做了什么。
安若晨如实以告,薛叙然闹脾气:“我明明交代了待我醒来再来处置这事,安大小姐着的哪门子急。”
哎哟,这话说得。安若晨不乐意听了。要是从前,她还只是安家大小姐时,她肯定要装得小心惶然问问“不知公子有何安排,小女子擅做主张,确是不该。如今事以至此,公子且莫恼怒,此事如何办,小女子听公子嘱咐。”
那是从前。从前她虽是大小姐,却有寄人篱下,人身时常受到威胁凶险的感觉。她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得罪,见风使舵,小心观察,再暗里谋划。
如今呢,她是不能承认她被将军宠坏了,但反正将军教她行事,任她施为,她管着下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见识广了,结交的达官贵人,人人与她客气,太守大人也对她有礼。将军护着她,为她撑腰,她越来越自信,也自认做的事没什么错处,最重要的,没给将军添麻烦,没将他陷入险境。他安心打仗,她在这里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如此便好,她对自己很满意。
如今这事,本就与薛家无关,是她安若晨与钱裴的恩怨,是他们安有与钱裴的恩怨。他薛公子出手相助,她很感激,但也不是那么感激,因为他居然瞒着她,用薛夫人的名义骗她去了那酒楼。明明可以有更安全的方式,他却当薛家和她们姐妹两个陷入险境。如果这事薛夫人发现不妥时就照薛夫人的意思速来通知她,那她还可以及早做安排,届时擒到匪类拿下钱裴全都办好,二妹也不至于被恶人那般,还受了那许多伤。
所以,安若晨一点都不惧薛叙然的黑脸。.将军她都不怕,怕你个毛没长齐的病弱小少年?
于是安若晨冷冰冰的道:“若不及时处置,钱裴已然逃离安家。这事是他胁迫安家做的,在安家把他逮个正着,正是最好的时候。在安家声势浩大的逮人,也能威慑住安家。安家对钱裴所犯之事定不敢再隐瞒半句,如此,便能将钱裴定罪,以律施惩。”
薛叙然冷笑了:“若能以律施惩,那钱裴是如何逍遥了这几十年的。他犯的事少吗?太守大人,钱县令惩他了吗?妇人之见。”
安若晨冷静看他:“趁着难得只有我们二人,我倒是也想问问薛公子,薛公子不让薛夫人通知我险情,把我骗到福运来酒楼,是何用意?”
“通知你你又能如何?”
“我会让薛夫人假意应承,然后派人小心搜查福运来周围,将埋伏的匪类抓住,在我二妹到时,将她的轿夫抓住。所有人严审,便能得到所有事均是钱裴所为的结果。于是再击鼓报官,让太守大人去拿他。”
薛叙然失笑:“你能做的事,我不也能做。所以为何要告诉你?”
“不,你不能。你没有拿下那两个轿夫,你让若希险些……”安若晨顿了顿,压抑一下心里怒火,“总之若是提早告诉我,若希便不会受伤。”
“那是她自己笨。”薛叙然不以为然,“我还好心,在酒楼门口等她。她既是知道钱裴的计划,便该知道自己身在危险之中。我把她叫过来,问她,有什么话想与我说的。她没啊。她明明可以向我求救,告诉我那两个轿夫有可能伤害她。她什么都没说,就上轿子了。”
“这你也能怪她?她跟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若你觉得有异样,便该直接拿下那两个轿夫。”
“不确定一下我怎会知道有异样。那轿夫是不是安家人,是不是二小姐的亲信,我又怎知?”
“所以才说公子该早些告诉我,而不是自己处置此事,还将我们全都耍得团团转。”安若晨说到这忽地想了想:“你骗我过去,是想试探一下二妹的反应?她写了信,这其中有古怪,你察觉了,提前到酒楼做了处置,但你不知二妹在其中是什么状况,所以你想看看,二妹要如何应对,是也不是?”
薛叙然扬扬眉毛,并不否认。这事这般有趣,他当然会好奇这里头每个人都在唱哪出。
这真是太过分了。安若晨很生气。“薛公子行事当真不磊落,明摆着的事还要因玩心试探,累得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遭了毒手。薛公子如何过意得去。”而且这小公子哥干嘛挑眉毛,一点都没有她家将军挑得好看潇洒。
“我怎地过意不去,我又未做坏事,我还救了她。”薛叙然道,“话说回来,安大小姐与二小姐的感情如此好吗?”
“算不上好。但如今也不会任由她被外人欺负。”
“那便是说从前她受不受欺负你不会管罗。”
“从前确是管不着她。”从前能顾好自己不受欺负就够了,只是时过境迁,许多事已变得不一样。
薛叙然摸摸下巴,一脸玩味。
安若晨却是不理他,道:“如今薛公子已知事情始末,还请将那些恶贼交出,莫耽搁太守大人审案。”
薛叙然敲桌面,思索了一番。他脸色苍白,仍有倦意,一觉没睡好更显病弱之态了。他想了半天,叹气道:“唉,好好的计划,全被你给搅了。”
安若晨皱起眉头,耐心地问他:“薛公子原是有何计划?”病弱小公子就该好好睡觉养身体,胡乱玩闹,到底谁耽误了谁?
薛叙然一脸嫌弃:“那钱裴的恶名,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报官有什么用?你想想,你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这事传遍大街小巷,他都敢对你下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安二小姐欲解救于你,转头便被恶人按倒在偏僻暗巷里,还有什么是钱裴顾忌的?此事他将我们薛家拖下了手,若处置不好,那疯子日后对我们薛家下毒手,防不胜防。我若不经这事将事情弄明白,怎知要如何应对。”
好吧,他顾忌自己家的安危,他有理。安若晨缓了语气:“所以公子快把那些恶贼交出来,太守大人须得有人指证方能治钱裴的罪。”
薛叙然继续摆着嫌弃脸:“方才不是说过了嘛,若是要大人们有用,钱裴能如此嚣张。我说话可不愿重复来重复去的。你这方法太过愚笨,当然了,你们也只能到这么愚笨的方法。”
“聪明的方法是什么?”安若晨耐心问。她乐于学习,倒是愿意听听,讨教一二。
薛叙然道:“在报官之前,让钱裴的手下之一逃脱。那手下会去寻他,向他报信。这时候一边派人尾随,一边报官,衙门的人赶到时,会看到那手下与钱裴起了冲突,也许是钱裴欲杀他灭口,又或许手下对钱裴的训斥着恼,总之动了手,两人均重伤而亡。”
“……”安若晨呆住了。
薛叙然道:“剩下未逃脱的贼人可以做证,正是钱裴指使,也可以做证,趁乱脱逃的那人脾气不好,当然钱裴对下人的诸多苛责也是事实。总之两人起了争斗,全都命丧黄泉。太守大人根据人证指控及命案现场情况,最后便会得到如此结论。”
“……”安若晨继续呆,这少年,竟然敢想出如此果断狠决的对策来。
薛叙然又道:“这才是最佳解决的办法。一了百了,绝无后患。当然了,你妇人之见想不出这办法来,你也不敢想。”
安若晨心道,她当然不敢想,她能用的卢正、田庆还有卫兵全是军中之人,若是出了任何一点差错,那会拖累将军。她宁可留着后患,也不能让将军陷入一丝半点的麻烦里。
“你看,全是被你搅了事,耽搁了。”
安若晨冷静道:“薛公子此言差矣。明明是某人体弱,不堪劳累,要先睡一觉,这才耽搁了。”
薛叙然:“……”脸黑如墨。
安若晨也不惧他脸色,镇定回视。
薛叙然道:“安大小姐果然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行事说话颇是大胆。”“未来的”这三字咬得重,有些讥讽意味。
是想说她还未嫁便摆将军夫人架子吗?安若晨笑了笑:“薛公子也是好样的,薛公子记挂薛家安危,却也敢这般与我说话,还不是仗着我偏帮二妹。”
正说着,外头守门的小厮大声道:“老爷。”
薛老爷进来了。
安若晨忙站起施了个礼。薛叙然却还在震惊中,什么叫他仗着这未来将军夫人偏帮她二妹啊,关安若希屁事啊。他是胆大敢跟将军夫人这般说话怎么了,怎么了!
安若晨这边已与薛老爷简单说了说,薛老爷在外头见了太守大人,已了解了七七八八,于是便对儿子道:“那些人呢,快押给太守大人。你随我出去,把事情经过与太守大人说明白。”
薛叙然听到爹爹吩咐,便唤来护卫,让他们把人押到院子里去。然后跟着爹爹和安若晨到厅堂去。
走到半路时,他忽想起来,问安若晨:“安若希那笨蛋没把自己受辱的事跟太守大人说了吧?”
安若晨回道:“我被另一笨蛋叫过来讨论愚笨还是聪明的问题,没听到。”
薛叙然微眯眼,敢讽刺小爷。
安若晨理都不理他,哼,这病弱公子就是仗着她二妹。
第64章
第64章
安若晨与薛叙然来到堂厅,太守大人与薛夫人和安若希问询了解得差不多了。(.无弹窗广告)
安若晨看到安若希的脸色,已知她什么都说了出来。而太守大人正说道:“若是安姑娘愿意作证,本官私堂审案,可不公开姑娘所遇之事。”
安若晨快步上前,握紧妹妹的手。安若希紧紧靠着她,答道:“回大人,小女子愿意做证。”
安若希说着,低下了头,完全不敢看薛家人。这是她原本极欲嫁进来的家,如今遭遇这等有损名节之事,且整件事他们安家脱不得干系,就是帮凶。安若希很是羞愧,真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了。可惜事情还是要办,还是得说。她必须做这人证,她得证明爹娘是受胁迫,她受害便是证据,如若不然,只怕安家会被钱裴拖累。
薛叙然看这情形听这话也知安若希做了什么,他也不说话,坐在了母亲身边。不一会,他的护卫过来了,便是那个使鞭的大汉。他向太守大人老爷夫人少爷等一众人施了礼,再用眼神询问了薛叙然。
薛叙然淡然道:“太守大人在此,你且说吧。”这一转眼,贵公子气派十足,安若晨心道方才与她闹脾气那毛孩子也不知是谁。
薛叙然似有感应,转头看了安若晨一眼。再把头转回去,一副本公子不与人计较的模样。
那护卫这边便开始报事了。说依公子吩咐,他们提前去了福运来酒楼排查,在石阁雅间的两边屏壁后头,共抓到四人。前门后门挨着后巷处也各有一名行迹表情可疑的汉子。他们周遭打听,又赶紧审了那四人,便知那二人也是同伙,便一道擒下了。后又防着公子会客途中有甚意外,便在屏壁后埋伏了起来。结果没什么事发生。
安若希听到这紧紧抿起嘴,脑袋低着,手指绞啊绞。怎么没事发生,明明有的。她听到屏壁后头“呯”的一声踢倒东西的动静便飞扑过去把薛公子撞倒了,也不知伤到他哪里没有。反正丢人之极。还以为是钱裴手下要冲出来,却原来是薛叙然的手下不小心踢翻东西。
那护卫继续说,他们先把那六人逮了回来。然后离开酒楼时,公子发现那两个轿夫目光不正,于是便让他们尾随,但担心被轿夫发现,于是跟得远了些,差点跟丢,所幸也及时将安二小姐救下了。
薛叙然问:“审得如何?”
薛老爷责备地看了薛叙然一眼。这儿子啊,他们当真是太宠了,没点礼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太守大人在这呢,轮得到你审吗?
护卫恭敬地道:“已经审过了。那六人是奉命劫持安大小姐。其中两名把风的,四人在雅间旁伺机而动。后巷有顶小轿子,里面安了捆线,可将人困在轿中挣脱不得。轿子我们也抬了回来。那六人中的领头人道,钱老爷嘱咐他们掳了人后,直接将轿子抬到灵云寺后山小屋处,将人看好,待他到了再处置。”
护卫顿了顿,又道:“另两人是安二小姐的轿夫。其中一人打斗中被安二小姐戳伤了眼睛。他们也招了。他们接到的指令是,若是屋中动手掳人,他们便在外头拦一拦安大小姐的护卫。到时便说是以为这两名护卫要冲进去对安二小姐不利。之后见机脱身便是。无论事情成功与否,是否抓到大小姐,在二小姐回程时,将她带至僻静处……嗯……”他顿了顿,思索用词。“教训她一顿,而后将她丢在闹市人多的路边便好。”
安若希倒吸一口凉气,吓得打了个寒战。若非薛叙然及时直到,她岂不是被凌辱之后衣裳不整被丢到一众路人眼皮底下再次受辱。这是要让她屈辱至死啊。
安若晨紧紧捏着妹妹的手,心里的愤怒已经无法形容。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止是凌辱了二妹,更是给她看的。惹到他的下场便是这般生不如死。
“他们的退路如何安排?”安若晨问。
薛叙然看了安若晨一眼,这安家大小姐果然比安若希那笨蛋精明多了。知道了退路,自然好预测钱裴的下一步。他一眼扫过去,碰到安若希偷偷看他的目光。安若希迅速低头,悔恨沉思状。
那护卫也是个有经验的,对退路什么的自然也问了。那六人因为未在安家露面,所以劫了安若晨之后便守着她在灵云寺后山小屋等钱裴过去发落。至于安若希的那两个轿夫,动完手后便出城去外郡,旁的事便不用理会了。
太守姚昆不语,他能料想到如果那两人逃匿失踪,钱裴定会说万没料到自己手下居然会起了这般歹心,他只是派人保护安二小姐,未曾想他们竟会对二小姐起了邪念。
大家皆是不语,心里所想差不多。这些无赖混帐话一听便是假的,但为官者无真凭实证确是不好定罪。
薛叙然与安若晨对视了一眼,薛叙然想的是看吧,若是照他的法子办,钱裴一死,什么烦恼都没了。安若晨却是在想,幸而将那些人都抓到了,而薛家这些护卫,竟然还能审出些有用处的消息来。这薛公子,想来也不是一般公子。
那护卫又道:“如今那八人便押在院中,用来绑人的轿子也放在那,一切听候大人发落。”
太守姚昆谢过薛家,来这一趟,他算是吃了定心丸,人证物证皆在,钱裴那头也己派人捉命,此案板上钉钉,毫无破绽漏洞,确是处置掉钱裴的大好时机。
太守命人回衙门调派人手,拉来囚车,要将那八人带回衙门问话,劫人的轿子也一并带走。这头处置得差不多,往安家去的人马也已回来。田庆和郡丞来报,已将钱裴捉拿归案,关押在了衙门大牢里,并有专人严加看管。另已衙差去福安县通知钱县令。安家已经围个严实,安之甫迫不及待地交待了此次钱裴上门如何逼迫他们行事的前前后后和各细节。现在也已将他带回衙门去了。
太守心中很是满意,再谢过薛家及安若晨,先行告辞回去审案。
安若晨与姚昆道她先与妹妹好好说说话,然后再送妹妹上衙门做证。太守一口答应。
薛夫人做为主人家也很是周到,恐这一去衙门又得好些时候,忙先让厨房备了饭菜,让她们姐妹在客房一边说话一边填填肚子,也不好教太守大人等太久,时间还是得抓紧。
安若晨与安若希又回到了客房。安若希情绪低落,垂首不语。
安若晨道:“你到了衙门那处,莫要说得太多。太守大人虽是答应了私下审理,但主薄大人这些肯定是在的,你在堂上所言,均得记录在册,这些案册,日后其他官员或是相关人等均可查阅。你莫傻乎乎的,便说他们拖你出轿打了你,薛家的人便赶到了。”
安若希点点头,知道姐姐是为她的名节忧心。
“反正,反正薛家这门亲铁定是不成了。也没关系吧。”安若希道。
安若晨皱皱眉头,出了这等事,她也未有把握薛夫人是不是还愿意结这门亲了。毕竟这事太过龌龊,之前只是听说安家名声不好,这次可是活生生被安家祸害到了头上,又亲眼所见安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的,这般心肠,换了她她是不愿结亲的。
安若晨心里叹气,嘴上道:“先莫想这些,等钱裴的事都了结了,再看看情况。若是薛家当真不愿,姐姐再给你找别的。上回外郡不是还有三位公子吗?到时我再帮你张罗张罗,想想办法。今日这事,是我拖累了你。”
“也不是。”安若希小小声,心情不好,实在没精神辩驳这些。
安若晨看着她,忽道:“若是从前,你定会跳脚指着我鼻子骂道,安若晨你等着,今日这事可不会这般了啦!”
“真的呢。”安若希想想,“我记得那会为了让爹爹揍你,我把我娘的金链子放你屋里了。然后趁爹爹在时,我吵着要戴那链子,娘去找,没找到。爹爹就怒了。”
安若晨点头:“我就知道是你。后来我趁你赏花的时候,故意把爹爹高价买的那牡丹的花架子弄垮了,你看个花喜欢乱摸,一摸那架子就倒,花给砸了。当着爹爹的面。”
“啊!”安若希恍然大悟。她就说怎么会一碰就倒,还怪爹爹的花架不好,结果爹爹更怒。给了她一耳光。后来是她娘在一旁护着,劝了许久,她又跪了两个时辰,这事才了啦。
安若晨叹气:“我挨了顿板子,你只挨了一巴掌,我当时颇是遗憾的。”
安若希忽地抱着安若晨“唔唔”大哭起来。“姐……”
安若晨拍拍她的背,还以为她要说“过去是我对不起你”,她想事到如今,她该回她一句“都过去了”。
结果安若希大哭道:“我嫁不成薛公子了,我好难过。”
安若晨:“……”拍她背的手顿住了。
“姐,过去是我对不起你。”
好吧,这下话题正了。安若晨抚拍妹妹后背,道:“都过去了。”
“我求你一件事。”
“好。”安若晨应了。她既然都管到这一步了,妹妹的婚事她就再操些心吧。将军在前线打仗她太过忧心,能找些事情做分散些心思也是好的。
“姐,你的八字也与薛公子的相合,我瞧着他与你也颇投缘。”其实她想说眉来眼去的,就像刚才在堂厅那儿,他们对视了好几眼来着,她都瞧见了。“若是将军不幸阵亡,反正你也未嫁,薛夫人又喜欢你。你便嫁给薛公子,扶一扶他的命数,行吗?高僧既是这般说,也许是有道理。若薛公子身子好些,能多活几年,也是好的。你福大命大,定能扶他的,这般也许他能长命百岁也说不定。”
安若晨:“……”她代替将军揍这偏心眼的小姨子一顿可以吗?她以为二妹经了这许多事已经不欠揍了,却原来换了种欠揍的方式而已。
窗外,想过来交代安若希几句的薛叙然听到姐妹两人说话于是忍不住偷听了好一会,听到这里也特别想把安若希打一顿。他心道谁人嫁过来都好,可不能是安若希。不然别说扶他的命数延他的寿了,怕是会气得他更短命几年。
第65章
第65章
当天夜里,太守大人的审案很是顺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钱裴那几个手下在薛府也不知被如何整治了,总之既是已经吐了真言,到了衙门便没甚好隐瞒的。再者钱裴也被拘了起来。姚昆很故意地在那几人被囚车带进衙门时,让衙差押着被拘的钱裴在囚车前经过。那些手下一看钱裴都如此惨状,于是赶紧一五一十地把在薛府里承认的事全说了,在薛府里没说的事也说了。
钱世新赶了过来,听得那些脸色气得铁青。当即表示请太守大人严惩不贷,依律法行事,不必顾虑其他。
安若希是由薛夫人陪着来的,对此安若晨姐妹很是感激。安若希到时,安之甫正在侧堂上等着提审,见到安若希忙问她事情究竟如何。当着薛夫人的面,他也不好对女儿怎样,且现在事情到了这份上,无论如何是要全推到钱裴身上。安若希简单说了说,也正是这个意思。
护着薛夫人过来的,还有薛叙然的那位护卫。他也是重要人证。
再过了一会,却是安若晨带着卢正、田庆到了,她故意与安若希错开时间。进了侧堂看了一眼,安之甫果然在,他见了大女儿如今威风八面,忙将头扭一边去,不愿直视。
折腾了一夜,今日所犯之事全都交代清楚。所有案犯人等全部押进大牢。各位人证各回各家。安之甫也被定为无罪,与安若希及一直等着衙门前的谭氏、安荣贵等回家去。
安之甫回到家中,各房赶紧带着子女前来探望。各自劝慰一番。后安之甫遣了子女们回去,留下妻妾和长子安荣贵说话。大家小心翼翼等着他吩咐。安之甫长嘘短叹,却是半天也没言语出什么来。
谭氏给他倒了参茶,道:“此次能撇干净关系也算是大幸,不然加上上次一案一并怪罪下来,老爷的牢狱之灾又如何躲得过?老爷莫要忧心了,这定是否极生泰之兆,要转好运了。”
安之甫皱着眉:“躲了牢狱之灾,那两家玉石铺子可怎么办。没了钱老爷,又哪里去弄那些好货。”
谭氏道:“如今正打仗呢,反正也入不来货,等战事毕了那时,也许就想到好法子了。”
安荣贵也道:“如今战事一起,不止我们家,其它的南秦玉也都入不得货。我们之前的玉货色极好,正趁此时候抬了高价,虽比不得从前货多时利大,但也不会亏。”
“这只是一时,日后呢。”安之甫很是暴躁。“今日便是要与你们说,花费用度都给我紧着点。这仗也不知会打得如何,若是打到中兰,我们也得早有准备。钱老爷如今这般,是万万靠不得了,我们也得早些谋算别的路子。各房的月例都扣出二两银子下来,春衣莫要再制了,去年的也没穿几回,都新着呢。”
各房都不敢说话,谭氏心中不悦,但也未说什么。最后一众人散了回各院。安之甫心里不痛快,哪房都未去,只在自己院中喝酒发脾气。
安若希一直在屋里等着,等得谭氏回来了,忙去见她,问爹爹都与娘亲和姨娘们说了什么。谭氏据实以告,而后发了顿脾气,家中生意还好,又不是到了穷途末路,扣什么月例,还不让制新衣了。这制新衣的事她巴巴的张罗了好几天,如今一句话给否了,她去找制衣铺子推了这事,这得惹多大笑话。
谭氏唠叨唠叨发了好一顿牢骚,然后道晚了,让安若希回房睡去吧。“今日也够你受的,休息去吧。可惜了,不知薛家的亲事还能不能成。”
这是今夜里谭氏关切安若希的唯一一句话,而安之甫是一句都没有问。谭氏的话里头,却是遗憾薛家婚事也许不成了更多些。
安若希向母亲告退,回到屋里,洗潄更衣,躺到了床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想一想,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从前她为何觉得自己是受家里宠爱的呢?如今却为何一点都察觉不到了?爹爹关切生意怎么办,母亲关切居然扣月例和不能制新衣。
还不如薛夫人对她好呢。薛夫人说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去衙门怎么合适,总得有个女眷长辈相陪才好。去衙门路上,薛夫人还问她的伤疼不疼,嘱咐她回家去记得要擦药。薛夫人夸赞她勇敢,竟敢拿簪子刺那些恶人。
可是薛夫人未与她说这亲事还算不算数了。安若希叹口气,她想该是不算数了吧。安若希闭上眼睛,努力睡,脑海里浮现薛叙然的脸。她忽然想到,明日,她可带礼物去薛家,无论如何,薛家救了她,她上门道个谢很是应该。那般,她还能再看看薛公子。如若不然,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郡府衙门牢房里,钱裴被关在了最里头的一间。这间比较宽敞,算得上干净,还有个小窗户透气。钱裴独自在里面,未与别的囚犯关在一起。在这点上,姚昆算是对他照顾了。
钱世新缓缓走进牢狱,身影被墙上的油灯拖得老长。他站在了钱裴的牢房前,牢差为他开了锁,他走进去了,示意牢差先离开。
钱裴知道是儿子来了,眼皮也没抬一下,只安静坐着。
钱世新也不说话,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父亲。
过了好半晌,倒是钱裴忍不住了,抬头看了钱世新一眼,道:“你打算站多久才走出去,显得自己痛心疾首,为善良正义处置下了决心处置我这做父亲的?”
钱世新淡然道:“你确是让我痛心疾首,我也确是只能相助太守大人处置你。”
钱裴微笑:“你痛心疾首是为什么呢?因为我行恶,还是因为你装模做样放我出来,用去寺里念经静心的名义让我可随处走动,安排手下,最后却没把安若晨抓到?”
“父亲,你今日受了刺激,胡言乱语了。”
钱裴不理钱世新所言,继续道:“我若是真将安若晨拿住了,等我玩过之后,你一定会冒出来将她救走。只是救走之后她于你有何用处,我却是不知道了。儿子,你做什么事我从来不管,我是真心疼你。”
“你做的事我却是不能不管。”钱世新平静地道:“你越来越过分了,目无法纪,行恶做孽,任凭你如此下去,所有人都会被你毁了。上一次我便对你说过,那是最后一次我帮你处置。”
“说得当真是好听的。所有人都被我毁了?你在乎谁呢?你不过在乎自己罢了。上一次你帮我?上一次你们谁有证据?轿夫?那确是我疏忽,没料到那该死的居然会与安家的门房混了脸熟。但那轿夫我早没安置在家里了,我说他早被赶出钱家,这不是合情合理的事吗?我对闵总管,竟是比对你放心的。”
钱世新不说话,只看着父亲。
钱裴笑道:“你怎地不问问我,我怎会变得如此?”
钱世新不问。
钱裴自己答:“因为我不想像你这般,心里恶,面上却要装善人。那般太累了。你记不记得你二十那年初任罗县县丞时发生了什么事?是我帮你处置了,让你没有后患,那次是我真正的杀人。”自己亲自动的手,那种感觉,他一直记到现在。
“只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你也能处置,但你选择的结果必是与我一般。那是唯一的一条路。你为了装好人,这才故意与我说,问我怎么办。你是我儿子,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我替你办。”钱裴说着,看着钱世新的眼睛,“我发现杀人的感觉并不坏,但是我很不喜欢被人利用,就算那个人是我儿子。”
钱世新平静地道:“爹,你年纪太大了,如今又受了刺激,糊涂了。”
“不糊涂。”钱裴摇头。“只是有些话确是该与你说清楚,否则日后怕是没机会再说了。你说得对,我年纪大了,所以我想我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才发现年轻时我一直不甚欢喜的缘由。既是年纪大了,自然该把握时候好好让自己高兴才是。既是什么都敢做,那常帮帮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儿子。”
钱裴顿了顿,又道:“我从来不说,不表示我并不知道。你亦未曾说,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我做的许多事,是因为你是我儿子,而你帮我处置过许多事,却不只是因为我是你父亲。这倒是颇可悲,你说对吗?”
钱世新道:“你若不是我父亲,凭你打死的那几个丫环,我便可将你斩了。”
“是吗?”钱裴微笑,“为了几个终身契的丫头?她们的命本就是我的。”
“你确是太荒淫残暴了,令人发指。”
“那真是可惜了,你有这么一位父亲。”钱裴一脸不在乎,“你呢,儿子。你喜欢什么?权力?县令太屈才了是吗?太守之位能满足你吗?或者太守之位也只是个过渡而已?你想上京城做京官吗?”
钱世新面无表情,死死盯着钱裴看。
“我是不喜欢京城的。儿子,你也不会喜欢。越是繁茂的大地方,你就越渺小。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山高皇帝远,谁管你呢?到了京城,却是处处受制于人。这道理你该明白才是。边城没什么不好,不打仗的时候,日子多逍遥。其实可以不打仗的,不是吗?”
“如今不就在打仗吗?”
“是啊。确实在打仗。”钱裴不甚在乎。“只是啊,有野心不是什么好事,你看我,便无官场上的野心,还不是逍遥了一辈子。很多事并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了安若希那贱人示好,让她有什么事可与你通风报信吗?结果她并没有,是不是?交情是要慢慢来的,信任也不是你有一副好官的嘴脸就行的。打仗对谁人都没有好处,你自己当点心吧。你还想与我说什么呢?儿子。你的计划是什么?我坏了你的事了吗?不过我也不甚在乎便是了。在乎这种事,得相互的。不过你放心,我始终是你爹,我不会说出去的。”
钱世新面容平静地走出牢房,一个高瘦的男子站在牢狱大门边上。
钱世新朝牢房外头走,似与那人擦肩而过。钱世新小声道:“接头人有消息了吗?”
“未曾。最后一次他说他会搞定姓霍的,让我安排人开门引路,之后再没见他。”
“杀手身份?”
“不清楚。”
“去哪儿找接头人?”
“不清楚,他总说有事他自己会来。”
“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再等等吧。也许只是在等战果,然后才出行动对策。”
钱世新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理理衣襟。“姓霍的那随从这般放走了可以吗?”
“他没事。龙大回来吓唬了他一番,但他写那些相关事写不出什么来,没过两天又大喊大叫说萧国害死他家先生。他也不惧死,要与先生死一块。太守管他不住,这才在头七烧了霍铭善的骨灰给他,将他们送到龙大前线军营去了。除非龙大敢杀了他,不然他就是萧国杀害南秦来使的人证。可就算杀了他也没用,那就是萧国杀了两个来使。对南秦来说,更大仇而已。这麻烦事,就留给龙大处置吧。”
钱世新点头:“那好。我知道了。”他似整理完衣服往外走,又小声道:“龙大还是个隐患,我会想办法的。”
前线军营里,霍铭善的随从曹一涵正大叫着从马车上被押下来,他喊道:“你们无权囚禁于我,我是南秦来使。你们杀死了先生,逼南秦开战。我要报告皇上,南秦绝不屈服,我曹一涵绝不屈服,有本事便杀了我吧。”
卫兵不理他,将他押进一个帐篷里。帐篷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床。曹一涵先小心将霍铭善的骨灰罐子放在桌子,擦了擦,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口太渴,他一口气喝了两大杯。
不一会,有人揭帘进门。
“龙将军。”曹一涵忙站起来小声道,未施礼,看了看帐门,帘布很快放下,看不到外头有什么。
“待我走了你再喊吧。”龙大道。
曹一涵松了口气,成日大喊大叫也是很累的。
“如何?”龙大问。
曹一涵忙道:“我写那些事时,有三人常进来给我换纸磨墨倒水。我按将军吩咐的,呼了冤,嚷着要回国,那些人不怎么说话,只说自己是衙差,奉名看守我的。有一人倒是与我多聊了几句,我瞧着他眼熟,似乎从前见过。他也说从前有些换岗会来霍先生院子值守。”曹一涵将那三人的名字报了,又说多说几句的那人叫宋立桥。
原来龙大当众威胁他之后,隔一日却又派人秘密给了他一封信,信上让他留心周围的人事,谁欲打听什么,谁关切他写了什么,又嘱他顺得叫嚷复仇,叫嚷萧国行凶杀害南秦来使,叫嚷要回国报告皇上等等。“如此方可保命。坚持一段时日,我会接你来军营。霍先生冤死真相如何,两国停战与否,贵国皇帝安危,全靠你了。”
曹一涵顿觉责任重大,他想这太守府中也定有将军眼线。他将信烧了,开始按龙大嘱咐行事。果然过了头七之后,太守与他道,要送他到前线军营里,将军自会处置他。
如今见着龙大,曹一涵忙问:“将军,下一步如何办?是否送我回国,我与皇上当面禀报在萧国之事。”
“不行。只怕你见不着皇上便已死了。”
曹一涵愣了愣:“那,那如何办?”
“等着。”
“等什么?”
“等贵国皇帝来见你。”
曹一涵:“……”
安若希准备好了礼物,打算去薛府道谢。谭氏听得她的打算,便要与她一道去。“为娘去与薛夫人说说你的亲事,看他们是如何打算的。”
安若希顿觉没脸,但内心却还有些渴望。虽是厚颜了些,但母亲能帮着她问问也是好的。只是她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还是很怕听到婚事已不做数的消息。
安若希精心打扮了一番,粉抹得厚了些,遮着脸上的伤印。随母亲一起去了薛府。
薛夫人接待了他们,很不好意思地说昨日这般折腾一日,薛叙然身体吃不住,昨日半夜里就发了烧,病倒了。不方便见客。
谭氏一听,脸有些绿了。昨日被劫被打的不是她家女儿吗?这薛公子干什么了,身子豆腐做的,这般便病倒了。她抿了抿嘴,这是真真切切的感受了短命鬼传闻不假了。
谭氏看了一眼安若希,惊讶见到女儿竟是一脸担忧心疼。
薛夫人想来也是看到了,便道:“二小姐的谢礼是否想亲自给叙然?若不嫌弃我家失礼,我让丫头陪你去一趟可好?”
安若希忙点头。
谭氏抿嘴,有些不高兴。这还当真是失礼的。女儿这般也太不争气了些。弄得很想嫁进来似的,这条件还能怎么谈?
第66章
第66章
安若希跟着丫头去了薛叙然的院子。[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薛叙然果真是病了,小厮在门口回了安若希的话,说公子服了药睡着了。
安若希自然不好意思进去打扰。便留下了谢礼。那是一方上好的砚台,安若希前一段惦记薛叙然,自己也想多读书练字,便去逛了文房四宝的铺子,看中这砚台,价高质好,她觉得很是不错,当时没多想,一咬牙买了。买了之后却是发现自己想给薛叙然用。这如何好意思,安若希便一直将砚台藏着。
直到今日,她想也只有今日能送这砚台了。
偏厅里,谭氏琢磨着这婚事该如何开口。原是想来打探打探意思,但瞧薛夫人对安若希挺喜爱的模样,还主动允她去探望薛叙然,谭氏心中自然稳当了下来。觉得这婚事还是有戏的。
既是有戏,薛叙然这病秧子又是如此病弱,一日劳累便病倒了,那薛家肯定还是求着要结这亲的。再怎么说,这独苗命根重要。
谭氏想了想,说道:“薛公子病情如何?议好的婚事可会受影响?”
这话一是慰问了病情,二是提醒了薛夫人你家公子命弱,三是拐着弯强调是议好的婚事,若是哪方毁了婚,那得那方给个交代了。
薛夫人浅浅一笑:“叙然的身子骨是不太好,我们也习惯了。昨日里来回奔波,许是受了冻。再加上太守大人来时,他未能休息好。也不碍事,总归就是慢慢调养着。让安夫人费心了。”
这话应得,还是未曾说婚事如何。谭氏回了个微笑,又道:“薛夫人放心,希儿特意过来探望,想来薛公子病会好得快些。毕竟是相扶的八字,高僧说的话错不了。”
这下薛夫人确也是躲不了这话题,只她为难在薛老爷经昨日一事,对安家更是不满,看他们不起。而老爷这头她好劝,为了儿子的命,一切都好说。但薛叙然病倒了,她自然也未能好好与他相议,听听他的意思。毕竟昨日安若希经了那事,名节已毁,儿子之前便是对她不喜,她怕如今更会抵触此事。若她未与他说清楚便定下此事,担心他病中得知,生了怒心,积郁加重病情。
于是薛夫人道:“如今叙然病重,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冲撞了。我家老爷嘱咐我,还是再请高僧好好再看看。待确认他无恙,那婚定过礼之事我们再继续。不然,拖累了二姑娘也是不好的。”
谭氏面色一变,万没想到竟是这话。冲撞了什么?难不成是要怪罪他们安家。昨日之事确是有他们安家一份,但他们也是受害被逼迫,就连在太守大人面前,他们也是明明白白说了清楚,这才能安稳回家。谭氏虽有心理准备,但真被人这么堵了回来,脾气也有些受不住。这段日子真是接二连三的出状况,昨夜里她还憋了一肚子气呢。
谭氏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道:“这么说来,我们安家也得去请教请教高僧才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自议了亲事,家里诸事也未曾顺遂。”届时若是薛家毁婚,她便也说太好了,高僧也说薛家的亲结不得。哼,这颜面是绝不能丢的。
薛夫人和气地笑笑,不接她这话。
谭氏又道:“既是如此的,我们今日便不该来叨扰才是,真是失礼了。方才薛夫人让丫头领希儿去薛公子房里,那也是大大不该。孤男寡女的,这说出去,我家希儿的名声可怎么好。”
薛夫人又笑笑:“夫人莫忧心,叙然病重,身边都是小厮仆役丫头照顾着,哪来的孤男寡女。再者,我派的丫头一直跟着,不会有闲话的。况且说了,方才我询问夫人和安姑娘的意思,也未见反对啊。”言下之意,你们自己乐意的,这会怪我咯。
谭氏说不得话来,这时候安若希回来了。她施了礼,道公子病重,她未曾进屋打扰,只将礼物交了小厮转交。然后又道希望薛公子早日康复云云。
薛夫人和气应了,对谭氏道:“夫人你瞧,真的不必担心。”
安若希看谭氏脸色不好,已猜到两位长辈之间谈了何事,而结果想必是她忧心的那般。这婚事没了。安若希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虽然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是难过。
谭氏再不想说什么,要带着安若希告辞了。薛夫人客气有礼地送她们到大门,安若希看看薛夫人,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她让自己去看薛叙然了。她肯定知道薛叙然喝了药睡了,她见不着他。她只是想支开她,不让她听到她们说的事。毕竟,不是什么教人欢喜的事。
谭氏上了轿,安若希在轿前转身,对薛夫人深深施了个礼:“多谢薛夫人。”衷心的真诚的感谢。谢谢她昨日的关怀和鼓励,谢谢她今日的体贴。
谭氏和安若希的轿子走了,薛夫人看着那轿子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这姑娘,她倒是颇欢喜的。
谭氏在轿子里大发脾气,痛骂了薛夫人一顿。“当真是个狡猾的,她那意思,亲事也未曾拒了,但还得再等等。就是个偷奸耍滑,想借机看看情势。她那头肯定还在寻着更合适的姑娘,这头却想拖着你。摆出副嫌弃我们家的架势来,届势指不定在婚事上要怎么压我们一头。真真是笑话了,这婚事是我们求着她吗?是她家那短命鬼求着我们。”
安若希一直静静听着谭氏骂,这时候才开口拦她:“娘,薛公子不是短命鬼。”
谭氏瞪眼:“那他是什么?”还长命鬼不成。
“他就是薛公子。”安若希淡然道。
谭氏听得直翻白眼,然后她警惕起来:“你怎么回事?”
安若希转头看着轿子壁,想起昨日她与薛叙然共乘一轿,她问谭氏:“娘,你嫁给爹爹时,是如何的?”
“能如何。”谭氏有些不耐烦,但想了想还是道:“当初你爹年轻时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在中兰城买卖做得很不错,与我爹相识。我爹想在中兰城也赚些钱,你爹想在福安县也有些路子。那时他已有范氏了,我又只是妾室的女儿,所以嫁过来做妾。但我嫁来的那一日便对自己说,总有一天,这家里的正室之位是我的,这内宅把控是我的。你瞧,如今,娘做到了。”
谭氏是发现女儿有些不对劲,这些事从前便告诉过她,举了许多例子教她如何在内宅之中立足,如此再次说,是想提点提点,再劝一劝她。
安若希沉默了许久,目光一直没有转回来。她就盯着轿壁看,面壁思过状。
过了一会,她转头,告诉母亲:“娘,我喜欢薛公子。”
谭氏愣了愣,她说了半天,女儿给她这回应。这段日子女儿乖巧得跟变了个人似的,方才那句倒有些从前刁蛮被宠坏的样子了,只是居然说这没脑子的话。那短命鬼有什么好喜欢的。
谭氏清清嗓子,道:“这亲事也不知能不能成,我们也不能把注只押在薛家上。如今你爹爹生意那头状况不大好,各房月例都扣了,春衣也不让制了。你的婚事很重要。娘会好好为你张罗的。无论你嫁到哪一家去,最重要的,记住娘的话。男子三妻四妾你是拦不住的,拦不住的事莫要拦,心放宽,眼光要放长远。拿住相公的心,让他觉得你懂事,有用处,比谁都好。这般才能在内宅站稳了。莫等别人来害你,先下手为强。掌了内宅的权,你便赢了。”
“赢了,然后呢?”安若希问。
谭氏愣了愣,答道:“赢了方有好日子过,才能舒心。”
安若希道:“我从前,便是这般努力的。”可是到头来,她得到的并不是好日子和舒心。
“你能明白便好。从前你在家是姑娘,日后嫁了人那才是真正难的。”
“我想嫁给薛公子。”
谭氏皱起眉头,这女儿,中邪了吗?“这婚事还得再商议商议。他家也不是顶好的。况且那短命鬼的身子骨,当真是太弱了些。这般便生病了。万一熬不过两三年,你嫁过去也没甚好处。”
“娘。他不是短命鬼。”安若希道:“我喜欢他,你莫称他短命鬼。这婚事,我知道是不会成了。娘,女儿一直听你的话,你能不能,答应女儿一件事。”
“何事?”谭氏很不高兴。
“这婚事不成了,我去庙里吃斋念经,做个姑子可以吗?”
“什么!”谭氏气得,差点吼得把轿顶掀了。
安若希却很平静,母亲的反应似在意料之中。“家里发生这许多事,名声早没了。经过昨日,我的名节也没了。娘,我怎么还会有好姻缘呢。从前我年少无知,这段日子经历这许多,我的想法变了。最重要的是,我喜欢薛公子。我不想嫁给别人。我知道,我不想嫁给别人。”
谭氏气得打抖,女儿竟敢说这种话,这是连脸皮都不要了吗!“你喜欢他什么?!你年纪小,哪知道这些,待你日后年纪大了,你便明白,娘说的才是正理。”
“我也不知喜欢他什么。也许一开始只是觉得嫁了他便可离开家安稳过日子了,便很想嫁,很想很想。见了他便觉得更想嫁了。”安若希看着轿壁,流畅地说着。她是没脸没皮了,她不在乎了,她没了名节,婚事也没了。可她不后悔。她现在也不想跳湖了,她果然是个自私又怕死的人呢,她不想管家里,只想管自己。按理她该以死明志,可她现在不敢死了。
“娘,我年纪小,知道的事情不多,但欢喜某个人,我还是知道的。也许待我年纪大了便后悔了,那你便让我后悔去吧,这也算是我任性不听话的惩罚。等过了这段日子,事情风声过去了,案子都了结了,我便上庙里,日日为爹娘祈福,可好?”她宁可出家,也不想再做棋子,也不想当货品。最重要的,她还要为薛公子祈福,他会长命百岁的,他才不是短命鬼。
“你现在莫开口,莫与我说话。”谭氏怒火冲天。再说下去,她会忍不住一脚把女儿踢下轿去。
母女两个一路无语地回到安府,却发现家里来了客人福安县令钱世新。
钱世新是上门来道歉的,他说对父亲钱裴所为深感愧疚。之前他是将他关在了家里,后想着让他到庙里念修心,没料到他却趁着庙里没人管着他跑出来干下这等事来。
钱世新言辞恳切,又带了礼,很显诚意。安之甫因着之前钱世新帮忙将他救出牢狱,且昨日态度坚决,要求太守大人严惩钱裴,又帮了安家说话,安之甫对钱世新很有几分感激。热情地招呼了他。
钱世新又道,自己父亲经营多年,恐在外头还有人手。现在他人虽在狱中,他也要求太守大人莫要让旁人探牢,但仍恐会有余孽想对安家不利,为钱裴报复,所以他留几个手下守卫安家,望安之甫莫介意。
安之甫当然不介意,他心里怕的就是被钱裴报复。钱世新又道,知道之前父亲与安之甫合作了买卖,他会与父亲的那些管事掌柜都谈好,该继续做的事还得做,合作的买卖也要继续才好。
“我有官职在身,是不好做经商之事。但父亲不在了,这些事也要有人管,我会安排好那些管事掌柜,安老爷莫忧心,买卖上的事,定不会教大家吃亏的。”
安之甫大喜过望,赶忙谢过。
这时候谭氏与安若希回来,钱世新又关切了安若希几句。表示对安若希歉意最深,万想不到父亲竟然敢如此作为。累得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名节受损。“此事是我的责任,我定会为二姑娘寻一门好亲。安老爷安夫人且放心,此事交给我吧,定不能让二姑娘受委屈了。”
谭氏喜得眉开眼笑,她转头看了安若希一眼,用眼神警告,可莫非不识好歹,莫再说什么喜欢薛公子想出家的事了。
安若希对钱世新施礼谢过,心却沉到了谷底。
第67章
第67章
钱世新走后,安之甫和谭氏难掩欢喜,展望了一整日时来运转后的美好将来。[]安之甫与安荣贵将几间铺子的状况和账目都对了一遍,盘算好了如何撑过战时。晚饭时全家各房共一个大桌吃的饭。安之甫得意洋洋,自觉得贵人相助。谭氏也眉飞色舞,早将在薛家受的屈辱抛在了脑后。各房见境况如此,也都松了一口气。
夜里,谭氏与安之甫议完了事,直奔女儿房里来。她苦口婆心又极严肃地道:“今日|你在轿中与我说的那些,我便全当没听过。我不会同意你去做什么姑子,亦不会将你这番傻话与你爹爹提。你也快将那些话忘了吧。你年纪小,不懂事。这段时日家里出了许多事,你便慌了,遇见了薛公子,他又正好救了你,你便觉得自己欢喜他。这娘都明白。只你自己不明白。这不是真的欢喜,是不甘心罢了。”
安若希咬咬唇,没说话。
“这种不甘心,娘也经历过。就如当初娘过门时,看得范氏那副模样,哪里比得上娘。娘那时时时讨好你爹,觉得必须牢牢把控了他才好。那时候,娘也觉得对你爹再欢喜不过了。他白日里出门上铺子,娘都挂念得紧,只恨不得时时在一起才好。后来你爹又娶了三房四房五房,娘才明白,原来所谓欢喜,所谓挂念都是无用的,假的。只有过得好日子才是真的。”
谭氏亲昵地摸摸女儿的头:“娘也不必多说,待过得一段时日,你自己便会懂了。你会发现你已经将薛公子忘了。他不过是一个病秧子,没什么好嫁的。当初咱们事事受钱老爷压制,连你的婚事也要管着,再上那恶毒心肠的安若晨从中做梗,你爹又在牢里,为了早些安顿好你,免你日后受家里拖累受苦,咱家才与薛家谈了亲。这事你也是知道的。那是迫不得已。”
安若希在心里连气都叹不出来了,娘啊,你的记性当真不是太好呢。她可是还记得爹娘商量要拿多少礼金日后如何从薛家捞着好处,又教她如何一步步拿下内宅大权。如今这般一说,当初被逼迫得,倒是也挺起劲的。
“如今呢,境况是不一样了。钱老爷入了狱,再没人害咱家。钱大人又是个好心肠的,他心里愧疚,要给你谈的亲自然不会差的。你呀,行事莫冲动,也是大姑娘,该嫁人的年纪,嘴上别没个把门的,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什么念头能有,什么念头不能有,这些你自个儿心里也得有个数。那什么出家当姑子的混帐话,可不能再有了。你身为安家女儿,自然要一心为安家的。爹娘一定为你挑门好亲,让你风风光光出嫁。让薛家睁大眼睛看看,他们还当那病秧子是宝贝呢,谁求着嫁似的。(.无弹窗广告)”
安若希还是不说话,她求着嫁的,可她嫁不了,这伤心事也不能再与娘说了。不然娘又会把这一套道理给她讲十遍,她不想听道理,烦人得很。
谭氏还在说:“你便看着吧,他家定会再上门求我们的。今日薛夫人说了个活话,这是给他们自己留后路呢。他们定是找不到合适八字的姑娘。届时他们再来议定亲过礼之事,我非得给他们顶回去。教他们灰溜溜的,这辈子都没脸再来。”
安若希只觉得自己没脸,她忍耐着听完谭氏半个小时的大道理。然后蒙头睡了。
迷迷糊糊睡不安稳,近天亮时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哭了,洒泪枕上,哭醒的。
一连两天,安若希都有些心神不宁,第三天时,她觉得自己好多了。可并不若母亲说的那般欢喜薛公子的感觉没有了,而是好像伤口的痛习惯了一般,便没那么痛了。
下午的时候,钱世新又来了,他说这几日找了人打听,自己也把周遭人等想了一遍。最后想到龙泉县的县丞刘幸之子今年十七,正准备考功名,是个读书郎,品貎兼优,读书用功,日后必是个有前程的。龙泉县紧挨着福安县,县令县丞与他皆是相熟。他亲自与县丞谈过,十七儿郎,正是该娶妻的时候,娶了妻,心也定了,内宅也有人照顾了。日后考得功名,抱得稚儿,双喜临门。那县丞也正是有此打算。于是钱世新荐媒安家二姑娘,对方答应了。如今只待安家点头,他便教那县丞找个媒婆子提亲来。
安之甫一想,觉得此事很是不错。县丞虽然官不大,家境怕是也不富贵,但好歹是个官,总有升官的机会。那刘公子若是考得了功名,前程自然也是会有的。听钱世新的语气,两家关系还是交好,那便表示,日后也还得钱世新的照应。钱世新在平南郡说起话来,那可更比钱裴管用百倍。
安之甫忙叫了谭氏来,谭氏听了也是心喜,两人一口答应,谢过了钱世新。事情算是定下了,钱世新道他回去便与刘县丞说这事,让他好好准备下,找个媒婆子说亲过礼。
谭氏喜滋滋的将此事告诉了安若希,与安若希说了这亲事对安家的好处。安若希并不开心,也未说反对的话。当然她也知道她同意与否,反对与否,对爹娘来说并不重要。但她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堵着心口难受。她发狠用狂草抄了两大篇经文,未觉舒爽,看着被她刷得似扫帚状的毛笔头,想起她送给薛叙然的那方石砚,愣愣发了好一会呆。
钱世新在安家说这事的时候,安若晨收到龙大的来信,她前两日才与龙大去信,告之他已在城里置好了宅子。且是趁着战时,对方急着将宅子出手,价格比平常便宜了三成。宅子挺好,三个居院,有马圈,有个可做校场的大院子。屋子还算整洁,打扫收拾好便能住,就是游廊和园子需要翻整布置下。安若晨在信里说,她有许多事可做,一点都不会无聊,让龙大莫要挂念她,专心打仗,她等着他凯旋归来,带他去看新宅。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自己做主选的宅子,她希望他也能喜欢。
安若晨收到龙大的信,以为龙大会就宅子的事调侃她一番,说些逗她的话。肯定也会如以往一般,说他必胜利归来,让她用点心备喜服,等着上花轿之类的话。但是这次这封信没有说这些。
这次这封信说得很简单,半点废话没有,指示却很明确。龙大说既是置办了新宅,便到外郡去采买些东西找些好工匠回来翻修宅子打理庭院。他让安若晨交代好下人,然后带着他的信物,领着春晓等家仆去玉关郡都城兰城找龙氏钱庄孙掌柜,他会好好帮忙,也可支她银两用用。
安若晨看完信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让她赶紧寻机离开中兰城,且找好由头莫张扬,莫教人以为她要逃跑的意思啊。
安若晨第一直觉便是战事危急,但一想却又不像。若是战事危急,他信里明说便是。且中兰城里百姓生活安定,官府加强了警戒立了宵禁规矩,却也是风平浪静,无甚紧张姿态。若真是前线不保,危急到需要撤离中兰,太守大人不会这么沉得住气,城兵该摆出护城姿态才对。将军不会拿这种事偷偷只嘱咐她而不向太守报信。
那么只有一个理由,他不能在信中把理由写出来,以防被别人看到。让她离开中兰城是另有要事,也许与细作或是敌军的阴谋有关。他张扬了她是未来将军夫人的身份虽然保护了她,却也将她置入危险的境地。必要时候,会有人想用她来威胁挟制于他。
安若晨冷静地把信再看了一遍,记好了内容,仔细检查了信的蜡封印记,在她之前,未被人拆过。她把信烧掉了。然后唤来了卢正、田庆,春晓三人,用置办新宅的理由,将要去外郡的事说了,让他们看看有什么要交代准备的,这几天都置办好了,然后就出发。
春晓听得能去外郡玩耍,很是高兴。安若晨说带上她与卢妈妈,再有个小厮。让她跟卢妈妈商量了先把路上所需列个单子,缺什么便准备上。安若晨是信得过春晓的忠心,但春晓办这些杂事难免要用上下面的仆役丫头,人多嘴杂,问得多了怕春晓不小心漏口,索性先不与她说太多。
春晓欢喜下去办了。安若晨再问卢正、田庆,近来前线战事有何消息没有?那两人答道听说一切顺利,自龙将军在四夏江上给了南秦军一个下马威后,之后在四夏江便没什么战事,倒是石灵崖那处打过几回,也未被南秦攻破。暂时并未有何大动静。
安若晨听罢,更觉自己猜测对了。将军定是在计划着什么,前两日他还多调了五十个卫兵守这将军府,该也是关切她的安危。安若晨嘱咐卢正、田庆府中护卫莫要松懈,有任何情况都不要瞒着她。两人忙恭敬应了。
这夜里,钱世新未回福安县,他住在了中兰城的钱府内。深夜里他收到了消息--安若晨收到了龙大的信后,便嘱咐下人她要到外郡去。
“信里是怎么说的?”
“不知。但她确是收到信后便说要为新宅添置东西,要去外郡找好工匠采买物什。”
“这般巧?”钱世新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安若晨买宅子的事他知道,他查过了,这过程和那宅子似乎都没什么猫腻。虽说她会远嫁京城,但中兰毕竟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人家有钱愿意买个宅子气气安家耍耍威风也算说得过去。
但挑这时候要离开中兰?她心爱的将军大人可是在前线打仗呢,她有心情跑到外郡找工匠采买东西?她未出过远门的姑娘家,知道哪有好工匠哪有好东西?
“哼,龙大定是察觉了什么,他有计划。想让安若晨离开这保她周全,这算盘打得好,可惜了,我怎会让她走呢。她可是很重要的筹码呢。”
但这里头会不会有诈?钱世新思索着。应该不会,他的消息很可靠,龙大与安若晨的恩爱可不是装出来的。
“那么,安排一下吧,在安若晨离开中兰之前,把她留下来。正好,事情的时机也到了。”
“可她若躲在将军府不出来,不好动手。不止府里,府外的卫兵也不少。”
“总会想到办法的。”钱世新手指轻敲桌面,思索着。“我就不信,她能躲得过几回。”
第68章
第68章
这夜里,安若希偷偷出门了。[]
她觉得她不是故意的。因为她知道这般很不应该。一开始她并不打算出去,只是因为睡不着,很晚很晚了还是睡不着。她觉得她必须走一走透透气。她小心翼翼起了身,穿好了衣裳,随便梳了梳头,弄了最简单的发式。然后她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门。
门廊里没人,大半夜的,太冷了,守夜的婆子都躲进了屋子取暖。
安若希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她觉得舒服了些。但心仍是不静,似有小鹿被困牢笼,正在可怜哀叫蹦跃用脑袋上的角顶着要冲破牢栏夺自由。
安若希再吸几口气,然后她信步走出了院子。月光很亮,她不用灯笼也能看清路。她一直走,竟然未有遇着巡夜家仆。走到大门处,她停下了。她看到门房穿着厚厚的棉衣守着炭炉子正挨在门板上打瞌睡。
安若希转了个身往别处走,她又不出门。来这里做什么呢?
她走到了段氏的后院里。段氏的院子已经锁了门,但四妹养狗的那个小小侧后院的门却是没锁。安若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就这样走了进去,黑乎乎的小杂院,比腿还长的半枯杂草,月光映着,有些阴冷森萧的气氛。安若希并不害怕,她忽然又想到了大姐跟四妹,四妹走时,是中午,大姐出逃,却也是在这半夜时分。那时,她眼前看到的也是这般光景吧。
明亮的月光,废弃杂乱的草丛。草丛后面,有她通向另一种生活的大门。
安若希走过去,拨开草丛走到墙边。这里她来过,这个狗洞她看过。四妹救了狗,荣贵骂了四妹,狗咬了荣贵,荣贵把狗打死了,大姐把狗偷偷葬了。四妹不知道狗死了,却知道它留下了这个狗洞。狗洞让四妹和大姐都离开了这里,大姐过得好的,四妹却很大可能已经遭了横祸。
原来事事皆有安排,只是同一条路,也许却有截然不同的结果。
安若希就盯着那个狗洞看,她想着她的结果。经了被轿夫劫持轻|薄的事后,她的名节没有了。她做了证,亲口告诉了太守大人她的遭遇。所以她的事,瞒不住的。她回到府里时,穿的不是自己的衣裳,脸上身上还带着伤,仆役丫头全都看见了,所以瞒不住的。也许他们想像中发生的事比事实更不堪。那么,她最好的结果,无论是对安家还是对她自己,嫁给龙泉县的那位刘公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那里不是中兰城,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该不会那么多,对方身康体健,前程无量,她该对钱大人感恩。
若是没有钱大人的此次相助,她定是不会有好姻缘的。莫说正室,怕是好人家的妾都做不了。可她并不觉得欢喜。她甚至,觉得比去尼姑庵里做姑子更绝望。
她没有出路,却已经知道了结果。
说起来,她这结果,可比大姐、四妹当初强上太多,甚至比许多好姑娘都强上太多。可她不知足,她真是贪婪,贪婪又自私。
如若她也从那个洞钻出去会怎样呢?她能做什么呢?她的结果不会变……哦,不对,会变的。万一发生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比如被人看到她半夜钻了狗洞出了府外,那她连如今这个好结果也不会有了。
她该回屋去,好好睡觉。然后等着刘家找媒婆子上门提亲过礼,等着听娘念叨薛家如何如何。然后到了日子,她上花轿,嫁到刘家成为刘家妇。
刘家妇,不是薛呢。
待安若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爬过了那个狗洞。洞的大小正合适,地上的碎石块硌疼了她的膝盖,手掌心的伤擦在地上也很疼。她很清醒,而她竟然在爬狗洞。
爬出来了,她竟然爬出来了。安若希傻子一般自嘲的笑起来。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竟觉得外头的空气闻起来都舒服些。她站了一会,居然没人看到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好吧,她应该转身,再钻回去。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她钻过狗洞,没人知道她干过这种出格的下|贱的事。然后她回到房里,继续睡觉。
她知道,她应该这样做。但她却跑了起来,朝着薛家的方向。
月光皎洁明亮,照亮着她的路。她知道薛家该怎么走,闭着眼她都知道。她跑着,脑子热得发烫,心里却似空荡荡的。她跑累了,走一段,再跑一段,再走一段。
这段日子正值战时,全城宵禁,按理说,该时不时遇不到巡城的官兵和衙差才对。安若希是离家一段距离后想起这事来的。她很紧张,但脚步未停。若被官兵抓住了,她便说她是安家二小姐,她前几日被恶徒劫了,于是疯了。
对,她疯了。
安若希笑着跑,她疯了。她只放肆这一回,只疯魔这一回。她发誓,待黑夜过去,她恢复正常了,便做母亲的好女儿,安安分分,等着做那刘家妇。她要鞭策相公上进,要让他务必考取功名,她要做官夫人,她要防着婆婆拿捏挑她错处,要防着相公纳妾收通房,她要掌内宅,她会有手腕手段,把丫头仆役全都管得服服贴贴,大家全帮着她打压收拾着与她争相公宠爱的女人,她要生下嫡长子,她这一生……
她这一生……
安若希喘着粗气,停在了薛家外头。
她竟然跑到这了!巡城官兵呢,衙差呢,中兰城危矣,老百姓靠着你们护卫真的可以吗?
安若希撑着膝盖傻子一般的笑,笑着笑着,眼眶发热。她觉得她恢复正常了。她这一生,会过得与母亲一般。
眼泪落下来,她还在笑。
刘安氏,不是薛安氏。不是薛。
安若希抬眼看了看薛家的围墙,抹掉眼泪,再看几眼,然后抬步转身欲回家去。她跑不动了,她打算慢慢走。若是遇上巡城官兵,她便说她是安家二小姐,她疯了。疯子是会半夜游荡的,她没干坏事,她只是疯了。
一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却发现她被包围了。四个大汉,穿着薛家家仆的衣裳,正盯着她看。
安若希吓得退后两步。要对薛家仆役说她是安家二小姐,她疯了?那她一定是真疯了。
那四个大汉也不说话,也没有上前靠近她。安若希正想着如何解释,这时候又奔来一个大汉,客客气气地冲安若希施了个礼:“安二小姐。”
安若希认得他,是那个使鞭的汉子,当日便是他救下了自己,他是薛叙然身边的护卫头子。
安若希见到熟面孔,对方又是有礼,心下也安定下来。打算客气寒喧几句告辞回家,至于这些护卫回头怎么跟他家主子薛公子报事的,她就不去想了。反正,她再也没机会见他了。
安若希还没开口,那大汉却又道:“安二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安若希僵立当场。
观音菩萨,如来佛主,各路神仙啊,他家薛公子为何半夜不睡觉?
“我还是不打扰了。”安若希挤出微笑,“薛公子好好歇息养病。我,我是来找我家的狗的。它也不知走哪了,我正巧走到这而已。”说的谎太傻了,但如今可管不了这许多。
大汉道:“公子睡了好几日了,今日才好些。白日歇息太多,刚刚才用过饭,此时精神尚好。他听说二小姐散步至此,便让我来请二小姐。”
散步至此……
安若希继续努力微笑。
“安二小姐,请。”
拒绝可以吗?应该要拒绝的。但安若希发现自己脚步轻盈,腿也不疼了,脚也不累了。她真的疯了。
片刻后,安若希坐到了薛叙然屋子的外厅里。薛叙然看上去确实精神不错,不像是刚被扰醒的样子。她进屋时,他正捧着一本书在看。见得安若希来了,他抬头静静看她两眼,淡淡地道:“我正在猜你是会来还是不来。”
安若希僵了僵,居然这样,那早知道不来了,好歹留下来个矜持的名声。
不过,名声管什么用。安若希咳了咳,主动坐下了。既是一开始没矜持,后面也莫矜持了吧。
“我想喝水。”她说。
薛叙然微抬了抬手,一旁的丫环忙去给安若希倒了水。安若希渴得,一口气把那杯水全喝了。
薛叙然一脸嫌弃表情:“你特意来我这讨水喝的?”
“不。”安若希摇头,“我没来,是你请我来的。你请了我,我顺便讨杯水喝。”
“你大半夜的瞎跑什么?遇着什么事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头的?”
“我家护卫守着宅外,老早就看到你了。便来与我报,有一可疑女子。”
“你家守卫得比中兰城还严呢。”
薛叙然道:“出了那事,总得防着钱家的人报复。他们请些匪类,也不是难事。”
也对。安若希点点头,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所以你大半夜这般危险在城里晃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被赶出家门了?”
安若希摇头。
“那是为何?”
安若希想啊想,咬了咬唇:“我说是出来找我家狗的你信吗?”
薛叙然用看傻瓜的眼神在看她。
安若希重重一点头:“我便当你信了。”
薛叙然白了她一眼。
“你没被欺负?”他问。
“没有。”安若希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忽然心情大好。
“你笑什么?”
“我没被欺负。”安若希又说了一次,然后抬头看薛叙然:“你身子好些了吗?”
“当然了。本公子身体没那般糟。”
“那就好。”安若希道。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薛叙然有些别扭起来。他忽然也不知还要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安若希道:“那个,嗯,大概日后你自己也会听到消息,不过既然我在这了,我想我该告诉你。”安若希顿了顿,小心看了眼薛叙然。薛叙然一派安然的坐着,似乎在等着她往下说。
“我,我那个。”安若希有些难以启齿,但这消息对薛叙然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毕竟他对娶她这件事原本就没意思。
安若希咬了咬唇,道:“钱大人,就是福安县县令钱大人,因为钱裴让手下对我做的那些事而心怀愧疚,于是与我家里说,愿意帮我寻门好亲事。他今日过来,与我家里谈好了,便是,便是龙泉县刘县丞家的公子。”
薛叙然愣了愣,答道:“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安若希说完,顿觉自己这话不妥。
薛叙然问:“所以,你家要毁婚?”
安若希吃惊得张大了嘴,毁婚?毁与薛家定的婚吗?安若希忙辩道:“可那日我与我娘来,就是我来向你道谢,送你砚台的那一日,薛夫人并未应允确定婚事。”
“她是有顾虑,且我生病了。所以才想缓一缓,但她并未说婚事不做数了不是吗?”
是这样?安若希心乱跳。那这婚事到底做不做数呢?
“况且两边未有一方退亲,你家要接受别家的亲事,自然是要先与我家说清楚,把亲事彻底退干净了,才好与别家再商谈,不是吗?”薛叙然一副就事论事,认真讲道理的语气。
“哦。”安若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那就是这婚事还是不做数了,只是他觉得她家里办事不妥当。可他家也不妥当啊,既是不愿结亲了,那为何还拖着她。“反正,我爹娘答应钱大人了。钱大人说,他回去便与刘县丞说,让他家安排媒婆子上门提亲定礼。这事,已是定了的。”
薛叙然皱了皱眉头,问道:“那钱大人,想让你家帮他做什么?”
安若希摇头:“钱大人是位好人,与钱裴不同。先前钱裴要挟我家时,钱大人便与我说过,若是钱裴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我可以告诉他。他会来处置。可我一直也未有与他说过什么。后来我爹爹与四姨娘入狱,我弟弟便去找了钱大人,幸得钱大人帮忙,他们这才能回得家来。这次的事,钱大人数次登门致歉,也因为钱裴害我名节受损,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他才说要帮忙寻门亲事的。他未向我家里提任何要求。”
薛叙然冷笑:“你们真是一家子笨蛋。”
安若希听得这话不舒服,回道:“那你家是一家子聪明蛋,又能如何?”
“不如何,就是不会把害自己的人当成恩人。”
“钱大人可没害过我们。”
薛叙然叹气:“你想想,若钱大人真如你们说的那般好,他爹还能猖狂至此?上次你爹入狱,不就与钱裴有关吗?只是拿不出证据,大人没法办他,是也不是?便是七岁小儿也明白,这人既是做恶,便得看管好了。钱大人若是有心管住他爹,又怎会让他爹去寺庙暂住。”
“在寺庙里修心养性思过,这不是挺正常的。”
“钱裴正常?”
安若希不说话了。
薛叙然又道:“钱大人为官多年,一个县令能做到在平南郡的这个声望,可不是靠吃斋念佛修心养性。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钱裴,自然非钱大人莫属。钱裴对你家如何,对你大姐如何,钱大人会不知道?他一县之长,还管不住他爹?撤掉他爹身边人手,换上衙差,你看钱裴还老不老实。他不是管不了,他是不管。就算他不是同谋,此次也是故意纵虎伤人……”说到这薛叙然忽然顿了顿,对了,他为何要如此?钱裴犯了事,对他这做儿子的有何好处?
安若希听得有点茫然,但她爱看薛然叙这般认真思考说话的样子。模样虽还有些少年的稚气,但表情气度却是年少老成,一派大家风范,儒雅睿智。
薛叙然正深思,转脸却看见安若希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花痴模样。
第69章
第69章
这眼神!矜持呢!
薛叙然微眯着眼试图犀利暗示,但安若希似乎没看懂,还坦然迎着他的目光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薛叙然回过神来:“我说到哪了?”
“说到钱大人没好好管着钱老爷。[.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最后一个词是纵虎伤人。”安若希提醒他。
哎哟,居然还听进去了?薛叙然没由来有点烦躁,也不知烦躁些什么。于是道:“然后,你该去向你大姐示警了。”
“示警什么?”
薛叙然没答,想了想问她:“你大姐对你好吗?”
“还可以吧。”安若希顿了顿,改口,“挺好的。”若不是大姐,她也没机会与薛家议亲。虽然还差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但大姐帮她了,她记得呢。
“没欺负过你?”
安若希很惭愧,但并不想骗薛叙然,于是小声道:“从前我欺负大姐比较多。”
“为何?”
安若希低下头,实在不好意思说。因着大姐是嫡长女,而她是妾室所生,娘从小就与她说,不能教大房那头得意,不能让爹爹喜欢她们,不然,她们母女便没好日子过了。
安若希心里叹气,只是当时娘应该没想到,后来大姐离开了家,她才真是没好日子过了。若不是当日家里还有个大姐,当初看上四妹的钱裴便会向她提亲,爹爹铁定一口应允。她不会像大姐那般有勇气逃,于是她会带着四妹一起嫁入钱家……
“罢了罢了。”薛叙然见她半天没说话,一脸嫌弃道:“就你这么笨呢,还能欺负人呢。被你欺负的人得有多笨。”
“我大姐不笨。”安若希小小声道。“我也不笨。只是情势不同了而已。”
还顶嘴,但她这般说,却是有道理。懂这道理,她确是不算太笨。
“要与我大姐示警何事?”安若希问。
“这事还未完,她得小心。”薛叙然看看安若希的表情,“算了,不用你去说,我会告诉她。”
“上回福运楼的事你就没告诉她。”安若希翻旧账。
“她不是毫发无伤吗?”薛叙然白她一眼。
“你若是告诉了她,也许她会帮我想办法的。”
薛叙然一噎,那事里,最后受伤害的只有安若希,他没告诉安若晨他的安排,也没告诉安若希,最后这个傻姑娘,差点遭了毒手。薛叙然抿抿嘴,竟然觉得有些内疚。
安若希此时也正想起那日被拖至小巷里的事,她胃里一阵翻腾,这才有些后怕起来。她居然半夜里这般就跑出来了,跑了这么远。若是半路遇着匪类……
安若希打个寒战,她真的疯了,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一会怎么回去,让薛公子派护卫送送她他会介意吗?“我,我不该来这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薛叙然再问一次。会逼得她半夜里跑出去,她定是遇着了很艰难的状况。
安若希摇摇头。
“你瞧,你又不说。上回福运来那次,我问你,你不说。结果呢?你姐姐怪我,你心里也定是怪我的。”
安若希摇头,她从未怪过他。
但薛叙然没理,继续道:“如今我问你,你又不说。那我能如何帮你?”
安若希摇头:“你帮不了我。”
“是吗?你不说怎么知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我就是知道。”
“那就说说,让我也知道知道。”薛叙然开始不耐烦了,大半夜的,她来这跟他倔个什么劲。
安若希抿紧嘴,真的不能说。
薛叙然不高兴了。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我看见你就头疼。”
下去吧?安若希愣愣,下哪儿去?她是丫环吗?
薛叙然瞪她:“给你找间客房休息,明早再派人送你回去。不然大半夜的,你不怕死,我家护卫也没必要去犯那宵禁禁令。要是官府以为他们半夜游荡有所图谋,不好解释。”
安若希皱眉,明早回去,她怎么编谎呢?
薛叙然仔细看看她身上,皱眉头:“你怎么出的家门?家里人知道吗?”
安若希摇头。
薛叙然按捺住脾气:“路上被官兵看到了吗?怎么解决的?”
“没人看到。”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个时间这么狼狈地跑过来,身上沾着泥,头发简单束着,她不冷吗?
“安若希。”薛叙然忽然叫她。
“哎。”
“今日白日里,母亲来与我议了与你的婚事。”
安若希微微一震。
“我若不娶你,你还能嫁谁?所以我是应允了的。母亲打算明日让媒婆子去你家把亲事定了,之前礼金婚期都是议好的,把婚书礼数定了便成。”
安若希很难过,若是早一日该多好啊。
薛叙然居然能看明白她在想什么。他重病几日,晕晕沉沉,今日才好些能谈事,母亲就赶紧与他议了。谁会料到半路杀出个钱大人来。
“我娘不会答应的。她现在心里可得意了,她在等刘县丞家的媒婆子和婚书。她还说,若是你家改主意去议亲事,她便会顶回来。”安若希脑袋都快掉到胸前,好难过好难过,为什么不早一日?
薛叙然真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好了,你去睡吧。天一亮便差人送你回去。”
安若希低低应了一声,垂着脑袋往外走。
“等等,你回来。”
安若希又走回去了,站到薛叙然面前。
“你看着我。”
安若希抬头。
“我得与你确定一下,你不想嫁给那个什么刘县丞家的公子,对吧?”
安若希点头。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安若希头点了一半,克制住了。想了想,答:“若我不嫁你,你还能娶着谁?所以我愿嫁的。”
薛叙然差点头顶冒烟,这话听着怎么这般耳熟,她学得倒是快。
他抿抿嘴,挥手赶她走。“行了,你去歇息吧。婚事我来操心,你大姐那边我来操心。”说话的语气俨然是六十岁的老头,小老头。
安若希一直盯着他看。他来操心是什么意思?是他也想让她嫁给他的意思吗?
她把薛叙然看得终于别扭起来。“去睡觉!”装得凶巴巴的样子。
安若希笑了,施了个礼,转身轻快地奔出了屋子。
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突然高兴个什么劲。薛叙然喝着药茶,想了想后面该办的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安若希被薛府的丫环叫醒。没有惊动薛夫人和薛老爷,也未见薛叙然。丫环说公子嘱咐了护卫送姑娘回去。安若希乘着轿子回家,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叫护卫停下了。她谢过护卫们,然后自己一路小跑,不敢从正门回府,便又从狗洞钻了回去。
回到自己院里,丫头正要进她屋子,见她竟从外头回来,吓一大跳。
安若希只说自己醒得太早,在府里转了转。她笑着,心情很好。丫头伺候她洗漱更衣梳头,与她恭喜道刘公子亲事确是不错,安若希没说话。某人说让他操心,那她且等着。
可是这一日过去,薛家的人并未来议亲事。安若希的心凉了半截,某人明明说是今日请媒婆子来的。
另一边,安若晨收到了薛叙然的帖子,他请她到府上一叙。安若晨回了帖,道她近日布新宅事忙,无法离开将军府,请薛公子到将军府相叙。
薛叙然收到了回帖,有些不高兴。说不出为什么不喜欢安若晨,同是姐妹俩,那个自称会欺负人的安若希更教人挂心些。倒是这位未来的将军夫人,薛叙然认为若无手段和心计,能从安家那种没娘疼爹不爱的环境里走到这一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薛叙然还是去了一趟将军府。大病初愈,一脸病容的薛叙然让安若晨皱了眉头。
“薛公子定是有紧要的事。”
“那是自然,不然我与你有何好说的?还要特意跑这一趟。”
这态度啊。安若晨真是没法欣赏。
她自收到龙大的信后,便不再出将军府。虽不知龙大的指示背后具体有何事,但她也打算好好小心防范,保护好自己,莫给龙大添乱。她给龙大去了一封信,像模像样的说自己确也有到某某郡看货购置物什请工匠的打算。又说近来府中事务繁多,她都没办法出门。
她想将军收到了信会明白她的意思按将军嘱咐离开,离开前会在府内确保自己安全。
信送出后的隔日,安若晨收到了龙大的回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来信已收到,我一切安好,勿念。
若不是笔迹确是龙大的,安若晨都要怀疑这信是不是假的了。太过简洁,连“你路上小心,保重自己”这般的话也未说。但其实也不必说,这信里的一句话也算交代清楚龙大自己的近况。安若晨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归结为大概是将军战务繁忙,顾不上写太多。
薛叙然自然不会问安若晨不肯去薛府见他的原因,在他看来,一是上次福运来之事他瞒了安若晨,安若晨对他不满,二来安若晨自认为是将军夫人,对他摆架子。
正好,他对她也不欢喜,所以也不用多客套。
薛叙然将安家给安若希安排别的婚事的事情说了,又把钱世新对安家的拢络手段也说了。
安若晨皱眉头:“他若是有心为二妹好,该托太守大人找你家把这亲事再游说游说。毕竟二妹被你所救,又是原本议好亲的,促成这事才是最好的出路。”
“可不是。且就算不找我家,要帮安家再寻另一门亲,最好也是待这事风头过去,流言少了再去相议,哪有事情刚发生,坊正热议,他那头便去为个名节有损的姑娘说亲,加上毁了我家婚事,那安若希的名节名声就更臭了。这般还乐意马上来定下亲事过礼数的,怕是钱大人很拿得住的人家。”
安若晨沉思良久:“钱大人这是为何呢?”
薛叙然不知道,他又提一个问题:“钱大人明知道钱裴要对付你,为何还任他自由行走使唤手下?钱裴将你劫了,对他的仕途可是大有影响。他为何还如此?”
安若晨脑中灵光一现,猛地一惊。“如若我被钱裴劫走,钱大人再将我救下,将钱裴正法,他官职自然无碍,非但无碍,处理得当,大概还能博个大义灭亲,刚正不阿的美名。你瞧,这次钱裴被囚,明明是太守太人办的事,但坊间传言里,全是对钱大人的美誉……”
薛叙然打断她:“他要表演大义灭亲,多得是法子,从前也多得是机会,用不着等现在拿未来将军夫人冒险。”
“你说得对。可这次他演完大义灭亲,顺带手的,未来将军夫人便落在他手里了。”
薛叙然愣了一愣,一会回过神来,也惊了。安若晨这推测也忒大胆。“安姑娘从前遇到细作是真事?”
安若晨点头,却是问薛叙然:“你愿娶我二妹吗?”
薛叙然给了她一个“此乃废话”的眼神。“若不是为这事,我何苦趟你们这趟混水。”
“好。我会毁掉她与那什么刘县丞家的婚事……”
话未说完,薛叙然打断她:“我自己会办,无需你插手。”
“好,那你自己办。”安若晨半点没客气。薛叙然被噎得。
“你赶紧将你与二妹的婚事定了,婚期还能提前吗?你有办法不动声色护着她吗?钱大人既是拿捏住了我爹,说不定在他身边派了人手。我爹,我大弟,我二姨娘,总之二妹那边的一家子,也许全站在了钱大人这边。”
“你怀疑钱世新会用安若希来要挟你?”
“总要防着点不是吗?”安若晨看着薛叙然,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若是有人用安家人来威胁我,不管是那个宅子里头的谁,我二妹也罢,我那八岁的小弟也罢,用他们来要挟我做任何对将军不利的事,我都不会屈从的。我不会管他们死活。”
薛叙然直视着安若晨的目光。
“我不会管他们的死活。”安若晨重复了一遍,似乎在说服自己。然后接着道:“对我来说,将军救了我的命,给了我新的生活。他比安家人更像我的家人。他就是我的家人,比其他任何人都重要。”
薛叙然阴沉着脸。
“我跟二妹说过,促成你们的婚事后,我与她从此再不见面,就是为了防止发生这样的事。她离我远远的,我离安家远远的,对我们各自都好。”
“那笨蛋却还惦记着你的。”薛叙然对安若晨很是不满,又觉安若希忒不争气,实在笨得可以。
“那笨蛋,就劳烦你多照顾了。”安若晨平静地说。
薛叙然拂袖而去。
安若晨回到院子,思虑良久。钱世新是细作吗?若是,为何?钱财?他们钱家不缺。为仕途?叛国会得到什么好仕途?
她想不通。
可若不是,他为何如此?
安若晨决定给龙大写信,向龙大请教。现在连通信都得小心防范,字句斟酌。安若晨不敢明说发生了什么,只写了钱裴计划劫她,但失败一事。这事她原本不想与龙大说的,虽然太守也许会告诉他,但她自己不想说这事,免得他担心。若他不知,那是最好的。但要讲到钱世新,这事就不得不提。她告诉龙大,钱大人大义灭亲,太守将钱裴囚了起来,这次人证物证俱在,钱裴必被重判。钱大人还对安家殷勤照顾,以解愧疚。他还为二妹谈了婚事等等。
安若晨在信里将钱世新夸赞了一番,将他做的事仔仔细细说了。她知道龙大定能懂她的意思。
写完了信,她用蜡封好,交给田庆,让他亲手交到信吏手里。
隔天,安若晨收到了龙大的回信。回信内容很简单,说的是来信收到,近来天气仍是挺冷,注意身体,莫冻病了。他在前线安好,莫担心。
安若晨傻眼了。她把龙大这两次的信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又比对了他从前的信,确是他的笔迹。
安若晨忽然明白过来,这些都不是龙大刚写的。他肯定备了好几封信,让别人收到她的信时,便用这些信回她。安若晨慌乱起来,是不是将军出了什么事,伤重病危?不对,若是如此,他可以让别人代笔。况且他若重伤,消息定是瞒不住的。
安若晨冷静下来,她猜,还有一种可能。他不在军营了,但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让中兰城里的某些人知道。所以他准备了许多信。他仍与她书信往来,某些人的耳目会知道,若是不小心信被某些人劫住了,一看是龙大笔迹,也不会生疑。
可将军不在军营,去做什么了呢?他让她离开中兰城,又是何打算?
第70章
第70章
话说安家这边一直在等婚书。(.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安若希在等薛叙然的,安之甫和谭氏在等龙泉县县丞家刘公子的。
等了三天,安若希没有等到任何薛家的消息。她很有些失望,又有些生气。明明已经放弃不再有念想,却是薛叙然自己与她说会提亲的,招惹得她高兴了,他却不来。
薛叙然没来,刘家却是来了。
第三天,刘县丞的夫人带着丫环婆子上门,还拿来了许多礼。
收到拜帖特意没出门在家等的安之甫非常高兴,忙让谭氏前去招呼。安若希听到消息后偷偷去了偏厅,在屋后屏壁后头偷听。
谭氏打扮得花枝招展便为了迎客,一见刘氏便热情相待。可这转眼一瞧,却是未见有媒婆子模样的。谭氏心里稍稍诧异,却也未动声色,许是媒婆子来得晚些,再等等便是了。
刘夫人很是客气,好一顿客套寒喧,又让婆子们把两大盒礼送上了。谭氏笑着接下,却留意到这些礼未包红布,只是寻常上门礼节的模样。
安若希在屏壁后头看不见什么,只听得屋里自家娘亲与那刘夫人相谈热烈,连礼都收下。顿时差一点哭出来。心里责怪着薛叙然,想着日后若再有机会见他,定不再理他才好。正脸也不给他一个,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对,定要如此!
只是,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正惆怅,忽听屋里刘夫人小心翼翼地道:“今日这般来,是我失礼了。”
咦?安若希竖起耳朵听。
“这婚事呢,原先确是钱大人与我家老爷说好的,我们也觉得二姑娘确是极好,这门亲再合适不过了。但是……”刘夫人说到这顿了顿,似是不好意思。
安若希的心整个吊了起来。而谭氏的脸绿了。
但是!居然有“但是”!
刘夫人缓了一缓,接着往下说。“事情是这般的,原本前两日我们便在准备礼数庚帖婚书,我们请的媒婆子呢,与中兰城的媒婆子相熟,她听说了二姑娘与薛家公子定亲的事,说是八字相合,高僧点拨。媒婆子便提醒我们道,这既是高僧点拨的姻缘,我们若是去破了,怕是对我们刘家不利。于是我们便要来了两对的八字去找先生批了批。这批来的结果,确是不如意的。”
谭氏的声音都拔尖了:“如何不如意?”
刘夫人拿出一张笺来,递给谭氏。(.$>>>棉、花‘糖’小‘說’)道:“夫人瞧瞧,不是我打妄语。这是媒婆子拿去给先生批回来的。”
谭氏拿着笺看了又看,脸色黑沉沉的。
刘夫人道:“先生说了,我儿与二姑娘的八字原是不相冲的,配姻缘也是无妨。但二姑娘与薛公子的八字却极合,加上高僧点拨,又曾订了亲,这事算是定了的。如今生了变故,我们刘家横插进来,便有拆墙祸,这八字配八字的,便相冲了。这相冲之灾,我儿八字怕是会受不住,损功名仕途。”
谭氏气得手都有些抖,刘夫人似看不到,反正话已说了,怎么都得说完。
“我家大人平素得钱大人照应,这亲事原也是不错,所以这才定了。没想到,当初我家考虑不周,没多想一层。这八字犯冲,不止对我儿不利,就是对二姑娘也是不好。怕是嫁过来会多病多灾。如此这般,我们左思右想,终是觉得不单我儿,还得为二姑娘着想。于是我便厚着脸皮来与你叙叙。我们头一回见,所幸庚贴未换,相关礼数事宜皆未相议,算不上定了亲事,对二姑娘也是无害。”
谭氏咬着牙道:“刘夫人这般多顾虑,当初便不该应允婚事。这亲事说来也不是我们安家主动提的不是?也是你家觉得合适定下了,我们才应允。说起来,我家若希与薛公子八字确是极合,这也是钱大人照应我家,我们才同意与你家结亲。到头来,你们说不做数了,却是我们安家丢了颜面。这事从何说起?我家姑娘体面清白,这般应婚毁婚的,可不是毁她名声嘛。”
谭氏这话说得不好听,帽子也扣得大。刘夫人也不高兴了,反讥道:“夫人此言差矣。贵府二姑娘的名声好不好,这中兰城里可是早就知道的,可与我们刘家无关。不止名声,名节之事我们都未曾计较了。若不是看在钱大人面子上,这事我家可不会考虑。再者说,应婚退婚的,是我家吗?我刚才可也是说清楚道明白了,庚帖未换,礼数未议,哪来的定亲。倒是夫人家与薛家换好庚帖议好礼数,就差立婚书过礼了,这般才是定了亲。薛家退亲了吗?薛家未退亲,夫人倒是与我家相议婚事,那应婚毁婚的,可是夫人家。这就算说出去,夫人也不占理。”
谭氏气得发抖,大声唤婆子将刚才接的礼给刘夫人还回去。“刘夫人的礼太重,咱家可受不起。”
刘夫人这般也不客气了,让婆子把礼接回来,站起身道:“如此便告辞了,夫人不必相送。”言罢,转身走了。
谭氏气得直拍桌子,大声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安若希心跳如鼓,涨红了脸,兴奋地奔回屋里。是他,肯定是他,他说他会处置,定是他办的事。她错怪他了。
安若希倒在床上,脸红得用帕子盖住脸。
她错怪他了。
难怪薛夫人未按计划来议亲事过礼,是她与他说了,若来了,她娘定不能答应。他定是觉得若她娘这般把话说死了,薛夫人那头也不能再乐意相议了,那后头事情会更难办。所以他先把刘家这边摆平,再让他娘过来。
安若希捂着脸,觉得自己真是了不起。是她半夜里出去给薛公子送了信,她居然做了这事。是她告诉了他,他才能这般处置了这事。真高兴,太欢喜了。
安若希正自己偷偷地激动,谭氏走进来了。一进来,看见女儿捂个帕子躺床上,喝道:“这是做什么?”
安若希吓得差点没滚下床。
谭氏忙过去扶了扶女儿,拍拍她的背:“莫哭,娘知道你听到了,那刘家欺人太甚。娘这就去告诉老爷,刘家这亲不能结,回头,我们再跟钱大人好好说说。”语气说得硬,但谭氏心里也明白,刘家这事一闹,怕是女儿更不好嫁。坊间这风言风语传得可不是一般的快。
谭氏匆匆走了,安若希小心把帕子从脸上拿下来,好险。刚才情急想装哭来着,结果憋不出来,还好还好,未曾露馅。
谭氏赶到安之甫屋里,安之甫已经听得下人来报,正气得砸东西。这好端端的事,十拿九稳,怎会又黄了呢?
“老爷,我想了想,这定是安若晨那贱人捣乱。”
安之甫一顿,想想也觉得是如此。“没错,那贱人说了,不会让希儿嫁得掉,不会让我们好过。”
“这般当真是歹毒的。那龙泉县的媒婆子,哪这般巧就能认得中兰城的媒婆子,还主动打听这事来。定是那贱人将人收买了,把这恶言流语传到龙泉县去,这批八字的先生,也定是她摆布的。”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安之甫气得七窍生烟,唤来仆役备轿,他要去福安县见钱大人去。
钱世新此时已经知道了这事,刘家要拒绝亲事,第一个便是来告诉他的。钱世新虽与刘家交情不错,先前话说得好听,让刘家应允,但如今刘家不愿了,他也没法逼着人家娶。总不能为这事得罪龙泉县那一派的人。刘县丞走后,钱世新便教人去查这事去了。
安之甫往福安县赶的时候,钱世新与人正在书房议着事。
“如此说来,确是中兰城的媒婆子特意跑去龙泉县放的消息?”
“确是。说是探亲,然后偶遇,这般聊起来的。”
“也太巧了。”巧得就像是特意安排的一般。
“确是。那批八字的先生我们也找到了,他嘴倒也紧,虽未承认,但也未曾否认是中兰城的一个媒婆子与他说的这些。他怕惹事,担心若是真的日后安二小姐嫁到县丞大人家中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会怪罪到他头上。所以他挑了个稳妥的说法,让县丞大人拒了亲为好。”
钱世新垂眼,思索着。
“薛公子之前找过安大姑娘,这事怕是他们合谋干的。”
“嗯。”钱世新低声应着,安若晨一举一动他很清楚,她没找媒婆子,那自然是薛家找的。但薛家能办这事,安若晨肯定是出了力。龙大仍在与安若晨书信往来,她也没逃跑似地出城,看来事态还是稳的。但是时间不多了,还得尽早下手。
“安若晨一直未出将军府?”钱世新问。
“是的。”
“能在将军府里动手吗?将她掳出来。”
“我问了,不行。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将她带出。就算带了出来,也会暴露身份。之后的事,便不好办了。”
钱世新道:“诱她出来呢?找个身份递个帖子,哪怕仿太守大人的字迹,约她到某处。”
“先前薛公子约她去薛府,他还重病呢,安大姑娘都未曾去。”
“连薛府都不愿去?”
“她还派人回递帖子应话。若是冒太守大人之名,怕是她转头便找人去找太守大人去了。这般,反而留下把柄线索。”
“居然这般警惕。”钱世新皱着眉头,龙大定是嘱咐了她什么。这让他有些不安。难道龙大察觉到了什么?可他这一直未曾收到消息。再者说,龙大被战事缠身,又能做什么。而他们天罗地网,步步为营,龙大孤掌难鸣,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龙大始终是个祸端,他手上有五万强兵,先前又向外郡调了帮手。若真是出了差错,怕也会是个大麻烦。钱世新想着,总之,他需要安若晨在手上,以防万一,以免后患。这事不难,只要安若晨离开将军府便好。实在不行,便等她出城上路那时再动手。
“盯紧安府,盯紧安若晨。”
“是。”
第71章
第71章
玉关郡平头县安河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雨滴敲在青石小路上,滴滴嗒嗒没完没了的细微声响扰得人心烦。一家连招牌都没了的破旧客栈门外,一个高大健硕的汉子骑着一匹快马急速奔来。他身上穿着蓑衣,头上戴着宽大的蓑帽,待奔到客栈门前,抬头看了看,停了下来。
客栈里人不少,避雨的,打尖的,住店的,小二忙得没空去迎这壮汉客人。汉子也未在意,他下了马,先把马牵到了檐下马栏处,将它栓好,拿出块布来给它擦了擦身上的雨水,从包袱里掏出两块草饼喂了它,又把一旁给马喂水的水桶提了过来,放在马儿跟前。拍了拍马儿,这才走进客栈里。
小二这时才得了空,打眼一瞧,这可是匹好马,可惜看那汉子打扮却不像是富贵人家。小二迎过去,汉子指了指外面的马,嘱咐小二拿草料喂喂,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圈客栈里头,说道:“住店。可还有房?”声音语调不似装束那般粗卑,甚至还似透着些威严。
“有的,有的。”小二领着汉子上楼。客栈不大,房间统共也就楼上这么六间,大汉上得楼来,似要抖一抖身上的雨水,用力跺了三下脚。这跺得楼道里“呯呯呯”作响,吓得小二忙道:“客倌,您轻着点,咱这楼可旧了,您这力气该把楼跺塌了。”
大汉闻言不再跺,安静地跟着小二进了最里头的屋子。
大汉进了屋,只说让来壶水,别的不需要,他赶路累了,得好好歇息会,让小二莫要打扰。
小二应了,收了钱银,很快送了壶水上来,然后退了出去。
待下了楼,小二这才反应过来,送水的这趟,那汉子虽把蓑衣蓑帽脱了,但他竟然未瞧见那人长什么样。似乎不是正巧侧了身便是背着他。这边厢有人叫唤来碗面,小二应了,赶紧忙去,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楼上屋里,大汉将包袱打开,拿出干粮吃着。啃完两个饼,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咚”,连敲了五遍三下。大汉擦了擦手,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眉目清秀,青衫素装,却也一身贵气。
大汉与他对视一眼,均未说话,那人进得屋来,大汉忙将门关上了。
中年男子转身,对大汉施了个礼:“龙将军。”
龙大回礼:“梁大人。”
梁德浩看了看龙大桌上的干饼,把手上拿的油纸包放到了桌上,笑道:“我便知道你急急赶路,吃不好东西。来,给你留了只烧鸡。”
龙大谢过,先将吃的摆一边,一副赶紧认真谈事的样子。
梁德浩也不扯闲话,坐下了,便问他:“何事让你如此着急见我。”他于途中例行公事将行程报各官员,不久却收到龙大的回信,约他单独见面。于是他带了三个护卫,离了大队悄悄出来。他这头倒是无妨,但龙大身负战事,擅自离开前线,落人口实,那可是“逃军叛国”之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梁德浩猜,龙大定有重要的事才对。可他仍是责备:“你这般行事,太过鲁莽。若是被人认出来,或是被人知晓你丢下大军离开,那可不得了。”
龙大微笑道:“大人不会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
梁德浩道:“也就是我,换了别人你可要糟。”
龙大浅笑:“换了别人,我可是不敢了。”
“所以你究竟有所重要之事?”
龙大不答,却是问:“大人为何做这巡察使?这边境之事如此乱,大人过来,恐会惹祸上身。”依梁德浩太尉之职及其在朝中的地位,他要推拒不做这巡察使该不会是难事。
梁德浩摇头:“我若不来,你才有大麻烦。你若有了大麻烦,边境危矣。”
“此话怎讲?”
梁德浩道:“罗丞相举荐他的长史彭继虎任巡查使,彭大人本就是督察吏官,本也合适,皇上让我们商议,若无异议便是他了。但彭继虎那日却来我府上拜访,与我打听许多你及龙家的事。听那意思,罗丞相有意借此次机会,将你处置了。你偏偏还留了个把柄,让御史大夫大人为你荐媒,还是个商贾之女。你离开京城半年,是为边境战事,如今战事正急,边境危机重重,情势不明,你却搞了出与商贾之女勾勾搭搭,乱军淫营的来。”
这话说得重,龙大却是没反驳,静静听着。
“茂郡太守史严清在朝上被当场处置了,削官流放,全家贬为贱籍,三代需为奴役。刑部将他严审,他却说不出来东凌到底是闹何事,那些南秦的大使被何人所杀,他竟也不知晓。那日大使团要观赏茂郡瓷窖,他便允了,亲自带着人去的。走到郊外,歇脚赏个景,待他回头时,一群蒙面游匪已杀来,不止将使团杀了个干净,郡城官兵也死伤不少。那些人来如风去无影,杀了人便走,也未留下话,除了随手劫了些尸体上的随身财物,其他事都没做。却也不像是专劫财而来的。史严清事后严查,却无任何线索。那些游匪许是蹿入了东凌国境也说不定。边境处连绵不绝大山,流匪藏身处太多。”
龙大点点头:“所以史严清说不清究竟这些流匪是哪里人,也说不清他们的去向?”
“正是。”
“流匪集结,不是一日两日,无论居于何处,他们均得吃穿用,劫财劫物定不止一回两回。若无任何线索,突然冒出来,之后消失无踪,那自然不是流匪。”龙大道。
“无论是谁,总之史严清没有证据,说不清楚。东凌和南秦将这事赖定我们萧国身上,我们辩无可辩。这便罢了,好歹茂郡那事是在郊外,有流匪的由头。你莫名接回个南秦皇上暗地里派的大使,然后死在姚太守府里,这事就更闹大了。”
龙大不说话,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那时已上路,接到消息已是晚了。宫里予我飞鸽传书,要我务必将两郡之事查清,督导前线之战。尤其是要将你在这些事里的关系严查明白。”梁德浩微皱眉头,道:“若不是我来,你当真是会有大麻烦。”
龙大倒是不慌,抬手施了个礼:“多谢大人。”
梁德浩道:“莫谢我,若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那也没法。你自己数数,你有多少把柄。御史大夫那头,也被问了话。问他为你荐媒之事,你在里头可有何不可告人的隐秘。那商贾之女究竟是何来历,是否与南秦有关。”
龙大微微一笑:“皇上是怕我糊涂,中了美人计吗?”
“可不止皇上,你这事确是将百官皆吓了一跳。你一向不近女色,不爱酒肉寻欢,人人皆知。如今出来才多久,就闹出婚事来,还火急火燎的大老远弄婚书礼定。人都不在,如何定?还是那般身份的女子。听说还是逃婚逃家的。也就是你家弟弟愿意任你胡闹。这简直太胡闹。莫说权贵,就是寻常人家也没有这般办婚事的。你且说说,那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什么太特别,就是在那时候,我知道她便是我该娶的人。”
梁德浩简直无语,龙将军果然还是年轻气盛,热血冲动,对这男女之事把持不住。虽然说这话为时已晚,但他还是用长辈口吻道:“那你也仔细权衡,待合适时机再张罗婚事也不迟。这节骨眼上,怎能犯糊涂。”
“我得保护她。正因节骨眼上,我不得抽身,若不速将她身份定下,恐有后患。此事说来话长,确是留下了把柄祸端,但已经如此,想法解决便是了。”
龙大说得云淡风轻,梁德浩却是一脸忧心。
龙大又问:“梁大人,你方才所言,彭继虎向你透露了查办我的意思,于是你便向皇上请命,任这巡察使吗?”
“是的。”梁德浩点头,“我与其他人商议了,其他合适的人选,不是正有要事脱不得身,便是压不住彭继虎。若与彭大人一般,皇上定是不愿,反而疑心我们推荐人选的用意,到时反而更累了你。思前想后,我便毛遂自荐。茂郡这事确是蹊跷,我愿意来,皇上自然是欢喜的。”
“皇上对南秦之战有何思虑?”
梁德浩道:“论理,两位大使皆在我萧国境内遇害,那霍先生更是死在太守府里的。这无论如何,无法辩解。南秦师出有名,时间一久,南秦皇帝定是能召得各国相助,届时我萧国大危。皇上的意思,若是事态不对,便与南秦议和。平心公主与南秦皇的年纪差不多,年纪小些的还有如意公主。到时议和,可探探南秦皇帝的意思。”
龙大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安之甫,无论权位多高,又或是商贾百姓,女儿似乎都是可以用来换利的筹码。他想,他家晨晨一定会对这事非常生气。
龙大道:“皇上想得也太早了些。”
梁德浩道:“那也是最后一步。皇上是不怕南秦,东凌兵力不盛,亦无可惧。皇上担忧的是兵强马壮的夏国借此机会起兵。他们可是一直找不到借口进犯,如今虽是与南秦八杆子打不着,但若南秦兵败,定会向各国求助,或者,夏国借机主动借兵,从固沙城侵入。到时我们腹背受敌,那恐是吃不消了。”
“固沙城有穆老将军在,夏国亦不敢轻举妄动。况且目前为止,东凌还未发兵。而玉关郡的援军已经到了茂郡,东凌若是想帮南秦,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
“那对我们也算一大幸事。”
龙大道:“所以,问题在于,三国之间,只有两个盟国。南秦与东凌是盟国吗?”
梁德浩一愣:“难道不是?”
“如今表面上看,确是的。但大人该看过我的奏折,我们在南秦的密探被南秦杀害。”
梁德浩道:“看过,细作之事,在中兰城闹得颇大。”
“不止中兰城。中兰城里可没人知道我们南秦密探之事。南秦大使在茂郡被杀,霍先生冒险前来报信求助,结果又被杀。不是一般的细作,官府之中,甚至朝堂之中,定有人相助。”
梁德浩脸色一变:“龙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
“只是合理推测,又无胡乱栽赃定罪,称不上乱说。不知是谁,不知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但定不是几个南秦细作干出来的事,也绝不可能单枪匹马的叛国求荣。”
“为何会这般推测?”
“事实便是如此。为何能一次又一次杀害南秦大使又成功脱身,为何毫无线索?我在中兰城的将军府也被人安插眼线,我稍一查探,留下嫌疑,那两个嫌疑便被杀了。我欲娶的那位安姑娘,目睹有细作在林中放信鸽,但那日我军卫兵如以往一般在边境高处守望,并无看到有鸟儿飞过。后来我想,是因为那信鸽不是飞向南秦方向,却是飞往萧国别处。”
梁德浩微微动容。
龙大又道:“我入中兰城之前,在驿站曾收到一封密信,上头写着中兰城中有细作,只是没写是谁。我还讥笑这留信人故弄玄虚。如今一想,那留信人并非全然故弄玄虚,却是他也不知细作是谁。因为,他所指的细作,是指萧国官府里的人,甚至,是更高阶的大官,是他那个身份接触不到的人。”
“既如此,为何不明说?他既是想指认,说明白些多留些线索才好不是吗?”
“也许是怕说得太明白就把自己暴露了。也许他还有别的目的。我还未曾想明白,只是猜测。”
“这猜测还当真是大胆。”
“大人。”龙大道:“大人任巡察使来此,虽对我是好事,但大人一旦离开京城,大人的职权便由丞相大人暂代,京城及周边的兵将统率就全落在丞相大人手里了。”
梁德浩想了想,再细想了想,脸色一变:“你是说……”
“就事论事。我方才说了,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且还不能断定其目的。我只是在说大人走后,朝堂里的一些变化。我离开半年,朝中有何问题,怕是大人比我要清楚。”
梁德浩道:“难怪你着急找我私下见面,你是想速将此事商议,好在大军入茂郡之前想好对策?若那时我已做好了安排,你再见我,便迟了。”
第72章
第72章
梁德浩与龙大仔细商议了许久,转眼一看窗外,雨停了。(.)
“今晚天黑后我便走。”梁德浩道。
“我子夜时分再离开,与大人错开时候。”
梁德浩点头,他略一沉吟,又道:“将军放心,我会去信京都尉任大人,让他多加防范。也会上奏皇上,将前线之事与他细报,不该说的,我自不会多透露半个字,断不会打草惊蛇。”
龙大施礼谢过。这上奏之事,由梁德浩来办,自然比他来得有说服力。
“大人路上千万小心。”
“龙将军请放心。我虽离得大军远,但无人知晓我的行踪,不会有事的。将军也请多保重。”
入夜,龙大躺在床上小憩,四下静寂,他留心听着外头的动静声响。不一会,外头隐隐传来脚步声,声音到他门前停下,有人轻轻敲了两下他的房门,然后便离开了。很快,有两扇门开关的动静,四个人的脚步向外走着,之后便是下楼的声响。
龙大明白,这是梁德浩带人离开了。
龙大起身,站在窗口往外看,很快看到梁德浩一行四人四骑举着火把离开了客栈,奔进了客栈旁边的树林里。穿过树林,便能抄近道绕到山后的官道上。这般更适合夜间赶路,行程也短上许多。
龙大眼见着他们进了树林,刚想转身关窗,却耳尖地听到一声大叫:“有刺客!”
龙大习武,耳力自然比常人要好。听得那大叫,他拿上大刀,足尖一点,从窗户跳了出去。
刚落地,便听到树林里传来刀剑相击人声呼喝的声音。龙大毫不迟疑地冲进了树林里。
林中,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正在袭击梁德浩一行人。梁德浩三名护卫已然跳下马来,奋力抵抗。梁德浩虽是太尉,掌管军事兵权,却是文官出身,平日习得一招半式,此情景下却难自保。一刺客大刀挥来,梁德浩狼狈地从马上跌落下来。面前一刀砍了过来,他险险一滚,躲过这一刀。拔出短刃戒备,惹来刺客的讥笑声。
马儿受惊跑到了远处,三名护卫迅速后退,将梁德浩护在圈中。但对方人多势众,武艺高强。一护卫挡下一刀,却被一人一脚踹飞,另一人赶上,向着梁德浩面目直指一剑。另一护卫挥剑击开这剑,腰上却被一刺客砍了一刀。护卫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另一刺客欺身而上,一剑刺进倒地的护卫胸膛。那护卫一声闷吭,本能的伸手要握住那剑,却无力挣动,四肢猛地一松,双臂落在地上,就此断了气。
梁德浩大惊失色。这时一名刺客又朝他砍了过来,另两个护卫一个正以一敌三,一人身上挂彩正狼狈滚地躲开致命一击。梁德浩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短刃,却听得“嗖”的一声,一把大刀飞至,正正插在了那刺客胸膛。
刺客身体猛地僵直,低头看了眼胸口的大刀,在梁德浩的瞪视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梁德浩转头,一眼便看到飞跃而来的龙大。他大叫一声:“龙将军。”
正准备攻杀梁德浩的刺客一看这情形,对视一眼,一起转身冲向龙大。
龙大停也未停,在树杆上一蹬,借力腾空横腿一扫,横踢扫中一刺客脑袋,那人闷哼一声倒地,龙大足尖点地,脚尖一勾,已将倒地那人长剑握在手里,侧身一挡,“铛”的一声架住一人大刀,反手一掌将左边袭来的另一人拍开。[]手腕一转,长剑一挑,刷刷两剑砍向大刀那人。
那人的大刀与龙大长剑一撞时,虎口震得发疼,还未及反应,眼前一花,龙大的长剑已经挑开他的刀冲他砍了过来。那人本能往后一跃,龙大却在此理转腕撤剑,侧身一让,长剑往后一刺,龙大身后向龙大攻来的一刺客被剑刺穿胸膛,当场毙命。
龙大丝毫未停,看也不看,拔剑转身,飞起一脚侧身踹去,将左边再攻来的那人踹开,抢前两步,一剑刺向使大刀的那名刺客。那刺客赶紧举刀来挡,不料龙大脚下游移,错身翻掌一击,避开那刀,一掌击在那人胸膛。
那人“卟”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被击飞数步,撞到树杆上,“呯”的一下摔在地上。
龙大未管他,回身一甩,将手上长剑挥出,“嗖”的一下,长剑刺进一刺客胸膛,那刺客惨叫一声,梁德浩的一名护卫刀下逃出生天,赶紧给那人补了一脚。那刺客倒地,再也没能动弹一下。
龙大踏前一步,反身从最初倒地咽气的刺客身上拔出自己的刀,反身挥刀,刷地一下,不但架住刺客砍刀的一刀,还硬生生飞速追砍过去,一下削掉了对方的脑袋。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歇。
梁德浩目瞪口呆。
他是听说过龙大战场上的威名,但从未见过他如何杀敌。平素相交倾谈,龙大虽掩不住一身武将气势,但也算得上儒雅有礼。如今利刃在手,转眼工夫便杀了六人。而他气也不喘,面色不改,转身又看向余下的两位刺客。平静地向他们走去。
那两名刺客蒙着面,看不清神情,但脚步已经慌乱。他们不再恋战,转身便跑。
龙大道:“莫让他们走了。”
梁德浩的两名护卫愣了愣,赶紧追了上去。
龙大又道:“跑得最快的那个死!”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逃跑的那两个脚下一软,竟吓得不敢再跑。两人对视一眼,似在看到底谁跑得更远一些。这一停顿,梁德浩的护卫赶上,长剑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而龙大,也站到了他们面前。
护卫们在那两名刺客膝后踹了一脚,那两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蒙着脸的黑布头罩被掀开,身边的长剑被踢到了远处。梁德浩走过来,手里拿着赶路时护卫拿着的火把,之前遇袭时火把摔在地上,现在捡回来重新点燃了,这才光亮了些。
就着火把亮光仔细看了看这两人,无人认识。
梁德浩问:“谁人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咬着牙,不吭声。护卫们一压架在他们脖子的长剑,喝道:“说!”
那两人似察觉自己有线索价值,不会被杀,竟道:“有种便杀了我们。”
梁德浩皱起眉头:“你们知道我是谁?”
那两人未说话,但眼神已给了答案,确是知道梁德浩是谁。
“你们来,是要取我性命?”
一刺客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梁德浩再问:“谁人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不说话了。梁德浩的护卫气得猛踢他们几脚,给了他们几个大嘴巴子。那两个嘴角流血,就是不说。
龙大淡淡开口:“问口供,留一个人就行了。”
那两人一愣。
“知道内情的那人留活口,另一个杀了。”龙大声音平静,说出的话却冷血残酷。
梁德浩的护卫们手上的剑压在刺客们的脖子上,犹豫着。谁是知道内情的?杀谁合适?
跪着的两人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他们看着龙大的眼睛,已吓得身上冷汗浸透了衣裳。
龙大抿了抿嘴角,似乎很是无奈道:“分不清谁知道的比较多,就随便杀一个人咯。”
话音刚落,两个人抢着答:“是罗丞相派我们来的。”
梁德浩脸色一变:“他竟然敢!”
龙大没说话,只盯着那两人看。
梁德浩气得,手一指这二人,喝道:“将他们绑了,押回营里严审处置。我一定要上奏皇上,好好治罗丞相之罪。”
一名护卫应声,去远处马儿那找绳索去了。两名刺客跪在那,动也不敢动。
龙大忽问:“罗丞相何时下的令?”
一名刺客答:“梁大人领兵离开京城时,罗丞相便下令,让我们尾随,待梁大人离得京城远了,便寻机下手。”
梁德浩大怒:“岂有此理!他是要造反不成!”
龙大又问:“你们八人,全是从京城一路跟来的?”
那刺客答:“是。”
龙大再问:“你们如何知晓梁大人在此?”
刺客答道:“我们一直盯着大人行踪,见他只带着三个护卫出门,便觉得机会来了,于是跟了过来。”
“你们可知,我是谁?”
两名刺客对视一眼,一人小心翼翼道:“龙将军。”
“何时认出我的?”
两名刺客又对视一眼,一人道:“将军到客栈时,我们便留意了。”
这时候护卫找了绳索过来,与另一护卫一起,将这二人五花大绑。
梁德浩冲龙大一抱拳:“龙将军,这二人我带走了,定会将他们好好盘审。将军与我说的事,我记在心里,若有任何线索,定及时报与将军。将军若有发现,也请随时与我联络。”
这话里意思很清楚,他已将此次遇袭与龙大说的那些线索联系到了一起,这次抓到人证,便是重大突破。审问之后的消息,那当是极重要的。他明白事情严重性,定会小心处理。
龙大点点头,回了梁德浩一礼。
护卫们将马牵了过来,将两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刺客架到了马上,绑住。一护卫大声道:“大人,我们快些离开此处。谨防他们还有同伙。”
梁德浩闻名,向龙大施礼道:“多谢龙将军相救,多保重,我们过阵子再见了。”言罢,匆匆上马。两个护卫押着驮刺客的马,跟着梁德浩一道急驰而去。
龙大站在原地,静静等了好一会。确定他们已走远。他在树林里转了一圈,一共七具尸体,一具是梁德浩的护卫,六具是刺客的。他猜梁德浩会差人来通知本地府衙处理这些尸体。
他想了想,弯下腰来仔细查看每具尸体的状况,一个一个认真搜了身上,摸了他们颈脖。
这时候一个人影悄悄进了林子,对龙大道:“大人。”
龙大回头一看,是龙家在玉关郡郡城钱庄的孙掌柜,也是龙家在玉关郡的掌事人。此事他约梁德浩到玉关郡,便是有这个原因这里有他龙家的人手。
“如何?”
孙掌柜道:“这些人曾向如风的草料里投药。我们的人故意出现,投药那人就赶紧走开了。我们偷偷把草料换过。后那人有再来查看草料被吃的情况,见全吃没了,便走了。方才客栈里有人听到林中动静,欲过来察看,我们给拦下了。无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何事。”
“嗯。”龙大应了声,忽目中精光一闪。手下摸到的这刺客,还有气息。“这人未死,速将他带回,看还能不能救活。”
“是。”孙掌柜应了,挥了挥手中的火把,很快两个人奔了过来。见到龙大均恭敬行礼。然后很快按指示将那人抬走了。
龙大查看完所有尸体,对孙掌柜道:“若那人撑不过去今晚,便将尸体运回来,若是活下来了,找个尸体把这里的缺补上。”
孙掌柜应了。
龙大朝林子外头走,一边道:“纸笔可有?”
“有的。”孙掌柜跟在后头,“我屋里都备着呢。”
龙大一路走回客栈,又从他房间的窗户跳了回去,然后开门,去了孙掌柜的房间,在那写了一封信,卷成纸卷,封好,交给孙掌柜:“用飞鸽传书,发给老二。”现在龙家的私信都比军里发出的军文安全些。
孙掌柜接过,应了,又道:“二爷来信问,是否要派人来接安姑娘?”
“先不用。老二那头的目标也大,派人出来会被盯上。待安姑娘到了你这,你好好照顾,将她安置在安全处便好。回头我来接她。若有事,便传信给我。”
孙掌柜一一应了。龙大看了看窗外夜色,他也该赶回去了。那些人不敢直接对付他,却对付他的马?
“验一验他们下给如风的药是何物,传信给我。”
这夜,龙大骑着如风疾奔萧国边境石灵崖而去。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真希望他猜错了。
第73章
第73章
这几日安之甫过得很是不舒心。[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刘家毁婚后,他当即乘轿赶去了福安县找了钱世新说此事。钱世新客客气气地招呼了他。听得他颇有告状意味的一番话后,钱世新道:“安老爷莫急。这事我也是刚刚知晓,正想差人到府上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前我与刘大人说得好好的,只不知为何他家会突然改了主意。他来与我说的时候,我也颇是吃惊,但他似是不愿与我细说,这般我倒也不好问了。我思前想后,莫不是因为二姑娘曾被劫一事?可那事我也与刘大人说过,二姑娘被及时救下,未曾受伤,有些流言蜚语可不能当真。刘大人当时听了也是如此应的。”
安之甫道:“他家倒是未曾提这事……倒是一直围着八字福祸的由头打转。”
“八字福祸?”钱世新微皱眉头,“是说二姑娘与刘家公子八字不合?这个倒是真不好劝了。这般吧,我再让媒婆子留意留意别家。安老爷放宽心,这事我应允了会管,自然是会管到底的。”
安之甫说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事定是我那大女儿从中做梗。她先前就说过,不让我们安家好过,一定会毁了她二妹的婚事。这个歹毒的,我也不知怎地生了这么个孽障。”
钱世新不动声色,故做惊讶道:“竟然如此?”
“是的,大人。”安之甫道:“草民来此,原是想问问大人,刘家那头是如何说的。既是大人这头并不知情,想来刘家也是觉得不好与大人交代。但若是这事的根源不能解决,大人再请媒婆子留意别家,最后怕是也会被我那大女儿把事情搅黄了。大人一片好心,让大人遇上这种事,草民心里着实不安。无论如何,还是得将实情告之。我那大女儿,如今得那龙将军撑腰,是越发跋扈了。当日我在狱中时,她特意来牢里搁下狠话,如今一件件一桩桩,看来她不止是说得狠,也是这般行事的。”
钱世新敛眉思索着。
安之甫看钱世新久久不语,忙道:“是草民的不是,不该与大人说这些,招得大人厌烦。[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安老爷莫要这般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这个我知道。我爹的事,不也是教人头疼的吗?”
安之甫这才反应过来这么一对比,还真是,他们两家都有个祸端。安之甫忙陪笑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钱世新微笑着安抚:“安老爷也不必太忧心,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安之甫叹气:“盼是如此盼呢。但她如今攀上高枝,我这做父亲的,却是矮她一截,没法子了。”
钱世新心里暗笑,这安之甫当真是无耻无德,那过来与他说这些又有何用,难不成指望他做这县令的,去帮他收拾未来的将军夫人不成。只是赶巧了,让他误打误撞没头没脑地真遇上了。
钱世新道:“安老爷且想想,手里有何物或是何人是安大姑娘在意的。可以想办法与安大姑娘好好商议商议,用她在意的东西做交换,让她放下过去的怨仇,莫再为难家里。”
安之甫愣了愣,被点醒了,这倒真是个法子。他想了半天:“那丫头心毒,离家里连老奶娘和对她好的丫头都不顾了,还唆使她四妹也离了家。可怜我那芳儿,才十二岁,哪知道人心险恶,家外头凶险。如今怕是早遭了难了。若说那丫头还有一丝半点在意的,想来便是她母亲了。”
“她母亲不是早已过世了吗?”
安之甫道:“她母亲生前最是在意名分规矩,她要求死后葬在安家祖坟,牌位立正室之名供在祠堂。如今我扶了谭氏为正室,倒是可以拿这事与那丫头交涉交涉,她若是再做些对安家不利的事,我便将她母亲牌位移出祠堂,迁走她母亲墓坟。让她母亲不得瞑目,她一生不得安宁。”
钱世新心里轻哼,还说别人歹毒,安老爷的心肠也“不差”。他装作略一沉吟的样子,然后道:“安老爷若是当真如此做了,怕会落人口舌,届时安大姑娘更有借口在坊言传些难听话,毁了安家名声。”
安之甫一愣,却觉得钱大人说得果然有道理。“这个,是草民考虑不周。草民也不是真的想这么干,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钱世新点头:“吓唬吓唬倒是无妨的。安老爷可私下教人传口信给她,便照着安老爷说的那般说话便好。然后安老爷找个风水先生去祖坟那走走看看,对外便说是瞧瞧祖坟风水,对安大姑娘却说是迁坟之事。安大姑娘必会为此事来找安老爷理论。届时安老爷私下用这事吓唬吓唬她,对外可别真的这般做了。”
安之甫觉得有理,忙谢过了钱世新。
安之甫回到府中,与谭氏商议了一番。谭氏也觉得这般不错,就算不能真的做,但是气一气安若晨,让她知道他们对她也并非没有办法,让她老实收敛些,也是好的。
于是安之甫叫来管事安平,让他去找位风水先生,定好看祖坟的日子,然后再去一趟将军府给安若晨传话,好好告诫她一番,让她那日子一道去祖坟瞧瞧,拜一拜她母亲,不然,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安平去了。安之甫觉得安若晨定会大怒,也许等不到看堪祖坟风水那天她便会赶回来与他争执一番,届时他定要叫她明白,这家里,谁才是当家做主的,谁才是有权决定她母亲死后该被如何对待的。
另一边,钱世新派了人,密切留意着安若晨的动静。就等安之甫诱她出府,出了府,便有机会擒住她。
过了半日,安平回来了。安之甫迫不及待问:“那贱人如何反应?”
安平道:“大姑娘道,老爷要将她母亲的坟迁到何处,说一声便是。她会派人好好重新处置。葬在安家祖坟,本就屈辱了她母亲。她母亲傻,她却是不傻的。”
安之甫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那贱人!那贱人!
他看了看安平,安平似欲言又止。安之甫怒喝:“那贱人还说了什么?”
安平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大姑娘说,她母亲的死,是解脱。她母亲生前懦弱,想不开,这才会被老爷和各房姨娘欺到头上,那时她还小,没本事,既劝不得她母亲,又无法为母亲撑腰。如今母亲解脱,终于过上了她想要的好日子,若老爷打扰她母亲安宁,她定会加倍奉还。她还说,还说……”
“说什么!”
“她说她的余生还有许多许多年,老爷的却是不多了。她只需拿出部分余生便能叫老爷到死都不得安宁。她说老爷差小人去威胁她之前该用用脑子,好好掂量掂量。她说叫那风水先生该拆哪便拆哪,她对母亲的孝不是忍辱偷生被人要挟,而是心里有孝,过得好给母亲看。她母亲若活着,也定会为如今的她心生欢喜。”
安之甫气得浑身哆嗦,他用力瞪着安平。安平扑通一声跪下了:“小的该死,小的没办好这事。”
“她就说了这些?!”安之甫咆哮,气得站都站不住,一屁股坐下。
安平满头大汗:“差不多便是这些了。她没说什么别的。她还讽刺小的,说怕小的记性差,记不住她的话,写了一张纸给小的让小的回来念。”
“纸呢!”安之甫捂着心口,觉得要晕厥了。谭氏忙在一旁替他揉背,唤丫环拿醒神膏来。
安平低声道:“小的气不过,将那纸撕了。”开玩笑,那纸若是真拿过来念一念,怕是老爷得气得当场吐血身亡。他自己也是今日才领教了,大小姐骂起人来,那叫一个文采出众,才高八斗。
安之甫气得直喘气,谭氏急得,生怕醒神膏也不管用了,干脆叫仆役去找大夫来。
安平跪在那,想问问那风水先生还要不要了。但看安之甫那样,也不敢问了。他想该是用不着了吧。
因着钱世新在安府安插了护卫眼线,所以这事情很快传到了钱世新的耳中。听到这消息时,钱世新正收到一封密报,密报上说,龙大出现在玉关郡平头县安河镇,与太尉梁德浩秘密会面。
钱世新惊讶,好你个护国大将军,居然敢私离前线,这可是叛逃重罪。那与安若晨书信往来的又是谁?掩人耳目?
“龙大不在,倒是南秦军的好机会。”钱世新的属下道。
钱世新思虑了好一会:“可我们没法直接给南秦递信。以往都是给了接头人,由他安排。可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出现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可所有事都正常,未见异动。”
钱世新想了想:“龙将军撤离职守,私逃军营,置前线将士性命、国家安危于不顾这事必须闹大了,要人尽皆知。”
“可我们的消息来源断不能透露半点。再者,这消息也不能轻易撒到坊间,若是教龙将军那头知晓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了,他做了防范,便惩治不了他了。”
钱世新点点头:“这事自然不能轻易捅出去。要有实证,有重要人证,要让他抵赖不得。备马车,我要去趟太守府。”
第74章
第74章
钱世新去了太守府,见到了姚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他并没有直接说龙大不在军营之事,反而很耐心地与太守议了议事,说完了钱裴的案子再说福安县的一桩命案,再议到福安县的粮仓,说起军粮供应,接着便问到了前线战事。
“似乎一切顺利,尚无危机。南秦几次进攻都被龙家军挡了下来。我前日还收到了将军的军报,一切都好。只是军粮确是要补,还要兵器,将军要求补三百长枪,二百大刀,五百大弓,还有八千箭矢。”姚昆道:“中兰城的兵器库怕是不够,匠师们也大都被将军调到前线村营修兵器了。我已去了令函给各县,让各县速速制铸。令函钱大人也收到了吧?”
“收到了,正令全县匠师赶制,大人请放心。”钱世新一边答一边暗忖龙大的狡猾。他道:“下官此次来,也是想问问,不知还缺些什么,我也好令全县早早准备。”
“不缺了。”姚昆道:“龙将军做战确是有经验。先前未开战时,他要求的许多准备我还道他思虑太多,结果却真是用得上的。他这回提的兵器,也是预备之用。粮草这些,也都充足。”
“话虽如此说,但大人还是派个属下去那前线看看问问,就算不缺什么,也叫龙将军知道大人的关切。”
姚昆一想这也是有道理,向龙大示个好,表明他在后方全力支持着战事。钱世新见姚昆上勾,又客套了几句,这才满意而归。
待到太守这边的人去了前线兵营求见龙将军,发现龙将军根本不在,这事便成了。钱世新回了府,等着听好消息。一旦龙大从前线私逃的事曝光,他便会建议太守大人将安若晨叫来问话。太守有令,安若晨自然不得不听从,届时,他便有安若晨在手里。龙大回来后,仗还得打,罪名还得背,而他的心上人被人拿着,无论他之前打的什么主意,想了什么对策,通通都使不上了。
另一头,安之甫被气病了。连着两日卧床不起,心里对安若晨恨极。
从前,城中诸多人对安之甫巴结,安府有点风吹草动便会有人来走动送礼祝贺问好探望。如今安之甫病倒,却只有自家掌柜和两位生意上的友人前来探视。安之甫心里也明白,有了钱裴那事,再有安若晨在外头,他安家如今可是不比往日了。
这时候,安府却收到薛家送来的珍贵补品药材,薛府管事领着人上门,奉了礼,又道薛老爷外出,而薛夫人与高僧约好了日子礼佛做法,不好改,听得安老爷病了,便差他来探望。“夫人说了,待她回来,再亲自上门拜会。请安老爷好好养着,身体要紧。”
安之甫及谭氏见此情景,心里又活络起来。(.$>>>棉、花‘糖’小‘說’)谭氏拿好茶招待了薛家管事,问他好些日子也未见薛夫人了,夫人身体可还好?
管事客客气气:“我家夫人还好,谢安夫人挂心。只我家公子这段时日一直病着,总不见大好,我家夫人有些忧心,这才约了高僧去念念经施施法,希望保得我家公子康健。说起来,前两日公子稍好些,夫人倒是想来拜会安夫人的,只是……”管事欲言又止。
谭氏忙问:“只是什么?”
管事吞吞吐吐,似不敢说。谭氏笑了笑,问管事这茶可喝得惯。薛家管事忙应:“这等好茶,小人哪是有机会喝过的。”
谭氏抬手,让丫头去拿了罐茶叶来。“既是喜欢,拿着回去慢慢喝。”
薛家管事受宠若惊,赶忙起身谢过。
谭氏招呼他坐,说了两句别的,又问:“你方才说,你家夫人原是想来看看我,怎地没来?”
管事拿了礼,嘴便松了,道:“这不是听说了夫人家与刘家正议亲事,我家夫人心里不好受。”
谭氏忙道:“那是误会,是误会。我们原是想给三姑娘议亲的,怎料媒婆子说岔了,说成了二姑娘。这不,误会一场,故而亲事也未成。”她装模作样的叹气,“还得托媒婆子给三姑娘再重找亲事,这一回,可不能让她们再说错了。”
管事展了笑颜,喜道:“原来如此。我家夫人还说呢,原是她这头耽搁了两日,想再听听高僧所言,结果这一耽搁,倒是把夫人得罪了,竟给二姑娘另寻亲事。”
谭氏笑道:“怎么会,这误会真是闹得。咱们两家说好的亲,就差过礼了,怎会与别家再议亲呢。”
管事道:“这般真是好消息,待夫人回来,我定与她说。”
谭氏连声称好,道:“如此,我便等着夫人定过礼的日子了。”
薛府管事走了,谭氏到安之甫房里将这事一说。安之甫想了半天:“成!你莫干等着薛夫人。明日便去那薛府一趟,将这事赶紧定下来。薛家可是不受那贱人摆布的,这亲事比别家都靠谱。赶紧把希儿嫁过去。我们与薛家成了亲事,这中兰城平南郡,便还有我们安家的一席之地。薛家买卖做得大,好好教教希儿,让她将薛公子拿捏住了,我们安家的得利不会少的。”
谭氏道她也正是这个意思,钱大人说的亲,都不如薛家这靠谱。还是就定薛家。
第二日,谭氏主动往薛府走了一趟。这一次,两家都没再有什么旁的心思,痛痛快快地把亲事定下了。谭氏回府与安之甫报了好消息,随后,薛夫人带着媒婆子,领着仆役,拿着婚书和聘礼等到了。
两家过了礼,立了婚书,正式将亲事定了下来。婚期仍是定在了二月二十八日。
安若希听到了消息,红着脸躲进了屋里。她想像着薛叙然知道这消息后会是什么表情,但却想像不出来。
真想见到他啊。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太没羞没臊了。
安若希定亲的事,安之甫亲自去了福安县向钱世新报告。一番客套巴结说好事,最后表明二女儿已经与薛家定好了亲,礼数都过了。多谢钱世新的热心。
钱世新早已从自己手下得知了情况,心里是有些恼安之甫的不识趣。安若希是安家里能有接近安若晨的唯一机会。但如今有了龙大的把柄,钱世新也不想在安之甫这粗鄙商贾身上再浪费心思。安若希嫁便嫁吧,薛家也没甚了不得的,不过也是个商贾罢了。他有的是手段对付。
钱世新草草应付了安之甫,打发他回去了。
两日后,钱世新听说太守派到前线拜见龙将军的属下回来了。钱世新未动声色,静静等着消息,可是等了三日,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按说大将军私离前线,太守的人去了见不到龙大,发现龙大给太守的信都是假的,那可是会抛起轩然大波,太守定会召集他们几个仔细商议才是。可怎会一点迹象都没有?
钱世新又等一日,按捺不住,去了太守府拜会姚昆。姚昆表现得一切如常,钱世新心中暗暗生疑。于是将话题引向前线战事,问龙将军是否一切都好,战事可顺利?
姚昆道:“龙将军在石灵崖呢,听说那边战事吃紧。南秦狡猾,四夏江这头攻了几回,原来却是转移龙家军的注意力。实则派了大批军马在石灵崖突袭猛攻。石灵崖的守将连吃几回败仗,龙将军便亲自去了。眼下还未有危情,就看石灵崖守不守得住。龙将军已将故石灵崖后的两个村子全部清空,筑好了防事,若是挡不住,便退到村子去。”
钱世新愣了愣:“大人的使官见着龙将军了?”
“未曾。不是说了嘛,龙将军不是四夏江,去了石灵崖。使官只到了四夏江,见着了宗副将。这些事,都是宗副将与他说的。石灵崖可远了去,再说,那边战事正吃紧,正是守关的紧要关头,也不能去打扰将军啊。”
钱世新皱了皱眉头,竟然这般给龙大躲了过去?可是石灵崖败仗的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龙大私自离营的事就更是重罪。若是假的,为了掩饰他的离营事实编这个谎也是重罪。
“大人。”钱世新道:“若是石灵崖失守,那可非同小可。那两个村落,是石灵县的?村民如何安置?韦县令可有函报发来?如若缺些什么,我们也好准备。”
“你放心。龙将军早早处置妥当。两个村子的村民,韦县令都安置到别的村去了。也有愿意留下拿赏帮大军筑防的。粮草石泥铁器工匠都有。石灵县离得你福安远,不会波及的。你且放心。”
钱世新点点头:“那便好。”他心里有些着急。如此一来,竟然没人能证明龙大将军根本不在军营吗?
京城里,罗鹏正收到了消息,大吃一惊:“此话当真?龙大居然私离军营,跑到玉关郡去见梁德浩?”
“正是。属下收到了飞鸽传书,这消息错不了。”彭继虎道。
罗鹏正紧皱眉头:“梁德浩这老狐狸,搞的什么鬼?”他想了想,又问:“可知他们相谈了何事?”
“不知。消息里只说打听到他们见了面。”
“能让龙大离开前线军营,丢下战事不管的,必是极重要的事。”
彭继虎道:“大人,这是否会对大人的事不利?”
罗鹏正沉吟片刻:“前线的战事如何?”
“接到密报,说是石灵崖那处吃了几回败仗。”
“可会失守?”
“接到消息时南秦还未能攻破石灵崖。”
罗鹏正再问:“败仗时龙大可在?”
“这个便不知了。消息里也未曾说到具体时日。只是估计龙将军该不在营中。”
“很好。”罗鹏正道:“我们且再等一等。”
“等什么?”
“等石灵崖失守。”罗鹏正微笑,“一旦石灵崖失守,我便要参龙大一本。不必说他私离军营之事,只责问为何石灵崖失守便好。届时让刑部严审他那龙家军。军营里这许多人,定有人知道龙大失踪,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无论龙大与梁德浩密商些什么,均不能得逞。”
罗鹏正再想想:“不行,还是莫等失守。你飞鸽传书,分别给姚昆和龙大,让他们报战况。这正式官文里只要写着败仗一事,我便要与皇上念叨。以龙大的本事,怎会让石灵崖数次兵败?这其中有何问题?一旦皇上对龙大起疑,日后的事,便防范住了。”
第75章
第75章
安若希自正式订亲后,喜上眉梢,日日心儿雀跃,脸带微笑。[.超多好看小说]谭氏一面笑话她的小女儿态,一面时时叮嘱教导如何掌内宅管仆役丫头之事。甚至就房中之术,如何尽早受孕生子等,谭氏也倾嚢相授。又就安若希进门之后的各种状况做了预测和安排。
比如薛叙然死后怎么办?这怎么办里还分了好几种。一是有儿子怎么办?这没得说,好好养着全力栽培,日后薛家产业便是这儿子的。安若希管住了儿子,以后帮衬着娘家自然不成问题。另一种状况是生的是女儿如何办。谭氏的想法是,若生了女儿,安若希得在薛叙然死前就分些铺子产业,便说是给女儿留的嫁妆。请好掌柜,安若希自己不用做,管得住人便成。薛叙然死后,这产业自然就归在安若希名下。女儿呢,十四岁谈亲事,十五及笄后就赶紧嫁了,找个好夫家,日后能帮衬娘家的。
安若希听得颇有些忧心,为人妇得这般累啊。原来这些年,母亲全都是如此过来的。
“若是薛夫人让薛公子娶妾,你也莫拦着,拦着招惹他们烦心讨厌。你待那妾室进门了,再收拾管教她便好。薛叙然那般的身子骨,估计也不能如何,你多尽点心,主动撩拨着些,他的精力全放你身上了,自然顾不上那些妾室。若是被那些妾室尝着了,你便让她们用药,明的不行暗着来。总之,薛家那状况,你绝不能让妾室有了子嗣。”
“哦。”安若希满脑子想像着薛叙然的小身板,没顾上想怎么对付妾室。想着想着挺害羞,薛叙然身子骨弱,也不知会如何。要是不行,也不能跟娘说。娘催问生孩子的事也不能说。薛叙然这般好面子的,她为人|妻子,得顾全他的脸面。
这边谭氏还在说,若是薛叙然走得早,而又未能留下一儿半女的,安若希孤身一人,在薛家若是不好过,届时她会想法,让安若希改嫁。
安若希正走神想薛叙然,听得这话猛地一惊。
“你记得,若是生了女儿或是一两年均未怀上,便得跟薛家提要铺子的事。到时娘会提点你,若是不好开口,娘来帮你说。”谭氏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安若希僵僵地,想反驳却又不敢。这是她第一次被刺中,若是成了寡|妇后她的命运会如何。从前只知薛叙然命不长,却当真是未曾多想。
“他会长命百岁的。”安若希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在母亲的长篇大论里插了话。
谭氏愣了愣,之后似未听到一般,继续教导女儿如何讨好丈夫笼络婆婆。
至于薛叙然会长命百岁,那是天真的想法。
安若晨听说了安若希与薛叙然定亲的事,心里暗暗为妹妹高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找来卢正再次确认:“将军让你给二妹的药,还需要每月给解药吗?”
卢正的答案与从前一样:“那是吓唬她的,并非毒|药。之前给的解药也是一般,都是普通的滋补丹丸。二姑娘无事的。上回按姑娘吩咐,我已经与二姑娘说清楚了。”
安若晨再问:“我们何时能启程?”
卢正答:“路途中的安全和客栈等打点已经派人先行去了,姑娘再耐心等两日。”
“好。”安若晨点点头。事实上这两日她比较着急前线战事,听说石灵崖连连败仗,就连坊间传得都厉害了,证明事情颇大。府中役仆都有些慌张,生怕南秦打到这来。听说石灵县的百姓都已撤离,村落空空荡荡。
安若晨没有出门,看不到中兰城是否有逃难的百姓涌入,只是听卢正、田庆说的,一切都安稳如常,战事尚未波及此处。
安若晨不知道战败这事会有怎样的影响,龙大现在身在何处?他为何让她走?没人可以商量。安若晨思念龙大,她多想能跟将军说说话,或者只是看看他也好。她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
安若晨闭了闭眼,告诫自己莫乱想。将军此时定为战事伤神,她可千万不能添乱。
“姑娘,石灵崖处连连败战,我们要不要等等将军消息?”田庆在一旁问。
安若晨看了看田庆,在他脸上看到了他努力隐藏的不赞同。也许他觉得男人在奋力杀敌,而她这妇道人家却惦记着外出购物采买找工匠打扮房子,委实是不懂事吧。
安若晨冷静道:“不必等。将军打将军的仗,我为他置办好房子也是为他办事。若他真有事吩咐,自然也能找到我们在哪。到时再回来便是了。”
田庆不说话了,卢正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皆不再说什么。
安若晨道:“那就定后日出发吧。也莫耽搁时候,路上该打点的,届时去了再说也来得及。”
“是。”卢正、田庆应了,退了下去。
这日安若晨差人开始将路途所需杂物装马车,除了卢正、田庆,随行五人。春晓、卢妈妈,两位马夫,还有一个仆从。卢正、田庆骑马,其余人皆是乘马车。两匹单骑,四匹马拉两辆车。人与马的吃喝用品,衣裳杂物等等,拉拉杂杂一大堆。
安若晨倒是不想这般麻烦,但既是以外出采买为由,怎么都得做出样子来。
钱世新很快便知道了安若晨的行程计划。
“后日?”
“是的。”
钱世新沉吟片刻,想不到可以阻止安若晨离开的办法。在城外路途中劫她,风险有些大。就算抓到了,离得越远,押她回来需要的时间就越长,途中生变的可能就越大。那是下下之策了。
手下又道:“接头人又出现了。”
钱世新猛地一抬眼:“如何?”
“如以往一般,留了暗号。我便去了,隔着屏壁说话,见不到样子。但听声音不是原来那人。试了接头暗语,全都没错。我问他原来那人怎么没来,他问我原来那人与我最后一次见面是何时,说了什么话。那人他们许久联络不上,所以他才来了。”
钱世新一惊:“接头人失踪了?”
“是。”
“可与龙大有关?”钱世新第一直觉便是龙大。
“目前未查到龙将军与接头人有何接触。接头人一向小心谨慎,就连我们,都不知他联络的都有谁,安排的都有何事。大家都是单向对他一人,也从来是他主动来找。这般就算出了事,谁也供不出谁来。龙将军一直在军营,他的探子再厉害,也没法查到接头人吧?再者说,若是接头人发现不对劲,会留下警告的。”
“所以他根本没来得及警告便出事了。不是龙大,还能有谁?莫看他只在军营呆着,他的耳目多着呢。”钱世新想了又想,“若真是他发现了接头人,又或者接头人就在他手里,那或许就能说得通他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私离军营。”
“可除了见梁大人,也未见他还有何别的行动。”
“那是他还未来得及。”钱世新道:“你可将他不在前线的事告之新的接头人。”
“说了。一切按大人的吩咐,见到接头人便速报于他。”
“他如何反应?”
“他道难怪石灵崖那处打得还算顺利。想来是主将不在的缘故。”
“所以石灵崖龙家军确实吃败仗了?”
“对的,接头人龙家军打得很是艰难,如今躲在崖后不敢出来了。”
“他们得抓紧时机才好。”
“接头人也是如此说。他会报信回去,让南秦趁胜追击,攻下石灵崖。”
“很好,石灵崖一破,后头的事便好办了。”钱世新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来得及,这消息报得及时。
“大人,那安若晨离城之事如何办?我们派人在城外埋伏吗?”
“不行,离城太近,就怕她先埋伏了卫兵。”
“那……”
钱世新想了想:“嘱咐放在安府的护卫,找个机会将安之甫约出门,就说是我找他。然后寻个没人的地方,将他杀了。”
“什么?”属下大吃一惊。
“可能拿到安若晨的手迹?”
“可以的。安若晨在安家的东西都还在,能找到她写的东西。”
“去找一份来,仿她的笔迹写封信给安之甫,便说安之甫要强移她母亲之墓不可饶恕,立谭氏为正室羞辱她母亲亦不能容忍。让安之甫等着瞧。”钱世新淡淡地道:“将安之甫杀了后,尸体移到安若晨新买的宅子那处去。那信便放到安之甫屋里。”
“可是,安若晨不出将军府,会有一宅子的下人为她作证。这事无论如何,破绽定会有的。怕是治不了安若晨的罪。”
“治她的罪做什么?”钱世新道:“我需要的,就是太守大人让她唤到衙门问话。一屋子下人为她做证又如何,她要杀人,哪用得着自己动手。她手底下这么多仆役护卫卫兵,再加上,她有钱可以买凶。她需要解释的事太多,最后她当然能洗清冤屈,但在那之前,她得在衙门呆上一段时间。”
那属下顿时悟了,与钱世新一番商议动手的细节后领命离去。
“明日,便会有人在安若晨的新宅处发现安之甫的尸首。”
第76章
第76章
钱世新谋划如何杀掉安之甫的时候,安若希与母亲谭氏正在采买婚事所需用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带着两个丫头一个婆子,跟在母亲身后。这条大街她来过无数次,所有的铺子她都逛过,但这次逛来,却是格外的不一般。其实都还那样,但她就是觉得哪哪都好,什么东西都不错。
谭氏走着逛着,拉着安若希小声抱怨了几句薛家的聘礼不够多。其实并不少,只是在她看来,依薛家的财力该出更多。毕竟就这么一个独子,何况自家女儿嫁过去是冲喜扶命数的,给多少聘礼都不算多。说着说着又说到薛叙然的两个妹妹,老调重弹,让女儿过门后注意这小心那。
安若希不喜欢这般,家里说说便罢了,怎地到了大街上还要念唠这些。何况她一心向着薛叙然,而谭氏一说到薛家种种,便都是以薛叙然身子不行,年纪还小,不掌事命又不长等等,安若希不爱听这些个。她看到路边有卖烤红薯的,忙说自己馋了,带着丫头买烤红薯去,让母亲先逛着。
谭氏拦也拦不住,被安若希溜掉了。她嘟嘟囔囔哪有大家闺秀买什么烤红薯,马上要嫁人了,真是成何体统。一边说一边走进了旁边一家铺子。
安若希眼角看到母亲进铺子了,舒了一口气,打算耗些时候再进去。原是不太想吃烤红薯,但站到摊子前,闻到那扑鼻的香味,还真是馋了。丫头过去买,她站在一旁等着。
一转头,看到一顶眼熟的轿子。轿子便停在一家文房四宝店门口。安若希的心“怦怦”跳,她的那方砚台便是在那店里买的。这店里东西讲究,是文人墨客喜欢去的地方。安若希会去那,也是因为它名声响亮。如今那轿子停在这店前头,安若希已然猜到是谁了。她伸了脖子看啊看,等了好半天。许久未曾见到他了,看一眼也好啊。
可是烤红薯都买好了,丫头走过来唤她,那轿子的主人还是未见。安若希心一急,接过那纸包包好的烤红薯,再指一旁的糖铺子,让丫头帮自己买包酥糖去。
丫头去了,安若希提着热烫的红薯继续伸长脖子。呀呀呀呀,使鞭子的护卫大哥出来了,她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向云豪。他出来了,那薛叙然肯定也要出来了。
啊,没错!就是薛叙然。果然是他。
安若希看到向云豪掀开了轿帘,薛叙然一副怕冷的样子猫着腰快速从铺子里出来,钻进了轿子。
这动作也太迅速了,让她都没看清他。不过他看上去精神头不错呢。安若希有些高兴,他病好了,有闲情逛铺子了,真好。
想到再过不久便要嫁给他,做他的娘子,安若希有些脸红起来。心如小鹿乱撞,见不到他的人也要盯着他的轿子看。他刚才进轿子这么快,都没有看到她。
向云豪安顿好自家公子,一抬眼,看到斜前方目光闪闪的未来少夫人。他当然认得她,于是挨近轿子低语几句,把安家二小姐也在这街上,正看着轿子的事报与公子。
安若希见得向云豪看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迸发被人发现的慌乱,就又看到他凑过去对着轿子说话。[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能猜到他说什么。安若希咬咬唇,这一刻内心迸发的不是慌乱,是害羞。但她没有跑,没有转头,她还在看着轿子,她希望薛叙然掀开轿子看她一眼,就一眼就好。
婚前,他们都不能见面呢。这般偶遇,机会委实难得。
结果向云豪说完了话,站直了。那轿子纹丝未动。没人掀开轿帘,没人从侧旁小窗探出头来。那轿子就停在那,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在那,我就不看你,如何?”
安若希抿紧嘴,这人,什么意思呢?颇有些惹人讨厌的,对吧?他们都定好亲了,是未婚夫妇呢,二月二十八,便要拜堂成亲的。现在,居然不理她呢。
这时候丫头回来了,“小姐,酥糖买好了。”接着又道:“小姐,刘妈妈在那招手呢,定是夫人催咱们了,咱们过去吧。”
“好。”安若希转头看了看,母亲身边的婆子确是在那招手,见得她们点头应了,转身回铺子里去了。“快去吧。”安若希道。
丫头这两日正被婆子训得厉害,慌忙赶在前头朝铺子去了。安若希也待过去,却是一个没忍住,一咬牙,转身朝薛叙然的轿子跑去。不理她是吧,哼,她理他便好。
安若希冲过去,手上也没有旁的东西,只一包烤红薯,于是想也不想,把烤红薯朝着轿子窗户丢了进去:“送你吃。”
薛叙然压根没料到安若希能干出这事来,措不及防,被一包纸包着的热乎乎的东西砸个正着。
吓得他跳了起来,接着那纸包左闪右躲,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最后反应过来,这才抱在了怀里。
安若希砸完便跑,母亲还在铺子里等她呢。
薛叙然人也见没着,只知道自己被烤红薯砸了,还听得她说:“送你吃。”
吃什么吃啊!
薛叙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疯颠的丫头,知道她笨,却不知道能笨成这样。有向未来相公砸红薯的吗!
“她跑哪去了?”他问向云豪。
“回公子,安二小姐进了衣铺子,身边还有丫环婆子,看起来似乎安夫人也在。”
薛叙然不说话了,这样就不能抓她回来训话了。
想了想,罢了罢了,待婚后,住一起了,再训不迟。
安若希与谭氏回到安府的时候,住在安府的钱家护卫赵勇刚从安若晨的旧居处搜出了她的两份手抄稿,一篇抄的经文,一篇抄的女诫。他把两篇文折进怀里,坦然走了出去。这院子早已空了,他又有着巡卫安府的理由,丝毫不担心被人发现他乱闯。
正往侧门去,路上遇到了谭氏和安若希,赵勇客气恭敬地行了礼,继续走,出了侧门。一男子正在门外远处街拐角那等着。赵勇出得来,与那男子一前一后拐进一条巷子里,这才说话。
“东西拿到了吗?”男子问得毫不客气,赵勇却很是恭敬。他自然是认得他的,大人身边的红人夏波,是大人的得力干将,没有官职,却能在县令衙门和钱府里来去自如,可比他们这些做护卫的身份高出许多。
赵勇将两份手抄递了过去。
夏波打开看了看,满意地收了起来。道:“今夜,找个机会,将安之甫叫出去,说大人找他有要事,将他带出来。我会在此处放好轿子,你与阿四抬轿,莫让他带其他人,莫让他将行踪告诉其他人。叫上他就马上走,不要让他与旁人说话。”
赵勇点点头,表示听到。
“半路找个暗巷将他绑了,嘴堵上。送到西平大街四院,是个大宅子,刚卖出去,门把上绑着讨吉的红绸布,很好认。我会将门开好,你们直接将人抬进去,杀了之后丢在院子里便成。事成之后,将门上的红绸布解了丢在地上便好。我看到便知晓了。”
“好的。那轿子如何处置?”
“仍放回此处便好。你们出发时,我会在此处等你,届时会交给你一封信。你回来后,将这信送到安老爷的书房桌上,放着就好。”
“行。”赵勇点头答应。他心里明白,这是要杀人嫁祸。他知道该如何办。
夏波又道:“夜里有宵禁,官兵巡防。这是巡查的路线和换岗时间,你们好好看看,避开他们。若是路上被人发现了,将安之甫杀干净,你们速离开。这是给你们的银两,这里是供你们暂避的屋子地址。若真出事,你们便在这屋子躲好,我会去找你们,安排你们出城。不要回安府,不要来找大人。若是被官兵逮着,你们便说,是将军府的安管事安若晨派你们来的。你们原是钱家护卫,但安若晨知道你们被派驻安府护卫后,便差人来给你们银两,以你们家人性命主国威胁,让你们听从她的安排。”
夏波说着,把一张纸拿出来,上面编好了安若晨收买这两个护卫的过程。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人来找,怎么说的,多少钱,如何确认家人确在她手里的等等,全都详细写好了。
“背下来。”夏波道。
赵勇看了几遍,将纸还回夏波,流利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很好。”夏波满意点头:“你们知道该如何做。不然,你们的家人真的会有性命之忧。银子收好,事成之后,会再给一份。”
赵勇回到安府,找来与他同为钱世新效力的陈四一番说,两人研究了一番宵禁的巡查,商议好后,便耐心等待着夜里的机会。
这夜安之甫未回家用饭。安若希与薛家的亲事定下后,他又风光起来。大家都艳羡他结的这门好亲。薛家在中兰城可算得上首富之一,多少人巴结讨好,如今安之甫居然要与薛老爷做亲家了。于是大家对安之甫的态度又变了。这日是有人宴请,请他与安荣贵到酒楼晚饭。虽有宵禁,但大家看好时候,卡着宵禁的时辰各自回家。
而安家里,晚饭时候闹了一场风波。
四房段氏这日主动出来与大家一道用膳,谭氏虽不喜见到她,但这段日子办喜事,也不想在家里闹得难看,便也没赶她,让丫头给她上碗筷。
没想到这饭吃着吃着,段氏忽然阴阳怪气起来。
三房五房提起婚事,全是恭喜,又道今日谭氏买的料子好,就是日子太短了,得催着裁缝快些赶工才好。段氏却是忽然道:“说起来,我还未恭喜夫人呢。这女儿嫁得好,真是太好了。怎么不嫁给钱老爷啊,老爷不是最看重钱老爷的嘛。当初大姑娘没了,该是换二姑娘嫁的呀。是嫌弃钱老爷不好啊。”
谭氏勃然大怒,一摔筷子喝她:“你个疯婆子,给我闭嘴。”
段氏却是不理她,继续道:“钱老爷不好,怎么要将我的芳儿嫁过去呢?若不是如此,芳儿便不会被那贱|人蒙骗走了,便不会死了也不知晓死在了哪儿。我芳儿命苦,你们却一个两个全过得好。”
她说到后头,大嚷起来。
谭氏一个眼神,一旁一个婆子过来拉段氏,要将她带走。
段氏猛地一甩手,将那婆子甩开,继续大骂:“你们休想过得好。”她指着安若希:“二姑娘嫁个痨病鬼,等着瞧,不出两年,便得守寡。你们以为捞着了薛家的好处,呸!抓紧时候赶紧嫁吧,说不定都撑不到成亲那时,到时捧着牌位嫁,便好笑了。”
谭氏气得大叫:“来人,把她押下去。”
两名男仆役待冲上前来,动作却不及安若希快。安若希先前被段氏说让她嫁钱裴她就一肚子火,这会竟然说薛叙然是痨病鬼,说他撑不到成亲之时,这不是狠毒咒她相公嘛。安若希本就是个刁蛮小姐,哪受得了这个。
居然敢咒薛叙然,居然敢!
安若希怒火冲天,可顾不上说话的这位是四姨娘了,一个巴掌便甩了过去:“你这说混话的疯妇!”
段氏被安若希打,整个人愣住。她被安之甫打过,被奉了安之甫之命的仆役打过,就算谭氏叫了婆子仆役过来强押她走,她也不觉得怎样。但是安若希居然敢打她!
段氏一声嘶嚎,朝安若希扑了过去。一把将安若希扑倒在地,扬手便给她一巴掌:“你敢打我,你也是个贱|人,敢打我。”
安若希被按倒地上,脸上挨了一巴掌,也不示弱,挥舞手臂左右开弓用力回击。嘴里骂道:“你才贱|人!你个疯妇!你敢咒薛公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抓住了段氏的头发,一把揪住,用力翻身,反骑在了段氏的身上。两人一阵撕打。
谭氏又惊大怒,冲下人们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将她们拉开!”
第77章
第77章
婆子丫头仆役们一涌而上,将安若希和段氏拉开。(.棉、花‘糖’小‘说’)安若希头发也乱了,衣裳也扯破了,脸上被打得微红,下巴有道指甲的划痕,颈脖处还被挠出一道血痕。
段氏看上去也并不好,头发乱糟糟,脸上有两道挠痕,微微渗着血,左眼一直在眨,似是被打到,鼻子还渗了些血迹。她还拉开,还在破口大骂。骂得全是薛叙然短命烂骨,骂安若希贱|人配残子。
安若希怒得满脸通红,被拉着还拼命伸脚踹段氏。“不许你咒他,你这毒妇!你才不得好死,你歹毒得连你女儿都不敢留在你身边!她为什么走!你没有护着她,没人护得了她!她为何走?!”
安若希大喊大叫,段氏倏地静了下来,不挣扎了。她瞪着安若希,死死瞪着。
三房薛氏紧紧抱着被吓哭的女儿,小心地看着这一切。五房廖氏抿紧嘴不说话,安荣昆偎在母亲怀里,有些兴奋地看着二姐与四姨娘争吵。
安若希不管不顾,段氏方才骂了薛叙然那么多,她才骂两句怎么够。“大姐没母亲了,那便算了。四妹呢,她母亲活着。可她母亲为她说话了吗?护着她了吗?你这毒妇,你问问你自己,你为四妹说话了吗?你向爹爹争取莫让她嫁给钱老爷了吗?你做了吗?四妹才十二岁。你怪别人!你凭什么怪别人!四妹离家这么大的事,居然连你都不告诉,为什么不告诉你!你可是她母亲!为什么她信大姐却没有信你!你也配说别人!”
“希儿!”谭氏一声吼,将安若希镇住。她一挥手:“把二小姐和四姨娘都送回房去。”
这话真是越说越过了。不但骂了段氏,连全家都一同骂了。不但老爷,连同自己,连同儿子,连同安若希自己,还有各房,没有人拼命力争过不让安若芳嫁。那时候,钱裴看上了安若芳便意味着安家的荣华富贵将得保住,意味着安家不会得罪权贵,且财源滚滚。为什么反对?虽然她才十二,虽然钱裴是那样一个人,但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交换是值得的。他们惹不起钱裴。
只有安若晨。
只有安若晨不服,非但不服,她还反抗,用命在反抗。安若芳逃了,她也逃了。从此,安家整个全变了。
谭氏看着女儿用力甩开丫头的手,昂首阔步走出屋子回房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也变了。她想了想自己,她护着女儿了吗?她当然护着了,她处处为女儿着想,没做错什么。
段氏一直瞪着安若希的背影,像见了鬼一般。她被婆子推搡着,押回了她的院子里。
稍晚时候,安之甫回来了。今晚喝得有些多,他心里头得意又高兴,有些醉意。
陈四一直在大门附近等着,见得安之甫回来,打了招呼。安之甫挥挥手,脚步有些浮地回房去。
陈四转身便与游廊那头的赵勇碰头:“他回来了,喝得有些醉。没见着安荣贵。”
“宵禁了,他未回来,许是在花楼里过夜去了。”
安荣贵小小年纪便沉迷酒色,钱家的这些护卫看在眼里,早报给了钱世新知道。
“如今便是担心安之甫醉得过头,一会便睡了。”陈四道。
赵勇觉得有理:“我去看着他,寻机会找他说说话,莫让他歇下便是。(.无弹窗广告)待时辰差不多,你便来找,按计划行事。”
“好。”
两人分头行动。赵勇去找安之甫,却见安平领着安之甫去了书房,赵勇在屋外不远处等着。没一会谭氏来了,带着丫头,丫头手里捧着碗汤,许是醒酒汤。赵勇想着,这般也好,看样子安之甫是不会早早去睡了。
书房里,谭氏问了安荣贵的下落,听说儿子心情好,宿在了花楼,颇有些不高兴。但她也不多说,只把今日段氏闹的这一场告诉了安之甫。抱怨段氏留在家中便是祸害,想让安之甫将段氏逐出家去,从此与安家再无关系。
“反正她那女儿早已没了。留得她在这又有何用?若她安分守己便罢,偏偏三番四次闹出事来。今日说得那些话,可真是太难听。希儿好好的婚事,她非得咒人不得好。那心肠,太过歹毒。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竟还敢对希儿动手。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谭氏恨恨道:“今日都如此了,日后呢。她会不会对希儿下毒手?她女儿没好结果,她记恨在心,都疯魔了,怕是一个想不开,便对希儿、兰儿都下毒手。”
安之甫听得这事,酒也醒了大半,火冒三丈:“她当真如此?”
安平在一旁忙道:“确是。”如今谭氏管内宅,他自然不会主动说是安若希先动的手。
谭氏道:“老爷随便找个人问问,她可是当着全家的面下毒咒谩骂打人。她当真是疯魔了,若是不赶出去,这家里如何有宁日?”
安之甫静了静,过了一会问道:“希儿没事吧?”
“脸都打肿了,被挠得不成样子,脖子都挠出了血。”谭氏说起来还在怒,“她可是马上就要嫁人的,这传出去,不是成了笑话了?幸而还有时间养养,若是顶着一脸伤,怎么出嫁?”
为这事谭氏将安若希狠狠骂了一顿。安若希自己也有些后怕,若是真毁了容,那就嫁不成了。她也知道自己冲动了,错了,可一想到段氏居然这般骂薛公子,她便又气呼呼的。
谭氏看着女儿那模样,想起来她说过她欢喜薛公子,当时她听得不以为然,现在却是担忧起来。动了心不怕,动了心之后没头没脑,便是糟糕了。谭氏将女儿关屋三日,让她好好反省。
可如今对着安之甫,她是当然不会说女儿的不是。她要对付的是段氏。段氏不除,她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这日后如何管家?
安之甫听了谭氏的话道:“希儿与自己姨娘动了手,这事传出去确是丢颜面。这马上便是婚期,我在这时将段氏逐出府去,又何尝不是丢人?再者说,段氏如今这般状况,将她逐了出去,她会做什么咱们就管不上了。她是死是活没关系,但她若是在婚期前于外头胡说八道,编造些什么话来,婚事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谭氏一愣,这倒是的。她忘了这一层了。她咬咬牙,恨道:“那便将她囚着,待希儿出嫁了,再逐她出去。”
安之甫点头,“便如此办吧。将她院门锁上,派两个婆子看好了。平日里给她送些吃食,莫再管她便是。”
谭氏满意了,这便去嘱咐人去。
安之甫又喝了两口醒酒茶,觉得心烦意乱,脑子晕沉,挥手将安平也遣下去了。
要将段氏逐出府?安之甫有些犹豫。段氏貎美,当初,他对她很是心动。他的几房妻妾里,范氏是德昌县衙师爷之女,谭氏是福安县富商之女,薛氏是中兰城一商贾送予他的,廖氏是他看中的一商户的女儿,她们每个人,在身份上都给他带来了某些利益,只有段氏,是个村姑,他将她收到府里半点好处没有,但她生得极美,他喜欢她。她也很会讨他欢心。虽然在五房妻妾里,段氏是最不懂规矩最粗鄙的一个,但当年与她一起,他很是舒心。
还有芳儿,是他女儿里生得最美最乖巧的。他对她也有心疼。如今她死不见尸,他却要将她母亲赶出府去了。
安之甫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喝了几杯,颇有些多愁善感起来,又或者他是害怕,或是赶段氏出去,会不会将她逼急了干出什么来。安之甫甩了甩头,与自己道断不能再这般胆小了,一个妇道人家,怕她做甚。赶便赶了,她如今疯疯颠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人的美丽妇人了。
安之甫坐在书房里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婆子在屋外报事,安之甫的随身小仆进来报说:“四姨娘听得惩戒了,说已认真悔过,如今想与老爷说几句话。”
安之甫想了想,罢了罢了,便去见见她吧。日后再也不见了。
安之甫出了去,那婆子有些意外,四姨娘求了她许久,又塞了些钱予她,她才愿来与老爷说一声,原是想老爷不答应,她便回去回个话便好。没料到老爷竟是愿意去见的。
婆子在前头领路,小仆跟着,安之甫便这般往段氏的院子去。
赵勇在暗处见了,这会可不是叫住安之甫的好时机,于是便跟了上去。
安之甫到了段氏那处,段氏已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化了个妆,精心打扮过。见得安之甫来,双目含泪,轻唤一声:“老爷。”便偎进了安之甫怀里。
安之甫许久未得段氏如此温存,方才又念了她好一番,不由得心一软。他将婆子和小仆都遣了出去,自己搂着段氏坐下了。
段氏抽泣两声,靠在安之甫怀中,久久又唤一句:“老爷。”
安之甫叹气:“你为何要如此?”
段氏道:“我就是想女儿了。一想到女儿不知尸骨何处,一想到女儿不知受了哪些苦,我便心如刀割。老爷,那是我们的女儿啊。”
安之甫“嗯”了一声,道:“事情都过去了,你想这些又有何用?你不好好过日子,又如何在府中立足。”
“是我错了。”段氏掩面痛哭,“是我错了。我到如今才明白,我错得厉害。”
安之甫道:“好了,好了。你若是真心悔过,安分呆着,莫去招惹旁人,这府里自然能有你的吃喝。”
段氏抬起泪眼:“老爷不赶我走吗?”
“你安分守己,自然无人赶你。”
段氏听罢,灿烂一笑。那笑容,竟有几分当年初见时的模样。安之甫心一软,摸摸她的脸。“你好好喝药,莫再犯病,莫在府里惹事生非,便会没事。”
“好。”段氏抹去泪,给安之甫倒了一杯水,“我这没有酒菜,便敬老爷一杯水,表表谢意。”
安之甫喝了,段氏又笑起来。安之甫将段氏搂进怀里,“你瞧,你乖乖的,不是挺好的吗?”
段氏点点头:“确是的。我乖乖的,挺好的。我一直以为是这样。”
安之甫觉得这话里哪里不对,但又没想出来。
段氏又道:“我想啊想,终于想到为何芳儿逃家不与我说了。”
“为何?”
“她怕我。”
“你平素对她极好,她怎会怕你。”
“我对她,也不够好。老爷要将她嫁给钱老爷时,我未能护着她。大姑娘和二姑娘说得对,我未能护着她。”
“那是我给她订的亲。”安之甫听得这话很不高兴,护着她是何意,难不成要像安若晨一般忤逆他不成?他可是一家之主。
段氏不接这话,却又道:“芳儿怕我,是她瞧见了。”
“瞧见了什么?”安之甫皱起眉头,难不成这段氏背着他偷了人?
段氏笑容飘忽,似是在回忆。“当年,我从货郎那处,买了毒|药。”
安之甫一愣。
“我心里想着,我是最美的,又是老爷最喜爱的,若是没了夫人,也许老爷便会将我扶正了。我想用毒|药对付夫人。”
安之甫整个呆住,万没想到段氏居然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我没敢下手。我胆子太小了,我只敢跟着二姐姐,拉着三姐姐,一起气气夫人。但是芳儿见过我拿着那包毒|药看。她问我是什么,是糖吗?那时候她太小,很贪嘴,我怕她偷偷翻出来吃了,便告诉她是毒。后来夫人去了,芳儿大哭了一场,她问我夫人是不是被毒死了。我说不是,是病死的。”
安之甫没说话,心中又惊又疑,是吗?确是病死的吗?那时大夫确是说是病死的。
段氏笑笑:“老爷莫怕,我未曾对夫人下毒,我真的胆小。”
安之甫松一口气。
段氏又道:“后来我又想,二姐姐受|宠|,那是因为生了儿子。若是儿子没有了,老爷的心便会全在我身上了吧?”
安之甫猛地站了起来。这疯妇,居然还想过对安荣贵下手。
段氏又笑道:“老爷放心,我未曾对大少爷下手,我真的胆小。但我藏着的药包,真的被贪嘴的芳儿翻到了,她吓到了。她说怎么这东西还在。我便告诉她,这表示娘不会害别人。她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至少我以为,她放下心来。”
安之甫的心怦怦跳,这教人如何放心?
“直到今日,我想啊想,也许我错了。她怕我,她定是觉得我是个心肠歹毒的娘亲。也许她以为夫人是被我害死的。所以她跟她大姐亲近,她想对她大姐好,为我赎罪。她相信安若晨那贱|人,比相信我更多。也难怪,老爷要将她嫁给钱裴,我没护着她,而安若晨却哄骗她要救她,她自然就信了。如若当初我胆子大些,我拼命求老爷,拼死抵抗这事,老爷你说,芳儿会不会就没事了?”
安之甫皱紧眉头:“你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第78章
第78章
段氏笑了起来,柔声道:“老爷,你说,还能有何事?”
安之甫心有些慌,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段氏还在笑,她看着安之甫,细声细气地说:“我已经做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我从前不敢做的事,如今敢做了。你道我为何敢了?因为我后悔了,我如果早些便敢就好了。那般我便不会失去女儿,不会人人都来问我--你敢不敢豁出去保护你的女儿。我每次听到这类话,都觉得她们疯了,怎么保护得了,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有什么本事保护女儿。但是如今,我忽然悟了。我没了女儿,什么都没了。原来不是她们疯了,是我疯了。”
安之甫直冒冷汗,噌噌后退了两步。
段氏又道:“为何不敢?有何不敢的?只有我这般苦,只有我女儿这般惨。其他人都好好的,凭什么?她们凭什么过得比我们好。她们都没我生得美,她们的儿子都做些造孽的事,她们的女儿都是贱|人!只我的芳儿是好的,她既貌美,又乖巧,她该嫁个好人家,她该得夫君疼爱,该得公婆欢喜,日后子孙满堂,安乐一生。芳儿这般好,她该得到这些。她很聪明,真的很聪明。她也勇敢,不然她怎么敢逃,她真的勇敢。比我勇敢多了,比我勇敢多了……”
段氏说到后头,已是喃喃自语,似乎神志飘到了远方。
安之甫瞪着她,再按捺不住,欲转身出门唤人。可刚一动,却似戳着了段氏的神经。她猛地跳了起来,扬手便狠狠给了安之甫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极响亮。把安之甫整个人打懵了。
段氏打完一巴掌,又扑上来,安之甫一愣之下竟被她扑撞到地上。哗啦一声响,撞翻了一把椅子,二人“咚”的一下扑倒在地。
安之甫吃痛,一下子从那记耳光的震惊中醒了过来。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愤怒。
段氏一记巴掌一个扑倒动作飞速连贯,一气呵成。她撞倒安之甫后便骑他身上,左右开弓毫无章法地乱打。安之甫抬手臂阻挡,挥拳反击。
段氏大叫大嚷:“我告诉你!你死定了!你喝了那杯有毒的水,三五个时辰之后便会肠穿肚烂而亡。没人救得了你,你活该!你该死!我要你死,要你死!我这般相信你,我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你!我为你生了个这般好的女儿!这般好的女儿……凭什么别人都好,就我们母女不好,凭什么!”
段氏一边打一边挨打,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乱七八糟。[.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想当初,她是村子里最美的姑娘,不止村子里,周围四乡五里,谁不知道她美貌,上她家求亲的人踏破门槛,她都不中意。她生得美,父母|宠|着她,日子也算不错。亲事上,家里与她的意思一般,既是貌美,便要嫁个好的,为何要嫁个乡下庄稼汉。然后她遇到了安之甫。
安之甫风度翩翩,极会说话,又有家财万贯,两人一来二往,便搭上了。段氏并不在意做妾,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村姑,进了大户人家,做妾也是不错的。反正,日子长着呢。只要她得了|宠|,往后还担心什么。
她真的是这般以为,她觉得她会是最得|宠|的那个。后来她明白了,那只是她以为。以为而已。
安之甫听得那杯水里竟是有毒,又惊又怒。极怒之下,一拳打在段氏的太阳**上。段氏闷吭一声,不再叫了。却拿手去掐安之甫的脖子。安之甫只觉得气得血直往脑子上涌。他来此之前,心里还存着对她的一丝怜惜,他还真打算若她听话,不再闹事,他便护着她,不让谭氏将她赶走。
可她倒好,她倒好!
安之甫两眼通红,手上用劲。待他缓过神来时,发现段氏掐他脖子的手劲已经松了,再后来,段氏的手“啪”的一下,软倒摔在了地上。
安之甫瞪着段氏。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嘴大张着,脸色发紫。那神情,如死尸厉鬼一般。
安之甫的心“怦怦怦”的乱跳。
然后他发现,自己骑在段氏身上,手正紧紧掐着段氏的脖子。他想松开,手却未听使唤。他瞪着段氏,而段氏也正瞪着他。只是那目光呆滞,再无神采。
安之甫明白过来了。他的手开始抖,越抖越厉害。他终于放开了段氏的脖子。吓得往后一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后退了好几步。
他瞪着躺在地上的段氏,脑子里一片空白。段氏一动不动,竟似死了一般。安之甫猛地一震,对了,她说她给他喂了毒,这毒妇,竟给他喂了毒。
这般一想,安之甫觉得肚子疼了起来,他正待爬起来赶紧出去唤人找大夫,门却猛地一下被推开了。
安之甫吓得又跌回地上。
他瞪着来人,是钱世新留在他府里的护卫赵勇。
安之甫如见到救人,大声喊道:“赵护卫。”
赵勇一直在外面监听着状况,他站在暗处,贴着屋侧的窗户听着。一来可躲开院门那头的视线,二来听得清楚。他很有些担心安之甫要留宿在这院子里,那他叫安之甫出门,便必会被旁人知晓。他等啊等,苦思办法,却隐隐听到段氏的叫喊,又听得屋内似有争斗打架的声响。
赵勇皱皱眉头,这般情况更糟,惹得一群人过来,那安之甫更出不得门了。
赵勇看了看院门,那小仆和那婆子似没听到,没人进来察看。赵勇正犹豫要不要干脆进去先制止事态,却听到屋里安静下来。赵勇等了等,太安静了,这着实诡异。
赵勇生恐出了何意外,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推门而入。
进得屋来,只一眼,赵勇便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赵护卫。”安之甫再叫一声。
“安老爷莫慌,且莫声张。”赵勇安抚道,走过去探了探段氏的颈脉和鼻息。
“段姨娘去世了。”赵勇道。声音里既无意外,也无责怪,他甚至用了“去世”这个词。这教安之甫安下心了。他这会人也清醒多了,杀了人的后怕感觉慢慢涌了上来。“她,她,她要杀我,她给我下了毒。”
“是何毒?”赵勇过来将安之甫扶起,让他坐到椅子上。翻了翻他的眼睑,看了看他的舌|头和指甲。“是何毒?”他又问了一次。
安之甫摇头:“不知。她说是跟货郎买的,先前是想对付我那已过世的夫人,后来又想对付我大儿子。如今,是下在了水里,让我喝了。”
“那毒水有何味道?”
“没有。”安之甫认真回想了一下,确认:“没有。”就是因为无色无味,他才一点也未察觉。
赵勇看了看桌上的杯子,“可是这个杯?”
“对,对。”
赵勇拿了起来,闻了闻。没闻出什么来。他左右看了看,看到段氏的头上有根银钗,他取了下来,用钗子沾了沾杯里剩余的水,未见银钗变色。
赵勇皱了皱眉,再问安之甫:“可有哪里不适?”
赵勇的一连串动作让安之甫有些安心,于是深呼吸几口气,认真感觉了一下,摇了摇头。但他又道:“她方才说了,要四五个时辰之后便会肠穿肚烂而亡。”
赵勇冷静道:“这世上奇毒不少,但寻常人能买到的毒,我倒是未曾听说无声无味,喝下去毫无感觉,且要四五个时辰才发作的。且又是货郎卖的。这般容易买到,那下毒行凶的这般隐秘,衙门怕是都无法破案了。”
安之甫惊疑道:“难道她骗我。”
“也许是她被骗。又也许她就真的买到这类奇毒呢。”赵勇其实真希望是后者,但前提是段氏未死,且毒|药的药效不是这么久才发作。若安之甫马上被毒死了,他倒是好处置了。他只需要安抚好段氏,说他会帮她处理好这事,不但没人怀疑是她行凶,而且能将她最恨的安若晨处置了。然后悄无声息,谁也不知道地把安之甫的尸体弄走,运到安若晨新买的宅子里。明日尸首有人发现,一切便如计划那般。还省得他们绑来绑去,堵嘴动刀子的。
真可惜,赵勇心里想着。他觉得这毒|药是假的。若是真的,那安之甫四五个时辰之后才死,也来不及了。最重要的是,他杀了段氏,无论他怎么解释段氏的死,家里头出了命案,正常人都会先赶紧处置这件事,怎么还会去找安若晨,赴安若晨的约?到时无论他的尸体在哪被发现,估计衙门先要查的不是安若晨,而是整个安府。细细追究,破绽百出,那真的就没安若晨什么事了。
安之甫见赵勇在沉思,忙提醒他:“赵护卫,我中了毒,我得找大夫,找解药。”
“安老爷且莫慌张。勿唤人,先别叫大夫。”赵勇道:“这毒怕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那安老爷也还有时间。一旦唤了人来,段姨娘的死,安老爷如何解释?”
“她欲杀我,我自然就还手了。这也是意外。就算去到官府那,这也是说得通的。”
“是吗?”赵勇问。“那如若安大姑娘知晓了这事,抓着不放,逼着太守大人严审,又翻出旧帐出来。而安老爷身上又并未验出中毒,那安老爷杀了段姨娘,真的这般正当吗?”
安之甫一噎,有些不确定。对了,他怎么忘了安若晨,若是安家出了点什么事,她定会抓住把柄将他往死里整。
赵勇道:“安老爷稍安勿躁,钱大人让我们来,便是要护老爷周全的。老爷先在此等着,切莫声张,关好门,勿让别人看到。我去去便回。这事交给我们吧。”
第79章
第79章
赵勇去找了陈四,将情况与他粗略一说,让他速去找夏波商议,看计划是否有变。[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而他恐安之甫耐不住叫了人将事情张扬了,所以得赶紧回去看着他。
陈四一听,果然这事有些棘手,按原计划办是不行了。看看时辰,夏波该会已在巷子那处等着,于是赶紧悄悄出了安府寻他去。而赵勇赶忙回到段氏院内,一看,安之甫竟真的正打算出门唤人,见得赵勇回来了,这才赶紧回屋里,拉着赵勇问情况如何?该如何办?
赵勇答了:“杀人是大事,安老爷若是真中了奇毒也是大事。无论哪件处理不当,安老爷不但一身麻烦,且后患无穷。再糟糕些,便是性命之忧。如今我已让兄弟去寻人求助商议,定会将此事办妥。若安老爷真中了奇毒,寻常大夫也是没法救治,这个我家大人有些门路,认得些奇人异士,说不定能找人为安老爷看看。安老爷且坐着,平心静气,耐心等等,越是急躁,走动太多,反而毒性发作得快些。”
安之甫一听,忙坐着不敢动了。
赵勇这话也是说得圆滑。若陈四出去问了回来,夏波仍坚持要将安之甫杀死嫁祸安若晨,那他说悄悄带他去见解药高手,安之甫定会配合。若改了主意,他这话里也无甚漏洞。
安之甫坐在椅子上,将头扭至一边,竟是不敢看段氏的尸体。赵勇心里暗暗鄙夷,这安老爷从前也不知令护卫打手打死打残过多少家仆,坑害过多少商户小买卖人,如今自己亲自动的手,竟是会怕。真是个恶毒心肠却没胆的怂人。
赵勇过去将段氏的眼皮合上了,没动她的尸体,静静等着陈四的消息。
话说陈四赶到了那巷子,夏波果然已经在那,轿子也备好了,放在暗处。他见得陈四独自前来,吃了一惊,以为事情出了差错。待陈四将发生的事如此这般一说,夏波皱了皱眉头。
“那四姨娘确是被安之甫杀了?”
陈四点头:“赵勇亲眼所见,假不了。”
“安之甫中了毒?”
“暂未有毒发迹象,赵勇用银钗试了毒,也未有反应。但也不敢打保票,那段氏发了狠地要取安之甫的性命,不能肯定那毒便是假的。眼下这状况也不好打听她买毒之事。”
夏波明白了,他思索着。
陈四问:“是否还按原计划行事?可安之甫死在安若晨新购的宅子里,段氏却是在安府毙命,且安之甫去找段氏,他的小仆和府中婆子也是知晓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怕过不了多久,谭氏也会问起。那段氏的尸体可就藏不住了。这事如何圆?”
夏波还在想,没说话。
陈四又道:“是否快马赶到福安县问问大人的意思?改日动手可好?那般稳妥些。”陈四私心里也是不愿太过冒险,到时他与赵勇被捅了出来,露了馅,他相信钱大人可是不会保他们的。
夏波道:“大人便在中兰城,他如今与太守大人等议事,切不可打扰。”梁德浩快到茂郡了,他先派了属官白英带人快马赶到中兰城,替他巡察南平郡各官员的职守和前线战事状况。这些人傍晚时刚到。钱世新等重要县官与太守等郡官全都过了来与白英报事。再者,京城那头罗鹏正罗丞相飞鸽传书来问了前线战报,这事也正好要与白英商议。石灵崖的败绩确实牵扯许多问题,事关重大。
这个时候当然是不能去找钱世新,更不能在众官员面前暴露了钱世新在谋划着别的事。而改日动手也不可能。后日一早安若晨便要离开。必须在今晚把人开死了,明日让人发现尸首,明日安府去报官,这才能及时将安若晨劫下。
夏波思索着,只是如今白英居然这般快便到了,看来大人的行动也得有所提前。这节骨眼上,可不要出节外生枝才好。
夏波道:“这事也不难,反而更好了。便与安之甫道,他这杀人罪名难逃,我们替他处置妥当,且一石二鸟,将安若晨也一并处置了。安之甫对他大女儿怨恨极深,定会配合。这事反而好办了。一切按原计划办,只不过尸体变成段氏便好。明日让安之甫去衙门报官。他将府里的各色人等都安排好,无人知道段氏是如何不见的。这比弄死安之甫更妥当。且如此一来,安之甫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必是会对我们言听计从。”
陈四一听,顿时开窍,没错,这般确是更稳妥了。
“你先回去,就照着这般与安之甫商议。便说已差人去找了解毒高手,我晚一些到,给他把把脉。”
“先生会解毒?”
“粗浅一些的还好,但安之甫既是暂无症状,段氏又道数个时辰之后才发作,我便不知晓是何毒了。只是总得安抚他先把事情办了。若最后他真是毒发,便道是安若晨指使段氏干的便好。”
“要证物的信如何写?”
“待我想想,之后等我去了安府再说。”
陈四听了,赶紧跑回安府找了赵勇及安之甫。
安之甫仍坐那一动不敢动。听得陈四说找了神医来给他解毒,顿时松了一口气。连问神医何时才到。陈四道已差人速去请了。倒是段氏命案之事,得好好商议商议。
他将大致的安排说了。安之甫两眼一亮,大呼好计。
陈四与赵勇对视一眼,心里皆在想若是这人知晓这计原是要对付他的,也不知他是否会赞好了。
安之甫主动献策:“咱们得这般。一会我便出这院子,说安抚好了段氏,她睡下了。让婆子不必管她。婆子本就对她不太尽心,一会便会回屋睡去。到时你们悄悄将段氏尸体运走。我呢,离开这儿后便去谭氏那过夜,这般我有丫头小仆和谭氏做证,整晚都在府里。至于段氏是如何跑出去的……”他想了想想不出来,便道:“那就是太守大人该查的事了,我等是不知晓的。”
陈四道:“总要留下一些证物证明与安若晨有关。安老爷,你去找些安大姑娘的手迹来,得仿着写封约段姨娘见面的信藏在这屋内,这般才好将罪职指向安大姑娘。”
安之甫忙道:“不不,这是万万不可。段氏不识字,若是弄了这般一封信,安若晨那贱|人便能把关系脱得一干二净。当初她被劫时,便是抓住了段氏这个把柄,说她不识字,如何能写那大字布条拦街。”
陈四又与赵勇对视一眼,很好,这贼人如今倒是精明起来了。
“啊,这般吧。”安之甫道:“我将安若晨她母亲的牌位放到她身上。如此便能说安若晨想通过段氏拿回她母亲牌位,但段氏却想着趁机杀了安若晨报复,反被安若晨所杀。”
赵勇道:“那安若晨既是为了牌位,杀了段姨娘之后又怎会不拿走牌位,还留在段姨娘身上?”
安之甫一噎,想了想:“那这般好了。将安若晨她母亲牌位丢弃,段氏失踪了,安若晨母亲的牌位也失踪了,这般便能将她们联系到一起了。”
这心肠。赵勇与陈四又再对视一眼。虽然他们也常受命做些坏事,但事后也会觉得心里发慌,似有愧疚。而似安之甫这般的,真的杀了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对不住他。
陈四道:“我们先等等那解毒之人来了瞧瞧安老爷身上的毒,若真是无事方可安心。其它的,我们再仔细商议。”
“那是,那是。”安之甫很是欣慰。只这一会工夫,便将自己杀了段氏之事抛在了脑后。
在等着高人到来之时,安之甫积极出谋划策,陈四和赵勇时不时应几句。过了一会。夏波到了。
“夏先生,你可来了,快来给安老爷瞧瞧身上的毒。”赵勇和陈四演得很是认真。
夏波一脸沉稳,轻声道:“我从围墙跳进来的,无人瞧见我。安老爷,你也一般,今夜未曾见过我。若是走露风声,你杀人之事,便要掩不住了。”
“是,是。”安之甫如今是别人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夏波为他极认真地把了脉,而后道:“不似中毒迹像。先前这位段姨娘的事我倒是听说了一二,她是得了疯颠之症,想来应该是吓唬你的。”
安之甫大喜:“我没事?”
“未曾中毒。”夏波冷静道。
安之甫猛地站了起来,左右走动几步,觉得肚子也不痛了,手也不麻了。“那我们赶紧来商议安若晨那贱|人杀了段氏之事吧。”
夏波看了陈四一眼,陈四附他耳边,将方才安之甫所言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夏波思索片刻,觉得此计可行,但牌位不必丢弃,便藏于段氏的屋内便好。便说段氏用牌位诱哄安若晨见面,但实则是打算杀了安若晨。要取得信任,让安若晨相信牌位在她手里,她偷了牌位,给报信的人看了一眼。最后两人约在安若晨新买的宅子见面。只是没想到安若晨也留了心眼,自己未去,派人个护卫去。段氏交不出牌位便被杀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安之甫欣喜事情解决,问道:“需要我做什么便只管吩咐,我照办。”
第二日一早,看守段氏的婆子慌慌张张来报,说段氏不见了。
在谭氏那过了夜,正准备与谭氏一道用早饭的安之甫听了,勃然大怒:“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会不见了?府里就这许多地方,给我找!她疯疯颠颠的,可别又闹出什么事来。”
全府仆役们都动了起来,满府找段氏。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倒是去祠堂找人的仆役回来报:“大夫人的牌位不见了。”
另一边,有位在西平大街摆早点摊子的婆子到衙门击鼓报案,说是看到那个刚卖出去的宅子大门不远处,有具女尸。
又过了小半日,正在府里打点上路各项琐碎事的安若晨听得门房来报,郡府衙门的官差来了,将将军府围住,说是要请安若晨上衙门问话。
安若晨问得缘由,大吃一惊。
第80章
第80章
段氏死了?死在了她买的宅子里?
安若晨很快定下神来。(.无弹窗广告)》し她与来报事的门房道:“让官差们等一等,我得换衣梳头。”门房应了,赶紧跑去回话。
安若晨叫来另一位仆役,让他去找卢正、田庆。方才她与春晓在屋里收拾姑娘家的日常所需,院门是寻常卫兵把守,卢正、田庆没在,该是去安排上路的事了。
仆役听了吩咐,也赶紧去了。
安若晨回到屋里,坐下细细想这事。这是嫁祸,毋庸置疑。只是会是谁呢?
钱裴已经入狱,虽很可能在外仍有爪牙,但能做出这般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太守大人被将军拿捏住了,不会故意为难她,也不会偏帮钱裴。而她爹爹心肠虽坏,对她也是怨恨极深,却是没这个胆子。杀人嫁祸,不似他的做事风格。如若他敢对付她,之前早就下手了。也不会那般避着藏着,最后却是让段氏被钱裴利用来拦街。
所以这一回,不是直接针对她的。
安若晨心一沉。
不是对付她,那便是要对付将军了。
将军让她离开这里,而事情偏偏就发生在她要走之前。将军在实施着什么计划,他预见到了这城中的危险,他让她快走,定是防着别人用她来威胁他。安若晨懊恼,她不该这般束手缚脚的多虑,伪装来布置去,拖延了时日,如今被拦下了。
若她真被人拿住,成为对付将军的筹码把将军害了,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安若晨环视了一圈屋子,仔细想了一遍。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把柄。将军那些语气太过客套太过简略还有显得不寻常的信她都烧了。将军屋里和副将们的屋里她老早也去打扫清理过,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是什么人要对付将军呢?难道他在前线打了败仗,某些人要拿这当处置他的借口?而在这之前,先要把她拿下,让将军有所忌惮,不敢动什么心思对策?
安若晨思虑好一会,却不见卢正、田庆过来。她走到门口,正要差人去催,却见方才她让去叫人的那个仆役奔回来了。
“姑娘,卢大人和田大人被官差们带走了。那为首的官爷里手里拿着巡察使梁大人的令牌,说便是军营他也能随意出入拿人,他道两位大人有犯案嫌疑,要先行拿回衙门问话。两位大人怕给姑娘惹麻烦,均未反抗挣扎,跟他们去了,只让我来速报姑娘。另外,官差们已经进了府,要等姑娘,请姑娘去衙门问话。卢妈妈带着人将他们拦在游廊那处,说姑娘在换衣,让他们稍待。”
安若晨皱紧眉头,居然连卢正、田庆都敢带走了,还拿着巡察使梁大人的令牌?她点点头,让那仆役赶紧去稳住官差,然后叫卢妈妈速来。
仆役得了令,飞速跑去了。
安若晨转身回了屋子。春晓在她身边一脸着急:“姑娘,大人们等着呢。”
“你去把门关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安若晨冷静道。
春晓关了门,回转回来看到安若晨手上拿了个锦袋。安若晨从脖领那处拉出来一块玉珮,解了下来,放进锦袋里。又摊了纸笺,飞快磨了墨,写了两行字,折起也放进了锦袋里,交到春晓手上。
“这个你收好了,莫要被别人知道。”
春晓接过,不明所以:“姑娘?”
“一会我去衙门,你莫要跟去,在府里等着便好。你莫慌,若我没回来,你待官兵们撤干净,找好机会,让马叔领着你乘马车上路,你到玉关郡都城兰城找正广钱庄孙建安孙掌柜。将东西交给他,便说你是我派过去的。我原是想给新买的宅子置办些好东西,故找他帮忙,但我因故被衙门盘查,一时半会去不了,于是派你去了。”
安若晨声音极稳,眼神坚定,春晓看着,不那么慌了,便问:“我去做什么呢?”
“孙掌柜定会问你我因何事被衙门盘查,何人带走我,你便将事情仔细告之他便好。家里仆役护卫,连同府外府内的卫兵,你都知晓,孙掌柜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春晓明白了。她是被派去报信的。她重重点头:“奴婢明白。孙掌柜问什么,我便答什么。孙掌柜没想到的,我若想到了,我也告诉他。”
“可还记得地址?”
“玉关郡兰城正广钱庄,有个龙家家印徽标,孙掌柜,名叫孙建安。”这个之前收拾东西要出门时安若晨便说过,春晓知道。孙掌柜是龙家的人,熟悉外头的工匠,还可以给他们支银两帮着采买,故而要先找他。这是姑娘先头的说法,但如今,春晓明白了,定不会这般简单。而这不简单的事,现在交给她了!
正说着话,有人敲让,卢妈妈在外头唤:“姑娘。”
安若晨点点头,春晓跑去开了门。卢妈妈进了来,一脸担忧:“姑娘,那些个官差来势汹汹的。”
安若晨道:“莫慌。卢妈妈,我嘱咐了些事让春晓帮我去办。你呢,一会陪我去衙门。我见了什么人,与大人们说了什么话,你定要仔细听好,记好了。若我被大人扣下,你便回来照看着府里头。谁人动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你都仔细看好了。你要将我在衙门所遇之事所遇之人都仔细说给春晓听,好好帮着春晓悄悄出门。另外,你挑两位壮实的家仆,骑快马到武安郡去。”
“去那做何事?”
“也不必做什么特别的事,买些特产吃食回来便好,若有人问,便说是我馋嘴想吃,你差人买好想讨我欢心的。”
“行。”卢妈妈有些年纪,是个明白人,想了想便懂了。武安郡与玉关郡是两个方向,这招调虎离山,要让春晓顺利出城。
“春晓,你去准备吧。”安若晨道。
春晓应了,走了两步,回身跪下对安若晨用力磕了个头:“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姑娘嘱咐办的事,我定会办好。姑娘放心。”
安若晨对她微笑:“如此便拜托了。”
春晓出了屋子。卢妈妈看着安若晨。安若晨让她去张罗备轿,她要去衙门了。
卢妈妈走后,安若晨拉开抽屉,把匕首和一些小玩意放在身上,而后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裳,出门去了。
到了衙门,衙差直接将安若晨引到了衙堂之上。卢妈妈进不去,只得在衙堂门边站着守着。
衙堂上,只姚昆与白英坐着,未有其他人证人犯闲杂人等。安若晨悄悄观察了左右,心里没底。姚昆对她点头示意。安若晨恭敬施了个礼:“见过两位大人。”
姚昆将白英介绍了一番。安若晨看那白英,四十左右的年纪,长脸浓眉,双目有神,自有一股英武之气,似是习武之人,于是再施礼:“原来是太尉长史白大人。听闻太尉梁大人任巡察使,可是让大人先过来照看照看,助将军前线一臂之力?”
白英不拘言笑,只道:“确是听说龙将军前线失利,竟是连吃几回败仗。梁大人已调兵马往石灵崖去,过两三日便能到。我此番先行来到,是来助太守大人严查细作,惩治借机于城中犯乱的匪类贼人。倒是没曾想,昨日刚到,今日便遇上了上桩命案。”
安若晨不慌不忙:“小女子方才听得,小女子的四姨娘已丧命,尸体在小女子新买的宅院里被发现。这倒是奇事了,只不知具体状况是如何的?”
太守姚昆看了白英一眼,白英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可讲,于是姚昆便说了。仵作验了尸,段氏大约是死于昨日夜里,死因是被人掐死。依伤痕痕迹来看,凶手是男子。段氏被掐死后,被人弃尸于安若晨买的新宅前院当中。因那院门日日紧锁,且为讨吉利,依着中兰城的习俗在门环上用红绸打了结。而今日一早,那附近摆摊卖早点的婆子看到红绸布散了,掉在地上,是大不吉。而那府门开着,门口却无人看守,便觉有异,于是过去瞧了瞧,进得门去,好奇多走了走,便看到了段氏的尸体。
衙门接到报案后,速速查了尸体,认出这是安府妾室段氏,便去安府问话查案。岂料安府那时翻了天也正到处找段氏,竟不知段氏是何时偷偷出了门。另外,安家祠堂里供着的牌位,缺了安若晨母亲范氏的。后衙差们于段氏房中搜查,找出了那牌位,又在段氏后院之中,找到了一个狗洞,想来段氏便是从那偷偷溜出府去的。
安之甫报官,言道他欲给家里祖坟看风水,曾有迁坟打算,而这事与安若晨起了冲突。安若晨对母亲范氏甚是在意,故而安之甫猜测,段氏想利用牌位之事接近安若晨,好实施报复,而安若晨想利用段氏,拿回母亲牌位。但未料到段氏到了约好的地方,却未带牌位,而安若晨本人也并未前去,而是派了手下护卫。双方起了争执。那护卫便掐死了段氏。后有宵禁巡城官兵路过,那护卫匆忙逃走,便未处置尸体。大概想着今日寻机再去,怎料一早尸体却被人发现。
安若晨静静听完,问道:“敢问大人,如此案情,是大人们的推断,还是我爹爹的推断?”
姚昆道:“安之甫将事情与你母亲牌位联系了起来,自然便与你联系了起来。有几点是一开始我们疑虑之处:一便是段氏如何离家而门房却不知晓?二是凶手为何不处置尸体?而后我们发现了那狗洞,再有,我们盘问了宵禁巡城的所有官差,其中一队昨夜里确是遇到了你的护卫田庆。”
“所以大人们将我的护卫捉来盘问?”
白英道:“确是。”
“那田庆是如何说的?”
“他说他去酒馆喝了酒,呆得晚了,索性便多呆了一会。他觉得自己于军中任职,不是寻常百姓,不严守宵禁也不算有错。”
安若晨道:“昨日夜里确不是田庆当值,他去何处,我也未曾过问。但此事定然不是他所为。”
姚昆道:“此事确有疑虑。”
白英闻言,看了姚昆一眼。似在责备以姚昆的身份竟然对疑犯说这般有偏向性的话。
安若晨冷静道:“首先,如若是我派人干的,定不会约在我新买的宅中,这般作为太过愚笨,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这幕后之人是我?”
白英道:“我审过的案中,确有凶手用过这招,把最不利的证据当做是最有力的辩解,谁人会这般蠢干这样的事?大家均会如此想,自然以为不会是他。但最后查出,他便是真凶。”
姚昆在一旁不说话,因白英说的确是实情。
安若晨被噎了一噎,但仍冷静道:“其二,若是田护卫动手,一掌便能将人拍死,为何要用掐的?”
白英打断她的话:“寻常人没有田护卫的武艺,自然要用掐的。没有一掌拍死,也是个开脱的好理由。”
安若晨摇头:“大人请容小女子说完。用掐的,危险较大。被掐之人垂死之时必本能挣扎,会在凶手身上留下抓痕。大人看田庆身上手上脸上可有这般痕迹?”
姚昆在一旁唤来衙差,让他到后头去审看田庆身上痕迹。
白英盯着安若晨道:“安姑娘倒是很冷静,若寻常女子遇着命案之事,怕是早吓坏了。”言下之意,安若晨的冷静,也是嫌疑表现之一。
安若晨道:“大人过奖了,小女子也曾被人掐着脖子,险些丧命,自然知晓。”
白英皱眉:“谁人掐你?”
安若晨不答这个,反问:“大人们可曾验过我爹爹安之甫身上手上脸上可有抓痕?若他没有,安家管事安平身上可有?”
白英一愣,转头看了看姚昆。姚昆也是无语,倒还真是没验安之甫。不过这安家大姑娘真是一如既往保持住了风格,能反咬一口的绝不放松。
这时候方才那衙差回了来,报道:“回大人,田庆身上手上等处并无伤痕。”
安若晨又道:“第三点,大人们查到了那狗洞,觉得段氏是从那偷偷出府。我却不这般认为。那洞有些小,段氏丰腴些,钻不出去。”
白英再一愣:“你又怎知?”
“小女子当初,便是从那狗洞爬出,逃出生天。”
白英:“……”
“大人们若是不信,不妨找个与段氏身段差不多的妇人试一试,便可验证。”
第81章
第81章
卢妈妈这日在衙堂外头站了两个多时辰,远远看着安若晨受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有些话她听不清,但也留了心眼仔细观察打听。待事情结束,安若晨被带走,临走时说要与家仆交代些家中事,过来与卢妈妈小声说了几句。卢妈妈对她点头,然后看着她跟着衙差从衙堂侧门出去,进了郡府后头。
卢妈妈没马上着急离开。她四下打点料理,探听好了消息,这才急赶回将军府。
春晓在府里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得卢妈妈独自回来,心里一沉。
“姑娘呢?”
卢妈妈冷静道:“姑娘留在衙门协助大人们查案呢。”她对春晓使了个眼色,春晓会意,遂不再言语。
两人一起进了屋,关好了门,这才细细开始说。
原来在堂上安若晨应了许多话,有些大人的问话卢妈妈听不清,但安若晨应得响亮,卢妈妈听清了十之八|九。安若晨否认了两位大人对她涉案的一切猜疑,并提出自己的疑点,要求大人们彻查安家。
“姑娘说了,推断她欲借段氏的手拿回她母亲的牌位,这太荒唐。第一,自她离家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从此母亲只在她心中,那牌位坟地均不是她能顾得上的,她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如何顾她母亲安眠之所。前段日子,安老爷还拿这些事来威胁过她,上门来传话的是安平,当时她就说明了这个意思。这事咱们府中的仆役皆可做证。”
春晓用力点头,她便可做证。当时她就在场。姑娘将那安家管事数落得夹着尾巴灰溜溜走掉了。
“姑娘又说了,第二,她母亲死前遗愿便是牌位能入安家祠堂,能守着安氏主母之位。她尊重她母亲遗愿,离开安家时便未曾带走母亲牌位。如今又何必为此犯险。”
春晓忠心耿耿道:“姑娘说得有理。”
“姑娘还说了,再者若她真想要母亲牌位,她收买安家中任一丫头仆役都比段氏来得靠谱。段氏对她心怀怨恨,她怎么会去招惹她。而牌位是死物,她再去请一个都行,何必非要祠堂里的那个?”
“就是就是。”春晓觉得她家姑娘说什么都对。
卢妈妈叹气:“堂上问话,哪这般轻易便能说得过去。我瞧着,太守大人对咱们姑娘是有些偏向的,但那白大人,也不知是不是刚过来想摆摆威风,步步紧逼,把姑娘说的每点都反驳过去。”
“如何说的?”
“白大人的意思,莫说从前如何,从前离家之时是何状况,如今又是何状况?不能相提并论。何况人还有后悔的时候,还有改主意的时候。至于说为何找的是段氏不是别人,也许是段氏主动勾搭示好,姑娘上了当,又或许姑娘想一石二鸟,省得段氏总惦记着害她。”卢妈妈想着白英自信满满,咄咄逼人的样子,“京官果真是不一般的,那白大人的气势,可比太守大人盛了几分。”
春晓着急:“那如何办?是认定了姑娘有罪吗?”
“那倒是没有。但姑娘一时半会也脱不得身。最气人的是,那田护卫这般巧昨夜里出去喝酒,犯了宵禁,还被巡查的官兵们看到了。田护卫与官兵认识,还说了说话。他犯了宵禁没事,可这给姑娘惹了祸啊。命案是昨夜里发生了,田护卫昨夜里出门,你说,这不是留了把柄是什么?明明马上便要护着姑娘出远门的,怎地这般行事!”卢妈妈说起来还真是生气。
“田大哥……确是喜欢喝两杯的。”春晓低了头,声音小小的,帮着田庆说话。“可他从来没有耽误姑娘的事啊,他对姑娘的安危总是尽心尽力的。平日里,也很耐心教导姑娘武艺和射箭,对我们也是客客气气,有求必应……”春晓说着说着,在卢妈妈的瞪视下闭了嘴。(.棉、花‘糖’小‘说’)
卢妈妈知道春晓心里有些喜欢田庆,田庆平时也确是比卢正好说话。但卢妈妈觉得像卢正这般正经有事做事没事不来套近乎的更稳妥。但卢妈妈并不打算在这节骨眼上跟春晓说这些,于是话题又转回正事上。
“还有安家那头。姑娘不是要求大人们给安老爷验验身上是否有伤痕,结果安老爷和他那夫人以及三房姨娘,还有管事都来了。安老爷说那天三姨娘薛氏因与夫人谭氏有了口角,夜里找他哭诉争|宠|来着。他吃了宴回来,多喝了几杯,脾气便有些不好,没哄住薛氏,薛氏便与他撒泼打闹了起来。弄得两人身上都有抓伤摔打的痕迹。衙差和衙婆子验了,还真是。安老爷和薛氏身上都有些小抓痕挠伤的。安老爷说后薛氏被安平拉开,而他一怒之下便去了夫人谭氏那过夜。”
“怎会这般巧,他们定是扯谎了。”春晓忿忿不平。
卢妈妈道:“是不是真的,别人便是把话这般说了,最后还得官老爷来断。如今案子一时半会断不了,而白大人又道姑娘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哪有这般巧的事。又说将军在前线败仗,战况危急,正常人又哪会去张罗什么新宅。他道为防姑娘在案子了断真相之前偷偷出逃,要将姑娘押在郡府衙门里。”
“那是要关大牢?”春晓惊呼。
“不是大牢。姑娘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此案又没有明确证据是夫人派田护卫干的,安家那边也脱不了嫌疑。白大人再想摆威风也不敢将姑娘关大牢。我打听了,太守大人给姑娘准备了间厢房住着,只是外头有衙差把守着,但吃穿用都不成问题,夜里也能好好休息。我想去看看来着,衙门那头不让。”
“那可有说何时放姑娘回来?”
“未曾说,只说这几日会再盘审其他人证,也会到案发地周围寻找线索。会随时再提审姑娘。我会每日过去看着,这个你不必忧心。”卢妈妈说到这,认真看着春晓。
春晓明白过来,挺直了脊梁道:“姑娘嘱咐我的事,我定会好好办的。”
卢妈妈点头,将今日看到的所有人,每个人什么身份,都什么表现。那个白英大人又是如何,带着什么人,钱世新和其他官员也全在中兰城等等都细说一遍。
“一会我便让大刘他们二人骑马出城,赶着城门要关的时候。你拿好东西,我带上几个丫头婆子乘马车一起去衙门,便说给姑娘送东西,来伺候姑娘的。衙门定不让进的,我们再回来。你中途便乘马车离开,到西街我那旧宅子住一晚,明天一早城门开你便走。”
“好。”春晓很有些紧张,但也下定了决心。东西她都悄悄准备好了,她能办到的。
两人又细细说了一番,出屋子准备各项事去了。
一切都如卢妈妈照安若晨嘱咐的那般办的,两个壮实的家丁骑了快马出城,赶在了城门关上的前一刻。有一人骑马尾随,城门处也有人特意盘查了这二位家丁,但没有不让出城的理由,两位家丁顺利出了城门,快马加鞭而去。
骑马尾随的那人没料到如此,没个准备,也不敢贸贸便追出去,只盯好了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然后转头。不一会,有一队五人的官爷,拿着出城令,其中一人正是方才尾随家丁的。那五人出了城,急速朝着两个将军府家丁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二日一大清早,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混在出城的队伍里,顺利出了城。
安若晨在郡府里呆的这一晚并无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有人给她送饭,有人给她送书解闷,还有好茶和点心,甚至太守夫人蒙氏都过来探望了她。
蒙氏问了问发生的事,道:“姑娘,你那个家啊,当真是与你闹了不少事。我是知道你定不会杀了段氏。”
安若晨笑笑:“夫人信我,我当真感激。”
蒙氏道:“你可知我为何信?因为你现在离了安家,过上好日子了。你不为自己想,自然也是为将军想的。怎会闹出这样的事来自毁前程。”
安若晨点点头。
蒙氏道:“你护卫将军的心,定是与我护卫我家大人的心是一般的。将心比心,我信你。”
“夫人。”安若晨握了握太守夫人的手:“多谢夫人。我别的不怕,就是怕有人给将军下套。他在前线打仗不易,我在这还给他惹了麻烦,我心里委实难过。那卢护卫田护卫,说是我的护卫,但都有军职在身,寻常百姓,都唤得他们一声大人。因为我家里这些糟心事,让他们蒙冤,我如何与将军交代?”她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蒙氏忙轻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莫急,莫难过。我与你说,我家大人为官多年,他娶我之日,便是他做上县令的那天,我陪伴他这许多年,也看得清楚。他是个清官,是个好官。官场上许多事,我们妇道人家不明白,但自己的丈夫如何,却是明白的。他有他的难处,但他定不会害你的。将军帮过他,他与我说过。我们夫妻二人,还为你们明媒证婚,这层关系,自然比不得别人。你家里的事也闹了这许多日子,他自然也明白。只是现在来了个白大人,审案还得教大家都明白信服,这需要时日,你莫心急,且在此处等等。有何事,你便唤人。我嘱咐他们,好生照顾你。”
安若晨谢过。
蒙氏又道:“若日后将军知道这事,还望你与将军说明白,此事并非我家大人故意为难。”
安若晨忙应了。她自然脾气,太守夫人特意来这一趟,可不是她们交情有多深,其实正是她所说的,她护卫丈夫的心,与她护卫将军一般。她是生怕日后龙大怪罪,为难了太守。
安若晨向蒙氏打听了卢正和田庆的所在,蒙氏道也并未囚他们进大牢,但收了他们的兵器,禁足在东院不同的屋子里。与安若晨一般,好吃好住着,等着大人们调查的进展。
蒙氏走后不久,方管事来了。
安若晨看到方管事,心里稍暖。若说太守府里谁人与她走得近些,便是方管事。当初她取代了方管事的位置,做了将军府管事,方管事被遣回太守府,她也花了许多时间心力极力想拉拢讨好方管事,好在方管事与她从前认得的管事并不同,与她家里的安平更是天差地别。方管事没有记恨什么,没有为难她,没有在她面前摆过架子,他耐心教导她许多事。
方管事悄悄进了来,微笑着低声道:“许久不见了,姑娘。”
安若晨苦笑:“没想到再见竟是这般情景。”
方管事安慰道:“从前那些都能挺过去,你莫太忧心。”
安若晨点点头。
方管事又道:“也莫大意。我来此不合适,但得来给你提个醒。”
安若晨脸色一正,郑重又认真:“请方管事指教。”
“我不知你家那头为何如此,按说死了一个妾并非什么大事,为何闹上公堂?”
“若我被定了罪,是否将军也会受拖累?”这是安若晨的猜测之一,另一个猜测,她还不敢说。
方管事却道:“堂审之时,我到郡府外头看了看,原是想瞧瞧这事闹得多大,会不会惹了许多百姓凑热闹,会在坊间传闲话。但我却发现,有不少生面孔在外头那街上乔装游荡。”
安若晨心里一沉。
“我在太守府郡府当值多年,这条街我再熟悉不过,闭着眼都能知道哪个铺子哪个摊贩哪个岗值,甚至哪里种着树,哪里结了果。今日堂审时,外头确是不平常,似有不少人守着这街头街尾的。姑娘可有派人来此?”
安若晨摇头。
方管事又道:“堂审之后,姑娘被押回府内,那些人守了一会,便散了。”
安若晨垂眉,那如若堂审之后她被当堂释放回府了呢?是不是在半路上便会发生什么事?
“姑娘。”方管事唤她:“姑娘多加小心。我不知后头会如何,若姑娘被囚到大牢,恐怕闲杂人等不好见到姑娘了。所以我赶紧来此报个信。若姑娘心里有个数,需要安排什么,尽早办。”
安若晨不知她能安排什么,卢妈妈定是想来看望她的,她到现在都未见,那该是见不到了。是大牢里安全,还是这里安全?是不是出了郡府她便有麻烦了?卢护卫和田护卫都被困住了,她不可能调卫兵来这里,她是嫌犯,做了任何不当举动,都会招来罪名。
“姑娘。”方管事在此地不能久留,见她不语,于是道:“我得走了。外头那个矮个子衙差,也姓安,算姑娘本家了。我都叫他安子。我交代过他多照应些,若姑娘有事,便唤他。”
安若晨走到窗边,依着方管事指的方向看,确是看到个矮个子白白净净的年轻衙差,他正看过来,见得方管事和安若晨正瞧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头转开,装作没事人一般。
安若晨谢过方管事,方管事施了个礼,走了。
安若晨关好门窗,坐到床边,闭眼沉思。她在郡府里,这可是郡府,该会无事的。可上次南秦的使节便是死在了太守府里。安若晨心有些慌,若是将军在便好了,他那般聪明,定会猜到这些人要做什么。
若是要栽她罪名,用段氏的命案也太荒诞了些。方管事说得对,这对安之甫来说也是极冒险的一件事,弄不好,他自己就栽进去了。为何要这么做?
此时,中兰城往里二十里,静心庵后院。
静缘师太静静看着菜园边上大树枝上挂着的灯笼,那是一个讯息。于是她在此等着。等了好一会,一个人影踏着月色而来,那身高身形,走路的姿态,颇有些像那个人,那个被她一剑夺命,此刻埋在山里某处的男人。若不是她从不信鬼神之说,此时怕是会吓一跳吧。
那人走得近了,静缘师太看清他的相貌,竟也与那人生得有几分像。
那人走到菜园石板路上,数着石板数,数到翘起的那一块,用脚轻轻踢了踢,抬头对静缘师太道:“他与我说过师太菜园有块石板子总绊他,他记的数果然没差。”
静缘师太不说话。
那人抬高脚,从那翘起的石板上走过来,站在了静缘师太的面前。
他借着月光和灯笼的烛光仔细打量着静缘师太。静缘师太不躲不闪,也直直地看着他。
那人看够了,道:“师太果然与他描述的一般。”
静缘师太问:“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哥哥。”那人笑了笑,“师太好眼力。”
静缘师太对他的笑和他的夸赞毫无反应。
那人又道:“我是新任接头人。”
师太冷冷问:“他呢?”
接头人笑了笑:“这问题,我也想问问师太。”
第82章
第82章
静缘师太没什么表情,硬板板地道:“问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接头人一噎,但很快正了正脸色,问道:“请问师太,最后一次见他是何时?”
“除夕那日。他给了我一个任务,然后再没见过。”
“他那日,可有何异常?”
“无。”
“除了交代你那任务,还说了什么?”
“无。”
接头人盯着静缘师太看,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静缘师太很冷静地回视着他,没有多说话,只等着他继续问。
过了一会,接头人终于又开口:“我问了不少人,居然都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他不是这般没交代的,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静缘师太道:“我不想违心说我与你一般担心。事实上,他是死是活,我都不在意。”
接头人微眯了眼,道:“我问过的所有人里,师太怕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了。”
“所以呢?”静缘师太面无表情。
接头人没回答,径自说着自己的话:“他让师太办的事,也是他安排的最后一件事。之后,便再无音讯消息。”
这回静缘师太连“所以呢”三个字都不问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接头人也看着师太,然后问道:“我可以到师太庵中坐一会吗?”
静缘师太想也未想便答:“不行。”
接头人又道:“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师太难道不该让我进去走一走,看一看?”
静缘师太这回表情有了变化,她笑了笑:“自证清白?我为何要?你觉得你兄弟的失踪与我有关,杀了我便是。”
接头人沉默了一会:“师太果真与他说的一般。他说师太从不放他进庵。”他顿了顿,静缘师太毫无反应,于是他又说:“他还说,师太不爱说话,但颇有耐心,会听人把话说完。”
静缘师太道:“你比他话多,我怕我的耐心不够。”
那人笑了起来:“如此,今日我便不打扰了。”他施了个礼,深深地看了静缘师太一眼,“改日再来叨扰师太,希望那时,师太的耐心好一些了。”
静缘师太不说话。.那人转身走了,走到那个翘起的石板位置时,踩了两脚,道:“我兄弟与我怨念唠叨过两回,说师太也不修整修整这菜园边的石板路,他被绊了数次。若要我说,他当真是傻气,被绊了,当然自己铲平了便好,抱怨什么。”那人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静缘师太站在原地看着,直到那人走远了,背影再看不到,她又等了一会,这才回到庵里。慢吞吞地锁好了庵庙的后门,慢吞吞地走到侧院。如今这侧院门是不锁了,而里头住着的小姑娘也一直未跑。
静缘师太走进院子,敲了敲门,不一会小屋门打开,静儿站在门后。
“师太。”静儿恭恭敬敬。静缘师太对她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进了屋,静缘师太坐下了,看了看静儿,看得静儿很有些紧张。
然后静缘师太道:“静儿,你该回家了。”
静儿一愣,吃惊得张大了嘴,而后慌乱摇头:“我,我不记得家在哪儿了。师太不方便收留我了吗?”怎地这般突然,先前也未曾察觉有何迹象。她一直小心亦亦,不敢招惹半点麻烦,也尽量不到院子里玩耍了。那晚的事,师太再未提起,她以为就这般过去了呢。
静缘师太看着她道:“确是不方便收留你了。此处会有危险。”
静儿惊讶地瞪大眼睛:“有危险?那,那师太你呢?”
静缘师太笑了笑:“我无处可去,只能在这,我不怕危险。但你得离开了。”
静儿咬了咬唇,已经掩不住慌乱,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不记得往事了,我却还记得。”静缘师太忽然道。
静儿抬眼看她。
“我记得,两年前的某日,我与往常那般,到中兰城化缘。那日有些冷,街上颇是冷清。我走到一家点心铺子前,想讨碗水喝。但还未开口,铺子老板便大声嚷嚷着赶我走。我没在意,转头走了。但有个小姑娘唤住了我,她笑嘻嘻地跑过来,脸蛋冻得有些红,个子小小的,看着也是十岁左右的模样。她把手上一包油纸包包着的肉包子递给我,说‘师太,你饿了吧,给。’我闻到了肉香味,看了看她,告诉她,我食素。”
静儿嘴张得大大的,惊讶得不能再惊讶,脸蛋慢慢变红了。
静缘师太微笑:“那时候,那小姑娘也如你一般表情,脸涨得通红,一脸尴尬。而后抱着包子冲我鞠躬言道对不住,她一时给忘了。她急得像是要哭出来。我说没关系,不必在意。她抱着包子跑回头,不远处有位十五六的姑娘,还有两个丫头模样的。小姑娘跑过去,喊那姑娘‘大姐’。那姑娘说她,你跑得这般快,拦都没拦住,师太不能吃肉包子。”
静儿整个人愣在那,她记得那件事。
“后来我转身走了。结果没过一会,听到身后咚咚咚的脚步声。我停下来,转头看,还是那个小姑娘。她跑得急,有些喘,喊着‘师太’。她跑到我跟前,举起了另一个纸包,脸还红着,可笑得很灿烂,她说‘师太,给你这个,这个可以吃’。我接过来,看了一眼。”
是包花生糖。静儿在心里默默地说。
“是包花生糖。那小姑娘红着脸又跑掉了。跑回去,牵着她大姐的手,一起离开了。”静缘师太顿了顿,继续道:“去年,十月十五,我又去中兰城化缘,走到南城门,正准备回庵庙时,忽然有位小姑娘拉住了我的衣角。我还记得她,她却不记得我了。”
静儿眼眶一红,眼睛湿润了。
“她说她不记事了,她说她被人从外郡劫到此处,她是逃出来的。她说她无家可归,我便收留了她。”
静儿“呜呜”地哭了出来,用袖子抹着泪道:“对不住,师太,我扯谎了。”
静缘师太看着她,道:“莫哭,扯谎又有什么。谁人没有秘密呢。我后来去查探过了,你是安家的四姑娘,叫若芳,对不对?”
安若芳点点头,抽泣道:“我害怕,我爹要将我嫁给那个钱老爷,那个钱老爷,他很可怕。他会打她们,会,会做那些可怕的事。就像……”就像大哥对待那丫头一般。安若芳及时闭了嘴。
“所以你便逃了?”
安若芳点点头,想着这事,又流了泪:“大姐被爹爹打,爹爹把她关了起来。大姐把东西给我了,让我逃。”安若芳用衣袖擦去泪水,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静缘师太说了。她从狗洞钻出来,朝南城门跑。但路上她遇到了地痞子,她很害怕,便绕了路跑,躲了一阵。待她赶到南城门时,时辰已经错过了。没有车队,没有可以帮她的人。她站在城门那,非常害怕。家她是回不去了,这城中又没有可投靠的人家,后来她看到了静缘师太,她想着出家人都是心善的,也许师太能帮帮她。于是她就走过去,拉住了静缘师太的衣角。
她知道无论是谁,定会询问她的来历,若她说了实话,怕对方不敢收留,更怕对方将她送回安府去。于是她编了那套谎,想着能撑多久便多久,最起码,撑过婚期。总之,越久越好,待得一段时日过去,这婚事罢了,若是想到其它的办法了,她再做打算。
结果师太这里清静,没人来,没人能找到她。她觉得再好不过,这一住,便住到了现在。
“只是我走了,丢下了大姐,不知道她如今如何。我没有本事,也不敢回去找她。也不知能跟谁打听。我也怕师太知道了我的来历,便赶我走,或是将我送回家去。”
静缘师太安静听完,对她道:“你家中之事,我倒是听得一二。你大姐也离了家,做了将军府的管事。后来,与龙将军定了亲。”
安若芳惊得大叫:“大姐平安!还与将军定了亲!?”
“确是。”静缘师太冷静道:“我虽知你来历,但未曾戳破你,未曾将你送走,一是不知你是何打算,二是不想惊着你,三嘛,是那时有人在找你。不止你家人,你大姐在找你,你爹爹在找你,钱老爷在找你,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找你。”
“另一拨人?”安若芳一头雾水,大姐、爹爹、钱老爷,这些她都知道,他们不找她那才奇怪呢。可是居然还有凑热闹的?
“我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人。有些事很复杂,你年纪小,不明白。你大姐如今依靠了将军,而她在找你。那另一拨人是为谁办事,要对付谁,我也说不好。”
安若芳确实没听懂,知道有另一拨人在找她,却不知道那拨人是谁。听上去就很复杂神秘。而如今师太说这里有危险,她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那究竟是什么事呢?安若芳犹豫要不要问。
“别问。问了我也不会答。我答了你也不明白。”静缘师太抢先一步说。
好吧,安若芳点点头。经了这段时日,她是相当沉得住气的。
“你是想回家去,还是找你大姐?或者,你有别的容身之处?”总之,过去是她这儿安全,如今却不一样了。
安若芳有些迟疑,这么久了,她跟钱老爷的婚约还算数吗?
“对了,我前段日子听说,那个叫钱裴的,入了狱。”
“咦?”安若芳瞪大眼:“发生了何事?”
“不清楚。坊间传言有些乱,我未细打听。我只是知道,你家里,就是安家那头,似乎还在与大姐争斗。三天两头常出事,你母亲曾去拦轿截车,欲让人擒你大姐。你二姐似乎是定了亲,而你大姐要毁了她的亲事。”
安若芳听得愣愣,斗得这般激烈?她母亲,居然这般对大姐。安若芳抿抿嘴,很有些难过。其实不该意外的,她母亲,连夫人都敢下手的。
安若芳沉默半天,轻声道:“我大姐很和善的。”
“倒是未曾听说。”
安若芳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钱老爷入狱了,会放出来吗?他们的婚事还做数吗?爹爹还要坚持将她嫁过去吗?不嫁钱老爷,会不会还有别人?大姐呢?过得好不好?若她去找大姐,会不会给大姐添麻烦,爹爹会不会趁机用她做借口对付大姐?
静缘师太看她那模样,于是道:“这般吧。我去打听打听,看看你家里和你姐姐如今都如何了?待知晓了状况,你再做决定。”
安若芳点点头。
“只是要快些了。”静缘师太道:“这事拖不得。我明日便入城。”
第83章
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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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丞相这数日的心情相当不错。他接到的两处军报均指龙大石灵崖失利,连连吃了败仗。罗丞相有军报在手,赶紧拟了奏折上报皇上。
打了败战,但还未败到退城和求援境地时,军中是未有正式战败之报呈给皇上的,因此皇上看到奏折时大惊大怒。这才开战多久,便被人打成这般了?南秦而已,有何名震四方的名将吗?没有!有闻名天下的大军吗?没有!但是他们萧国有!龙家军之名,就够敌军吓尿几条裤子的。如今可好,才打了多久就败了,就是要被人笑尿几条裤子吧。
萧皇当朝便发了脾气,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满朝的官员臣子都没人说话,只有罗鹏正站前施礼。
“启奏皇上,平南郡边关离得京城远,究竟状况如何还不得而知。梁大人既是任了巡察使,定会好好处置管理那处事务。”无论如何,先拖梁德浩下水。
然后罗鹏正接着又说了:“这战报是飞鸽传信,也是这几日的事,说不定梁大人到了,有了援军,龙将军便能扭转败局。”就是说最后胜了也不光彩,靠别人救的。
“岂有此理,简直荒唐。”萧皇当真是气,他是预想过不好的结果,打仗嘛,当然会有各种可能。他也没指望龙大两三天便将南秦打得哭爹喊娘,跪着认错,甚至如若战败如何处置,他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他心里还是对龙家军寄以厚望,觉得就算打个一年两年,撑个三年五载,龙家军也终会取得胜果。南秦这几年是不太听话了,兵马比从前强盛也是可以想像。可这才开仗多久,龙大居然就被打到清空前线后方村落,做好撤守准备了,这败仗是败成什么样子了!
罗鹏正又道:“皇上稍安勿躁,算算日子,梁大人快到了。”
不劝还好,越劝越怒。萧皇喝道:“拟旨,让梁德浩认真严查龙大用兵,军中管治状况,他那些兵将,都做了哪些。还有龙大自己,到了中兰城都干什么了!”
罗鹏正心里暗笑,等得可不就是这个。这下龙大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梁德浩想包庇着护着都怕是不成了。
退朝后,萧皇将罗鹏正唤去,问他因着何事这时候便向平安郡问战报。罗鹏正其实上奏时便等着皇上问他这话。因战事开始未有多少时日,平南郡有太守,后又有梁德浩赶去,按理他这丞相没理由着急忙慌地去追问战报,这种战报也不会自己着急忙慌地飞来。罗鹏正等着皇上问,是因为他想告小状。
于是他答了,什么龙大先前驻守时看上了一位姑娘,也不知是做了何事,总之十万火急地人都没回来便让家中兄弟帮他张罗婚书,还请了御史大夫大人给他做荐媒人。这事他听说后,觉得龙大行事甚是不妥。前线打仗呢,哪是张罗婚事的时候?且又是个小小边城的商贾之女,身份地位哪一点又能当得起将军夫人之位?莫不是相貌极佳?可边城素来是细作猖獗之地,也听说确是闹出了细作的案子,且还与这姑娘有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总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拉拉杂杂一堆事,罗鹏正言道自己很不放心,再者梁德浩虽为人刚正,品行受人赞誉,但他与龙大交情好这也是朝中人人知道的事。他恐梁德浩到了茂郡平南郡后,被龙大忽悠过去,又恐前线发生何事而朝中不能及时知晓,无法处置,耽误军机,这才去信索问战情。
萧皇听了,脸色非常不好。龙大这人,居然如此糊涂!
“龙将军年轻气盛,一直未娶妻,平日常在外驻兵守关,身边也没个软玉温香地伺候着,遇着了懂得撩拨他的,难免把持不住。”罗鹏正说着,看了看皇上的脸色,又道:“但如今事情究竟如何,臣也知晓得不甚清楚,待日后龙将军回朝,便可问清楚了。”反正他绊子下好了,龙大和梁德浩自己看着办吧。
中兰城。
刚过午后,卢妈妈便接到了丫头来报。她急步赶到马圈,昨日派出去的两位家仆正喘气喝水,马夫在给马儿取鞍。那两位家仆见到卢妈妈,忙将事情经过说了。原来他们昨日出了城后便一路急赶,夜里未住客栈驿站之类的,而是借住到了一远房亲戚家中。因此一|夜无事,顺利过去。可这日一早他们接着赶路,没多会便遇着了官兵设的盘算点,他们按卢妈妈嘱咐的,未说自己是将军府的人,只说是普通人家赶路的。结果那官兵里有一人认出他们,质问他们为何说谎。他们又按卢妈妈嘱咐的说,如今世道不好,正值战乱,但路上说自己是将军府的,遭贼人惦记,劫了他们。
官兵们将他们骂了一顿,又质问他们要去何处。他们说了要去采买些姑娘喜欢的物产,官兵们又将他们训了一顿,接着赶他们回来了。不让他们继续赶路。且那几人还一路跟着他们,确认他们真的回到了城内。就在方才,他们进府之前,还看到有人在府外盯着。
卢妈妈出门一看,果然有几个官兵打扮的还在外头。卢妈妈也不理他们,径自去找了卫兵队长。卫兵队长带着人便去盘问那几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报说,那几人有令牌,是郡府官差,说是在查案,奉命来守卫,确保无闲杂人等趁乱骚扰将军府。卫兵队长很不高兴,这般说话,当他们这些军职卫兵死了吗?但人他无权赶,只得令他们退远些,莫碍事。
卢妈妈谢过队长,心里已然明白。看来姑娘的担忧没错,有人生怕他们有人出去报信求援。
卢妈妈又等了小半日,并未见春晓回转,心中略有些安慰,这招调虎离山,希望能让春晓顺利躲开拦截阻挠,能把姑娘的消息带出去。
卢妈妈收拾了东西,又去了一趟郡府衙门。衙门外头有她安排的仆役守着,若有任何消息便往府里报。见得卢妈妈来,忙道一日无事,也未见提审。跟衙差打听,是说今日是去安府又问了话。但仆役并未见着有安府的人被带回衙门,故而也未知情况如何。
卢妈妈心里有了数,便去央衙差传个话,道自己来给自家姑娘送些日常所需。衙差收了她些好处,进去问了,过了一会出来道:“不能见呢。但你也莫忧心,安姑娘住的是厢房,不是大牢,除了不能随意走动,其余与贵客一般。不缺东西。”
卢妈妈忙问:“这是哪位大人说的?”
“我们衙头大人说的。”
卢妈妈点点头,又问:“敢问这位大人名讳是?”
“侯宇侯大人。”
卢妈妈微笑着谢过,心里很不高兴。衙头也不是什么大差事,就是管着里里外外当值的各衙差,无需出门捉拿罪犯,也无需上衙堂跟随大人们审堂,只是管着所有衙差的值表差事罢了。这般也叫“大人”,还拦着她见姑娘。卢妈妈想了想,走了。
她绕过郡府衙门,到了后头的太守府,向门房当值卫兵求情,报了自己的身份,求见方管事,望他拨空见她一见。
这回见到人了。方管事不一会便出了来,引她到侧院说话。卢妈妈一番客气,方管事主动与她说了昨日见过安若晨,她无事。又道太守大人正努力严查,定会还姑娘清白。但这事情颇复杂,恐怕一时半会安若晨还不能离开。
方管事未说的是,其实他颇有些忧心。他与白英身边的幕僚套了话,觉得白英此次前来便是抱着要查他家太守大人而来的,而如今安若晨出这事,太守必会偏向她,越是偏向护着她,那白英似乎便越对大人心有不满。他今日数次想与大人提个醒,怎奈大人忙碌,他还未得见。
卢妈妈听了方管事所言,松了一口气,姑娘曾说方管事对她不错,教导她许多。卢妈妈方才在衙门外及时想到了这条路子,望有帮助。她将手里包袱给了方管事,道:“烦请方管事交与我家姑娘,与她说一声,府里一切都好,让她莫担心。”
方管事答应了。卢妈妈关切案情进展,她在衙门那处问不到什么,颇是着急。方管事却说他是太守府管事,并非郡府衙门当差,也未知具体细节。但他答应,若有何消息,定会与卢妈妈报信。
安府里,有一人也颇是着急。那是安若希。
话说安之甫心里一直惶惶,生怕段氏当真下了奇毒,结果一日过去,他竟无事。心中又欢喜起来。这案子被各位大人关注,他与谭氏等人均被提审,但安之甫却觉得自己福大命大,毒祸都避过了,还怕什么。况且每一步都有钱大人指点,大人们会如何问话,他们要如何答,每一步都教了他们如何应对。堂审之后,今日又有官兵到府里问话,也都顺利过去。安之甫觉得定会无事,若能用段氏一命收拾了安若晨,免了后患,他也觉得不错。
而钱世新还让人传了话,说此事过后,安家当重新振作,好好兴旺。他说安荣贵是个人才,年纪虽轻,却胆大心细,这次事里,前后奔走办事妥妥当当,他颇是欣赏。待日后有机会,他会好好提携他。
安之甫谭氏听完简直两眼发光,安荣贵更是得意。谭氏一高兴,与女儿便话多了起来,她数着近期发生的好事,女儿要嫁入薛家是一桩,老爷大难不死是一桩,段氏那疯婆子死了是一桩,儿子被贵人相中,日后将有大出息又是一桩。再有,最重要最大的好事,安若晨那贱|人快要除去了,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安若希听得真发慌,段氏使毒那事,她真是后怕。当初段氏让她向安若晨下毒她没有,段氏找了她数次麻烦,后又与她将毒要回。她心里害怕,哪能真给她,先前想着丢弃,还好没丢,便将毒粉倒了埋土里,用原来包毒的纸再包了等量的白色脂粉给她。段氏未察觉,也一直没找她了。哪料到最后竟会对她爹爹下手。
段氏之死,安若希说不上难过,但也未曾欢喜。她忽然想到了四妹,若是四妹还活着,听到她娘的死讯,该会很难过吧。而她最着急的,是大姐安若晨。她问了,如今大姐被软禁在郡府里,等待案件的调查。
谭氏对此很是不满:“她是重要嫌犯,岂能只是软禁。想当初,你爹爹被段氏那贱|人拖累,事情完全与他无关,他都被关了大牢。不行,我去与老爷问问,我们要不要击鼓鸣冤,将事情闹大了,让安若晨那贱|人也要牢里呆着去。”
谭氏说完当真找安之甫去了。安若希想了想,找了个理由说要买胭脂,带了一个丫头上街去了。特意选了离薛府近的地方逛,逛着逛着,逛到了薛府那儿。丫头见了,笑道:“小姐,这不是未来姑爷家。”她看安若希的样子,又笑:“小姐再忍忍,快成亲了,很快便能见面了。如今婚前,可是不能见的。”
安若希嗔道:“谁人要见他了。”过了一会却又道:“你去,与门房道你想见见薛公子的那位向护卫。”
“小姐要让护卫传话啊。”丫头想了想,这般该是可以的。“小姐想说什么,我替小姐说了吧。”
“便是问候一下薛公子近日身体如何,表示下关心。”
丫头捂着嘴偷偷笑,跑过去了。不一会,那个使唤鞭的名叫向云豪的护卫出来了,与安若希的丫头说了几句话。安若希趁着丫头没注意,拼命指了指自己脚下,希望那向护卫能明白。向护卫似乎不明白,很快进府去了。安若希很失望,她是想说自己在这里,希望向护卫能过来与自己问候一声,毕竟她带着丫头,婚前她是不方便见薛公子,当然自己跑去见薛公子的护卫更不合适。但向护卫既然出来了,过来与她问候一句却是合礼数的。到时她便悄悄求他传话。结果可好,人家转头就走了,根本没懂。
安若希带着丫头往回走,轿夫们在街尾歇脚等着呢。
这时候薛府门忽然开了,一个丫头模样的出来,唤住了安若希。“姑娘,夫人听说姑娘路过此地,想邀姑娘进来喝杯茶。有些薄礼,也想请姑娘带回去呢。”
安若希大喜,丫头又捂嘴乐了,悄声道:“小姐,薛夫人对你真是好呢。”
安若希进薛府了。她的丫头被安置在了前院小厅吃茶等,而她跟着薛府那丫头一直走,未见到薛夫人,却是走进了薛叙然的院子。
第84章
第84章
安若希一看竟是到了薛叙然院子,顿时紧张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她确是想找他,但没觉得自己能见到他,只想着若是能有人帮忙传个话就好了。如今竟然到了他院子,下一步便是进他的屋子,然后站到他面前……
哎呀哎呀,心怦怦直跳。
是为何想见他来着?对了,她想起来了。
这般转了几轮念头,安若希已经站到了薛叙然的面前。
他看着颇有精神,安若希心里很高兴。
薛叙然撇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这姑娘,又傻乎乎地笑了。待进了门,天天看着他,天天傻乎乎地笑?
“你找我?”他问。
“啊?”安若希一时没转过弯来。
“向护卫说你拼命打手势,却又遣了个丫头与他说话,你不是找我是要做什么?”
“哦。确是找你。”安若希听完薛叙然的话又高兴了,看看看,她家薛公子多么聪明,仅听得护卫一言半语便知道她的意图,还会派个丫头来,还会用薛夫人做幌子。处置及时,方法得当。
“然后?”薛叙然觉得如果安若希再不好好说正事只会傻笑的话,他便要让她站到树前面笑够了再回来。
安若希终于想到时间紧迫,事态紧急,看了看屋里,没有别人,那她便光明正大多看两眼薛公子好了,一边看一边道:“我大姐被衙门扣着了。”
“为何?”
“我四姨娘的尸体在她新买的宅子里被人发现。衙门找上门来,我爹报说我大姐母亲的牌位在四姨娘屋里,于是向官府报称大姐想通过四姨娘拿回母亲牌位,四姨娘想趁机报复大姐。结果最后落了此结果。”
“什么乱七八糟的。”薛叙然这回脸上的嫌弃相当真实。
安若希咬咬唇,觉得颇是难以启唇,但她心里信得过薛叙然,超过其他任何人。“具体细节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娘我未曾与我多说。倒是骂了我四姨娘向我爹爹下毒。还有,我三姨娘也说与我爹爹吵了嘴,推搡动手来着。官府怀疑,四姨娘是从她后院的一个狗洞子爬出去的。”
“你四姨娘给你爹下毒?”薛叙然重复了这句。
“我爹没事。”安若希犹豫了一下,没解释她与那毒的关系,怕一时半会说不清,到时薛叙然觉得她是毒妇,不要她了便糟了。而她家里头的事,原本就没啥好名声,薛叙然先前也是知道。
“你家里头都是些什么人啊?”薛叙然毫不掩饰他那嫌弃的语气。[]
安若希羞愧低头。好吧,虽然薛公子早知道他家的名声,可是如今这般确是丢脸的。她小小声道:“我就是,就是想看看薛公子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我大姐。我也不知她在衙门如何了,最后会不会蒙冤。我知道我大姐的,她挺聪明,若是她想对四姨娘下手,不会落下如此把柄的。”
薛叙然没好气:“她这般聪明,还需要别人帮忙?”
安若希忙道:“自然还是薛公子更聪明些。”
这马屁拍得,诚恳得让薛叙然颇是受用。但薛叙然却还是泼了冷水:“案子衙门那头已经在审,且又是命案,你大姐顶着护国大将军未来夫人的头衔,若她自己没办法脱身洗冤,寻常商贾之家又能如何?再者说,这案子如此蹊跷,死得这般蠢,若不是你大姐干的,那是谁干的?你大姐洗了冤,真凶就要伏法。我倒是觉得,你多些担心真凶才对。”
安若希张了张嘴,明白过来薛叙然说的是何意思。“我爹爹没必要杀姨娘啊,将她遂出府去便好了。况且,若是他干的,他何必闹得这般大。家中丫头妾室丧命,悄悄处置了便罢了,为何要把尸体搬到外头,闹到官府去,这不是给自己挖坑。”
薛叙然看了看她,点头:“你说得对。”
是吗?安若希心中一喜。这是夸她聪明的意思?
“你四姨娘死后,家里还发生了什么?”
安若希想了想:“就是上衙门做证,那天夜里我爹爹是在我娘院子里过夜的,听说那晚还跟三姨娘吵了嘴。我一直在自己屋子,也未打听到什么,就知道大姐是嫌犯,被带回衙门了,一直也未能回府去。钱老爷说觉得我弟弟聪明能干,想提携他些。待这事过后,说不定我弟弟便能去福安县衙门当差。我娘挺高兴的。觉得先去学两年,摸些官场门脉,以后买个官做做。”
薛叙然撇撇嘴,安荣贵他是知道的,安家上上下下他全知道,除了那安若晨,哪个脑子是好的?面前这个是最傻的那个。居然会信有人赏识她弟弟。
“不过我觉得钱老爷大概说得是客气话,荣贵哪是当官的料,年纪又小,功名都没考过。依我看,还不如好好把家里营生做好了,图个安稳。”
好吧,薛叙然再抿抿嘴,她傻得还不算太过分。他问:“你爹爹中毒,怎么回事?找大夫来看过了?什么时候中的毒?跟你三姨娘吵嘴之前还是之后?中了毒怎么还安心去你娘院子里过夜?”
“他自然是不知道才安心去我娘那的……”等等,若是不知道,那第二天怎么知道的?第二天四姨娘已经死了,他又没有毒发症状,娘诅咒抱怨四姨娘时是怎么说的?安若希混乱了:“那定是跟三姨娘吵嘴前知道的……”再等等,若是吵嘴前便知道,那怎地府里没动静,该是得揭了四姨娘的皮,打得她交出解药才对啊。
安若希心里一沉,她似乎明白了,却又完全不想明白了。这个家,这个家……她娘亲还说要与爹爹商量去击鼓鸣冤要让大姐被囚到牢里去。
安若希很难过。薛叙然看她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来气:“好了,我会去打听打听。”是他自己好奇,可不是想帮她来着。况且这事没法帮,还未成亲呢,先把岳丈送牢里去,这婚事还能做数不?
安若希闷闷地谢过,告辞要走了。薛叙然叫住她:“你那什么,若是以后有事找我,便到喜秀堂去,与掌柜说你想买支喜鹊立梅枝的簪子。”总不能每次都到他家门口瞎比划,被人看到了,对她的闺誉名声不好。
“哦。”安若希应了。“那我走了。”
“等等。”薛叙然又叫住她:“若是掌柜说没这样式的簪子,是确是没这样式的,不是你不能见我的意思,明白吗?”真怕她蠢到某个境界误会了。
安若希顿时横眉竖眼:“怎地不明白,不就是个传话的暗语吗?我这般聪明怎会不明白。”
薛叙然瞪过去,还对他嚷嚷起来了。
结果安若希居然不怕他瞪,还有话说:“还有啊,我要是说,想找支喜鹊看着特别喜气的,便是有紧要的事,你速派人来找我啊。若是我说想找支梅花开得好看的,便是一般问候,问你好不好而已。若你没什么不好的,便不会回话了。”她说完,抬了抬脑袋,“瞧,我还懂编暗语呢。”
“这算哪门子高明暗语。喜鹊看着喜气的是哪般模样?”
“便是喜气的模样。”
“那是何模样?”
安若希顿了顿:“成亲后再告诉你。”其实她也说不出喜气是哪般模样。反正就是喜气,哼。
安若希走了。出了院子先前那丫头在等她,手里拿着个果脯礼盒子,说是夫人送的礼。安若希在心里用力夸赞她家薛公子她未来的夫婿想的周到,见他一面当真是欢喜。一想到她家里这般那样,她真是不想回去。怎地婚期还有这么久呢,她等得着急。
安若希走了一会后,薛叙然忽地想起,忘了交代那傻子好好安生呆自己屋里,莫再去为她姐姐奔走,莫参合她家里的破事。婚期马上就到了,她可别在婚期之前弄出点什么幺蛾子来。
安若希并不知道薛叙然对她还有这种担忧。她带着丫头回了府,在府门外不远的地方见着了一位瘦削的尼姑。那尼姑似路过的,寻常走路。与安若希擦肩而过时看了安若希一眼。安若希觉得这位老尼眼神颇是锐利,有些冰冷。她这般模样定是不好化缘啊,她想。
安若晨在郡府厢房里呆得烦躁,太守大人并未来提审,也没人来给个话,这事就晾着了?究竟是要如何?这案子破绽如此多,她不信那个白英或是哪位大人真能把白的说成黑的,真能将她治罪了。或许他们就是打算这般耗着,然后报信与将军,说她犯了事,在他们手里?然后要求将军按他们的嘱咐办?
安若晨走来走去,一会停在了窗前。她特意开着窗,好看看外头的状况,只是这大半日过去,窗外一切如常,有衙差把守,偶尔还有卫兵巡视走过。安若晨深呼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必须沉住气。
这时候她看到那个安子跑了过来,到了她窗外,小声道:“姑娘,方管事让我传个话,他见着卢妈妈了,卢妈妈说,府里一切都好,让姑娘放心。”
安若晨心里一喜,那即是说,春晓顺利出去了。她把消息带给孙掌柜,孙掌柜自然会想法通知将军。希望来得及,希望能赶在前面。
“另外,方管事说,他打听了,并没有姑娘涉案的铁证,但他见不着太守大人,尚不知大人那头是何打算。总之姑娘会无事的,姑娘可安心。”
这般才不安心啊。安若晨谢过安子。
远处似是有人走来,安子看到了,忙跑开,站到屋斜角边上值岗的地方。站得笔直,面容表情严肃端正。看上去来的人似是个人物。安若晨伸头张望,看到一位同样穿着衙差差服的男人缓缓走来。瘦瘦的,高个子。他的腰带是红色的,与寻常衙差的灰色腰带不同。是个衙头呢,难怪安子这般紧张。
那人走近了,走到了安子面前。安子恭敬施了个礼。也不知那人与安子说了什么,从安子的举止动作来看,他似乎应了声“是”。之后安子施了礼走了,而那衙头招了招手,唤来了另一位衙差,站在了安子的位置上。
他把安子调走了。安若晨仔细看着那衙头。他忽然抬了头,也看了安若晨一眼。似曾相识,但安若晨不确定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她到过太守府数次,郡府衙门也来过,也许在哪扫过一照面也不一定。
但安若晨的心里本能地觉得不安。她面上镇定地迎视着那衙头的目光,对他有礼一笑,微微施了个礼。那衙头也冲她微微一笑,点点头,抱拳施了个礼,然后走了。
安若晨坐到窗前桌上的椅子那,看着衙头远去消失的背影,有风拂过,窗前的树枝摇曳,沙沙作响。
安若晨的脑子猛地闪过一道灵光。
是他!
林中的细作!
他放飞了信鸽,他对她掏出了匕首,他在林中追杀于她,她拼命逃,拉过树枝用力一弹,躲过一劫。
她想起来了。
是他!
居然是衙头。
他调走了安子衙差中唯一会帮助她的人。
安若晨站起身,她一有动作,外头那衙差便看了过来。安若晨冷静地关上了窗。她的心怦怦乱跳,也许等不到将军收到消息了。
第85章
第85章
方管事特意准备了银耳润喉汤,配了些甜枣软糕,领着位他信得过的小仆端着这些给太守姚昆于郡府衙门中的书房送了过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他再一次被拦在了外头。
拦他的是白英手下的卫兵:“大人们在里头议事,不能打扰。”
方管事和气地笑着:“便是瞧着大人们议事辛苦,这才准备了这些汤水点心,让大人们润润嗓子,填填肚子,可别饿着了。”
那卫兵想了想,正犹豫,屋子里走出一人。卫兵忙施礼唤道:“钱大人。”
方管事也忙恭敬施礼:“钱大人。”
钱世新看了看小仆手上的东西,再看看方管事,微笑问了怎么回事,然后挥手让卫兵将东西送进去。卫兵领命接过托盘,进书房去了。而方管事和小仆留在了外头。
方管事未动声色,只关切问道:“各位大人后头是何安排,是否要回太守府用饭?还是将饭菜送到此处来?还需要些什么?小的好安排准备去。”
钱世新道:“把饭菜准备到此处来吧。大人们议事,恐得到夜里头才能完了。大人们的饭菜,准备四人份的便好。白英大人的侍卫将官,八人,单备一桌,其他人等,便随着衙差卫兵们一起用饭便好。”
方管事听了,应了声,又似好奇问道:“不知大人们都议的何事,竟是要这许久?”
钱世新撇了撇眉头,“方管事这问得,我竟不知如何答了,倒是不知太守府里的规矩,竟是内宅管事过问官府公事的。”
方管事忙惶恐施礼:“是小的莽撞逾矩了。小的真是不该。因着夫人问起来不知我家大人何时回府,我这一着急,当真是糊涂。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钱世新挥挥手,再不理他。
方管事施礼退下。心里头暗暗盘算,四人份量的饭菜,那屋子里便是太守姚昆、主薄江鸿青、白英以及钱世新了。而屋子外头,衙差们都排不上头,全是白英的手下。
方管事领着小仆退下了。走了稍远,回头看了看,再四下张望了好一会,确认没人,便低声对那小仆道:“去吧。”
小仆机灵地一点头,猫着腰贴着墙角一溜跑,小心地钻进了书房外围的花圃树丛里。
方管事回到太守府里,大管事朱荣正等着他。
“如何?”
方管事摇头:“还是进不得。那守门的卫兵原是犹豫,但钱大人出了来,将我们挡下了。我打听大人们议的何事,钱大人也未曾透露半句,言语之间还有责备。只说会到夜里,让将饭菜送过去。”方元如此这般地将事情详细与朱荣说了。两个人脸上皆有愁容。
朱荣道:“我问过衙门文书库房管吏了,白大人将近五年的卷宗全都调了过去。今日便这般与大人耗了一日,怕是在翻旧账找毛病。”
方元皱眉:“大人为安姑娘说话,也不是无理无据,此案确是太过牵强,就连文吏也道,主薄大人那处也是说不出什么铁证来。[]依规矩,便该将人放了,往别处再仔细探查。日后找出新线索,再抓人不迟。”
“那白英大人久居京城,与大人素未谋面,但似乎成见颇深。想来也是想借这案子给大人个下马威。翻那旧账,怕也是如此。话说回来,有许多事可是与钱大人有关的,主薄大人也脱不得干系,既是他们一共商议,该会无事才对。但事情总归是太怪。”朱荣沉思着,他跟随姚昆多年,自然也是忠心耿耿。
方元道:“确是极怪。我瞧着,钱大人的态度不太对。难道白大人真是抓着了什么把柄,钱大人想撇清楚干系,便故意如此?”
朱荣恼道:“他亲爹可还在牢里关着呢,他能撇清什么干系?”
方元却是道:“包庇纵容还是大义灭亲,那还不是一张嘴的事。”
朱荣皱眉。
方元继续道:“再者,先前茂郡的事,南秦大使偷偷入境的事,那霍先生可是死在咱府里的,凶手还未查到,而龙将军在前线又败仗,这事情一件接一件,要真想弄个把柄处置了,还当真是不难。战事这头,才是最大的麻烦。”
“如今前线战情如此,须得全郡上下齐力支援,太守之位何其重要,谅那白大人也不敢妄动。”说完这话,他却猛然反应过来,可就是因为太守之位太重要,所以将军若是战败,太守自然也得跟着担责,巡察使前方后方俱有权查惩,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更何况,如今一桩桩一件件,词多着呢。
两位管事细细商量了一番,今日无论如何,多晚都得见到大人一面,眼下究竟是何状况,需要做些什么,他们心里也好有数,早些安排。
正如此这般地推断着各种可能和想着对策,却见方才那去潜伏书房外头的小仆飞奔回来。
“见过朱管事、方管事。”小仆跑得有些喘。
“如何?可探听到什么?”
小仆道:“因得藏得好些,故而离书房有些远,卫兵还挺多的。”
“说重点。”朱管事板着脸打断他。
小仆忙道:“未曾听清屋内说得什么,倒是白大人嗓门挺大,似乎挺生气的。但是门外的事我听清了。有位传令兵来报,接到了前方紧急战报。”
“如何?”朱管事、方管事异口同声,很是关切。
“那传令兵被钱大人拦在门外了,钱大人问他是何事,说屋里大人们正商讨要事,太守大人现时不方便,让传令兵将事情告诉他便好。”
“那传令兵如何说的?”
“他进不得屋,便告诉钱大人了。他说,龙将军在石灵崖大胜,引敌入崖,俘获六千余名南秦将兵。”
“什么!”两位管事俱是震惊,不是一直败仗吗?俘获六千多人,那是整支南秦军都拿下了!?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小仆兴奋得脸都红了,嗓门也大了起来。“那传令兵高兴坏了。他说,战报上写得清楚,龙将军数次败仗根本就是诱敌之计。南秦军误以为石灵崖那处稳操胜券,全军追击,欲占领石灵崖,攻占石灵县,再以那处为据点,直入南平郡。但龙将军不是早将石灵县那几处村子都清空了嘛,原来是做好了困敌之阵,就等着南秦军杀过去呢。”
朱管事、方管事惊得哑口无言。龙家军威名远播,当真不是开玩笑的。
小仆还兴奋地嚷嚷:“那传令兵说了。南秦军气势如虹,追击得龙家军屁滚尿流,直直杀进了石灵县那两处村子,然后石灵崖处鸣了封崖号角,村子里各困敌陷阱一拉。潜伏在那的龙军家大喝着摆阵而出,南秦军顿时傻眼了。气势如屁啊,哈哈哈。他们全被打散了,一群一群的被围住。龙大将军亲自出手,力战南秦两位大将,将他们生擒。战事就结束了。六千余人呢!”小仆哈哈大笑,“那空出来的村子,正好用来囚他们了。说是早准备好了,人手粮食全备得齐齐的。”
朱管事和方管事对视一眼,俱是欣喜非常。龙将军大胜,那他家大人颜面有光,白英还真不能如何了。若翻旧账,那有得琢磨对峙查验的,如今紧要的,还是当前的战事!
朱荣忽地心一跳,问道:“那钱大人听了传令兵所言,如何说的?”
“钱大人便说这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定要好好与大人说这事。又道那传令兵远从前线急赶回来,辛苦了。快些下去喝杯水用个饭,好好休息休息。然后他看了看周围,也没个衙差,全是白大人的人手,正好侯衙头在呢,便让侯衙头带那传令兵去休息。”
“然后呢?”方元追问。
“然后侯大人便带着那传令兵走了。钱大人与白大人的卫兵队长说了说话,就进屋去了。”
“进屋之后呢?”
“就没了。”小仆挠挠头,“我等了一会,没什么动静,便赶紧回来报信了。”
朱荣与方元再对视一眼,如此重大的消息,钱世新进屋一通报,屋子里那不得炸了锅去?就算各位大人从容冷静笑不露齿,那也得出来嘱咐一声给各县通报,给京城通报,给巡察使梁大人通报,怎地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管事对那小仆道:“石头,你速去郡府给各地信吏传令兵歇脚的院里寻那令兵去,便说是夫人听说了消息,请他过来问话,也慰劳感谢一下他远途辛苦。然后将他带来。”
“哎。”小仆点头应了,正待拔腿跑,方管事叫住他:“当心些,若是遇着了别人,问你干什么去,只说给厨房跑个腿,晚上要给各位差爷布饭的。”
小仆答应了,飞快跑掉了。
朱荣与方元等着,心里都有担忧。过了好一会,小仆回来了。喘着气道:“朱管事,方管事,小的去了,那院里今日没有来客。我特意问了守院的衙差,就说是要布饭,问问有没有客人需要安排的。那差大哥说,今日无人来住。”
朱荣与方元俱是一惊,难道将那传令兵引到了别处?可郡府规矩森严,所以外来没官阶的小兵,暂住歇息只能去那院里。
朱荣将小仆遣下去了,方元道:“说起来,侯宇今日还干了一事。他将安子从安姑娘屋前调开了,换了宋立桥。”
朱荣没说话,衙头调遣衙差换岗换值,那是很正常的事。但他调走安子,又把传令兵带没了,这就诡异了。
方远道:“我再去一趟吧,便说是问问大人们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你与夫人说一声。”
两位管事分头行动。方管事又去郡府,出来应他的仍旧是钱世新,他听得方管事的问题,像模像样的点了几道菜,谢过方管事费心。方管事客套应过,再退回太守府。
这次朱荣与太守夫人蒙氏一道等着他。方管事面色凝重:“钱大人丝毫未提将军大胜之事,从神情上瞧,似是未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蒙氏心里一沉:“大人可还在那屋里?”
“该是在的。”
“我去找他,便说要急事,那钱世新还拦我不成。”蒙氏怒气冲冲,甩手要走,两位管事忙拦她。
“夫人莫要冲动,待想想这事如何处置。毫无准备,便是大人出来见了你,又能如何?”
“我要告诉他将军石灵崖大胜之事。”
“夫人从而得知?”
“我……”蒙氏一噎,对的,她从哪里知道的。她是家仆派人偷听到的。胜仗便胜仗了,又如何,白英、钱世新可以说是等正事谈完再议战事,或者说待一会吃饭时再说这大喜事。总之她捅出来了,他们顶多说我没想瞒啊,这不正准备说呢。可她呢,她怎么知道的。内宅妇人竟敢遣人偷听军机密闻,这还了得!
蒙氏退后,再退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们肯定打着坏主意,肯定有。我得告诉大人,得让大人当心。”
方管事道:“我方才去郡府衙门那趟,发现当值人手里衙差被调走许多,与之前走又不一样了,许多卫兵,生面孔,都是白大人的人。”
蒙氏紧紧抿着嘴,忽地用力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他们想造反不成。”
“夫人!”两位管事齐声喝止,这话可不能乱说。
蒙氏闭了闭眼,努力冷静了一会,然后睁开眼,道:“朱管事,你速找队可靠的人手,我要将文海先送出去。送到武郡我娘家那儿,先避一避。”
姚文海是姚昆与蒙氏的儿子,年方十二,好学多才,姚昆对这嫡长子寄予厚望。如今出了事,虽未知是什么事,但蒙氏第一个念头便是护好宝贝儿子。
“是。”朱管事自知事关重大,赶紧去办。
蒙氏转身要去内宅与儿子先通通气,嘱咐他些事。方管事却是叫住她,提醒道:“夫人,若事态真如我们猜测,那安姑娘也危矣。”
蒙氏想了想:“先将她带过来,便说我有话问她,留她在府中吃个饭。在太守府里,总比那郡府衙门那好些。她那案子不是没证据吗?将军又大胜了,那白大人还能冲进太守府将她抓到牢里不成?”
方管事忙去办了。
郡府衙门外,一位面容严肃的尼姑正站在墙根处。方才,她看到侧门那有辆破马车,有两个衙差出来,抬出个麻布袋子。从形状看来,袋子里装的是个人,只不知是死人还是打晕的,不会动了。那两衙差把麻布袋丢上了马车,未曾注意到暗角的尼姑,转身回了衙门,关上了门。
马车急驰而去。
第86章
第86章
安若晨心里很不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试图向门外那个看守她屋子的衙差套套话,但那衙差对她毫不理会。安若晨并不确定那个衙头细作知不知道她认出他了。也许他没有,毕竟之前她还对他微笑来着,他对她的态度也并未反常。但他把安子调走是一个信号,一个她觉得相当危险的信号。
这衙头是细作,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太守大人是反臣,二是太守大人也被蒙在了鼓里。
安若晨更相信第二种可能。
因为若是太守大人领头,他没必要让那个衙头冒着被她认出的危险让衙头到她面前走动行事,他手底下这许多人,找谁来都妥妥当当的。再者说,都不必将安子调走,上至方管事,下至安子,哪个不是归他太守大人管的,他何必来这一出。
这般一说,安若晨便更担心了。她关好门窗,坐在屋子里静思。但她脑子空空,半点法子也想不出来。她这边这般,也知卢正和田庆二人又如何了。
这一天快要过去,忽地有人敲门,方管事在门外唤道:“安姑娘,我奉夫人之命,给姑娘送些吃食和换洗衣裳来。”
安若晨忙将门打开,方管事捧着一包东西站在门外,安若晨下意识地看了看屋角那个衙差,他也正往门口这边看,对上了她的目光。要说这衙差当值守岗的位置还真是好,站在斜角,窗户屋门的情形都能看清。
安若晨将方管事请了进来,刚一关门,方管事的面色便凝重起来,沉声轻道:“姑娘,我长话短说,如今郡府衙门这头情形不太对。太守大人与白英大人,还有主薄大人、钱大人一起议事许久了。我数次去探消息,皆被钱大人出门拦下,未曾见到我家大人。最诡异的是,将军派了传令兵来报战情,将军在石灵崖打了大胜仗,俘获敌军六千余人。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可传令兵也被钱大人拦下,之后我派人找,却也未见得传令兵的踪影。我去探了探,钱大人出来应话神色如常,丝毫未见听得前线大获全胜的迹象。”
安若晨心狂跳:“将军打了大胜仗?将军安好?”
“确是。”方管事道:“先前几场败仗,那是诱敌之计,由此引得南秦军追击我军将士,冲过石灵崖,闯入石灵县,将军瓮中捉鳖,将他们全部俘获。”
安若晨大喜,捂了面大笑,果然是将军,是那个智勇双全的将军。她欢喜得快要落泪,被困郡府,前途未卜她都不在乎了,将军安好,将军打了大胜仗,谁也不能拿将军的把柄了。
“姑娘。”方管事道:“安子来找我,他说衙头将他调开,他守不得姑娘了。还有,钱大人拦下了传令兵,也是让衙头带那传令兵去歇息,但我让小仆去找那兵士,却是找不到了。钱大人与衙头也不知是否有合谋,但事情总归是古怪的,按说钱大人不该害你,可他父亲是因你入狱,再有,这事或许还牵涉到将军。总之姑娘万事小心。”
安若晨赶紧道:“那衙头我今日见到了,瘦高个子,面相有些凶的,是吗?”
“对的,他叫侯宇。郡府衙门里各衙差衙役当值等,都归他管。他要调走安子,我也是没了办法。”
“他便是那个细作!”
“什么?”方管事吃了一惊,怎么牵扯到细作了?
“方管事可记得,将军救下我,留我到府里做管事,是因为将军公开练阵比武那日,我曾于林中见过一个细作放飞信鸽。.我原是不知晓他在做何事,还觉得颇是有趣,但他见得我看到他所行之事,便面露凶光,拔出匕首欲杀我。我拼命逃脱,奔出林外,有卫兵路过,这才脱险。那时候稀里糊涂,只觉得这人颇怪,未曾多想。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定是细作,向人报信,被我看到,便要杀人灭口。将军留下我,欲行诱敌之计,可那人一直未曾现身。今日我见得这位衙头,方才知道,原来是他。”
方管事听得大惊,道:“他虽是郡府衙门里当差,但却不是太守大人支使的。太守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心。”说到谋反一词,方管事心里一沉,如若这般,许多事便说得通了。虽仍有许多迷团解释不清,但说得通了。他们要对付太守,要对付将军,无论目的如何,总之谋害朝廷命官,便是谋反。
安若晨心里也是颇乱,这一堆人一堆事,究竟是要如何,她也闹不明白。但有件事她却是想到了。钱世新拦下了传令兵,便是要隐瞒将军胜仗的消息,只是这么大的事,他定是瞒不住的,所以只是为拖得一时,而拖这一时,他便能做些事了。
“方管事。”安若晨忙道:“无论钱大人和那白大人打算做什么,恐怕很快便要动手了。传令兵到了郡府,这事是盖不住的,将军打了胜仗,敌军六千余人被囚在石灵县,这事坊间也很快会传开。钱大人拦下这消息的目的,只是为了争取一些他们动手的时间。”
方管事点头:“我们猜测也是如此。夫人已将小公子送走,朱管事领了人守着太守府。太守那头,也已派了人过去接应,无论如何,要见到太守一面。后面如何对策,还得让太守大人定夺。我们胡乱瞎猜,既无规矩,也难成事。只是姑娘这边,我们能做的不多。”他说着,将布包打开,几件女裳下面,是套小一号的衙差服和帽子。“姑娘赶紧换装,我去打听打听太守大人那的消息,而后过来接姑娘。姑娘先到太守府里暂避,夫人说了,到时便说是她邀姑娘过去说话。”
安若晨心里一阵感动,这节骨眼上,太守那头已够教人担忧,而太守夫人还愿冒险护她。“方管事。”道谢的话,安若晨竟不知要如何说才能表达感激。
“姑娘快准备吧。我去去就来,若生了变故,我脱不得身,也会嘱咐别人来引开外头那衙差,他叫宋立桥,是衙头侯宇的心腹,侯宇让他在此,怕也是有打算的。总之姑娘见机行事,先离开这院子,想法往太守府去。到了那儿,便安全了。你的两个护卫,关在东院那头,我会差人报信,让他们自行想法脱身。如今郡府衙门里满是白大人带来的官兵,姑娘小心。”
安若晨应了,将衙差服藏在床褥下,道:“方管事,你可知郡府的信鸽养在何处?方管事可知哪些鸽子能到前线?我们需要给将军报信。”
方管事想了想,这个他们倒是未曾想到。先前只顾着找人护送公子,却未曾想着派个人去找将军。旁的不提,将军的未来夫人受困,派的传令兵又在郡府衙门里失踪,这几桩事,派个人速去报也是应该。他道是他们疏忽了,这就去办。于是施了个礼,匆匆离开。
安若晨关了门,从门缝处偷偷观察,那宋立桥走前几步,一直在观察方管事,然后招手唤过稍远处一个衙役,那衙役奔来,宋立桥与他说了些什么。那衙役匆匆跑掉了,跟着方管事离开的方向。安若晨心里一沉,只盼着方管事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宋立桥看那衙役离开后,转头看了看安若晨的门。安若晨隐在门后不动,省得光影变化反惹宋立桥疑了心。宋立桥看了一眼,转身走开了,走回到他值岗的那位置。
安若晨扣好门,迅速退回屋内,将那身衙差的衣服换上了。低头看了看,猪狗牛羊鸡鸭鹅,胸有点太显眼,这般看不着正脸都知道这衙差不对劲吧。安若晨从方管事拿来的薄衫里扯了一块,将胸使劲裹好。她家将军有说过,不欢喜她裹胸,想到将军,她心头发热,她一定要躲过这劫,她要见到将军。
她希望,还有机会见到将军。
一切都收拾妥当,安若晨的心怦怦乱跳,她在等方管事,她很紧张,总有着不祥的预感。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方管事来,倒是听得外头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安若晨透过窗缝往外看,只见一个她未曾见过的衙差在与宋立桥说话,宋立桥似是不耐烦,那衙差又道“就借两日,定会还你的”云云,似在向宋立桥借钱。安若晨仔细看了看,宋立桥被那人拉着面向窗户这头,与那人争执了几句。安若晨迅速奔到门边,悄悄打开了门,从门缝里挤了出去,随手将门掩好,然后贴着墙避开宋立桥的视角迅速退到了屋子的后墙根上。这边是片竹林,无人看守,安若晨正待松一口气,却见一小仆从那竹林里冒了出来,看见她了。
四目相对,安若晨全身僵住。
那小仆却是将手指摆在唇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招了招手,让她快过去。
安若晨没犹豫,这节骨眼上,她没机会犹豫。她奔了过去,小仆带着她钻进了竹林里。小声与她道:“方管事过不来了,方才他欲找人出府办事,却被卫兵拦下了。说今日大人们商讨要事,任何人不得出府。方管事正想办法,他让小的来,先领你过去。”
不得出府?安若晨忙问:“谁也没出去吗?”方管事他们想着让太守大人的公子逃出去,成功了吗?
“这个小的便不知了。”小仆答:“便是方才方管事派的人被拦下了。之前有未有人走小的不太清楚。”
小仆左右张望着,颇有些紧张。他领着安若晨穿过竹林,要横过一个院子,他先出了去,一路看好了,冲安若晨招手,安若晨赶紧奔了过去,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小心观察一路急走,躲一段跑一段。正欲冲向一个院门时,有卫兵交淡的声音,似在正往这边而来。小仆拉着安若晨躲进了一个大屋子后面的矮树花丛里。将将躲好,两个卫兵从他们面前的花丛前走过。小仆与安若晨皆屏声静气,丝毫不敢动弹。
等那两个卫兵走远了,小仆悄声道:“我先去探路,一会来找你。”
安若晨点头。小仆猫着腰跑了。
安若晨躲着,忽听到身后的窗户里传来争吵的声响,听上去竟似太守大人的。她往后退了退,贴在墙根处,头顶便是窗户,这下听得更清楚了。她听到太守姚昆道:“白大人,你如今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会子岂是翻旧帐栽罪名的时候,前线战事吃紧,我们商议一日,绕来绕去却是净往我身上泼这脏水,于眼下危机又有何助益?”
白英喝道:“姚昆!若不是你失职,龙将军疏于职守,你非但不及时上报,还帮着他,战况能有如今模样?我们说再多,还是得等梁大人的大军赶到方能解决前线之事,而如今在我这,最紧要的,就是肃清地方毒官。重整新绩,还地方太平,还百姓安乐,为前线做好支援,否则,不止是你这平南郡危矣,我萧国也会危矣。”
姚昆也大声嚷道:“大人!”
“莫要多说!”白英再喝:“我须得将你拿下,今日说的那十八桩案,六件事,你仔仔细细都好好交代了,不然,我有权将你就地惩治。”
他话音刚落,却是“啊”的一声惨叫。
安若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起身趴在窗边往里看,却见是主薄江鸿青一剑刺进了白英的腹部。白英捂着肚子蹭蹭后退,血一下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手掌和衣裳。
江鸿青待要再刺,太守一把将他拦下,大叫:“你这是做什么?”
江鸿青道:“下官依大人吩咐,若是情势不对,便要处置。”
姚昆目瞪口呆:“我何时说过让你这般!”
白英忍痛怒喝:“姚昆,你想造反!”
江鸿青闻言又待上前砍杀白英,白英已然大叫:“来人,来人!”
姚昆奋力护着,夺下了江鸿青的剑。无论如何,刺杀朝廷巡察史,这可是要杀头的重罪,江鸿青疯了吗?
这时钱世新领着人从屋外冲了进来,见此情景大吃一惊:“白大人。”
白英伤势颇重,血流如注,脸色惨白,他拼命喘气,叫道:“拿下他们。”虽是大声呼叫,可声音却是虚弱了。钱世新赶忙过去扶了,对众卫兵喝道:“拿下!”
姚昆手里拿着剑,已是整个人僵直,脑子一片空白,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那些编排他的旧帐,他可以慢慢耗细细磨,总会想到办法解决。为官者,有些事不得不做,从前他做过什么了自然清楚,把柄如何,后路怎样,他自然也是知晓。他有把握能脱身,又或者,不会太惨。或是最后龙大能在前线取得胜果,那他便有出路。
可如今,刺杀巡察使,剑还在他手上,他如何说得清,如何说得清?
姚昆将手中的剑丢下,大呼:“不是本官所为。”他看向白英,白英却是紧闭双眼,靠着钱世新。钱世新大声呼喝着叫大夫,根本未曾看他这边一眼。
而江鸿青呢?
他总不能污这事是他所为。
姚昆听得一声惨叫,猛地转头,却见一名卫兵一剑刺进江鸿青的心口。江鸿青一脸不可置信,却就此一命呜呼。
窗外的安若晨紧紧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她看得清楚,江主薄未曾反抗,他只是站着,等着那些卫兵将他拿下,而那卫兵二话不说,一剑便刺了过去。
太守大人呢?太守大人……
安若晨还未看得姚昆如何,却感觉到颈上一凉,微微一痛,她全身僵了,微侧头瞧,一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第87章
第87章
“不想死的话,就莫要乱动。(.无弹窗广告)”一个男声低声在她耳边道。
安若晨的心停了半拍,她轻微的呼吸,不敢有大动作,那剑贴着她脖子上的皮肉,划一下死不了却很痛。
“不想死的话”,那意思是这人并不打算杀她?
安若晨眨眨眼,稍冷静下来,问道:“不乱动的是如何动?我就这般站着好,还是该做点别的?”
那男声道:“慢慢的转身,离开这里,回你的房去。”
安若晨慢慢的转身,她差不多贴着墙转的,那人没法跟着转到她的身后去,于是安若晨看到了他的样子。
那个衙头细作侯宇。
侯宇道:“别耍花样,走。”手上的剑稍压了一压,安若晨只觉得脖子一痛,想来该是被划伤了。
安若晨没挣扎,顺从地移了步子,她走得很慢,好半天还挪了两步。她得想办法。不能回到那屋子去,那是牢狱,他们囚着她,定是有坏主意,若他们想对付的是将军,将军打了大胜仗,他们没把柄可拿,便可用她来要挟。
要挟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并不想成为被用来伤害将军的工具。
“快走。”侯宇压低了声音喝。
安若晨泣道:“太害怕了,腿抬不起来。”
侯宇一愣,压着剑的手松了一松,压根没料到这姑娘突然会使出耍赖皮这一招。他咬牙道:“莫耍花招,走!”
“我与大人无怨无仇……”安若晨转身,对着侯宇开始落泪。“大人为何欲置我于死地。”反正先胡说八道,听听对方要说什么?如果他想杀她,早就动手,既是不杀的,那大家先聊聊嘛。
侯宇皱紧眉头,若不是担心闹出大动静来,真想两个耳光甩过去将这婆娘痛打一顿让她哭个够。“你若听话,我便不会杀你。但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安若晨的脑筋飞快转着,别人又是谁呢?
她继续低声泣着:“我与别的大人也无仇怨啊,我四姨娘之死,那也与我无关,若是大人们找到了证据,早就将我关到牢里去了。”
“关你到牢里麻烦的还不是我们。”侯宇道:“快走!否则我划掉你的脸,砍了你的手指。”
话还没说完,那书房的窗户忽地“呯”的一声巨响,一个人从窗户里撞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侯宇一大跳,他下意识地转头一看。
安若晨的手其实早已紧紧握着匕首,趁着侯宇一转头,她拔出匕首直刺进他的胸膛。
这一下是拼尽全力,但她个子矮,这一刺并未中侯宇要害,但侯宇受伤,惨叫一声连退几步,捂住了伤口。安若晨刺完便跑,动作之迅速,让跳窗而逃的太守大人目瞪口呆。且这安若晨怎么跑这来了?还这身打扮?假冒衙差,这是要做什么?来不及细想,身后屋里已有人跳出窗户追来,待姚昆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跟着安若晨在跑。
安若晨那个气,不是分头跑比较容易逃脱吗?而且太守大人你目标也太大了,你得招来多少追兵啊!!!
心里刚抱怨完,只见一群衙差忽地涌了出来,越过他们,迎上前去拦下了那些追兵。两边二话不说,先打将起来。
衙差捕快们大喝:“大胆,竟敢在郡府衙门内刺杀太守大人。”
卫兵们也大叫:“尔等逆臣贼子,竟敢造反。(.)太守姚昆谋刺白大人,我等奉命将他拿下。”
这群捕快衙差们是奉了朱管事之命来的,对姚昆忠心耿耿,又岂会听卫兵们编排这些。一边奋力砍杀抵抗一边怒喝:“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欲谋害太守大人!”
安若晨可不想在这儿观看战况被人逮着,她头也不回地继续跑,没跑一会被姚昆赶上拉住了:“跟我走。”
安若晨喘着气回头一看,有四个捕快护着姚昆在逃。安若晨权衡一下眼前形势,好吧,看来跟着姚昆比她自己乱跳好些。现在这里也不知哪些是敌哪些是友。
“我的两个护卫呢!”安若晨一边跟着姚昆逃命一边问。
姚昆气喘吁吁:“在另一头,太远了,我们如今顾不上回去找他们了。”他带着安若晨,往郡府外方向逃去,那四个捕快将他们护在中间,小心戒备着四周。
“夫人让我去太守府。”安若晨一边跑一边告诉姚昆。
“不行。我们若是回府里,他们便有借口抄家,伤我家人。”姚昆面容极严肃,话说得颇有气势。
只这一句,安若晨对他印象立马改观。她想着太守夫人说过她如她守护将军一般的心情守护她家的大人,如今这太守紧要关头却也惦记家人安危。
这时候一队衙差迎面奔了过来,姚昆大喜,叫道:“快来人!主薄大人谋反,白英大人重伤,卫兵们都误会……”
话还未说完,那队衙差已经赶到,一刀便砍倒一个捕快。
姚昆后半截话噎在那,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一个衙差一刀向他砍来。
“小心!他们是反贼!”姚昆方才说话时安若晨便已看到那队衙差里宋立桥赧然在列,忙大叫着。她的“小心”与姚昆的话交叠在一起,姚昆未曾注意,一名捕快却是听到了。
在一位捕快被砍倒的同时,这捕快一个急步上前,正正挡住了刺向姚昆的那一刀。
“大人快走!”捕快们大叫着。另两位捕快已与对方厮杀了起来。
安若晨与姚昆赶紧换个方向接着跑,宋立桥领着几人在后头追。安若晨眼尖,看到方才领她逃走的那小仆躲在路边树丛里,她一边狂奔一边冲那小仆摆手,示意他快跑,莫管这边了。
小仆会意,一下子隐进了树丛深处。安若晨暗暗松了口气,与姚昆左躲右闪,逃了一会,却见到又一批卫兵赶了过来。
姚昆这时候喊道:“安姑娘,我引开他们,你分头走,想法见到将军,告诉他郡府里有人谋反,城里恐会有乱,让他快想法处置。”
安若晨简直要倒地不起,大人你看看对方的人数,这时候才说分头跑来得及吗?
眼看着马上就要被卫兵和衙差们团团围住,又一群衙差赶到。衙差们都穿着同样的差服,也分不清谁在帮谁,谁站在哪边,总之一顿混战。卫兵们也不管这些,冲着姚昆就杀了过来。
安若晨与姚昆狼狈不堪,欲分头跑,结果安若晨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姚昆见状,回头来扶她。一卫兵一剑刺来,直取姚昆心口。安若晨大声尖叫。
这时一人凌空飞起,一脚将那卫兵踹开,另一个人影闪过,一掌拍开另一位杀过来的卫兵。
安若晨定睛一看,惊喜大叫:“卢护卫、田护卫。”
竟是卢正、田庆赶到。
卢正、田庆顾不上多话,几拳几脚与卫兵衙差们杀将起来。田庆喊道:“从北侧门出去!”
姚昆拉起安若晨,带着她朝着北侧门跑。这两个护卫被囚着,既是出来了,肯定是有人有意为之,而北侧门那头也定是做了安排。安若晨跟在姚昆身后拼命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卢正、田庆已经夺到了兵器,正拦下欲追赶他们的卫兵衙差。对方人数实在不少,也不知能拦着多久,拦不拦得住。
奔过一个拐角,跑过游廊,正要穿过花园,忽见一胸腹处绑着绷带的瘦高男子领着几个人堵在路前。
“侯宇。”姚昆叫道,“你这是为何?”
侯宇毫不理会,并不回答,只嘱咐身后那数人道:“杀了太守,留下那假冒衙差的姑娘。”
太守横剑在胸往后退,安若晨也举起了匕首。可侯宇并不慌张,只冷冷地看着他们,这时候姚昆和安若晨发现,身后也早出来数人,为首的是宋立桥。
姚昆与安若晨只得往侧边退,但这些人也逼了过来。安若晨大叫:“你们要什么?总有条件可谈。对方给你们什么好处?我与太守大人也能给!双倍!”
姚昆附合道:“对,要什么都好,一切好商量。”
先拖得时间,也许还能等来援兵。
可侯宇却挥了挥手,只道:“要你的命,要安若晨的人。”
他这一挥手,身后的人便扑了上去。姚昆一咬牙,举剑准备应战。他是文官,哪里有什么好武艺,但如今却也不能坐以待毙。
剑一举起,攻上来的那人“啊”的一声惨叫,胸前一个血窟窿,往后仰倒下去。
太守傻眼,不是吧,他还未曾出招呢。
这时身后一个力道拨来,太守被推到一边去了。太守与安若晨定睛一看,身后竟是站了个尼姑。表情严肃,一脸杀气。她的剑尖上,还滴着血。
安若晨还没缓过神来,那尼姑已经冲到前方一剑一个,飞快了结掉两人。
所有人都呆住。这姑子出现得突然,杀人也很突然。她不给大家任何反应的时间,动作毫不犹豫,似想也未想举剑便杀。一剑心口一剑脑袋,切豆腐一般。
太守和安若晨与那些衙差一般傻呆。但衙差们已经本能举刀应敌起来,但那尼姑出手极狠,武艺高强,招招夺命,毫不留情。一转眼,已经又砍倒三人。有衙差要跑,她竟也不放过,几大步追上去杀掉才回头。
侯宇这时也反应过来。正待正那尼姑师太说两句,刚说了一句:“我知你是何人了,莫动手,自……”
自字刚吐出来,尼姑一剑刺穿他胸膛。好似她只是刚杀完那衙差,走过来随手给侯宇一剑这么方便顺手罢了,正眼都未看他。宋立桥大惊失色,他认出来了,虽然上次她穿着夜行服,五官样貌也很普通,但这满身杀气与姿态让他想起来了。他忙大叫:“自己人!那日是我放你进来的,自己人,记得吗?”
“记得。”静缘师太淡淡答道。挥手一剑,削掉宋立桥的脑袋。
这血腥残忍让安若晨本能闭眼扭头,太守姚昆更是差一点吐出来。真的从未见过这般杀人的。对方还套着话搭着讪呢,竟这般就下手了。
静缘师太杀完了,面容平静地转过身来,对着安若晨说了一句:“跟我走。”
安若晨想起来了:“你是静心庵的那位师太。”
静缘师太自觉很有耐心地再补一句:“你四妹在我那,跟我走。”
什么!安若晨下意识地迈腿朝静缘师太走了过去。姚昆原还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对方如果想杀他们方才早动手了,不必多此一举带他们走。于是姚昆也跟了上去。
结果静缘师太撇眉头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仿似在说“叫你了吗你就过来”,但师太最终没说话,领在前头走了。
姚昆忙喊:“北侧门该是会有人接应。”
师太脚下一转,朝着北侧门方向去。姚昆暗暗皱眉,这姑子,竟然知道郡府各处方位?
静缘师太走得极快,安若晨一路小跑才跟上。“我四妹怎地在你那?”
静缘师太掏出一个首饰丢给她,以证明自己未说假话,然后道:“那日在南城门她未赶上车队,便向我求助。”
安若晨一看东西,确是四妹的,再听未赶上车队,想来也是四妹说的。这才安心。“那日我去你庵里,你为何不说?”
这时侧旁冲出三个卫兵,巡查到此,正看到他们,刚大叫:“来人啊,人在这!”
静缘师太已经冲上去刷刷刷地一顿猛砍,杀完了回来,答:“我怎知你是否有本事护她?今日一见,你自身都难保。全是废物。”说到“废物”一词还要连带着看太守一眼,姚昆那憋屈,却不敢迸一个字。
三人快赶到北侧门时,卢正和田庆也已经赶了过来。但大批卫兵听到叫喊也已杀至。事实上,北侧门这头正有激战。卫兵正要封府,而方管事带着一群人苦守北侧门,等着太守赶到。两边正在拼杀。
“方管事!”太守远远看到,大声唤着。
“大人!姑娘!”方管事也是激动。
卢正、田庆和静缘师太一路杀将过来,将姚昆和安若晨护在中间。
方管事一挥手,几名仆役从墙角拉出四匹马来。“大人,快走!”方管事奔入战圈,护着姚昆到马边。姚昆这才明白,这些人如此守着这圈苦战,竟是护着这些马。
静缘师太大喝一声:“你们先上马。”
卢正、田庆护着安若晨上了马,转身砍倒数人,踢飞两人,也上了马。
“别让他们逃了!”卫兵们大喊。方管事带的人已死的死伤的伤,还在尽力为太守拼杀一条血路来。卢正、田庆一马当先,砍倒一片。越来越多的卫兵赶到。方管事提着剑,奔到墙边,拎了个笼子飞跑过来递给马背上的安若晨:“姑娘,我已派人,但希望渺茫,来不及写信,这信鸽给你……”
话未说完,一卫兵砍杀而至,方管事急急转身举剑挡住,但他只有架式未有武艺,被那卫兵刺中。
方管事惨叫一声,中剑倒地。
“方管事!”安若晨大叫。那笼子她还未提稳,被那卫兵这般一冲撞,马儿受惊跳开,笼子摔在地上。安若晨紧咬牙关,挥舞匕首猛砍,砍伤那卫兵的脸。那卫兵捂脸大叫退开,被一衙差冲上来补了一剑。
安若晨的马儿受惊跳着,安若晨极力控制,免得摔将下来,她跟着卢正和田庆向前,回头看,方管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淌了一地,染红他身下的土地。
安若晨的眼泪奔眶而出。
一个小仆忽地从一旁窜了出来,他捡起那信鸽笼子,拼命急奔,赶上了安若晨的马儿,小小的个子举高笼子,大声叫着:“给!”
安若晨抓紧笼子,来不及说“谢谢”,那小仆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前方卢正、田庆杀开了血路,马儿们急奔起来。静缘师太赶了上来,跳上了安若晨的马背,坐在她身后。
安若晨回头看,却看到一个卫兵赶上前来,举剑刺向了倒在地上的小仆。
“不!!!”安若晨悲痛大叫,眼泪无法抑制。
四马五人,奔向前路。
第88章
第88章
白英受重伤后速被送回了他的居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为了方便处置公事,白英暂居在郡府衙门后头的居院里,那处原本是姚昆忙碌回不得太守府时暂居之所,如今重新收拾布置,给了白英住。两进的院子,前后共五间厢房,白英居住处置公事再加上护卫以及伺候他起居的丫头婆子等,全都能装下,也很是方便。
白英被送回他的屋内,大夫急急赶到了。
处置伤口之时,白英痛醒,晕晕沉沉,只听得大夫与钱世新道:“伤是颇重,所幸医治及时,之后用些好药,也不是不能救……”白英听了这话,心放下一半。疼痛难熬,他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钱世新待大夫仔细给白英处置了伤处,又开好了药方,这才亲自送了大夫出门。又嘱咐大夫,朝廷命官被刺,事关重大,值此两国交战,前线战情不稳之时,这类消息切勿外传,不然恐城中百姓惊恐。大夫认真答应。
钱世新将药方交予一卫兵,让他去抓药,然后进屋看了看白英,见他晕迷不醒,便又退了出来。唤来两个卫兵把守在屋门处,若白大人有任何动静,醒来或是唤人了,速来报他。
安置好白英院子里的事务,钱世新到郡府书房去,看了看那被姚昆撞开的窗户,笑了起来。这倒是疏忽了,居然没把窗户扣上。人说狗急跳墙,这姚昆急了,也是会跳窗的。
屋子里地上还一片血迹,那是白英和主薄江鸿青的。屋子里的桌椅撞得东倒西翻,卷宗洒了一地。钱世新没管那些,他找了把安好的椅子坐下了,环视着这屋子,没能当场也杀了姚昆,真是可惜。
不一会,郡丞带着白英的卫兵队长在门口求见,说有要事相禀。
钱世新心情愉悦,白英重伤,太守逃亡,主薄已死。而郡丞亦在他控制之下。该做的事,他该不多都办到了。
钱世新起身,到门口亲自迎了郡丞和卫兵队长进来。
其实按官阶分,县令与郡丞官阶一般,但职守不同。郡丞辅佐太守,县令治理一县事务。但太守姚昆更重用主薄江鸿青,郡丞夏舟处理杂事更多些。而白英到此之后,相比起夏舟,却是与钱世新更亲近,议事上,钱世新也更有见地,对全郡管辖事务更熟悉。这也难怪,毕竟除了中兰城,福安县便是最重要的城县,钱世新与太守姚昆一向联络紧密,有事常常一起相议,比起夏舟来,钱世新更有份量。
如今太守逃了,主薄死了,县丞夏舟领着卫兵队长来禀事,那讨好听话的姿态不言而喻。钱世新很满意,做足了样子,请他们进来说话。
书房里又乱又是血迹,但大家也顾不上理会这些。赶紧将事情都说了。
夏舟道郡府里多场恶战,死伤了许多人,他已差人在清点人数处置。他是万没想到太守和主薄会心存谋反之意,竟敢对白大人下毒手。他们二人平日的心腹都有谁他都比较清楚,已与卫兵队长商议好,将人都抓住先囚着,之后待白大人伤好后再慢慢细审。
卫兵队长也是报了伤亡及追捕情况。太守和安姑娘都逃了,还有安姑娘的两名护卫。他们已派人快马去追。现时初初审了些人,应该是太守府的那位二管事差人将安姑娘和她那两位护卫放了。二管事已在冲突中身亡,他领的手下也俱被剿灭。另外之前郡府衙门里闯进来一个尼姑,也不知是何人。那姑子武艺高强,是安姑娘和太守一伙的,也是她相助将他们救走。
夏舟递上一份单子,这是粗略统计的伤亡情况,小兵小差的都没写,有些官阶管些事的人都写上了。
钱世新扫了一眼,看到侯宇的名字。[]他未动声色,问:“太守府那头如何?”
卫兵队长道:“已派人过去搜查,但太守的管事领了人堵在府门处,言道真相未明,凭何抄家?若非有巡察使或是皇上圣旨,方有权进太守府内搜查。”
夏舟在一旁点头,正是这状况不好处置,他们才赶紧来找钱世新,毕竟钱世新与姚昆的交情最好,于公于私,由他出面或许更合适。
钱世新想了想,整整身上的官服,道:“那本官过去瞧一瞧吧。”
钱世新去了。
情况果真如夏舟和卫兵队长所说,朱管事领着全副武装的家仆护卫,摆开架式,护好各府门,太守府墙头之上,甚至也站了拿着大石的家仆婆子。众人与卫兵们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其实朱管事说得也不是没道理的。事情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太守谋反,但动手的是主薄。主薄动手时说了是太守有此意,但主薄已死,欲定太守之罪需得实证,最最起码的,要审案。而太守未带自己的差兵护卫,与其他人一起逃了,压根未曾回府,这又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要抓太守回去审,那是应该。要进府搜太守,也是应该。但太守不在府里,凭什么搜府,搜什么?最重要的是,谁人比太守的官大谁人才有权下这搜府之令。白英可以下令,但白英晕迷了。
若当真强攻,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倒是可以带些人回去问话,比如太守夫人,比如管事,问问对太守谋反之事是否知情,问问之前太守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还可以看看太守的书房,查查公文书信之类的,但不能强攻搜府抄府。这些钱世新知道。他也知道就算带了人回去审也审不出什么来,就算去查姚昆的书房也查不出什么来。所以他才遗憾没能当场杀了姚昆。若是与主薄江鸿青那般,便方便了。只消说他们当场刺杀了白大人,又抵抗卫兵的缉捕,刀剑无眼,便有此结果。
如今姚昆逃了,还真是件麻烦事。
钱世新到了太守府门前,先是遣退了卫兵队,让他们将刀剑收起。然后与朱管事客客气气地说话,劝解一番。他道太守与主薄谋害巡察使属官白英大人是事实,有人证,白大人也还活着。太守如今不知逃到了何处,卫兵们也是一时情急,莽撞了。但太守府也莫要摆出这等架式来,这是给太守大人添了罪名。想法好好解决,才是正道。
朱管事硬邦邦地答:“我家大人为何要杀白大人?当面刺杀,在身边全是白大人卫兵的状况下?此事诸多疑点。这些卫兵无令无据,空口白牙,谁人予他们权力搜府?”
钱世新道:“这般吧。让我单独进去,我见见夫人,问些话。这般也算能交了差,便让卫兵们暂时不搜府不拿人了可好?但是之后他们若是得了令状或是旨意,我也是没办法了。如今大家各退一步,他们围守太守府,职责所在,尔等也莫要冲撞,莫惹罪名。”
朱管事心里自然是信不过钱世新的,但他并不打算让钱世新知道这事。况且他心里明白,卫兵们若真是硬闯,虽名不正言不顺,但太守府血流成河,又能将对方怎样?权衡之下,钱世新就算拿话拖延平衡事态,于他们也不是坏事。
钱世新看朱管事表情软了下来,明显已有松动,又道:“我听说方管事为了让太守大人逃出去,已然送了性命。这悲剧本不该发生。主薄所为,未必与大人有关。大人若不冲动逃了,大家好好相议此事,仔细审审,事情定会水落石出。如今大人一逃,事情反倒是说不清楚。我来此,也是想帮大人一把。大人走了,夫人和公子如何办?此事我定会竭尽全力,想法好好解决的。如今这太守府,最紧要便是好好撑过这段日子,待是大人回来,方能对大人有所助益。不然事情闹大了,大人更是有口难辩。”
朱管事施了个礼:“钱大人请稍候,我去与夫人禀报一声。”
钱世新点头应了。朱管事进了府。钱世新看了看周围,他并没有把握朱管事能信他多少,毕竟方管事及时领了人救助姚昆,这朱管事应该也是知情。既是知情,也许他心里压根就知道要对付他家大人的便是他钱世新。
但对方既是没说,那大家一起装模作样,钱世新是不介意的。这种事他在行。
过了好一会,太守府门开了,蒙氏亲自出来,将钱世新迎了进去。钱世新当着蒙氏的面对夏舟与卫兵队长下令,封府即好,莫要攻府,莫要扰了府内安宁。夏舟与卫兵队长答应了。蒙氏谢过钱世新,领着他进了门。
钱世新与以往一般,被迎到正堂厅,贵客一般。蒙氏命人上了好茶,之后未语泪先流。钱世新一顿安慰。将郡府衙门书房内发生的事细细与蒙氏说了一遍。他说白大人到此,原本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巡察使嘛,总觉得要抓着些当地官员的不是才能给皇上交代。加之正好遇着了安家的案子,白英大概是觉得摆官威的时候到了,于是连同过去几年的案子都翻看一番。今日拿了些案追究太守大人,两边越说越急,吵了起来。也不知主薄大人是何意思,竟然叫着是听从太守大人吩咐,突然拔剑伤了白大人。白大人的卫兵们自然是要上前拿人,太守大人情急之下,便跳窗跑了。
蒙氏捂面哭着,大骂主薄坑害她家大人。又恳请钱世新看在往日与太守的交情上,要为太守洗冤。钱世新一口答应下来。他例行公事般问了些问题,又提出去太守书房看了看。没找出什么,又问了蒙氏可知太守这般出逃会去哪里,让蒙氏在白英之前想法劝太守回来,免得祸事越闯越大。
蒙氏只道不知,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钱世新道:“我那侄儿如何?可曾吓着他了?”
蒙氏道:“这说来也是巧的,昨日我娘家那头来信说想文海了,派人来接他来去,说过两日便回来。如今出了这事,我倒是得派人去说一声,让他在那儿多呆几日才好。待这事过去了,再回来。”
“如此也好。”钱世新语气诚恳,“卫兵们封府,是职责所在,但府内生活也得有人正常进出。这般吧,除了生活采买的交代,夫人欲派人出府办事,来知会我一声,我给夫人开张令条,持令便可出去。这般与卫兵们不冲撞,大家平安无事。待太守回来了,事情过去,封府之事自然便能解禁了。”
蒙氏谢过,道有所求时定会让门外卫兵传话给钱世新。又仔细问了钱世新这段日子居何处?再问白英大人伤势如何?
“如今事态混乱,我便暂居郡府衙门内,好处置善后。白英大人伤情很重,只盼他吉人天相,能熬过来。若他活着,太守大人的事便还有转机。”
蒙氏点头。再谢钱世新。
两边一阵客套后,钱世新告辞离去。
朱管事送到门外,看着钱世新离去,又仔细看了府外那些卫兵,转身叮嘱家仆护卫们小心严守。而后他回转进府,将情形与蒙氏报了。
蒙氏沉默半晌,道:“你回头,去向钱大人将方管事他们的尸体领回来,一个一个,全点清楚了,莫要漏了谁。咱们府里欠他们的,必要将他们厚葬。”
朱管事眼眶一热,忙应了。
“若有还活着的,便接回来。”话说到这已哽咽,哪里会有活着的,其实蒙氏心里也是明白。
“等事情平稳些了,看看郡府那头还有哪些人能用的,千万小心,莫教钱大人发现了。给白大人瞧病的大夫,也打听打听是谁。”
朱管事答道:“那白大人怕是……”
蒙氏点头。她不知钱世新为何如此,但白英没理由拿自己开刀。要安罪名,那也该当场刺杀钱世新,便说是杀人灭口都好,然后白英出来主持局面,这样不是更有胜券?钱世新当她是妇道人家,可她跟随大人多年,这官场里的门门道道,她也是知晓些的。但她确实猜不出钱世新能如何?借刀杀了白英,杀了主薄,杀了太守大人,他一县令,在郡中再有地位,又能如何?梁大人会再派人来,巡察使一到,哪里还有他钱世新的戏唱?
“长海那头如何?可有消息?”
“未曾有。”
蒙氏不语,没有消息,在这种时候便当是好消息吧,如今她只盼着她的儿能平平安安躲过这一劫。
钱世新回到衙门一居院,他暂居之所,离白英那院子颇近。坐下没多久,一衙差进了来。钱世新一见他便问:“如何?”
“方元确是派了人单骑快马欲往前线送信,被我们的人劫杀了。”夏波乔装成衙差,方便进来报事。此前他得到钱世新的指示后便派了人手堵截各道。“但太守的公子,姚文海,没截住。”
钱世新脸一沉:“如何没截住?”
“原本是以得手,将他的车夫护卫都杀了。正欲将他绑了押走,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队人,杀了我们的人,将他救走了。”
“哪方的人?”
“不知。”夏波对这事也是忿忿,“待发现时,已无活口,无人可问。姚文海和那队人都不见了,未留下任何线索。”
难道是龙大派的人手?钱世新一想不对。若是龙大有人手可用,他要劫走的是太守和安若晨,而不是太守之子。钱世新皱了眉,这事有些不妙,竟有一派他不知道的人在。是敌是友?
“你去留个讯信,与接头人联络下,将今日之事报予他。问问是不是他的人所为。还有,侯宇死了。”钱世新想了想,“还有,有个尼姑,也不知是谁,帮着太守和安若晨的,你也查一查。”
“那太守和安若晨那边?”
“他们跑不远的。我们等消息便是。”
姚文海这边,自觉情况不太妙。他糊里糊涂听得母亲说让他快跑,只说家里出了事,爹爹有难,让他先回外祖父那避一避。可结果出了府才走了三条街,便被人拦下,他的护卫全被杀死。那伙人欲绑他,却也被杀死。最后出现的那队人将他绑了,蒙了他的眼,堵了他的嘴,将他丢上了马车。但说话却又客气,对他道:“公子,得罪了。不会伤你,放心。”
放心,他如何能放心。绑他做什么呢?他爹爹有难,是什么难?他们要用他对付他爹爹吗?
马车在绕圈子,他能感觉到。待车子停了,他被扶下马车牵着走,又是在绕圈子,一开始他还努力记路,但绕得多了,他就记不清了。他的心乱跳,冷汗直冒,不知道面对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后他们进了一个屋子,他被松了绑,拿开了堵嘴的布,解开了蒙眼的巾子。再然后,一杯上等好茶温温热热正好入口捧到了他面前。
姚文海没敢喝,他打量着这屋里,布置华丽,家具讲究,竟是不输他太守府。而他面前,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看上去文弱病弱,似有十五六岁左右的贵公子。
那公子也正盯着他看,而后一叹气,道:“好歹也救回来一个,不算一事无成。”
第89章
第89章
安若晨与太守姚昆等人骑马一路急奔,南城门处守城官兵见得是太守,也未阻拦。(.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太守过城门时对官兵大喝:“后面有游匪伪装的衙差卫兵,你们将他们拿下,待我回来处置。”说完,也不待官兵们反应,马也未停,急急走了。
管他们搞没搞明白呢,反正若是能挡一挡追兵,也是好的。
守城官兵确是反应了好一会,互相讨论了一番才觉得弄明白太守是什么意思:太守大人有急事出城,但他知道有游匪伪装官差,于是让他们把人拦下。太守大人一会办完事回来要处置这些人的。
正商议呢,还真有一队官差骑着马赶来了。看那打扮模样跟真的卫兵似的。但守城官兵还是关了城门栏,将他们拦下,欲细细盘问。没想到那领头的还凶巴巴地大喝开门,说他们正在执行公务,追击叛贼。
守城官兵呵呵了,谁叛贼啊,没见过叛贼,就见着太守大人了。还有你,别嚷嚷,你那身兵服从哪儿来的呀!
卫兵首领急了,他们追捕姚昆,上马便直追而来,也没个文书令牌的。但跟守城官兵打一场?那太傻了。
守城官兵呼啦啦围过来一圈,竟要将他们拿下,说太守大人嘱咐了,回来要处置审问他们的。卫兵首领那个怒啊。两边都拔了武器对峙起来。
卫兵道太守刺杀了白英大人,如今他们要捉拿太守姚昆归案。
守城官兵道没人通知他们白英大人遇刺,倒是太守通知他们你们是游匪。他们认得太守,又不认得卫兵们。
最后卫兵首领咬牙,命一人快马回郡府拿令牌。
这时候守城官兵将信将疑了,但谁知道是不是虚张声势?两边一边对峙着一边等。钱世新在郡府衙门听得卫兵报被拦在城门里真是气得无语。他丢了个令牌过去,但心里知道他们肯定是追不上太守了。但无妨,会找到的。更何况,太守一家子都还在他手上呢。
给白英抓药的衙差回来了。钱世新看了看药,叫了个他的心腹衙差过来负责煎药,每天伺候白大人喝。他嘱咐着,一边将药包里最重要的两昧药挑了出来。那衙差会意,应道:“大人放心,小的定会办好的。”
钱世新满意点头。之前他得了消息,主薄江鸿青的家人们也全部都处置妥当了。因江鸿青意图谋反,刺杀白英大人不成反被杀,其家人又是羞愧又是伤悲,于是“全家服毒自尽”。衙差与卫兵们赶到江家拿人时看到的便是江家人留下遗书全部身亡的景象。回来报了,他派了仵作过去,好好记了案件文书,放进了卷宗里。
如今这些事全部妥当,就只剩下太守那后患了。钱世新想了想,嘱咐人给他备好纸墨笔砚,他要写信。
安若晨他们出了城门,一路往静心庵的方向奔去。安若晨一心要见四妹,静心师太说去哪她就去哪。姚昆无处可去,逃亡一共五人,两个护卫也是安若晨的,若他脱队便会变成孤身一人,会更危险。于是他也跟着安若晨,往那静心庵去。
到了庵庙,田庆跟着静心师太由正门进去,表示要搜查庵庙的安全。太守、安若晨听了师太吩咐,先将马牵往后山林子里栓好。院子小,装不下这些马。
安若晨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见到四妹,但她知田庆顾虑是对的,谁知这师太究竟是正是邪,说话是真是假,先查看一番才好。(.棉、花‘糖’小‘说’)
她在后院门外等着,觉得时间过去许久。
姚昆守着马儿,一言不发。他回想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想到他都没能与家人告别。只希望这次并非绝别,但一时间也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
卢正在庵外四周走了一圈,查看安全。走到菜园子时,被脚下的石板路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他回头看了看那石板,回身看了看,踩两脚。
这时候后院门开了,门后站着田庆。安若晨刚要问话,却又看到一个小个子从田庆身后探出脑袋来。
安若晨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安若芳先是不敢置信,她盯着安若晨看,慢慢从田庆身后走出来,走到安若晨面前。然后想摸摸安若晨的手,又有些犹豫。
安若晨大声唤道:“芳儿!”她一把将安若芳搂进怀里,放声大哭。
安若芳这才有了真实感,跟着安若晨一道哇哇哭,大声喊着“姐姐”。
卢正、田庆均走开几步,背过身让她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姚昆远远看着她们,心里竟有羡慕的感觉。静心师太突然冒了出来道:“进来,莫喧哗。”
太守远远地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看师太表情严肃冷漠,暗想这人当真是不近人情。他拍拍马儿的背,四下看了看,这里很是隐蔽,该无事。于是他赶前几步,跟着众人一道进了庵里。
进了庵,静缘师太道:“我去做些斋饭,你们尽快商议好要去何处。此处并不安全,不能留你们太久。”
大家面面相觑,这刚进门就被赶了。静缘师太不管他们,做饭去了。安若晨拉着安若芳要去看她住的地方,随便也是找个地方好跟妹妹单独说说话。院子里只留下太守与卢正田庆三人。
田庆道:“我都看了,这庵里没别人。”
卢正点头:“此处僻静,外头也未见异样。地势高,山路只那一条,若有人追上山来,该是能瞧见。”
好了,说完了。两人一起看向太守。姚昆发着呆,不知道能说什么。如今这境况,他并不知道还能怎么办。龙将军败仗连连,自身难保,而白英遇刺,将事情赖在他头上。梁德浩也必是收到消息了。平南郡和茂郡必是加强了戒备,他的家人也还在中兰城,在白英的手上,他还能怎么办?
相比院子里的无言,安若晨姐妹两个却是说不完的话。安若芳将自己十月十五那日出门后的遭遇说了,又说了静缘师太收留她的过程。“原来两年前我们见过她,就是我送肉包子那回,姐姐还笑话我,后来我改送了糖,就是这位师太。”
竟然是她。安若晨倒是也未认出来。
“那日夜里,她杀了那人,我很害怕。可她似什么事都未发生那般,我也装做不知道。原以为她试探我,会想着灭口,我把包袱都收拾好了,想了好半天下山后能如何。但师太一直在,我也没机会走,再有就是,我也想出来下山后能如何。如此拖了一日又一日,发现师太竟然当真是不介意我究竟是不是知晓她杀了人。后来我想,也许那是个坏人。然后便是昨日,师太突然来与我说,此处不安全,让我回家去,或是去别的地方。她把从前的事说了,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知晓我的失忆是装的。她对我真是好的,我先前不该怕她,怀疑她。”
安若晨抱着妹妹,心想但也不能信任她。这师太杀人的样子,她可是见过的。这可不是一个寻常会武的人。以这般的性子,若非认出妹妹便是当初赠食的小姑娘,怕也不会收留她。她是真心护着四妹,她觉得是这般,但她说此处不安全,她护不了,让四妹另谋他处,这里头是何意思。此处不过是个庵庙,为何不安全?她昨天告诫四妹这事,表示她的不安全并不是指白英和钱世新派出的那些追兵。
这个师太身上,定有秘密。
安若晨心里担忧,此时她与太守大人已是一身大麻烦,若是再沾惹上师太这边的麻烦事,那真是糟糕。
安若晨细细问了有关静缘师太与这静心庵的事,安若芳很少出这侧院,也从来都躲着香客外人,除了静缘师太和那晚闯入庵庙的恶人,她谁也未曾见过,说不出什么来。平日里与静缘师太说话,也未听说静缘师太说过自己的事。安若晨问了半天,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未得到。
安若芳也问起了安若晨的经历,安若晨如实以告,她怎么靠着安若芳的那个狗洞逃出来,怎么遇着了将军,怎么被将军救下,如今,她与将军两心相许许下婚约的事全说了。她想了想,也告诉了安若芳她母亲去世的消息。
段氏究竟是如何死的安若晨并不知晓,她只知道被男子掐死,对父亲的怀疑只能公堂之上说,在四妹面前,无凭无证,她实在没法对这个小妹妹说怀疑亲爹杀死你亲娘这种事。
总之,这近半年来与安家的纠葛恩怨,她大致上都说了说。还告诉了四妹安若希马上就要出嫁的事。
安若芳听完所有的一切,低头不语,其他任何事都比不上她母亲去世的消息。她坐在那,眼泪又落了下来。“我真是不孝。”
安若晨叹息:“就算你听话嫁给了钱裴,又如何是孝?”
安若芳思前想后,呜呜痛哭。她对母亲不好,对大姐也不好。她想告诉大姐是她母亲害死了大姐的母亲,但她说不出口。她知道大姐真心对她,她也知道母亲真心对她,可她最后,却都对不起她们。
安若芳抱着安若晨,嚎啕大哭。
这晚,用过了饭,静缘师太开始问安若晨和太守有何打算。
太守皱着眉,他没有想好是去找龙将军还是回中兰城,安若晨却是毫不迟疑:“我要去找将军。”
静缘师太想也未想:“那芳儿不能跟你走。你这一路必会遭到追杀。就算能到前线,龙将军败战,自身难保,芳儿跟着你,就是送死。”
安若晨叫道:“将军打了大胜仗,从前的战败那是诱敌之计。他今日才叫传令兵到郡府衙门报的战情,方管事派人打探到了,千真万确,是他告诉我的。南秦军六千余人冲入石灵崖,被将军诱到石灵县的村子里,那里布好了陷阱和伏兵,六千余人被尽数拿下。将军打了大胜仗。南秦一时半会可不敢再妄动。”
“什么!”姚昆猛地站了起来,“我怎地不知!”龙大居然打了大胜仗,居然打了大胜仗!这事若是当时知晓,白英便无话可说。又怎会咄咄逼人,闹得这般僵。那江鸿青也自然不会突然疯魔起来……姚昆忽然懂了。
“谁人将消息拦下了?”
“钱世新钱大人。”
姚昆转身踢翻了椅子,骂了一连串脏话。“这畜生,我帮了他许多,他为何如此害我!”
没人回话,只有静缘师太冷冷地道:“这些不重要。先说明白你们打算如何,芳儿怎么办?”
姚昆一噎,怎地不重要?怎地不重要?!他的性命,他家人的性命,全被人给害了!难怪主薄突然疯魔起来,非说是他支使,难怪郡府衙门里的衙差有叛变的,难怪……
姚昆对上静缘师太冰冷锐利的眼神……好吧,这些可以先放一放,说说眼下怎么办。
姚昆把椅子扶回来,重又坐下了。“如此,安姑娘,你去找将军吧。我打算回中兰城。”
“回中兰?”安若晨吃惊:“大人,眼下只有将军能帮你了。”
姚昆摇摇头:“将军帮不了我。既是钱世新,那他肯定谋划已久,他对我知之甚深,别人我还得犹豫犹豫,钱世新嘛,他太了解我,我若不回去,他会对我家人下手的。这些年来,我与他一起做了不少事,他手上有太多我的把柄,白英我都不惧,那些事诡辩解释,白英找不到证据,也就过去了。但是钱世新不一样,我就算跑到皇上面前喊冤,他也必能拿出铁证置我于死地。将军帮不了我。我必须回去,他会伤我家人。”
“愚蠢!”静缘师太骂了一句。
所有人都一呆,哟,师太居然还管太守送死的事呢,还以为她只在乎安若芳小姑娘。
静缘师太看也不看其他人,只对姚昆道:“他若是要用家人要挟于你,你活着一日,你家人便能活着一日。你回去送死,他砍完你的脑袋转身便会砍光你家人脑袋,所谓斩草除根,你家人活着,便会想着为你报仇,他怎会留后患?”
姚昆吃惊,他竟是未想到这一层。或者该说,他未把钱世新想得这么狠。“万一……”他犹豫着。
“你不重要了,随便你如何。”静缘师太撇下太守,又转身与安若晨道:“就算将军打了胜仗,芳儿跟着你去前线仍是不妥。路途遥远,追兵在后,你才两个护卫,还不怎么顶用。前线战情千变万化,待你们到时,说不定南秦又反败为胜。总之芳儿不能去。你可还有其他地方安置她?”
安若晨想了想,将军府肯定也是不安全的,安家就更别提了。她突然想到了一处:“有的。”
所有人都看着她。安若晨道:“钱世新定然想不到他。他家可让四妹藏身,也可托他给太守夫人传信。有他在城里照应,我们也不算孤立无援。师太说得对,太守大人不能回中兰,你活着,你家人便能活。大人还是与我去前线找将军吧。将军足智多谋,定会想到解决的办法。大人说钱大人手上有的是大人的把柄,反之,大人手上又何尝不是?到时与将军再好好商议,最算没法子,还跟如今一般,也不会更差了,不是吗?”
姚昆想了又想,终是点头。
静缘师太问道:“你说的那地方,是何处?”
安若晨刚要答,田庆忽地跳了起来:“外头有人!”
第90章
第90章
众人俱是一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静缘师太皱着眉侧耳倾听。安若晨吩咐道:“卢护卫、田护卫,你们出去查探一下。”卢正、田庆拔出剑往外走,安若晨又道:“请务必小心。”
太守道:“若能生擒,抓回来问话。”
两个护卫应了声,从墙上翻了出去。
静缘师太久久不语,她看了看安若芳。小姑娘握着姐姐的手,依偎在姐姐身边,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后院门看。
静缘师太再转向安若晨道:“你的两个护卫,看起来也不是靠得住的。”
安若晨回道:“若没他们,我与太守大人活不到现在。”太守不说话,他现在对人的信任感也是极低。他曾经最信任的主薄江鸿青,最信任的钱世新,最后也不过如此。若不是他们,他也不会如今这般。
静缘师太看着安若晨的眼睛,过了一会道:“你过来,芳儿也来。”
安若晨没拒绝,拉上妹妹起身。太守姚昆皱眉头,什么意思,撇下他要做什么?静缘师太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就在这儿呆着。我们一会就出来。”
姚昆没法,眼睁睁地看着静缘师太带着安若晨姐妹两个去了前院。
静缘师太带着她们到了自己厢房里,说道:“那个可托付的人家是谁,太守可知道?你的两个护卫可知道?”
“他们认得,但未必会想到。”
“钱世新也认得,但未必想到?”
“是。”
“是哪家?”
“薛家。我二妹的未来夫家。”
“为何能靠得住?”
“他家商贾之户,与官场无争。薛老爷正派,薛夫人仁慈,薛公子诡计多端,手上还养了武艺高超的护卫。但薛公子的这些,外人并不知道。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个病弱公子。”
“你的护卫一定知道。”
“薛公子与我闹得并不愉快,平素无甚往来,我与二妹也有些日子未见。他们的婚事,我后来再无插手。若说万无一失,这自然是没有的,只是相对而言,薛家并不引人注目,与我关系不近,与将军更是毫无交集。我与他们唯一的联系,便是他家与安家的婚事。那婚事算是波折,但最后与我并无关系。况且就外人看来,薛家只是寻常商家大户,无甚威胁,也无理由插手太守之事。”
静缘师太仔细想了又想:“既是与你闹得不愉快,又如何确定薛家会收留芳儿,会护着她?”
“薛公子有些脾气,但对我二妹却是有心的。他二人婚事险些不成,他费了些心机办成了。有这份心,他不为我,是为我二妹,会护着芳儿的。”
“那好。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写信给薛家,让芳儿带着,再给芳儿一件信物。薛家怎么走,找谁,怎么说话,你且交代清楚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信不过你的护卫,那个太守也是个大麻烦。他目标太大,全城都是追捕他的,追兵不定何时就会到了。我今晚便带芳儿下山,先在村户里找人家借宿一晚,明早城门开了便让芳儿自己入城,我暗中跟着护她。”
“师太……”安若芳很有些紧张。
安若晨安慰道:“无事。师太说得对。我们几人都是通缉要犯,进城后会被盯上。你离开中兰城已久,大家都以为你死了。衙门那处寻你之事早已松懈,你混在人群里入城,反而不会引人注目。”
“对。”静缘师太道:“你且放心去,我乔装成普通妇人在暗处跟着你,到了薛府,再陪你进去,若是一切顺利,你就在那处藏身。”她说着,拉开屋内暗格,摸出两大包银两来。一包递给安若芳:“你拿着银子,吃住别人家里,也不亏欠他们的。剩余的自己收好,日后若是没别人依靠,还有银子依靠。”
安若芳看看安若晨,安若晨对她点点头。安若芳接过了。
“还有你。”静缘师太转向安若晨,将另一包银两给她:“看你逃得如此狼狈,定是身无分文。我还些寻常村妇的衣裳,你且换上逃命去。你亏欠我的。日后你若能活着,别忘了去薛府接你妹妹。我与芳儿缘分已尽,送她到那之后,便不会再见。与你嘛,希望也不会再见。”
“师太。”安若芳听得她这么说,眼眶红了。
“莫哭,哭也无用。快回你房里收拾东西,那些护卫或是太守问你何事,你都莫要说话。就在房里等着,我一会带你走。”
“大姐。”安若芳抱住安若晨,眼泪落了下来。
“莫哭。”安若晨也安慰她,“告别的话,我们去年在家里便已说过,记得吗?如今不必再重说一遍。大姐守诺,大姐信你也会守诺。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嗯。”安若芳用力点头。告别的话,确实已经说过了。如今能再见面,日后也必会再见。安若芳抹去眼泪,扭头出了房门。
静缘师太拿出两套衣裳给安若晨,对她道:“莫要与任何人说起芳儿的下落,谁也不要相信。我不是一般人,你定是已经知晓,所以你也该知道,此处不安全。我急着送走芳儿也正是因此原因。待我与芳儿走后,你们也速速离开。莫打听我的事,我不是好惹的。也莫害了芳儿,不然我也不管你的她的谁,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静缘师太,用下巴指指房门:“你走吧。”
安若晨捧了东西出去,回到自己暂时休息的厢房收拾了一下,速速写了一封信绕到侧院小屋交给安若芳,信里头说了安若芳的身分,也说了她想拜托薛叙然的事。她细细与安若芳说清了事情如何办,薛老爷和薛夫人是好人,但事情得靠薛公子。要把安若希与事情扯上,薛叙然便定会尽全力。安若晨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与安若芳交代。安若芳认真记在脑子里,点点头。最后她实在没忍住,抱住安若晨道:“姐,日后我定会有出息,也能办大事,能让你依靠。你一定要好好,要回来找我。”
“好。”安若晨眼眶热了。才刚相聚,又再别离。且又一次生死未知,前途未卜的别离。
安若晨回到前堂。太守姚昆坐在那一脸不耐,而卢正与田庆刚回来。卢正道:“到处都搜过了,无人。许是有走兽飞鸟的动静。马儿也好好的。”田庆也道:“我也未曾查到什么。”
安若晨点头,道:“师太借我们几间厢房休息,大家赶紧睡一觉。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去石灵县找将军。”
田庆道:“不知将军如今在石灵县还是四夏江?”
“无妨,只要到了军营,我们便安全了。总有人会去通知将军。那些追兵,总不敢与前线龙家军打起来。那里是将军说了算,怎么都得等以将军出来做决断。我们会无事的。”
姚昆同意安若晨的话,却也还惦记着中兰城内的内应是何人。安若晨道:“师太说我说的人靠不住,她有别的人选,她明日一早会去联络。”
姚昆皱眉,总觉得那师太靠不住。
安若晨催大家快回房休息去,养好精神,明日一早出发。大家也都无话,找好了厢房睡去了。
安若晨回到屋里,先将给龙大的信写了。为防万一,她写得隐晦,只说她遇难得到四夏江,取道东南。担心这信被人所截,希望龙大能看到,务必请龙大看到。
强调让龙大看到是因为只有龙大能看明白她的意思。她担心信被人所截,就不会写得这般清楚,所以其实所有事是反着来的。写四夏江,其实是石灵崖,写东南,其实去石灵崖是西北。她没写希望龙大来接应,但只要龙大看到了,定会派人来的。安若晨对龙大有信心,眼下只盼望着,这封信能安全到达龙大的手里。
不要相信任何人。安若晨想起静缘师太的话。不知师太现在带四妹离开了没有。安若晨静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好一会,直到她觉得差不多了,大家应该都睡下了。她这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将卷成小筒纸卷的信握在掌心,悄悄去了后院。
一路安安静静,没有人。安若晨看了眼侧院的门,门关着,看不出来四妹还在不在。安若晨心里有些难受,但她知道难受也是无用,得忍着。她走到后院树下,看着吊在那里的鸽笼。那是方管事和小仆用生命递给她的信鸽,如今,她将她与太守等人的生命也要交给这信鸽了。
安若晨将鸽子抱了出来,鸽子“咕咕”地叫了两声,圆眼睛转啊转。安若晨将信塞到鸽子脚上的小竹筒里,两边塞紧了,确认不会掉,然后她紧张地闭了闭眼,咬咬牙,举高双臂松开手,鸽子略一犹豫,张开了翅膀,扑腾扑腾飞了起来。飞到墙头立了一会,安若晨盯着它看,看到它转着脑袋四下张望,而后又张开翅膀,飞了出去,再不见踪影。
安若晨静静站着,等了好一会没见鸽子回来,没听到什么异响,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回转厢房。再等一会,确保师太带着四妹走得远了,她要叫上太守大人他们起来上路了。
信鸽刚飞出院墙外,便有人盯上了。那人一路跟随信鸽,奔了一段路,手中已捏紧了削好的竹镖,寻个了机会,正待扬手将那信鸽射下,一把剑忽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卢正,我就知道是你。”这是田庆的声音。
卢正僵了僵,正要动,身后田庆轻喝:“莫动,手中握着何物?丢远些,让我看到。”他一边说一边压了压手中的剑。剑在卢正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卢正听话地将手中的镖丢远了。说道:“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那日夜里你怂恿我去饮酒,还是误会你时不时会失踪不知去了何处?”
“兄弟,你好酒,这是我怂恿的?你喜欢那酒馆的酒,我只是说我们护送姑娘出远门,你怕是日后喝不到了。你去不去,喝不喝,喝到几时,是我逼迫?我知道这事正好成了把柄,你成了疑犯,你心里不好过。但不能如此便怪罪他人。我时不时失踪又是何意?不当值时,我也不知你去何处不是吗?你是我娘子,我需得事事告之你?”
“莫要诡辩,你方才欲射杀姑娘放的信鸽,我可是亲眼所见。”
“我不休息,生怕追兵赶来,于是出来巡查巡查,未叫上你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会。这信鸽究竟是不是去前线的,我们都不知晓。方管事不管衙门事务,真的分得清这些信鸽吗?又或是他被人利用了呢?信鸽若是不往前线反而飞回郡府呢?那我们的动向去处岂不是全让钱世新知道了?那追兵要找到我们便太容易了不是吗?我之前便有疑惑,只是赶路之后一时忘了与姑娘说,方才看到信鸽飞出,猛然想起,但已来不及,只得想着先将信鸽击落,此事从长计议。”
“莫要诡辩。”田庆怒喝:“先前我只是怀疑,如今亲眼所见,怎会有假。一时忘了与姑娘说信鸽可疑?我看你是未找到机会先下手灭了信鸽,又怕信鸽好端端突然死去惹了姑娘生疑,这才冒险等到如今才动手。我要将你交给姑娘和太守,你这些说辞,你当他们会……”
“信”字还未说出口,田庆忽地一哼,全身一僵。卢正赶紧就地滚开,躲闪出剑下范围。回头一看,一柄长剑刺穿了田庆的胸膛,田庆口吐鲜血,不敢置信。他身后有个男人说道:“你说得对,他就是在诡辩,你推断得都对,你被利用了。你发现了他的秘密,可惜太晚了。”
田庆拼了最后一口气欲回头看,那剑猛地一扭,田庆痛哼一声,“呯”地一声倒在地上。
田庆倒地后,他身后的男子现了身。与卢正面对面,就着月光四目相对。那男子抿抿嘴,讥道:“你们个个都不让人省心,怎地这般大意?”
卢正问道:“鸽子呢?”
那人踢了踢脚边,正是方才那只信鸽的尸体。“你没截下,于是我截了。幸亏我及时赶到。”
卢正过去拆了那信卷看,“无妨,她在信中未说何事,只是希望将军来接应她。”
那人将信拿过去也看了看:“写着反话?也是个狡猾的。这信让龙大收到总归是不好,他会知道出事了。他在前线打了胜仗,怕会会有闲暇顺便管一管后方之事。”
这话卢正反驳不得,龙大行事向来出人意料,也许他真闹出什么事来也不一定。“如今如何办?”
“你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先回去,拖一拖他们。这庵里的老尼甚是厉害,我得去找人手过来帮忙。”
“安若芳原来一直在此处。”卢正道。
那男人脸一沉:“竟然如此!”他想了想,脸色越来越难看,这贱人,居然还敢说与她无关。他弟弟定是查出了此事,这贱人便将他杀了。他咬牙,心里虽恨,但暂时也发作不得。有别的正事要办,这仇他记着,日后一道清算。
“有安若晨在手里,安若芳便无用了。”那人道,“但若安若芳也在我们手里,安若晨便会听话。他们什么计划?”
“明日一早出发。”
“很好。你先回去,莫惊动他们。仔细小心着。天亮前我会带人来。小心那姑子,安若晨信你,到时看情况,先拿下她,安若芳便听话了。”
卢正明白:“安若芳听话了,安若晨自然也听话了。”
“太守和姑子杀了,但你单独行动不行。总之天亮前,我会以五声鸟叫为信号,你见机行事。”
“好。”
第91章
第91章
卢正埋了信鸽,藏好田庆的尸体,然后悄悄回到庵庙。(.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一路上暗想着这事真是太悬,差一点点便糟了。所幸先前听过两回接头人抱怨某个接头地点庙后菜地石板翘起,受令人总也不修,害他被绊过几回。没错,虽然接头人有时废话多些,会扯些与任务无关的事,会抱怨会警告会吓唬,但他从来不说别的受令人具体是谁。但其实事情总会有交集,卢正慢慢也知道。钱世新肯定是其中一个,他原怀疑钱裴,但现在看来不是。他又曾以为安之甫是一个,现在看来也不是,他太蠢。
现在,他又知道了一个。这个静缘师太,居然也是受令人。
只是这个受令人,似乎与他们不一样。不过这不关他的事,这姑子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们各做各的事,互不牵扯。要清理叛徒,自有接头人自己想法处置。
也幸亏他这一路留下了暗号给接头人,被石板绊后又留了心再留暗语,接头人若未及时出现,要无声无息这般干掉田庆可不容易。若不能一刀解决他,他定会跑回庙里喊叫,暴露他的身份。
卢正一边想着一边跳过围墙进了后院。
刚落地,吓了一跳,看到安若晨正从前院走了过来,她看到了他也是一怔,道:“卢护卫,你们去了何处?我正找你们。”
卢正努力平复心跳,故做镇定地问:“姑娘有何事?”
“田护卫呢?”安若晨不答反问。
卢正的脑子飞快转着,“我方才在外巡守安全,田庆出去换了我回来休息会。”
正说着,却见太守姚昆也走了出来,卢正心一跳,有了不详的预感。
安若晨道:“你去将田护卫叫回来吧,我们现在离开。”
“现在就走?”卢正是真惊讶,明明说好了明早再出发的。现在再追回接头人已是来不及,而且他叫不回田庆。
“对。”
“那师太呢?怎么跟她交代?四姑娘如何安排?”
“师太真心喜欢芳儿,会为她着想。她托付的人家比我的靠谱。我们先走,这般不惹人注意,对师太和四妹都好。”安若晨如是说。
卢正反驳不得,也一时想不到还能说什么。
“去把田护卫叫回来吧。”安若晨再一次说。
“好。”卢正只得答应。他转身打开后院门,复又掩好,听了听,安若晨并没有走出来的动静,该是就站在那儿等着他呢。
卢正定了定神,朝林子里走去,他得想办法,他带不回田庆,这事如何圆?安若晨要走,他如何拦得住?他还不能暴露身份,接头人说天亮前带人来,他拖不到那个时候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卢正想着走着,看到了那几匹马。他回头看了看,四下无人,身后没人跟踪。他把马缰绳解了,轻轻拍了拍它们,马儿动了动,然后开始慢慢走,找草儿吃。卢正不敢用力抽打驱赶它们,生怕它们嘶叫将庵里的人引来。他索性先不管,反正解开了,一会它们便该自己跑掉了。他继续往林子深处走,特意避开掩藏田庆的地点,装做在找人的样子。
好吧,若安若晨想走,那就走,不在这一点上跟她争辩,不然她会怀疑,这个姑娘颇有智谋,他在她身边这许久,对这点是看得清楚。他不能冒险去劫安若芳,因为静缘师太在,他没把握能胜过她。再加上安若晨和姚昆,虽不是正经习武之人,但也是学过一招半式。他不能莽撞。
还是他跟着安若晨走,让接头人天亮前赶来擒住师太跟安若芳。他知道安若晨的逃跑路线,他可以一路给接头人留暗号,他们会很快赶来,用安若芳要挟,安若晨定会乖乖就范。前线自然就去不成了。那样的话,一切事情都还有时间安排,不会有龙大突然横插一杠进来搅局。
卢正如此思量完,心定下来,在林子里走了两圈,围着庵庙绕一圈,然后回转。走到拴马的地方,满意地看到马儿都已经不见了,他往四周看了看,有一匹远远还能看到背影,但很快也跑没了。
卢正拍了拍衣裳,酝酿了一下情绪,让表情焦急起来,然后奔跑着冲向庵庙,一把推开后院门,小心地掩好,转身,果然看到安若晨和太守还站在原处等着他。
卢正上前几步,小声但急切地道:“姑娘,事情不太对。田庆不见了。外头拴的马儿也不见了。”
安若晨表情一惊:“不见了?不见了是何意?”
“就是庵庙四周都寻遍了,并不见他。”卢正皱着眉头,一脸不安:“我们巡查守卫的范围不会太远,就是庵庙边上这一圈,我仔细找了,并没有他的踪迹,也未曾听到呼喊和兵刃之声。四下里搜遍了,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我赶紧去看马儿,竟是全没了。”
姚昆与安若晨对视一眼,面上均是又惊又疑。姚昆问:“那他与你换岗之时,可曾说过什么?”
卢正认真思考的模样,想了想道:“也未有何特别之处。只是我说我不累,让他多歇会,天亮赶路时他多照应着,到时换我休息便好。他却怎么都不依,非换我回来休息。他这般坚持,对我这般照顾,我就回来了。”
安若晨眉头皱得死紧,问道:“我四姨娘死的那晚,田庆说要去饮酒,是何表现,有没有说些什么?你平日时与他相处,可觉得他有何异样之处?”
卢正心中暗喜,面上却是大惊:“姑娘怀疑田庆?可是,不该啊。”他故意顿了顿,想了一会道:“我,我竟也说不好。但我是相信田庆的。平日时他尽忠职守,挑不出毛病来。但……”
“但是如何?”姚昆急急追问。
卢正叹气:“但是他有时确是不知去了何处,我也曾问过,他神神秘秘支吾过去,我猜是去了花楼或是又贪酒了,便未多问。总之平日里并非耽搁正事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也确这未曾怀疑他。”
安若晨咬咬唇,问道:“可如今这般,他悄悄离开,又是何意?”
“也许他是去报信了。”卢正道。
姚昆急道:“对,我们原本说好天亮再走,安姑娘临时起意提前走他是不知,所以他以为还有时间,便去通风报信,欲找人将我们擒下。”
“可他在太守府为何要助我们逃?”安若晨又问。
“我们也不是靠他相助才成功出逃的,我们是因为师太。”姚昆提醒她,“田庆做足了戏,到时没人知道他是叛徒,将军也不会将他如何。”
安若晨一脸阴郁。
卢正忙道:“太守大人说得有理。若是此时悄悄去报信,然后再悄悄回来,当成什么都未发生过,到时追兵赶到,再假装不敌被擒,这就没人知道了。若不是姑娘突然说要提前走,怕是我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安若晨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我们更该赶紧离开才是。”
姚昆与卢正一头。
安若晨叹道:“我还是不能相信田庆会这般。”
卢正低头不语,脸上显出难过。
安若晨道:“我得与师太打声招呼。若是田庆当真是去报信,追兵赶来,师太跟四妹都会有危险。卢护卫,你随我来。”
卢正赶紧恭敬跟在安若晨身后,一起朝着静缘师太的厢房走去。安若晨小声嘱咐道:“师太脾气古怪,我们半夜突然造访,恐她生疑,你把剑放在门外,莫教她以为我们有恶意。毕竟女子居处,我若不唤你,你勿进来。但莫离得太远,万一师太对我动手,我一喊你赶紧进来。”
卢正答应了。到了静缘师太屋外,他把剑靠着树根放下,安若晨轻敲房门,贴着门听了听,然后推门进去了。卢正隔着段距离,等着。却突然听到安若晨的惊叫声,她叫道:“卢护卫。”
卢正吓了一跳,赶紧冲了进去,冲进屋门时忽想道,这般情形,该拿上剑才好。但回身已是不及,先看看是何情况。结果什么都没有,屋子里是空的,没人。
安若晨一脸惊恐,指着屋里:“我方才明明听到有人应声才进来的。”
卢正往里走,四下看了看,空空的屋子,一桌一床,什么都藏不住。“可是师太的声音?”他看向后窗,窗也紧闭。
这时忽然“咣铛”一声,卢正惊得回头看,发现一道铁栅栏将屋子拦成了两半,他在里面那一半,而安若晨在外面那一半。
卢正大吃一惊,更让他吃惊的是,安若晨脸上的表情变了,没有惊恐没有意外,相当冷静和镇定。
卢正心一沉,但仍认真演下去:“安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他回头看了看,窗户上竟然也有铁栅栏横上了,他被困住了。
“我不相信你,卢护卫。”安若晨道。
卢正的表情震惊又痛心:“为何?姑娘。我对将军忠心耿耿,我也一直尽心尽力守卫姑娘,为姑娘办事。姑娘何出此言。”
“因为田庆没回来。”安若晨淡淡道:“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真是叛徒,他去报信。另一种是你是叛徒,被他发现,于是被你杀人灭口了。”安若晨说这话的时候,认真看着卢正的表情。
卢正努力维持着镇定,叫道:“我与他武艺一般,他若是对我有防心,我如何能杀他。他怎会不向姑娘报信。”
“我不知道。”安若晨道:“也没时间去琢磨真相。我只知道我不信任你了,不能让你与我一同上路。”
“姑娘。”卢正扑向栅栏,暗使内劲摇了摇,竟是摇不动。“追兵在后,若是无我护卫,姑娘如何能顺利到达前线见到将军?我知道姑娘经历过许多事,对人对事容易猜疑,但我一片忠心,姑娘怀疑我事小,若是因为没了护卫半路惨遭毒手,我如何向将军交代?”
“便说是我自找的。”安若晨毫不动摇。
卢正咬牙,仍不能放弃:“姑娘,田庆去通风报信,带回追兵,姑娘将我困在此处,会害死我的。”
“你装做知道我们行踪的样子投降,帮着他们追捕,又或是假装不知道田庆是叛徒,与他道你被师太暗算,不知道我与太守大人如何了。无论如何,总能编出许多话来。这有何难?”
卢正哑口无言,这女人,他竟然还是低估她了。
“姑娘。求姑娘三思。我需得护送姑娘安全到达将军身边方能安心。姑娘认真想想,若真是姑娘猜测那般,田庆怀疑我,他定会与姑娘说的,他……”
安若晨打断他:“你回来的时候是跳墙的,很鬼祟,但我让你去找田庆,你却是顺手开门出去,回来也是走门。正常出入护卫巡察环境,都会走门。我见过你们太多次做这样的事,所有的卫兵,所有的护卫,当值巡察,均是正常出入门口。做贼才需要跳墙,心虚才需要跳墙,有所发现才需要跳墙。而你当时说,周围并无异常,你只是换岗回来休息的。”
卢正再次哑口无言。
安若晨后退两步,退到屋子门口:“我不相信你。若日后证明是我多疑猜错,我向你斟茶磕头认错。但如今,我不会让你与我一道上路。”
第92章
第92章
安若晨转身便要出门,卢正却是喊道:“有件事,我确是一直在骗你。[]”
安若晨不理,继续走。
“将军让我给你二妹下的毒,是真的毒。”
安若晨脚下一顿。
卢正赶紧道:“但他不知道是何毒,他嘱咐我去找毒,嘱咐我去办。只有我有解药。”
安若晨慢慢转身,看着卢正。卢正也看着她,再次道:“只有我知道解药。”
安若晨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第一,我不相信你。第二,将军若让你下真毒,他会给你真毒,他会有解药。若他没有,便是你私自换了药,你违抗将军之命,你是奸细。第三,也就是我没本事,不然我会将你擒住交给将军处置。第四,我不会问你是何毒解药在哪里,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真的告诉我。你想用这个与我谈条件的算盘打错了。第五,若我二妹因你的毒而死,你等着,我安若晨活着一日,必杀你为她报仇。”
她说完,扭头便走。
卢正整个僵在那,好你个安若晨,竟然心肠硬到如此。他确是想用这个与安若晨谈谈条件,将她拖住。她想要解药,必得与他耗在这里谈判,审讯他。而他会想办法套出师太的去向,将安若晨拖到接头人带人来的那一刻。可她居然丝毫不上当。
卢正咬牙,那就等着吧。等安若希毒发那日,她自然就得来求他了。既是撕破了脸,便撕到底。他知道她在乎什么,她从前使的那些小计谋,他全知道。
安若晨走出屋子,太守姚昆正在屋外一脸担忧地站着,手里拿着卢正的剑,打算若是有何不对劲就赶紧冲进去救人。他太吃惊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对卢正完全没有怀疑,也并不知道静缘师太已经离开,他跟着过来只是想看看安若晨要如何安排,师太怎么说,结果却听到了安若晨与卢正的对话。
安若晨看到他,只说了一句:“大人,我们走吧。”
姚昆没言语,跟在她身后走。安若晨回屋背上了包袱,里面有套换洗衣物,还有银子。她递给姚昆一个小袋子,里面也是银子,她将静缘师太给她的分成了两份。
“大人拿好这个。若是我们路途中走散了,大人莫管我,自己想法去找将军。我也不会浪费时间去找大人。”
姚昆看了看银子,收好了。她说得对,若是走散了,互相找寻对方真的浪费时间,速速见到龙将军,让将军派出人马搜寻才会更有效。
两人从后院门出去,到了栓马的地方,果然不见马儿了。
“我们下山,向农户买辆马车。”安若晨一边说一边往山下走。[.超多好看小说]
姚昆跟上,道:“大半夜的突然买马车,如何解释?我曾到过周围村落县镇巡视,怕会有村民认得我。”
“我去买,说我爹急病快死,赶着送到茂郡找杜神医救命,半路扶他下马车解手,马儿却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突然跑掉了,马儿没了,马车也没了。所以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我们有钱银,高价买马车赶路救命。”
姚昆:“……”这谎话编的真是又快又溜。
安若晨看了一眼姚昆身上的官服,又道:“你得把官服脱了扔了,在地上打几个滚,脸上抹好泥,远远站着,莫教人认出来。我便说我爹原是在马车上睡着,所以未着外衣,再求着买套外裳。你换了装,路上逃路才方便。你说得对,你是太守,这郡里该有许多人见过你,路上你便躲马车里装病莫要出来,我来赶车。”
姚昆无语,他堂堂一个太守,一郡之首……但她说得有道理。
姚昆找了个隐蔽林角,脱了外裳,用土埋了,地上滚了滚,把脸蹭脏了,这才走出来。却发现安若晨没等他,还在前面走着呢,他赶紧奔快几步赶上。
到了山下,安若晨扶着姚昆走,真如病父孝女一般,实则二人挨近着商量。“这家只有牛车,不行。”“这家马儿太瘦了。”“走了几家都没看到,不行只能回去买那瘦的。”“万一人家不卖呢?”“对了,别忘了再买点马料,不然路上马儿饿着跑不动了。人料,哦,我是说人吃的也得买点。”“那马真的太瘦,再走走,说不定能找着合适的。”
又走了好一会,终是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家境还算不错的,有三匹马,两个车架子放一旁。姚昆却是道:“我认得这家子,村里大户,颇是刻薄贪便宜好巴结。若是太守大人过去说借你家马儿用用,这家子会恨不得把三匹马全塞过来,若是普通外地人马买马救父,他大概跟与你谈条件到天明。”
安若晨:“……”竟是与她爹爹一样的人物。“太守大人要是过去借马车,估计全村会被这家子叫起来,一同欢送太守到村口。村官镇官县官各种官都来了……”
“说的极是。”姚昆叹气。
两人对视一眼,果断做了决定。姚昆把风,安若晨“偷”马。
二人说好了若是被人发现,姚昆就暴露自己的太守身份,说是遭山中游匪劫了,在村里迷了路。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太守在此,你想怎地?然后他是肯定走不了啦,只能掩护安若晨骑马走,等她找到龙大再想法回中兰城解救他。若他已死,别无所求,请龙大护他家人。
很走运,他们居然顺利把两匹马偷了出来。既是不用装“病父”了,马车就不用了,骑马更快。而且事实上,偷马车还得装车棚子套马架,不如偷马方便。安若晨留下了些银子算是买马钱,姚昆顺了身晾在外头的男子外裳,穿好了。然后两人抓紧时间,马上上路。
踏着夜色,踩着月光,两人一路急奔一路商量到底是去四夏江还是去石灵崖。
“我用信鸽给将军的信上,是写着我们去四夏江,但其实是反话,是想告诉将军我们要去石灵崖。”
“将军能看懂这是反话?”
“能。”安若晨道:“但写那信时,并不知护卫里有叛徒。而且现在我怀疑信鸽会不会没了?我听将军说过,他们驻守边关之时,会派卫兵专门盯天上林梢会否有信鸽,若有发现,便射杀下来,以截取敌方军秘。我带着鸽子的事,两位护卫都知道。”言下之意,叛徒应该会想法解决掉她信鸽,或者也把她的信看了。
“所以如果信鸽消息泄露,对方会知道我们要去石灵崖,而将军却不知道。”姚昆叹气,真是好,后有追兵,前无接应。“而且还不能确定叛徒是不是也能看懂你的反语,万一看不懂,他们在去四夏江的路上截我们,我们以为避人耳目,却被他们误打误撞擒了。还有钱世新那头,出城时虽躲过一劫,但他定会沿途设卡。好在我往来多次,对路倒是熟悉的。”
总之现在去哪都一样了,处境都危险。
姚昆与安若晨异口同声:“去四夏江。”
“为何?”姚昆问。
“那儿近!”安若晨答。将军在哪里不是重点,将军的地盘才是重点。既然猜不到敌人会在哪儿截杀,又或者两处都有人截杀,处境都是一般,那就挑最近的那个目标。凭她与姚昆骑马的脚程,也许一日便能到四夏江。一日的时间,看看他们是不是能走运了。
与他想得一致。姚昆点头。他如今,有些明白为何龙大相中这安若晨了。有胆识有谋略,临危不惧,确是个人才。若是男儿身,培养成谋士也是不错,日后也可做主薄之位,再然后,也许还会官运亨通。
静心庵里,卢正翻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把床都掀了,试尽了所有的方法,掌击脚踢找机关等等,都未能找到冲破那栅栏的法子。
他很着急,因他不知静缘师太去了何处,若是她比接头人先出现,恐她会对自己下毒手。但所幸他等到最后,等来的是接头人。
“怎么回事?”接头人火冒三丈,他马不停蹄紧赶慢赶,忍着气去中兰城让钱世新调了人手给他,结果赶回来却是这样的结果。为这事他还未能就钱世新给他龙大不在前线龙家军容易击破的假情报与他算帐。钱世新那个叫夏波的手下还敢埋怨他怎地白日里留了信息也未曾来,等了他一日云云。
如此这般了,打着带人来这一网打尽的念头,结果却是看到被关起来的卢正。
那个尼姑呢?卢正不知道。
那个安若芳呢?卢正不知道。
那安若晨和太守去了何处?卢正不知道。
气得接头人真想一剑捅死他算了。找了半天终于找到机关所在,开栅栏居然是屋外墙角的一块砖,与关栅栏的不是一个地方。难怪在屋内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
卢正出了来,也是一头一脸的汗。他安慰道:“他们走不远,他们没有马了。”他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轮,接头人听得一脸阴沉。
“你被她耍了。”他道。
卢正被关了半天,也是想明白了。半夜走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开始安若晨就是这么决定的。但她对他们却说是大家清早再行动。实则那尼姑夜里就带走了安若芳,而安若晨则是等她们走了再与他们上路。就是这差错,让他暴露了。
“她不会再信我了。”卢正道。
“她说城内可以照应她四妹的,会是谁?”接头人问。
“她刚要说,田庆便找借口将我支开了。他那时对我起疑,故意打断的。”卢正想了想:“太守夫人、候都尉的夫人、刘家夫人、薛家夫人,这几人她都有些交情。还有城中的祥云寺她也很喜欢去。锦春街里有个善堂,收留孤儿,教穷人家的孩子们念书的那对夫妇,她也常来常往。还有,将军府里,她最信任春晓和卢婆子。卢婆子是本地人,有些亲戚友人。还有,太守府的方管事一直很照顾她,方管事虽亡故,但他在城中也有家人。还有太守府也得考虑,安若晨的主意向来大胆,她说钱大人不会想到,也许是将她四妹送到太守府给太府夫人藏匿也说不定……”
卢正一口气将安若晨在中兰城的交际关系尽数数了一遍,夏波站在接头人身后听着,暗暗记在心里。这是他第一次与接头人一起行动,第一次见着接头人的真面目,没什么太特别,他腹诽着先前故弄玄虚又有什么意思,到头来还不是需要他们在城中乃至郡中的势力人手。卢正所说的那些,夏波相信他会比接头人更了解。待回去报了大人,对比一番太守的人脉关系,也许能找出姚文海的下落。
最后他们这些人分了分工。
夏波回去向钱世新报事,为追捕增派人手、在城中搜查静缘师太和安若芳、调查安若晨的那些人脉关系以及加强对将军府的监查,严防她们在将军府及那新宅中躲藏。
卢正带一批钱家养的死士去追捕姚昆和安若晨。事实上,在姚昆逃出城后,钱世新已经派人在四夏江和石灵崖的沿路设上关卡拦截。但大路虽只一条,小路山径却还是有的,保不齐安若晨和姚昆怎么走。总之卢正带上白英的令牌,先去处置好这事。要将姚昆杀了,活捉安若晨。
而接头人自己,要带人手搜搜山,等待静缘师太归来。
“我与她有账要算。”
在他们盘算着如何赶在姚昆、安若晨到达前线军营值守设岗的范围之前拦截住他们时,有一队两百人的轻骑队伍急驰飞奔出石灵县军营。
骑兵动作神速,整齐有序,一看便是训练有素。队伍在往四夏江和中兰城方向分岔路口时刷地分散开,分成两组各奔一个方向。铁蹄声声,威风凛凛,气势如虹。其中一队为首的,正是龙腾龙大将军。
第93章
第93章
安若晨又累又渴,还很饿。(.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她与姚昆一路急赶,天初亮时,他们刚绕过一个村子,想冒险走条正路,加快速度,因着时间拖得越长被追上堵截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他们没有水没有吃的,这也是个大问题。大道上有驿站和铺子,虽有被认出的风险,但他们需要买些吃的喝的。
可是很不幸,才拐上大道没走多远,便听得对面反方向而来的两个赶车的在抱怨,说最近也没什么事怎么突然设卡了,把车上的货全翻乱了,也不知坏没坏。回去要被掌柜的说了。
安若晨与姚昆对视一眼。安若晨拍马上前问了几句,原来前方有官兵设了卡,人车都要搜查,也不说为什么。
两人无奈,只得调转马头,跑上了山路。绕过这座山,希望前面能走运些。
结果到了前路并没有走运。路过驿站时正遇官兵在驿站里盘查,安若晨与姚昆根本就没敢停,催马快奔。驿站中一位兵士看到他们俩了,还跑出来喝了一声:“喂,你们两个,干什么的?停下!”
会停才怪!
安若晨和姚昆装听不见,用力抽打马儿,跑得更快。隐隐听到后头有人喊叫,他们都不敢回头看,只管拼命向前奔。之后再拐进山路,又得绕一个大圈才能拐回正确的向四夏江的方向。
已经临近午时,两人非常疲惫,滴水未进,一口粮没吃,精神又高度精神,就连马儿也快跑不动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条小河,姚昆与安若晨赶紧停下来,让马儿歇一歇,自己也喝上几口水。
“这样不是办法。”姚昆道。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安若晨问。其实她已经不知道此时身在何方,全靠姚昆带路。
说起来姚昆这一路倒也让她意外,原以为官老爷养尊处优,什么都不懂。可姚昆却对郡里的每个县每个乡都清清楚楚。他说他在平南郡任太守多年,不敢说做得多好,但他确实是尽心尽力,他走遍了郡里的每一处,与许多老百姓说过话,认真了解过民情。他说他确不是什么清白的好官,事实上,想当官就不能太清白,不然没人助你护你,如此便不能为官。不为官,自然就不能当好官。他说自己也并不是坏官,他为百姓做过许多事,平南郡是边境重地,他守了这许多年,做太守能做到今天,若无真正的政绩,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约摸才走了三分之一吧。”姚昆叹气。“越往后,他们调集的人手会更多。到时不止官道,山路也会被封,我们这一路也有遇到村民,方才也被官兵看到,他们根据这些都能推断出我们的去处。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匹马,什么都没有,急着赶路。这特征太明显,追踪我们的方向不会太难。到时封山堵路,我们成功到达四夏江的可能越来越小了。”
安若晨自然是明白的,她道:“还未到最后一刻呢,大人莫泄气。”
太守摇头:“不泄气,只是有牵挂。”他随手捡了根断枝,在地上给安若晨画地图:“你看,这是中兰城,这是静心庵,这是四夏江,我们眼下在这。绕过这山,有条小河,我们不能回官道,大路也不能走。这河流向四夏江,但路途比较好找,容易被发现。若我还能带着你,便打算从果子村后的这山绕过去,绕过去之后又能看到河了。总之你见到了河,方向便是对的。”
安若晨认真看着,知道姚昆的意思。
姚昆仔仔细细说完了路怎么走,果然说道:“他们想杀我,不会留活口。我死了,平南郡便在他们掌握之中。我猜这是他们的目的。但他们不敢杀姑娘,你活着,龙将军便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所以若我们遇敌,莫管我,你跑你的,我想法把他们引开。”他顿了顿,努力想法子怎么引,如若对方人多,兵分两路追捕实在是太简单的事。
“到时我带着两匹马一起跑,姑娘藏在林中,他们跟着马蹄印走,会以为姑娘仍与我在一起。到时姑娘反方向跑,跑到村子里,依姑娘的机智,找个理由藏身,寻机再去四夏江。”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法子。虽不算妥当,但总比束手就擒强。
安若晨摇头:“他们很快便会发现大人是一个人在逃,然后回转身找我,他们人多,骑马,我没体力,跑不过他们的。就算躲得一时,或是跑进了村子,他们围堵林子村子,将我搜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姚昆叹气,这点他也想到了。但他确实是没别的办法。“可惜我们二人都无甚武艺。”但就算有武艺,只怕也一拳难敌四手。
两个人均沉默。
过了一会,安若晨道:“大人,若我们被发现了,大人便劫持我吧。”
姚昆一愣。
“他们想要我活着,大人以我性命相逼,也许他们一时不敢动手,我们便能拖得一些时候。”
姚昆简直无言以对,想像一下那画面,他用剑架在安若晨的脖子上,大喊着再过来我便杀了她。然后钱世新的人马团团将他们围在中间。就算不敢过来,也不会放他们走。于是,他和他的人质饿着肚子顶着寒风在中间,敌方围着他们喝酒吃肉等着他体力耗尽。
姚昆叹气:“那般怕是更糟,不过是拖得一时罢了,之后呢,我们还是没退路。逼得对方急了,不管你的死活,将我们一起杀了。”
“谁知道会怎样呢?”安若晨再捧了一把水喝,“想当初我以为我死定了,结果我逃出来了,还与将军订了亲。想当初大人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吧,结果还逃出来了,如今躲在这林子里。谁知道会怎样呢?我们拖得一时,也许将军会突然出现救我们。”
姚昆笑起来:“龙将军哪里又知道我们如何了?他此刻,也许在等传令兵回去。.钱世新为了混淆视听,也许派了另一个传令兵回去回话。将军以为我们一切安好。他还等着打完仗回城里接你,又哪曾想到如今你与他相隔不远,只是生死一线。”
“也许那鸽子没被打下,也许我派出去的丫头提早到了兰城孙掌柜飞鸽与将军报信,也许方管事派的人成功到了前线,也许卢妈妈也能冲破看守派人给将军报信,也许将军自己有事需要回中兰城……”安若晨顿了顿,微笑:“大人,我从前,不怕死的。或许该说,没那么怕死。我只是不想那样活。如果逃跑与留下来都是死路一条,那我选择逃跑。可我后来遇到了将军,那日若不是将军,我便真的死了。可我死过一次的人,竟然开始怕死了,因为我不必那样活了,我有了将军。”
安若晨看向姚昆:“大人可知,我被禁在厢房之中时,夫人曾来看望我,她盼着我没事,也盼着大人没事。她说她守护大人的心,与我守护将军的心是一样的。大人,你在我心里不是什么清官,我曾一直埋怨你为什么不处置钱裴,明明他做了许多坏事,中兰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大人却从没有认真处置过他。就算市坊之言做不得准,但大人想威慑住自己属下县官的父亲,总该是有办法的。”
听得安若晨如此说,姚昆面露羞愧,他有他的利益关系,他确不是什么大清官大好官。
“可是大人对这郡里状况如此熟悉,体察民情,这一路与大人同行,又觉得大人对百姓也有尽心力。夫人也定是知晓大人的辛苦。有些事对我来说大人做得不好,助纣为虐,但夫人看到的却是大人的难处。无论如何,大人如今想着舍命护我,虽然这是别无选择,但大人有这份心,我也受用了。只是我得与大人说一句,若能保命,就莫要放弃,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夫人还等着大人回去。她对大人的心若是与我对将军一般,那我太明白那样的感受。我也想见将军,哪怕只有一眼,活着见他一眼,我便满足。我怕死,但若有人要用我要挟将军,毁了将军,我宁愿一死。”
姚昆听得动容,想着自己的夫人。他称不上是个多好的官,也称不上是多好的夫君,他没想到,夫人却是这般对他,竟与外人说出这般羞人的话来。他也想活着,他想见他夫人,活着见到她。
姚昆朝安若晨点点头。两人重新振作,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马儿累也不愿走,竟不太听话,两人颇费了一番劲,终于再度上路。
又绕过一座山,按姚昆说的,他们看到了河,回归往四夏江的方向。不敢进村子,不敢找驿站和饭馆子,没有时间也不敢打野味捉鱼,在山里找到些果子,涩得很,但两人还是吃下去了。
安若晨一路走一路说:“太好吃了,我好饱,好饱。”
姚昆听得笑起来,这算自己骗自己吗?骗了真会感觉饱吗?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只走了一半多的路,天黑之前肯定是到不了四夏江兵营关卡了。马儿已经跑不动了,人也精疲力尽,他寻思着,不如找个地方先躲着,让马儿休息,人也找些吃的,养精蓄锐,待天黑了摸黑赶路,这般机会还大些。
正待叫住安若晨,他骑的马儿忽地嘶了一声,腿一软,将他摔了下来,忽哧忽哧地喘着气。姚昆叹气,这下不停都不行了。前面的安若晨回身看,姚昆从地上爬起来冲她招招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安若晨一脸惊恐大叫:“大人!”
姚昆心知不妙,就听得刷的一声,一支箭从他耳边擦过,他连滚带爬的躲开,安若晨已经催马朝他奔来。一个声音大叫着:“那女的留活口,莫伤到她。”
数支箭又射过来,两支射在了姚昆的马上,一支射在了安若晨的马上,还有两支射向姚昆。姚昆与安若晨碰头,那两支箭被安若晨的马儿挡住了。马儿嘶叫着倒地,安若晨摔倒在地上。
顾不得喊痛,安若晨强撑着摔到的腿站起来扑向姚昆:“大人!”
她一把将姚昆扑倒在地,两支箭再从二人身边飞过,又一个声音大叫着:“莫伤那女的,留活口。”
这个声音安若晨和姚昆都认得,是卢正。
他们转头四望,一群官兵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正在将他们包围,林子离他们二人还有些距离,但话说回来,就算离得近,依现在这般被团团围住的状况,他们也逃不进去了。
安若晨往姚昆面前一站,张开双臂对卢正喊道:“莫伤他,我中了毒,只有他有解药。他说见到了将军才会给我。不然不出三日,我必死无疑。”
所有人一愣,弓箭手搭好的弓停住了,卢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这是在讽刺他还是唬他呢!
“姑娘,这般耍人有意思?”他冷笑。
只这一来一往两句话时间,姚昆已经拔出了剑看好了方向,他拉着安若晨后退,背靠在一棵树上,把剑架在了安若晨脖子上,然后大声喝:“都别过来,也别乱放箭,我若伤到了,剑就拿不稳了。”
卢正的脸色这下黑了。很好,这招比毒药强,很有安若晨的作派。
安若晨冷冷地看着他:“你呢,那般耍人有意思?”
卢正道:“我可没骗你,你二妹确是中了毒。”
“是吗?多久会毒发?”
“我最后一次给她解药的两个月内,算算时候,差不多了。”
“所以你是用最后一次解药的机会下的毒?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毒。”
“自然是有的。你不用套我的话,我未曾说谎,你可以不信,但她毒发之时,你便会知道了。她不会马上死,先是咳嗽头痛,以为是普通风寒,接着大夫会给她开治风寒的药,她越吃,状况便会越严重。直到她死。所以,我是不是说谎,你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的。我有解药,你跟我走,你和你二妹的性命都可保住。”
“可那时我安排了要离开中兰城,你随我离开,我二妹的毒怎么办?”
卢正皱眉道:“你还不相信?她确是中毒了,第一,我不会让你有离开的机会。第二,就算计划失败,你真离开了,你二妹毒发,我自然会让你知道,你赶回中兰,便有机会救她一命。”他顿了顿,道:“就如同现在这般。你跟我走,便有机会救她。”
“没看我被劫持了吗?如何跟你走?”安若晨淡淡地说。
“莫与我说笑话。”卢正道。
“谁人与你笑话。”姚昆大声喝道:“谁乱动一下,我的剑可没长眼睛。我若死了,她也别想活。”
“你听到了。”安若晨道,“不如我们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事。”
卢正看了看形势,他不信姚昆真敢伤安若晨,但他觉得安若晨自己敢。姚昆背后的树算不上粗壮,未能挡住他全部后背,他侧身有空档,他的头部也是可击中的部位。弓箭手是最适合解决眼下状况的选择,但若是后背和侧面射中,姚昆未能控制他的剑,恐怕安若晨脖子真得挨一下。
看来得与他们耗上了一段时间,等他们松懈了疲倦了撑不住了,若能听话最好,若不听话,弓箭手一箭射穿姚昆的脑袋,而他们赶上去拨开剑,一拳将安若晨击倒在地,很容易便能将她制住。
“我要去商量一下。”卢正道。然后他往后退。为首的官兵也跟着他退开,而其他人则上前一步,将姚昆和安若晨围得更紧。
卢正与官兵首领说了打算,嘱咐好他们的分工,找最好的弓箭手站好位,寻好姚昆的空档,重点在他的头。他会负责与安若晨谈判,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这两人很累了,撑不了多久。
这边安若晨看不到卢正,她扫视了一圈包围他们的人,与姚昆道:“他定是与人商议如何拿下我们了。”
姚昆苦笑:“那确是迟早的事。”
“最起码现在我们还活着。”
姚昆再苦笑,劝道:“姑娘,若你被擒,莫急着求死。他们虽会用你要挟将军,但龙将军机智过人,是个有谋略的武将,他不会甘愿听从他们摆布的,他会将你救出来。”
安若晨没说话。她脑子里是龙大的笑容,真想见见他啊。她想像不到这些人会要挟他什么,但卢正能在军中潜伏这许久,能获得信任,证明这幕后之人是有手腕且蓄谋已久的。她真怕自己害了将军。可她想见他,真的很想见。
不一会,卢正回来了。包围安若晨和姚昆的官兵们互相悄声传递了信息,移动了一下位置。安若晨看着他们的行动,心里很警惕。
卢正看着她的表情,道:“姑娘,你该知道,今日你定是走不了的。”
“当然了,我不走,我累了,我要骑马。若是有马车就更好了。”安若晨胡扯西拉。
卢正抿了抿嘴,按捺住脾气,道:“若是姑娘愿意跟我走,马车我可以安排。”
“想让我去哪儿呢?”
“自然是个安全的地方。”
“你们想向将军要求什么呢?”
“能要求什么呢?”卢正很机警地反问,然后道:“我们只是帮将军保护好姑娘,教他能安心打仗。”
安若晨道:“将军定会感动的。你知道,我总愿意把自己在将军心里的地位想得特别高,想像着自己对他特别重要,可是男人啊,我娘说,男人都是薄幸的。卢护卫你说,我对将军真的这么重要吗?”
卢正简直要写一个“服”字给安若晨,这反问得,他真的差点要思考一下她到底对龙大多有价值,是否真是一个好筹码,若换了别人,大概真的会被她唬住。确实啊,龙大将军呢,领过数万兵将的大仗,连灭三城不带落泪眨眼,从来没闹过什么女色艳闻,区区一个商贾之女罢了,真的这么重要?
“姑娘,我是你的护卫。”卢正忍不住提醒她。他不是别人,他是她的护卫。先别说龙大对安若晨的情不自禁他看在眼里,就是安若晨对付别人的这些小手段他也看在眼里。她是狡猾的,会演戏,一肚子主意,她的话不可信,不能听,不要理。这般处置便对了。
安若晨自然明白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她微笑:“我记得呢,你曾经是我的护卫。我真感动,你教导了我如此重要的学问,让我长了见识,这可是旁的护卫做不到的。”
卢正脸抽了一抽,她这又是讽刺他了吗?
卢正注意到姚昆听他们说话听得,手上的剑松了松。卢正的手背在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提醒弓箭手注意。
安若晨这时候问:“杀了太守大人你能领赏吗?”
这话提醒了姚昆,他复又集中了精神,把剑再架稳了。
卢正不说话。
“把我抓回去,你能领赏吗?”
卢正还是不说话。
“卢护卫,我很好奇,你们做这些,能得到什么呢?”
卢正反问:“我也好奇,你拖延这时间,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在等将军。”安若晨答。“你知道的。”
“我知道将军不可能来。那信鸽死了,方管事派出的人死了。你在将军府派的人也被截回了。传令兵的消息也回去了,也许将军这会儿正听传令兵报事呢。”
“另一个传令兵吗?将军会疑惑原来那个呢。”
“不会。传令兵路途劳累,回程是另一人报信是很正常的安排。”卢正镇定地看着安若晨:“所以将军不会来,等他得到中兰城出大变故的消息时,姑娘已经在安全的地方睡大觉了。”
安若晨不说话。
卢正等着她,等了许久,她还是不说话。
最后是卢正没忍住,他看了看姚昆,再看看安若晨:“无论耗多久,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不想伤了你,姑娘。姚大人气数已尽,你帮他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他甚至会拖累将军。他谋反,他伤了白大人,将军不可能护他。将军护着他,将军也会背上谋反的罪名。姑娘希望这样?姑娘想害了将军?”
姚昆听得心里恨极,好你个卢正,竟然这般狡猾,竟挑安若晨最在意的软肋说事。
安若晨还是不说话,她看着卢正,眼神里一丝软化犹豫的意思都没有。
卢正只得又道:“你们没了体力,根本撑不了多久。我如今也是怕姚大人误伤了姑娘才没有动手。但过了一会,只怕姚大人会累得剑都拿不动了,到那时,结果还不是一样?不如现在便痛痛快快的,大人与姑娘都不必受累。”
“我乐意受这累,我乐意耗着。”安若晨开口,“此时,此刻,我仍活着。”她鼓励着自己,也鼓励姚昆。“卢护卫,我的事你既是清楚,你想想,我哪一次放弃过?哪一次不是撑到最后?”
“何必?”卢正语气讥讽。“结果已定,又何必嘴硬。”
安若晨咬咬牙,她确是嘴硬,但她不能放弃,绝不放弃。“从前,我也以为是死定了。但我没放弃,我拼到最后一刻,然后我见到了将军……”
卢正大声喝断她,这女人是疯魔了吗!“没有将军!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们”字刚出口,就听得“嗖”的一声响空声响,一个弓箭手“啊”的一声惨叫从藏身的树上摔了下来。
卢正大惊失色,只这一刹那,身后左侧的林中忽地冒出一队骑兵,竟然如此悄无声息,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安若晨身上,竟是未曾注意到周围。也定是这队骑兵先打探好了情况,悄声掩了过来。
所有的事只一刹那间便发生了。
树上的弓箭手惨叫倒地,更多的箭射来,卢正身边数人均中箭倒地。大家反应过来,挥舞刀剑拨挡。卫兵首领大声叫喊:“放箭!退后!”
但卢正知道,来不及了。
因为竟然没有箭是射向他的,对方要留他一命。而他没有听到有人叫喊指令,骑兵队居然能如此安静便将他们包围,这么训练有素,他所知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一匹战马如箭般冲了过来,从卢正头上跃了过去,马上之人长刀一挥,一刀砍掉了卫兵首领的脑袋。他回身,反身一刀,刀尖挑起一个弓箭手,将他抛向安若晨的方向,正好撞开一名欲趁乱砍向姚昆和安若晨的卫兵。马儿与他配合得当,转身一脚,后蹄踹飞一名冲上来的卫兵,然后撒开蹄冲向安若晨。
卢正转身便跑,丝毫不敢恋战,他根本不用仔细看那人是谁,那人也未将他看在眼里。
龙腾,龙大,龙将军。
“我在等将军。”他想着安若晨的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安若晨的心里也在狂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那个战马上的高大男人。
“从前,我也以为是死定了。但我没放弃,我拼到最后一刻,然后我见到了将军……”
她的眼眶发热。“如今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姚昆吓得顾不上周围还很凶险,赶紧把剑一丢,大叫:“我没有要杀安姑娘的意思。”
龙大没理会他。他驾着马,围着安若晨在跑,他的大刀挥舞,他的眼神凌厉,如风的马蹄声声,步伐轻快稳健,有如舞蹈。龙大砍倒一个又一个围攻安若晨的卫兵。卫兵们往后退,再往后退,他们发现退无可退,骑兵队已经将他们包围。卫兵们赶紧丢下了武器,跪下,双掌抱头。
卢正没跑出多远,还未能上马,两把大刀便已架到他脖子。另两个骑兵跳下马来,将卢正绑上。
龙大骑着马围着安若晨转着圈,直到所有卫兵都跪下了,直到每一处都确定安全了。
安若晨看着他,想起她学骑马的那会,龙大也似这般,在她身边转着,还问她“你学会了吗”。
“将军。”
龙大御马到她面前,低头看她。
她仰头,也看着他。
然后他向她伸出了手。
安若晨忍着泪,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第93章 (捉虫)
第93章
安若晨又累又渴,还很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与姚昆一路急赶,天初亮时,他们刚绕过一个村子,想冒险走条正路,加快速度,因着时间拖得越长被追上堵截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他们没有水没有吃的,这也是个大问题。大道上有驿站和铺子,虽有被认出的风险,但他们需要买些吃的喝的。
可是很不幸,才拐上大道没走多远,便听得对面反方向而来的两个赶车的在抱怨,说最近也没什么事怎么突然设卡了,把车上的货全翻乱了,也不知坏没坏。回去要被掌柜的说了。
安若晨与姚昆对视一眼。安若晨拍马上前问了几句,原来前方有官兵设了卡,人车都要搜查,也不说为什么。
两人无奈,只得调转马头,跑上了山路。绕过这座山,希望前面能走运些。
结果到了前路并没有走运。路过驿站时正遇官兵在驿站里盘查,安若晨与姚昆根本就没敢停,催马快奔。驿站中一位兵士看到他们俩了,还跑出来喝了一声:“喂,你们两个,干什么的?停下!”
会停才怪!
安若晨和姚昆装听不见,用力抽打马儿,跑得更快。隐隐听到后头有人喊叫,他们都不敢回头看,只管拼命向前奔。之后再拐进山路,又得绕一个大圈才能拐回正确的向四夏江的方向。
已经临近午时,两人非常疲惫,滴水未进,一口粮没吃,精神又高度紧张,就连马儿也快跑不动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条小河,姚昆与安若晨赶紧停下来,让马儿歇一歇,自己也喝上几口水。
“这样不是办法。”姚昆道。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安若晨问。其实她已经不知道此时身在何方,全靠姚昆带路。
说起来姚昆这一路倒也让她意外,原以为官老爷养尊处优,什么都不懂。可姚昆却对郡里的每个县每个乡都清清楚楚。他说他在平南郡任太守多年,不敢说做得多好,但他确实是尽心尽力。他走遍了郡里的每一处,与许多老百姓说过话,认真了解过民情。他说他确不是什么清白的好官,事实上,想当官就不能太清白,不然没人助你护你,如此便不能为官。不为官,自然就不能当好官。他说自己也并不是坏官,他为百姓做过许多事,平南郡是边境重地,他守了这许多年,做太守能做到今天,若无真正的政绩,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约摸才走了三分之一吧。”姚昆叹气。“越往后,他们调集的人手会更多。到时不止官道,山路也会被封,我们这一路也有遇到村民,方才也被官兵看到,他们根据这些都能推断出我们的去处。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匹马,什么都没有,急着赶路。这特征太明显,追踪我们的方向不会太难。到时封山堵路,我们成功到达四夏江的可能越来越小了。”
安若晨自然是明白的,她道:“还未到最后一刻呢,大人莫泄气。”
太守摇头:“不泄气,只是有牵挂。”他随手捡了根断枝,在地上给安若晨画地图:“你看,这是中兰城,这是静心庵,这是四夏江,我们眼下在这。绕过这山,有条小河,我们不能回官道,大路也不能走。这河流向四夏江,但路途比较好找,容易被发现。若我还能带着你,便打算从果子村后的这山绕过去,绕过去之后又能看到河了。总之你见到了河,方向便是对的。”
安若晨认真看着,知道姚昆的意思。
姚昆仔仔细细说完了路怎么走,果然说道:“他们想杀我,不会留活口。我死了,平南郡便在他们掌握之中。我猜这是他们的目的。但他们不敢杀姑娘,你活着,龙将军便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所以若我们遇敌,莫管我,你跑你的,我想法把他们引开。”他顿了顿,努力想法子怎么引,如若对方人多,兵分两路追捕实在是太简单的事。
“到时我带着两匹马一起跑,姑娘藏在林中,他们跟着马蹄印走,会以为姑娘仍与我在一起。到时姑娘反方向跑,跑到村子里,依姑娘的机智,找个理由藏身,寻机再去四夏江。”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法子。虽不算妥当,但总比束手就擒强。
安若晨摇头:“他们很快便会发现大人是一个人在逃,然后回转身找我,他们人多,骑马,我没体力,跑不过他们的。就算躲得一时,或是跑进了村子,他们围堵林子村子,将我搜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姚昆叹气,这点他也想到了。但他确实是没别的办法。“可惜我们二人都无甚武艺。”但就算有武艺,只怕也一拳难敌四手。
两个人均沉默。
过了一会,安若晨道:“大人,若我们被发现了,大人便劫持我吧。”
姚昆一愣。
“他们想要我活着,大人以我性命相逼,也许他们一时不敢动手,我们便能拖得一些时候。”
姚昆简直无言以对,想像一下那画面,他用剑架在安若晨的脖子上,大喊着再过来我便杀了她。然后钱世新的人马团团将他们围在中间。就算不敢过来,也不会放他们走。于是,他和他的人质饿着肚子顶着寒风在中间,敌方围着他们喝酒吃肉等着他体力耗尽。
姚昆叹气:“那般怕是更糟,不过是拖得一时罢了,之后呢,我们还是没退路。逼得对方急了,不管你的死活,将我们一起杀了。”
“谁知道会怎样呢?”安若晨再捧了一把水喝,“想当初我以为我死定了,结果我逃出来了,还与将军订了亲。想当初大人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吧,结果还逃出来了,如今躲在这林子里。谁知道会怎样呢?我们拖得一时,也许将军会突然出现救我们。”
姚昆笑起来:“龙将军哪里又知道我们如何了?他此刻,也许在等传令兵回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钱世新为了混淆视听,也许派了另一个传令兵回去回话。将军以为我们一切安好。他还等着打完仗回城里接你,又哪曾想到如今你与他相隔不远,只是生死一线。”
“也许那鸽子没被打下,也许我派出去的丫头提早到了兰城孙掌柜飞鸽与将军报信,也许方管事派的人成功到了前线,也许卢妈妈也能冲破看守派人给将军报信,也许将军自己有事需要回中兰城……”安若晨顿了顿,微笑:“大人,我从前,不怕死的。或许该说,没那么怕死。我只是不想那样活。如果逃跑与留下来都是死路一条,那我选择逃跑。可我后来遇到了将军,那日若不是将军,我便真的死了。可我死过一次的人,竟然开始怕死了,因为我不必那样活了,我有了将军。”
安若晨看向姚昆:“大人可知,我被禁在厢房之中时,夫人曾来看望我,她盼着我没事,也盼着大人没事。她说她守护大人的心,与我守护将军的心是一样的。大人,你在我心里不是什么清官,我曾一直埋怨你为什么不处置钱裴,明明他做了许多坏事,中兰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大人却从没有认真处置过他。就算市坊之言做不得准,但大人想威慑住自己属下县官的父亲,总该是有办法的。”
听得安若晨如此说,姚昆面露羞愧,他有他的利益关系,他确不是什么大清官大好官。
“可是大人对这郡里状况如此熟悉,体察民情,这一路与大人同行,又觉得大人对百姓也有尽心力。夫人也定是知晓大人的辛苦。有些事对我来说大人做得不好,助纣为虐,但夫人看到的却是大人的难处。无论如何,大人如今想着舍命护我,虽然这是别无选择,但大人有这份心,我也受用了。只是我得与大人说一句,若能保命,就莫要放弃,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夫人还等着大人回去。她对大人的心若是与我对将军一般,那我太明白那样的感受。我也想见将军,哪怕只有一眼,活着见他一眼,我便满足。我怕死,但若有人要用我要挟将军,毁了将军,我宁愿一死。”
姚昆听得动容,想着自己的夫人。他称不上是个多好的官,也称不上是多好的夫君,他没想到,夫人却是这般对他,竟与外人说出这般羞人的话来。他也想活着,他想见他夫人,活着见到她。
姚昆朝安若晨点点头。两人重新振作,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马儿累也不愿走,竟不太听话,两人颇费了一番劲,终于再度上路。
又绕过一座山,按姚昆说的,他们看到了河,回归往四夏江的方向。不敢进村子,不敢找驿站和饭馆子,没有时间也不敢打野味捉鱼,在山里找到些果子,涩得很,但两人还是吃下去了。
安若晨一路走一路说:“太好吃了,我好饱,好饱。”
姚昆听得笑起来,这算自己骗自己吗?骗了真会感觉饱吗?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只走了一半多的路,天黑之前肯定是到不了四夏江兵营关卡了。马儿已经跑不动了,人也精疲力尽,他寻思着,不如找个地方先躲着,让马儿休息,人也找些吃的,养精蓄锐,待天黑了摸黑赶路,这般机会还大些。
正待叫住安若晨,他骑的马儿忽地嘶了一声,腿一软,将他摔了下来,忽哧忽哧地喘着气。姚昆叹气,这下不停都不行了。前面的安若晨回身看,姚昆从地上爬起来冲她招招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安若晨一脸惊恐大叫:“大人!”
姚昆心知不妙,就听得刷的一声,一支箭从他耳边擦过,他连滚带爬的躲开,安若晨已经催马朝他奔来。一个声音大叫着:“那女的留活口,莫伤到她。”
数支箭又射过来,两支射在了姚昆的马上,一支射在了安若晨的马上,还有两支射向姚昆。姚昆与安若晨碰头,那两支箭被安若晨的马儿挡住了。马儿嘶叫着倒地,安若晨摔倒在地上。
顾不得喊痛,安若晨强撑着摔到的腿站起来扑向姚昆:“大人!”
她一把将姚昆扑倒在地,两支箭再从二人身边飞过,又一个声音大叫着:“莫伤那女的,留活口。”
这个声音安若晨和姚昆都认得,是卢正。
他们转头四望,一群官兵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正在将他们包围,林子离他们二人还有些距离,但话说回来,就算离得近,依现在这般被团团围住的状况,他们也逃不进去了。
安若晨往姚昆面前一站,张开双臂对卢正喊道:“莫伤他,我中了毒,只有他有解药。他说见到了将军才会给我。不然不出三日,我必死无疑。”
所有人一愣,弓箭手搭好的弓停住了,卢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这是在讽刺他还是唬他呢!
“姑娘,这般耍人有意思?”他冷笑。
只这一来一往两句话时间,姚昆已经拔出了剑看好了方向,他拉着安若晨后退,背靠在一棵树上,把剑架在了安若晨脖子上,然后大声喝:“都别过来,也别乱放箭,我若伤到了,剑就拿不稳了。”
卢正的脸色这下黑了。很好,这招比毒|药强,很有安若晨的作派。
安若晨冷冷地看着他:“你呢,那般耍人有意思?”
卢正道:“我可没骗你,你二妹确是中了毒。”
“是吗?多久会毒发?”
“我最后一次给她‘解药’的两个月内,算算时候,差不多了。”
“所以你是用最后一次‘解药’的机会下的毒?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毒。”
“自然是有的。你不用套我的话,我未曾说谎,你可以不信,但她毒发之时,你便会知道了。她不会马上死,先是咳嗽头痛,以为是普通风寒,接着大夫会给她开治风寒的药,她越吃,状况便会越严重。直到她死。所以,我是不是说谎,你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的。我有解药,你跟我走,你和你二妹的性命都可保住。”
“可那时我安排了要离开中兰城,你随我离开,我二妹的毒怎么办?”
卢正皱眉道:“你还不相信?她确是中毒了。第一,我不会让你有离开的机会。第二,就算计划失败,你真离开了,你二妹毒发,我自然会让你知道,你赶回中兰,便有机会救她一命。”他顿了顿,道:“就如同现在这般。你跟我走,便有机会救她。”
“没看我被劫持了吗?如何跟你走?”安若晨淡淡地说。
“莫与我说笑话。”卢正道。
“谁人与你笑话。”姚昆大声喝道:“谁乱动一下,我的剑可没长眼睛。我若死了,她也别想活。”
“你听到了。”安若晨道,“不如我们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事。”
卢正看了看形势,他不信姚昆真敢伤安若晨,但他觉得安若晨自己敢。姚昆背后的树算不上粗壮,未能挡住他全部后背,他侧身有空档,他的头部也是可击中的部位。弓箭手是最适合解决眼下状况的选择,但若是后背和侧面射中,姚昆未能控制他的剑,恐怕安若晨脖子真得挨一下。
看来得与他们耗上了一段时间,等他们松懈了疲倦了撑不住了,若能听话最好,若不听话,弓箭手一箭射穿姚昆的脑袋,而他们赶上去拨开剑,一拳将安若晨击倒在地,很容易便能将她制住。
“我要去商量一下。”卢正道。然后他往后退。为首的官兵也跟着他退开,而其他人则上前一步,将姚昆和安若晨围得更紧。
卢正与官兵首领说了打算,嘱咐好他们的分工,找最好的弓箭手站好位,寻好姚昆的空档,重点在他的头。他会负责与安若晨谈判,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这两人很累了,撑不了多久。
这边安若晨看不到卢正,她扫视了一圈包围他们的人,与姚昆道:“他定是与人商议如何拿下我们了。”
姚昆苦笑:“那确是迟早的事。”
“最起码现在我们还活着。”
姚昆再苦笑,劝道:“姑娘,若你被擒,莫急着求死。他们虽会用你要挟将军,但龙将军机智过人,是个有谋略的武将,他不会甘愿听从他们摆布的,他会将你救出来。”
安若晨没说话。她脑子里是龙大的笑容,真想见见他啊。她想像不到这些人会要挟他什么,但卢正能在军中潜伏这许久,能获得信任,证明这幕后之人是有手腕且蓄谋已久的。她真怕自己害了将军。可她想见他,真的很想见。
不一会,卢正回来了。包围安若晨和姚昆的官兵们互相悄声传递了信息,移动了一下位置。安若晨看着他们的行动,心里很警惕。
卢正看着她的表情,道:“姑娘,你该知道,今日|你定是走不了的。”
“当然了,我不走,我累了,我要骑马。若是有马车就更好了。”安若晨胡扯西拉。
卢正抿了抿嘴,按捺住脾气,道:“若是姑娘愿意跟我走,马车我可以安排。”
“想让我去哪儿呢?”
“自然是个安全的地方。”
“你们想向将军要求什么呢?”
“能要求什么呢?”卢正很机警地反问,然后道:“我们只是帮将军保护好姑娘,教他能安心打仗。”
安若晨道:“将军定会感动的。你知道,我总愿意把自己在将军心里的地位想得特别高,想像着自己对他特别重要,可是男人啊,我娘说,男人都是薄幸的。卢护卫你说,我对将军真的这么重要吗?”
卢正简直要写一个“服”字给安若晨,这反问得,他真的差点要思考一下她到底对龙大多有价值,是否真是一个好筹码。若换了别人,大概真的会被她唬住。确实啊,龙大将军呢,领过数万兵将的大仗,连灭三城不带落泪眨眼,从来没闹过什么女色艳闻,区区一个商贾之女罢了,真的这么重要?
“姑娘,我是你的护卫。”卢正忍不住提醒她。他不是别人,他是她的护卫。先别说龙大对安若晨的情不自禁他看在眼里,就是安若晨对付别人的这些小手段他也看在眼里。她是狡猾的,会演戏,一肚子主意,她的话不可信,不能听,不要理。这般处置便对了。
安若晨自然明白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她微笑:“我记得呢,你曾经是我的护卫。我真感动,你教导了我如此重要的学问,让我长了见识,这可是旁的护卫做不到的。”
卢正脸抽了一抽,她这又是讽刺他了吗?
卢正注意到姚昆听他们说话听得,手上的剑松了松。卢正的手背在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提醒弓箭手注意。
安若晨这时候问:“杀了太守大人你能领赏吗?”
这话提醒了姚昆,他复又集中了精神,把剑再架稳了。
卢正不说话。
“把我抓回去,你能领赏吗?”
卢正还是不说话。
“卢护卫,我很好奇,你们做这些,能得到什么呢?”
卢正反问:“我也好奇,你拖延这时间,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在等将军。”安若晨答。“你知道的。”
“我知道将军不可能来。那信鸽死了,方管事派出的人死了。你在将军府派的人也被截回了。传令兵的消息也回去了,也许将军这会儿正听传令兵报事呢。”
“另一个传令兵吗?将军会疑惑原来那个呢。”
“不会。传令兵路途劳累,回程是另一人报信是很正常的安排。”卢正镇定地看着安若晨:“所以将军不会来,等他得到中兰城出大变故的消息时,姑娘已经在安全的地方睡大觉了。”
安若晨不说话。
卢正等着她,等了许久,她还是不说话。
最后是卢正没忍住,他看了看姚昆,再看看安若晨:“无论耗多久,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不想伤了你,姑娘。姚大人气数已尽,你帮他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他甚至会拖累将军。他谋反,他伤了白大人,将军不可能护他。将军护着他,将军也会背上谋反的罪名。姑娘希望这样?姑娘想害了将军?”
姚昆听得心里恨极,好你个卢正,竟然这般狡猾,竟挑安若晨最在意的软肋说事。
安若晨还是不说话,她看着卢正,眼神里一丝软化犹豫的意思都没有。
卢正只得又道:“你们没了体力,根本撑不了多久。我如今也是怕姚大人误伤了姑娘才没有动手。但过了一会,只怕姚大人会累得剑都拿不动了,到那时,结果还不是一样?不如现在便痛痛快快的,大人与姑娘都不必受累。”
“我乐意受这累,我乐意耗着。”安若晨开口,“此时,此刻,我仍活着。”她鼓励着自己,也鼓励姚昆。“卢护卫,我的事你既是清楚,你想想,我哪一次放弃过?哪一次不是撑到最后?”
“何必?”卢正语气讥讽。“结果已定,又何必嘴硬。”
安若晨咬咬牙,她确是嘴硬,但她不能放弃,绝不放弃。“从前,我也以为是死定了。但我没放弃,我拼到最后一刻,然后我见到了将军……”
卢正大声喝断她,这女人是疯魔了吗!“没有将军!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们”字刚出口,就听得“嗖”的一声响空声响,一个弓箭手“啊”的一声惨叫从藏身的树上摔了下来。
卢正大惊失色,只这一刹那,身后左侧的林中忽地冒出一队骑兵,竟然如此悄无声息,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安若晨身上,竟是未曾注意到周围。也定是这队骑兵先打探好了情况,悄声掩了过来。
所有的事只一刹那间便发生了。
树上的弓箭手惨叫倒地,更多的箭射来,卢正身边数人均中箭倒地。大家反应过来,挥舞刀剑拨挡。卫兵首领大声叫喊:“放箭!退后!”
但卢正知道,来不及了。
因为竟然没有箭是射向他的,对方要留他一命。而他没有听到有人叫喊指令,骑兵队居然能如此安静便将他们包围,这么训练有素,他所知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一匹战马如箭般冲了过来,从卢正头上跃了过去,马上之人长刀一挥,一刀砍掉了卫兵首领的脑袋。他回身,反身一刀,刀尖挑起一个弓箭手,将他抛向安若晨的方向,正好撞开一名欲趁乱砍向姚昆和安若晨的卫兵。马儿与他配合得当,转身一脚,后蹄踹飞一名冲上来的卫兵,然后撒开蹄冲向安若晨。
卢正转身便跑,丝毫不敢恋战,他根本不用仔细看那人是谁,那人也未将他看在眼里。
龙腾,龙大,龙将军。
“我在等将军。”他想着安若晨的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安若晨的心里也在狂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那个战马上的高大男人。
“从前,我也以为是死定了。但我没放弃,我拼到最后一刻,然后我见到了将军……”
她的眼眶发热。“如今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姚昆吓得顾不上周围还很凶险,赶紧把剑一丢,大叫:“我没有要杀安姑娘的意思。”
龙大没理会他。他驾着马,围着安若晨在跑,他的大刀挥舞,他的眼神凌厉,如风的马蹄声声,步伐轻快稳健,有如舞蹈。龙大砍倒一个又一个围攻安若晨的卫兵。卫兵们往后退,再往后退,他们发现退无可退,骑兵队已经将他们包围。卫兵们赶紧丢下了武器,跪下,双掌抱头。
卢正没跑出多远,还未能上马,两把大刀便已架到他脖子。另两个骑兵跳下马来,将卢正绑上。
龙大骑着马围着安若晨转着圈,直到所有卫兵都跪下了,直到每一处都确定安全了。
安若晨看着他,想起她学骑马的那会,龙大也似这般,在她身边转着,还问她“你学会了吗”。
“将军。”
龙大御马到她面前,低头看她。
她仰头,也看着他。
然后他向她伸出了手。
安若晨忍着泪,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第94章
第94章
他紧紧握住,有点严肃。(.无弹窗广告)
然后她看到他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紧接着一股力道将她往上拉,她丝毫不抵抗,任他弯下腰来,一拉一握,搂着了她的腰将她揽上马去。
她把头埋在他怀里,藏住眼泪。
龙大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抱着她,轻夹马肚子,如风驮着二人慢慢走开,离人群稍远。
“哭了?”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带着些调侃的语气。
“没有。”她回嘴,明显的倔强。
他微笑起来。是他家管事姑娘会有的态度呢。
“怕吗?”他又问。
“这会儿不怕了。”她抱着他的腰,全心的依赖。现在就是天要塌下来了,她也不怕。
“嗯。”他竟然有点失望,怎么不撒撒娇呢。可是她不撒娇他也喜欢。他舒出一口气,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先前看到她遇险的愤怒与紧张正一点点消散,差一点,就差一点,幸而他赶到了。
他将她抱紧一点,摸摸她脑袋:“可曾受伤?”
“未曾。”
“抬头,让我看看你。”
安若晨有些犹豫,她现在一定很丑。
“那抬头,看看我。”
好吧。安若晨抬起脸,看着龙大。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神,能够挑高一边的眉毛,是她家的将军呢,真好看。她原以为自己是很想念他的,但见着了面才知道,原来很想念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龙大也在看她,目光热烈,盯着她的表情,没放过她的眼波,他低声问:“此刻人多,若我们表现得太亲近不太合宜,对吧?”
“嗯。”安若晨严肃点头。
然后龙大低下头,轻轻吻在她唇上。安若晨红着脸,仰头配合他。
没有情欲,并不缠绵,只是个温柔亲昵的吻。两个人很快分开,眼睛离不开对方,看了对方好一会,龙大再低下头来,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有太多的问题要问,有太多的话要说,但现在一点都不想说。
安若晨眨眨眼睛,这时候疲倦充满了了身体的每一处,她复又抱住龙大的腰,偎进他怀里。他掏出水囊喂她水喝,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渴得不行。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口。
“慢点。”他说,拂开她发上的一根草屑,她身上也蹭得脏脏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安若晨把水囊里的水都喝光了,又道:“我饿。”
龙大转头冲着兵士的方向嚷一嗓子:“吃的。”
一个背着弓的兵火速解下马背上的小包,蹭蹭跑来,递过来一个油纸包。龙大接过,打开了,里面有饼子,有肉干。龙大掰成小块,安若晨看见吃的,两眼发光,连塞几块进嘴里。龙大把空了的水囊往后一伸,一个兵跑过来,给他换了个装满水的。
姚昆远远在一边,原是不好意思看龙大的方向,但听得龙大喊“吃的”也顿时一震,他也饿呀,也渴呀,有没有人管啊!
有人管。还是有人记得这有位大人的。
一个兵士送过来吃食和水,姚昆也顾不得官威官仪了,靠着刚才救了他一命的树坐下,喝水吃饼,将军你随便亲热吧,反正他非礼勿视了,没有偷看哦。走的时候记得带上他就好。
姚昆喝了一大口水,看着被绑了一地的卫兵们,想起安若晨说的那句话:此时此刻,我活着。
姚昆是羡慕安若晨的,因为一队人马赴四夏江的路上,安若晨靠在龙大怀里呼呼大睡,完全不用管身外事。而他与她一般,已近两日一夜未能休息,却也是跟着骑兵们一同骑马赶路,好几次他累得差点在马上栽倒,又吓精神了。
一路平安,没有钱世新的关卡,也没有人出来截他们,姚昆猜想龙大一路过来把那些都料理干净了。只是这后头的事牵扯甚广,怕是不好解决。但眼下也管不得那许多,他只需要一张床,好好睡上一觉。
安若晨这一觉睡得很沉,简直就像是昏迷了。她迷迷糊糊知道到四夏江了,迷迷糊糊听到龙大说话,但她累得眼睛睁不开,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也曾试图努力挣扎清醒来着,但她听到龙大说了一句:“你睡你的。”然后她就听话地睡死过去了。
待真正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没有顶,有些硬邦邦的,被子也有些薄。她能看到灰扑扑的屋顶,这是个帐子。这个时候该是夜里头,帐里有蜡光。她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坐在桌前,似乎在看着什么书册。
是将军。
安若晨发现自己在微笑,将军就在身边,真好。
她看啊看,听到龙大道:“我可以继续维持这个姿势让你看,但你是不是想上茅厕?”
安若晨脸一红,还真是。她是憋醒的。
帐子里没便桶,龙大牵着她去帐后搭的小帐子里方便。小帐子是给龙大专用的,而且看上去刚刚清理过,所以很干净。安若晨方便完了,出到帐外,就着水盆净了手,又被龙大牵回去了。
“这里没有丫头婆子,各方面都比不得城里的驻兵营,更比不上府里。你忍耐一段。”龙大道。
“这里很好。这里有将军。”
龙大看着她,笑起来。笑得她脸红。她没说错啊,她就是觉得这里很好,因为有将军。
回到帐中,龙大让卫兵搬了桶热水进来,安若晨叹息,真恨不得脱光了跳桶里好好洗个澡。可是桶太小,她当然也不能脱光了,她甚至没合适的换洗衣物。于是简单的擦洗了一番,又拆了发髻,用龙大的木梳梳了头发。
从头到尾,龙大都没有离开,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安若晨觉得害羞,没敢看龙大,强装着这帐子里只有自己一人似的打理洗漱。梳发时要将头发拨到身前,她侧着头,眼角就看到了将军。这一看,又舍不得移开目光了。
他坐在那里,对她笑。“我有没有夸赞过你的美貌?”
安若晨觉得将军一定是在考验她的脸皮厚度。她轻咳了咳,认真答:“这还用夸。”
龙大哈哈大笑。
安若晨红着脸白他一眼,忍不住也笑起来。
她的笑容将龙大引了过来,他把她拉进了怀里,吻住了。
这次是结结实实的吻,缠绵得教人脸红。安若晨偎在他怀里,觉得整个人都要化掉。龙大将她紧紧抱着,在她耳边说:“在事情解决之前,你便留在我身边。”
安若晨用力点头。事情解决这后,她也想留在他身边。打滚耍赖抱大腿,她就想留在他身边。
“将军是如何知道要去接应我们的?”
“薛家公子派人给我送信,说你四姨娘死了,尸体在新宅被发现,巡察使梁大人派的使官白英还有太守姚昆将你禁在郡府衙门内。我听了消息便知事情不对,没那么简单,正好石灵崖的布局收网了,我有由头回中兰。那白英官职在身,太守压他不住,只有我回去才能解决。”
安若晨吃了一惊,居然是薛叙然派人报信。
龙大继续道:“只是这事情里各个关系交错,牵扯甚交,我恐半路会有人拦我,又想着若是你有机会出逃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我分了两队人由不同方向归城。半路上看到有衙差和卫兵设关卡,我便知道你真的出逃了。他们追踪你,我追踪他们,最后便赶上了。”
“我想了许多办法联络你。但一开始并不知道事情会如此糟糕。”安若晨将城中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然后道:“我让春晓去孙掌柜那报信,一是不知道你交代我去找孙掌柜是否是有特别的安排,二是觉得若后头发生什么,孙掌柜怎么都是掌事的,又得了你的嘱咐,怎么都会比春晓自己处置来得妥当。卢妈妈守着将军府,也不知如何了。他们会不会对府里的人下毒手?”
“我派了骑兵队回去,城中兵营那头也派人交代了。将军府是我们龙家军的卫兵守卫,他们不敢动的。最起码,眼下还不敢。”
那难道以后会敢?
安若晨皱了眉头:“田庆失踪了,我不能确定他是否与卢正一般都是那边的人。我没再见过他。我让四妹去投靠薛府,若是薛公子愿意派人给将军报信,那他该也会愿意收留四妹的。”在这事上安若晨的心放下了一半,还有静缘师太护着芳儿,她该会无事才对。“还有我二妹,卢正说他下的是真毒。”
龙大皱起眉头,显然很意外。
“我分不出他是唬我的还是真的。”
“这事我来办。”龙大道:“他被关着,有人看守,我今夜不审他,晾得他慌了,后头才好办。我已让蒋松重新核查卢正、田庆的来历,他们都是从军四五年的人,一向用得都好。如何被策反的,是入伍前还是入伍后,这也很重要。所有军中重要将领兵士都得再查一遍。”
龙大将安若晨紧紧抱在怀里:“我竟然将叛徒安置在你身边保护你。”这事比安若晨被衙门扣下都可怕,若对方有心,安若晨早死了十次八次了。
安若晨也在后怕:“将军若不将他们安排到我这边来,那他们便是在将军身边啊。”
所以原先他们的目标,根本就是将军?只是这般巧被派来护卫她了,所以将计就计?
第95章
第95章
安若晨与龙大相视对望,心里都想到这个事实。[.超多好看小说]安若晨的护卫是龙大从军中挑的,是信得过的人。
卢正与田庆都是职位不高不低,武艺不错,在军中时候不短的。正是因为如此,龙大才会放心放到安若晨身边去。这样的人,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被收买了,对方无论是谁,也没有足够的接触机会来说服他们。交情与利益关系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隐藏得如此深,伪装得如此好,表明这是经过时间磨合配合良好的组织。
卢正身份的曝露,是一个很重要的突破口。
“他比起当初的你来,更有被灭口的价值。”龙大看出安若晨所想,对她道。
“将军一定做了妥当的处置。”
龙大点头:“他被点了穴,堵了嘴,绑吊在帐中。帐中帐外均有人值守。他无法自尽,无法传递信息。没人能避开所有耳目接近他,除非我军中一半以上全是细作。”
“太守府和郡府衙门里就有不少叛徒。”安若晨不是要泼将军的冷水,但她觉得必须告诉将军这件事。“我觉得,说不定还真有一半衙差捕快之类的不是听从太守的。昨日我们逃跑时,便是被衙门衙差和白大人的那些卫兵追杀的。他们要杀太守,衙差居然要杀太守。”
这就如同龙家军中有兵士要杀龙大一样。
“这当真是可怕。太守大人竟不知自己府中衙门中潜伏了许多敌人。对了,我在林中看到放飞信鸽的那个细作,便是衙门里的衙头,专管排值调令衙差衙役的。”
龙大一愣,这个他倒是刚知道。回到营中后看姚昆实在是太累,他便没与他细聊,只粗略了解了些情况便请姚昆先去歇息了。想着待明日再好好商议。此时得知此事,有许多事倒是说得通了。
若想控制一群小兵,控制住小兵的头头便好。
“将军。”安若晨很担心。
“无妨,你莫太忧心,军中将士,我已差人再去严查了。”龙大将安若晨拉着坐下,握着她的手,耐心与她解释:“我军中之事,与太守衙门毕竟不同。一来军中管制比衙门严谨许多。二来兵士与衙差职守不同,冒的风险不同。当个衙差,在衙门里走动,也许便能探听得许多消息。平日里当值站岗,苦些累些,但丢性命的机会不大。但入伍当兵,每日便是训练训练训练,能知道军机的机会几乎没有。除非立了战功,得到提拔。(.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每立一次战功,都是血与命换来的。除非一入伍便能得到些官职,如我这般。卢正与田庆都是跟着龙家军征战过南北的,获得赏识,得到信任,不仅仅是付出时间。所以你想,这样的人在军中能潜伏多少?”
安若晨想想,明白过来。要在军中做个有价值的探子比在衙门中难许多。卢正定是费了很大的工夫才走到这位置。他原来的计划定是更大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被派给她做了护卫。
“所以直到我们逃亡出来,他都不动声色。在郡府衙门里,他也拼了命的护着我和太守大人逃。”
龙大道:“若此时他仍未曝露,之后他能得到的东西会更多。他是你身边最亲近的护卫,便是我身边最亲近的护卫。他的价值,远胜于十个衙头。”
安若晨猛地站了起来:“田庆定是死了。我一直不敢肯定,但我如今明白了。他定是死了。是他发现了卢正不对劲。他定然发现了什么。但他不能肯定,他需要证实,所以他什么都未与我说。”她停了下来,想起两位护卫与她朝夕相处,对她的点滴照顾,心里非常难过。“他再没有机会与我说什么了。我心里,心里曾经怪过他。怪他怎么偏偏那晚要去饮酒,被人利用抓了把柄,陷我们于险境,给将军留了后患。其实我是知道就算他未去饮酒,钱世新也定会有别的借口手段阻止我出城。但我心里还是怪了他,我未说,但心里确实怪他了。可是最后,却是他挖出了卢正这大祸端。可他不在了,他不在了。卢正定是杀了他。他回庵里那时,定是刚下手回来。他骗我说田庆主动与他换岗,我让他去叫田庆回来,可是田庆再也没有回来,他再也回不来了……而我心里还怪过他……”
“晨晨。”龙大无奈叹息。听她声音听出来她哭了。
安若晨转过身来,果然泪流满面。她扑进他怀里,干脆嚎啕大哭。
“我好想你,虽然我不说,虽然我也很忙,我每日给自己许多事做,可我还是很想你。”
龙大简直不知该怎么办,他料想过见面时她会哭,可见面时她愣是没显出眼泪来。这会子事情都过去了,刚才也都好好的,正议着正经严肃的事,她却突然哭起来了。话题还一下子从南转到北,“兵法”用得出神入化。
“我也想你。”
瞧,他败了吧,一个没招架住,说了这话。
“嗯,我很想你。”说了便说了,多说一次也无妨。可她居然哭是更厉害了。
龙大抱着她,过了好一会,未见她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由得一叹,道:“你再这般哭,便该治你扰乱军心之罪了。”
安若晨一惊,抬起脸来,吸了吸鼻子:“怎地扰乱军心了?”
“你在将军帐中哭成这样,外头兵士听了,不得以为将军出了何事,或是军情显了危机,你方有这反应。”
安若晨瞪着他,他又调侃她了。
“那为了稳定军心,我得出去与兵士们认真解释,我是因为太过想念将军,而将军也说想念我,我这才感动落泪。我这人容易受感动,日后也许时不时哭一哭,大家切莫以为发生了什么坏事,勿猜疑勿传谣,军心不可乱。”
龙大忍笑:“嗯。这般解释了他们定是能明白。那你去吧。”
“我去了。”安若晨当真往外走,抬头挺胸,步子极稳,走到了帐门后,龙大竟也不拦她。她又抬头挺胸步子极稳地走回来了。
“怎么?”
“想起我此时未束发未更衣,仪容不整,失礼失德。怕是解释不成还吓着他们。待我明日打扮好了再与他们说。”安若晨一本正经,说得头头是道。
龙大哈哈大笑起来,将她拉进怀里,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她真是教他欢喜。说话教他欢喜,做事做他欢喜,她整个人都让他欢喜。他紧紧抱着她,闭上了眼睛。差一点点,就要失去她了。他们打的主意是对的,她确是他的软肋。若她落入他们手里,他会慌,会乱阵脚。他没法欺骗自己无所谓,不在乎,他确是会慌的。
但也许她不会,也许她比他更沉着。
每一次遇到糟糕的事,她总是能表现得出乎他意料的优秀。他已经把她想得很好,但她却总是能比他预期的更好。他没能护她周全,而她自己却办到了。
“我一会便让人回中兰城,把你的衣物用品带来。但丫头婆子们不能来,这里毕竟是前线军营,能不落人话柄的,便不要落人话柄。这段日子是关键时候。太守的事我们必须得处置好,他的谋反罪名得想法平了,不然于我们也是祸端。等审完了卢正,安排好这头的事,我带你回中兰。明日先让军医给你瞧瞧,若他瞧不出什么,回中兰再找郡里名医瞧瞧。”
安若晨愣了愣,反应过来:“你担心卢正……”
“若他真有毒,之前会不会已经用在了你身上。”
安若晨想了想:“我觉得不会。一是没必要,他既是拿稳了你我的信任,没必要下毒。二是他没这个把握控制时机。事情并不全在他预料之内,他不是一人行动,需要我何时毒发他尚不确定,对我下毒会让他有曝露身份的风险,他没必要冒这个险。时机控制不对真把我提早毒死了他们便失去了筹码。倒是如若此次我被他带走,他若真有毒,大概就会用上了。”
理是这个理,龙大自然也能想到。但他还是不放心:“还是查一查安心。明日我去审他,探一探他的虚实。”
“希望是假的。”安若晨抿紧嘴,“不管我二妹从前如何,她现在是真心帮我的。薛公子不会无缘无故给你报信,我与他打过交道,他并非古道热肠之人,定是为了我二妹才如此做的。”
“这次确是亏得他报信,我欠他一回,你二妹的毒我不会不管,放心。当初也确是我安排卢正假意下毒,让他有了明正言顺做这事的机会,使得我们都未曾生疑,算起来也是我导致了这事,也该由我来解决。”
“你也是为了我。”安若晨握着龙大的手,“我心里明白的。当初你若不是这般行事,钱裴已经恐吓控制了二妹,她会做的事便不是那些了。你这般一逼迫,将她逼上绝境,她反而有了今日。我也才有了今日。不然,也许我与安家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了也说不定。钱裴也不会进了大牢,钱世新也不会这么快露了狐狸尾巴……”
龙大用力捏了捏了她的手,她懂他,她懂事理局势,他觉得心里既安稳又温暖。
安若晨苦笑:“只是没想到卢正竟会如此,我希望他只是扯谎吓唬于我。二妹也不容易,她与薛公子是有缘的,我原先也是完全没想到。有时候想起来,我觉得二妹与我颇有些像。只是我们的娘不一样,所以我们不一样。但有时我会想,如果二妹是我,也许她会做与我一般的事,如果我是二妹,也许我也会做与她一般的事。就像我们的缘分那样,我以为死定了,但我遇到了将军,会有全新的生活。二妹也以为她死定了,但她遇到了薛公子,她想要全新的生活。”
“我会解决这事的,我保证。”
“我信将军。”
“你说那薛叙然并非古道热肠之人,那么你觉得他会记仇,锱铢必较吗?”
安若晨忙问:“将军是觉得他会将二妹中毒之事怪罪于你?”
“我是不怕他怪罪,只是你将你四妹送到他那边去了。”
安若晨张了张嘴,反应过来了。
“这薛叙然肯为你二妹冒险向我报信,区区商贾之子连太守、巡察使的事都敢插手,他定是个胆大妄为的人。我们万事总要做些防范才好。”
第96章
第96章
钱世新一夜未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在等消息,也有许多事要做。
姚昆跑了,白英重伤,郡府里里外外衙差与卫兵死伤无数……郡里各官员全部都炸了锅,纷纷赶来一探究竟,乡绅富贾也有不少胆大的在这时候派人打听。钱世新派了人一一应付过去。按着利害关系分清楚他都招呼妥当。与他走得近的,他嘱咐交代好,与他无甚交情的,他公事公办。无关紧要的人自然也有衙门人等去打发了。
招呼应付这些全在衙门侧院他暂居的小院厢房里进行,他这处就挨着白英居院不远,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白英喝了药晕晕沉沉时醒时睡,也终于听得动静,知道了消息。
待送走两位郡官,白英的一个卫兵来报,说白大人有请。钱世新心里满意,面上却是一脸焦急,急步跟着那卫兵过去了。一边走一边问道:“可是白大人伤情有变?可有请大夫?”
说话间已经迈进了白英的屋子。白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虚弱地半闭着眼,听得钱世新的声音忙强打精神睁眼。
钱世新一个箭步迈到床边,轻轻按着白英道:“白大人莫动,小心伤。有何嘱咐直管说。”
白英轻轻点点头,指了指床边的椅子。钱世新拉过椅子,坐下了。
白英喘了喘气,问:“情况如何?”
“姚昆逃了。安若晨带着她那两个护卫相助于他,还有一个尼姑打扮身手了得的怪人闯了进来救他……”钱世新将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他倒是用不着说谎,事情从面上来说也确是如此。
白英听着听着又要半闭眼睡过去,钱世新看着他,停了下来,小声道:“大人莫忧心这些,好好养伤要紧。已让大夫来瞧过了,只要按时服药换药,会好的。”
白英好半天没说话,就在钱世新以为他已经睡过去时,白英却是道:“我的伤不碍事,只是如今精神不好,一切还得有劳大人。”
钱世新忙客套几句。
白英又道:“那主薄江鸿青身边的相关人等是否已逮住?还有姚昆身边的其他官吏,全都要扣下。姚昆既是能让主薄行事,其他人他也定是有所交代,就算没有,也该会有些风声或是打算透露,你把他们都扣下,细细审来。切莫教这些谋反的再生出事来,要将他们全都铲除干净,方能有安宁。”
“大人放心。”钱世新道:“已经在查了。只是……”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停住了。
白英虚弱地睁了眼看他,皱起眉头,道:“我知道,你只是个县官,郡官你不好动。但郡官全是太守姚昆那边的,你若不动,后患无穷。我奉了梁大人之命到此严查,原就是要好好查查姚昆,他身为太守,怠慢职守,徇私枉法,梁大人也是略有耳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次将军在前线的事务未办得妥当,还连连败仗,他与那安若晨的婚事,亦是姚昆张罗的。这里头也不知姚昆打的是什么主意。原是想逼出他的狐狸尾巴,教他露马脚,只是未料他竟是这般沉不住气不经事的,竟敢当众让主薄行凶。”他顿了顿,喘了喘气,深思起来,“这事确是有些古怪……”
钱世新垂眉,掩出目中精光,轻声道:“大人快莫多想了,劳心伤神,于养伤不利。这事其实也不难猜。姚昆行事,江鸿青怎会不知,未但知晓,恐他在里头也陷得深。姚昆身为太守,多的是推脱的借口和法子,若是要拖来做替死鬼的,恐怕首当其冲的便是江鸿青。江鸿青在一旁听得大人步步紧逼姚昆,怕是心里比姚昆还慌,下官倒是觉得,姚昆不敢让江鸿青这般蠢明面上就对大人动手,他交代的,该是若情形不对,大人对他们生疑,便暗地里下毒手,让大人死得毫无线索,查无可查,将罪名推给细作之类的,就如同之前南秦国的大使那般。”
白英听得这话,顿觉有理,气得咬牙。
钱世新又道:“只是那江鸿青自大人来后便慌了神,又也许姚昆有拿他的把柄恐吓于他,他心里一直惦记。大人当时逼问得紧,江鸿青越听越紧张,一时无措,脑子发热才突然疯魔般做出这等胆大妄为丧尽天良的事来。事后下官查了,他家人竟似知道他有此绝断的念头,大概听说他行刺大人之事,竟服毒自尽了。”
“什么?”白英吃了一惊,他欲说话,却又一口气没上来,缓了好一会,喘着气,虚弱道:“这里头定不止江鸿青。你把其他郡官都拿下细审。若是城中各官员相互勾结,通敌卖国,这还了得。龙将军那头,自有梁大人亲自过问,只是这平南郡中兰城,得靠我们肃清污垢,惩治反贼叛吏,为梁大人分忧,为朝廷除害。”
“这自然是要的。下官已与各郡官见过面了,一些重要县官也有赶来。各人是何情况,我心中也是有了些计较,有些不敢露面的,或是刻意试探的,我都记着呢。”他顿了顿,为难道:“但再如何,我也只是个县官。今日大人出了事,郡府里乱了套,我斗胆与大人的属官一道,派兵调令,暂时封了太守府,派人追捕姚昆和安若晨等人。但于权责上,就算对某些郡官生疑,我也无权行事。”
白英点头,这些他知道。今日他睡睡醒醒,关切事态,他那些属官都有与他报事。钱世新处事稳妥,在平南郡中又有声望,这个梁大人之前与他交代平南郡中各事务时有提到。如今看来,也确是个靠得住的。况且出事后,郡里各官员都主动拜会,来来往往,他也应付得当。这表示这钱世新确是个有威望的人,且处事有手腕魄力。梁大人对他的评价倒是没错。
“姚昆谋反,平南郡太守之位空缺,原该是我主持事务,但我身负重伤,恐无精力照顾周全。我写封书函报予梁大人,再给你个令函,你既是能派动人手平今日的乱局,处置后续之事该也是妥当。就由你暂时代为行太守之职,你去将书吏叫来,写好公函盖章,这事先这般定。你做你该做的事,莫耽搁。只是有何事你都要来与我禀报,重大事宜,你我共同商议。”
钱世新站起,极严肃地感谢白英的信任,又道:“下官定不负大人重托。”
白英摆了摆手,他与钱世新说了这会话,已觉得精疲力尽,但心中挂念要将事情都处置好,便唤人去叫书吏,又将自己身边的属官叫过来,备好了笔墨,属官依他的口述,代他给梁德浩写了信函禀报了这一连串的事,最后白英强撑靠在床头在信上署了名,属官替他用了印。白英仔细再将信看了一眼,确认所报之事无甚遗漏,点了点头。
书吏过来了,按白英的吩咐拟好了令状,白英又亲签名字,用了官印,再当众交代了钱世新这如何办那如何办,钱世新一一答应。
这番事做完,白英终是体力不支,伤口又渗出血来。钱世新忙唤人换了药,伺候白英睡下了。他拿着令状和官印,看着白英卧在床上脸色白里透青,病容虚弱,交代身边属下等明日一早再请大夫来看看,务必要将白大人的伤治好。
白英早已晕睡过去,他的手下听了,代大人谢过。钱世新客套一番,很是诚恳地交代了先前大夫的医嘱,让大家务必好好照顾。
出得白英的院子,夏波身边的手下正等在院门处,钱世新神情未变,一派坦然,走得远了些,这才淡淡地问:“人找到了吗?”
那人低声道:“未曾,查不出是谁人劫走了姚公子。太守府那边也未有什么动静。”
钱世新不动声色,站在院子处左右看看,从今以后,这郡府便是他的地盘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他暂居的小院,夏波的手下跟了进来,再报:“衙差和卫兵们去了将军府,欲将府中管事的那些全抓回来,但将军府外的那些卫兵队拦住了。他们要是龙家军的人,一句一句问得周密,我去看了,两边仍僵持着,若真想进将军府抓人怕是只有动手一途。”
钱世新笑笑:“不必动手,动手倒是我们理亏了。”这次跟将安若晨抓回来那次不一样。那次有正当名目,安若晨身有嫌疑,确是需要上衙门解释清楚。但安若晨未能定罪,连大牢都未入,此次与姚昆一起出逃,也不能说她有什么罪,能找到的理由太多,什么身处险境,先求自保,不明情况,于是逃命等等。所以没个正经说头,只是卫兵队和衙差,没文书没令状,空口白牙要将将军府的那些人全拿回来,还真是不好说。
但若是有真正的令状,如同那次太守下令拿安若晨一般,情况又不同了。
如今,他就是太守,啊,当说他就等同于太守。钱世新命人备文房四宝,他亲书拿人令状,言明安若晨与两个护卫在未洗清嫌疑的情况下,在郡府失踪。有人目睹他们随太守一道杀人出府,故而要将将军府的仆役等抓回郡府衙门问话,查探安若晨行踪。
他写完了,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官印。他将令状交代下去:“拿去,若是龙将军的那些卫兵仍要阻拦,莫与他们动手,问清楚姓甚名谁,都谁人阻拦的,一一记好。摆明日后会算账的架势来。若是激怒一两个拔了刀剑的,千万莫抵抗。伤了人便带回来,我后头会再处置。”
那手下明白了意思,赶紧去办了。
钱世新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拦吧,龙家军威风是不是?敢拦着衙门拿人。继续拦,闹大些更好,这些账这些把柄,都会算到龙大的头上去。
但他还没有收到安若晨的消息,卢正竟是他们这边的人,这倒是教人有些意外。但由他亲自去追捕,该是问题不大吧。他很熟悉安若晨的习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定能把她抓回来的。姚昆一死,安若晨又在手上,那他就真是没了后患了。
正思索着,夏波回来了。
“大人,仍是没有消息。卢正那队人,似乎全不见了。”
“是何意思?”
“也许是追到了山里头,一时半会没了踪影,但也有可能出了事。有设关卡的官兵回来报,有龙家军的骑兵队经过,盘问他们来着。”
“骑兵队?领头的是谁?”
“不知。只是骑兵队的一个兵士拿着龙家军的令牌过去问话。守卡的官兵不敢不答。远远看着,是整支队伍,几十人上百人,可不是数人,守卡官兵有些吓着了。所以遣了人回来报。”
“但是无人发现安若晨和姚昆的踪迹?”
“是。他们未走官道。”
“卢正也不见了?”
“是,整支队都不见了。”
钱世新坐了下来,这还真是个坏消息。
夏波问:“大人,接下来如何办?”是等着还是要做些什么才好?
钱世新思索片刻:“我给龙将军和梁大人各写封信,一会差人送出去。你联络接头人,将这消息告诉他。还有,让他谨慎小心些,如今我暂代太守之职,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夏波一听,大喜:“恭喜大人。”那么计划已经顺利达成了一步,当真是不容易。
夏波伺候笔墨,钱世新将两封信都写完了,又交代夏波如何与接头人周旋,如今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另外还有哪些是自己人可用的,让接头人都说出来。那个尼姑又是怎么回事?是敌是友?
两人议了好一会,结果送令状去将军府的手下回来了。
“大人,不好了。有一队龙家军的骑兵队,百余人的样子,还带了些兵士,该是城郊兵营调来的,将将军府围住了。为首的那人看了大人的令状,给退了回来。说安若晨是将军接走的,如今在将军那处。大人要追查未来将军夫人的行踪那是不必了,要是想问话的,便到前线问去。或是大人不心急的,便再等等,因着恐怕将军也有话要问大人的。”
钱世新脸一板,安若晨被龙大接走了?那姚昆岂不是也……
第97章
第97章
钱世新久久不语。.这事态很不妙。
姚昆不死,他这太守之位便还有些风险,就算是梁德浩站在他这边也怕是不能太顺遂。
夏波看钱世新的脸色,忙挥手让那手下先退下去。
钱世新想了好一会,道:“龙大定会来算账的,带着姚昆。不能教姚昆有翻身可能,龙大先前私离军营与梁大人会面之事我们拿不出把柄,也不好将梁大人摆到台面上来。龙大又弄了个大胜仗来耍威风,堵了所有人的嘴。但此次他再私离前线……”
说到这他顿了顿。
夏波忙道:“设卡的兵士道并未看到领队的是何人,就算真是龙将军离了前线军营,我们此时也拿不出人证。”
“必是龙大亲自带兵去的。只是这不是重点,这点把柄龙大必不会放在眼里。俘虏了六千南秦兵将,够他得意好一阵的了。眼下的重点是,他为何会来?他知道安若晨和太守大人出逃了?这时间上不对,消息不该那么快。还有,是谁与他报信?安若晨派的仆役我们截回来了,太守府我们也守住了,信鸽也被杀了……”钱世新思索着:“我们一定漏掉了什么?”
夏波也努力想着,但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有通天本事帮到龙大。钱世新经营了这几年,平南郡中的方方面面各门各道都是掌握的,虽只是县令之身,但因着福安县的重要地位,加之县令这个身份不打眼反而成了掩护,太守姚昆确实一直未对钱世新设防。两人不但走得近,且事事照应,互相牵扯。姚昆的底细和把柄钱世新知道得太清楚。夏波是钱世新的心腹,一直未摆到明面上来任职办事也是有所准备,他暗地里为钱世新周旋了许多事。所以无论明的暗的,钱世新确是掌握得清清楚楚。
眼下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策划许久。所以什么人是站哪边的,出事后要怎么控制如何处置,他们早有准备。虽说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之事,但他们确实是有重大疏漏。
钱世新将之前写给两封信都烧掉了,重新再写。
“龙将军既是派人放了话,我们再装不知道就显得心虚了。”钱世新一边道一边斟酌,之前那封信里向龙大陈述太守谋反的事他照旧写上了,白大人伤情危重命他暂代太守一职他也写上了。最后又补充知道人被龙大接走便放了心。相信将军定会看管好姚昆,他将派人去前线军营将姚昆押回审理他与主薄合谋行刺白英之事。而安家的那件命案还会继续审查,若有必要还需提审安大姑娘及两位护卫,届时会将详情告之将军,也请将军依律法行事,秉公办事。所有这些事都会依律报给巡察使梁大人及朝廷。
这信写得冠冕堂皇,也隐隐表露了威胁。钱世新写完将信又看了一遍,封上了。再给梁德浩写了一封。
夏波在一旁安静候着,不敢打扰。
钱世新将信都写完,这才道:“姚文海的下落是一个,安若晨的四妹下落是一个。(.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你说卢正所言,安若晨在城中有接应的,我今日见了各官绅,我猜她那接应的人必不是我们熟悉的。这节骨眼上,人人都求自保,与姚昆走得近的我们都有人盯着,他们与姚昆一般事先并无察觉,不可能及时将姚文海救走,更不会收留安若芳。还是从安家查起。段氏身上可还有什么线索,她娘家那头或是她平素走动的友人,有没有可疑的。安家的其他人也一样。虽说安家与安若晨交恶,但安若晨这人素来狡猾,指不定又蒙骗拐了谁人利用了。”
夏波连忙答应。
“你赶紧回山上见那接头人,将他带到福来客栈,我要见他。你压他不住,我亲自与他说。”
夏波欲言又止。
钱世新眼一横:“怎么?原先是他们事事说了算,立了一个又一个规矩,我们都未曾说话,如今出了岔子,他若是不肯听话,你便告诉他那这事就这般了啦,我们不会再帮他做什么,也不会再给他传消息。他找谁说话都是这般,压不到我这。事到如今,该由我们说了算了。”
夏波点点头,但仍有顾虑。
钱世新又道:“那尼姑他不能动,那是个重要线索。你便这般告诉他,他有账要算,我们也有。还有,卢正也定是被龙大带走了,这才是最危险的。安若晨也罢,姚昆也罢,他们再重要,却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卢正是知道的。他知道多少,我们却不清楚。让接头人过来与我交代了。若龙大让卢正开了口,我们才真是麻烦大了,所有人都麻烦大了。几年运筹,前功尽弃。他们南秦也休想好过。”
他停下来,想了一想:“你这般与那接头人说清楚。告诉他卢正的麻烦,只有我们能解决。我会亲自去一趟前线,姚昆和安若晨在那,我既是代行太守之职,本也该去领回嫌犯的。这般也能探探龙大的心思。自然也能寻机解决卢正这祸端。”
夏波会意:“若这般说,接头人在军中仍有眼线的话便会告诉我们,配合行事。就算不配合,只要他说他自有安排,那也表示他在军中还有别人。”这样一来,他们就探听得多些究竟这局中还有谁,能早早做些应对准备。
“没错。”钱世新道:“看看他如何说,看看他的态度。让他来见我,他若再推托叽歪不肯就范,便杀了他。”
“大人。”夏波迟疑,“要不要先跟……”
“来不及商量了。若不决断,只会引火烧身。控制不了的,便铲除干净。这是先前就商议好的最坏打算。如今遇到了,迫不得已也只能如此。这当然是下下策,能不用是最好。按接头人的规矩,卢正对我们所知也必是有限,但如今他肯定是明白我们也在局中,只是想来也会如我们一般,不清楚我们在局中的位置。我的位置站得高,比他招人耳目,他知道个一星半点,便够龙大推断行事了。若接头人不愿全力配合,那只有我们自己把线索全部铲了,龙大就算听卢正说了什么,找不到任何证据也是无用。一个护卫空口白牙的证词,且之后再无任何相关事发生,那些证词便是假话。”
“是。”夏波忙点头答应。
“若接头人不听话,杀他之事势在必行,但也定要周全谨慎。之前死了一位接头人,这位过来之时定是做了些安排的。查清楚他的手下,他还联络了谁,他的藏身处,他手上也许有名册之类的,总之你见机行事。这事务必办妥,还有那尼姑,也不能放过。能抓便抓,抓不到便除掉。”
夏波道:“已派人在庵中仔细搜查。庵中设有机关,说不定也藏了名册或是些线索。”夏波想了想,“属下会好好说服接头人。他明白事情的重要性,该不会太固执才对。再者,他与那尼姑有私怨,但依属下看,那尼姑武艺高超,接头人自己怕是难收拾她。我把派给他的帮手全撤走他便孤掌难鸣。他得靠我们。属下若答应他帮他此事,他该也能买我们几分情才是。”
钱世新点点头:“明日午时,你带他到福来客栈,悄悄地,莫张扬,我会去那见你们。若事情有变,得行那下下之策,你便回来报我。若是无事,便直接在客栈等我便好。”
夏波领命退下了。
钱世新将信交予手下,嘱咐让信吏速速送出去。一封给龙大,一封给梁德浩。
办妥了这些,他静静坐了好一会,把所有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觉得事情该会顺利的,接头人不会这般不识趣,他也得向南秦交代。交出名册,把局中的人全告诉他,大家通力配合,这才能成事。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数年时间,终于到了时机。若不是冒不出个龙大来搅局,怕也不会有这些意外。也不对,不该是龙大,该说是安若晨。似乎,一切麻烦的源头,是安若晨。
钱世新起身,出了院子,去了衙门大牢。
大牢最里面稍大的一间牢房里,单独关了一个人,他此时也没有睡。见到钱世新过来,微笑起来。
“今天尽听得外头嚷嚷了。牢差们慌得不知道该往哪儿站才好。我还以为得有人趁乱劫狱呢,竟然没有。”
“爹。”钱世新淡淡唤了一声。
钱裴看着儿子,道:“这大半夜的过来,有什么事吗?是你有了什么好事,还是来告诉我太守大人决定判我秋后问斩?”
“我如今暂代太守之职,没打算将你秋后问斩。”钱世新仍是淡淡地道。
钱裴微眯了眼睛看着儿子:“你暂代太守之职?姚昆呢,死了吗?”
“未死。”钱世新并不打算多说。
钱裴也不多问,看了儿子好一会,叹道:“果然是吾儿。想要什么,便立了心去要,总能要到的。我就是觉得当官累得慌,不然,我如今也不只是个太守了。你的志向,该是比我高太多。”
钱世新回道:“你若是能有志向便好了,可惜,你太贪酒色。”
“从前你也抱怨过许多次。怎地这会儿要高升了却又来抱怨?你爹我在牢里了,不会碍着你的。”钱裴的语气讥讽,看着儿子的眼神颇是复杂。
钱世新道:“我是在想,也许从前我不该只是抱怨而已。不该任由你打安家的主意。”
谁会想到,只因为看上了安家的一个小姑娘,便引出这一连串的意外。钱世新真是有些后悔。
钱裴愣了愣,正想问发生了何事,钱世新却已是拂袖而去。
钱世新回去小憩了一会,起来又连轴转处理了一堆事。白英的伤情没有好转,比昨日更虚弱,还高烧起来。钱世新假意着急又请了大夫来,大夫重又开了药。药方交到了钱世新的手里,他再次派自己的手下去抓药煎药,一切都照着原先的嘱咐处置。
夏波一直没有回来报消息,这对钱世新来说是个好消息。接头人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他的配合也很重要,他手上掌握着所有局中人的名册,钱世新很想知道都有谁,每一个人他都要用上。
钱世新用了午膳,然后说自己需要回福安县处置些县衙的事务,让郡丞先行整理郡内事务,待他回来再行商议。接着他上了马车,行到城中钱家府宅时他进了宅子,换了衣裳改了轿从侧门再出了去,直奔福来客栈。
福来客栈真正的幕后老板是钱世新,这事只有夏波知道。这客栈用来做接头联络和安排一些暗地里要办的事务,一般都是夏波出面安排。若钱世新有事要商议,约好了时间,便都在天字一号房碰头。
所以这次钱世新也没有东张西望,一如从前那般,他穿着披风戴着帽,由后门悄悄上了二楼。天字一号房的房门对着后梯,与其他房间门不对向,出入相当隐蔽。
门栏上挂着红色丝钱,表示一切正常,屋里人正等着钱世新。
钱世新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便闻到了血腥味道,然后他对上了一双眼睛,冷漠、锐利如刀刃。
那眼睛的主人穿着寻常农家妇人的布衣,戴着农家妇人的头巾。她手上拿着一把剑,在她脚下不远处,卧着两具尸体。一具是夏波,另一具钱世新不认得,但他猜应该是接头人。
“关门。”妇人冷冷地道。
钱世新把门关上了。就算叫了人进来也是无用,他明白。门栏上挂着丝线表示夏波进门时是活着的,他确实以为一切顺利,带回了接头人。只是也许大概可能他没想到,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静缘师太?”
“见过钱大人。”静缘师太说着这话,语气冰冷,毫无行礼的意思。
钱世新很紧张,但他仍一派镇定地拉开了椅子,坐在了静缘师太的面前。
“我猜,师太并不打算杀我。”钱世新道。
“刚杀完两个,手还不痒。”师太如是说。
钱世新心里冷静了几分,他看了看地上两具尸体,迅速推测了一下眼前的局势,他问:“不知这二人哪里得罪了师太?”她知道多少?是否从这二人嘴里问出了什么?她想做什么?
“没得罪我。虽然他们想杀我,但我还未把他们放眼里。我是个不怕死的人,我也不在乎别人死。”
钱世新没说话,他没想到要怎么接话,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杀他们是给钱大人看的。怕大人不信我这人做事果断,所以杀给大人瞧瞧。”
钱世新见过不少恶徒,但眼前这个,让他头皮有些发麻。
他淡淡地问:“如今我是信了,那师太想让我做什么呢?”
第98章
第98章
静缘师太看了钱世新好一会,然后道:“将你的人马撤走,不许再搜山,也不许再搜捕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从前的行踪,我身边人的行踪,通通不许再查。”
钱世新的心思转了好几个弯,明白静缘师太的顾虑了。她说她不怕死,但她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却是为了一个人。从前她的行踪,她身边人的行踪……其实对他们来说,只有一个可查的――安若芳。
只是不知为何这尼姑会在意那个小姑娘。
钱世新道:“师太置生死予度外,我却是惜命的。师太这般说了,我自然不会再追究师太之事。”
静缘师太面无表情地看他,对他这表态毫无感谢之意,既不得意也不满意。
钱世新清清了嗓子,又道:“只是师太在郡府衙门里杀了人,带走了太守和重要嫌疑人,这可是许多人证看到的,我如今代行太守之职,若是不处置好这事,怕是后患无穷。官场里勾心斗角,我的敌人也不少。若是有心人拿我的错处做文章,我越是不好好处置的事便越是可疑,届时师太之事会被挖出来,怕是会比我查得更细更深,相关人等,也躲不过去。”
“说这许多废话,直说你待如何便好。”静缘师太冷道。
钱世新道:“我可以帮师太将这事掩过去,安排好尸体,编好事由经过,编入案册,名正言顺,让师太名义上彻底从这世上消失。这样不止我,还有其他人,包括南秦,都不会再找师太麻烦。师太从前种种,也无人可再追查。如此,师太可满意?”
静缘师太想了想:“还不错。然后呢?”
“然后?”钱世新故做疑虑。
静缘师太看着他不说话,钱世新认真想了想,恍然大悟状:“啊,确实,我这边好处置,但师太仍未脱险。接连死了两个接头人,有人不会善罢干休的。我的接头人……”他看了看夏波的尸体,“也死了,之后怕是会各种不方便。许多事都得调整。但若师太答应饶我一命,且不再找我麻烦,不让我的手下人随随便便失踪,不给我添乱,我想我还是有能力帮师太处置妥当的。”
静缘师太冷笑:“我若不杀了这二人,找我麻烦给我添乱的便是你们。我若不杀了他们,你们又可曾想过饶我一命?”
钱世新认真道:“我是没打算杀师太,要找接头人过来相谈,也是为了商议这事,想让接头人明白事情重要性,如此关头切莫妄动。虽不清楚师太与接头人的恩怨,但我这人做事,一向大局为重。我们既是有同一个目标,就该把私人恩怨摆一边,办正事才是正经。只是我还未有机会好好劝说他,师太便先动手了。”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静缘师太的表情,又道:“事实上,我交代手下时说的是,若接头人一意孤行不听劝阻,我们也只好先下手为强。但我手下既是能将接头人领来,表示接头人已经回心转意,愿意好好合作,其实师太的安危无忧,只是师太太警惕和心急了些。”
“是吗?我倒是不后悔杀了他们。如今人已死了,你说什么都行。若不想对付我,搜我庵堂是何意?城中贴了告示缉捕我又是何意?满山满村的兵士和你们养的暗卫,你当我是瞎的,看不到?你们是要商量放过我还是商量抓住我,谁知道?”
“师太此言差矣。杀了师太对我们的计划有何助益?安若晨已到了前线龙将军那里,她四妹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就算安若晨惦记妹妹,龙将军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将,他不会在意安家四姑娘的死活。所以师太你说,我为何要对付你?师太武艺高强,劫走太守和安若晨一事里我便已知,从前是不知有师太这号人,如今知晓了,我定当谨慎行事。[]师太既是来得此处,也定是知晓我们此时的境况,计划有了阻碍,我笼络师太尚来不及,又怎么会对师太下手。”
“我是早听说钱大人是个圆滑虚伪的,如今是见识了。”静缘师太完全不被钱世新的话打动,反而冷冷一句把他噎了回来。
钱世新也确是圆滑虚伪的,沉稳得似听不懂静缘师太的嘲讽,又冷静道:“师太的麻烦,不在我这。我损失了一个重要的属下,这事我能解决,再调派人手便是。只是大概不那么好用了。师太接连杀了两位接头人……”杀了两个是钱世新猜的,不然这新来的接头人能与静缘师太有何怨仇?如今他这般说,静缘师太面无表情让钱世新心里有了底,看来两个都确是她杀的。
“我说过的事会做到,会替师太制造死讯,但那边信不信,却由不得我。会不会再派人来查,会不会细究师太为何杀他们的缘由,这些都由不得我。郡城之内,萧国之内,我会处置,其他的,师太心里明白,我爱莫能助,毕竟,我的接头人也死了,传递消息颇是不便。再有最大的麻烦是,卢正很可能落在了龙将军的手里。”
静缘师太皱皱眉头:“安若晨的护卫?那个个头高一些的?”
“对。他也是局中人。一直是接头人与他联络,我也是才知道他的身份。他在庵中暴露了,安若晨将他困在师太的房中,之后与姚昆逃了。于是接头人让他领队去追捕安若晨,但我得到的消息,安若晨被龙将军接走了,也即是说,卢正落在了将军的手里。龙大有的是手段让他开口。”
“那又如何?他会向龙将军招供,与我何干?他把所有人都招了,我担心什么?我不关心你们的大业,谁做皇帝谁掌天下,有什么关系?”
钱世新心里一动,那这师太又为何听从接头人的使唤做事?许多情报是她打探的,许多人是她刺杀的。她为南秦做事,如今却说不在乎。
“师太对计划知道多少?”
“不想知道。”没人主动与她说的,她都懒得问。接头人说什么她便听什么,都没打听。
“那师太又可知还有多少人?”
“从没问过。”
钱世新垂了垂眼,看来要从静缘师太这打探消息是没什么指望了。
“所以师太可知道,龙大军中还有别人。”
静缘师太撇了撇眉头,抬眼,她明白了。
“龙大想从卢正那审问出消息来,军中的接头人也会想法让卢正脱身,或者,在探出所有消息后,让卢正再开不了口。师太,我是不知道卢正知晓多少事,但我肯定有些事卢正是知道的。他知道接头人想杀你,他知道从前那位接头人是你杀的,他还知道你收留了安若晨的四妹。当初,我向接头人报过这位四姑娘可挟制安若晨,接头人答应会在他的情报网内搜寻。可是结果他什么都没找到,后来他死了。”钱世新仔细观察着静缘师太的表情,终于看到她眼神中的细微变化。
“若卢正未随安若晨到过师太的庵中,这些事怕是他也不知道。但这般不巧,他如今知道了。也许他会向龙大透露我们的计划,他也会向军中的接头人透露刚才我所说的事。师太将接头人和我属下都杀了,却漏了卢正。”钱世新慢吞吞却很清楚地道:“卢正才是最大的祸端。我说了,在我可控制的范围内我会处置妥当,但有些地方,是我控制不了的。比如军营。”
静缘师□□静了好一会道:“你想利用我,杀掉卢正。”
钱世新摇头:“师太此言又差矣。师太武艺虽高强,但军中可不是郡府衙门,师太便是绝世高人也不能来去自如。那里戒备森严,高手如云,还有位龙将军在。我听说,龙将军的武艺也甚是高强,我恐怕师太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激将法对我没用。”
“师太多心了。我说这些并非激将,而是告诉师太实情,让师太勿轻敌,勿掉以轻心。事实确是,师太一人无法杀了卢正。而卢正,是我们共同的威胁。我们应当合作,在他开口之前将他铲除,没了后顾之忧,师太只管逍遥自在去,而我安心做我的事,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岂不是好?我如今,是在给师太利用我的机会。”
静缘师太未做声。
钱世新又道:“我这属下和接头人死了,我不得不花费些时间再安排后续,原是今夜里该出发去四夏江的,但出此变故,怕是得明日了。明日一早卯时,我的车队会在南城门集结出发。师太有半天的时间考虑。我会差人在这屋里放上衙差服帽和易容所需物品,还有银两。师太若是觉得有必要与我联手共除后患,便到南城门来找我。以师太的本事,找到我不难的。”
静缘师太静静看着钱世新,仍未做声。
钱世新也回视着她,然后他慢慢站了起来,对静缘师太道:“时间紧迫,我得回去速速处置这些事。若是师太没别的事了,我便告辞了。”
静缘师太没说不行,没拦他。钱世新又道:“我一会得派人来这处理尸首,师太还是尽快离开得好。”他说完,转身从容离去。
关上门,走下楼梯,钻进了轿子,这才敢变了脸色。真是他娘的混帐,这泼尼,他总有一天要收拾她。她居然完全不计后果,说杀人便杀人,竟毫不思虑大局,简直胆大妄为。竟不知南秦从哪儿找来这人,如此凶险,如何能用?不除掉她终有一日会出大|麻烦。
他必须知道她是谁,他必须挟制住她。
钱世新捏紧了拳头,深呼吸几下。接头人没了,夏波没了,这简直是断他臂膀。
“起轿。”钱世新大喝一声,这帮废物,慢腾腾地做什么,一个两个全是没用的。
钱世新回到府中,怒火仍在翻腾,他在书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终是停了下来,开门召来手下:“去安府,把安荣贵给我叫来。”
四夏江,军营。
卢正被吊在帐中,身上伤痕累累,全是被鞭子抽打的伤痕,血涌了出来,伤口看着狰狞,卢正面色苍白,却一派镇定。
蒋松站在他面前,将手中的鞭子丢到一边,冷冷看着他道:“你令我蒙羞,令龙家军蒙羞!”
卢正忽地呵呵笑了起来,“可你却不敢杀我,甚至不敢把我伤得太重,你担心将我弄死了,会背上个杀人灭口的罪名。这军里还有没有奸细?你猜猜。我告诉将军你就是,是你派我潜伏在安姑娘身边,是你让我伺机下手,我都是听你的嘱咐办的。你说,将军会不会信?”
“你他娘的……”蒋松破口大骂,正待冲上去将卢正狠揍一顿,一只大掌按在他的肩上。蒋松回头一看:“将军!”
卢正脸上的笑收敛起来,无论如何,他对龙大还是敬畏的。
“你们出去吧。”龙大淡淡道。
所有卫兵和蒋松一起施了礼,退出帐外。
龙大拉过把椅子,坐在卢正面前,静静看着他。
卢正紧张得心狂跳,龙大的眼神让他比刚才挨鞭子时还紧张。他垂下眼,下意识地避开了龙大的目光。
“还真是打轻了。”过了好半天,龙大道。
卢正没敢说话。
“回头我得跟他们好好说说,打这么轻,会威慑不了军中的其他奸细的。”
卢正沉默。
“反倒是我有些绑手束脚,若是对你用刑太狠,像是剁了手脚凌迟处死什么的,我家那位未来夫人恐怕会受到惊吓。她挺想亲自来问你话,我拦住了。你受过训练,酷刑之下怕是也不会开口,她一妇道人家,又能问出什么来。”
妇道人家,卢正讥讽地勾了勾嘴角。这位妇道人家识破了他,他们的许多事,便是坏在这妇道人家的手上的。
“将军。”卢正道:“我确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他抬眼看龙大,“倒不是我骨头有多硬。剁了手脚凌迟处死,我确实也怕的。只是我所知道的并不多。我被派到安姑娘身边后,有人来找我,给我一笔钱,一开始只是让我给他报信,打听安姑娘的消息,想确认安姑娘是否真的知道细作是谁。我心想这事简单,于谁都无害,要报什么消息,还不是由我自己定。于是我便收了银子。但后来他用这个要挟,若我不听从他的嘱咐,便将我贪财背叛将军之事报给将军,他手上有我写给他的信,他有证据。我这才怕了,于是便按他的吩咐给二姑娘下了毒。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军中有没有别的奸细,城中都埋伏了什么人,我确是不知道。我带人追捕安姑娘,也是因为事情暴露后没了办法,钱大人那头派人与我说,若我帮他将安姑娘带回去,他便收留我,给我安排差事,避开将军的惩戒。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机会,我自然就听从了。但内里细情,他们为何要杀掉太守,带回安姑娘后具体有何安排,我确是不知。我匆忙随卫兵队上路,未打听到太多。原是想带回安姑娘后再好好问问钱大人,却是遇上了将军。”
龙大微笑起来:“真难为你编这些。我觉得真该让晨晨来与你聊,她的耐心比我好。若是我,一刀砍了,哪有时间听你扯这些。但我现在不杀你,你知道为何?”
“将军不信我,还想从我这审出什么来。”
龙大摇摇头:“你当然知道不少事,我也知道的也不少。也许我知道的,比你还多。安家二姑娘中没中毒,中了什么毒,你觉得这事对我有多重要?我会在乎?你觉得对晨晨而言,是我重要还是她那个二妹重要?军中有谁是奸细,我能信你的话?你信嘴胡说几个,我岂不是要被你耍得团团转。”
卢正有些发慌,他努力保持表情上的镇定。
龙大冷笑道:“所以你莫自抬身价,对我来说,你真没什么价值。但是过两天营中会有贵客到,到时候再杀也不迟。也许贵客比我还着急要你的命呢。”
卢正皱起眉头,有些明白过来龙大的意思。他是个饵。
龙大站起身来,看着卢正:“你刚才说你一步步入了套,被细作利用。其实就算是如此,你也仍有许多机会,但你一次也没把握住。看来这次也是一样。你本不用死,偏偏逼我。”
卢正喘着气,心狂跳。
“对了,我得告诉你。贵客到时,我有一场大胜仗相迎。南秦气数已尽,我在等他们派大使谈和,但我不打算议和。那六千多将士在手里,我想如何便如何。而贵客来时,我还有件喜事要办。你我若有机会再见面,你便该叫晨晨一声夫人,而非安姑娘了。你说得对,有许多事,你确实不知情。别想着招供的事了,对我没用。”
龙大说完,转身走了。
卢正下意识大叫一声:“将军。”
但龙大没回头,脚步丝毫未停,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卢正的心思彻底乱了,他觉得龙大在打什么算盘,事情很不妙,但他却又说不上来。若是对他严刑逼供,或是套他的话,那他心里还是有底的。但龙大过来只是将他羞辱一番,这是何意?
有两个卫兵再走了进来,将堵嘴的布塞进了卢正的嘴里。卢正挣扎,这动作对此刻的他来说有种难以明喻的意思。但他的挣扎无用,他的嘴被堵上了。伤口很痛,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虚弱。
卢正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不要多想,不该多想,将军一向是狡猾的,他故做玄虚而已。他对付敌人一向如此,他将对手耍得团团转。但他说得对,他说得全对。卢正觉得自己手上真的没有筹码了。
第99章
第99章
安荣贵从钱府出来,兴高采烈地直奔自家铺子而去,他爹安之甫正在玉器铺子里掌事,看得儿子脸色已知钱大人把儿子叫去定是好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果然安荣贵眉飞色舞道:“钱大人给了我差事,任我为衙头。”
安之甫又惊又喜:“衙头?可是管着衙门里衙差衙役的?”这算是大差事吧?一上来就给个这么重的。
“是啊。”安荣贵喝了口水喘口气,“昨日郡府衙门不是出了大事嘛,来了批刺客,原来的太守大人竟是意图谋反的,也不知怎地,将巡察使梁大人派来的白大人刺成重伤。衙门里死了好些人。”
安之甫点点头,这个他是听说了,原也是想多打听些,但拜会了几个友人,大家知道的都不多,说衙门里头都封了口,倒是知道郡里和各县的官员进进出出的,气氛很是紧张。
安荣贵接着道:“钱大人如今暂代太守之职,是白大人亲自任命的。后来郡丞大人送我出门时我问了问,说是这般状况,待等得梁大人再确认,钱大人的太守之位便算是坐稳了。之后梁大人回京上禀,颁个任命文书就是成了。总之呢,反正钱大人是太守了,他今日叫我过去,说是从前便觉得我做事机灵,是个靠得住的。昨日衙门里出了大事,死伤了许多人,他又是在这节骨眼上接了重任,许多事亟待处置,但身边已没几个好用的人了,于是便想起我来。当日说好了若是合适的差事便提拔提拔我的,如今正好有了,便希望我能好好作为,辅佐他办事。”
安之甫道:“钱大人有心了,钱大人确是个说话算数的。”他心里简直欢喜得开了花,太守呢,一郡之首,要重用他儿子。若日后安荣贵在平南郡有个体面的一官半职,那他安家便是有财有势大户,谁人不得敬他们几分。
安荣贵兴奋地合不拢嘴:“钱大人对我甚是照顾,他说我吧,初来乍到的,也没甚经验人脉,是不能一上来便委以重任的,但是让我做个小小衙差又显得身份低了,怕我被别人看轻,日后他不好拉拔。所以让我先任个衙头,辅佐着他行事,主要是有个名目能让我暗地里帮他盯着手底下那些人。因着原先太守姚大人的势力还在,许多人都是姚大人提拔上来的,钱大人怕他们不忠心,不好使唤,背后捅刀子。”
“嗯嗯。”安之甫连连点头,确是如此。钱大人接了姚大人的位置,但手底下没个好使唤的,这位置也怕是坐不稳当。
“但我之前未在衙门当差,没个人脉,跟大家都不熟,年纪又小,镇不住事,所以钱大人知道若是让我一下子便管事怕也被众衙差衙役们整治,所以他让郡丞夏舟夏大人暂代着管人的差事,让我跟着好好学。然后平日里钱大人有什么要事要办的,我也能帮着跑个腿使唤个人的。”说到这,安荣贵压低声音又道:“钱大人与我说,待我在衙门立稳脚了,便将夏舟换掉,让我做郡丞。”
安之甫倒吸一口气,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安荣贵得意洋洋:“明日起,我便到衙门当差去了。今日钱大人已给了我手令,又嘱咐了夏舟好好教导我。”
“好的好的。”安之甫叮嘱,“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机会,咱家商贾之户,要入仕途那可是奇难,如今这好运碰上了,切勿错失。好好听钱大人的吩咐,谨言慎行,多学着点。你爹我半生积攒,给咱家积了富,日后添个贵字,就靠你了。”
安荣贵学着官场大人们腔调,行了个礼:“爹爹放心。”
父子俩都笑了起来。安荣贵又说安之甫细细说了他打听到的昨日里的衙门八卦,两人很庆幸发生了这一变故,不然钱世新只是县令,就算愿拉拔安荣贵,也只能在县里头。如今可是直接入了郡府衙门,那可是了不得了。
另一头,安若希接到了薛叙然派人报的信,借口上街采买出了门,又支开了丫头,独自随薛叙然的护卫进了薛府后街里的一个宅子。一进门,看到了久违的一位亲人。
“二姐。”安若芳怯生生地唤了一句。
安若希愣了好一会,终于相信了事实,四妹找到了。
姐妹二人的团聚没什么热情相拥激动落泪。因薛叙然在一旁看着,安若希很有些紧张着急,是不是该表现得跟四妹很亲近有姐妹之情才好?但平日里二人确是不亲,她尴尬地伸手又缩回,生怕四妹推开她,这般在薛叙然面前便不好看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最后还是安若芳主动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安若希赶紧牵住了。
两人说了说别后之事,安若希这才知晓安若芳一直躲在山上尼姑庵里。大姐与太守大人逃难到了那,这才碰上了。但大姐自身难保,得冒险去找将军,所以便让安若芳来投奔薛叙然。
“大姐说,二妹甚有福气,眼光很好,挑中了二姐夫。二姐夫是个仗义且又极有能耐的,定是能安置好我。所以师太便送我来了。”
安若希听得四妹一口一个二姐夫,又全是对薛叙然的夸赞,欢喜地看向薛叙然。自己亲人夸赞于他,她便觉得高兴。
薛叙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笨蛋,难道看不出她这四妹年纪小小却跟她大姐一般狡猾吗。为了能让他收留,一个劲地拍马屁。但安若希显得很开心,他便未说什么。
姐妹俩叙完了话,薛叙然将安若希叫到一旁屋里。
安若希与薛叙然独处,顿觉脸红心跳,嗓子眼发痒,咳了几声。
“着凉了吗?”薛叙然刚才就注意到安若希时不时咳两下。
安若希慌忙摆手:“没没,我身子骨好着呢。”说完觉得自己这话是不是会伤薛叙然的心,忙又补一句:“我不是说薛公子身子不好,嗯,我就是说我自己身体好,没生病呢。”
薛叙然真想给她个白眼,笨乎乎的。明明让人查探她的状况时都回来报说她处事伶俐,能说会道,也颇会耍小姐威风摆摆架子,可他见她几回,一回比一回笨。
安若希见薛叙然表情不悦,赶紧正襟危坐,努力表现端庄。
薛叙然问她:“你四妹,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大姐是如何说的?”
“你大姐的信里只说让我收留一阵,等她回来再安排别的。”薛叙然看了看安若希,“但既然人到了我这,她又是你妹妹,要如何安置,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安若希掩不住心里的欢喜得意,哎呀,薛公子居然乐意听听她的意思。她脸上的小表情又让薛叙然想给她白眼了。
安若希认真想想:“大姐是不是还担心爹爹会给四妹安排个不好的婚事?四妹之前逃家的事,也许爹爹还记恨着,如今四姨娘没了,她回家没人护着,怕是日子不好过。”
薛叙然觉得安若晨顾虑的可能不止这个,但安若晨那边的事他打听不到太多,况且不关他的事,不关安若希的事,现在人家已经逃走了,去找将军了。事情远比之前他所以为的还要复杂及凶险。他顺手救了一个烫手山芋回来,如今有些后悔。
先前是以为那是小乱子,暗地里使些阴谋手段,后打听清楚,郡府衙门里发生的竟是那般的大事,死伤了许多人,涉及多名官员。那可不是暗地里的阴谋了,那可是明晃晃的谋反或□□。但人已在他这,他暂时判断不清形势,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也不敢妄动。太守大人是跟着安若晨一起逃的,就是说他们是一伙的,而安若晨是安若希的姐姐,那太守家的公子他直觉是该帮着好好藏好才是,但要怎么办,他还不知道。他不喜欢“不知道”这种事。
一事未清,结果安若晨又丢过来一个四妹。薛叙然觉得自己真是好脾气好耐心,要不是这姑娘也是安若希的四妹,他才不会理。哼,看在她叫他一声“二姐夫”的份上。
“嗯,我觉得,若是不麻烦的话,薛公子便帮着我收留着四妹,可以吗?”安若希道:“我爹爹对四姨娘颇是恼怒,对四妹逃家也很是不满,我怕这时候四妹回去,不知爹爹会怎么对她。我没本事,护不了她。待我嫁过来了,家里更没人会照应她了。她在这儿,我还可以偷偷照顾她,为她寻门好亲。等找着了好亲事,四姨娘的事也过去了,爹爹不恼了,四妹再回去,到时爹爹见有利可图,也不会为难四妹。四妹顺利嫁了人,便没事了。”
薛叙然皱眉头,这招数,不就是安若晨用在安若希身上的,如今这笨蛋倒是有样学样。
“你四妹平素与你亲近吗?”
“呃。”安若希有些心虚,“毕竟是亲姐妹。”
“哼。”薛叙然真是闹不懂安家这一家子姑娘,个个不亲近,却都暗里帮对方。“你三妹呢?像你还是像你姐,或是你四妹这般的?”
“啊?”怎么扯到三妹身上。难道他怕三妹也来投奔他?安若希连忙摆手:“我三妹很是乖巧听话的,逃家这种事她不敢的,三姨娘在家里素来不争不闹,不会像大姐四妹这般。”
不生事便好。薛叙然抿抿嘴,他可不想成天就收拾她们姐妹的烂摊子,他只管一个安若希就够了。不过她们安家有乖巧听话的,他当真是不信。看那安若芳的模样,够乖够听话了,结果也是个胆大逃家狡猾拍马屁的主。
安若希这时候又咳了两声,薛叙然皱眉头看她,挥挥手:“你快回去吧,你四妹先在我这。若是有什么情况,我再差人告诉你。回去好好歇着,莫病了。”
“好,好。”她的夫婿关心她呢,安若希觉得心满意足。
安若希又与四妹说了会话,道了别。安若芳如今不敢回安府,但对母亲之死很是伤心,她央安若希为她偷偷捎两件母亲的遗物来,又问母亲的丧事要如何办,求安若希帮忙照应。安若希都答应下来。
临走她回头看看安若芳,道:“四妹,如今大姐不在,你莫慌,你还有我呢,我也是你姐姐。”想了想还要说什么,却想不到了,只又道:“嗯,我也是你姐姐。”
希望她们的姐姐,能顺利找到将军,平安无事。
卢正闭着眼,被拖回了帐子,重又吊了起来。他吃了好几顿鞭子,又被绑在军营中心示众了半日。一身伤血,鞭痕累累,绑于木桩高台上,被来往的兵士们观看。
绑他之时,天还未亮,很冷,他簌簌发抖,觉得痛与冷都渗到了骨子里。但他觉得还好,他撑得住。心里头还自嘲地想,他也算是条汉子。直到初晨阳光洒到他身上时,众兵士出营操练的操练,干活的干活,换岗的换岗,卢正这才知道龙大的厉害。
那些目光,比痛与冷更教人痛苦难熬。
兵将里许多人他不认识,但许多他认识。不认识的便罢了,他可以对他们视而不见,但是认识的,那些惊讶的、鄙视的、痛心的、痛恨的目光,让他不得不扭头避开。他们也曾一起嘻闹,一同操练,一同喝酒,一起跳入江中洗澡……而如今,他们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臭虫。
阳光照在卢正的身上,而他仍冷得发抖,就算扭过头他仍能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剐过他身上的感觉。无人为他驻足,但无论是列队经过还是闲走路过,都要看一看他。而龙大也带着一队兵将策马而过,龙大眼角都不扫他,但他身后那些人却都扭头瞧了他一眼,那些眼神,逼得卢正不得不闭上了眼睛,直到他被拖回帐中时都未睁开。
卢正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只知道他们给了他一顿饭吃,是军中的伙食,与从前一般,卢正很饿,狼吞虎咽,饭菜熟悉的味道与那些眼神一样让他难受。但他吃光了。这是他被捕后吃到的第一顿饭。吃完后他又被吊了起来。卢正心很乱,他不知道龙大究竟是什么打算,越猜疑便越害怕,他甚至害怕再被拖出去被大家的目光凌迟。
正胡思乱想,昏昏沉沉之时,他听到帐外有个熟悉的女声道:“卢正是被关在此处?”
安若晨。
卢正心里一紧,强打起精神来。安若晨的狡猾绝不亚于将军。况且将军与她在一起,也不定指点了她什么。卢正抬眼,看到卫兵掀开帐门,安若晨走了进来。
她穿着普通的村妇布衣,挽了个极简单的发式。但整个人干干净净,有气质有气势,被他追捕时的狼狈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卢正冷笑一声,先发制人:“怎么?将军从我这问不出什么来,换姑娘来了?”
安若晨静静看着他,直看到他脸上的冷笑再挂不住,这才坐到了卫兵为她搬的椅子上,就在卢正的对面,与当初龙大同一个位置。
“将军打仗去了,不知道我来。”安若晨淡淡地说,卢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觉得她的语气像极了将军,不大不小,却很是镇得住。
“这身衣裳是将军差人到最近的村子买的,我原是打算等我自己的衣裳到了,光鲜亮丽有模有样的再出帐子活动,但我一人在帐中确是太闷了些。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只认识你。于是想着,来找你说说话。”
说说话?也是来羞辱他的吧?卢正在心里冷笑。
“把他解下来吧。”安若晨对一旁的卫兵说。
卢正对安若晨一举一动都密切留意,注意到她对卫兵用的是下吩咐的语气。而卫兵居然听令过来将他胳膊放了下来,改绑在了木桩上。
卢正就地坐着,缓了一口气。
安若晨又道:“给他一口水喝。”
卫兵拿了水碗来,卢正就着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喉咙舒服些了。他抬眼看安若晨,对她说:“你白费心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将军也是这般说,但他原话是说卢正没什么值得招供的。”
卢正被噎得,但他冷笑:“他问不出来,自然在你面前这般说。”
安若晨笑了笑,对旁边两位卫兵道:“我单独与卢正说说话,你们在门口等着。”
两位卫兵看了眼卢正,确认他被绑得结实,没有威胁,这才行了礼出去了。
待帐中只有他们两人了,安若晨才道:“将军不是问不出来,你该是很清楚才对。”
卢正笑道:“你把人支出去,是怕我说了什么,损了将军的颜面吗?你说过来聊聊,与我有何好聊的。你与将军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想从我这套话,我不会上当的。将军的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
“是吗?他通常跟谁一搭一和的?”安若晨还真是一派闲聊天的口吻,“宗副将吗?我记得刚认识他时,他来我家作客,便是板着脸装威严,然后宗副将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帮他打圆场。说起来,我到了这儿,还未见到各位副将们呢,听说都有军务在忙。你不用担心,既然觉得是计,小心防范着我便好了。”
“我会的,别人不知道姑娘,我却是清楚的。”
安若晨微笑:“是啊,别人不知道我,你和田庆却是清楚的。”她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与你们二人相处的时间,比与将军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卢正不做声,事实却是如此。
“我没有哥哥,与家中两位弟弟并不亲近。在我心里,是将你们二人当哥哥一般看待。平日里全赖着有你们照应,你们教了我许多,骑马射箭用匕首,你还教过我一套拳。你比田庆更有耐心。我记得我射箭进步神速,全靠着你指点。我后来都能在马儿奔跑时射中靶心……”
卢正忍不住插嘴:“只一次。”自己夸自己进步神速这合适吗?那射中靶心简直是胡乱中的,有什么好说的?
“那也是中了。”
随便了。卢正不说话了。
安若晨也不说话了,她似乎沉在了回忆里。卢正看着她,想想如今二人不同的处境,心里颇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过了好一会,安若晨忽然道:“其实原本知道你是奸细后,我便该难过的。但逃命要紧,都顾不上想别的,如今安稳了,我觉得当真是难过的。”
卢正不说话。
安若晨过了一会又说:“卢正,有件事我很想问问你,我必须得问。”
来了吗?卢正笑起来:“你妹妹的毒?她确是中毒了,差不多该毒发了。你想问是什么毒?解药在哪儿?我不会说的。我说了便没命了。”
安若晨看着他,却是道:“我必须问你,田庆的尸体在哪儿?”
卢正心里一动,惊讶。
“也许你确是会没命,我不知道将军怎么打算,但你叛国大罪,岂会有好结果。我是担心找不到田庆。卢正,无论如何,田护卫与你兄弟一场,他平素如何待你,你扪心自问。莫要让他曝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替他收个尸,可好?”
卢正看着安若晨的眼睛,不自觉想起过去种种,想起之前被示众时经历的目光,他的心跳快了起来,觉得喉咙有些哽。他沉默许久,而后清了清嗓子,终于将地点告诉了安若晨。
第100章
第100章
安若晨听罢久久不语。(.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卢正忽然有些慌,他有些怕安若晨问他杀死田庆时是什么感觉。他必是不会说话的,但他仍怕听到有人这样问。
安若晨有一点说得极对,事情发生时,光顾着性命,顾着掩盖真相,心里没什么感觉,如今大局已定,他的时间除了乱想也做不了别的,被示众羞辱,被安若晨这般一说,他倒真觉得心里有几分酸楚。
兄弟,这个词离他很远了。
“我会找到他的。”这时候安若晨说。卢正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田庆不是他亲手杀的,又如何。他那时候也打算杀他了,只是他处在下风。好在接头人及时赶到,那时那刻,他必是要杀田庆的,别无选择。
“卢正,你图什么呢?”安若晨柔声细气,卢正却是一震。他抬眼看她,她眼里有疑惑,有关切,她问他:“你被威胁了吗?”
卢正认真看着安若晨。
“你有家人落在他们手里吗?你被胁迫了吗?”
卢正忽地笑了起来,笑得伤口疼,笑得眼眶发热。
“若我有家人落在他们手里,姑娘打算救下他们吗?”
“是啊。”安若晨认真说,“你做的事你承担,但你家人却是无辜。”
卢正哈哈大笑,笑完了,也认真回答她。“我不会领姑娘的情,也没法领。难为姑娘想到这个谈判的交换条件,可惜我没有筹码。军籍薄里记得很清楚,我是孤儿,没有家人被胁迫,我想编个谎骗骗姑娘都不行。”
“那是为何呢?”
卢正道:“我与将军说过了,为财。对方给我钱,我便为对方办事。”
“这个谎也不好编啊。”安若晨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地道:“将军定是不会信你的。我也不信。你若有财,平日里花费是能看出来的。你与我生活在一个府里,吃穿用度我是知道的。田庆爱喝酒,花得可比你多呢。你若有财物藏着,在你屋里一搜也能搜出来。”
卢正不说话。
安若晨又道:“你若藏着毒与解药,也能搜出来。”
卢正又笑了:“所以将军派了人去搜我的屋子吗?没用的。好吧,我没有什么大财,姑娘说得对。但下毒这事我没说谎。我也做了万全的准备。你们搜不出解药,它藏在你们想不到的地方。姑娘在乎你二妹的性命,便帮我个忙,我不想死,若姑娘能说服将军饶我性命将我放走,待我安全脱身后,我便将解药的下落告诉姑娘。”他顿了一顿,“就像田庆的下落一样。我会告诉姑娘。”
安若晨冷静地看着卢正,卢正也看着她。
“姑娘想救妹妹,便要先救我。”既是说到这份上,卢正索性把条件讲清楚,“让将军把我放了。就编个军中有别的奸细,趁乱将我救走的由头。”
“将军连个抓回来的叛徒都看管不住,如何治军,如何服众?”安若晨反驳。
“如何善后对将军来说是小事,他有的是办法。找两首尸体来烧了,说是追捕于我,我与同伙慌不择路,被困于火海之类的。或者假意处死我。总之,放我走,然后制造我已死了的假象。免我之后仍被追捕的后患,这般,我便告诉你解药在哪儿。”
“你在骗我。”
“我也怕死。[.超多好看小说]”
“你逃脱后不会给我解药,却会用将军私放于你之事要挟我们。你未死便是证据,这可判将军通敌卖国之罪,你当我傻吗?”安若晨站了起来,一脸愤怒。
卢正急了,安若晨的脑子转得倒是快,他都没想到这一层,他方才脑子一热,一心求保命,不止保命,他还怕再受那般的羞辱。
但安若晨已转身就走,没再给他多说话的机会。卢正大叫:“姑娘!姑娘!”
安若晨头也不回,掀帐出去了。
守在门外的卫兵马上进了帐,没给卢正多歇一歇的机会,又将他吊了起来。又过了许久,卫兵换岗,换岗上来的卫兵将卢正拖了出去,再绑到了营中空地的木桩子上。卢正不看众人,闭上了眼睛。身上的伤和脸都火|辣辣的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他面前道:“卢正。”
卢正听出来是谁了,他睁开眼,看到姚昆站在他面前。
“幕后主使可是钱世新?你的同伙还有谁?你们的计划是如何的?后头还打算做什么?”姚昆问他。
卢正闭上眼,不理他。
“你若从实招了,我便与龙将军说,饶你死罪。”
卢正仍是不理。姚昆自身难保,还当自己仍是太守吗?
“本官在问你话。”姚昆语气严厉起来。
卢正终于忍不住睁眼看他,冷笑道:“姚大人好威风,问我话呢。怎地不去关押我的帐中问?将军不让你进去是不是?累得大人跑到这众目睽睽之地尴尬地受我冷落,真是委屈大人了。大人能够与将军说上话的,便先与将军说说如何解决大人自己的麻烦,大人可是背着谋反之罪呢,罪责比我还重,将军竟是没派人看管大人吗?没将大人绑起?那将军也得背个同谋之罪吧?”
姚昆脸一沉,喝道:“卢正,你休要猖狂。”
“大人休要猖狂才是真的。大人有这时间工夫的,好好静心想想,将军如此精明之人,会如何处置大人?他会这般傻任由大人拖累了自己?大人还是快为自己想想如何办吧。来逼问我是没用的。将军都问不出来的事,大人以为自己能问到?”
姚昆瞪着他,喝道:“究竟幕后之人是谁?是谁支使你的?是不是钱世新?”
卢正道:“我与钱大人互不相识,他如何支使我?大人谋害了巡察使的属官,意图谋反,被逮个正着,钱大人收拾大人留下的烂摊子,我正好利用了这时机罢了。”
“鬼话连篇。当日|你领着卫兵追杀于我,若不是钱世新下令授意,卫兵们怎会听你差遣,怎敢刺杀朝廷命官。”
“大人杀了田庆,将我困在庵中,劫走了安姑娘,卫兵赶到,将我救出。我向钱大人的属下自告奋勇领兵追捕大人救回姑娘,卫兵们皆知大人刺杀了白大人,是个心狠手辣的,所以我与他们道为免大人杀害姑娘和造成更多兵士伤亡,视情况可下杀手。我如此做,是怕大人与姑娘结伴同行,姑娘告诉大人太多事,回头大人泄露太多,将军知道我是奸细,我便没活路了。所以,还是先下手为强,杀了人灭了口才稳当。只是没想到,最后关头,将军赶到了。”
姚昆逼近他,恨声道:“你只管瞎编吧。梁大人不日便会到营中见将军,钱世新那恶人也定会来的,他必是也与你这般,扯了一个又一个的谎,不知道你们各自编谎前有没有互相对好话由。待他来与你对质看看。有将军和梁大人主持公道,你们必不会得逞。我要当着你的面撕了钱世新那张伪善的脸,你等着看。”
姚昆说完,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卢正瞪着他的背影,忽感到有目光在看他,他扭头,看到昔日两位同帐同队的弟兄在不远处看着他,见他转头过来,厌恶的一瞥,走了。卢正紧咬牙,干脆闭上了眼睛。
姚昆回到了帐中,安若晨正等着他:“大人,如何,他怎么说?”
姚昆喘了口气,抹把脸:“自然是全盘否认。他说他不认得钱世新……”姚昆将卢正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然后道:“这小子脑子倒是转得快,谎话编得极溜。”说到这他有些着急,“从那些卫兵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人人只说听令行事,事里的细节并不清楚,卢正的嘴要是撬不开,这事岂不是要糟。将军怎地不用大刑?待梁大人到时,我这谋反罪名不能洗干净,日后怕是再难翻身。”若不能当面洗刷冤屈,他便会被梁德浩带走,情况要是糟些,可能会交给钱世新带走,押到中兰城。无论谁带走他,钱世新都有机会暗地里对他下手,他肯定是死路一条,想申冤,肯定是不行了。
“大人莫急,将军昨日审卢正时便已盘算好了。要从卢正嘴里审出话来需要时候,就算动大刑,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让他招的。正如大人所言,卢正可以编出一套又一套的话来。但梁大人和钱大人要来,大人的时间不多了。”
安若晨没说的是,她二妹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龙大原想着钱世新不会这么快来,但梁德浩飞鸽传书表示收到了钱世新的消息,刺杀白英之事事关重大,龙大既是抓到了姚昆,他要到龙大营中亲自处置这事。便是这封信让龙大审讯的主意。梁德浩要来,钱世新也必是会到的,而卢正就算肯招,若是没有实证证明他的话属实,中兰城里发生的一切钱世新都能推得一干二净。所以,龙大决定留个机会抓现行。
姚昆叹口气,他确是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如今安若晨在营中,安全无忧,龙大甚至决定要与她成亲了。他来与他说时,说是如今状况如此,局势凶险,他必得将安若晨留在身边才可安心,而他要与安若晨共居一帐,为安若晨名声,也为此事不落人话柄,所以还是就在营中将婚礼办了。姚昆觉得龙大对安姑娘也确是有心的,处处想得周到,万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他说要再打个胜仗,彻底压制住南秦,姚昆心里也明白,这胜仗不是随便打的,之前俘获六千南秦兵将已是大胜,南秦一时半会不会再攻,龙大要主动打压对方,也是为了护着安若晨。他们成亲之时,打了胜仗,那安若晨便不用背扰乱军情的罪名。成亲之后,居于营中,那也是龙大的责任,与安若晨无关。
姚昆看了看安若晨,这姑娘也不知修了几世的福,方能得此厚爱。而既然龙大事事想到,但他也只能信他。这一步步的,全按龙大嘱咐的办的。
“方才卢正确是清楚说了,他什么都不会招的。他甚至说了‘将军都问不出的事,你以为你能问出’这样的话来。而且他本不用理会我,却也编了一堆话来讥讽。估计不出半刻,营中应该已经传遍这事了。”姚昆向安若晨说道。“将军确实猜得没错。”
他特意在示众之时去问话,是龙大指示的。龙大也特意嘱咐卫兵,不许姚昆进卢正的帐子,这给了姚昆明正言顺当众演这一出的机会。也给了卢正当众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如的机会。这样,全营都知道卢正还没有招。没有招供的俘虏,就有灭口的价值。
“他说他不认得钱世新,我觉得很有可能。毕竟卢正随龙家军多年,一直未曾来过中兰城。而钱世新任福安县县令,也很少离开平南郡。这二人该是没甚见面机会才是。”姚昆试图从卢正的话里分析出些线索来。“他说自己未曾招供之时,声音颇大,会不会军中确有别的奸细,卢正想说给那些人听,让他们放心?我将钱世新要来的消息告诉他了,将军说也许这样能刺激刺激卢正。总之,我们等将军回来,听听他如何说。”
安若晨点点头,道:“今日我问他时,他说他是孤儿,没人胁迫于他,且他也不是为财。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缘由。冒如此大的风险,总要有所图谋才是。”
姚昆也是这般想,但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这时候龙大派给安若晨的护卫在帐外唤道:“夫人,卢正被押到帐子了。他要求见夫人。”
安若晨与姚昆互视一眼。姚昆道:“莫要急着去。先晾他一晾。”
安若晨觉得也该是如此。于是直等到用完晚饭,卢正第三次道要见安若晨,安若晨这才去了。
卢正一见她便开门见山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解药的事,但我也有些要求。这要求对将军有益无害。”
安若晨盯着他半晌,问:“什么要求?”
卢正看了看旁边两位卫兵,安若晨示意那两人出去候着。
卢正等人走了,这才低声道:“我知道将军想用我做饵,我希望姑娘能与将军说,留我一命。”
“你是说将军明知有人要杀你,但为了引出幕后人便会故意让那些人得逞?”
“这应该不是本意,我还有情报的价值。但将军会有疏忽,现在的护卫不足于护我。若我死了,真的再无人知晓你二妹的毒该如何解了。”
“将军不可能放你走。”安若晨斩钉截铁地道。
“我如今未提这要求不是吗?我只要求将军正视我身上的情报价值,莫让别的人杀我灭口。”
“你犯的是死罪,迟早一死。”
“迟总比早好。”
“那你总得告诉我谁人会杀你灭口,不知道对手是谁,如何防范?”
卢正勾了勾嘴角:“我若回答了这个问题,后面便会有一连串的问题。我不是要招供的,我是在提要求。不论对手是谁,将军肯定想了诱敌之计,我只是希望将军别把我的命搭进去。”
“你是觉得拖延得一时,后面还会有机会逃脱?”
“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呢?姑娘当初,不也是因为没有放弃一线生机才挣得今日。”
安若晨垂了垂眼,似犹豫了一会,然后道:“我可左右不了将军的打算。”
“姑娘愿意替我说句话便成。解药放在一个红色木盒里,药丸是指甲盖大小的丸子,棕色。”卢正盯着安若晨,“今日我便与姑娘说这些。若我活着,每隔三日,便给姑娘一些线索。”
“你便这般笃定我找不到?”
“是,姑娘定是找不到在何处。只有我知道。之后每隔三日,我便会给姑娘一条线索。姑娘最好确保我活着。”
安若晨瞪着卢正,抿紧了嘴。
“还有,姑娘可派人回中兰城打探,二姑娘是否染上风寒了?若是咳嗽头疼无力,最好莫要吃寻常大夫开的治风寒的药,那会越吃越严重,毒发的快,我这头就不好办了。”
“若毒发了,能撑多久?”安若晨问。
“若是不吃药,拖两个月总是可以的。毕竟风寒之症死不了太快,不然中毒之事会露馅。这便是这毒厉害的地方。”卢正道:“但若胡乱吃伤寒药,这时间便不好说了。”
安若晨咬牙。卢正又道:“若是我死了,二姑娘也活不了。姑娘去找将军吧,告诉他这事。三日之后,我再告诉姑娘另一条找解药的线索。其它时候,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安若晨瞪了卢正半晌,转身离去。
在通往四夏江的官道上,钱世新乘着马车,正行进中。他闭着眼睛,思量着行动计划。
出发之前,静缘师太出现了。她问:“你如何打算?”
钱世新这般答的:“师太想进前线兵营,怕有困难,我可轻松将师太带进去。到了营中,我及我的手下怕是会被龙将军那头盯得紧紧的,他的防卫全在我这头。但他定是没想到,还会有别人。我会打探清楚卢正关在何处,防卫如何,师太将他干掉。我会拖住龙将军,安排人手趁乱将师太送走。之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事。我会依诺为师太善后,静心庵会失火,庵中住持未能及时逃出,庵毁人亡。这世上再没有静心庵,也没有静缘师太。之后再有新的接头人来,我都会如此说。从此局中之事,再与师太无关,也不会有人再去追查师太身边人的下落。”他看着静缘师太:“师太以为如何?”
“好。”
第101章 (修订)
第101章
安若晨的指令下得果断又干脆,但其实她心跳得厉害,非常紧张。[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从正面撞上解先生的那一刻起,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
昨日陆大娘打听回来,说是没什么地方是非翻过秀山才能去的。秀山山脚下的大道修得好,通往各处,这山也没有什么独特风景,故而山上才会僻静,那静心庵才会如此不为人知。于是安若晨想了个办法,用帮着找孩子的借口上山,再用这个借口进庵查探,若是在庵内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以拐卖孩童的嫌疑将庵堂里的人拿下。
只要抓到手里,就有机会慢慢审。
不要再留从前的遗憾,没有谈判,不要诱敌,直接抓回去!
尤其是在霍先生牺牲之后,抓住任何一个疑犯都是极重要的破解谜团关键。如今情势已是不同,开战迫在眉睫,不能再弯弯绕绕。
安若晨设想了许多个可能性,想像了会遇到的各类场景,但她万万没想到,竟会这般走运,直接与这个男子打了照面。
第一次见面,他非要坐在她的雅间对面,还要敞着门,这不是欲趁她开门之际窥探室里情形是什么?那时那刻,安若晨正是警觉时候,自然就是觉得他可疑。他自称是招福酒楼熟客,对酒楼里颇熟悉,但酒楼伙计没人记得他,周围店家也没人记得他。欲跟踪他,竟是走走便跟丢。之后城里再无人见到他的踪迹。这更让安若晨觉得他嫌疑重大。
如今他出现在可疑的地点,且被发现两次。安若晨自认算是半个专业探子,她的所有判断都在告诉她――他就是细作!
“拿下他!”安若晨再次大叫。
卢正拔剑,却是冲向了安若晨。
“铛”的一声响,卢正的剑挡住了一把砍向安若晨的刀。刺客是从一旁的树上跳下来的。
解先生扭身便跑。
安若晨看也不看身后,拔腿就追。
“姑娘小心。”卢正大喊,却被那刺客挥刀缠住。
解先生奔入了林中。安若晨紧追不舍!
“站住!”安若晨大声喝。解先生并不惧她,他跑出一段,还有余力回头看她。那一眼,充满了狠戾与讥讽。似在警告她不要再追,又似在嘲笑她自不量力。
抓他?凭她吗?解先生觉得好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有帮手,但能有多少,他很快便会隐入树林中,她根本不可能碰着他的衣角。
安若晨甩出了镖索。解先生眼角瞅到她的动作,简直要大笑三声,空有余勇,莽撞笨拙。离得这般远,且瞧她那准头,打算射树吗?
解先生不理会她,加快脚步往下山的方向跑。
安若晨的镖索还真是朝着树上射的,她缠|绕住一根树枝,拿出了当初躲将军的气力与速度,十万火急,紧急上树!
一转眼便站到了粗树桠上,安若晨抱着树,放开了嗓子,全力尖叫。
站得高,嗓门大,那尖叫声简直是穿破云霄响彻山谷。
解先生差点没一脚踏空摔地上。
这是哪一招?!
有谁碰她一根指头吗?吓唬谁呀!
他已跑出一段距离,回头看已看不到安若晨的身影。他不明白安若晨的用意,诬他将她打了?又能如何?
但再跑两步,他明白了。
他听到了敲锣和呼喝吵嚷的声音,像是响应安若晨的尖叫。
陈奎领着众村民,二牛他娘也带着一众妇道人家,全村倾巢出动,包围了秀山。安若晨的尖叫声传来,陈奎使劲敲着锣,大声叫:“出事了,出事了,真有狼,乡亲们,真有狼,拿好家伙,注意安全。”
一个锣敲响了,四面八方各种锣都敲了起来。
连绵不绝的敲,前进上山。敲一声,往东边去。敲二声,往西边走。三声向南,四声朝北。哪里发现了情况就以锣报信。大家拿着锄头棍棒砍柴刀还有火把,组好队朝山上进发。
蒙佳月也听到了动静,下了马车遥望,看到村民们组织有序的上山包抄行动,简直目瞪口呆。以锣代鼓,大家再扛面旗,就成军队了。
陆大娘向蒙佳月奔来,施了礼急急道:“夫人,村民说,可能山上有狼。大家去驱狼了。夫人快回马车,当心安全。”
蒙佳月似乎看到了有人拿火把,大白天的,火把看来确是要驱狼用的。“可有人去报官?”
“去了。已有村民快马进城。”陆大娘回道。陈奎那队人是先上山的,离安若晨的距离近些。他定是听到了信号,才击锣击意。锣声一响,表示有事发生,陆大娘便按计划,赶紧让报官的速速进城。先报城门处的军爷,让他们快派人手增援,再赶去衙门报太府,就说秀山出事,太守夫人还在山下。
这便是安若晨定好的计划,若发现情况,带上山的人手不够用,就让村民包抄秀山,以防细作逃跑。接着报官让官府出面拿人。而陆大娘的任务是稳住太守夫人,让她成为整件事的重要人证。且有她在,太守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定会派人火速赶到。
解先生听到了远处的声响,他换了一个方向跑,还是听到声响。他非常惊讶,这到底是来了多少人?这般声势浩大,是将满山都包围了吗?再仔细听,锣声有序,互相呼应,不似胡敲乱打。
他隐隐明白了,安若晨,你好样的,当真是好样的,这是组织了民兵围剿于他?事前毫无预兆,他半点风声都未听到,未拿到任何情报消息。
解先生不跑了,他的脑子飞快转着,对方既是有备而来,将满山包围,那他定不可能躲开耳目悄悄下山。安若晨还带着其他人,他们会追捕他。他要么趁身后的追捕未到,杀出条血路逃下去,要么回去将安若晨抓住,以她为人质,押着她一起下山。
但山下也许还有官兵,他不敢低估形势。
解先生飞身上树,观察着情形。锣声不断,人声越来越近。解先生看到了,人很多,非常多,但锄头木棍砍柴刀,他们认真的吗?解先生气笑了。他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村民的包抄被捕。
解先生很快做了决定。他跳下了树,酝酿了情绪,往身上扑了些泥尘,然后开始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跑了一会,有人发现他了。他迎着对方就奔了过去:“救命啊,救命啊!”
那村民一把将他扶住:“你见着狼了?狼在哪儿?”
解先生咬碎牙根,有个屁的狼!“有人,有人杀人。”他喘着气,装成惊慌的样子,指着山上的方向说道,“杀人了!”
村民大惊失色,叫道:“有山匪!”
敲锣的赶紧敲了起来――发现情况了,往东边山上走。
其它锣声很快响应。
越来越多的人往这个方向靠。
村民将解先生扶住:“你莫怕,我们人多,全村都来了,不怕山匪。山下也有人,还有官兵差爷们,都在山下了,山匪们一个都跑不掉。”
真是好消息啊。解先生再次咬碎牙根。他装成虚脱的样子松懈下来,往那村民身上靠。
这时候听到有人奔过来,大声问:“是什么情况?狼在哪儿?”其他村民七嘴八舌说着有山匪杀人,大家相议着如何组织对抗。
解先生耳尖,这时候听到了安若晨的声音,她正往这边走,也不知在与谁人朗声吩咐着:“告诉大家伙,包围不能松懈,每一个面生的人都不能放过,先扣着,押到太守大人那儿发落。搜查时注意树丛,还有树上也莫要漏掉。”
这边也有人听到了,那人问解先生:“这位公子,你是哪儿来的,怎会在山上?”
解先生没回答,他站直了,他看到了安若晨。
安若晨也看到了他。她停下,直直盯着他看。她忽然对他一笑。
解先生没说话,也没笑。此时他眼里的安若晨,容貌姣好,脸上一派从容淡定,婷婷身姿,却是颇有大将气势。解先生垂下眼眸,还是大意了啊,知道不该轻忽她,却还是轻忽了。
后头的事情乱中有序,颇多转折,足够旺村的村民津津乐道一阵子的。
二牛找到了。这熊娃子乱跑,爬到树上掏鸟窝,完了回头找不到娘,偷偷回村里打算先烤鸟吃,吃完再找大人认错。结果被村里的孩子看到了。这才有人上山通知村民们。
山上没有狼,但是抓到了山匪。有三个山匪被官兵剿杀,一位自称是外郡茶行老板拒不承认自己是山匪的男子被逮着了,他说自己姓唐名轩,来自石西郡云河县,那儿盛产茶,他来平南郡是想找茶行谈谈茶叶的买卖,想把茶叶卖到南秦去。但没料到来了才知道平南与南秦的关贸关闭了,于是他暂居福安县,今日是想到中兰城再找找生意机会,路过秀山觉得风景不错,才上山随意逛逛的。
这听上去也没什么破绽,村民们信了,热心地安慰了唐公子一番。
可又有村民跳出来问:“唐公子,你第一次来秀山吗?”
唐轩答:“正是。真不知道这山上有山匪。我就是今日碰巧路过,觉得景致似乎不错才上来的。这位姑娘可做证,我下山时,可是一个人啊。”
安若晨撇撇眉头,真敢找她做证啊?
唐轩看她一眼,还真不信她能编出什么来,难道她不是看着他一人下山?他再补充道:“后来突然有山匪出来杀人,我害怕得转身便逃。逃了下来,遇着了人,便呼救了。”
这个有村民可做证。大家又热心地安慰了唐公子一番。
可那问话的村民却道:“你说谎。我昨日清晨明明看到你从山上下来。”
其他村民惊讶:“陈奎,你可看清了。”
“没错,就是他。”陈奎还说出了昨日这唐公子栓马藏马的地方,说明这人对这地方是熟悉的。有村民马上招呼人一起去那地方看看。
安若晨可用不着管马儿如何:“他说谎了,定是有鬼。拿下。押回府衙去细细审。”
卢正、田庆过来将唐轩绑了。这回唐轩没跑没挣扎,他只对安若晨道:“你是何身份,凭什么抓人,我们大萧是没王法了?”
真爱演,安若晨没理他。村民们却不罢休,居然欺骗他们!指着他喝问:“你就说说,你为何扯谎!”
唐轩当然说不出来,一口咬定肯定是看错了。陈奎呸他一脸,扯谎就算了,还污蔑他看错。说不定不止山匪呢,他定有不可告人之事,会不会是细作?对对,细作都似商贾模样,想想当初的刘老板,啊,还有赌坊的娄老板呢,听说徐媒婆也是的。
村民们一讨论,越看越觉得唐轩像细作。外地人,来路不明,行迹可疑,怎么想都像细作。大家雄纠纠气昂昂地跟着卫兵后头,一起押着这人下山去了。
安若晨没下山,她往山上走,她可没忘还有个庵庙要查看。
庵庙门都关着,没人应门。卢正翻墙进去把后门门闩拉开,安若晨进去了。这庵庙普普通通,里面确实没人。有个小侧院里的屋子让安若晨留了心,有床有桌无物什,这里住过谁?唐轩便是藏身此处吗?他与那尼姑是何关系?
安若晨走到佛堂,看到了笺纸经文,那字迹刺目,她闭了闭眼,难掩心中激动。
终于啊,她终于找到了。
“中兰城里有细作。”
“安若芳活着。”
就是这个字迹,透露了这些消息。
“卢大哥。”安若晨转身,看着卢正:“请务必,一定,要找到这庵庙的主人。”
第102章
第102章
等待许久,庵庙的主人并没有出现。(.棉、花‘糖’小‘说’)卢正带着人搜山,田庆陪着安若晨去相询村民。
好不容易找到两个曾到过静心庵上香的村妇,她们都说那庵庙里只有一位尼姑,名号静缘。静缘师太三四十左右的模样,清瘦严肃,日子过得极清贫。不爱说话,给人的感觉清清冷冷的。但人还不错,有时心中苦恼与那静缘师太说说,她也会开解几句,话虽不太中听,但总能说到点子上。可也只是这样而已,若想从她那儿听到欢喜话,那是不能够的。她说话硬邦邦,不是会讨喜的性子。
总之,在那两位村妇心里,静缘师太就是个沉默朴素又直率的人。
这般真有些不像细作的做派啊。安若晨疑虑了。不喜与人交道,不居于市坊,不圆滑虚委,如何打探情报?
安若晨仔细打听,但没人知道静缘师太的来历,只是几年前无意发现山中有间庵堂。村中妇人也曾问过静缘师太,为何会在这里建庵立庙,这里虽离中兰城不太远,但实在是不起眼,无人知道,没甚香火。
结果静缘师太与她们说了一番这山脉玄奇之处,究竟是些什么,村妇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玄妙之极,这师太定是高人。她喜清静,是为修行。这庙灵奇玄妙,自有道理。所以她们也时不时上来上个香捐点灯油钱,求福祈运。
村妇说得眉飞色舞,安若晨听得无语。这师太胡扯瞎编的本事不小啊。最后大家只记得这小小庵庙玄奇,师太的神秘可疑大家都没在意。静缘师太平素去哪里化缘,跟什么人相识,籍薄哪里,这些通通无人知晓。
安若晨也没了办法。没找到线索,只得让卢正安排人手继续搜寻。这头陆大娘也将赏银悄悄给几个得力村民发了,大家的新任务是,寻找盯梢静缘师太。
安若晨回到了郡府衙门,太守姚昆正等着她。
先前听得旺村村民来报,说秀山出事,而蒙佳月就在山下。姚昆急得火烧眉毛,亲自领人飞速赶到。结果到了那儿傻眼了。怎么从丢孩子变成了打狼,又从打狼变成了抓山匪,最后还真是有山匪,不止有山匪,还有一个细作嫌疑。
这简直太精彩了,姚昆无法形容。安若晨是属什么的,怎么去哪儿随便逛一逛就能揪出细作嫌疑出来。
想找安若晨问个话吧,她自己倒是跑到山顶查庵庙去了。姚昆不能去,因为眼跟前一团乱,一堆村民英雄一般的押着个嫌犯过来了,他还是先处理这些。
全部带回衙门仔细审。审完了姚昆直头疼。
这嫌犯可疑吗?可疑的。[.超多好看小说]秀山那破地方有什么风景好看的,且他撒谎说自己头一次去。但这嫌犯做了什么坏事吗?没有。他独自下山,没打人没杀人,只是逃跑而已。
你说他扯谎是心虚,逃跑是心虚,这说得通。可要说村民认错人,人家逃跑是遇山匪杀人害怕了,也合理。
姚昆一个脑袋两个大,只得暂时先将这位唐轩扣押了。等安若晨回来问清楚再说。
安若晨回来了,抢先问了姚昆:“大人,那唐轩审得如何?”
姚昆没好气,到底谁的官大?该谁先问话呢?看在龙将军的份上,他不与她计较。姚昆将事情说了,末了道:“他在福安县的暂居地,来中兰城与谁人谈买卖,籍薄是哪儿,何时来的,来做什么,这些都答得清清楚楚。你让人将他抓了,又是为何?”
“我认得他,他跟踪过我。”
姚昆一愣,严肃起来。
“就在那闵公子被通缉之后,我见过这人,他在招福酒楼跟踪我。这是其一。其二,他掩饰自己的行踪。明明不止一次上秀山,非编什么借口。其三,他与那些山匪是同伙。我向他问话时,那些山匪忽然跳出来袭击,是为了让他能逃脱。村民以为是山匪,但我觉得是细作。秀山上的庵庙,也许是细作的据点。今日山上闹了这么一场,庵庙的主人静缘师太就失踪了。”
安若晨未提静缘曾经留字条的事,只将唐轩的嫌疑之处说明白。“村民没有认错人,我也没有认错人。这唐轩确是可疑。”
姚昆重视起来:“那些山匪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安若晨对此也是扼腕。但听田庆、卢正说,那三个人武艺非常高强,且是以命相搏,他们合数人之力才将这三人击败。兄弟们也是负伤挂彩,还死了两人。拼杀到这种程度,想要活捉确实不容易。
安若晨将情况与姚昆说了,道:“这般武艺的,又怎会是普通的山匪。”
姚昆同意,但也犯愁,这唐轩可疑,但完全没有证据啊。不能只凭自己心里有怀疑便将人严刑拷打逼供吧,如今就连要逼供什么都还不清楚呢。再有,那唐轩一开口就是大萧律法,还道在平南遭到了栽赃侮辱,他日回到石西郡定要告官,讨回公道。
若他真是有一丝一毫无辜的可能性,都用不着他日回到石西郡了,过一段巡察使就来了。霍铭善之死已经给他惹了一身麻烦,若这唐轩也不是个软柿子,怕也粘他一身烂事。姚昆已经能预想到自己会被编排什么罪名了。
“这般吧。”姚昆道:“他确有可疑之处,我先将他关押。可查案不能无凭无据,不能落人话柄。他所述的那些,我派人仔细去查探。他住的地方,谈买卖的人家,还有石西郡云河县,我都会派人去查。一定将他的底细查清楚。这其中若是有半点破绽,我才好审讯于他。”
安若晨张嘴欲言,姚昆抬了抬手,拦住了。他继续说道:“不然仅凭你说他跟踪你,仅凭那村民说见过他下山,这些都不足够。他一句你们认错了人,你们又如何证明所见的就是他呢?”
安若晨反驳不得。她想了想,只得提醒姚昆:“大人,每一个细作,都有其身份掩饰,从刘则一案看,这些细作都有四五年的时间潜伏及招揽安排,就算在身份上说得过去,大人也请留意时间。再有,细作潜伏之深,还望大人警惕,衙府当中未必全都可信。”事实上,安若晨觉得太守大人也是颇可疑的。但是如今不靠他也没人可靠。“还望大人加强守卫,勿让这唐轩逃走若是被人灭口。”
“这些我自然知道。”
安若晨咬咬唇,觉得还是不周全,但还能怎么安排,她真想不出来。“大人,去石西郡查籍薄底细,需要多久?”
“十天半月总是要的,若是情况可疑,查探的时日自然更多些。”
安若晨又问:“这案子的卷宗案录可否让我看看?”
“自然。你请主薄江大人安排先生为你抄一份吧。”姚昆说着,示意一旁的江鸿青,江鸿青忙应允下来,嘱咐人抄去了。
安若晨仍不满意,她要求见一见唐轩。
姚昆皱了皱眉,还是答应下来。欲让人将唐轩提堂,安若晨却要去牢里见。于是姚昆亲自领着安若晨去了。
唐轩暂被扣押,但未定罪,甚至是何嫌疑都说不清。故而姚昆将他单独囚于一室。那牢室干净通风,于监牢而言,条件还真算不错。安若晨走得慢吞吞的,仔细打量着牢狱的环境。
唐轩见得他们来,正眼都不看安若晨,只对姚昆喊道:“大人,我所言句句属实。大人将我这般的无辜百姓无故关押,违了律法,悖了情理,怎么都说不过去。大人如何与自己头上乌纱帽交代,如何与黎民百姓交代?”
姚昆不理会他,安若晨却走过去,隔着牢房栅栏,站在唐轩的面前。她看着唐轩,唐轩盯着姚昆。
安若晨道:“静缘师太告诉了我一些事。”
唐轩眨了眨眼睛,终于把视线转到安若晨脸上:“静缘师太是谁?”这么拙劣的试探伎俩,谁会上勾。静缘师太还告诉你事情,没给你们几剑就不错了。
“解先生。我知道的,远比你想像的还要多。”
解先生?
唐轩盯着安若晨半晌,苦笑:“解先生又是谁?姑娘,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我未曾见过你。”
安若晨不理他这话,又道:“我知道你在秀山上为何不动手。就是为了如今这般。你一旦动手,便脱不得干系。束手就擒,反而有脱罪的可能。”
“我原本就是个无辜路人。”
“可是光靠‘无凭无据’这个理由你定不会安心在牢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你既是带了同伙上山,定有图谋,那庵庙是个线索,静缘师太是人证,福安县里藏着许多破绽。你连中兰城都不敢住,闵公子被我们查了出来,如过街老鼠,你引以为戒。”
唐轩盯着安若晨,忽地对姚昆叫道:“大人,这疯姑娘究竟何人,你找不到关押我的理由,便找个疯子来胡言乱语,故意诬我吗?”
姚昆不说话,他明白安若晨的用意了。唐轩的反应,确实可疑。安若晨是想让他亲眼看一看,这种怀疑的感觉确确实实扎入心底是怎样的。
安若晨不理会唐轩的反应,她继续道:“你冒了风险,是觉得在牢里比在山上杀出一条血路更安全。为何安全?你在城里有内应?会有人替你周旋,为你掩盖,将你放了?”
牢里寂静无声。
“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有太守大人在呢。无论你的帮手是谁,无论你背后有什么人,太守大人都会牢牢盯住你。你根本不可能在这牢里脱身。”
姚昆心里一动,等等,原来不是让他看看唐轩可疑的态度,而是防着他。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堵住他疏忽放跑唐轩的可能。他看看安若晨,再看看唐轩。
唐轩这时候道:“太守大人明查秋毫,自然会查出我是无辜之人。”
姚昆皱起眉头,颇有自己被这二人夹在中间猛捅刀子的感觉。
“你在这牢里呆得越久,你的同伙在外头就越担心。太守大人确是明查秋毫,所以他会查出来你的底细,找出你的破绽,从你这儿找出你同伙的线索。你活着,就是对你同伙最大的威胁。”安若晨平板板地道:“你们最擅长刺杀了,想杀谁就能杀谁,是不是?”
唐轩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静缘师太那张脸。她若回来,发现庵庙被官府封了,会如何?别人就算了,静缘那婆娘疯起来还真是什么都敢做的。
姚昆看着唐轩,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安若晨威胁住。若是唐轩自己能松口,那自然再好不过。大家都省事了。于是他配合着开口道:“唐公子若是重要人证,我自然会派人严加保护。”
唐轩的目光从安若晨脸上移开,对姚昆笑道:“大人说笑了,我做人证,只能证明自己无辜被捕,还被个疯子打扰。这些,都是大人放任的。大人需担责。”
“若被你逃脱,大人才需担责。”安若晨麻利接话。
得!姚昆简直头顶冒烟,又感觉自己被夹在中间猛捅刀子了。
“大人。我的话说完了。”安若晨很潇洒地捅完刀子走了,还不忘与姚昆施礼。
姚昆皱眉再看唐轩,从唐轩盯着安若晨背影的目光中,读出了算计。
这个人,确实太可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102章了,老读者会知道我在感慨什么。真的不容易,感谢大家的包容和耐心。
明天中秋了,先祝大家中秋快乐。么么哒。
第103章
第103章
姚昆严查唐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他将唐轩所述的那些相关人等――茶庄、茶楼、饭馆老板伙计等人都找来问话。又派了人去福安县唐轩的居所查证。所有人的供述都与唐轩说的差不多。都说唐轩是个茶商,石西郡云河县人,与他们商谈茶叶的买卖,还带了云河县的特产茶叶给他们品尝,又与他们打听了平南郡茶叶生意的状况,问官府对关贸管制的情况等等。
大家都对唐轩茶商的身份无任何怀疑,因为唐轩聊起茶来头头是道,大萧各郡的茶叶状况,行情价格他也清楚,且也能品出茶的好坏,确是干这一行的。
姚昆问不出什么疑点,但他入官场二十多年,太守也做了十七年,什么案子没见过。这案子里确有一个安若晨指出的疑点――时间。
所有人证里,最早确认见到唐轩的,是在去年12月底,至今不过月余。这个时间,也正是他们开始通缉细作闵公子的时间之后。说是“确认”,是有两家茶老板说唐轩说了两年前曾来过与他们洽谈买卖,茶老板因每年见得人太多,对唐轩并无印象。但唐轩与他们叙话时,能说出两年前茶叶行情状况,这般想来,他两年前确实应该来过。
但这个对姚昆来说不算实证,记不得这人,只凭这人说的话来推断他来过,再推断他数年来一直是做茶叶买卖委实有些牵强了。姚昆派了人拿了衙门查案的公函去云河县衙门查证唐轩身份去了,他又审了一次唐轩,问他另一个疑点:“既是想通过关贸将茶叶卖到南秦,又想与中兰城里的茶行做买卖,为何要住到福安县去?”
唐轩苦笑,答得很镇定:“大人,若大人找那几家茶老板问过话,该是知道,草民的买卖并未谈成,中兰是郡城,处处花费皆高,我欲多逗留些时候,自然不能一直住在中兰。福安县就在隔壁,往来也是方便,我住在那儿更便宜些,再者中兰商机不大,我也想争取争取福安县的机会。”
听起来也算合理,姚昆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但他有心偏向安若晨的判断,还是觉得唐轩可疑。于是他想出个办法,在全郡发了悬赏令,若有人能提供唐轩身份行踪举动的有用线索,有赏。
这一赏赏出了动静,市坊各类人等都开始绞尽脑汁在回忆里琢磨“有用线索”,车夫说他载过一个圆脸细长眼中等个头的男子,年纪也是相仿的。卖烧饼的说他卖过两个烧饼给这模样的公子。种田的说曾经见这公子在哪儿哪儿走过……衙门负责接待记录的文书先生忙得不可开交,一日下来,得到的全是没用的东西。
而姚昆的疑虑更深了。一个外来的商人,在这城中留下了蛛丝马迹,却没有扎扎实实的踪迹。人生地不熟前来找买卖机会,总要住个客栈,与人交际,攀攀关系,找个人脉靠山。只是意思意思找茶行老板们聊一聊便算完了?一个多月,他为自己的买卖做的事也太少了些。再有,年底才来到中兰城,大过年的,这时机可不是太好。
姚昆觉得这般查下去,他定会有所斩获。可这时候他接到个帖子,钱裴约他见面。姚昆非常意外,想起蒙佳月提过安若晨的疑虑,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姚昆赴约了。钱裴约他在一家酒楼见面。姚昆轻装便服,以免惹人耳目。
钱裴见了他微微一笑:“原是遗憾你我师生情谊淡薄,如今看来,我们还是有几分默契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姚昆可不想与他套近乎,只问:“这般找我,所为何事?”
“想帮帮你。你虽已不叫我一声先生,我却还惦记着曾经教导过你读书识理。”
姚昆听得这话态度稍缓,道:“你想想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钱大人多少次为了你的事来找我想办法。我们能护你的都护着了,你半点不顾及我与钱大人的声名与官职,这声先生确是难叫。”
钱裴笑道:“人生苦短,若不及时行乐,岂不白活。”
姚昆真不想再白费口舌与他理论这些道理,于是转回正题:“这回又是何事?”
钱裴又笑:“你总想着你护着我,可别忘了我也帮了你不少。”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姚昆,“看看,这回我又帮你了。”
姚昆一头雾水,接过一看,这是安之甫写的状纸,状告他姚昆和龙腾护国大将军强抢民女,干预破坏他为大女儿安若晨定下的婚事,还强行将女儿从他安家除籍。霸官欺民,民不聊生。
姚昆没好气,这是哪门子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且这罪名也编排得太牵强了。强抢民女从何说起,他与那安若晨半点关系都没有。且他干预民间婚事,那是因为安若晨自己来击鼓报官了。再有,安若晨破了细作案,那也是记录在案,明明白白的。她出了安家,入军效力,那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
姚昆哂笑道:“安之甫是被我罚了几棍子,打算再来诬告一次朝廷命官吗?”
钱裴也笑:“说起来他也是蠢的,平白无事的,跑去状告什么商舶司。刘德利那一身烂账,有他什么事。”
姚昆白他一眼,将那状纸塞怀里。“安之甫是被你拖累,别当我不知晓。我说过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有个底线的。你的钱财够花了,莫要再折腾那些不干净的事。刘德利那头我未逼着问你的事,你就莫往前凑了。”
他顿了顿,道:“这状纸,与你是否也有关?你打的什么主意?欲报龙大夺妻之恨?莫傻了。一来安之甫有诬告案录在衙门,他再告谁,这事都会被拿出来编排一番。何况龙腾大将军,那是二品大将,为国立下的战功写成单子怕是比安之甫家的财产单子还长。再有安若晨破了细作案,也是拿得出来称颂的。他凭什么告?当初解除婚约和出籍文书都有他的签字按印,如今翻脸反咬一口,是嫌板子吃得少了。他不清楚利害干系,难道你不懂?莫搅和,当心引火烧身。”
钱裴道:“我是清楚利害干系,是担心太守大人糊涂。这状纸送给大人,就是想给大人提个醒,除个后患。大人觉得自己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不怕告,可大人莫忘了,巡察使要来了,巡察一出,严查酷审。别管大人有理没理,安之甫跑去闹一闹,再被有心人利用,大人真能笃定自己没麻烦?”
“有心人?”姚昆看着钱裴,“你便直说吧,要做什么?你找我来,可不是要给我什么状纸。状纸这东西,这张没了还有下张,后患从来都是人,可不是什么状纸。”
钱裴哈哈大笑:“大人是聪明人。既是如此,那大人便该将唐轩公子放了。”
姚昆一愣,板下脸来。“你疯了吗?”安若晨对钱裴的指控立时在他脑子里涌了上来。“钱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你是不是参与了叛国之事?帮着细作办事吗?”
钱裴啧啧道:“你紧张什么,我|日子过得好好的,做甚要去帮细作办事。那唐公子不是细作。”
姚昆瞪着钱裴,看到他一脸淡定自若,疑虑更深:“那他是什么人,与你是何关系?”
“他是云河县的茶商,与我有些买卖上的合作。你也知道,做买卖想赚到钱银,就得有这样那样的手段,总不能太干净。但那些都是些小事情,且不是在平南郡发生的,只是你若追究太甚,搞什么悬赏,有心人见利心喜,编排出什么罪状来,一来你被错的口供迷惑办了错案,二来闹到云河县去,唐轩回去后无端被翻查老底,惹下麻烦,买卖不好做了,我也有损失。”
姚昆可不信:“若是他与你有买卖上的关系,为何在供述时半个字都未曾提到过你。”
“这不是有安若晨在呢,他原本清清白白都能被安若晨疑心编排罪名,若是知道这人与我相识,还有合作关系,那有理没理,有据没据,罪名都得板上钉钉了。”钱裴带着些许讥笑,道:“自龙将军来后,太守大人可不似从前威风了,照我看,颇是被将军牵着鼻子走。龙将军夺妻之仇,我是不敢与他计较,但他可有不与我计较的样子?他不计较,安若晨却是恨意难消。她编排我多少事,时时找我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可这唐轩又如何知道?”
“这不是男人间多喝了几杯,便说了些混话。唐轩知道了我与安家姐妹的恩怨纠结,又听得我说安若晨的姿色与叛逆,便好奇了。他是见过安若晨,但那可不是跟踪。他与我提过,去招福酒楼吃饭时听着别人喊安大姑娘,便多看了她几眼。安若晨被龙将军|宠|得上了天,自以为是,又时时想着抓细作讨好龙将军,所以看谁都像细作,我估计便是这般,她觉得唐公子多看她那几眼是有所图谋。”
姚昆瞪着钱裴:“那他几次上那秀山,又是如何?”
“安若晨前一段总往尼姑庵跑,我猜是不是她在找安若芳,庵庙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她脱了安家籍薄,安若芳却没有。若是能将安若芳找到,我打算再迎她进门的。难不成龙将军要再夺我一妻?”
姚昆气得,指着钱裴好半天挤出一句:“你怎么就这般混账。”
钱裴不理他,理直气壮地道:“我让人替我在各庵堂打听了,后听说秀山上也有庵庙,于是让唐轩路过时帮我上去瞧瞧,他是生面孔,没人会注意。这般我能瞒过安若晨把安若芳找到,便能好好报复于她了。”
姚昆忍不住拍了桌子:“你这般年纪,就不能修身养性,多思量些贤德之事?怎么非一头扎在这淫|性|女色里。你这是损了多少阴德。我与你说过了,莫要再与安若晨斗气,你为何非要纠|缠于她。”
钱裴施施然道:“她欺我如此,半点不将我放眼里,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马上就要嫁给龙将军了。”姚昆警告他。
“说起这个,龙将军自己掂量着吧,强抢民女,霸官欺民,奉皇命驻守边关,却被女色所迷,耽误军情,酿成大祸。巡察使一来,他可是麻烦大了。”
“巡察使梁大人可是站在龙将军那边的。人家在朝中一直与龙家交好,对龙将军视为自家后辈,关怀有加。”
钱裴冷笑:“龙将军若没麻烦,那就是大人有麻烦了。”
“你……”姚昆气不打一处来。
“总要有人担责,梁大人既是要护着龙将军,那有任何麻烦自然就得往大人身上推。大人如今还悠闲得意,未曾思危,我也是替大人着急。安家是个大麻烦,安若晨是个大麻烦。安若晨诬陷唐公子是细作更是大|麻烦。大人查了两日,可查出什么实证来?我不出面,便是知道我办的事不体面,不想拖累大人,用心良苦,大人当能体会才是。”
姚昆气得直瞪眼,体会个屁。他还有脸说知道自己办的事不体面。
钱裴也不等姚昆回话,接着道:“我们是升斗小民,犯的小错受些罚便罢了,大人可不一样。大人仔细想想,若是梁大人查得大人你随意拘禁良民,办的冤假错案,再认真追究起来,从前的事情也深挖细究,一不小心,查到十七年前……”他故意拖长了话音,没再往下说。
姚昆脸色一白,气焰顿时灭了。
“旁的便罢了。我只是担心大人的夫人知晓了真相,伤心难过。”
这话如同给了姚昆心窝一剑,姚昆抿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钱裴看着他,慢悠悠地道:“所以,大人还是将唐公子放了吧。唐公子清清白白,除了些买卖上的事,大人不可能再查出什么问题来。但唐公子这人是个刺头,我是知道他的。他会抓住机会讨回公道,我可劝不住他。届时梁大人正愁没人替龙将军挡祸,这白送上来的机会,他不用才怪。”
姚昆瞪着钱裴。
钱裴道:“大人帮了我,未阻断我的财路,我自然也会为大人守口如瓶。”
姚昆静默半晌,钱裴耐心等着。
姚昆咬咬牙,道:“唐公子有所隐瞒,安若晨自然疑心。她定会告诉龙将军,我若无周全对策,将人放了,如何交代?”
钱裴笑起来:“所以我说大人糊涂了,大人是一郡之首,怎会无周全对策?十七年前的事大人都有对策,何况今日。”
姚昆僵坐当场,沉脸不语。
安若晨每日都到衙门打听唐轩一案的审案进度,看到姚昆布了悬赏令,心中颇宽慰,这般一来,不论拿到的线索是真是假,都能以此为理由将唐轩多扣押些时日。她相信只要时间足够,定能找出破绽来。
可惜的是,这三日秀山静心庵一直没有动静,卫兵们搜山无果,而静缘师太就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人见过她。
安若晨担心这个重要人证遭了毒手,她让陆大娘悄悄嘱咐好全城的探子秘密查探,同时也盼着龙大的回信。她需要将军的指点,非常迫切。
离秀山不远处,有座江定山,山腰上有个结实的木屋子。安若芳一身村娃的打扮,在捡柴火。静缘师太也一身村妇打扮,坐在屋子门口沉思。
安若芳抱着柴火回来,静缘拿出帕子给她擦汗。安若芳仰着小脸乖乖让她擦,问道:“师太,我们要在这儿呆到何时?”
“呆到城里的麻烦结束。”静缘道。解先生被捕了,那表示细作之事在城里很快就要解决。待风波平静,她去将钱裴杀了,把安若芳送回安家,之后便能安心远走。
静缘说不清自己心里是难过还是不难过。夜里头她与安若芳挤在一个铺上睡时,安若芳梦见了母亲。她抱着静缘的胳膊,钻进她怀里,嘴里无意识地喊“娘”。静缘心如刀割,睁眼至天明。那夜起,她就决定还是将安若芳送回安家。只要细作组织瓦解,她再杀了钱裴,安若芳回到母亲身边,便安全了。
“别着急,我会送你回家的。”静缘抚着安若芳的脑袋安慰着。
钱世新看准了机会,到牢狱里见唐轩。
四下无人,他道:“先生且再耐心等等,我会想办法的。”
唐轩道:“这事你莫插手。任何人与姚昆说情放我,都会惹他猜疑。”
“可总得想法子让先生出来。”
“已有人去办了。”
钱世新皱眉:“谁?”
第104章
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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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世新反应过来自己越界了,遂道:“此事不好处置,我是担心那人办得不妥当,若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先生但说无妨。”
唐轩道:“暂时不用大人做什么。对这事大人越不知情越好。”
钱世新仍觉不妥:“我不是总有机会进来的。”换言之,出了问题,他也不是总能第一时间知晓安排。
“大人放心,大人身份重要,后头有更紧要的事需大人办。在此之前,大人切勿引得任何疑心为好。之后时机适当时,大人自然会知道谁人办妥的此事。”
“好吧。”钱世新道:“先生有把握便好。”
唐轩笑了笑,似乎胸有成竹。他道:“只是有另一事得拜托大人。有关屠夫,我得与大人说说。大人于官方着手处置,方便些。”
钱世新附耳过去,唐轩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与他说了一番。
姚昆回到太守府后,有些魂不守舍。蒙佳月两次唤他他都未曾听到。蒙佳月问:“大人有何烦心事?”
姚昆想了好半天,道:“夫人,霍先生在平南丧命,无论如何,这责任我们大萧得担下。想来不日便得打仗了,要不,夫人带着文海到外郡避一避吧?”
姚文海是他们的独子,蒙佳月婚后四年才得一子,对其相当|宠|溺。姚昆心疼妻子,不再让她生育,也未纳妾,一往情深的姿态,令许多人对蒙佳月羡慕不已。
蒙佳月吃惊地看着姚昆:“大人这是怎么了?如若当真开战,我也定是陪在大人左右,哪有自己躲开的道理。”
姚昆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道:“我只是顾虑文海,他毕竟年纪小。”
“他已十二了。你当他是稚童小儿?这年纪,该是懂事明理的时候。如若开战,大人领着我们母子坚守中兰,这才是给百姓的表率。哪有仗还未打,便想着逃跑脱身。大人是一郡之首,是顶在前线将兵身后的坚实靠山,大人若有一丝一毫的胆怯畏缩,前线将兵当如何,我平南郡百姓又该如何?”蒙佳月说着说着有些生气,扭身坐到一旁。
姚昆忙哄道:“我不是为我自己,是考虑你们母子。我既是平南郡太守,自然是与平南郡共存亡。”
姚昆说完这话怔了一怔,想起最后这句是当初蒙太守常说的话。他生前的最后三年,也是大萧与南秦开战的三年。那三年,龙轶龙老将军领兵,从寻江镇一路打到四夏江,那时候还没有驻防大堤,江东大战,鲜血染红了四夏江。边境数县的难民涌入中兰。石灵崖上被火烧得寸草不生,石灵县一度被南秦攻占,福安县筑高城墙,拒马枪林立,为中兰城做最后屏障。
姚昆想起当年自己热血为国,舍命奔走,想起蒙太守带着十六岁的女儿蒙佳月登高一呼,对百姓承诺:“中兰在,我蒙家人便在,平南就算只有一镇一村尚存,我蒙家便绝无一人退逃。(.无弹窗广告)你我齐心,共护家国。”
可是后来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是他被迷了心窍。
一念之差,许多事便会改变。
也许今日他便不会是太守了,但他的良心会舒坦许多。
“佳月。”姚昆柔声唤着妻子,却没脸看她:“我……我只是个自私的人。”
“大人确是自私的。”蒙佳月咬牙,“大人自己甘愿为国舍命,却是瞧不起别人。”姚昆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样子让她更生气。“大人,我也不配陪着你走到最后一步,是吗?只能陪你共富贵,不能陪你同患难。大人心里是为别人好,可也想想别人的感受。”
姚昆心烦意乱,没领会她的意思:“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什么配不配的?”
“当初战乱,大人故意以无出之名休掉发妻,让她回乡去了。大人想保她的平安,宁愿伤她至深。如今大人也要这般对我吗?”蒙佳月太过气恼,脱口而出,说完看到姚昆吃惊怔怔的表情,又有些后悔。
骆氏。姚昆的原配妻子。那是蒙佳月心头的刺,她对她又羡慕,又愧疚。羡慕的是当初姚昆对骆氏情深意重,宁背负恶名也想保她平安,愧疚的是如今她成为了姚昆的妻子,享有了骆氏原本拥有的幸福。
蒙佳月认识姚昆时才十三岁。她幼时丧母,蒙云山忙于仕途操劳公务,一直未再娶。当时姚昆二十五,被蒙云山赏识,提拔为主薄。姚昆辅佐蒙云山的公务,也帮着照应蒙佳月。他教导她诗书琴画,为她排忧解闷。蒙佳月一直被父亲忽视而寂寞内向,认得姚昆后渐渐开朗起来。可是当时姚昆已有妻室,蒙佳月芳心虽动,但深藏心里未透露半分。
后来两国开战,时局不好,人心惶惶,姚昆与其他一众官员一般,向蒙云山宣誓以命保平南护大萧,至死方休。但他转身便以无出为由将妻子骆氏休回老家,让她离开了平南郡。夫妻二人别离时执手相看泪眼。休妻后,蒙佳月无意撞见姚昆偷偷伤心抹泪的模样,便觉这男子情深令人动容。后来,听说骆氏要改嫁了,姚昆几乎是散尽家财,全给了骆氏做嫁妆。蒙佳月当时心中羡慕之极,此生得一人如此相待,足矣。
蒙云山死后,蒙佳月伤心欲绝,亏得姚昆时时陪伴,让她振作。后姚昆抓到凶手,又担起重任,与南秦和谈,促成两国和平。蒙佳月与姚昆日日相处,互相扶助,最后终是表白心迹,与姚昆结成了夫妻。这一路走来,颇多坎坷。故而听到他以开战为由让她带着儿子避祸,蒙佳月心里是极不舒服的。
姚昆也想到了骆氏,他长长一叹,哄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多心了。我是如何待你的,你还不知道吗?”只是他心中的愧疚与不安,他希望她终此一生都不知道。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暗自叹息。
安若晨这头与姚昆截然不同,她是另一番心情。她收到了龙大的信。信里指示,惊闻霍先生离世,他有许多问题待查,又顾念前线情势可能转眼即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故而让安若晨与曹一涵一起,到四夏江来见他。
安若晨大喜。将军啊将军,果然不负她心中所托,他明白她信里的意思了,又也许他的主意原本就与她相同。总之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带着曹一涵去见将军了。
安若晨高兴地打圈圈,后又坐下细斟酌。霍先生丧事还未办,曹一涵可否会执着在这事上。太守也定会有自己的算盘。她得想好说辞如何应对。
姚昆也收到了龙大的信。信里说了说前线状况,后面的内容就与安若晨的信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对外人的口吻,一个是对内人的口吻。若是这信早一天收到,姚昆定会觉得曹一涵不能走,他留他下来是有用意的,握在手里的筹码怎能轻易放出。但如今姚昆的想法却不一样了。
姚昆嘱咐蒙佳月为曹一涵准备行囊,要送他去四夏江军营见龙将军。蒙佳月很惊讶,姚昆只道:“龙将军开了口,不好推托。”
“不与各位大人们商量商量?”
“又不是什么紧急事务,龙将军关切霍先生之死,想当面问问曹先生罢了。问完话就没事了,这还要商量?”
蒙佳月不语。有些忧心姚昆近来压力太大,情绪不太对劲。
安若晨被姚昆叫来,听得姚昆所言也惊得愣愣。白准备了半天辩驳之词了,结果不用她劝说,反而是姚昆主动嘱咐她与曹一涵一起去。姚昆甚至还帮他们想好了:“正好头七,行过礼,明日火葬。骨灰先供在我这儿,我夫人会请高僧继续办法事。这般,就表示曹先生还会回来,你们路上也能安全些。”
安若晨简直要对姚昆刮目相看,太守大人中邪了吗?居然丢掉他那套为官避祸的作派了?
安若晨的疑心病又犯了,她问:“大人,那唐轩一案,可有什么新进展了?”
“还未得到有用消息。你先去见将军吧。我会继续查的。”姚昆答得若无其事,安若晨终是放下心来。此时此刻,能去见将军是最重要的事了,她有太多的话要跟将军说。
曹一涵却有些抗拒:“先生生前留在大萧,便像是被你们押着的人质。如今人死了,遗骨却还要做人质。”
姚昆没说话。安若晨听得也是难过。但她觉得姚昆说得有道理。霍先生的遗骨留在这儿,细作便不会太在意曹一涵的离开。
曹一涵和安若晨上路了。蒋松领兵护送,一路平安。马车行得慢,他们花了两天两夜顺利到达了四夏江。曹一涵一路沉默不语,低落抑郁,安若晨受其影响,也很不安。
临到四夏江时,曹一涵忽然悄声对安若晨道:“若我出了什么意外,或是回不去了,你能否帮我保管霍先生的骨灰?若我不死,定会回来接他。若我死了,可否麻烦你将他送回去?”
安若晨用力点头。曹一涵告诉了她一个地址,说是霍铭善想安葬之处。安若晨记下了。
此后曹一涵再无话,一直发呆到了四江夏。
四江夏的兵营比中兰城外头的总兵营简陋,但气氛更紧张严肃,防务显然也周密些。安若晨和曹一涵等了好一会才得龙大将军召见。龙大先见的曹一涵。安若晨在外头耐心等着。等了好一会,忽听得曹一涵厉声大叫:“是你害死了霍先生!”紧接着霹雳啪啦地一顿响。曹一涵尖叫大骂不断,似是被制服了。
安若晨吃惊着瞪着军帐,帐外卫兵更是刀已出鞘,就等将军一声令下往里冲。
过了一会,帐门揭开,龙大将曹一涵丢了出来,对卫兵道:“将他绑了,关起来,等我发落。”
曹一涵嘴角带血,显然是被打了,他还在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给霍先生报仇。”
龙大不理他,再丢出来一把匕首,让卫兵收好,这是曹一涵的东西。又嘱咐卫兵道:“仔细搜他的身,免得还有什么凶器。”
安若晨眼尖,看到龙大手背上有条血痕,似是被伤到了。安若晨第一反应就是使劲瞪曹一涵,但曹一涵看也不看她,骂骂咧咧地被卫兵押走了。
龙大这时候才转向安若晨,四目相对,安若晨撇了撇眉头。
龙大笑起来,冲她勾了勾手指:“你进来。”
安若晨进去了。
还没机会跟龙大说话,龙大先嘱咐卫兵拿布巾药品清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待都弄好了,卫兵退了出去,安若晨才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
“曹一涵刚才那样,是假的吧?”
“你指示我必须见一见他,不是知道差不多会是这状况吗?”
安若晨抬头,一脸无辜:“我信里明明是请示。”
“想我吗?”龙大低头问。
“还行。我可忙了。”安若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龙大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她:“你自己看看。”
安若晨看了,那是她写给龙大的信。为了掩饰她的“请示”,她写了一大堆肉麻的思念之意。现在重看一遍,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念念看。”
安若晨娇嗔地瞪了将军一眼,念什么鬼,好不容易来一趟,明明是认真严肃的行程。可是看着将军的眼睛,她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到将军了,通体舒畅啊。她上前两步,抱住了将军。
龙大叹息一声,伸臂将她抱住了。
“我真的可忙了。”安若晨道。
“我也是。”
龙大嫌弃的口吻让安若晨笑出声,她心一软,道:“我想你。”
“我也是。”
语气更嫌弃是什么意思,安若晨偷偷掐了将军一记。
“将军,我有重大军情禀报。”
龙大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猜也是。”
安若晨道:“我找到了那个写字条的人,还抓到了一个人,我觉得他就是解先生,或许不是那个代号了,但就是这身份的人。”
龙大愣了愣,直起了身子。
安若晨心里有些小得意,将事情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与龙大说了。看着龙大赞赏的目光,她满足得不能再满足。就说这是一趟认真严肃的行程吧。她越说越来劲,把她对钱裴的怀疑,霍铭善之死的疑点,唐轩的嫌疑,太守的古怪,通通都说了。
龙大没插话,认真听着。听到了后头,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将军,我该怎么找出那唐轩的破绽,怎么证明他是细作呀?”
龙大沉思片刻,道:“若是你回去后,发现唐轩已经被放走了,你就得想办法安排,离开中兰城。”
安若晨一怔,呆住了。
第105章
第105章
龙大又道:“别以为离开很容易。[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离开的方式不对,便是杀身之祸,或招来囚禁之危。”
安若晨觉得这个嘱咐下得太突然,脑子有些蒙,好半天挤出一句:“可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走?”
龙大认真答:“当然是坐马车。”
安若晨缓过神来了,白了他一眼。这种时候还要乱开玩笑。
“为何要走?”她问。
“若是唐轩被释放了,那就表示太守是靠不住的。他若不是细作,就是被细作拿捏住的木偶。你能抓到唐轩,纯属意外,大概所有人都未料到,若唐轩确是解先生那种身份,统管安排着中兰城内细作活动,那他的被捕,会掀起轩然大波。”
“我离开的时候,城中还挺平静的。太守大人挺积极地在调查唐轩。我每日都会去问进展,他找了许多人问话,还发了悬赏令,有专门的文书先生接待记录大家相报的线索。这般大张其鼓,不像是准备息事宁人的。”安若晨看了看龙大的表情,有些泄气:“当然,我就是觉得我们走的时候太守大人的态度有些怪。将军,我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
龙大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反倒是问:“你想想,当初你查到了刘则一案,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李长史死了,江满死了……”安若晨认真思索:“是在灭口、嫁祸,处理善后之事。”
“城中的细作组织整个大清理。你可记得从前教你的,徐媒婆死后,她那些姑娘们就都不敢再用了。一个联络头子与其下面的探子结成的关系是需要时间和条件的,要确认能把人拿捏稳了,才敢用。一旦联络头子出了问题,探子方面多少都要清理调整。有些弃而不用,有些灭口清除。你再想想,刘则死后,闵公子暴露了,他就再没有出现。”
“这我知道,将军说过必得再换个掌事的来。”
“那个时候,南秦和东凌使团在茂郡被刺杀了。”
安若晨懂了:“出了乱子,就用更大的乱子来转移注意,趁机清理调整。”
龙大道:“所以,若唐轩真是解先生,那很快就要打仗了。”
安若晨皱起眉头:“曹先生告诉了将军有用的情报吗?”
龙大握着安若晨的手,与她认真说缘由。二十多年前,南秦皇帝考虑传位,当时有两个争位非常激烈的皇子,一个是辉王,一个是宣王。据说皇上有意传位给宣王,于是辉王利用老皇帝对大萧严控铁石资源的不满提议发动战争,争夺矿区,灭掉大萧。这个提议正中南秦皇帝的下怀,他转而对辉王青睐。那一战他们布局数年,一面假意与大萧结盟交好,甜言蜜语,一边暗自练兵准备,然后毫无征兆突然宣战,挥兵直入。大萧并未设防,措手不及。
一开始时大萧吃了亏,平南郡的守兵被打得溃不成军,连连败退。[]平南太守蒙云山连发八道奏折请兵求援。时任主薄的姚昆也表现英勇,他与蒙云山演了个声东击西的好戏,蒙云山假意谈判投降,姚昆带数位精兵潜入生擒对方军将,扣为人质,拖延了时候。南秦防着武将,却没留意小小的主薄,计划得以成功。平南郡拼到最后一刻,寻江镇失守,南秦大军逼到福安县,僵持之时,龙轶终于带着龙家军赶到。
姚昆那时再立大功,他站出来愿为龙家军的精兵先锋带路,走僻道密林,绕到后方奇袭南秦军。龙家军前后夹击,一场苦战,将南秦兵一路打回了四夏江。
那仗打了三年,南秦以败局收场。大萧因着是被南秦无理入侵,对南秦怒极,便令龙家军攻入南秦,夺其领土,报仇血恨。南秦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辉王欲借此立功讨好取得皇位的计划失败。宣王与丞相霍铭善趁机主张议和。之后议和成功,宣王登基。
五年前,宣帝驾崩。其子秦昭德年幼,据传辉王又有意再□□。当时朝中的臣子分了两派,一派支持辉王,一派扶助德帝。
“当时帝位之争发生了不少事,我听说有重臣竟想买通杀手行刺辉王,结果引火烧身,反被杀手灭门。那事也闹得大,惊动各国。之后霍先生引咎请辞,令辉王一派松懈,其他支持者趁机挖出几位逆臣的把柄,斩断辉王羽翼,成功让德帝登上皇位。”龙大顿了顿,继续道:“那时候他们并没有找到辉王谋反的证据,辉王也信誓旦旦向小皇帝表了忠心。当时朝廷动乱,小皇帝也不敢再动辉王。结果时间久了,竟也觉得辉王确是无辜,与辉王的关系日渐亲近,辉王也表现得叔侄友爱,赤胆忠心。”
“是假的?”
龙大点头:“霍先生的遗书里称,辉王是所有事情里的幕后主使。他回不去了,希望曹一涵能安全回到德帝的身边,把信给他看,告诉他真相,及早铲除逆臣,保全性命。”
安若晨明白了:“所以五年前辉王争位不成,就惦记在心里。他仍想通过战争,再夺皇位?”
“按细作潜作的时间推算,他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盘算安排。且他这回学聪明了,一来不敢发动无名之战,二来南秦吃过二十年前的苦头,德帝也希望以和为贵,这看霍先生领命而来就能看出。所以辉王安排细作,希望惹怒大萧,让我大萧先发兵。如若大萧不动,那种种意外挑衅,南秦联合东凌向大萧讨回公道,也算师出有名。”
安若晨傻眼:“他这一辈子,费尽心思,只想当个皇帝?那打仗流的血,牺牲的性命,都不算什么吗?而且想诱我们大萧先发兵,那南秦哪来的胜算?”
“边境战乱,国都亦受影响,朝中派系争斗,无形的刀光剑影,辉王也许会趁乱□□。兵将没有胜算又何妨,对辉王而言,他拿到了皇位就好。哪怕到时再和谈,甚至割地赔款,他当上了皇帝,这些都没关系。”
“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安若晨忿忿,“可是我们大萧的奸细又是为何?”她想了想,咬咬牙:“好吧好吧,荣华富贵什么的,我懂。”
龙大道:“霍先生自杀,定是被逼的。”
“我也是如此想。我还想过刺客早早藏在屋里,刀子架在霍先生脖子上逼他写了遗书,霍先生死后他再藏回原处,大家发现尸体后乱糟糟,因为是自杀,故而无人搜查,卫兵们也会退去。刺客再趁机逃走。但这事里有个不合理的,就是刺客没可能给霍先生写第二封信的机会。如今若说太守大人也有可疑,那我猜也许屋里没刺客,太守大人或是别人逼迫于霍先生,让他那日必得自尽,不然就如何如何。霍先生没了办法,众目睽睽盯着他的屋子,他没办法躲开耳目再与别人接触,只得偷偷写下了另一封真正的遗书交给曹先生。”
“可既是能偷偷写下另一封遗书,为何他不写出是谁逼迫他自尽,却只写了幕后之人是辉王。”
安若晨一愣。有道理。
“他略过了真凶,也许是真凶会看到这信。”
“曹先生?”安若晨太惊讶。如果是这样,那他也太会装了。
“不。曹一涵不可能。他的身份,他的目的都不对。辉王的嫌疑原本就大,用不着这样栽赃诬陷。况且从南秦的势力派系来看,也只有辉王有能力□□。”龙大沉吟片刻,问:“你说那笔迹出自静缘师太?”
“对。村民说是三四十的模样,瘦高,冷峻,不爱说话,不喜与人亲近。可惜我没找着她。”
“唐轩带着杀手上山,自然也有其目的。”
安若晨反应过来:“他想去杀静缘师太?静缘师太给我们报信,她是叛徒?”她马上又想到了,“若是如此,那我四妹真活着!”
龙大道:“我想起一人。”
“谁?”
“南秦第一杀手,邹芸。她名声响亮,大萧也是知道她的。当初欲买通杀手刺杀辉王的黄大人,便是被她灭门。南秦将她通缉,然而这些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也是听得江湖传言,未曾见过她。”
安若晨眼睛发亮:“将军,你再多与我说说南秦的事,什么辉王,什么□□的,还有这个杀手。如今线索繁杂,都是我们猜测,最直接的法子,就是我回去找那唐轩,用这些套他的话,迫他讲出真相来。”
太守姚昆走进牢房,将狱差遣走,然后走到了唐轩的牢房前。
“太守大人。”唐轩镇定微笑。
姚昆没有笑,他板板地道:“钱裴来找我了,让我将你放了。”
唐轩笑道:“给钱老爷和太守大人添麻烦了。”
姚昆不理他的虚伪客套,又道:“他若不来找我,我对你就只是怀疑。但他来找我说了那些话,我便能肯定了。你是细作,钱裴也是。”
唐轩面不改色:“太守大人误会了。唉,我就说嘛,我要是说多了,对钱老爷不好,钱老爷说多了,对我也不好。这就是看太守大人的心情了。钱老爷与我提过,说他与大人师生情谊,是能说上话的。这次我倒霉,被安若晨姑娘冤了,还不好自证清白。钱老爷定是为我抱屈,才找了大人说情。”
姚昆道:“你弯来绕去,是想避免被我套话。我与你说明白好了,我知道你是细作,用不着找证据。杀你还是放你,确是看我的心情。”
唐轩不说话了。
姚昆道:“若要杀你,也不难。将你与盗匪地痞关一块便好,你知道的,牢狱里蛇鼠混杂,时常发生些口角,动手打架也是常有,一不小心,有些意外……”
唐轩看着姚昆,想了好一会,道:“大人若是打算这般对付我,就不必来与我说这些了。”
“我若是打算将你放了,也不必来与你说这些。”
唐轩问:“所以大人是何打算呢?”
“我想与你谈谈条件。”
唐轩失笑:“被关在牢里的人,是我。”
“没错。所以我说的话,你要认真听清楚,好好考虑。”姚昆冷着脸,自带一股官威。“我且问你,钱裴能帮你做什么?”
唐轩苦笑:“大人还是将我与盗匪地痞关一块儿吧。”
姚昆也不着急,道:“这个不好答吗,那我换一个问题好了。你觉得,我与钱裴,哪一个更有用?”
唐轩愣了。
“或者我该这般比,我与钱裴父子,哪一边更有用?”
唐轩摇头:“钱大人古板守旧,对钱老爷诸多不满,若钱老爷的买卖被他知道了,恐招来麻烦阻碍。我与钱老爷合作的是正当生意,大人莫要误会了。”
“真可惜。”姚昆道:“居然是做正当生意的。那我有心将钱裴取而代之,怕是不能够了。”姚昆看着唐轩,后退了一步:“我这就嘱咐下去,将你转到盗匪的牢房去。钱裴威胁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吧。”他说完,作势要走。
“大人。”唐轩叫住他。
姚昆回头,唐轩盯着他看半晌:“钱老爷威胁大人了吗?我真是不知情,我只与钱老爷做茶叶买卖。钱老爷说错了话惹大人不高兴,拖累了我,我是不乐意的。我确是无辜,想离开这里,大人且说说有什么条件。”
姚昆道:“我是太守,全郡上下,所有县镇乡,全是我管。所有的官员,全听我的吩咐。若是前线开战,龙将军只顾得上御敌,而我在这中兰城里,让全平南做什么,官员也好,百姓也罢,全得听我的。”
唐轩的表情严肃起来。
“城中发生的案子,如何调查,什么结果,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姚昆不急不缓,话说得颇有气势。
唐轩看着他。
姚昆也看着他。
“钱裴那蠢货,以为教我念过几天书,便能对我呼来喝去。把柄谁没有?逼急了我,倒霉的可是他。而你呢,你是细作,杀你还是放你,也是我一句话的事。但你需要做一个选择。”
唐轩已知是什么,但仍忍不住问了:“选什么?”
“我,或是钱裴?”这回换姚昆对他微笑:“趁着安若晨不在城里,你需要快些做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薛叙然:各位观众,我来给大家出题了,请问,太守姚昆是敌是友?
安若晨:等一下,为什么你来出题?
薛叙然:这是告诉观众我很重要。
唐轩:等等,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吗?
龙大:反派死一边去好吗!
第106章
第106章
唐轩沉默半晌,摇头叹息:“看来钱老爷果真是把大人逼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姚昆也摇头:“不是逼急了,是逼狠了。我不急,反正快死的不是我。”他顿了顿,加强了语气:“你死他死,或者你活他死。只这两个选择而已。”
唐轩道:“我自然是不想死的。”他顿了顿,“只是我要如何知道,大人不会秋后算帐?”
“你从牢狱中脱身,也许我再找不到你,你说究竟谁吃亏?”
“那般换来钱老爷的守口如瓶,大人也不算吃亏。”
姚昆冷笑:“我做这太守做了十七年,你当只是靠着息事宁人躲闪退让便能成事?十七年!我将平南郡从战火余灰中救了起来,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贸易繁华,防洪筑堤,农收安稳。虽不是人人称颂,但好歹也算百姓拥戴。也曾受过皇上封赏,得过同僚赞许。你以为我是傻子?钱裴自大狂傲,我念着师生之情,念着与钱大人同僚情谊,已然对他厚待,他不知天高地厚,三番五次给我难看,居然还敢对你炫耀宣称能将我拿捏。他看轻我,他错了。你莫犯他的错。”
唐轩被斥得无话,于是问:“那大人想如何?”
“你们想如何?”
唐轩闭了嘴。
姚昆喝道:“莫耽误我的时间。从现在起,我问的问题你若不答,那我们便不用谈了。”
唐轩道:“大人也莫当我是傻子才好。”
“知道你有秘密,不是什么事都能说。但这件必须说,不然我怎知我能不能配合得了,又怎知我们有没有条件交换的可能。你们想做的事,其实我猜到八|九,你说出来不过是个证实罢了。你不吃亏。”
唐轩琢磨了会,道:“若两国开战,必得和谈。要和谈,就会有条件。”
“所以你们弄出一桩桩一件件,就是想有筹码谈条件而已?”
“不然似如今这般,使节上京还得看大人的脸色,半点好处捞不着,处处受压制,也不是长久之计。”
“好。”姚昆很痛快,“只是想这样而已,那便该早早找我,找什么钱裴。使节被杀之事已经发生,我想你们也做好了开战准备。你们打你们的,我的条件是,第一,你出去后,要帮我杀了钱裴。第二,真打起来时,莫太伤我平南。若是可以,从茂郡打起吧。这些最好能商量商量。然后和谈之事,我来推动,和谈条件,我会帮着拉扯。”
唐轩沉思。
姚昆又道:“你不答应,便做好死在狱中的准备。你若答应,我今日便放了你。两日内我要收到钱裴的死讯,这案子我会压下来,你可以继续在平南郡光明正大的谈你的‘买卖’,可如果没完成我交代的事,那我就全郡通缉,你就如那闵公子一般,在平南如过街老鼠,废物一样,时时担忧自己的性命。到时候,无论你们有什么计划,什么都做不成。”
唐轩问:“钱裴死了,钱世新那头如何摆平?钱裴是他的父亲,他不站在我们这边,定不会善罢干休的。若他纠|缠下去,也是麻烦。大人打算如何拉拢他?若不能拉拢,难道还得再灭口?父子二子皆丧命,闹大了对我们的计划可没好处。”
“他官大还是我官大?”姚昆冷笑问,“你只要没蠢得动手时留下什么把柄,我自然能处置妥当。钱大人什么都不会知道,披麻戴孝一段时日,事情就过去了。钱裴沉迷|淫|色,树敌众多,他的死太容易找理由了,好办得很。”
“大人说得轻巧。这般好办,大人为何自己不动手?”
“我若动手,还有你什么事?你于我半点用处没有,我留着你做什么?”姚昆冷冷盯着唐轩:“这便是你死他死的选择了。”
唐轩被噎得,自然也明白姚昆的意思。总之他是一定要杀钱裴,所以放不放他,就看他是不是自己人了。“大人愿意留我一命,是希望保住平南?”
“既是有好处,当然不能让钱裴都占了。”
唐轩不语。看来姚昆真是被钱裴惹得火大,受刺激了,这倒是他万万没想到的。钱裴确是很有把握说能拿捏住姚昆,但看来正如姚昆所说,钱裴看轻他了。威胁这种事,向来是双面刃。
“你有一点时间可以考虑。”姚昆道。“在我走出这个门后,条件就不用再谈了。我会嘱咐狱差,将你移到大牢里去。你好好想想吧。”
姚昆说完,转身就往牢房大门走去。唐轩皱起眉头,不敢肯定姚昆是否故作姿态。
一步,两步,三步……姚昆的步子很稳,一点都没有放缓等等的意思。就在他伸手要拉开大门时,身后传来唐轩的喊声:“等等。”
姚昆回过头来。
“我答应你。”
安若晨向龙大问起十七年前蒙太守遇刺身亡的案子,她是觉得,每个人做事都是有缘由的,总要图点什么。姚昆庇护钱裴,只是师生之情,她总觉得勉强。因为姚昆谈及钱裴时,态度是颇是厌恶,且他直呼其姓名,连声先生都不叫。但这样的态度,却又对钱裴时时照顾。龙大既是说当初姚昆立过几次大功,坊间又传说钱裴立过大功,居功自傲,所以他们之间到底还有些什么?
可惜龙大所知也有限,说得还没有蒙佳月详实周全。不过二人所说内容倒是一致的。安若晨告诉龙大自己会追查这件事。
龙大扬着眉毛:“你可莫轻忽了我的嘱咐。”
“将军什么嘱咐?”将军说的话她可是都认真听的。每一句都牢牢记住。
“你回去后,若是太守大人已将唐轩放了,你便想办法让自己安全离开中兰,离开平南。”他说着,一边写了个地址给安若晨。
安若晨接过一看。
玉关郡兰城西大街正广钱庄,孙建安。
“孙掌柜是我龙家人。你若是离开中兰,便去找他。我已嘱咐过他,他会照应于你。”
安若晨没在意这人身份,她只着急道:“我不能走。我要在中兰给你查案子抓细作,你在前线拼命,后头没人支持怎么行?我抓到细作,拿到证据,南秦皇帝便有把柄对付那辉王了。你不是说过,这是最重要的,为了不用打仗,不用让无辜的人流血牺牲。”
龙大张口欲言,安若晨没给他机会,麻溜地继续说着:“怎么能看到一点危险就跑了。那可不行。如若太守大人有问题,帮着细作,那我就对付他。钱裴是细作,我便对付钱裴。唐轩是细作,我也对付他。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认输放弃。”
“若有太守帮你,你还有几分胜算,若是太守都是细作,你在中兰孤立无援,只有被擒来要挟我的份,你留在那儿做什么?”
“这事儿我们不是商量过了吗?”
“商量什么了?”龙大瞪她。
“擒我要挟于你,你莫要理会啊。你就告诉他们,大丈夫何患无妻。”
“安若晨姑娘。”龙大继续瞪她,皮痒痒了是吧,这是拿来开玩笑的事吗?
“不是这么定的吗?我怎么记得确是如此的。当时是说如果细作拿我四妹来要挟,我不能屈从,好像是提到若是拿我要挟将军,将军也不会屈从。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方才才分析过的,我四妹可能真活着呢。我还要找到静缘师太救四妹呢,我不能走。”安若晨语气很是肯定,可是看到龙大瞪她的眼神也很有劲儿,赶紧换招,放软语气抱着龙大的胳膊道:“最重要的是,将军在这儿呢。人家不是都说了嘛,夫唱妇随。所以将军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将军在平南郡守边关,我便在平南郡呆着。”
“夫唱妇随在咱们身上不适用。”龙大道,“日后成了亲,你便是将军夫人,你得在京城掌家。”
安若晨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小心确认:“成了亲,回京城后,我就只能在京城呆着了?”
“也不全是。你若想回中兰也是可以回来省亲的,想去哪处玩,也是可以的。只是大多时候,当然要在家里呆着。你是长嫂,要打理龙府诸事。”
“可将军若是像如今这般去边关驻防,我也在京城呆着?”
“自然。”
安若晨瞪圆眼睛,对呀,男人外出跑买卖生意,妻子确是在家中伺奉老人照顾孩子的。“那做将军夫人,还没有做将军管事来得舒心呢。”
安若晨没过脑子,心里话脱口而出,被龙大戳了脑门。“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安若晨撇了嘴,心里很不服气。她欢喜将军,她想一直跟他在一起。就算不能像眼跟前一样面对面,那像她在中兰城而将军在四夏江这般的距离也行啊。起码在她想他的时候,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可是若是成了亲,就不能这样了。或者该说,等他们回了京城,就不能这样了。安若晨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龙大又戳她一下:“胡思乱想。”
安若晨干脆抱住了龙大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嘟囔道:“能不乱想吗?我整日里,除了想细作的事就是想将军了。”
“不许甜言蜜语啊。”简直是搅乱军心。
“所以我还是不能离开中兰城,那里好歹还能想想细作,去了别处,只能想将军了。光想着见不到,多难过。”抬起头来,眼神楚楚可怜,泪光隐隐。
“这借口完全没说服力。”
“这不是借口,这还是甜言蜜语。”安若晨晃脑袋,耍赖地继续抱紧将军。
龙大叹气,伸臂将她抱住:“有时候真是觉得,我们相遇的不是时候,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办,想好好听听你说话都不行。”
他低下头,亲亲她的发顶。“我又何尝不想你。”所以才会将她的信放在怀里。她写的那些肉麻情话,明知道是为了掩饰真正的内容才写的,但他看着就是欢喜。“我会担心你。那些什么不会被要挟之类的,都只是狠话而已。若真遇上了这样的事,我肯定伤心痛苦,明明可以避免,你难道忍心让我遭受这些?”
安若晨也叹气,叹得比龙大还大声。将军这般真是太犯规了,英勇威猛的武将,怎么可以用苦肉计呢,可是她听到这些话,真的会感到心疼。
“对了,那个薛公子是怎么回事?他说将军让净慈大师哄骗他母亲,颇是恼怒呢。”
龙大戳她额头:“你这话题转得这般生硬。”
“疼。”安若晨撒娇。拿着龙大的手指点在自己眉心位置:“将军莫换着位置戳,只戳这儿便好。这般戳出血洞来才能好看。”
“又搞怪。”龙大搂着她,给她揉揉额头,他练武劲大,也许真的很疼呢。
“薛夫人去你家提亲了?”
“是呀。我二妹挺中意这亲事的。不过薛公子不乐意。他说是将军从中搞鬼,他不愿屈从。我还想着问将军呢,究竟是怎么回事,能用他来对付细作吗?”
还真是满脑子不是细作就是将军了。龙大失笑。将情况与安若晨说了。
原来他初入城时,就依惯例会将城中的各大户或是名声响亮的人物都暗地里查探一番,以掌握城中局势。薛家自然是在查探的范围内。这一查查出薛书恩有几桩买卖做得妙,竟然扛得住钱裴和其同伙的捣鬼及搅局,硬是把生意抢了过来,做成了买卖,利润颇丰。但薛书恩为人谦逊,性子温和,看着不似暗地里能下手的人。这引起龙大的注意,若是表里不一,必是可疑。
再继续查探,却原来是薛书恩的独子薛叙然的施为。薛叙然自小体弱,又是独子,于是薛书恩夫妇将他|宠|到天上,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薛叙然不方便出门,便整日闷在家里头读书摆弄小玩意。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但龙大手下一群对付细作的秘探,探究明白一个公子哥还是可以的。
薛叙然身边有群护院,又有数位先生教导功课,但其实那是他私养的死士和谋士。他用这些人暗地里帮着薛家的买卖做事,扫清障碍,连他父母都瞒下了。
“他是商贾户,有护院可以,却是不能私养成队的武士。”安若晨一下就明白薛叙然的秘密是什么。“且商贾户供养谋士,可是容易被扣上以财供权,协同造反的名声。”为官者养谋士门客是可以的,人家公务需要,商贾做这些就意图不清了。严格查起来,官府认真追究,这些事真是会惹大|麻烦。
“他对造反没兴趣。他大概成日无聊,想着动动脑子吧。再者,他嫌弃他父母太过老实,只会经商不会谋略,会被人欺负。这薛公子品性是好的,就是傲气些,自小被|宠|着,颇有几分脾气。”龙大是查实了这些,才放过了薛家。但安若晨成日为安若希的事头疼,还想到外郡谈亲事,于是他想到了薛叙然,若是亲事能成,薛叙然自会去对付钱裴,这般省了他们的麻烦,彻底将安家丢给薛家去修理了。就算婚事不成,那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安若晨听完,简直太佩服将军。这借东打西的点子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薛公子没同意婚事。”安若晨擦拳摩掌,很有干劲。“我会安排好的。”既是能对付钱裴,那一定得把二妹嫁过去。“将军,我上回与你说的事,如何了?”
“何事?”
“我钱银不够花。”
龙大:“……”
安若晨回视他的目光,一脸无辜。确实是不够花啊,她还欠着赵佳华好几两银子呢。都紧着先给其他线人了,赵佳华那头,她是用了将军对付她的法子,她对赵佳华道:“我虽不是挟恩于你,但我对你有恩是事实。”赵佳华看她的眼神就跟如今将军看她的一般,都挺嫌弃的。
龙大打开抽屉,掏出一落银票,递到她手里。他堂堂护国大将军的未来夫人,说钱银不够花,简直笑掉人大牙了好吗?
安若晨两眼发光,接过银票细细看。
“瞧你那财迷样。”龙大真想按她到腿上打两下啊,她看他的时候可曾有这样两眼闪光的?
作者有话要说:
龙大:钱重要还是我重要?
第107章
第107章
“不财迷。[]乐文小说网值得您收藏。lwxs520”安若晨理直气壮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有这么形容的吗?龙大没忍住,抓她过来啃了一口。
“俸禄自然不是随身带,但钱银定不会少你的。”龙大捏捏安若晨的脸,看她揉脸呼疼又喜笑眉开的模样,头回感受到赡养娘子的喜悦心情啊。他道:“这是龙家钱庄的银票,我让孙掌柜派人送过来的。你若是缺银子花了,便找他要。中兰城里情势不对,你就赶紧去找他。方才给你的地址都记下来了吗?记好了就撕了,莫教别人知道。”
等等!安若晨这才意识到方才写给她的地址人名是如此重要的!管钱的!
她赶紧拿出来再看一遍。兰城的正广钱庄,孙掌柜。还真是钱庄啊!龙家居然还开钱庄,金光闪闪。
“你找他时,有暗号,得说自己赌坊老板,最喜欢骰子六个点。写信时也是如此,他便知道是你了。”
安若晨猛点头,对的,是得有暗号,不然随便一个姑娘过去说认得龙大将军,想要钱,那他们龙家多吃亏。“骰子六个点是说买大买小吗?龙大的意思?”
“嗯。京城之外或是不相熟的人通常只知我姓名龙腾。”
“那在京城大家都叫将军龙大吗?”
“通常是叫将军。不然就是后面加个爷字。”
“那将军的弟弟叫什么?”
“二弟龙跃,三弟龙飞。”
“龙二、龙三吗?”
“龙二爷和龙三爷。”
安若晨哈哈大笑起来,“旺村里有户人家,老大叫大牛,老二叫二牛,老三叫三妞。”她想像了一下英武贵气的龙家三兄弟一家排开,结果头顶龙大龙二龙三,忍不住又笑起来,原来京城里的人跟他们边城村落一般不讲究呢。
龙大忍不住又在她脸上啄一口:“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也不必叫他们爷,你是嫂子,管他们叫二弟三弟。”
安若晨脸红起来,赶紧转移话题:“那钱庄是我想拿多少银子都行吗?”
龙大板脸:“安若晨姑娘,你这财迷的模样颇让人不放心。是打算携款逃婚吗?”
“哪能啊。我才不会做捡了金蛋丢掉鸡的蠢事。”
龙大戳她额头。谁是鸡?还会下蛋?
唐轩走出了牢狱的大门。姚昆果然说到做到。放不放人,确是他一句话的事。唐轩慢吞吞地走着,感觉姚昆一直盯着他。他没有回头,一直走到拐角,拐了个弯,那后背火|辣辣被盯着的感觉才消失。
唐轩继续走,他得雇个马车回福安县。他得见钱裴,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姚昆跟他原先预料的不一样,也许他真能利用他与钱裴之间的怨仇将他招揽过来。但是不能杀钱裴,他并没有蠢到为了几句话就舍钱裴要姚昆。几年的深交合作可比一个怀恨在心的一时冲动稳妥多了。唐轩决定与钱裴商量商量这事,也许可以让钱裴受些委屈,在后头的计划成功之前,若有姚昆相助,会方便许多。
唐轩这时候发现有人在跟踪他,看了看,是两名穿着平民衣裳的捕快。看来姚昆确是认真应付的,他打算盯紧他的行踪举动。他是怎么说的来着?两日内要见着钱裴的尸体?
唐轩走到城门处,那儿停着招揽活计的马车。唐轩问车夫:“福安县,可去否?”
车夫爽快应声。唐轩上了马车。
马车驶了起来,唐轩往外看,那两个捕快并没有追上来,他们若无其事的停在那儿说着话。
马车出了城门,往福安县的方向去。唐轩舒了口气,放松了往后靠了靠,问车夫:“太守让你来的?”
车夫笑了笑:“是。到了县里,会有别人继续盯梢。”
唐轩弯了弯嘴角:“他不知道,衙门里头每个人的样貌我都认得吗?”
“我未告诉他,他自然不知道。”车夫笑着,甩了甩马鞭。
衙头侯宇,官不顶大,也算不得威风,总捕头都要比他声望大些。但他管着衙门里头所有衙差捕快的排班值岗,谁做什么,哪天有空,他清清楚楚。这次跟踪盯梢唐轩的人手安排,也是他与捕头一起商议定的。
“你觉得太守大人如何?”唐轩问侯宇。
“算得上勤政爱民吧。”
“与钱裴老爷之间如何?”
“未曾听他提起过。倒是偶尔闲聊时,提过别的文人雅士儒商,显露过赞赏之意。看他招呼这些人时,也是恭敬客气的。”
唐轩失笑。暗想钱裴果然是太过嚣张跋扈,招了姚昆的怨嫌。唐轩不再说话,闭目养神。他得仔细想想这事情究竟要如何处置。
唐轩回到福安县的居处,洗了个澡,回到房里时看到桌上有封信,信里让他酉时到月光湖泛舟去。唐轩把信烧了,收拾干净,倒头便睡。一觉醒来,看看天色差不多时候了。唐轩打了壶酒,买了些下酒菜,悠闲地往月光湖去。
月光湖是福安县的一处景致,自然形成的圆形状,宽阔的湖面望不到头。曾有诗人在附近山上十五赏月时,看到天上明月皎洁,地上一盘水波粼光应和,远远看着,竟似天上地上各有一个月亮,于是写诗赞颂。福安县的月光湖因而得名。
如今是二月出头,湖水寒凉,并不是游湖的好时节,所以游客并不多。唐轩站在湖边看,远远看到一两艘小船在湖面轻荡。唐轩沿着湖边走,路过两艘揽客的小船没停,继续走,再看到一艘揽客船时,停了下来。
他走过去,船家问他:“公子游湖吗?”他看到唐轩手上的酒菜,又笑道:“在湖上看着黄昏夕阳,喝着美酒,再惬意不过了。”
唐轩没推拒,上了船。船家摇起浆来,船很快滑到了湖里。唐轩看着岸上有名捕快目送船儿远走,心里暗笑。他假装未曾留意有人盯梢,在船头坐下了,望着湖面。
过了一会,船已驶到湖中央,左右皆无其它船支,空阔安静,除了船家摇浆的吱呀声响,再听不到其它。于是唐轩走到船舱里头去了。
船舱里,钱裴正坐在里头,闭目养神。听到唐轩在他面前坐下,这才睁了眼。
唐轩看了看桌上,已有酒菜,再把自己带的也打开了,放在一起,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钱裴微笑,问他:“姚昆去见了你?”
“对的。钱老爷好手段,太守大人可是气坏了。”
钱裴哈哈大笑:“我说过了,我想让他做什么,他便会做什么。”
唐轩吃了几口菜,试探道:“既是如此好用,可否让太守大人也听命于我们。前线开战,这后头也是需要有人照应的。里应外合,事情就好办多了。”
“如今不正是里应外合吗?”
“可这回已经惹恼了太守,他可是打算对付钱老爷了。不止钱老爷,就是我他也盯得紧紧的,这不派了人从中兰城一路追踪到福安县来了。若不将他安抚摆平,他与我们较起劲来,处处针对,可与从前就不一样了。”
钱裴没说话。
唐轩又道:“有一个中邪似的紧盯不放的安若晨已是麻烦,再来一个处处钳制我们的太守,那想在这平南郡做什么事就不方便了。”
钱裴道:“待到前线开战,便将安若晨抓过来,龙腾那头就不足为惧。巡察使一到,姚昆缚手绑脚,自身难保,我们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说是极是。但在这些事都妥当之前,我们得确保不要节外生枝。”
“就似你被捕这般的节外生枝?”
唐轩被讥了一句,颇是不快,但他忍住了,答:“是的。”
钱裴问:“姚昆与你说了他有何打算?”
“他希望取你性命,杀人灭口。”
钱裴哈哈大笑,又问:“你是如何答的?”
“自然答应了。”唐轩撇撇嘴,“不然你就得替我收尸,还说不出什么来。然后转头你儿子得替你收尸,也找不到破绽来。我当然得用这缓兵之计,先出来与你商量。兔子急了会咬人,姚昆这次是真的怒了。他忍你多年,怎地这回竟是忍不住了?”
“他做过什么脏事,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从前不用我说,他自然避讳着,但这次我不能让你在牢里暴露了,才与他明白点了出来,不听话的下场会是什么。他会急会怒也是正常。毕竟十几二十年了,当官当久了,便觉得自己真的了不起了。”
唐轩问:“那我们如何应付?”
钱裴反问:“你的意思呢?”
唐轩其实已有腹案,这时候却还要故做思虑,然后才道:“为防变数,在所有事情都妥当前,我们还是应该稳住姚昆的。他是个聪明人,放我之前并未问我组织的细节,细作人手和计划等都没问,他知道我不会答,若问得细了,交易便不成了。由此可见,他是个识时局的。他是个爱民的好官,所以他的家人是他的软肋,平南郡百姓是他的软肋。他有两个条件,一是杀了你,二是开战时顾全平南的安危,最好是能从茂郡打。其他的事,他愿意配合。”
钱裴冷笑:“他压根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这是自然。我们也没必要真的让他知道。便让他自以为是下去,只要他配合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巡察使来,我们安稳拖到事情办成,然后就再没他什么事了。”
钱裴问:“开战之事都好说,真打起来了,可商谈的余地便大了。但是第一条,取我性命之事,你要如何与姚昆交代。”
唐轩道:“你上山狩猎,佯装被野兽拖走,实则是离开暂避,我与姚昆交差,便说是我安排的,将他稳住,让他先对付安若晨,牵制龙腾。”
“你做了这一步,便是被他拉拢成了自己人。他会向你继续问细节,问各处都有谁人联络,都做了什么事。你要对付安若晨,想让他牵制龙腾,他自然会有各种理由推托。他故意让你几步,你便走进他的陷阱里了。你怎么有把握他会听你的话?”
“我手上有他的把柄。再者说,听不听话,推不推托,总是需要冒险的。我也不是傻子,对他抱了十二分的警惕,他问我的话,想让我做的事,我自然会小心应付,衙门里也有人接应,他的一举一动盘算计划,我都知道。”唐轩看了看钱裴的脸色,又道:“最糟糕的情况,无非的是我们的计策被他识破,一切打回原样。我们也不算吃亏。”
钱裴低头沉思,片刻后道:“你说得有道理。我倒是未曾想到他会被激怒成这般,竟想取我性命。若是你出来后毫无动静,他定不会善罢干休。”
唐轩忙道:“确是如此。”
钱裴给自己和唐轩倒了杯酒:“那便这般定吧,我好好想想诈死之事能如何安排。来,先喝杯酒,先生在狱中受苦了。”
唐轩还真是饿了,狱中那些吃食哪能填肚子。如今这顿才算是真的饭菜。唐轩见钱裴愿意配合,很是高兴,一口气喝了几杯酒,吃了好些菜。与钱裴就计划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商议了好些。
好一会后,钱裴透过舷窗往外看,说道:“太阳下山了。”他走了出去,站在船头看风景。
唐轩也跟了出去,站在他的身边一起看。太阳确实下山了,天边一抹桔红,有些消沉的明媚。钱裴似看得出神,有些忧心模样。唐轩劝道:“钱老爷不必烦心,诈死之事只是暂缓之计,钱老爷只需到城外游玩一番,再回来时,姚昆已经入套,脱不得身。”
钱裴转头看他,道:“我不烦心。”话音未落,忽地出手用力一推。
船是小船,船头狭窄,唐轩与钱裴并肩,正站在船边上,对钱裴也毫无防备,万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动。当下猛地一惊,却是扑通一声,落入了水里。
“你这是做什么?”唐轩喝着,双臂划水,欲朝船上攀来,刚动了两下,身子却猛地一沉!他的双足也不知被什么缠住,将他往水里拉。
唐轩大惊失色,这时候才意识到了危险。他低头一看,竟是有人拉住了他的脚,眼前一花,身后又滑来一人,钳制住了他的双臂,掐他的颈脖,阻止他的挣扎。
唐轩咕噜咕噜灌进了好几口水,奋力挣扎着,但在水里终是不敌,被拉了下去,渐渐没了力气。
钱裴冷静地看着唐轩一边挣扎一边往下沉,冷冷地对着他在水里的阴影道:“我冒险救你出狱,可不是想听你指手划脚的。你在牢里呆得时间越长,露馅的机会就越大。不是你自己有危险,是会把其他所有人都拖累了。你不明白,还以为自己多重要。你上了姚昆的套,我却不愿上你的套。”
湖面渐渐平静,唐轩沉下去了。钱裴微笑:“说了多少回了,别看轻我。闵东平这般,你也这般,姚昆也这般。这下好了。若是毫无动静,姚昆不会善罢干休,所以就弄点动静给他看吧。打他几个耳光,他便明白形势了。”
第108章
第108章
钱裴的船悄悄地回到了岸边。[]【鳳\/凰\/更新快请搜索//ia/u///】四下无人,他的马车在路边安静地等着。
钱裴上了马车,车夫驱马驶出了好一段,离开月光湖的范围,拐进了另一条小道,复又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侯宇出现了。确定周围没人,他上了马车。
“确认他断气了。”侯宇道。
钱裴满意点头。
“太守那边如何办?他定会猜到是钱老爷你。”
“猜到便猜到,他能将我如何?”钱裴冷笑,“他也是个会算计的,你当他傻,以为三两下就能拿捏住唐轩?他知道怎么回事,自然没把握唐轩会不会杀我。这不过是招险棋。杀不杀我,就看我重不重要,有多重要。唐轩不过是他顺水推舟,试探形势的棋子。”
“那如今唐轩死了……”
钱裴道:“姚昆自然就明白,我与唐轩之间,我才是占上风的那个。”
侯宇问道:“这般他会不会想尽办法对付你?毕竟这回已将他逼成这般。”
“不必担心。大家按计划行事就好,一切照旧。姚昆那头,我自然知道怎么对付他。我从他小时看到他如今,快认识他一辈子了。给他些甜头尝尝,他便觉得自己成竹在胸,但其实压根还摸不着门道。无事的,大家都耐心点,事情很快就会有进展了。”
侯宇想了想,点头答应。
侯宇走后,钱裴在车上静静坐了一会,然后嘱咐车夫:“去中兰城,安府。”
安若晨在四夏江军营里呆了一天就启程回去了。毕竟军营重地,又是战时,她也不宜久留。
这一日她只在龙大的帐中呆着,哪儿也没去,但她不觉得闷,只有欢喜。她觉得对将军有说不完的话,甚至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将军批卷宗也是欢喜。能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她不舍得睡。她将别离的日子里发生的事,点点滴滴全与龙大说了。龙大认真回话,点出每件事里的问题,给她出主意,教她谋对策。
后来安若晨还是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龙大的怀里。他正看着她,见她醒了,对她温柔一笑。这一笑暖如春风,安若晨的心怦怦地跳。结果龙大对她道:“一定会开战的。若你见着狼烟起,莫慌张。我身经百战,不会有事的。”
安若晨宁愿自己没有醒,若一直在将军怀里做着没有战争没有细作的美梦该多好。
可是她醒了,她知道她该走了。“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将军莫担心。”
龙大摸摸她的头。
“我们约好了,只攻不退。我会等将军平安归来,带我回京成亲。我还等着挑剔将军家里府宅太大,二弟三弟不够听话,还要哭哭闹闹,问将军要钱银买新衣首饰的。”
龙大哈哈大笑:“听起来真是不错。”二弟三弟不够听话,他继续笑,好想看看他家安管事为人嫂子会是什么样呢。
安若晨走了,走之前去看了一眼曹一涵。
曹一涵不方便与她说话,只是看着她。安若晨看到他脸上的伤,知道曹一涵吃了苦头,他受的苦,是为了他的命。为了他还有命能回到南秦皇帝身边报信。安若晨明白他的意思,她对他点头,承诺要为他办的事,一定办到。
安若晨上了马车。龙大没来送她,曹一涵没能露面。安若晨随着摇晃的马车朝着中兰城进发。不在一处,不同方向,但安若晨知道,他们大家都把对生活的美好愿望,融在了努力里。纷乱凶险,不算什么。她见过了将军,觉得浑身满是干劲。她有许多计划,回去后便要与那唐轩较量较量,从他这处入手,定要找出破绽来。
安若晨上路后一日,半途中忽听得卫兵大喊:“看,狼烟!”
安若晨钻出马车,跑到高高的山坡上眺望。不是四夏江,却是另一个更远的方向。灰烟弥漫在高空中,似狰狞的利爪。
“是石灵崖。南秦选择先攻石灵崖。”蒋松看着远处那些隐隐的烟,对安若晨喊道:“上马车,我们得赶紧回去。四夏江很快也会开战了。”
安若晨飞快跑回车上,还未坐稳,车子已经驶了起来。
安若晨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开战了——这个许久以来一直钻在脑子里挂在嘴边的事,居然真的发生了。
这个时机,跟细作有关系吗?跟唐轩被捕有关?还是因为曹一涵见到了将军?霍先生之死竟然也没能争取到太多时间,安若晨觉得难过。但她不慌张。
从前她想过无数次战争若发生时她会如何,现在她知道了。她不恐慌,她可以办到的。将军在前线御敌,她在中兰为他把细作抓出来。
这一日,姚昆在太守府里沉着脸思虑。(.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而钱裴坐在安府里,与安家众人吃喝谈笑。
龙大这头自然也知晓了军情。烽火突燃,灰烟刺眼。
龙大听得卫兵相报后不急不缓地步出营帐看向天际:“开始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选择了他不在场的石灵崖。想来只是试探,还未到大战时候。
“将军。”朱崇海领着将官们整装待发,只等龙大一声令下。
“去吧。”哪有坐着挨打的份,总要有所回应才好。他虽不愿战,但也不惧战。
很快,四夏江上驶出一排船,朝着南秦的方向去。越靠近对岸时,阵形就越排得清楚,竟是斜成长长一条直线。南秦那头发现这船阵,朝着船上放箭。但因船阵是斜的,后排的船与前面的船距离甚远,离对岸就更远,普通弓箭根本就射不到。
南秦能击中的只有少量驶在前方的船,但船上没什么人,只有数面战旗飘扬。掌舵人该是躲在船舱之中。南秦大将紧皱眉头,不明白龙大卖的什么关子。没运兵将,这船靠近了南秦又有何用?
船只越靠越近,南秦派数船迎战,要将萧国的船队挡在江中。两军相近之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咚咚咚”一阵鼓响,号角吹起。只见刷刷的一排动作,龙家军的船队居然将船板掀至江中,那些板子宽大,事先设计好的,一块挨着一块,一船连着一船,很快排成了一座浮桥。一大批水兵井然有序却又极快速地踏着浮桥冲向了南秦的战船。
一时间箭羽齐飞,火弹发射,转眼工夫,龙家军已经趁乱攻上了南秦战船。
南秦军措手不及,慌忙应战。但失了先机,阵脚已乱。落水的落水,死伤的死伤。南秦将领大声呼喝:“撤!”
朱崇海一马当先,双刀舞得虎虎生风,一口气砍倒十余南秦兵。见得南秦大将的船居然要退,反手取了背后弓箭,搭箭拉弓,嗖的一声,一支箭带着一封信射在那大将所在之船的船弦上。
南秦船队速速撤退,龙家军也未追赶。这一役时间不长,但他们掳获了三艘南秦军船,俘了近百人。俘虏由浮桥扣回了龙家军的船上,然后浮桥收起,龙家军退回江边。
南秦大将拔下朱崇海射来的那箭,看了上面的信,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上面写着:小打小闹,不成敬意。犯我萧国,吾必诛之。落款署名:龙腾。
南秦小心戒备,但龙大这边似小试牛刀后养精蓄锐,再没进犯,只是战旗飘扬,刚才那一役并不是做梦。
入夜之后,南秦接到了突袭石灵崖的军队报告。那边打得颇是艰难,但伤亡不重。若强军猛攻,应该是有机会。退兵之后,大萧兵将并非追击,躲在崖后不动。
南秦众将商议,看起来,原先的判断没错,石灵崖是比四夏江好打。
安若晨因着第一日走得稍慢,于第三日才到中兰。蒋松于近城时便领兵速往总兵营而去,前线既是开战,他这处也有许多事务要办。安若晨的车子在卢正田庆的护送下驶进城内。
进了城门没走多远,突然听得马车外头有位妇人尖声大叫:“安若晨你个贱|人,你还我女儿命来!”
两匹马儿一阵嘶啼,马车猛地晃了一下。车夫大声骂道:“你不要命了!”想来是来人冲到车前,险被马儿撞上。
安若晨吃了一惊,坐稳之后反应过来了,这声音她认得——四姨娘段氏。
段氏在马车前哭喊:“我是不要命了。我女儿被安若晨这贱|人害死了,我还要什么命?安若晨你出来!你还我女儿命来!”
安若晨揭了车幕帘往外看,段氏穿着丧衣,举了个用写着红字的大白布巾。
安若晨心里一震,难道她离城这些日子,四妹找到了?她死了吗?
田庆在马车旁对安若晨道:“莫出来,交给我们处置。”
安若晨道:“问清楚怎么回事。”
田庆点头。
车前段氏还在叫嚷泣哭,她那身惊人的打扮和声嘶力竭的姿态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段氏连哭带嚎,指着马车叫骂。人群越围越多,卢正拍马上前,向段氏喝道:“此乃护国大将军衙府马车,速速让开。”
卢正这般说,段氏更名嚎得更凄厉了:“将军怎么了,将军便可强抢民女,便可谋害他人性命?我女儿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啊!将军和那贱人杀了我女儿!安若晨你给我滚出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不怕将军,我要让你以命抵命!”
人群里有人大叫:“怎么回事,快出来说个清楚。”
“是杀人凶手?!快报官吧!”
“真是可怜,快拦下来,交给官府。”
“前线打仗了,跟那个有关系吗?发生什么事了?”
“快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在喊。
马车里的安若晨听得周围的叫嚷,突然明白了。来来去去叫得最大声的只有几个声音,其他喧杂都是闹不清楚怎么回事的。这与她让村民围山用的招数一样。
马车被推得晃了起来。卢正领着卫兵在车前拦着拥上的人群,田庆在车旁赶人。而车后门这时却猛地被人拉开了。
一个男人趁乱闯进了马车,一把拽住了安若晨就往外拖。他手掌有力,动作敏捷,眼神犀利,一看就是练过武的。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电光石火之间,安若晨只能凭本能放声尖叫:“有细作!抓细作!”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她被拖入人群,怕是会迅速被掩掉踪迹,田庆、卢正如何救她?
安若晨被拖到了车边,她放声大叫:“细作!这人是细作!抓细作!”一边喊一边干脆在马车边上一踹,借力扑向那人,竖指戳他眼睛。
那人万没料到安若晨如此泼辣,眼睛一痛,惨叫一声松了手。可另一人也扑了过来,朝着安若晨抓去。
安若晨欲再戳眼这招,这人却有防备,一把握住安若晨手腕,反手一转,将安若晨胳膊拧到身后,再一压她肩膀,将她制住。安若晨曲膝后踢,踹向那人胯部。也不管踢到哪里,反正一边猛踹一边大叫:“南秦细作抓人了,南秦细作抓人了!别放走他们!”
那人被踹中要害,“啊”的一声惨叫,手劲一松,安若晨迅速转身,再给他眼睛一戳。又有两人扑来,安若晨戳完便退,朝着田庆的方向跑。“抓细作!”
周围老百姓终于反应过来,这两天城里正热议打仗呢,细作什么的可比凶手严重,于是纷纷大叫:“有细作!”
田庆排开众人赶到,一剑刺向抓住安若晨的两名男子。那两人扭身躲开。卢正也赶到。那几人见再无机会,扭头要跑。人群将他们拦住,那几人足尖一点,几个纵跃,跳到旁边铺子顶上,飞奔而逃。
卢正要追,田庆喊道:“小心调虎离山。”
车前头,卫兵和车夫已将段氏抓住。段氏大喊大叫,车夫往她嘴里塞了布,将她绑了。
安若晨喘了喘气,理了理头发衣装,走到车前查看状况。卢正和田庆小心护着她,警惕地看着四周。安若晨看着段氏,段氏看到她顿时又唔唔唔地挣扎,目光凶狠。
“你见着四妹了?”安若晨问她。
卫兵取下段氏嘴里的布,她又破口大骂,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却不答安若晨的问题。
安若晨皱眉头,摆摆手让卫兵再堵了她的嘴。周围百姓见此情景,议论纷纷。有一村妇打扮的人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悄悄地退了出去,走远了。未有人注意她的身影,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段氏这边。
听着大家的议论,安若晨也知道这动静闹得太大了些,还是得安抚善后才好。于是安若晨站到马车上,对四周人群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如今边境开战,城中细作猖狂,他们欲夺我们大萧家园,杀我们大萧百姓。方才那四人利用疯妇拦街,欲扰乱城中次序,制造危情。大家莫慌,仔细想想,可有人瞧清楚模样了,若有线索,请速报官。下回若是再见到他们,也请速速报官。我们不上前线打仗,却也能在城中守卫。细作必须铲除干净,中兰城方有安宁。”
她声音响亮,话说得清楚,又极有气势,众人赶忙点头应和。
安若晨再转向段氏,大声吩咐卢正、田庆:“将她抓回去报予太守大人,细细盘查。”转身又吩咐了几位卫兵,再对众围观人群道:“事关重大,我们得报官处置。有谁人见到这妇人如何出现的?是否有同伙?方才那些劫人细作又有谁曾见过?还请大家帮忙,若有线索,请与我一道去衙门报官。”
卫兵们进入人群细打听,还真打听到了些。有人目睹段氏是有轿子送到那路口,一直藏在轿中未现身。待安若晨的马车到了,段氏才拿着红字白巾冲到路中间拦车。但等事情闹起来,最后再看,却又不见了那轿。
段氏被扭送至了衙门,安若晨带着人证,击鼓报官。
姚昆听说是安若晨击鼓,大感意外,待听得缘由,见到段氏,又听了一众人证之言,静默沉思。他让衙差去将安之甫抓来,又将人证证词记录画供,而后他带着安若晨到了后堂。
安若晨未等坐下就迫不及待问:“大人,那唐轩一案,可有进展?我问过将军了,有些事,我可以与唐轩对质,逼他供词……”
姚昆紧锁眉头,打断了安若晨的话:“安姑娘,是这般的,我把段氏那头先放下,就是想先告诉你。”他说到这儿,却又停下,似在琢磨该怎么说。
安若晨顿然有了不详预感,她坐下了,问:“大人想告诉我何事?”
姚昆道:“姑娘走后,我审讯唐轩无果,人证方面也无进展。去云河县取证需要时日,我恐耽误军情。于是我想了个办法,假意将唐轩放了,让人暗地跟踪于他,看他会与何人接头,希望由此找出线索,将他同伙抓到。”
安若晨心沉了下去,无故放人,傻子都知道有诈,怎会给他线索。安若晨问:“大人是以什么理由释放唐轩,唐轩服气吗?之前便说要去云河县核实其身份,如今还未核实,如何放人?”
姚昆似未听到安若晨的质疑,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唐轩出狱后就径直回了福安县,酉时左右出门,买了酒菜,独自去了月光湖泛舟。可待船驶回时,只有船夫一人。船夫道,船到了湖中,唐轩让他停船莫打扰,他便坐到船尾去了。而后听着声音似唐轩在喝酒吃肉,隐隐似有哭声,听不真切,而后安静了许久,接着唐轩突然跳江了。”
安若晨吃惊得瞪大眼,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姚昆道:“安姑娘,唐轩死了。船夫下水救人,未救上,摇船上岸报了官。钱大人组织人去捞,第二日,也就是昨日,在湖中找到了尸体。我让仵作验尸了,确是溺亡。”
安若晨目瞪口呆。她想起了龙大的交代:若是太守大人放走了唐轩,就表示太守大人是细作或者被细作控制着,那你就离开中兰。
安若晨眨眨眼,努力镇定。可是现在太守大人既没有关着唐轩继续严审,也没有“释放”他。他是试图在诱出线索时,让唐轩意外身亡了。
安若晨摇摇头,再摇摇头。竟然一时也辨不清这里头的门道。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唐轩不是解先生,而是一个小细作而已,所以可以随便死一死是吗?可如若这样,谁又是闵公子之后的联络人?谁有权力决定唐轩的生死?
安若晨瞪着姚昆,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相信他。假意释放,诱敌之计,这听起来合情合理,虽鲁莽,但确实称不上错。可他们明明说得好好的,她走之前,他也没与她说打算用这个计谋行事啊。就算突发其想,难道等不得几日。
安若晨咬咬牙,她没有资格,亦无立场谴责太守。人家贵为太守,而她不过是平民。就算今日她已嫁给将军,官员家眷又凭什么斥问太守行事。所以当夫人还真不如有个一官半职的强。
安若晨深吸一口气,将烦躁和怒火压下,问姚昆:“大人派人跟踪,并没有找出什么线索,是吗?”
“对。”姚昆点头。
“唐轩是被灭口的,那船夫不可疑吗?”
“我亲自审了那船夫,他不会武。若唐轩是细作,定是会武的。船夫不会是他的对手。我再审了其他以湖谋生的相关人等,那船夫在湖边掌船二十余载,是本地人,为人老实,附近百姓皆认得他。我已派人日夜盯梢,看他有无可能与可疑人物接触。但目前并无发现疑点。”
安若晨不说话。
姚昆又道:“如今有些市坊传言,说唐轩是正经商贾,被污罪名,关进牢狱,狱中受辱,心里难平,被释放后一时想不开,投湖自尽了。”
安若晨话都不想说了。制造传言,引发坊间言论猜测从而影响事态,这些都是太常见的手段了。
“这些传言,对你我皆是不利,对龙将军也很不利。”姚昆道。
安若晨很努力才忍住冷笑,最重要的线索没了,还要考虑民间传言对自己利不利的小事吗?将军在前线开战了,而平南郡却还乱糟糟,安若晨觉得心情也很糟糕。
姚昆等了一会,见安若晨完全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于是话题转回了今日这事上:“你四姨娘带人劫你,这事蹊跷。我会好好审审安家。我先前曾听说,你四妹失踪后,你四姨娘有些疯颠。不知她去哪里找的那些人。也许也是被别人利用了。”
安若晨还是不理他,姚昆无奈只得自己分析:“若是你四姨娘想为你四妹报仇讨命,当命人直接刺杀于你。欲将你劫走,确实更像是细作所为。她一内宅妇人,是如何与这些人接触的,需要细细查究。”
安若晨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除了细作,还有一人有嫌疑。便是钱裴钱老爷。他想报复我,将我抓回去解恨,这是众人皆知之事。大人要去查查钱裴吗?”
“好。我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安若晨发现不对劲了,今日太守大人的态度有些不一般啊。她多疑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如今前线开战,我接到军报,军情还好,想来南秦还有顾忌。只是安姑娘与龙将军关系密切,还是要多多小心,提防细作对你下手。若你为人质,龙将军的仗便不好打了。”姚昆道:“姑娘平素少出门,若要出门,也多带些人手。”
“大人放心。”安若晨故意道:“我不会因思虑过重压力太大而自尽的。”
姚昆没什么表情。
安若晨又道:“若我自尽,定是他杀,还望大人莫要放弃追凶,定要还我公道。”
“我记住了。”姚昆回道:“若姑娘遭遇不幸,我定不会被表面蒙蔽。”
“其他人的不幸,也望大人能如此想。”
姚昆点点头。“我确是如此想的。同样的,若我有不幸,也绝非意外,无论旁人如何说,望姑娘坚持追查。”
安若晨一愣,这是出的哪招?
姚昆若无其事,似方才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只道:“我要再去审你四姨娘一案了,姑娘可愿一起?唐轩之死虽有遗憾,但有事发生,就是线索。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查下去。”
安若晨皱眉头。若是演戏,这也演得太好了点。
江定山上的小屋旁,安若芳伸长脖子等着,看到静缘师太回来了,欢喜地迎上去:“师太,城里如何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静缘摇头。
安若芳的笑脸敛起,小心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娘要杀你大姐,闹到官府去了。”
安若芳吃惊地瞪大眼。
“再等等吧。”静缘有些烦心,往屋里去,一边走一边嘟囔:“这般有精神瞎闹腾,就该丢到战场去,杀杀敌就老实了。”
安若芳僵立那儿,满心焦急,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第109章
第109章
姚昆确是认真仔细地审段氏半路拦车一案。(.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乐文小说网他派了捕快衙差一堆人去安府缉了安之甫过来,又将安府团团围住,不许进出。对四房及府内管事,各房姨娘逐一盘算问话。安府顿时如炸了锅,这才知晓段氏做了什么事。
安若希更是如遭晴天霹雳。自见了薛叙然,她便满心惦记上了。若能嫁到薛家该是多好。每听到一次爹娘提“钱老爷”三字她就心打颤,前两日钱老爷还在他们安家住了一晚,他脸上的笑容让安若希想起他扎在她耳边的匕首。
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若能嫁给薛公子便好了。越是这般想,她就越觉得薛公子好。
大姐说这事交给她,可过了这些日子也未见有动静,连薛家都没有再来了。她那日厚着脸皮又跑到喜秀堂佯装买首饰,想碰机会能不能再碰到薛夫人或是薛公子,可惜都没见着。
安若希日日焦心,好不容易有了大姐的消息,却是四姨娘半路劫她?
安若希想起那包毒|药,打了个寒颤。却又觉得这事有些怪,四姨娘若是敢这般半路拦人撒泼早就去了,大姐带着丫头到处走,甚至常有时候独身出来,这些在安府都是偶有相议。四姨娘明明知道。那会不去劫,为何等着大队卫兵和护卫的时候劫什么马车。她疯了吗?
段氏还真是表现得真疯了。姚昆审讯,问她为何如此,她说安若晨诱拐了她女儿,还将她杀了。问她哪里来的消息?她说这还用问吗?就是安若晨杀了她女儿。问她可见过她女儿,她说女儿被安若晨杀了,她哪里见得到。问谁人告诉她女儿被安若晨杀了。她答说安若晨说的。
安若晨坐在堂上,看不出段氏的破绽,她疯得很真实,真的似笃定就是如此,事实真相就是如此。可安若晨自然是不信的。
姚昆也未信,他问段氏何人唆使她如此做,何人为她写的布条,何人送她去的那儿,同伙都有谁。段氏一脸茫然,只说是安若晨。
安之甫跪在一旁听审,直气得簌簌发抖,忙插话喊道:“大人,求大人明查。小人并不知这愚蠢妇人做了何事,不是小人指使的。小人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唆使家人到街上掳劫将军衙府的马车。那些细作,小人也不知道。小人现在才知道出了这等事。”
姚昆正愁找不到人开刀,当下怒喝:“安段氏乃是你的妾室,内宅妇人,有何见识,若无人教唆嘱咐,她能干得出这事来。(.无弹窗广告)她不识字,如何写的布条?如何知晓安大姑娘的行踪?你不知情,何人知情?!”
安之甫惊恐地愣着,表情比段氏还茫然。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他真的不知道啊。
安之甫答不上来,连想瞎编些什么线索向太守大人交交差都没办法。
说不出来,自然就得罚。姚昆从桌上签筒时抽出令签往地上一丢,喝道:“各打十大板,打完再来说话。”
段氏吓得嗷嗷大哭,安之甫也大呼冤枉。但衙差可不管这些,听了大人的令,拖了两人下去受刑。很快十板打完,段氏已然昏了过去,安之甫发现后也想装晕,但已然来不及,又把拖回了堂上。
安之甫伏在地上,身边是闭眼昏迷的段氏,安之甫一边偷眼看她的惨状,一边惊恐得抖若筛糠。
姚昆重又把所有问题再问了一遍,安之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真的是不知道编不出,哭着发毒誓求饶。姚昆见得时机差不多,命人将他们二人收监入狱,来日再审。
安若晨安静地看着姚昆审案,不插话没动作,只耐心看着。段氏被衙差拖起时,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在找安若晨。安若晨冷静看着她,那段氏却忽然对她冷笑了一下。那笑容似厉鬼索命,仿似对拿下安若晨性命胸有成竹似的。
这细微的一瞥姚昆也注意到了。待堂上清静了,他问安若晨:“姑娘如何看?”
“那个地方,离城门不远。”安若晨道。
“嗯。”姚昆点点头。
“城门处有大批的兵吏守卫,若出了事,他们会速速赶到。事实上我大喊抓细作,没多久确有城门兵士过来查看了。”安若晨想了想当时情形。“我的马车有卫兵队护送。人手虽不多,但比那四人可多出许多,不计他们混在人群中煽动捣鬼的,我的护卫人数上确是占优。仔细想想,我虽遇着凶险,但对方劫人的计划并不周详。所选地点亦不恰当。”
事实上,安若晨如今回过神来,已是后悔。她不该嚷嚷找细作,不该煽动百姓认为这是细作劫人。当时围观的众人回去相议,恐怕也会意识到这一点。这不合理。细作选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劫人是脑子出了问题?若再有人蓄意相议,那她以后再指控细作,这可信程度自然大打折扣。这一招,她在安之甫身上用过。
姚昆没说话,他也觉得这事做得手段太粗糙了些。不似从前什么解先生、闵公子、刘则他们的作派。所以,有人故意利用段氏办了件蠢事,但是为什么?
姚昆将心中疑虑说了,安若晨没说话。她不知道姚昆有没有注意到她刚才自责后悔的那事,她现在担心这些就是细作的目的。因为先前的案子证据交不充分,对唐轩的指控更是只凭猜测。若有人能证实她安若晨总是诬陷别人是细作,总是将事情都说成是细作行事,那么从前努力查到的结果,就有可能被全盘否定。如此一来,将军对她的重用,与她之间的感情,都会成为强抢民女,渎职欺民的罪证。
而能说动段氏帮着对付她的,她只能想到钱裴。若是钱裴真的是这个目的,那他有可能在帮细作,也有可能在制造报复将军的机会。
安若晨对姚昆并不放心,当然不会提醒姚昆这个。两个人干坐着,姚昆热脸贴了冷屁|股,也觉尴尬。于是道:“那今日就这般,姑娘先回去。我若查到什么线索,再通知姑娘吧。”
安若晨客气应了,走得很干脆。
到了夜里头,姚昆还真拿到了线索。郡丞和捕头从安家回来了,说全都审了一遍,原是没甚结果。后二小姐房里有个小丫头神情有异,吓唬吓唬,便招了。说是今日听得门房说来接段氏的轿子,其中一个轿夫似是福安县钱老爷家的。于是他们再审门房,便确认了。确是有个轿夫门房依稀认得,先前抬过钱老爷来。
姚昆沉默不语。众人知晓大人与钱老爷的关系,正想着如何给大人台阶下,姚昆却命人备马车,连夜去了福安县。
姚昆先见了钱世新,与他仔仔细细将今日案子说了。钱世新听完先是吃惊,而后大怒,当即差人去将父亲请来。钱裴未到时,姚昆问钱世新近来可有注意到钱裴有何动静。钱世新皱着眉头,说前线开战,自己忙着公务,没怎么留心父亲的事。他交代过管事的,若父亲又闹麻烦,定要告诉他,也未见有人来报。只是他知道前两日父亲是在中兰城过的,今日才回来。
姚昆听罢点点头,也未说什么。钱世新叹了口气,道:“不能让他让肆意妄为了,他这般下去,会给我们俩惹下大|麻烦的。如今开战了,巡察使也快到了,我定得好好管教他才好。”做儿子的说要对父亲施管教,他似乎又觉不妥,苦着脸看了姚昆一眼。
姚昆道:“你既是也这般想,那有些事,我真得认真办他了。你说得对,起码别让他给咱们惹麻烦。”
钱世新忙点头称是。
不一会,钱裴来了。钱世新厉声斥责,钱裴装模做样听完,一脸惊讶:“竟有这等事?可我轿夫换过好几个。那门房又说的是谁?”钱裴将管事找来了,说自己记不清,让管事答话。
姚昆耐着性子说了轿夫姓冯。那门房只记得姓冯。
管事答姓冯的轿夫因为手脚不干净早被撵走了,早已不在府中做事。至于他的去处,他们只管撵人,并未打听。他是卖身进府,未曾在中兰成家,老家听说是在外郡。管事一板一眼地答:“若是大人需要,小的可找当初那位人牙子再问问。”
姚昆不说话。钱世新瞪着管事。钱裴与管事嘱咐:“不如带大人去看看府里的人名册子,下人进府出府都是有记录的,让大人看看安心些。也莫怪罪到自己父亲头上才好。”他说完又补一句:“我在这儿与太守大人说说话。”
钱世新皱眉,这是要把他支开的意思吗?他看了一眼姚昆,姚昆对他点头道:“麻烦钱大人了。”
钱世新前脚一走,钱裴就对姚昆微笑:“没想到竟出了个小乱子。害太守大人白跑了一趟,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姚昆道:“你不害我,我自然就会护着你。”
钱裴笑道:“这话说得,大人是我的学生中最有出息的,我骄傲都来不及,怎会害大人。再有,大人莫忘了,若不是我,大人怎会当上太守?说起来也是教人伤心,我一直相助大人,却换来大人的谋害。所幸我运气不错,想害我的人,内疚难过,竟自尽了。”
姚昆道:“你当我不知吗,你能这般为唐轩出面,他又怎会杀你。他是细作嫌疑,你不让我查他,我可以不查,但为了平南安危,自然也留他不得。现在我们两清了,如何?”
“不如何,你借刀杀人,怎么算都是我吃亏些。吃亏便罢了,还是吃暗亏,教我心里如何舒坦?”
“吃点亏不是坏事。”姚昆道:“想想你后头还会犯的案子。你需要我。咱们互相逼迫,破罐破摔,最后都没甚好处。不如通力合作,就似十七年前那般,不是挺好。”
钱裴不说话。
姚昆再接再励,问他:“你想要什么?”
钱裴答得飞快:“安若晨和安若芳。”
“安若芳死了。安若晨倒是可以的。”
“安若芳未死。安若晨心里明白。”钱裴看着姚昆,忽笑道:“这般吧,你若是能帮我将安若芳弄到手,再帮我抓住安若晨,我会将十七年前发生过事通通忘了。如何?”
姚昆皱眉:“安若芳的事我完全不知道,帮不了你。安若晨不能动,安若晨出了意外,龙将军如何安心打仗。你等打完仗吧,到时我帮你。”
“好吧。”钱裴盯着姚昆看,终于点头。“那我们,就念着师生情谊,相安无事吧。”
第110章
第110章
这晚姚昆没拿到任何钱裴参与劫人的证据就回去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lwxs520首发回到衙府,将主薄唤来,先记案录。写上他今晚去了福安县钱府,查出那轿夫早已离开钱府,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钱裴与此事有关。
第二日,安若晨来太守府,找太守夫人要霍先生的骨灰。她说曹一涵心有怨恨,在军营大骂龙将军,龙将军军威受损,只得将他扣下。她想着先拿上霍先生的骨灰,日后若有机会再去军营,就把骨灰还给曹一涵。
蒙佳月细问了前线军营一事,又担心曹一涵的安全,关切了一番后,把骨灰给了安若晨。
太守听闻安若晨来了,将安若晨叫过去,主动与她交代案情。
安若晨听得查到轿夫,然后轿夫又与钱裴没关系,火气腾地上来了。反正他就是想帮着掩盖真相就对了。安若晨克制着怒火,这般烦躁生怨不好,她告诫自己,要耐心。
“要耐心。”
安若晨听到这话吓一跳,还以为自己漏了口说出来了呢。
姚昆见安若晨望过来,继续道:“我知姑娘对唐轩一事不满,我确有疏忽,但姑娘切莫消沉。”
“那大人打算通缉轿夫吗?”安若晨如今对官府查案那套颇是熟悉了。
“不。”姚昆答。
要耐心,安若晨对自己再说一遍。然后又问:“那么大人打算如何查究?”
“我昨日与钱裴问话,他说了些事,我觉得挺有意思,故而答应不再追究他这事,这般稳住他,才好继续追查。”
安若晨忍不住讥道:“这种事我做过了,结果证人死了,证据死了。”借口啊,全是借口。太守就是在拖延大家的时间,模糊事情的重点。
“钱裴说他知道姑娘四妹活着。”
安若晨一愣,这下是真有相当有耐心了。“他如何知道?”
“他没说。他想找到姑娘四妹。”
“他与大人说这事还真是奇怪啊。”
姚昆稍僵了僵,这安若晨也太敏锐了些。他道:“我斥责他逼婚之事,他就提起了。我是想着,他既然知道姑娘四妹的消息,也许再查探查探,就能知道他的消息来源。若这事与细作有关,唐轩也与细作有关,而唐轩住在福安县,死在福安县,钱裴也在福安县,那么唐轩的事,钱裴是否又知道呢?”
安若晨坐直了,怎么办,她真的觉得有什么事在太守大人身上发生了。
“钱裴对姑娘、对我,甚至对自己的儿子都是提防的,但他对姑娘父亲却无防心。”
是啊。安若晨认同这个,她父亲又坏又蠢,钱裴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她昨晚就想好了,要利用这次这案子将她想办的事情处置了。段氏被谁利用,这个有点太明显,而安之甫入狱也给了她打交道的机会。可是难道太守大人也有这意思,要从安家下手?
“钱裴利用疯颠的段氏对姑娘不利,自然还会想法继续利用安家。动作越多,就越有机会找到破绽,姑娘觉得呢?”
安若晨觉得挺好。太守大人你动作越多,就容易让人看出破绽。与钱裴关系紧密又让钱裴看不起的何止安家而已,太守大人你自己也是,你不觉得吗?
“大人想我如何做,直管吩咐便是。”安若晨道。
安若晨去了女囚狱房,见到了段氏。
段氏面容憔悴,但换过衣裳整理过头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安若晨知道姚昆派了大夫给她治伤瞧病。大夫的诊断说段氏得了癔症。
安若晨不能确定段氏究竟有没有病,她怀疑她是否是装的。此时此刻段氏看着她的眼神,锐利、仇恨,然后竟然似乎还有些得意。确像是疯的,但安若晨觉得正常的段氏看到她也会这般。
“四姨娘,四妹还活着。”安若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段氏顿时两眼放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怎么知道的呢?”
段氏没说话,眼里现出了警觉。
“是不是告诉你的那个人还交代了你,不能对外说。”
段氏还是不说话。
安若晨问:“如若说了会怎样?杀了你?”
段氏没什么表情。
安若晨看了看她,又道:“我猜四姨娘不怕死。听说四姨娘曾经闹过上吊,后来被爹爹几鞭子抽下去,不敢死了。”
段氏眼睛动了动,她回忆起了那时的情景。
“既是死都不怕,为何怕鞭子?”
段氏抿紧了嘴。
“我也怕鞭子。”安若晨道,“活着受苦,比死了难过。所以我对自己说,为了不挨鞭子,不受折磨,一定要逃出去。”
“逃出去”这三个字将段氏刺激了,她厉声大叫:“你这毒心肠的,你害死了芳儿!你说!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害死芳儿!她怎会不见,怎么去的!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叫到最后,又哭了起来。
安若晨冷静地等着,等段氏稍稍平静了,说道:“四妹也怕鞭子,也怕被折磨。她年纪小,在家里也算受爹爹喜爱,她没挨过几次打。但她看挨打这种事看多了。爹爹不高兴起来,想打谁打谁,打丫头,打仆役,打我,打四姨娘你,四妹看在眼里,她怎么想?”
段氏不哭了,她睁着泪眼看安若晨。
“四妹没有死。”安若晨道,“我得到消息她没死,但我还没有找到她。钱裴也得到了消息,钱裴也想找到她。”
段氏的表情动了动。
“钱裴告诉你四妹死了,他在说谎。”
段氏没有否认。安若晨心里确定了,就是钱裴。于是又道:“四姨娘,你不该做这样的事。”
段氏缓过神来,厉声道:“怎么不该做,你们空口白牙说什么都行,芳儿未死,又在哪里?就算她活着,她也必是在受苦。而你这贱人呢!你自己享受荣华富贵,可怜我的女儿。你不该过得好,安若晨,你不配过得好。你应该就被钱老爷抓去,日日被他凌|辱,你受尽了折磨,我才能欢喜。”
安若晨平淡地道:“那你可曾想过,若四妹没有逃,如今在钱府里日日被凌|辱,受尽了折磨的,会有谁?”
段氏一愣,瞪大了眼睛。
“你怕鞭子,四妹难道不怕吗?而这世上还有比鞭子更可怕的东西,四姨娘不知道吗?”安若晨盯着她的眼睛,“四妹怕得被钱裴摸了一下便吐了,她躲起来,她害怕被找到。我找到她,她抱着我哭,她求我带她走,求我不要让她被那个恶心残暴的老头糟蹋,四姨娘知道吗?”
段氏喘着气,泪水又湿了眼眶:“你说谎,是你怂恿芳儿逃,芳儿这么小,怎么敢逃?当时你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是你怂恿芳儿的!”
“我若不这么说,挨鞭子的会有谁,被锁起来的会有谁?”安若晨道,“四姨娘,你是四妹的亲娘,我不相信四妹没有与你诉说过她的恐惧。你看,你记得当初的每一件事,那你可曾记得四妹与你说过的话?”
段氏的泪水顿时涌出眼眶。她记得,她当然记得。女儿抱着她哭成泪人,她说她害怕,她不想嫁给钱老爷。
“你怎么回应她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她绝望之时,她选择了向我求助。老实与你说,四妹要逃的事,是四妹自己提的。我当时与你一样惊讶。”
“不可能,不可能!”段氏哭叫着。
“我那时被爹爹锁在了屋子里,没办法带着四妹逃了。四姨娘,你想想,四妹那时候是有多害怕多恐惧才敢自己离家出走。你怕鞭子,怕得连死都不敢了,四妹呢?”
段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一直在找四妹,从未放弃。我得到消息,四妹活着。四姨娘,你莫干傻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四妹如何回家,你们如何团聚?”
段氏哭得脱力,坐在了地上继续哭。
安若晨蹲下,眼睛与她平视。“四姨娘,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卫兵队护卫,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城门近旁,官兵威立,周围这么多眼睛看着,大家全能做人证,你闹这一场,能把我怎样?可是你若进了牢里,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什么事,这些消息定会传遍大街小巷,四妹也许会听到,她会焦急,会担心,会想尽办法来看你。她一现身,会落在谁的手里?”
段氏瞪着她,似才醒悟过来。
“你做这事,能得什么好处?”安若晨问她。
“有人会趁乱将你抓走,你将不得善终。”
“你觉得能成功?”
段氏不说话。安若晨耐心等着。在安府里,勾心斗角,人人算计,段氏能争|宠|能过得不错,自然也不是笨蛋,就算报仇心切,安若晨相信她也不会完全没有思虑想法。
段氏终于开口:“就算这次不成,可你的名声臭了,龙将军不会要你,中兰城人人厌弃你,你还会有这么多的护卫吗?”
安若晨微微一笑:“四姨娘将对付我的心,用一半在保护四妹上头,该有多好。”
段氏咬着牙,瞪着她看,一直瞪着。
安若晨走出牢房时,正遇着谭氏与安若希,两人正往男子牢狱的大门去,想来是去探望安之甫。
安若希看到姐姐心狂跳,正想冲过去问一问薛家的婚事如何,还有希望吗?可惜她不能这么做。而安若晨只对着她冷笑了一下,转头就走了。
安若希被这冷笑笑得心里难受,这时听得母亲骂:“那贱人,这笑是什么意思?看我们笑话吗?”
安若希忙拉着母亲宽慰,也安慰着自己,是因为母亲在姐姐才故意这表情的,明明说好了,她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这般想又更悲哀,明明亲生母亲就在身边,而她却指望着一个“外人”莫要丢下自己。
安若希与母亲进了牢里。安之甫状况很不好,打板子的伤只是草草处理了,衣裳头发乱成一团,同室的还有两个犯了偷盗的小贼,看到美貌的安若希进来,顿时露出了猥琐的表情。
安若希别过头去当看不到,听着母亲与父亲叙话。谭氏宽慰着安之甫,太守大人昨日去了福安县,查了那轿夫。钱老爷与这事无关,当然更没证据表明安之甫与这事有关,而大夫也做证说了段氏有疯病,所以定会无事的,只要再忍耐忍耐,很快就能出去。
安之甫又愤怒又焦急,是钱裴的轿夫,还与钱裴无关,那与谁有关?他道:“既是钱老爷能摆平此事,那你们速去找他帮忙。我在这处,简直度日如年。”
“去了,去了。”谭氏忙道:“今日一早打听清楚了消息,荣贵就赶紧去福安县了。老爷放心,很快就能出来的。”
安荣贵确是去了福安县,但并没有见到钱裴。门房说老爷一早就出门去了,没在。
安荣贵忙问何时回来,门房的回答让安荣贵目瞪口呆。“老爷带着行李,坐了马车,听说是出去游玩数日,也没说何时回来。”
安荣贵当场傻在那儿,他钱府的轿夫带着四姨娘犯了事,拖累了安家,而他居然游玩去了?这再如何,把关系撇得再清,也不能游玩去啊。
门房看他表情,问他是否有急事,然后将管事叫来了。管事淡定道:“贵府的事我听说了,太守大人昨日确是来审过案。但老爷不在,有何事我也做不得主。我给公子出个主意,不如去找找钱大人。这案子他也清楚,昨日是一道跟着太守大人查的。”
安荣贵想了想,想起当初钱世新对他们父子和蔼亲切,也确实是交代过有事可找他去。安荣贵心一横,拐个弯,转到县衙门找钱世新去了,这个时候,钱大人应该是在衙门处理公务。
安若晨回到紫云楼,陆大娘来报事,趁四下无人,将话题转到正事上。第一个,安若晨昨晚交代她去与薛夫人说的事,她一早去办好了。薛夫人听得安若晨这头有动静很是高兴,满口答应下来。“我问了薛夫人的意思,她说薛公子未答应也未有不答应,这事她会好好劝。不会辜负姑娘相助的好心。”
安若晨点点头。陆大娘又报了另一事。她说李姑娘看到了钱裴一早大包小包箱地拿着行李上了马车,又与仆役呼喝,言语间听着似是外出游玩。至于出了哪里,李姑娘就不知道了。又听得些钱府八卦,说是钱裴昨日夜里打伤了个丫头,又与钱大人吵了一架,但具体是如何并不清楚。
李姑娘是陆大娘在福安县新招揽的一位线人,中年货郎,常在钱府周围活动。看到了这大动静赶紧就留信县郊树洞。另一线人见到树上绑着布巾信号便去取来送予陆大娘。
安若晨听罢,细细琢磨。这种任性的事似钱裴的作派。可太守说了,不追究他,他安枕无忧,不必担忧被查办。她爹爹和姨娘在牢里,而她刚遭过一劫,自然会走动追查,且事情里涉及了四妹。无论是放线钓鱼也罢,看看热闹也好,钱裴毫不理会这边状况跑掉了,这又不像他的作派了。
安若晨试图跳出事情的细节看大局,这是龙大指出过的她的毛病。
唐轩死了,有几个可能:一是唐轩就是解先生,所以解先生死了。二是唐轩不是解先生,所以状况是解先生杀了唐轩灭口。三是唐轩不是解先生,而解先生没打算杀他,他是被第三方杀的。比如钱裴。
无论哪一种,钱裴的位置都让人起疑,他不是解先生的重要帮手就是压根没把解先生放眼里。
事情就在福安县发生。唐轩舍中兰城而居于福安县,避追查风头那自是不必说的,重要的一点是,福安县安全,有人脉。细作不会跑到一个孤立无援的地方安家。
唐轩就是解先生,是闵公子的接手人,安若晨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他是外乡人。
闵公子被通缉得在城中无法施展拳脚,于是来了唐轩,唐轩又死了,总得再来一人。前线刚开战,这里的细作作用何其重要。所以唐轩之死,总得有人交代。姚昆不追究,南秦却是一定会问的。
问谁呢?
安若晨忙翻出了地图仔细看。认真想了一遍,她去找了赵佳华。
赵佳华听得安若晨所言,挑了挑眉头:“你想让齐征和李兰儿去?为何?”
“因为齐征熟悉各地菜货种类价格,去尝菜挖厨子谈起来才像个识货的,正经是做这事的。可他年纪小。李兰儿见多各官家夫人,善应酬懂说话明世故,她照应着齐征一起相谈会更好。”
赵佳华摆脸给安若晨看。安若晨恍然状,哦,原来不是问这个吗?那重新解释一下。“因为我推测钱裴往茂郡去了。茂郡既是发生了使节被杀一案,又有东凌虎视眈眈,那里定是也有细作。我不知道钱裴是否会在茂郡都城通城与人见面,亦或是沿途的城县,总之我列出来了几处重要地方。齐征和李兰儿速速出发,快马加鞭还有可能追上。钱裴的性子,定不会亏待自己,沿途吃好喝好那是必须,所以只要往好店去,就有机会查探到。就算见不到人,能打听到他与什么人接头也是好的。”
赵佳华继续摆脸:“安大姑娘啊,我们的状况你也清楚,受你恩惠,帮你任何事都义不容辞。可是我们没钱啊。别说去品菜挖厨子了,到那些好店里坐坐喝杯水也得要钱啊。招福酒楼一直没钱赚,我们还常常倒贴你钱银……”
安若晨掏出几张银票。
赵佳华立时闭嘴,拿过银票看了看,一脸惊奇:“你不是比我还穷,居然有钱了?”赶紧将银票收入怀里。“放心吧,这事一定给你办好。”
安若晨细细叮嘱:“留心钱裴,亦要留心衙门的人。”
第111章
第111章
安若晨从招福酒楼离开后,很快另一位客人也离开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小说
那客人急急奔走,到了一条街外的香品铺子里。薛叙然正坐在铺子里慢吞吞地挑着沉香,见得来人,轻声问:“跟上了吗?”
自从与安若晨结下了梁子,薛叙然便开始留意起她来。听说她入城时被劫,他暗暗好笑,又好奇被劫后她会做些什么。那什么刘则案当真是她破的吗?还是市坊之言夸张了?
薛叙然派了人去打探,且这般巧自己今日难得出门,却远远见到了安若晨。于是索性在香品店坐下了,让手下去查探。薛叙然喜屋里熏香,对香品要求高,总得亲自挑,店家是巴不得他坐久些,那般买得更多。
这坐了好一会,薛叙然终是等到了消息。
“安若晨去了招福酒楼,点了些点心茶水,招福酒楼老板娘亲自招呼的她。别的倒没看到什么可疑的。”
薛叙然有些失望,想了想让人备轿,准备回府。这安若晨刚刚被劫完怎么没啥动静呢,她不忙乱些就有空摆弄他的事,真是烦得很。今日一早她可是让人来跟娘又说亲事的事了,都怪他太心软,真的不忍心让娘太难过。也许不该拖着了,跟娘说些硬气话,娶谁都好,不是安家姑娘就成。
薛叙然一边想着一边走出店家,一抬眼却正好看到了那个安家姑娘――安若希。她正低着头,没精打采地站在一家铺子外头,薛叙然仔细一瞧,谭氏正在铺子里买东西,想来安若希是在等她娘。
不是故意来与他偶遇的就好。薛叙然这般想时,安若希正转脸。
一见到薛叙然,两只眼睛明显发光。
那闪光让薛叙然直嫌弃,撇了撇嘴,给她一个大白眼。
安若希愣了愣,未意识到自己眼中光芒,自然不明白薛叙然在嫌弃什么。她不服气了,不过是不经意看了你一眼,怎么了?!
安若希本能地也一个白眼回敬回去。眼神给的流畅自然熟练。她于安家自小磨练,娇蛮跋扈表情很是到位。
薛叙然一愣,皱了眉头。
安若希也下意识地皱眉头,等等,她刚才干什么了?
薛叙然见她皱眉,更不高兴了。这是他做什么表情她便学着做什么表情吗?!讽刺他?报他上回拒婚之仇?
薛叙然气呼呼地上轿,火速走了。没眼看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她,小心眼的姑娘,表情还挺多。
安若希愣愣看着薛叙然远去的轿影,很想捶胸顿足,眼睛啊你为什么白他一下啊!薛公子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故意的。
稍晚时候,姚昆等到了钱世新。
钱世新表情并不太好,显着疲态与无奈。
“昨日夜里大人走后,我父亲又犯了混,弄伤了个丫头,还打骂了好几个家仆,摔了一屋子东西。我说了他几句,他便不痛快了。一早便置气出走,说是外出游玩,不碍我的眼了。”钱世新摇头叹气。
“那轿夫的事,可有眉目?”姚昆表面上不追究,但实际还是拜托给了钱世新。钱家里头的人与事,钱世新自然更方便问到真切的消息。
钱世新再摇头:“没有新消息,不止府里,我今日在县里还提审了些相关人等,没人有那轿夫消息,也没人知道那轿夫勾结了什么人。”
姚昆也叹气:“不着急,慢慢查吧。这么些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去。找到他们,证实与钱老爷无关,这才能不落人口实。不然传到坊间,轿夫是钱府的轿夫,百姓可又会说闲话了。”姚昆未告诉钱世新,他派了人盯着钱裴的举动。钱裴与钱世新大吵一架离家游玩的事,他全知道。他的人会一路跟着,看钱裴究竟要到哪里去。
钱世新与姚昆又叙了叙话,说了些公务相关,又提到今日安家的公子安荣贵来找过他,为自己父亲求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说父亲安之甫确是不知道段氏做了这样的事,平素跟那轿夫也无往来,更不知道那些劫人的汉子是何人物。安家除了那疯颠的段氏被人利用,确是冤枉。“他大概是想着事情是被我父亲的轿夫拖累,让我念于此帮着说项。”
姚昆道:“严格说起来,安之甫管教不严,应当担责。轿夫追查不到,安家还不好好惩处,如何与百姓交代?”
钱世新应着:“大人说得是。关上几天,待风声过去,再放了吧。”
姚昆正是此意,点了点头。
钱世新与姚昆说完事情,告辞离开。至衙府大门近处,看到了衙头侯宇。
钱世新神色如常走过去,侯宇对他施了个礼招呼“钱大人”。
钱世新点点头,而后飞快地道:“铃铛没了,你可有消息?”唐轩死得太突然,一点没交代。钱世新不禁有些心急。
侯宇道:“没消息。不过既是没新的指示,那自然就是一切照旧。计划没变,耐心等待。”
钱世新颔首,若无其事离开了。
这天晚上,安若晨给龙大写信,交代她回城后发生的事。在军营时,龙大与她定了些暗语,所以写起信来她放心许多。只是事情比较纷乱,她猜疑的心思重,也不知该怎么说好。于是这信写了许久都没写完。这时却听得丫头报,说太守府方元方管事求见。
安若晨忙让人备茶迎客。方元仍是那副有礼淡定地模样,他道:“我家夫人想起还有几件曹先生的衣物漏了,嘱咐我过来送一趟。”
安若晨忙客气说麻烦了方管事。方元将东西递过来,安若晨一接,却是觉得沉甸甸地很是重手。
方元微笑着轻声道:“十七年前的案录卷宗,可是不好找。这过了十多日才翻出来,希望没耽误姑娘办事。”
安若晨大喜过望。虽不知这案录有没有用,但研究明白从前案情,总觉得心里才会踏实。她自然明白方元定是费了许多工夫才能将东西拿到手。她拿了些银子,想给方元以示谢意,方元却拒了。
“姑娘,我家大人夫人都是忠义之人,姑娘与他们一般,值得敬重。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姑娘拿银子出来,还真是折辱我了。”
安若晨听得汗颜,连声道歉。
“姑娘认真查案,说起来也算是为大人解忧,我替大人谢过姑娘。”
安若晨更汗颜了,她的嫌疑名单里太守赫然在列啊。真希望是她怀疑错了,不然她真有些没脸见一直这么帮助她的方管事。
方管事紧接着又告诉她一个消息,说是方才不久前太守才收到驿兵的报信,巡察使大人队伍再有十日左右会到。梁德浩大人会直接往茂郡,其属官白英大人来平南。姑娘若有事,可提前准备,素闻梁大人与白大人都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好官,定能帮上忙的。
安若晨再次感谢了方元。送走方元后,安若晨又琢磨上了。
刚正不阿的好官到了这里,对细作们该是重大打击吧。所以唐轩必须得死,他在牢里就是个祸端,尽早会被严审出来。太守大人放他出去钓大鱼是碰巧了?他若在牢里呆着,会比在外头呆着安全。细作若想在牢里下手,冒得风险太大了些。牢狱进出之人,可是都被记录过的。
安若晨给龙大写完信,想着办法将暗语夹在日常报告里说明局势,言明唐轩已被灭口,事态疑点众多,她不能离开。
四夏江军营里,曹一涵与南秦俘兵被囚在一起。几日相处,曹一涵与那些兵士已混熟,大家见他是霍先生侍从,又是文人,对他还算照顾,发放食物和水时会让一让他。这夜里,大萧一兵士忽地过来敲栅栏高喊:“今夜里将你们转至石灵崖,一会上囚车都安分点,稍有动作,格杀勿论。”
南秦众俘均是惊讶,一领头的喊道:“为何去石灵崖?”
那大萧兵士冷笑道:“你们南秦不是能打吗?对着自己人看还能不能下得去手。”那兵士说完就走了,留下南秦众俘们震惊脸。
“什么意思?是石灵崖军情告急,所以要用我们去做人盾吗?”
“他娘老子的,我就说大萧人心狠手辣。”
“我去他娘的龙腾,龙家军的威名竟是这般来的吗?他是打算将咱们尸首挂在石灵崖上威慑咱们南秦大军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有一兵士突发其想:“啊,咱们把军袍脱了,就算挂上了,未有军袍谁知道是不是南秦兵,那我南秦大军看到尸体也会不为所动。”
大家纷纷应和。有人喊脱了会冷,有人喊冷死也比受辱强。大家开始脱起来。
曹一涵幽幽说了一句:“人家真想这么干,弄些衣裳有何难的。要给尸体穿什么,甚至啥都不穿,不是简单得很嘛。挂了尸体就是威慑,管你死的是谁。我南秦将士看到,又怎会无动于衷,战争残酷,谁又会不知道呢。”
众兵士顿时停下了脱衣的手。可别没被挂出去就什么都不能穿了。“刚才是谁提这馊主意的?”
一兵队长坐在曹一涵身边,对他道:“曹先生,我们虽为阶下囚,但军魂是有,义胆仍在。霍先生是为我南秦牺牲,被大萧所害,这事一定得让皇上知晓啊。无论如何,我们会护着你的。”
曹一涵心里真的感动,自身难保,竟还想着护他。他们南秦的兵士心地多好。霍先生说得没错,权贵玩弄权术,苦的是这些朴实勇敢的兵将与勤劳谋生活的百姓。曹一涵哽咽点头:“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他想霍先生了啊,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就这般去了!他想念他,他甚至没能带上他的骨灰和遗物。他若不能完成所托,如何有脸见先生。曹一涵忽然悲从心来,伏膝大哭。
当晚,这一百零三名俘兵加上曹一涵,被运往石灵崖。临出发前曹一涵与众俘看到了龙腾大将军上马。只匆匆一瞥,他们的囚车便驶起来了。但大家都明白了,原来竟是那位传说中的龙腾大将军亲自押他们去石灵崖吗?那之后他会石灵崖督战?大家顿时更紧张了。
中兰城这头,一连两日,都没什么大事发生。安若晨被劫的事在市坊间的谈论度低下来了。但另一件事悄悄生温。事情还传到了谭氏的耳朵里,谭氏认真一打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原来竟是早有这事了,她竟然不知道。
谭氏与衙狱里探望安之甫时,忍不住将这事说了。
“什么?当初薛家来提亲,安若晨那贱人居然敢从中做梗?!”
“可不是。也是丫头听到传言与我说的,我便让她去仔细问了,确有此事。那贱人定是瞧着薛家不错,见不得我们好,欲报复呢。只她不清楚当初可是我们拒了薛家的,她的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
安之甫咬牙,却是不这般想。“我们拒了薛家的事,媒婆子间定然也是知晓的,安若晨又何必再派人去与她们威胁阻喝。”
“老爷的意思,薛家那头还想再继续议亲来着?”
“定然是如此。媒婆子肯定是拿了薛家的主意想继续谈这事,那贱人听闻了消息,才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只我们家傻傻的以为拒了便是了结了。”
谭氏可是气不过:“当真是贱人,如此说来,咱家那些不顺遂的,指不定哪些是她在背后做手脚。”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爹爹和二姨娘在说哪个贱人呢?我吗?”
安之甫与谭氏转头一看,还真是安若晨。
安若晨确认谭氏已收到消息,又听到报她来探监了,于是也认真打扮了一番,光鲜靓丽地过来示个威。她特意带着田庆与卢正进来,后头还跟着两位狱差。那真是威风八面,非常嚣张。
安之甫愣在那,喝问:“你来做什么?”
“来看爹爹啊。”安若晨一脸无辜,“我们父女许久未见了,爹爹好不容易坐趟大牢,我来看看牢里的爹爹怎么个狼狈可怜,受报应的。啊,听说爹爹挨板子了,舒服吗?”
安之甫怒极,谭氏也气得一指安若晨,正要开骂,卢正一剑便横了过来,差点削点她的指头。谭氏吓得后退两步。安若晨微笑道:“二姨娘,别指指戳戳的,礼数呢?”
卢正收回了剑,退回安若晨身后。田庆与狱差低语两句。狱差点头,转身去搬了椅子来,安若晨道了谢,四平八稳地坐在了安之甫的牢房前。
谭氏忌惮着卢正,不敢骂,但掩不住目光凶狠,满脸怒气。安之甫也是气急败坏,从前这个任他打骂,只会哭求说“女儿错了,求爹爹责罚”的大女儿,已经在他面前如此张狂了。
安若晨坐下后又道:“就算不舒服,也该习惯了。听说上回爹爹状告商舶司刘大人,也挨板子了。”
“安若晨,你待如何?”安之甫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难不成上回那事也真有她动的手脚?
“不如何。”安若晨慢条斯理道,“就是来气气你的,没想到二姨娘也在呢,那就一道气气吧。”
谭氏咬着牙,确实是被气到了。她与安之甫互视了一眼。
“如今看你们过得不错,我就安心了。大牢好坐吗?真是托钱老爷的福啊。你们该好好与钱老爷感恩才对。上次挨板子是因为他,这回也是。钱老爷真是安家的贵人,爹爹记得多拜拜他。啊,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听说一件有趣的事,薛家居然向二妹提亲呢,真是太傻了,是不是?怎么会想着跟安之甫做亲家呢。我一时好心,便去找了薛夫人。她说是有高僧批命,二妹的八字好,能扶薛家公子命数。我就笑她真傻,天下的姑娘这般多,怎可能只二妹的八字好。安家的人,怎么可能好。”
安之甫与谭氏简直气得要七窍生烟,这什么意思?
“当然,除了我之外。我是好的,将军说要娶我,婚书都定好了。回头打完仗,我便随他回京城做我的将军夫人去了。至于二妹嘛,薛家这么好的人家,真的轮不到她,你们等着看吧。”
谭氏又惊又怒:“安若晨,你要做什么?!”他们拒婚是一回事,但被别人故意搅黄了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做什么啊,我就是要让安家的女儿嫁不出去罢了。安老爷,安夫人,你们不就是想把女儿卖个好价嘛,我告诉你们,一个铜板都卖不掉。听说爹爹拒了薛家呢,干得太好了,就该这般。只不过薛家居然还未死心,你们放心,我会让他们别再来烦你们的。你们让二妹三妹好好在家里呆到老吧。转告她们,我这做姐姐的真抱歉,也不是针对她们,谁让她们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呢。不止薛家,以后不会有任何权贵富商人家再跟安家提亲。想用女儿换利,醒醒吧!”
安若晨说完,起身便扬长而去。
安之甫与谭氏瞪着她的背影,待再看不到。谭氏对安之甫道:“老爷,这事不能忍,绝不能忍。”
安之甫也是恨得咬牙,先前薛家来提亲他是拒了。按钱裴的意思,薛家与他们不对付,如今有事相求倒是厚着脸皮来了,这亲事结了之后也定是从薛家拿不到好处,还是拒了好。他那头有更合适的亲家人选,由他来安排。安之甫先前什么都听钱裴的,可如今真出了事,还是钱裴惹出的事,他拍拍屁|股游玩去了,压根没顾及到他这头受难,还有那什么更合适的亲事在哪儿呢,连影子都未曾见过。
安之甫越想越气,谁说从薛家拿不到好处?如今薛家求着他们,彩礼聘金还不是由着他们提。安之甫心一横,不行,不能这般窝囊。不能教那贱|人太嚣张,不能教钱裴将他们看低了。薛家这亲事要结!
“你快去打听打听,别让丫头去市坊听那些闲话,做不得准。当初薛家带的哪个媒婆子过来的,直接找她问清楚了。安若晨那贱|人说什么不止希儿八字合适,她要做什么?再探探薛家的意思。这些事那媒婆子肯定都知道,待知晓那贱|人做了何事,我们再行对策。”
谭氏急匆匆回了府,赶到女儿房中,安若希正在练字。谭氏愣了愣,这女儿近来倒是变了样,安静乖巧许多。之前总闷在屋子里绣这绣那,如今又改好念个书习个字了?
谭氏先不管这些,她问安若希最近有没有见着安若晨。
安若希垂了眼低声道:“姐姐已经不再见我了。之前每次去也探不得什么消息,总被她冷嘲热讽,我也不爱去了。”
谭氏气得:“这贱|人,当真欺人太甚。”
安若希心怦怦狂跳,也不知姐姐做了什么。谭氏扭头走了,安若希想了想,继续练她的字。一边写一边想着薛叙然给她的白眼,哼,他给她眼色她也没怪他呀,她不小心白过去他便恼了。小心眼。她要把字练得美美的,日后写给他看。
薛叙然在家里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坊间传言他当然也听到了。他还是没狠心跟母亲放狠话彻底拒绝,忧她伤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好奇,事情最后究竟会如何。安家就算想赌这口气,难道钱裴能答应?他可是也听说了,钱裴说了要给安家二姑娘张罗婚事。这话是从安家传出来的。还有两家富商在打听安若希的婚事,觉得她这般抢手,八字定是富贵扶运的,想问问他家还有没有机会。这些是媒婆子传的。
薛叙然想起那个一下子在他面前装乖巧可怜,一下子又没把持住原形毕露给他白眼的安若希。就这般的姑娘,还能成香馍馍了?
第112章
第112章
齐征与李秀儿亟亟赶了两天路,终于找到了钱裴。.<乐-文>小说.しwxs520他果然住的是最好的客栈,吃的是最好的酒菜。齐征与李秀儿以姐弟相称,也住进了同一家客栈。
这是茂郡与平南郡相邻的田志县,客栈名字贵升。齐征查过了,钱裴交了三日的房钱,看来是打算在这处多住几日。李秀儿很快与跑堂的混熟,她如今对酒楼菜品也是通晓,几番话下来跑堂被她逗得哈哈笑,直夸她人美又有本事。齐征与李秀儿点了许多菜,真的摆出一副细细品的模样来。
跑堂和厨子招呼了,厨子相当卖力,希望能得夸奖。齐征与李秀儿吃好了菜,私底下给了跑堂和厨子赏钱,与他们聊了聊。齐征道菜品很是不错,确是与他们中兰有些区别。他家酒楼想比别家强,菜品上换些新口味那是必须的,只是又担心中兰的那些老爷们不喜欢。
跑堂的便道,那是不必多虑的,他家的这些菜色,老爷们吃过好的,都识货,喜欢着呢。这不李老爷陈老爷还有钱老爷,都是从中兰那头来的,吃过菜都赞不绝口。尤其是钱老爷,这几年时不时来这儿住上几日,对他们这儿可是满意得很。这不,挺得巧,如今这钱老爷正就住这儿呢。
“几年常来,总住你家啊。”齐征一脸惊奇样。
“那是。三四年了吧,自打第一回来过,便说我们这儿好,菜也好吃。”跑堂的骄傲脸。
齐征与李秀儿互视了一眼,这时间怎么这么巧,又是数年前开始的。
“看来这位老爷真是相当喜欢你们这儿,他总有机会来,是买卖人吧?在这儿做生意?”
“也没做生意,未曾听他那些仆役说过什么买卖事。也不见有人来谈事啊,倒是周边的山水都游遍了。应该是来游玩的。我们这儿,老爷们爱玩的地方可多了,那松林山,有水有山,景致好得很,船亭也是一处景致,还有啊还有啊,嗯……”跑堂似乎还想说什么,看了一眼李秀儿,又不好意思说了。(.无弹窗广告)
李秀儿心里有数,与齐征再套了些跑堂的话,夸了夸厨子,给了赏钱。
齐征与李秀儿回到屋里商量,觉得钱裴在这里也许真有什么事。时间上有疑点,且总来一处,说不定有什么接头联络的。
“小二说了,无人来议事。”
“那就是在别处。方才小二一脸不好意思,我猜他想说花楼。”
齐征装老成的摸摸下巴:“确有可能,钱老爷好|色。那种地方龙蛇混杂,寻|欢做乐,也顾不上看别人在做什么。就跟赌坊似的,盯着骰子都来不及,有时连身边站的是谁都不知。”
两人商议了一番,白日里先去打听别的,夜里钱裴若是真去了花楼,齐征便混进去打探,看看他与谁人接触。
谭氏这头,她请来了媒婆子打听薛家亲事的消息。她说先前薛家来谈过,他们没敢答应,就是怕薛家公子命不长,女儿嫁过去受苦。而且左思右想,对方要靠女儿来救命这种事真的有些稀奇,所以她还是想再打听打听清楚,实情究竟如何,省得日后惹了麻烦。
媒婆子这边快言快语,也不瞒着谭氏。“确实有高僧给薛家公子批了命,要靠女方八字来扶。按理说说亲不好拿这事来说,但薛夫人是有顾虑,怕二姑娘嫌弃薛公子命短,这才说了。这不是想着二姑娘嫁过去后,薛公子病便能好,命数便能长,就无短命之忧了。不过你家不答应,自然也能理解。夫人也不必发愁此事了,我听说,薛夫人已经在找其他八字合适的姑娘了。”
谭氏一听,忙问:“找着别的合适姑娘了?”
媒婆子道:“实话与夫人说吧,薛夫人为了儿子,找遍了咱们平南郡的媒婆子,也花了大价钱到处请人拿姑娘八字。最后咱们这平南郡也有别的姑娘八字相合,只不过嫁的嫁了,或是身份不合适,只二姑娘最有可能。但如今二姑娘这亲事不成,薛夫人已在外郡去找了。”
“外郡?”
媒婆子尴尬地笑了笑:“说起来,我也是听说,贵府大姑娘找过薛夫人,建议她莫要干耗时间,你家不想结亲便算了,再找别人。所以薛夫人一是让我们继续找着,二是安管事那头在帮她联络外郡的夫人,帮衬着这事。我又听坊间传,大姑娘放下话了,让大家不许给安家谈亲事。”
谭氏咬紧牙关,恨得说不出话。什么坊间传,明明就是你们媒婆子相议,坊间才知道的。好你个安若晨,你果然干了这等龌龊事。
谭氏连找了两个媒婆子,质问究竟是否收过安若晨的话,结果竟都是一样,安若晨是让婆子找过几个媒婆,让她们间互相转告着。这不一传十十传百,差不多所有的媒婆子都该知道了吧。
其中一个姓林的媒婆子还道,有户人家来与她打听安二姑娘的情况,因为听得高僧批命说她旺夫,也想议议亲的。可第二日又来说不议了。她细问缘由,那家也不好说明白,只道听说不合适便罢了。林媒婆道:“若是不合适,自己不知道?还得听说着不合适?”
谭氏一听,这里头定是有安若晨捣的鬼。不止是薛家,竟连别的家议亲她都想插手毁了。谭氏再去了趟衙狱,与安之甫商议此事。安之甫听得谭氏如此这般一说,气得直跺脚:“那个贱|人,当真是贱|人,就这般见不得我们好。不行!她欲毁了这事,我们偏偏还要做了。你速去处置,找那薛夫人说说,把亲事定下来。让希儿便嫁进那薛家,狠狠打那贱|人的脸。”
李秀儿和齐征这一日未探出什么有用消息来。田志县正如小二说的,有几处略有名气的景致,还有一处颇有名气的,便是他们这儿的花楼,叫点翠阁。
白日里钱裴一直在客栈休息,未见任何人,也未出去游玩。但他的仆役出门了一趟,两手空空出去,两手空空回来。出去是从钱裴房里出发,回来第一时间又进去了。齐征见惯了这些下人的举止,当初赌坊里老板嘱咐牛哥办事,牛哥也是这般姿态。齐征觉得这仆役定是去安排什么事去了。
傍晚时钱裴没在客栈用晚饭,李秀儿和齐征便觉得他晚上看来是要出门的。果然,天色黑了之后,钱裴打扮齐整,出了客栈。
齐征与李秀儿不敢直接跟,怕被发现。钱裴走了好一会,齐征才赶紧出门。到了点翠阁,看到了钱裴的马车,松了口气。他年纪小,自知也没贵公子气度,身边也没人撑场面,于是耐心等了等,等到一个老爷前呼后拥的进点翠阁大门,就急忙跟了上去,混在那些仆役身后,看着也像是这家的小仆似的。
齐征进去后找了个机会,给个小鸨公塞了些钱,说他家老爷想知道平南郡来的钱老爷在哪间房,一会想去攀交攀交。小鸨公痛快地报了,说是二楼桃花间,又提醒齐征与老爷说,晚一些再去,钱老爷屋里有客人呢。
齐征大喜过望。找了个僻角站着,等了一会,趁无人注意,摸上了二楼。桃花间在楼上拐角靠里,还挺隐蔽。齐征想从门缝里偷看,但楼道里常有人走动,他没有机会。有人来给桃花间送菜,齐征慌忙敲隔壁房门,假装自己是这屋的。
送菜的敲桃花间的门,与齐征几步之遥,还看了齐征一眼。齐征对他笑了笑,佯装镇定地推开自己手边的门。
这一推居然开了。
桃花间的门也开了。送菜的跑堂进了去,齐征听到“桃花间”里有钱裴的说笑声。齐征想迈一步过去偷看一眼,却见跑堂的正出来。齐征赶紧一闪身躲进了他推开的门里。刚才火速瞧了一眼,简直天助他也,这屋里没人。
齐征把门掩上,跑堂的也正好从桃花间里出来,那门迅速关上了。
齐征在门后头偷看着,心里有些着急。桃花间的位置虽偏僻些,但楼道却是一览无遗的,楼道里人来人往,他若在门口窥探,定会被抓住。齐征转身看了看身后这屋子,那边有扇窗户。
齐征过去把窗户开开,看了一下,楼下是条后巷,而隔壁桃花间的窗户半开着,若他能爬过去,也许能见着钱裴与谁人在一起。
齐征心一横,仔细看了看窗户状况,有窗框可上手,楼壁上有装饰的格子。齐征先转身回去把门闩上了,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爬了出去,抓稳了窗框,踩着楼壁格子,向隔壁桃花间窗户那边探过身子。
刚探头就见着那屋里有人身形一动,齐征忙缩了回来。听说话动静似有人敬酒。齐征屏气听着,隐隐听到太守二字。齐征心跳得快,听不清,只得再往那头靠了靠,靠近了些,听得清楚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正道:“从前留着安若晨是为了从她那儿得到龙腾的情报,如今龙腾打仗,离得远了,前线军报从她这边拿不到,她没这用处了。”
齐征听得大惊失色,难道说安姑娘就是细作?可是安姑娘明明是查细作的人啊!
这时候钱裴道:“所以嘛,我就说……”
才说到这儿,忽地楼下一声厉喝:“喂,你是谁!在做什么?!”
钱裴立时消了音。
齐征转头一看,这点翠楼后巷竟还有打手巡查。如今人家抬头见得他了,正指着他大喝。
齐征吓得差点摔了下去。
第113章
第113章
下头的打手还在喝叫,齐征看到还有两人也朝打手这头奔了过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就爱上乐文小说网。lwxs520钱裴的屋子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想来是有人起身。
短短的一瞬,齐征全身的汗毛直竖,冷汗湿了后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切凭着本能行事。他猴子一般的往回攀,迅速窜回隔壁屋的窗子。正往里钻,听得钱裴那屋的窗子打开,有一人探头出来查看。
齐征也来不及看对方是什么人是何模样,跳下窗台时回身匆匆瞥了一眼,只看到那人的手,戴着个绿油油的翡翠扳指。
齐征一落地便往外冲,丝毫不敢耽误。
隐隐听到隔壁桃花间有人大叫:“是个孩子。”
齐征冲出楼道,往楼下跑。钱裴屋里有打手冲了出来,一探手差点抓到齐征的衣领。
齐征玩命飞奔,跳上了楼梯扶手滑着往下冲,冲到半途看到一姑娘领着客人正上楼,对方被他惊得一愣神,他伸手一扯,借着下滑的力道,硬是将姑娘胸前衣裳扯下一大片来。
那姑娘尖声大叫,被拖得在楼梯上踏空两格,脚差点扭了,又要捂胸又要站稳,尖叫声响破屋顶。周围人乱成一团,好几个被这姑娘撞倒在楼梯上,楼上冲下来追逐齐征的打手被挡了一挡,只得大声叫骂:“抓住那小子。”
齐征心跳得快,一滑下楼梯又推翻一个捧着托盘送菜的小二,顺手抄过一盘油浸豆腐往地上泼,一个冲过来的打手正正踩中,脚下一滑摔倒了,扑翻旁边一桌子。尖叫惊呼杯碗摔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齐征不敢也来不及回头看,泼完了菜便闷头钻进人群,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哪里跑!”一个肥壮的打手跨腿马步横在大门处大声喝。
这阵势齐征可是见识过的。当初赌坊里头那些个打手护院可比这些凶狠。已然没了退路,齐征一个倒地向前滑,麻利地从那汉子胯下钻了过来。滑过去时还给了那汉子要害处一爪。
大汉惨叫一声,捂裆向前扑倒。
齐征在他身后爬了起来,抓紧时间继续跑。出了大门却见更多的打手围了过来。那些后巷的已经听着动静奔过来了。齐征脑子发晕,觉得完蛋了,定是跑不掉了。
咬着牙猛冲,听到身后打手们叫嚷的声音越来越近,齐征头皮发麻。这时却听得一阵“嗒嗒嗒”的马蹄声响,打手们惊呼,似是被冲散了。[]齐征下意识地回头看,这时听到了李秀儿的声音:“上来!”
竟是李秀儿骑着马儿赶到。
齐征大喜过望,拉住李秀儿伸出的手用力一跃,跳上了马背,两人一骑飞奔逃窜。身后的打手护院们破口大骂,有人叫嚷着:“追,找马来,不能让他们跑了。”
齐征回头看,看到打手们有的还在跑着追,有的已然回头,想来是找马去了。“我们目标太明显了,跑不远的。”
“说得对。”李秀儿回应着。
李秀儿策马跑出一段,拐弯进了另一条道,在一个小道路口跳了下来。齐征没空多想,也跟着她下了马。
“上马车,快。”李秀儿叫道。
齐征这才发现李秀儿将他们的马车停在这小道里了。他麻溜地爬了上去,坐上了赶马的位置。李秀儿用力抽了马儿屁股一下,那马飞奔着跑了,李秀儿转身爬上马车,齐征扬鞭驱马,将马车朝着小道的另一方向疾驰。
“披上。”李秀儿丢给齐征一件旧布衣,再给他一顶遮阳草帽。齐征火速穿戴好,不细看还真像一个瘦小老头儿车夫。
马车驶出没多远,打手们就赶到了附近,叫嚷搜寻之声远远传了过来。李秀儿迅速缩回车内不敢露脸,齐征甩着马鞭压低了帽沿。
一个打手模样的人突然从旁边的街口蹿出,骑着马冲过来,齐征吓得手一抖。那打手与他们马车擦肩而过,奔向他们身后。齐征与李秀儿听到这人大叫:“没有,没找到。那马儿上面没人,他们肯定混在人群里了,仔细找找。”
齐征松了口气,咬牙猛抽马儿几下。马车狂奔,过了一会,终于再看不到那些打手的踪影。
齐征这下子才真是放了心,问李秀儿:“你怎么会来?”
“这么危险的事,总得有人接应才好。我在客栈也不放心,想了想,有备无患。”
“幸好幸好。”齐征擦擦冷汗。“备得挺齐全的,救了命了。你这脑子突然灵光了,简直老板娘附身。”
“就是华姐告诉我的。临走时她说了,到了地方先摸清地形,准备些乔装的,换辆马车跑,别人认不出。”李秀儿也是紧张得不行,这下子松了口气:“我就把咱马车停那儿,再去买了匹马,马儿方便些。我在点翠楼附近看着,若是你没事就好,若有什么情况,我好接应你。”
果然是老板娘啊。齐征很高兴。老板娘真是好人,又聪明又美貌。就是她让他们学骑马的,说中兰城不安稳,安姑娘又总拿细作的事找他们,学会骑马能逃跑,比能打强。
李秀儿又问齐征:“你怎么回事,他们发现你了?你打听到什么了?”
齐征心一紧,犹豫了好半天:“我听到,我听到他们在说,安大姑娘是细作。”
李秀儿傻眼。
这一天,谭氏根据她派人打听到的薛家夫人行踪,与薛夫人在布庄里偶遇了。薛夫人客气有礼,却没再似从前那般提儿女亲事。谭氏心里暗暗着急,看来这薛夫人真是被安若晨说动了,如今怕只怕她们在外郡找的人里,真有八字相合的。
谭氏请薛夫人就近去喝茶,薛夫人答应了。
一番客套寒喧后,谭氏未提薛家公子之事,反而说起了自家的麻烦。她说去年始家里就不太平顺,儿女亲事闹得满城风雨,得罪了官老爷,惊动了将军,四姑娘还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还有家里买卖出了几桩事,最后只能赔钱了结。再然后四房段氏又得了疯病,前段日子还被恶人利用,做出当街拦车掳人的事来。这事安家上下全都不知,老爷受了拖累。如今两人还在牢里,也不知太守大人何时才愿放人。
薛夫人安慰了她一番。
谭氏长长一叹,说她去庙里也请了高僧算,高僧说是因为流年犯煞,不止安家,你看连平南郡都打起仗来了,这劫难来得大,若是近期能有喜事冲一冲,化解煞气,家里的灾祸自然可免。但若是违背天意,损人不利己,祸事怕会越来越多。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很是明显,薛夫人却是道:“大姑娘与将军的亲事已经定下,日后便是将军夫人了。这该算是喜事,大喜事,定能破解的。”
谭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道这薛夫人果然偏向安若晨,居然不接她这话。谭氏一番挣扎,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直说:“大姑娘早已离了安家籍薄,她姻缘如何,与我们安家无关了。她与将军定亲,礼数都未经安家。高僧所言,自然不是指她。”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薛夫人的脸色。
薛夫人虽未接话,但正看着她,想来并非全无希望。
谭氏振作精神,忙道:“前些日子,我家老爷为生意的事烦忧,自是顾不上好好为希儿的婚事打算。故而夫人托媒婆子说亲,老爷都给拒了,如今想来,是不妥当的。这不,后头糟糕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老爷还受牵连被冤入狱。我把高僧所言与老爷说了,老爷甚是后悔。”
薛夫人听到此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问:“那安老爷如今又是何意思?”
谭氏听得此话,顿松一口气,道:“也不知薛家公子如今是否已订了亲。既是高僧批命,我家希儿与薛公子天生一对,命中注定,那我们可不好逆天而为,还是促成这事为好。”
薛夫人想了想,道:“订亲倒是还未曾……”
那是还有后话?谭氏忙截了这话头道:“既是未曾订亲,那我们先前谈的亲事,便还做数吧?”
薛夫人颇是为难,想了想道:“这般吧,待我回去与老爷商量商量。”
谭氏有些失望,但一想未回绝便是好的,于是又陪着笑,直称便等薛夫人的好消息。
齐征与李秀儿紧赶慢赶,两日后终是回到了中兰城。赵佳华见得他们的神情便心里一紧,忙将他们带回府里,又差人速将那马车卸了,将陆大娘给准备的一些新菜货送到招福酒楼,就说是齐征、李秀儿带回来的,让厨房收拾备下。
一切安置好,齐征、李秀儿换过衣服用过饭,赵佳华等他们喘好了气,这才关一屋里问话。
齐征仔仔细细将事情说了,李秀儿在一旁帮着补充细节。赵佳华听到齐征被发现追击就皱起了眉头:“他们认出你了吗?钱裴认得你吗?”
齐征抿嘴沉思:“应该不认得吧?”
“可我们在客栈说过来自平南,做酒楼生意,想尝菜请新厨子。钱裴知道有人偷窥查探,说不定也会回客栈打听。再一推算到安姑娘这头,做酒楼生意的朋友,不就只有华姐你嘛。”李秀儿道。
赵佳华颦眉思虑片刻,说道:“你们确是去品菜请厨子的,沿途不止一家客栈可以做证。只是这事你们没办好,到了田志县,齐征听小二说点翠楼的姑娘美貌,老爷爱去,便起了色|心,想去看看。”
“我没有。”齐征喊冤。
赵佳华瞪他一眼:“你去了之后,没财没貎的,自然没好姑娘招呼,于是你偷偷上了二楼,想去看看花魁的模样,门口窥视不得,故而爬了窗户。”
齐征抿抿嘴,硬是把抗议的话噎了回去。行,他受点冤,看姑娘就看姑娘。
赵佳华道:“谁人问你们,你俩都得这么说。秀儿,你找机会与下人们抱怨几句,说好好办个差事,结果被齐征不懂事毁了,姑娘没看成,还被护院打了。别往大了张扬,找两个嘴严的抱怨两句就行。这日后若出什么事,我们有人证撇清关系便好。”
李秀儿明白了,点头答应。
齐征道:“那安姑娘的事怎么办?”
赵佳华深吸一口气,看着齐征:“你仔细想想,他们说的可是那话?”
“千真万确啊。那人说的就是将军在前线打仗,从安若晨这头拿不到军情情报了,所以她没用处了。然后钱老爷刚要说话,我就被发现了。”齐征挠头,“他们要杀安姑娘,这怎么告诉安姑娘啊。她是细作,她若知道我们知晓了这事,会不会对我们不利啊?”
赵佳华没说话。
齐征又道:“可她不是办了刘老板和娄老板的案子吗?她不是查办细作的人吗?”
李秀儿咬咬唇,她也不明白这事。安姑娘若是细作,那她也伪装得太好了。
赵佳华思虑许久:“在我们搞清楚状况前,暂时什么都别告诉她。就说你还没听到什么就被发现了。陆大娘那头也一样,什么都不能说。齐征,尤其是你,记住了吗?”
“可是,他们要杀她……”李秀儿小小声,支吾着问:“我们,我们不向安姑娘示个警吗?”
第114章
第114章
安若晨连着数日琢磨十七年前那卷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喜欢乐文小说网就上.lwxs520这日听说齐征他们回来了,她便领着春晓乘马车去了薛家。
陆大娘则趁着这时候去了招福酒楼探消息。
安若晨与薛夫人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安家的态度,事情的进展以及薛公子的状况,薛夫人一一告之。安若晨听罢想了想,说想与薛公子聊聊。
薛夫人犹豫,生怕还没松口答应婚事的儿子言语间将安若晨得罪了,又或是谈得不欢喜一恼之下真的强拒婚事。安若晨笑了笑:“我看薛公子也是个心软之人,我多与他说说我二妹的事,我走了之后,我二妹在家里确实处境不好。若是薛公子不爱听了,我便出来。”
薛夫人心事被道破,便不好再拒。于是领着安若晨去找薛叙然。
薛叙然自然不想跟安若晨说什么客套话,母亲在这儿他不好发挥,于是让母亲回去休息,他与安大姑娘自行磋商便好。
薛夫人在外人面前自然是给儿子留足颜面,未曾反驳,只让人上了好茶好点心,便出去了。
最后屋子里剩下薛叙然与安若晨二人。薛叙然直截了当地问:“有何贵干?想给你妹妹说亲?上回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安若晨道:“我有件十七年前的旧案,想请薛公子私底下帮我悄悄打听打听。”
薛叙然瞪她:“你还真当全平面是你安若晨的地盘了?想使唤谁便使唤谁吗?太守大人还未死呢。”
“公子这话说得。我不过一平民,哪能跟太守大人相比。再者说,我不是使唤公子,我是在拜托公子呢。”
薛叙然仍瞪她:“说一句相求拜托便行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你是薛家独子,父亲薛书恩,母亲薛陈氏,均是中兰城人士。你今年十六,生辰是十一月十一日。你母亲生你时难产,险些丢了性命,你也险些丢了性命,但最后母子均安,天佑薛家。你自小身子不好,却聪明过人,四岁识字,六岁吟诗,你父母皆以你为傲。你亦是个孝顺孩子。知道自己体弱多病为父母添了不少麻烦,于是尽力乖巧,不让他们操心操劳。”
薛叙然撇眉头:“你这是在显摆查我家查得挺清楚是吗?”
“确是查得挺清楚。[.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还知道你们薛家的各商行生意,你父亲的管事帮手,你身边丫头护卫,你都看过哪些大夫,你喜欢去哪些店铺。”
薛叙然脸沉了下来。
“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就不一一举证证明我确是知道。我只说重点吧,我还知道你私养秘探和谋士,涉嫌谋反。”
“这罪名扣得挺大的。”薛叙然一脸无辜和不以为然。
“我还知道你好奇心重,我要查的这事涉及平南安危,你薛家再如何都是住在此处活在此处,你的秘探谋士,动的那些小脑筋,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你爹娘吗?薛老爷为人清正,不太会变通,在龙蛇混杂的中兰城做买卖,确实是该多小心。你亦心疼母亲操劳,想着若是能将对薛家不利的事提早知晓,暗地处置,你爹娘便能安稳如意,过得自在。你时日不多,便想趁着你还在着,多照顾他们一些,是不是?”
“安姑娘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尽在掌握,怎么还需要我这般体弱多病的小人物帮忙?”薛叙然冷笑,“莫不是姑娘想下个套引我上勾,然后再逼我必须娶姑娘二妹。”
安若晨正色:“你娶不娶我二妹,与我没甚关系。她大概确是有可能会成为细作绑架要挟我的手段,但若真的发生,我不会为了她做出任何对不起将军,对不起大萧的事。我拼死逃出安家的那一日,就已经与安家没有关系了。我二妹其实与我并不和睦,我失踪的那位妹妹,就是我四妹,我反而更心疼些。”安若晨顿了顿,垂下眼眸,似回忆了一会,道:“当初将军就嘱咐过,我的命,我四妹的命,都在大萧安危的后头。”
薛叙然不以为然:“龙将军还真是大义凛然啊。”
安若晨不理他的语气,道:“所以二妹若是能嫁个不受钱裴支使的人家,我是会松口气,但她若嫁不了,最后被谋害了,那也是她命不好,我是没办法的。”
薛叙然皱起眉头盯安若晨,这家伙是在放苦肉计吧?
薛叙然顺水推舟,道:“既是如此,那安大姑娘不必为你二妹烦恼了,她命不好,不怪你。”
结果安若晨也顺势道:“那么薛公子该是对我相求拜托之事没有疑虑了,对吧?”
“自然还是有的。”薛叙然才不吃她这套,说道:“安姑娘既是知道我有谋士探子,又说我有谋反嫌疑,再者亦是知晓我对姑娘极不欢喜,姑娘又怎敢相信我会诚意相助?”
“将军相信你,我便相信。”
薛叙然嗤之以鼻:“将军大人若说屁是香的,你也觉得屁是香的吗?”
“若将军大人需要我这么说,我便这么说。再者我觉得能用屁形容自己,薛公子挺有肚量,胸怀宽广,当是可以信任推付的。”
薛叙然一噎,真是口误,怎把自己套进去了。
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想起了安若希给他的白眼,这一想真是不能服气。
他道:“那这般,我若是愿意为你查这事,你说服我母亲,不跟你们安家结亲。”
安若晨摇头:“那多不合适啊,又不是我劝你母亲去结亲的,我凭什么拦她。再者说,我觉得公子思虑错了。其实娶我妹妹挺好的,起码净慈大师说的是娶一个。你想想,若是这个娶不上,最合适的没有了,那缺一补十,找十个八字好但不是那么配的姑娘一起撑起这喜气,你岂不是更麻烦?”
薛叙然又被噎住了。
缺一补十,什么狗屁!
薛叙然气啊:“你威胁我?!”想到十个叽叽喳喳会翻白眼的姑娘围着他打转一起叫相公就不禁打个寒颤。
安若晨笑了笑:“怎么会,我这正是有求于薛公子的时候,傻子才会干威胁的蠢事。我若是求不着公子了,那才是威胁。”
薛叙然脸一沉,很好,那就是如果他帮了她,她得求着他办事,就不这么对付他。如果他不帮她,她求不着他了,她就想法让他娘给他娶十个“进补”喜气。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薛叙然不说话,他思考着。
安若晨看他脸色,道:“薛公子聪慧过人,自然也不怕什么威胁。”
薛叙然白她一眼,那还用说。
“只是这事颇有难度,结局难料,也许什么都没有,又也许会有惊天大发现。薛公子错过了,颇是可惜。”
薛叙然撇嘴,道:“你也不用激我。我与你不熟,你却来求我这事,若无阴谋诡计,便是身边无合适查案之人。太守大人及其夫人对你颇是照顾,你却不找他们帮忙,这事与他们有关?另外,你怀疑身边有奸细,却不知道是谁?”
安若晨眨眨眼睛:“我方才已经夸赞过薛公子聪慧过人了。”
薛叙然皱起眉头:“所以你一身的臭麻烦,还要把你二妹往我家里塞。”
安若晨学方才薛叙然的一脸无辜和不以为然:“这事方才也说清楚了。二妹不重要,她如何,都是命。随她去吧。”
薛叙然绷着脸一副年少老成样:“说吧,事情是如何的,你想查什么?我先听听这事究竟有无危害。”
陆大娘到了招福酒楼,似办事路过的模样,与酒楼里的熟人打了打招呼,扫了一眼没看到齐征,便似随口问了问齐征近来可好。另一位跑堂与她说,齐征可长进了,受老板娘重用,都能出门办差事呢。这不下午刚回来,这会儿在老板娘府里报事去了。
陆大娘笑了笑,闲扯了几句家常,让跑堂的与齐征说一声她来过便好,不用那孩子挂念,她近来也不错。跑堂的一口答应。
陆大娘聊了一会,又买了盒点心,然后走了。
过了好一会齐征回到招福酒楼,听得跑堂转的话,点了点头。他明白,陆大娘知道他在府里报事定也不会久留,再如何也会回来的,她在老地方等着他,让他报消息呢。
齐征心里发怵,拖了许久,再拖不下去,这才硬着头皮去见了陆大娘。
陆大娘果然在老地方耐心等着。见了齐征,仔细打量他,摸摸他脑袋拍拍他胳膊,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平安无事。”
齐征听得更难受了,“大娘。”要骗陆大娘吗?他非常挣扎。
“可探听到什么消息?”陆大娘问。
齐征张了张嘴,低下了头:“大娘,对不住。什么都未查到就被发现了,我们亟亟逃了回来,没办成事。”
陆大娘吓了一跳,一把拉住他:“被发现了,逃回来的?是什么状况,你速与我说。钱裴看到你了吗?你们逃回来可有被人追踪?如今可是还有危险?招福酒楼安全吗?快与我说说,我得找安姑娘想想办法。”
齐征不敢抬头,陆大娘越说他就越内疚。陆大娘完全没有责怪他办事不力的意思,反而只关切他的安全。
齐征硬着头皮将赵佳华嘱咐的谎话说了。其实其他的内容全是真的,只一样,就是他攀上窗子没听清任何话,然后就被打手发现了。他们逃回来后,赵佳华嘱咐他们怎么对外说,说是他想看姑娘闯了祸什么的,这些也全说了。
陆大娘皱着眉头思虑半晌:“秀儿姑娘说得对,依钱裴的狡猾,他回客栈一打听,便该知道是招福酒楼派的人。”
齐征安慰:“也许他没多想呢。”
陆大娘瞪他一眼:“你可切莫掉以轻心,钱裴这辈子能混得如此得势,可不是靠贤德。他既是有手段的,就没有笨脑袋。他心狠手辣,你们务必要当心。”
“好的,好的。”齐征看陆大娘急了,赶紧一口答应。
陆大娘急急要走:“不行,我要赶紧回去报给姑娘。让她想想办法。那些细作若是想杀人灭口,这可怎么办好。”陆大娘又嘱咐了齐征要小心,莫让陌生人靠近,莫落单等等,齐征赶紧都答应了。
陆大娘转身走了,齐征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大娘!”
他没忍住,唤住了陆大娘。
陆大娘停下转身:“怎么?”
齐征噎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自己也要当心啊。”成日与细作嫌疑在一起的人,是大娘自己啊。
陆大娘安抚地对他笑笑,点了点头。
陆大娘走了。齐征猛敲脑袋,怎么办,到时若真有人来灭他的口,是钱裴派的人还是安若晨啊?他心里其实真的害怕。谁不怕死呢。
第115章
第115章
陆大娘回到紫云楼便去见了安若晨。(.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乐@文@小说
安若晨听得报吃了一惊。“未打探到消息,但是暴露了,逃回来的?”
“是啊。”陆大娘将齐征所言仔仔细细说了,说到紧急处不禁流露出心疼。齐征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李秀儿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此险境,他们能毫发无损逃回来,真是万幸。
“我仔细问了,无人追到中兰城来,但是他们与钱裴同一家客栈,为打听情报透露过自己是平南郡开酒楼的。虽撒了谎说是姐弟两人办的小酒庄,但若钱裴有心查探,定能推断出就是招福酒楼。”陆大娘有些着急,“姑娘,得想想办法,不能让钱裴谋害了齐征他们啊。”
安若晨沉吟思虑:“既是没听到什么,想来钱裴也不会贸然下杀手。鲁莽行动只会增加暴露自己的机会,钱裴没那么傻。莫看他张狂,似没脑子不顾后果只想行恶,其实他小心谨慎地很。”
陆大娘道:“可是万一钱裴以为齐征听到了什么,可不会这般轻易就算了。”
“确是如此。所以,将齐征接来紫云楼住两天。”
陆大娘一愣。
“找个由头,赵佳华不是让他们对外说是齐征好色想看姑娘所以攀窗户嘛,那就顺着这个编,便说你听说齐征闯祸了不争气,将他接到紫云楼管教几天。”
陆大娘道:“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护得这孩子一时,他总得出门啊,再者说,秀儿姑娘和赵老板她们还在外头,钱裴也可能对她们下手。”
“钱裴为什么下手?是为了灭口。可是口已经开了,该传的消息都传了出来,灭口就没必要了。”安若晨道:“这事情要速办,在钱裴查到偷听的就是齐征之前,把齐征带回来。钱裴也许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一旦他入了城,查到招福酒楼确是派人出过远门尝新菜找厨子,那他心里定是清楚怎么回事。若他再打听到齐征已入了紫云楼,他便什么事都不会做了。因为我该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他对招福酒楼的任何一个人下手就都是自找麻烦。”
陆大娘明白了,她赶紧出门往招福酒楼去。行到半路,有一马车从她身边驶过,风吹起车窗幕帘,露出车内人的样貌,正是钱裴。
钱裴低首敛眉,神情严肃。
陆大娘大惊失色,抄小道急跑,喘着粗气奔到招福酒楼,火急火燎一把抓住了正在堂厅擦桌子的齐征,将事情如此这般一说,道:“你收拾几件衣物,与我走吧。[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齐征大惊失色,怕去紫云楼被囚禁,又怕真被钱裴灭口,只得道:“我怎么都得与老板娘说一声。”
“速去速去。”陆大娘催他。
齐征故做镇定笑道:“大娘莫慌,你仔细想想,你方才说遇见钱裴的那条道,那也是往钱府去的,若他真要来酒楼,可不比你的脚程快多了?这儿哪有他的影子。他定是回钱府去了。说不定他真的没察觉,以为就只是个小偷小摸的小贼罢了。”
“快别废话了,赶紧与赵老板交代好,然后与我走。”陆大娘推着齐征转身,一起往后门去。穿过后门过街,便是刘府,赵佳华此时在府里。
齐征没留意,在他转身之时,酒楼门口正走进一个中年男子,他扫了一眼酒楼堂厅,见到齐征,顿时眼角一动。齐征被陆大娘带走了,那男子仔细看了看齐征的背影,问迎上来的跑堂:“那位刚离开的小哥,可是这酒楼里的?”
跑堂应道:“正是。客倌有事吗?”
那人笑道:“我前两日听他说贵酒楼的厨子手艺好,特意来尝尝鲜,怕认错地方了。”
跑堂笑道:“没错没错,肯定就是我家。客倌外地来的?齐征前两日去外地尝新菜去了。”
“正是。我就是在酒楼里遇着他的。当时听得他说姓齐,叫什么福酒楼。我正好来中兰,便慕名来了,幸好找对地方。”
跑堂哈哈笑,招呼他坐。那人却道:“不急吃饭呢,我先周围逛逛,买些东西再回来。齐小哥这是去了哪儿?我一会回来能让他招呼吗?还可叙叙旧。”
跑堂忙应话:“我问问啊。”转头大声问另一位跑堂齐征干嘛去了。另一跑堂刚从后门那儿过来,应道去刘府了。跑堂便对那客人道:“许是陆大娘有事让他办吧。客倌放心,他很快回来的。”
那客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齐征领着陆大娘进了刘府,让陆大娘等等他,他去与老板娘说说。
单独与赵佳华一屋后,齐征立时没了伪装,露出慌张模样来:“老板娘,安姑娘要让我去紫云楼住下,这是好事坏事?”
赵佳华细问他缘由,听完所述,也不敢肯定。“她说的很有道理。”
“是有道理。可我进了紫云楼做人质,你与秀儿姐也不敢将事情说出去。是不是也有这道理?”
“莫慌,她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钱裴刚回城,也不可能去与她说。”
“我进了楼里,便被她拿住了,到时她再慢慢打听我究竟有没有听到,听到什么。”
赵佳华叹气:“确也有这可能。”
齐征咬牙:“我也不能不去,大娘还在她手里呢。”他想了想,“大娘对她毫无防范,这般也不行啊。要不,我们趁这机会,把听到的与大娘说说,然后我进了紫云楼,与大娘一起配合着,探探安姑娘究竟是如何。”
赵佳华道:“陆大娘对安姑娘可是忠心耿耿,我直到如今都不敢相信,陆大娘又怎么可能信,她转头便会告诉安姑娘。以安姑娘的机敏,马上能举出上百条理由说服陆大娘是你听错了或者这就是钱裴的阴谋。甚至,让陆大娘对我疑心。而安姑娘自己,也很难再相信我们了。”赵佳华看着齐征,道:“这般,我们这一众人互不信任,会出什么事,就不一定了。”
齐征懂了,就如同刘老板与娄老板的下场一样。他想了想:“老板娘,你还是愿意相信安姑娘的,对吧?虽然我很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不是听错的问题,而是有时候人说话,会有歧义。只是如今事情太过匆忙,我们还来不及去证实究竟真相如何。”
齐征点头:“那如此,就先不与陆大娘说。我还是去紫云楼,老板娘,你让秀儿姐带着她娘,还有刘茵,先出城去吧。就说打仗了,在这儿不放心,让她们先走。待日后查出了真相,再接她们回来。若是安姑娘是好的,我们也不算办了坏事,若她真有问题,我们防范着,也是没错的。”
正说着,陆大娘在外头敲门催促:“齐征,你与赵老板说完了吗?快些吧,万一钱裴来了便糟了。”
赵佳华与齐征对视一眼,赵佳华道:“好孩子,你去吧。多加小心,若安姑娘真是细作,陆大娘和你都有危险。但莫忘了,那里是紫云楼,是军方的地盘,她再三头六臂,也不敢在紫云楼正面与你冲突,你要小心的,是她的计谋。那姑娘巧舌如簧,死人都能说活了。你莫入她的套便是。她若是与钱裴窝里斗,我们都是棋子,还不到杀棋子的时候,你莫激怒她,莫戳穿她,一定要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其他的事,交给我。我会想办法的。”
齐征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开了门。
陆大娘站在外头,一脸焦急,刚要开口,赵佳华便摸摸齐征的脑袋推了他一把:“好了好了,放心去吧,你回来还是菜货小总管。我就是帮你盯着几天,不抢你的买卖。再者说了,钱裴不是入城了吗?安姑娘的意思是让钱裴知晓你把事情都告诉了她便好。今天钱裴就会知道你齐征小爷进了紫云楼,所以你等着吧,明天安姑娘便将你踢回来了。”
齐征很配合地苦着脸。陆大娘失笑,竟是担心菜货买卖被人抢了吗?这孩子!她拉过齐征,向赵佳华告辞。
赵佳华送他们出门,说明天就去紫云楼看齐征,陆大娘满口答应。二人走了,赵佳华的脸终于垮了下来。要不要将茵儿送走呢,她犹豫着,她真的很想相信安若晨,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在刘则身上可是验证过的。道貌岸然实在是太容易伪装。而糟糕的是,她知道安若晨与她一样多疑,也许比她更多疑些。
赵佳华叹气,回屋细想对策。
陆大娘一路数落着齐征,二人正要回酒楼收拾衣物,陆大娘觉得齐征为了点小利耽误时间,真不是痛快的男子汉所为。正唠叨着,忽听得有人喊:“齐征。”
陆大娘与齐征转头看,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道:“真是对不住,我有负杨大哥的嘱托,来晚了。”
“老爹。”齐征立时关切。
那男子道:“数年前,杨大哥给我捎了封信。可我外出远游,回来时已经太晚了。赶来中兰,途中又遇着些别的事……”他说到这儿,警惕地看了看陆大娘。
齐征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他走过去:“老爹给过捎过信,说的什么?”
那男子再看一眼陆大娘。
齐征道:“她是陆大娘,是我的亲人,不妨事。”
陆大娘警惕问:“你如何认得齐征?”
那人道:“说来话长,事关重大,我们得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他说着,看了看一旁的巷道。那处确是僻静无人。
齐征下意识地要跟他走。陆大娘一把将他拉住,问那人:“你如何认得齐征?”
那人道:“我来中兰一段时日,打探清楚了情况,原是想找齐征交代,结果他数日前离城,我怕再不联络,又生变故,今日一定得把杨大哥的嘱托办好。这事一定得告诉齐征。”
齐征急急问:“老爹说了何事?”
陆大娘仍有疑心,道:“有话进府里说,那处更安全。”
那人正领头往巷子去,闻言道:“不行,不能让……”
他话未说完,却看见了齐征的表情。
齐征在看他手上的翡翠板指,他脸色僵硬,似想到什么。
那人果断出手,齐征同时间大叫:“大娘快跑!”
齐征小猴子一般蹿得快,陆大娘却是反应不及,只觉眼前一花,脖子一痛,说不出话。
那人面露狠色,掐着陆大娘的脖子,看了看周围,对齐征道:“想要她的命,莫吵嚷,跟我来。”
齐征已跑出几步远,陆大娘痛苦的挥手,让他快走,齐征又如何能走,红着眼眶追上来:“你莫伤她,莫伤她。”
三人进了巷子,那人钳制着陆大娘,问齐征:“你在田志县,都打听到了什么?”
第116章
第116章
齐征抖着声音,语无伦次道:“菜,菜……还有厨子……”
“别装蒜。[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人压低着声音狠道:“点翠楼,你都听到了什么?”
齐征看着痛苦挣扎却发不出声音,因为颈脖被勒着脸色已经发青的陆大娘,心疼得差点落下泪来,他哽咽着:“我想去看看姑娘的,听说那儿的姑娘美,还没看着,就被人发现了,我就跑了。”
那人冷笑了,他倏地掏出一把匕首,一挥手,削掉了陆大娘的一缕发,说道:“若再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接下来要割的,就是她的耳朵,若再不行,就是眼睛了……”一边说,一边将匕首架在了陆大娘的脸旁,贴着耳朵根。
“不,不,不……”齐征慌得跺脚摆手,急得说不上话,如站在火团上煎熬,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扑通一声跪下了:“大爷,大爷,求求你,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还未曾听到,就被人发现了。我所言句句属实,每个人都问我听到什么,我真的没有听到。我这是正准备去见安姑娘,告诉她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陆大娘脑子嗡嗡作响,齐征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扯上姑娘,这情形她怕是活不了啦,他不赶紧逃,为何还扯出了姑娘?
齐征嗷嗷大哭,鼻涕眼泪齐飞,一边哭一边跪着爬向那人:“大爷,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未曾听到。不然你一刀捅死我,灭了我的口便安心了,你放了大娘吧。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安姑娘找我的……”
陆大娘有些听不清,她觉得自己正在拼命挣扎,但实则已无力道,她眼前发黑,齐征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听不真切,她心急如焚,不要暴露姑娘,不要毁了灭敌大计……
齐征哭着求着已爬到那人脚下,磕着头,已然泣不成声。
“安姑娘如何与你说的?”
那人冷冷地问。其实齐征听到什么不重要了,因为已经来不及,没在入城前截住齐征,这会儿他听到的消息肯定已经告诉了不少人。最重要的是,他得知道那些人是谁。
赵佳华肯定是一个,李秀儿也在其中,陆大娘当然跑不了,还有谁?安若晨的这些线人,都还有谁?安若晨竟然能想到要追去丰安县,这实在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她知道什么?她有什么计划?这些可比齐征偷听到什么更重要。
在处置安若晨的时候,同时也要将她的耳目眼线和情报全都处置了,不留后患,才能对付龙腾。
齐征抹着眼泪,抽泣着道:“你放了大娘,我什么都告诉你。”
那人冷道:“你告诉了我,我便放了她。”他稍稍松了松掐着陆大娘颈脖的手,将匕首移开,以示诚意。
齐征看着他的举动,道:“安姑娘说,钱老爷定是会去茂郡的,让我沿途找最好的客栈酒楼,定能找到他。”
“找钱老爷做什么?”
齐征再抹一把泪,道:“找钱老爷……”他说到这儿,突然扑了上去,一把握着那人拿匕首的手腕,用肩背冲撞他的胸膛,同时头顶撞向那人下巴。
那人始料不及,未想到齐征竟敢突然发难。
齐征这一下是用尽了全力,一下将那人撞退几步,两人一起翻倒在地。陆大娘终获自由,也摔倒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大娘快跑!”齐征喊着,一口咬上那人拿匕首的手腕,不料那人却是已反应过来,手腕一转,用匕首柄狠狠给了齐征脸上一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齐征痛得叫得叫不出来,感觉牙都要掉了。紧接着腹部又是一痛,重重挨了一拳。
陆大娘倒在地上,想叫喊救命却无力出声,她咳着,努力吸气。
齐征被打倒在地。那人掐着他的脖子,拖着他到陆大娘身边,冷道:“现在,我杀了婆子,省得你以为我没胆。然后你要不要活,就看你答得好不好了。”
齐征挣扎着,陆大娘也努力想爬开,但一切都是徒劳。那人高举起匕首,狠狠向陆大娘扎去。
“刷”的一声,一个人从墙头跳了下来,一剑劈向举匕首那人。
那人眼角看到人影,又听得利刃破空之声,下意识地滚地一闪,险险避过。
齐征定睛一看,却是田庆。
田庆停也未停,扬手一剑再攻向那人。
“快走,回刘府去。”田庆喊着。
齐征二话不说,爬起来架起陆大娘,连扛带拖地要带她离开。田庆与那男子激烈交战,打得难解难分。齐征不敢多看,巷道狭窄,刀剑无眼,他与陆大娘差点被拳脚波及。两人艰难行出巷口,却听得身后“啊”一声叫。
齐征回头,看到那男子与自己一步之遥,背对着田庆,而田庆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齐征眼见着那人满身浴血,瞪着眼似鬼妖一般的狰狞表情,吓得脚都软了。
那男子直直瞪着齐征,然后“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再没动弹。
齐征愣愣看着那男子的尸体,转头对上了田庆的双眼,差点又哭了出来:“田大哥!”死里逃生啊!
“没事吧?”田庆问。
齐征点点头。再看了看陆大娘。陆大娘此时已缓和许多,还说不得话,只点了点头。齐征赶紧替她道:“陆大娘也没事。”
田庆蹲下来去翻那男子尸体,再问:“他是什么人?”
齐征刚张嘴,被陆大娘用力捏了一下胳膊,齐征转头,陆大娘瞪着他。齐征改口道:“也不知是什么人,他说老爹给他写过信,有事要告诉我,结果突然劫了陆大娘,问我都知道些什么?”
田庆在那男子身上没翻出任何东西来,听了齐征的话皱眉头,抬头看他:“你知道什么?”
齐征愣愣地:“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什么呀。”
陆大娘在一旁艰难开口:“田大人……”只说几个字,喉咙疼得不行。
齐征忙替她问了:“田大哥,你怎么会来?”
“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如何。你没出过远门,有些担心。酒楼的人说你在刘府,我在后门等你,听到这头有声响,便过来看看。”田庆看了看陆大娘的脖子,道:“赶紧带大娘去看大夫,这里交给我吧?”
“田大哥要如何处置?”齐征有些紧张。
“报官。”田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当街行凶,被我击毙,自当报官的。”
田庆报官了。这下子惊动了许多人。赵佳华到了,安若晨到了,姚昆派人到招福一番问询,那个与死者谈过话的跑堂也被唤到了堂上。
没人认得死者是谁。只那跑堂供证,说那人自称是在城外酒楼见过齐征,听齐征夸过招福酒楼菜好,所以特意来尝菜的。
齐征摇头,一口咬定未曾见过。
跑堂的毫不挣扎,便道:“哦,那他便是骗我的。”
姚昆脸都要黑了,他觉得自己才是受骗的那个。一个一个过来全说的不是实话。
姚昆将所有人都问遍了,最后独留下安若晨。
“安姑娘,你如何看?”
“既是用杨老爹用诱饵,那定是聚宝赌坊的余党,对聚宝赌坊的事很清楚,说不定是来寻仇的。聚宝赌坊里的人关的关,走的走,只有齐征在了。”
“如若是这般,那向跑堂打听确认齐征身份,该是问他从前是不是在聚宝赌坊,对赌坊只字不提,也是奇怪。”姚昆盯着安若晨。他有感觉,这姑娘在背着他做些什么事,不然这些人也不会口供对不上,遮遮掩掩。
“是奇怪啊。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来历。”安若晨若无其事,很是无辜地道:“请太守大人务必严查,若是聚宝赌坊余党仍在,不止齐征,赵老板她们的性命也会受到威胁。再有,当初赌坊里封存了许多钱银人名册和兵器□□等等,这些也不知会不会招来恶人的觊觎。”
说得跟真的似的。姚昆皱眉。但说得也毫无破绽,事情也确是如此,不得不防余党犯难。姚昆派了人跟踪钱裴,却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消息,而这般巧齐征是从田志县回来,那里也正是钱裴出去游玩的最后一处。
姚昆干脆问了:“安姑娘,齐征与李秀儿出门,是否是你的安排?你有何计划?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安若晨仍是那副表情,“我虽算得上与招福酒楼有些交情,但招福酒楼不是我开的,那里的人也不是我的手下。方才赵老板和齐征他们的证词都说了,是去尝菜招新厨的,毕竟他们酒楼的生意一直不太好。”她顿了顿,却问:“大人为何有此疑虑,是否大人有线索?难道,是钱老爷?”
很好,姚昆敛眉,这反问得他无法再细究下去了。姚昆再抬眼看看安若晨,道:“此人身份我会查清楚,当街行凶,事有蹊跷,又是件人命案子,不可轻忽。我怕是还会打扰姑娘和田大人,还望姑娘见谅。”
安若晨忙客气一番。
姚昆又道:“我今日已放了安之甫,安姑娘若是能从安家,或者从安家之外取得任何线索线索。”他加重了“任何线索”四字语气,“还望姑娘告之。姑娘也明白如今局势,可信的人不多,还是需坦诚协助,方可将细作剿灭。”
“大人所言极是。”安若晨也加强语气。
两人都装模作样的客气了一番。姚昆讪讪让安若晨离去。
安若晨回到紫云楼,思虑半晌,去找陆大娘。陆大娘已看过了大夫上了药,正躺着休息,见得安若晨来忙起身。安若晨在陆大娘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愁容,今日所有人的口供她都听了,私下里也问了遍。如今想来想去,只想问陆大娘一句。“大娘,当时情形,田大人杀那男子,是不得不为之吗?”
陆大娘拿了纸笔写:当时情形并未看清,待回头看,那男子是背对田大人的。
安若晨沉默不语。
陆大娘想了想又写:也许那人是想挟持齐征或我为人质。
安若晨点了点头,让陆大娘好好休息。
安若晨回到屋里,仍是满心疑虑。那人知道杨老爹,表示他知道聚宝赌坊的勾当,知道齐征。是他原本就知道,还是钱裴告诉他?钱裴若是连杨老爹曾经欲告密被灭口都知道,是原本就知道,还是通过刘则案知道的?就算是通过刘则一案,这么细节的事他都关切,为什么?
安若晨这时候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危险。
将军说得是对的。唐轩的结果是个很重要的关键点,他是细作组织中的重要人物,他是去是留是生是死,牵扯了整个组织的太多脉络。可惜的是,她并未能看清真相。
安若晨想念龙大了,若是将军在便好了。安若晨叹口气,将龙大从石灵崖给她回的信拿出来再看一遍。信写得特别特别简单,只说来信收到,勿念。
这封信也让安若晨担忧,简洁得什么消息都没有透露,而她去的信明明报了许多事,他却一点提点指示都没有。笔迹是将军的,但信的内容却不像他该说的呀。
安若晨原想再给龙大写信,如今却犹豫了。将军信里的意思,是不是在警示她不要再报告细作之事了,写信不安全?
安若晨有了孤立无援的感觉。她担心将军,不知他如今境况如何。
玉关郡安河镇。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雨滴敲在青石小路上,滴滴嗒嗒没完没了的细微声响扰得人心烦。一家连招牌都没了的破旧客栈门外,一个高大健硕的汉子骑着一匹快马急速奔来。他身上穿着蓑衣,头上戴着宽大的蓑帽,待奔到客栈门前,抬头看了看,停了下来。
客栈里人不少,避雨的,打尖的,住店的,小二忙得没空去迎这壮汉客人。汉子也未在意,他下了马,先把马牵到了檐下马栏处,将它栓好,拿出块布来给它擦了擦身上的雨水,从包袱里掏出两块草饼喂了它,又把一旁给马喂水的水桶提了过来,放在马儿跟前。拍了拍马儿,这才走进客栈里。
小二这时才得了空,打眼一瞧,这可是匹好马,可惜看那汉子打扮却不像是富贵人家。小二迎过去,汉子指了指外面的马,嘱咐小二拿草料喂喂,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圈客栈里头,说道:“住店。可还有房?”声音语调不似装束那般粗卑,甚至还似透着些威严。
“有的,有的。”小二领着汉子上楼。客栈不大,房间统共也就楼上这么六间,大汉上得楼来,似要抖一抖身上的雨水,用力跺了三下脚。这跺得楼道里“呯呯呯”作响,吓得小二忙道:“客倌,您轻着点,咱这楼可旧了,您这力气该把楼跺塌了。”
大汉闻言不再跺,安静地跟着小二进了最里头的屋子。
大汉进了屋,只说让来壶水,别的不需要,他赶路累了,得好好歇息会,让小二莫要打扰。
小二应了,收了钱银,很快送了壶水上来,然后退了出去。
待下了楼,小二这才反应过来,送水的这趟,那汉子虽把蓑衣蓑帽脱了,但他竟然未瞧见那人长什么样。似乎不是正巧侧了身便是背着他。这边厢有人叫唤来碗面,小二应了,赶紧忙去,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楼上屋里,大汉将包袱打开,拿出干粮吃着。啃完两个饼,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咚”,连敲了五遍三下。大汉擦了擦手,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眉目清秀,青衫素装,却也一身贵气。
大汉与他对视一眼,均未说话,那人进得屋来,大汉忙将门关上了。
中年男子转身,对大汉施了个礼:“龙将军。”
龙大回礼:“梁大人。”
梁德浩看了看龙大桌上的干饼,把手上拿的油纸包放到了桌上,笑道:“我便知道你急急赶路,吃不好东西。来,给你留了只烧鸡。”
龙大谢过,先将吃的摆一边,一副赶紧认真谈事的样子。
梁德浩也不扯闲话,坐下了,便问他:“何事让你如此着急见我。”他于途中例行公事将行程报各官员,不久却收到龙大的回信,约他单独见面。于是他带了三个护卫,离了大队悄悄出来。他这头倒是无妨,但龙大身负战事,擅自离开前线,落人口实,那可是“逃军叛国”之罪。
梁德浩猜,龙大定有重要的事才对。可他仍是责备:“你这般行事,太过鲁莽。若是被人认出来,或是被人知晓你丢下大军离开,那可不得了。”
龙大微笑道:“大人不会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
梁德浩道:“也就是我,换了别人你可要糟。”
龙大浅笑:“换了别人,我可是不敢了。”
“所以你究竟有所要紧之事?”
龙大不答,却是问:“大人为何做这巡察使?边境纷乱,细作猖獗,此次可不同以往。茂郡与平南都凶险暗藏,大人过来,不但有性命之忧,处置不好,怕是会与茂郡太守史大人那般,无端惹祸上身。”依梁德浩太尉之职及其在朝中的地位,他要推拒不做这巡察使该不会是难事。
梁德浩摇头叹道:“我若不来,你才有大|麻烦。你若有了大|麻烦,边境危矣。”
第117章
第117章
龙大挑了挑眉头:“我有麻烦?”
梁德浩道:“罗丞相举荐他的长史彭继虎任巡察使,彭大人本就是督察吏官,也算合适,皇上让我们商议,若无异议便是他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但彭继虎那日却来我府上拜访,与我打听许多你及龙家的事。听那意思,罗丞相有意借此次机会,将你处置了。你偏偏还留了个把柄。”
龙大笑:“我有何把柄?”
“你让家中为你筹办婚事,又让你二弟找御史大夫谢大人为你荐媒,谢大人本就与罗丞相共同辅事,罗丞相一直提防戒备,你此举让罗丞相颇是琢磨,猜你是否另有深意。彭大人直截了当地问了我,龙将军与谢大人走得如此近,是何关系?”
龙大弯弯嘴角,未解释。
梁德浩又道:“还有你那位未来夫人的身份,竟是个商贾之女。”梁德浩瞪龙大一眼,“你自己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京城里那许多姑娘,你皆不入眼,去到那边境小城,竟遇着心仪之人了?这消息在朝廷里传开,人人相议。都在推测其中门道。”
龙大淡淡道:“大人们日理万机,辛苦操劳,能与坊间一般闲话热闹,放松放松,也是不错。”
梁德浩没好气:“莫打岔,与你说正事呢。你离开京城大半年,是为边境战事,如今战事正急,边境危机重重,情势不明,你却搞了出与商贾之女勾勾搭搭,乱军淫营的情|事来。你自己说,这不是个大把柄是什么?那些瞧你不顺眼,时时想整治你们龙家的诸官正偷笑呢。”
这罪名扣得重,龙大却是没反驳,静静听着。
梁德浩又道:“茂郡太守史严清定是官位不保,皇上已下了旨,削官流放定是要的,是否牵连他族籍家人,待我去细审了案情再行定夺。他的奏折禀得乱七八糟,东凌到底是闹何事他不知道,南秦大使被何人所杀他也不知晓。后又说是东凌阴谋,挑衅我大萧与南秦关系。后再改口,又称是南秦阴谋,欲拉东凌结盟侵害我大萧。又说那些游匪许是蹿入了东凌国境也说不定。边境处连绵不绝大山,流匪藏身处太多。”
龙大点点头:“流匪集结,不是一日两日,无论居于何处,他们均得吃穿用,劫财劫物定不止一回两回。若无任何线索,突然冒出来,之后消失无踪,那自然不是流匪。”
“无论是谁,总之史严清没有证据,说不清楚。东凌和南秦将这事赖定我们萧国身上,我们辩无可辩。就算史严清的推测是对,我们查不出真相,只能背这黑锅。南秦也罢,东凌也罢,发兵征讨我大萧,师出有名。这便罢了,史严清收拾不了那局面,已够糟糕,你偏偏还要接回个南秦皇帝暗地里派的密使,然后死在姚太守府里。你是觉得史严清独自背罪太过孤单,你也要凑凑热闹?”
龙大不说话,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那时已上路,接到消息已是晚了。宫里予我飞鸽传书,要我务必将两郡之事查清,督导前线之战。尤其是要将你在这些事里的关系严查明白。”梁德浩微皱眉头,道:“若不是我来,你当真是会有大|麻烦。”
龙大倒是不慌,抬手施了个礼:“多谢大人。”
梁德浩道:“莫谢我,若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那也没法。你自己数数,你有多少把柄。御史大夫那头,也被问了话。问他为你荐媒之事,你在里头可有何不可告人的隐秘。那商贾之女究竟是何来历,是否与南秦有关。”
龙大微微一笑:“皇上是怕我糊涂,中了美人计吗?”
“可不止皇上,文武百官皆吓了一跳。你一向不近女色,不爱酒肉寻|欢,人人皆知。如今出来才多久,就闹出婚事来,还火急火燎的大老远弄婚书礼定籍薄文书。人都不在,如何定?还是那般身份的女子。听说还是逃婚逃家的。也就是你家弟弟愿意任你胡闹。这简直太胡闹。莫说权贵,就是寻常人家也没有这般办婚事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你且说说,那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什么太特别,就是在那时候,我知道她便是我该娶的人。”
梁德浩简直无语,龙将军果然还是年轻气盛,热血冲动,对这男女之事把持不住。虽然说这话为时已晚,但他还是用长辈口吻道:“那你也仔细权衡,待合适时机再张罗婚事也不迟。这节骨眼上,怎能犯糊涂。”
“我得保护她。正因节骨眼上,我不得抽身,若不速将她身份定下,恐有后患。此事说来话长,确是留下了把柄祸端,但已经如此,想法解决便是了。”
龙大说得云淡风轻,梁德浩却是一脸忧心。
龙大又问:“梁大人,你方才所言,彭继虎向你透露了查办我的意思,于是你便向皇上请命,任这巡察使吗?”
“是的。”梁德浩点头,“我与其他人商议了,其他合适的人选,不是正有要事脱不得身,便是压不住彭继虎。若与彭大人一般,皇上定是不愿,反而疑心我们推荐人选的用意,到时反而更累了你。思前想后,我便毛遂自荐。茂郡这事确是蹊跷,我愿意来,皇上自然是欢喜的。”
“皇上对南秦之战有何思虑?”
梁德浩道:“这事无论如何,无法辩解。南秦师出有名,时间一久,南秦皇帝定是能召得各国相助,届时我萧国大危。皇上的意思,若是事态不对,便与南秦议和。平心公主与南秦皇的年纪差不多,年纪小些的还有如意公主。到时议和,可探探南秦皇帝的意思。”
龙大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安之甫,无论权位多高,又或是商贾百姓,女儿似乎都是可以用来换利的筹码。他想,他的安若晨姑娘一定会对这事非常生气。
龙大道:“皇上想得也太早了些。”
梁德浩道:“那也是最后一步。皇上是不怕南秦,东凌兵力不盛,亦无可惧。皇上担忧的是兵强马壮的夏国借此机会起兵。他们可是一直找不到借口进犯,如今虽是与南秦八杆子打不着,但若南秦兵败,定会向各国求助,或者,夏国借机主动借兵,从固沙城侵入。到时我们腹背受敌,那恐是吃不消了。”
“固沙城有穆老将军在,夏国亦不敢轻举妄动。况且目前为止,东凌还未发兵。而玉关郡的援军已经到了茂郡,东凌若是想帮南秦,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
“那对我们也算一大幸事。”
龙大道:“所以,问题在于,三国之间,只有两个盟国。南秦与东凌是盟国吗?”
梁德浩一愣:“难道不是?”
“如今表面上看,确是的。但大人该看过我的奏折,我们在南秦的密探被南秦杀害。”
梁德浩道:“看过,细作之事,在中兰城闹得颇大。”
“不止中兰城。中兰城里可没人知道我们南秦密探之事。南秦大使在茂郡被杀,霍先生冒险前来协商,结果也诡异丧命。不是一般的细作,官府之中,甚至朝堂之中,定有人相助。”
梁德浩脸色一变:“龙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
“只是合理推测,又无胡乱栽赃定罪,称不上乱说。不知是谁,不知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但定不是几个南秦细作干出来的事,也绝不可能是单枪匹马的叛国求荣。这其中,定是有惊天大阴谋。”
“为何会这般推测?”
“事实便是如此。为何能一次又一次杀害南秦大使又成功脱身,为何毫无线索?我在中兰城的将军衙府也被人安插眼线,不但调虎离山,破坏查案,还栽赃陷害,谋害忠良。”
梁德浩皱起眉头。
“大人。”龙大道:“大人任巡察使来此,虽对我是好事,但大人一旦离开京城,大人的职权便由丞相大人暂代,京城及周边的兵将统率就全落在丞相大人手里了。”
梁德浩想了想,再细想了想,脸色一变:“你是说……”
“就事论事。我方才说了,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且还不能断定其目的。我只是在说大人走后,朝堂里的一些变化。我离开半年多,朝中有何问题,怕是大人比我要清楚。”
梁德浩道:“难怪你着急找我私下见面,你是想速将此事商议,好在大军入茂郡之前想好对策?若那时我已做好了安排,你再见我,便迟了。”
梁德浩与龙大仔细商议了许久,转眼一看窗外,雨停了。
“今晚天黑后我便走。”梁德浩道。
“我子夜时分再离开,与大人错开时候。”
梁德浩点头,他略一沉吟,又道:“将军放心,我会去信京都尉任大人,让他多加防范。也会上奏皇上,将前线之事与他细报,不该说的,我自不会多透露半个字,断不会打草惊蛇。”
龙大施礼谢过。这上奏之事,由梁德浩来办,自然比他来得有说服力。
“大人路上千万小心。”
“龙将军请放心。我虽离得大军远,但无人知晓我的行踪,不会有事的。将军也请多保重。”
入夜,龙大躺在床|上小憩,四下静寂,他留心听着外头的动静声响。不一会,外头隐隐传来脚步声,声音到他门前停下,有人轻轻敲了两下他的房门,然后便离开了。很快,有两扇门开关的动静,四个人的脚步向外走着,之后便是下楼的声响。
龙大明白,这是梁德浩带人离开了。
龙大起身,站在窗口往外看,很快看到梁德浩一行四人四骑举着火把离开了客栈,奔进了客栈旁边的树林里。穿过树林,便能抄近道绕到山后的官道上。这般更适合夜间赶路,行程也短上许多。
龙大眼见着他们进了树林,刚想转身关窗,却耳尖地听到一声大叫:“有刺客!”
龙大习武,耳力自然比常人要好。听得那大叫,他拿上大刀,足尖一点,从窗户跳了出去。
刚落地,便听到树林里传来刀剑相击人声呼喝的声音。龙大毫不迟疑地冲进了树林里。
林中,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正在袭击梁德浩一行人。梁德浩三名护卫已然跳下马来,奋力抵抗。梁德浩虽是太尉,掌管军事兵权,却是文官出身,平日习得一招半式,此情景下却难自保。一刺客大刀挥来,梁德浩狼狈地从马上跌落下来。面前一刀砍了过来,他险险一滚,躲过这一刀。拔出短刃戒备,惹来刺客的讥笑声。
马儿受惊跑到了远处,三名护卫迅速后退,将梁德浩护在圈中。但对方人多势众,武艺高强。一护卫挡下一刀,却被一人一脚踹飞,另一人赶上,向着梁德浩面目直指一剑。另一护卫挥剑击开这剑,腰上却被一刺客砍了一刀。护卫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另一刺客欺身而上,一剑刺进倒地的护卫胸膛。那护卫一声闷吭,本能的伸手要握住那剑,却无力挣动,四肢猛地一松,双臂落在地上,就此断了气。
梁德浩大惊失色。这时一名刺客又朝他砍了过来,另两个护卫一个正以一敌三,一人身上挂彩正狼狈滚地躲开致命一击。梁德浩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短刃,却听得“嗖”的一声,一把大刀飞至,正正插在了那刺客胸膛。
刺客身体猛地僵直,低头看了眼胸口的大刀,在梁德浩的瞪视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梁德浩转头,一眼便看到飞跃而来的龙大。他大叫一声:“龙将军。”
正准备攻杀梁德浩的刺客一看这情形,对视一眼,一起转身冲向龙大。
龙大停也未停,在树杆上一蹬,借力腾空横腿一扫,横踢扫中一刺客脑袋,那人闷哼一声倒地,龙大足尖点地,脚尖一勾,已将倒地那人长剑握在手里,侧身一挡,“铛”的一声架住一人大刀,反手一掌将左边袭来的另一人拍开。手腕一转,长剑一挑,刷刷两剑砍向大刀那人。
那人的大刀与龙大长剑一撞时,虎口震得发疼,还未及反应,眼前一花,龙大的长剑已经挑开他的刀冲他砍了过来。那人本能往后一跃,龙大却在此理转腕撤剑,侧身一让,长剑往后一刺,龙大身后向龙大攻来的一刺客被剑刺穿胸膛,当场毙命。
龙大丝毫未停,看也不看,拔剑转身,飞起一脚侧身踹去,将左边再攻来的那人踹开,抢前两步,一剑刺向使大刀的那名刺客。那刺客赶紧举刀来挡,不料龙大脚下游移,错身翻掌一击,避开那刀,一掌击在那人胸膛。
那人“卟”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被击飞数步,撞到树杆上,“呯”的一下摔在地上。
龙大未管他,回身一甩,将手上长剑挥出,“嗖”的一下,长剑刺进一刺客胸膛,那刺客惨叫一声,梁德浩的一名护卫刀下逃出生天,赶紧给那人补了一脚。那刺客倒地,再也没能动弹一下。
龙大踏前一步,反身从最初倒地咽气的刺客身上拔出自己的刀,反身挥刀,刷地一下,不但架住刺客砍刀的一刀,还硬生生飞速追砍过去,一下削掉了对方的脑袋。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歇。
梁德浩目瞪口呆。
他是听说过龙大战场上的威名,但从未见过他如何杀敌。平素相交倾谈,龙大虽掩不住一身武将气势,但也算得上儒雅有礼。如今利刃在手,转眼工夫便杀了六人。而他气也不喘,面色不改,转身又看向余下的两位刺客。平静地向他们走去。
那两名刺客蒙着面,看不清神情,但脚步已经慌乱。他们不再恋战,转身便跑。
龙大道:“莫让他们走了。”
梁德浩的两名护卫愣了愣,赶紧追了上去。
龙大又道:“跑得最快的那个死!”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逃跑的那两个脚下一软,竟吓得不敢再跑。两人对视一眼,似在看到底谁跑得更远一些。这一停顿,梁德浩的护卫赶上,长剑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而龙大,也站到了他们面前。
护卫们在那两名刺客膝后踹了一脚,那两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蒙着脸的黑布头罩被掀开,身边的长剑被踢到了远处。梁德浩走过来,手里拿着赶路时护卫拿着的火把,之前遇袭时火把摔在地上,现在捡回来重新点燃了,这才光亮了些。
就着火把亮光仔细看了看这两人,无人认识。
梁德浩问:“谁人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咬着牙,不吭声。护卫们一压架在他们脖子的长剑,喝道:“说!”
那两人似察觉自己有线索价值,不会被杀,竟道:“有种便杀了我们。”
梁德浩皱起眉头:“你们知道我是谁?”
那两人未说话,但眼神已给了答案,确是知道梁德浩是谁。
“你们来,是要取我性命?”
一刺客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梁德浩再问:“谁人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不说话了。梁德浩的护卫气得猛踢他们几脚,给了他们几个大嘴|巴子。那两个嘴角流血,就是不说。
龙大淡淡开口:“问口供,留一个人就行了。”
那两人一愣。
“知道内情的那人留活口,另一个杀了。”龙大声音平静,说出的话却冷血残酷。
梁德浩的护卫们手上的剑压|在刺客们的脖子上,犹豫着。谁是知道内情的?杀谁合适?
跪着的两人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他们看着龙大的眼睛,已吓得身上冷汗浸透了衣裳。
龙大抿了抿嘴角,似乎很是无奈道:“分不清谁知道的比较多,就随便杀一个吧。”
话音刚落,两个人抢着答:“是罗丞相派我们来的。”
第118章
第118章
梁德浩脸色一变:“他竟然敢!”
龙大没说话,只盯着那两人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乐文小说w-w-w.lwxs520.c-o-m。(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梁德浩气得,手一指这二人,喝道:“将他们绑了,押回营里严审处置。我一定要上奏皇上,好好治罗丞相之罪。”
一名护卫应声,去远处马儿那找绳索去了。两名刺客跪在那,动也不敢动。
龙大忽问:“罗丞相何时下的令?”
一名刺客答:“梁大人领兵离开京城时,罗丞相便下令,让我们尾随,待梁大人离得京城远了,便寻机下手。”
梁德浩大怒:“岂有此理!他是要造反不成!”
龙大又问:“你们八人,全是从京城一路跟来的?”
那刺客答:“是。”
龙大再问:“你们如何知晓梁大人在此?”
刺客答道:“我们一直盯着大人行踪,见他只带着三个护卫出门,便觉得机会来了,于是跟了过来。”
“你们可知,我是谁?”
两名刺客对视一眼,一人小心翼翼道:“龙将军。”
“何时认出我的?”
两名刺客又对视一眼,一人道:“将军到客栈时,我们便留意了。”
这时候护卫找了绳索过来,与另一护卫一起,将这二人五花大绑。
梁德浩冲龙大一抱拳:“龙将军,这二人我带走了,定会将他们好好盘审。将军与我说的事,我记在心里,若有任何线索,定及时报与将军。将军若有发现,也请随时与我联络。[.超多好看小说]”
这话里意思很清楚,他已将此次遇袭与龙大说的那些线索联系到了一起,这次抓到人证,便是重大突破。审问之后的消息,那当是极重要的。他明白事情严重性,定会小心处置。
龙大点点头,回了梁德浩一礼。
护卫们将马牵了过来,将两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刺客架到了马上。一护卫大声提醒梁德浩当速离此地,谨防这些刺客还有同伙。
梁德浩闻言向龙大告辞,二人就此别过。
梁德浩带着人走了。龙大站在原地,静静等了好一会,确定他们已经走远。他在树林里转了一圈,一共七具尸体,一具是梁德浩的护卫,六具是刺客的。他猜梁德浩会差人来通知本地府衙处理这些尸体。
龙大想了想,弯下腰来仔细查看每具尸体的状况,一个一个认真搜了身上,摸了他们颈脖。
这时候一个人影悄悄进了林子,唤道:“将军。”
龙大应了声,来人是他龙家在玉关郡的掌事人孙建安,就是他与安若晨说的正广钱庄的孙掌柜。他约梁德浩玉关郡见面,一是因为梁德浩途经此处方便,二也是因为此处有他龙家人手。
“如何?”龙大问。
孙掌柜道:“这些人曾向如风的草料里投药。我们的人故意出现,投药那人就赶紧走开了。我们偷偷把草料换过。后那人有再来查看草料被吃的情况,见全吃没了,便走了。方才客栈里有人听到林中动静,欲过来察看,我们给拦下了。无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何事。”
“嗯。”龙大点点头,指了指手下这人。“他还未死,速将他带回,看还能不能救活。”
“是。”孙掌柜应了,挥了挥手中的火把,很快两个人奔了过来。见到龙大均恭敬行礼。然后速按指示将那人抬走。
“若那人撑不过去今晚,便将尸体运回来,若是活下来了,找个尸体把这里的缺补上。”
孙掌柜应了。
龙大朝林子外头走,一边道:“纸笔可有?”
“有的。”孙掌柜跟在后头,“我屋里都备着呢。”
龙大一路走回客栈,去了孙掌柜的房间,在那写了一封信,卷成纸卷,封好,交给孙掌柜:“用飞鸽传书,发给老二。”现在龙家的私信都比军里发出的军文安全些。
孙掌柜接过,应了,又道:“二爷来信问,是否要派人来接安姑娘?”
“安姑娘可曾与你联络?”
“未曾。”
龙大皱皱眉头,他离开四夏江,又从石灵崖悄悄出来,怕是错过了她的信。可虽未有安若晨的信,军中急报他却是看到的。安若晨刚离开四夏江军营没多久,他便收到消息唐轩死了。这状况比他预料的还糟。城中细作的布置怕是又有变化。而他最担心的还是密探名单泄露之事,内患外忧,里应外合,这才是最大的危机。怕是他们龙家军前线奋战,身后便有人捅刀子。
如今与梁德浩见了面,又经此行刺一事,龙大心里有了些许推测,与他原先的预想不太一样。真相究竟如何,怕是还得再行查探了。他的安若晨姑娘既是未曾联络孙掌柜,想来又有什么主意。他得速回去看看她的信才好。
龙大与孙掌柜道:“不用让老二接她。老二那头的目标也大,派人出京会被盯上,如今并非好的时机,别让他轻举妄动。我的信他看了之后自会知道该如何安排。安姑娘这边你多费心,我打战忙碌,怕是不能照应太周全,你联络联络,做好接应她的准备。若是她到了你这儿,你好好照顾,回头我来接她。若有事,便传信给我。”
孙掌柜一一应了。龙大看了看窗外夜色,他该走了。那些人不敢直接对付他,却对付他的马?龙大抿抿嘴角,战时擅离军营,确是叛逃大罪呢。龙大再一次感觉到了威胁。
“对了。”龙大行至门口又转身。孙掌柜忙恭敬听着。
“再给些钱银给安姑娘,若她钱不够花,该怪我了。”
孙掌柜嘴角抽抽,努力控制住表情。龙家大爷,威武冷峻的龙大将军,那位姑娘您还没娶回家的吧?您花钱这么爽快,二爷那颗守财的心会痛的。
安若晨这日在屋里坐了半晌,夜里时候拿了令牌出去了。战时戒严,无令牌者不得随意出行,故而街上没有旁的行人,只偶尔遇到巡街的卫兵或是衙差。安若晨的马车畅通无阻地到了刘府。
等门房通报之时,田庆忍不住与安若晨道:“姑娘,我知若是能留下活口,严审探查线索是好,但那人武艺不差,我也不能三两下将他拿住,他若是将齐征劫为人质,我恐怕他逃之夭夭,一时情急,没顾上避开要害。这事是我办得不好。”
安若晨宽慰他:“田大哥不必自责,我明白当时情形。也亏了田大哥及时赶到,不然齐征和陆大娘今日怕是凶多吉少。这人死了便死了,我们定还能找到旁的线索的。”
田庆张了张嘴,似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门房出来说夫人有请,安若晨不再等田庆说话,进刘府去了。卢正拍拍田庆的肩膀,悄声问他:“是又喝酒了?下手没个轻重的。”
田庆皱眉,一脸不豫地跟着进了刘府。
安若晨与赵佳华单独一屋说话。安若晨拿了些银票出来,道:“你安排安排,带着茵儿她们,先离开避一避吧。这酒楼先让掌柜的看着,回头打完仗了,你们再回来。”
赵佳华先收好了银票,然后才问:“为何?”
“前线开战了,细作的头子换了人,策略与以往不一样,我觉得,也许他们要开始萧清城内反细作的眼线。简单的说,就是我的眼线。”
赵佳华问:“细作的头子是谁?”
“我觉得是解先生。”
“闵公子?”
“解先生只是个代号。我不知道是谁。我猜从前闵公子就是解先生。后来他不在了。我又猜是唐轩。唐轩死了。现在我不敢乱猜了,猜得多了,觉得谁都有可能是。”
赵佳华沉默好半天:“我走不了。”
安若晨皱眉:“为何?”
“这城里确是危险的,像是个瓮,把所有人关在了一起。但正因为所有人都在一起,大家互相盯着彼此的一举一动。细作要杀人,就有可能露马脚,行事还要掂量掂量。离开了这里,瓮没有了。没有人互相盯着了,我们死在途中,岂不是太好编理由了。什么马儿失控马车滚下山崖,战乱流匪劫财等等,到时死都白死。”赵佳华盯着安若晨:“在这儿,不是还有你嘛。我们若是出了一星半点意外,在你眼皮子底下,在太守大人眼皮子底下,总该会有人盘查。你说,这里是不是要出逃出去安全?”
道理是有道理,但安若晨觉得哪里不对。她一时想不出来。最后只得道:“那把钱还我吧。”
赵佳华似没听见一般,淡定地低头喝了口水。
安若晨颦眉,确实有哪里不对。
田庆去看望了齐征。齐征今日受了伤,又受了惊吓,赵佳华将他接回府中住,说是府中有护院,比酒楼的通铺安全些。
齐征见到田庆很是高兴。田庆仔细看了看他的伤,那脸肿得跟馒头似的,说话都嗡嗡的了。田庆见他并无大碍,于是问道:“你与我说实话,今日欲杀你那人,你当真没见过吗?”
齐征抿抿嘴。
“你仔细想想,哪怕有一点线索也好,这般我才好帮你查出他的身份来。知道他是谁,才能知道他为何要劫杀于你?若不弄明白,如何保证后头没有别人再来对你下手。下回,我可不一定这般巧能赶来救你了。”
“田大哥。”齐征心里很是感动,田庆一直对他很好,关心他,照顾他。除了杨老爹,再没有哪位男性长辈能让他如此亲近尊敬的。“田大哥,我,我跟你说,这事确实需要查查。但这事极机密,万不可透露给任何人。”
这么严重?田庆极严肃道:“你说。”
第119章
第119章
这一日安府与安若晨这头俨然两副景象,他们喜气洋洋,杀猪摆酒上香还愿,因为安之甫和段氏终于被释放回府了。(.无弹窗广告)?乐?文?小说.lwxs520
谭氏忙碌张罗一早上,备了轿接人,又迎待安之甫沐浴更衣焚香吃斋拜佛祈愿辟邪等等。全府上下团团转,各房围着安之甫嘘寒问暖,抢着表现体贴,安家竟似过年般热闹。
而段氏回来之后就被丢在了院子里,只两个婆子为她打水净身换衣布饭菜。段氏似乎也没在意,不吵不闹,让她干什么她便干什么。谭氏觉得如此甚好,省得麻烦。
安之甫心情大好,不只是因为终于离开了牢狱那个鬼地方,也因为钱世新对他特别照顾。这数日钱世新有到狱中探望,为他安排了单独的牢房,又有好食净水,又嘱咐了狱差准安府的人随便探视。昨日钱世新特意到牢里与他说:“已与太守大人说好了,明日便放你出去。”
果不其然,今日一早狱差便来叫安之甫,嘱他做好准备,又办好了文书等等,没半点为难,让他与段氏回府了。
这般一来,安之甫觉得也算因祸得福,钱裴是把他坑了,但是换得钱世新的内疚弥补,也是好的。再怎么说,钱世新也是官老爷,得他照应,也算得太守大人照顾。看看,这回钱大人种种安排,狱差们都听他的,可见太守大人是应允的,是给钱世新面子。安之甫先前不敢巴结讨好钱世新是担心惹了钱裴不痛快。如今这事又未得罪钱裴,又与钱世新攀交,两头都讨了好,当真不错。
安之甫如此一想,确是安慰不少。他回到家中一顿好吃好喝,加上妾奴们伺候着,顿然又拾回了威风。看着各人都顺眼,尤其是谭氏,这段时日辛苦操劳,持家有功。安之甫心头一热,当众宣布这日便扶谭氏为正室,让管事安平去置办些礼数,晚上全家一起吃个喜庆饭,算是把事情定了。二房院子也收拾收拾,弄得喜气些。院子便不用搬了,二房院里的丫头仆役均赏些喜钱等等。
谭氏喜出望外,激动得眼泪差点落下,她自觉这些年忍辱负重,又为这家倾尽全力,如今终得所报,真是得偿所愿。三房薛氏与五房廖氏心有不甘,咬牙切齿,但也面露欢喜,上前道贺。安若希、安荣贵也很为母亲高兴。一家子欢声笑语,喜庆热闹。
薛氏抓着这时机,与安之甫道:“老爷,我前日收到了表叔的信,他们县里的粮行,二公子十六了,家里正打算张罗婚事。那粮行老板姓杜,家中两位公子两个姑娘。大公子已成亲,另立门户去了,在外城做买卖,混得风声水起的。杜老板的粮行是他们县里最大的,那些粮油买卖将来是要给二公子的。杜家家境殷实,为人和善,二公子也是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我表叔说了,那是个顶好的人家,他觉得二公子与我家兰儿很是般配,于是写信过来相问,看看咱们安家是何打算。”
薛氏说着,仔细看了看安之甫的表情,接着道:“兰儿也十五了,该到许人家的时候了。这杜家这般合适,我寻思着可以带着媒婆子过去看看,若是当真不错,就相谈相谈。(.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老爷意下如何?”
全家人都静了下来,安若兰垂着头,有些害羞的模样。
安之甫问:“是你那个在祁县的表叔?”
“是呀。”薛氏忙道:“祁县杜家,表叔说粮油买卖做得挺大的,周边县镇都有分行,还有许多地,下面养着好些农户呢。那杜老板是个大方的,聘礼这些肯定不会少。我表叔与杜老板也有些交情,所以这才攀上了这事。”
安之甫心情好,又听得对方家境好买卖旺,还是个地主,顿时两眼放光。连称这事不错。
薛氏赶紧道:“那我便托人给表叔回个信,让他将这事谈下来。回头我也找个媒婆子跑一趟。”话说着,眉眼间掩不住喜色。
谭氏暗白她一眼,对薛氏抢风头很是不喜。还说什么“也”找个媒婆子,凑热闹给人添堵呢。
安若希看了一眼安若兰,她正转头看向她母亲,母女俩相视一笑。安若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明白的,那什么祁县的表叔与三姨娘哪有这么亲,过年时都未见什么礼数,他大概连安若兰今年多大了都不知道。他们县里谁家谈亲事怎会巴巴往上凑,肯定是有人拜托了才会去攀这事的。
原来三姨娘闷不吭声的,悄悄帮着三妹张罗了。她竟然也知道要嫁到外郡去,而且还找着了好人家。
安若希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脑子里又浮现薛叙然那张脸。要是,她能嫁给薛公子就好了。
“薛家那事如何了?”
安若希似心声被偷听,吓了一跳。抬头看,原来是安之甫正问谭氏。
谭氏答道:“前日才与薛夫人见了面,她说再回去与薛老爷商量商量。这两日忙着老爷的事,还未得空问问。再者我也想着,不能显得咱家急巴巴,到时被他们拿捏了。不过老爷放心,我打点了陈媒婆,嘱咐她盯着点薛夫人,她是给薛夫人跑腿谈婚事的,会看着机会帮着咱家打听,若是有什么风声动静,会来与我说。”
安之甫听罢便不再问,倒是对祁县的杜家很有兴趣,与薛氏多问了几句,又嘱咐安平带着媒婆子跑一趟,好好打听打听这事。事情怎么办,想要什么条件,他都仔细嘱咐了。
薛氏笑得眯了眼,全都一口答应,安若兰头越发低了,只嘴角的笑掩也掩不住。
谭氏真见不得她们这模样,恨得牙痒痒的,被扶为正室的喜悦都被三房来的这手搅得少了一半。当晚吃完了饭,办完了正室礼数。谭氏就找人把陈媒婆叫来了。
陈媒婆来了便道:“哎呦,我是想着明日一早便来拜会夫人的。”
谭氏笑道:“也不是着急什么,就是今日家里有喜事,这不有果礼和点心,想着给陈嬷嬷留了一份。”
陈媒婆自然明白,先说了一番好听话捧了谭氏,这才道:“还真是巧了,今日我去了薛府,问了问薛夫人的意思。”
谭氏一边慢悠悠嗑着瓜子,一边竖起了耳朵。
“夫人,你猜怎么着,巧得很啊。安大姑娘今日也去了薛府。”
谭氏猛地坐直了,“她去做什么?”
陈媒婆摆着手式,说书一般:“我去的时候,正撞着安大姑娘走了。她看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哎呦,我从前是不知安大姑娘这般狠绝的神情啊。”
真的假的,谭氏忍着打断陈媒婆的冲动。安若晨那贱人最是会装模做样,在外人面前那绝对装得端庄乖巧的,陈媒婆这什么身份,还值得安若晨那贱人给狠绝呢。
陈媒婆继续道:“我见了薛夫人,忙问她方才那是否是安家大姑娘,薛夫人笑了笑,竟是不答。我再问是否有事,薛夫人说无事。”
谭氏皱了眉头。陈媒婆看她的神情,笑道:“夫人放心,我与薛夫人打交道可不是一回两回,我便直接说了,听说安姑娘与安家不合,莫不是来阻姻缘的。薛夫人叹了口气,又说无事。我好一番劝,说既是高僧指点,这婚事办好添好,若是被恶意阻挠,怕是惹祸。我将夫人与我说的那套又细细与薛夫人说了。我说你瞧安家,先前不答应,结果出了一串祸事,松口要议亲了,马上时来运转。我瞧着薛夫人的脸色立时舒展了,颇是动容呢。”
谭氏道:“可不是嘛,正是这道理。这可不是瞎说的。”先前她与薛夫人说的那番话虽是急中生智,但自她与薛夫人说开了表示愿意结亲之后,喜事真的一桩连着一桩,她自己竟也觉得便该是如此。今日又被薛氏这般比压,对安若希嫁到薛家之事便更有决心了。“你且说说,这婚事薛夫人如今是何意思?”
陈媒婆道:“薛夫人说,外郡那头,倒是有个挺合适的姑娘,可家境不太如意,有老有小,很是拖累。薛夫人颇担心届时那姑娘入了门还得折腾。你也知道,新娘回门,或是日后探个亲什么的,若她家里出了事,她要求回家看看,不答应吧似乎又不近人情,答应吧又不合适。以后若是诸多要求,薛夫人怕不好管。薛夫人的意思,为薛公子娶这娘子,是为了扶薛公子的运的。并不想这儿媳妇离家,若是时时陪在公子身边那才是好。且依那姑娘的家境,怕是提亲时她家会狮子大开口。薛夫人有这层顾虑,与薛老爷商量吧,薛老爷却是恼了之前被安老爷拒过。薛老爷觉得安老爷并不真心愿结这亲事,如今也是为了辟邪解灾才勉强的。”
谭氏一琢磨,明白过来。薛家这是找到后着了,所以倒不是非她女儿不可了。只是那外郡姑娘与安家二小姐比那是肯定比不上的,所以薛夫人还有心要谈,薛老爷却是不愿再热脸贴过来。最糟糕的是,还有个安若晨在一旁煽风点火。这贱人定是知道老爷今日回府,故而去薛家游说呢。
谭氏道:“薛老爷不情愿,那薛夫人又是怎么个意思?”
媒婆子忙道:“薛夫人让我明日过来打听打听,看看夫人这头的意思是不是能给个准信儿,若是十打十定了主意的,她再去劝劝薛老爷。薛夫人是觉得两家在同一个城里,家境相当,也算是门当户对。日后往来,也不麻烦。二姑娘进了门也能安心陪伴薛公子,不必挂心家里。”
谭氏一喜,看来安若晨白忙一场,薛夫人一心为了宝贝儿子,可不是轻易被外人挑唆的。谭氏摆了架子:“我家老爷的意思,我可是与薛夫人说过的。但最后如何,也得薛家有这意愿才好,不然到时反着说我家老爷巴巴得想结他家的亲,他家瞧不上,这说出去多不中听。”
“是,是。”陈媒婆道。“夫人放心,薛夫人说了,这事她拿得主意,只要安老爷定好主意,她定能说服薛老爷点头。毕竟面子哪有儿子的命重要。只是上回被拒将薛老爷气着了,这回薛夫人才会不放心,想拿个准信儿。”
谭氏心里有了谱,让媒婆子稍等。她去找了安之甫,与他将事情说了,又点了点媒婆子话里头的意思,再强调了下安若晨还不死心,仍盘算着阻挠这事。
安之甫喝多了几杯,有些醉意,听得这些怒气冲冲,冲谭氏喊道:“这门亲定得结上!让安若晨那贱人瞧好了!”
安之甫亲自去了偏厅,与陈媒婆道,薛家要是还想结这门亲,便赶紧定。不然过了这村没这店。他安之甫出了牢狱的头一件事,便是为女儿谈门好亲,冲冲喜去去晦气。若薛家没甚诚意,两天内不给个准话,那他也没办法,只好另寻好亲事。
陈媒婆听了,赶忙应声,连夜去薛家报信去了。
陈媒婆与薛夫人相报此事时,薛叙然也在自己的院子里听他的秘探报事。
“安若晨的护卫杀了一个人,不知身份?”
“衙门里头现在也未有消息死者是谁。今日突然冒了出来,说是招福酒楼的那个少年跑堂,叫齐征的,在外郡遇见的人。但齐征却说未曾见过此人。此人用他义父名义诱他到暗巷,突然出手要杀他与陆婆子。那位叫田庆的军爷正好撞到,便将他们救了。”
“他义父又是谁?”
“原来给聚宝赌坊守门的,与陆婆子的亡夫是旧识。聚宝赌坊的暗道被查出时,官府曾给他义父开棺验尸,从骨头上查出当初是中毒身亡,是被赌坊害死的。”
薛叙然搓搓下巴:“这般有故事?安若晨的日子过得真是有意思啊。今日这案子的案录拿到了吗?”
那人将案录递了过来。主子爷的性子他太清楚,不把事情查得周全,回来被问噎住了,会惹主子爷不高兴。
“办得很好。”薛叙然接过案录,迫不及待的打开。
手下淡定道:“少爷,药该凉了。喝完了药,该睡了。”
薛叙然撇眉白他一眼,有这般扫兴的吗?
手下继续淡定:“夫人会查房的。”
薛叙然噎得。忽然有点羡慕安若晨。她研究案录时,没人查房催睡觉吧?
田庆、卢正护着安若晨的马车回紫云楼,路上卢正问田庆:“齐征如何了,与你说了啥?”
“没什么。”田庆笑了笑:“年纪小,吓哭了。我就是安慰安慰他。”
“哦。”卢正没在意,不再问了。
田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安若晨的马车,也不再提这事。
第120章
第120章
安若晨又收到了龙大的信。`乐`文`小说`.しwxs520这回信里颇有内容,但也只是说些家常,写了些军营生活战情琐事,又说挂念她,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别累着云云。
安若晨把那信看了好几遍,字句行间琢磨又琢磨,恨不得把字拆开了解析其意,正面反面对着光瞪了半天,也未曾瞧出信里有何玄机。若上封信简洁得有些不寻常,那这封就是普通得不寻常。
两封信只有一个共同点:他没有回应她信里所报的事情和疑惑。就好像他没有看过她的信一般。
信相隔的时间是一天,这表示连着两天给她写信了。但写成了这样。
安若晨确定这信确是将军写的,笔迹是他的,语气口吻是他的,所以信里一定含有深意。只是她想不明白。安若晨为此懊恼焦急。
钱裴坐在马车里,他对面坐着一个人。
“怎会让叶群飞来处置齐征?”
钱裴冷哼:“我说我心里有数,我来办便好。他偏不听。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自个儿挺了不起的。”
他对面那人抿抿嘴,知道他指桑骂槐,把前两任解先生都一起骂了进去。
钱裴瞥他一眼,“我哪里说错了?叶群飞管好自己的茂郡便好,那头也有许多事要处置。可他偏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插手插到我平南郡来了。”
“毕竟唐轩死了,总得有人接手平南的联络。”
“那也轮不到他。”钱裴盯着面前的人,道:“难道联络管事的非得你们南秦人?如今可好,又死一个。这回还是自己害死自己,本不必如此。”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自然是有用的。不点醒点醒,你们不长教训。再有,你小心点。安若晨数次动手你皆拿不到消息,是否她对你起了疑心?”
“她大概对所有人都有疑心。[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便是对你也有。”钱裴哼道,“她要上秀山你不知道,她挑唆了村民你不知道,她找了齐征跟踪于我你也不知道,你在她身边还有何用?”
那人咬牙:“你也不必故意编排我。我做成了多少事,打探到多少消息,这都是有数的。我是整个计划里,于龙腾军中爬得位置最高的一个,我的作用,不是你一个市坊老色鬼能取代。”
“我对取代你没兴趣,你既是知道自己的位置,那最好不过。你得明白,你很重要,不能再给安若晨机会把你挖出来。”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把安若晨弄到手。”
钱裴笑道:“也到合适时机了不是吗?这事我与叶群飞谈好了,只是半路杀出个齐征,姓叶的自以为是,弄巧成拙。如今我还得帮他打点茂郡那边的手尾。”
“你也莫自以为是,茂郡不是你的地盘,巡察使马上就到了,你别把那头搅乱了。”
“总得有人传消息,叶群飞也不能白白死了。说到这个,我有消息给你。我收到飞鸽传书,龙腾私离军营,与巡察使梁大人在安河镇见面。
那人吃了一惊:“私离军营?这可是战时。”
“这能判个什么罪来着?你们军里什么讲究?”
“叛逃兵将,于帐前立斩都行了。龙腾在想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信很短,未有太多嘱咐,只说了他私离军营之事,让我们想办法拿证据,人证、物证,总之有真凭实据,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那人皱了眉头:“龙腾给安若晨写了信……”
钱裴冷笑:“你当他这般傻,会把这等重罪之事写到信里?”
“这种时候写信,也该是有所安排。”
“是有安排,说不定就是让安若晨诱出军中奸细。你最好莫要妄动。”
确是很有可能。那人不说话了。
钱裴又道:“方才说过了,你很重要,可莫暴露了。那齐征也不知究竟听没听着,当时叶群飞正与我说,从安若晨这儿拿不到情报了。有心人仔细一想,便会知道是安若晨身边有奸细。”
“这个放心,齐征什么都没与安若晨说,他坚持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钱裴想了想:“那也得小心处置。”
“确是要小心,如果要抓安若晨,她身边的眼线暗探,还有太守,还有军方,都得应对。你刚才说了,弄巧成拙,可莫犯了同样的错。就算逮了人最后把我们自己暴露了,那可得不偿失。龙腾一步步安排,竟然还与她订亲,说不定就是计策,等着我们动手呢。”
“自然是看好时机再动手。”钱裴斜了他一眼,又问:“那尼姑可有消息?”
“没有。我知道你关切什么,安若芳也没有消息。”那人顿了顿,道:“起码我没听到消息。不过安若晨不似从前了,所以还得再琢磨。她近来挑衅安家是何用意?她二妹的婚事她真的关心?”
钱裴冷笑:“我真不想编排你无用的。但你在安若晨身边,这些事你弄不明白,反倒问起我来了?”
那人一噎。
钱裴道:“安家我会去收拾,安若晨对她的姐妹终究是不能全放下,安若芳的亲娘也还在,安家还有用处。龙大私离军营的证据我已安排去办了。你呢,老老实实呆着,莫让安若晨起疑便好。看好齐征,盯好陆婆子,安若晨手底下还有哪些探子,能挖出多少是多少。”
马车奔驰在街上,两个人的商议掩在车厢里,无人知晓。钱裴敲了敲车头处的车厢板子,马夫听到了声响,会意。在经过一个巷子时,看得左右无人,放缓了车子速度,而后又听到车厢被敲响,再让马儿疾驰起来。
车上那人已经趁机下了马车,神情如常的穿过巷子到了另一头的街上,走进了人群里。
钱世新收到了衙头侯宇的消息,于是便去了太守府,见到了姚昆。他当然没有直说龙大不在军营之事,而是耐心地与太守议了议事,说完了福安县的一桩命案,再议到福安县的粮仓,说起军粮供应,接着便问到了前线战事。
“似乎一切顺利,尚无危机。南秦于石灵崖的几次进攻都被龙家军挡了下来。我昨日还收到了龙将军的军报,一切都好。只是军粮确是要补,还要兵器,将军要求补三百长|枪,二百大刀,五百大弓,还有八千箭矢。”姚昆道:“中兰城的兵器库怕是不够,匠师们也大都被将军调到前线村营修兵器了。我已去了令函给各县,让各县速速制铸。令函钱大人也收到了吧?”
“收到了,正令全县匠师赶制,大人请放心。”钱世新一边答一边暗忖龙大的狡猾。他道:“我此次来,也是想问问,不知还缺些什么,我也好令全县早早准备。”
“不缺了。”姚昆道:“龙将军做战确是有经验。先前未开战时,他要求的许多准备我还道他思虑太多,结果却真是用得上的。他这回提的兵器,也是预备之用。粮草这些,也都充足。”
“话虽如此说,但大人还是派个属下去那前线看看问问,就算不缺什么,也叫龙将军知道大人的关切。毕竟巡察使要到了,届时白英大人问起前线战事,若是答得不仔细,被他抓着什么短处也不好。”
姚昆想了想:“你说得有理。”即刻唤了主薄江鸿青,让他派人分别到石灵崖和四夏江,问清战情和所需补给。江鸿青领命去办了。钱世新见得如此,又客套了几句,满意而归。
若是姚昆派的人到了前线兵营发现龙将军根本不在,这事便成了。届时整个平南郡衙府都是人证,市坊间也定有流言相传,龙腾名声不保,罪证确凿,他自身难保,龙家军整体亦受牵连,抓不抓安若晨倒变得不重要了。毕竟正主都灭了,谁还需要人质?
安若希直挺挺的坐着,非常紧张。她微笑着,努力让自己显得美貌又端庄。
只是坐她对面的薛叙然目光并不在她脸上,他看着桌上的茶壶,问她:“你家里的意思,是说若明日我家不给个准话儿,这婚事就算了?”
安若希一愣,她不知道啊。她着起急来,昨日媒婆子确是来了,她没好意思直接问娘,让丫头去打听,回来说是婚事差不多成了,爹爹已经答应了。她高兴得一晚没睡好,心里实在是惦记,今日忍不住又来喜秀堂,结果运气这般好,薛公子竟然真来铺子了。见得她在,约她在雅室聊聊,没想到,竟是告诉她这个消息。
“明日吗?那,那……”安若希努力想从薛叙然脸上分析出情绪来,可惜不太看得出来。“薛公子是想多考虑几日吗?”
薛叙然终于抬头瞥她一眼,看来她不知道啊。
安若希嗫嚅道:“那,打算考虑多久?我回去与我娘说说。”
薛叙然瞪她:“说什么?”
安若希脸发烫:“就说,让多等几日……”
“与其劝你娘多等几日,怎地不问问我如何考虑,我若考虑不好,你们等几日也是枉然。”
“公子说得有道理。”
薛叙然真想给她白眼。
“那公子考虑得如何?”
第121章
第121章
薛叙然施施然道:“还未曾想好。[.超多好看小说]”
安若希认真思虑,所以现在要让她劝劝他吗?她看着薛叙然,薛叙然回视她。
看来确实是这个意思。
安若希清了清嗓子。薛叙然撇眉目看她,这是要干嘛?
安若希开始劝了:“其实呢,想得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说完这一句顿了顿,听上去怎么像是挑剔责怪他了,赶紧补救。“我的意思是说,思虑重容易累着,还伤身。”好像又是嫌弃他身子不好呢,赶紧再补救,“其实就是想说,遇到好的时机,就该好好把握。”
薛叙然瞪她。
安若希垂下脑袋看着桌边,她说得不好,让她再想想。
好的时机,该好好把握?这姑娘挺会偷偷夸奖自己呀。薛叙然道:“你且说说,我娶了你,有何好处?”
“挺多的,容我捋捋。”安若希给自己争取时间。
薛叙然不理她,自顾自的道:“坏处我倒是想到好几条。比如搭上安老爷这般的岳丈,以后被缠着要好处,着实厌烦。又比如得罪钱裴,招惹祸端。再有你安家名声在外……”他顿了顿,强调一下,“我说的是不好的名声。”再顿了顿,继续补充,“当然了,你家好像也没啥好的名声。”
安若希继续垂着头不吭气,人家说得也不算有错,没法反驳。
“总之,你家可供人碎嘴的事太多,我家与你家结了亲家,还不得招了长舌妇编排着各种闲话,日后在中兰城,如何立足?”
“编排闲话的也不止妇人啊。”安若希说完发现失言,“我是说,话也不能这般说,说得不对。”
“如何不对?”
“若是闲话让人无法立足,这城里不是早空了吗?”
薛叙然不言声,只顾瞪她了,这顶嘴顶得颇有水平啊。
安若希被瞪得又低头,道:“你娶了我,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她等着薛叙然问是什么好处,结果薛叙然都不接这话。安若希抿抿嘴,不接话她就自己说。[]“薛公子你想想,娶了我,能教薛夫人开心。”
薛叙然被噎得,这算哪门子好处。
安若希等不到回话,忍不住抬头看了薛叙然一眼,看到他表情,觉得他对这好处不能服气,那再继续补充。“再有呢,我可以与公子保证,我不会改嫁的。”
薛叙然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还未成亲,不,还未订亲,你便想着我身后事了吗?”
安若希撇眉头,认真道:“不是咒公子死,人人都会死,我是说,就算公子走了,我还在呢,我会替公子尽孝,照顾好薛夫人和薛老爷的。”
薛叙然一愣。这答案真是他万没想到的。
安若希继续道:“我从前是有些不懂事。我姐姐逃家之前,我于家中的处境不是这般。情势变了之后,我也明白许多事。所以薛公子不能只听外头的名声来判断我。”
她从前以为她是最受宠爱,其实不是的。宠不宠爱不爱,只是看有没有用处。许多人都是这样。她对大姐也是这般,从前看她百般不顺眼,她得了势,能扶助她,竟也顺眼起来了。若是从前薛家来提亲,她定然也会嫌薛叙然体弱命短,但嫁给薛叙然便能脱离钱裴魔掌,她便心心念念,一心要嫁他。当然这事不能说,不然薛公子会生气。总之,如今她不再天真娇蛮,通了许多事理。
“薛夫人与薛老爷只有公子一位独子,想来平素定是相当疼宠的。公子孝顺,也是人人皆知的事。我若能有机会,定也会好好孝顺公婆,不让相公在这事上忧心。”
薛叙然抿抿嘴,安若希这招真是有点狡猾,颇有些她大姐的作派了。他故意道:“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本就是为人妇者该做的事,这有何好拿出来说的。我娶别人,别人也会同样如此的。”
安若希噎了噎,继续努力,道:“就算孝心是一样的,其他方面却未必有我好呢。那公子你想想,好歹如今你也知道我是如何的,见过我的模样,总比以后那些不知如何,不知模样的强吧。万一错过了我,下次遇着个更不如意的,公子会后悔的。”
更不如意的?薛叙然简直不知如何评叙。“安姑娘真是会劝慰开解啊。”
“只是摆出了事实。”安若希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等了好一会,薛叙然没再说话。安若希小心翼翼问:“那薛公子如今考虑得如何了?”一边问一边在脑子里继续想词,要争取下去,不能泄气。
“好啊。”薛叙然突然道。
安若希愣了愣。“好啊”是什么意思,指的是什么好?还是只是个语气词,后头还有话?
薛叙然忍不住又瞪她了,“你既是劝说我半天,我答应了,你总该表现得欢欣鼓舞才对。摆个这副傻模样来是想让我别等以后,现在就会后悔是吗?”
安若希张大了嘴,然后猛地跳了起来,“啊啊,公子是说,是答应婚事的意思是吧?”
薛叙然没好气:“难道好啊这两个字是拒绝的意思?”
安若希火速转身往门外奔:“我去告诉我娘!”
薛叙然瞪她背影,刚要叫住她,安若希自己已经在门口处及时停下了。她回转身,对薛叙然施了个礼:“忘了问公子还有什么话没有。”
“有。”薛叙然真想摇桌子,“姑娘需牢记,若要入我薛家门,矜持端庄不可忘。”
安若希用力点头:“便是想提醒公子的,这事不该我告诉我娘啊,是该公子让媒婆子告诉我娘的。”
薛叙然咬牙:“这还用你提醒?”
安若希难掩喜悦,笑靥如花,蹦着走了:“那我回家等公子。”人都已经蹦到门外去了,还不忘纠正,“错了,是等媒婆子。我回去了啊。”兔子一样蹦走了。
薛叙然抚额,简直没眼看那雀跃的背影。坊间究竟是谁在传安二姑娘跋扈又厉害的?谁!蠢成这样她究竟是怎么跋扈的?!
薛叙然忽然觉得自己上当了,他肯定是中了安若晨的计谋。那诡计多端的姑娘对安家用了激将法,对他用了利诱计。她肯定是猜到他好奇心重,拿个什么十七年前的旧案拐他。他想查下去,想弄清楚安若晨究竟在搞什么鬼,就得找个路子暗地里与她保持联络。不然凭白无事,没亲没故的,他与她见面会招惹怀疑。可若他与安若希订了亲,有安家这层关系掩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薛叙然越想越是有些不服气,一想到安若希那傻模样更不服气,但他不生气,他只是觉得他也得讨回来,不能被安若晨牵着鼻子走,也不能让安若希那傻瓜被安若晨牵着鼻子走。
既是要订亲,日后是他薛叙然的娘子了,那安若希就得明白,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牵着她走,且得是指哪走哪。就是他,只有他薛叙然才行。
田庆回到紫云楼时天色有些晚了,卢正正在院子里练拳,见他回来问道:“去哪儿了?大半日不见你。”
“有事?”田庆将一旁树桩上挂着的汗巾扔给卢正,“姑娘不是说今日不出门,我便去了招福酒楼,教了教齐征些拳脚工夫。聚宝赌坊那儿留下的麻烦也许不止一桩,万一日后又遇着凶险,他也得会自保才好。”
“他确是不知那人身份吗?”卢正问。
“太守大人那头可查出什么线索了?”田庆反问。
卢正摇头:“说是派了人去齐征住过的客栈,吃过的酒楼去查了,还没那么快有消息。”
“牢里那些聚宝赌坊的人呢?也不认得那人吗?”
“没听说。”卢正擦好了汗,看了看田庆:“你还真是与那孩子投缘。那日若不是你及时赶到,那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他遇着你,也是遇着贵人了。”
田庆脸色难看:“只可惜将他杀了,若是留下活口便好了。”他停下话来,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姑娘今日做了什么?”
“她与古副尉聊了半天,我问了问,古副尉说姑娘向他讨教前线战事,借了些兵书。”
田庆垮了垮脸:“姑娘当真志向远大。”
卢正笑起来:“莫笑话人家。我瞧着姑娘心思颇重,前线开战,她大概心里没主意,会担心将军吧。”
田庆敛了表情,正色问:“你说,她为何不来问我们?从前这些事,她都是向我们讨教的啊。”
卢正愣了愣。
田庆问:“姑娘会不会有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
田庆耸耸肩:“不好的主意,怕我们向将军告状,所以偷偷自个儿琢磨呢。”
卢正皱皱眉。
田庆道:“我们还是多盯着她一些,可别让她闯祸了。”
安若希回到家中,抄了一遍经,看着自己颇有进步的书法,忍不住笑。菩萨啊菩萨,她就要嫁给薛公子了呢,菩萨你也为我欢喜,对吧?不行,实在按捺不住,蹦到花园欲摘几枝花,好好布置自己的闺房,再描幅绣样,女红也要好好练才行呢。回头她要给薛公子亲手绣个香囊。
在花园里遇见了安若兰。安若兰见了她不笑不避。自上次安若希抓到三妹与人碎嘴编排她狠毒害死老奶娘,打了一场后,姐妹两个私下见面便似没见着对方一般。
不过这次安若希心情好,她对安若兰扬了扬下巴,很得意地摘了花走了。哼,嫁到外郡又有什么好的,谁都没有她的薛公子好。
安若兰瞧着她跟瞧疯子般,回了她一声“哼”,莫名其妙。
第二日,安若希盼了一天的陈媒婆终于上门了。安若希真想给她披彩绸洒花瓣。满心欢喜又恐节外生枝,于是偷偷在窗外窥听。
陈媒婆果然是来为薛家谈定亲的,她带来了薛夫人列好的聘礼单子,欲相谈婚期和细节,若没问题,两家便拿庚帖礼书过礼了。
谭氏看了看,聘礼是不少,但相比她与安之甫想像的要少,薛家头一回来提亲时,可是说了条件任开,只要把二姑娘嫁过去,什么都能答应。如今还真是不一样了。
安若希的耳朵就快长到窗框里,未听得谭氏应声,心要跳出胸膛。
第122章
第122章
过了好半天,谭氏终于开口:“这般吧,我再与我家老爷商量商量。[.超多好看小说]@樂@文@小@说|【鳳\/凰\/更新快请搜索//ia/u///】”
安若希的心一沉。陈媒婆也是愣了愣,道:“这个,前日安老爷不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了嘛。”
谭氏笑道:“老爷说的是愿意结亲,可这结亲不也得看礼数和诚意嘛。”
安若希紧张得咬住了唇。陈媒婆却是会意了:“夫人觉得哪里不合适,只管说便是。我回去与薛夫人说,让她再琢磨琢磨。”
谭氏又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礼数合不合适,也得看薛夫人的意思。我这头,再与老爷商量一下。”
陈媒婆谈过这许多亲,自然也明白谭氏的心思。她定是嫌聘礼少了,但要是说得太明白怕薛家不高兴,不争取争取又不甘心,留个活话,后头还有余地。
陈媒婆忙附合:“也是也是,这事是得与安老爷商议的。那我回去与薛夫人报了,等夫人这头的消息。”
谭氏道:“让陈嬷嬷费心了。若是薛夫人着急,还望陈嬷嬷帮着美言几句。”话说着,塞了一粒小碎银过去。
陈媒婆赶忙收下,喜滋滋地道:“夫人放心。我会瞧着薛夫人脸色说话的。若是薛夫人看重这亲事,抬一抬礼数也是应当。”
谭氏听得如此说,知道陈媒婆是明白了,又客套夸赞一番。
安若希在窗外垮了肩,垂头丧气地走了。心里颇有些难过,可惜无人可述。
陈媒婆走了,这一日也未再来。谭氏整日忙府里琐事,安若希未有机会与她细商,而且事实上,安若希也不知自己能说啥。礼单她看了,她自己觉得挺好的。只是她自己觉得好没用。一切还得看爹娘的意思。
后安之甫回到家中,安若希粘着谭氏跟着去了。安之甫看完礼单,听完谭氏所述,也是与谭氏一个想法,拖延拖延,吊吊薛家的意思,看看还有没有可能再把聘礼多要些。若是薛家小气,那到时他们回嫁妆时也少拿些出来。
安若希松了口气,不是又反悔了就好。
谭氏听得要少嫁妆,给了安之甫一个眼色,意思女儿还在这儿听着呢。嫁妆多少可是涉及女儿的利益了。
安若希瞧见了,忙道:“爹娘不必担心,薛家是大户,女儿嫁过去又不是挨饿受穷的。眼跟前礼数多点少点其实不是最紧要的,嫁过去之后,女儿帮衬着娘家多拿些好处,那不得比礼数多出好些去嘛。”
谭氏心里宽慰,直夸女儿懂事,安之甫也觉舒心,赞谭氏:“还是你教导得好,若是各房有你一半明理懂事,我也就省心了。”
谭氏有些得意,但想起四房段氏,又有些添堵。(.无弹窗广告)昨夜里她试探着问了问安之甫的意思,依她看,是想将段氏赶出府去才好,但安之甫竟然装没听见,扯到别处去了。谭氏脸上谈笑,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定要找机会将那疯婆娘弄走,莫要被她祸害了才好。
秀山静心庵里。静缘师太在佛堂安慰安若芳:“你不用慌,隔了这许久,他们搜查不到,不会留人手在此处。也许偶尔再来看看,查不到什么的。你今夜在密室休息一晚,我去处置些事,明日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你很快就可以回家去。”
“师太要去处置什么?”走到今时今日,安若芳倒没有刚开始逃时那般害怕,最坏的结果还能如何,就当她未曾逃出家。她只盼着娘亲和大姐能平安,她能再见到她们。也希望师太平安,不要再卷入凶险之中。
静缘摸摸她的脑袋,答道:“去扫清你回家的阻碍。”
静缘师太去了中兰城。
钱裴于福安县和中兰城的两处府宅她都探清楚了。福安县里钱裴的老宅防守更严密些,再者她对福安县并无对中兰城这般熟,所以尽管中兰城里郡府衙门和军方都在搜捕她,静缘师太还是觉得在中兰城下手最合适。
钱裴现在就在中兰城。
钱裴与南秦那头的细作组织有关系,这是静缘师太知道的。这也是当初她没有对钱裴动手的原因。当初若是杀了钱裴,会惹来闵东平的猜疑,而她因为最早时并不在乎,所以没搞明白整个组织里的人手情况。她没把握能护好安若芳,故而按兵不动。
可现在不一样了。闵东平死了,刘则死了,唐轩死了,前线开战,城里暗藏的奸细必定蠢蠢欲动,衙门和军方都在找她,安若芳跟她在一起太危险。这种时候,杀掉钱裴正好。安若芳平安回家,后头会如何,就看这小姑娘的造化吧。她能做的,已经为她做了。
静缘乔装打扮成农妇模样,趁着黄昏时混在归城的农户贩夫人群里一起入了城。她先潜入了钱府隔壁的那个空院里,那院子雅致秀美,家具摆设颇是讲究,但屋子是空的,静缘猜想这处也许是从前给闵东平住的。一门之隔,方便行事。此时空寂无人,正好给她藏身静待。
静缘一直等到了夜半。她脱掉了外裳,里头穿的是夜行衣,用黑罩头将头脸挡好,只露出了眼睛。她拿好原先藏于袖中的短剑,翻过墙去,跃进了钱府。
钱裴住在东院正南大屋。静缘冷静地潜在墙边暗影中向东院靠近。整个府宅里头静悄悄的,偶见护院打着哈欠坐于园中廊下,静缘都静静地避开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杀人了,静缘的步子很稳,满身的血却在叫嚣着兴奋。她想杀人,就杀这个人,非常想。这一定会是这些年来她杀得最痛快的一次。
东院到了。静缘跃了进去,拔出了短剑。剑刃在月光下泛起银光,透着极欲沾血的渴望。
院子里没有人,所有的屋里都没点灯。静缘从屋廊边暗影处往前走。她并不着急直奔南屋,而是先察看了一圈院里各房,紧挨着南屋的小房里,两个丫环睡得正香,一人躺床上,一人半卧在门边的榻上,想来是要值夜。趁着钱裴未唤人伺候先睡会。还有两个护院模样的睡在靠近院门的小屋里。
静缘看完了,来到南屋外,窗户半开着,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床上卧着一人,半侧着脸,正是钱裴。
很好,所有的情况一如所料。静缘轻轻去推门。钱裴并没有闩屋门。这很正常。在他的宅子里,他的院子里,周边都是他的下人,他自然是放心大胆,睡得安稳。
静缘走了进去,二话不说,手起刀落,一剑砍进钱裴的颈脖。
钱裴猛地一震,还未有反应,静缘抬手再补一剑,钱裴脖上的血喷溅而出,染了静缘一身。静缘再砍一剑,几乎将他脑袋砍掉。她静静看着钱裴血流如注,她觉得心情无比舒畅。就是这样,杀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静缘看够了,把剑蹭在被子上擦擦血迹。然后,她的动作顿住了。
被子上,钱裴的手指指节粗壮,覆有老茧。
这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老爷的手,这茧分明是长期编竹绳勒或是其它劳作方会结成。
静缘朝钱裴的脸看去,血迹将他的容貌染得看不真切,静缘盯着他,这人长得很像钱裴,染血之前她没太仔细,染血之后,还真觉得不好判断了。
地上的血越流越多,淌湿了静缘师太的布鞋。静缘师太猛地转身欲走,这时门外却有两个护院巡过,两人见到一黑衣人出来,再一看屋内满地血,顿时尖声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静缘想也未想,挥剑便砍。一剑刺进一人的心窝,另一人转身便跑。静缘足尖一点,两个起落跃到那人面前,探手又是一剑。那人尖叫着挥刀相迎,“铛”的一声虎口发麻,他的大刀竟是不敌对方短剑之力,再握不住,刚要矮身躲闪,刷的一下,胸|前一痛,却是被剑横劈砍过。
那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院门那屋里的护院,两人未穿外衣提着刀便杀出来,大声叫喊着“有刺客”。静缘剑尖一指,点足跃上,一剑砍翻一人,也不恋战,奔出院外,准备离开。
刚出院子,却听得身后有轻微的破空之声,却是另一护院拍向院门,放出暗器。静缘转身挥剑,击落箭矢。但空中银光点点,静缘心知不妙,暗器不止这个。静缘挥舞短剑,一边翻跃而起,但仍未完全避过。她只觉得右腿右臂刺痛,竟是针刺袭来。
上面一定有毒。不然针有个屁用。
静缘火速往一旁的树上跃去。不远处传来护院打手吆喝的声响,好些人赶来了。
静缘毫不理会,从树上跃到阴影角落,遁暗而逃。腿上及手臂开始发麻。静缘翻出墙去,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咽了。身后远远有人追来的呼喝和脚步声响,静缘向前跑,然后转了一个弯,跑回了钱府旁边的那个空院里。
很快,钱府上下全都惊醒了。静缘听到些许嘈杂声响,但很快没有了。没人往这个院子来,静缘安静打坐,过了好一会,暗暗庆幸那针上并非什么厉害巨毒,约摸只是些麻痹药物,他们大概想捉活口。
静缘面无表情,却知道情况比她想像的糟。她杀的那人,一定不是钱裴了。钱裴需要找个替身为自己受死,想来许多事他都早有准备,他的身份也超乎她的预估。
无论哪方面,她都低估他了。
钱府折腾了一晚,并没有抓到刺客。护院追着黑影追到街上,还惹来了巡街的衙差、卫兵,众人一起将那范围圈起搜捕,却没有抓到人。
闹成这样,衙门自然是知道了。姚昆火速赶来,并派人火速赶往福安县通知钱世新。
待到了钱府,见得钱裴安然无事地冷静坐着,姚昆震惊。
“确是有人闯进了我的宅子。”钱裴道。“杀了我一个下人。被护院发现了,打了起来。”
姚昆像模像样地开始查案。下人身份如何,平素可与人结怨,刺客的目标是谁?是杀错了人还是就冲着那下人来的?刺客如何进入?说了什么?可有人看清刺客相貌等等……
钱裴一概答不知。护院也只供述,刺客身形像是个女的,但究竟是不是,他们也不敢肯定,因为天黑,对方蒙着面,且一声未吭。也许只是身形瘦小些的男子或是少年也说不定。
“女的?”姚昆看向钱裴,脑子里已然想到那个失踪的静缘师太。却未有人知道那位师太是否会武,但与细作之事有所联系的女子,最神秘莫测的,目前他只知道这人。
这边钱裴却道:“定然不是安大姑娘了。她虽恨我,但应该没那本事打得过我这些护院。”
姚昆听明白了,钱裴并不想追究此事。钱裴不想追究的,他却是想了。姚昆装模做样附合了钱裴,说应该不是安大姑娘,但他也会问一问。死者既是被人杀害的,衙门怎么都得立个案调查明白,不能放过凶手。
钱裴没多言,准姚昆将尸体带走,也让护院回了姚昆的回话,然后送客关门。
姚昆是送走了,但天未亮钱世新却是赶了过来。所有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钱裴对儿子比对太守大人更不耐烦,赶他去问姚昆。“所有情况都与姚昆说了,尸体他也带走了。我无事,别烦我。”
钱世新简直气得噎住,干脆往郡府衙门去了。
天亮时,钱府半夜遇袭的消息已开始在中兰城中传散。
静缘回到了静心庵,与安若芳一起藏身密室。“真抱歉,事情没办好。恐怕你近期还不能回家。”
侯宇悄悄进了钱府,与钱裴面对面坐着。
“是屠夫?”
“应该是她。”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未听说哪里出了差错,她怎地就突然倒戈了?再有,她为何会对付你?”
“因为安若芳。”钱裴微笑,“之前的种种莫名其妙和推测在屠夫动手之时就明朗了。安若芳活着,在屠夫手里。”
侯宇皱眉:“这表示什么?”难道屠夫早早就与安家有瓜葛?安若芳是她带走的?这变数也太大了。
钱裴还是微笑,他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这表示让我不痛快的人,总会付出代价的。安若晨是这样,安若芳也是这样。”
侯宇眉头皱得更紧:“你莫想着私怨。大局为重。再有,这事必须跟上头说。你被屠夫盯上了,必须速速撇清楚干系,中兰城不能由你联络牵头。不能因你而坏了所有的事。”
钱裴冷冷看他一眼:“我对权势不感兴趣,若不是那些个都没用的,我也犯不着这么累。你放心,我是着眼大局呢。屠夫想做什么,我约摸能猜到了。”
第123章
第123章
侯宇并不是很信任钱裴。[]樂文小說|谁会相信一个利欲熏心的老色鬼呢?
但每个解先生给他的紧急联络人名字,都是钱裴。甚至当唐轩被捕后,钱裴居然有权决定他的生死,当钱裴说出那句暗语让他听从指令时,侯宇是非常惊讶的。
有权决定解先生生死的人,那是能直接越过解先生与上头联络的。侯宇不明白为什么是钱裴,他也不明白钱裴图什么。钱裴不想当官,也不想辛苦去做买卖生意,他更喜欢中间过一道手谋利,喜欢别人恭敬畏惧拍他马屁的模样。这老头子心理有毛病。这是侯宇的结论。于他看来,钱世新可是比他老子稳妥多了。所以他最不明白的是,既然姓钱的父子俩都在做同一件事,为何互相隐瞒。
不过那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把事情办成,拿到钱,后半辈子金银满屋吃香喝辣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甚至许多人都要看他脸色就行了。他不该只是个衙头,是姚昆错待他,好些年了,明明他做事最好,提拔的却永远是别人。
侯宇依钱裴嘱咐的回到了衙门,等着钱世新。
这城里确是潜伏了不少细作,侯宇觉得自己是知道最多名字的那个,按嘱咐,他是好几个人的联络人,若是解先生出了什么问题,那几人就得联络他,由他来传递消息。而他,则是需要去找他的联络人——钱裴。
如今钱家父子两个要通过他一个外人来传话,还真是有些讽刺。
钱世新与姚昆商议了许久才出来,还去看了尸体,问了仵作。钱世新离开时,心情非常沉重。凶手手段凶残,却也冷静。第一剑便砍颈脖,确保对方无法呼救,也无活命的可能。凶手气力颇大,一刀几乎断颈。仵作觉得凶手该是个男子,但又听闻目击过凶手的人证称对方身段似女子,于是仵作又改口不能由伤痕断定行凶者是男是女。
钱世新看到了侯宇,侯宇冲他使了个眼色,于是钱世新似随口问了问一旁值岗的衙差昨夜里是哪些人巡街遇到钱家护院一起追捕人犯的。那衙差不是太清楚,看得侯宇在,忙道:“谁人值岗,侯衙头最是清楚了,大人可去问他。”
钱世新顺着衙差指的方向过去了,与侯宇互相施了礼。
左右近旁无人,钱世新道:“你可有什么消息?是屠夫吗?”
“听起来确该就是她了。”
“为何对我爹爹下手?”那死去的老头是个替身,再明显不过。
“大人可去问过钱老爷?”侯宇装不知。
钱世新皱眉头,回去当然得再问,惹上屠夫,这可是大事。当初唐轩嘱咐他查屠夫是否藏私,怀疑闵东平的失踪与她有关。如今看来,屠夫确实是背叛了他们。
“屠夫是否知道我们每个人?”要杀他爹,是否与此事有关?“她起了叛心,我们都有危险。”
“我倒不是这般想。”侯宇道:“屠夫虽喜怒无常,但她不会做费劲不讨好的事。一来她不知道我们都有谁,二来她杀我们做什么?这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杀我父亲对她又有何利?”
“唐公子说过对屠夫的疑虑,如今我想明白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是安若芳。”
“什么?”钱世新吃惊。
“虽不能十成十的确认,但事情确有可能。安若芳失踪了,这么长的时间,没露行踪便是死了,可安若晨收到了安若芳还活着的消息。是谁透露给她的?她到处寻找,还去尼姑庵。”
钱世新将所有线索串了起来,也明白了。“安若晨不知道屠夫,但她有安若芳在屠夫手上的线索。”
“现在也许她知道屠夫了。屠夫欲杀你爹,可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安危反叛报复,是为了安若芳或安若晨。”
钱世新皱眉,那他爹爹岂不是性命堪忧,躲过这次,还能躲过下回吗?而且屠夫成了安若晨的帮手,那还了得?钱世新想了想,镇静下来,缓了脸色,道:“唐公子说过,屠夫这人冷傲,她定不会听从安若晨的指使。再有,她若与安若晨接触,紫云楼那头会有消息的。但屠夫始终是个祸害,必须除去。唐公子的猜疑是对的,闵公子的失踪也许与屠夫有关。”
“也许闵公子发现了屠夫藏着安若芳,所以才遭了毒手。”
“我们得把她引出来处置了。”
侯宇问:“用你爹爹?”
钱世新的脸沉下来。
安若晨在紫云楼里听到钱府遇袭,大吃一惊。出的是命案,案录送到紫云楼。安若晨翻看着,眉头皱了起来。卢正问她:“姑娘要去郡府衙门看看情况吗?”
安若晨想了好一会:“太守大人此刻查案必是忙碌,钱裴与钱大人必定也在。我还是不去添乱了。”
田庆也问:“那姑娘今日出门吗?”
卢正看了他一眼。
安若晨也抬头看他,想了想:“不出去了。你替我去一趟招福酒楼,把案子与齐征说说,提醒他们多当心。”
田庆答应,很快走了。
安若晨让卢正也下去了,她去探望了陆大娘。陆大娘脖喉处的伤好了些,进食说话还会痛,却已经着急要为安若晨出去奔走。听得钱裴这案子也是惊讶,欲开口请命,安若晨按住她的手背,阻止了:“你伤未好,出去也不合适。再有,现在我们出去都不合适。”赵佳华有一点说得对,越是关在一起,就越是安全,大家互相盯着,着急动手的那人便露了马脚,所以反而会慎重。紫云楼里有奸细,虽栽赃给了李长史,但安若晨明白奸细还潜伏在这里。
最近的事情不太对。她有感觉。不是中兰城如何,而是将军那头。将军定是在做什么事,这种时机,有秘密的举动,让安若晨很警觉。
“大娘。你好好养伤,耐心等等。”安若晨道:“这案子最蹊跷的地方不是有刺客,而是,居然有替身。”
陆大娘怔了怔,也反应过来了。
“什么身份的人,会给自己准备一个替身?”安若晨似自言自语问着。钱裴也许比她原先猜的还要复杂。
凶手不能确定男女,那表示女子的可能性更大。她只能想到一个人——静缘师太。想到静缘师太,自然就会想到四妹。
“得想办法插人手到钱裴那儿去。”陆大娘吃力地说。这是她一直未办成的事,到这节骨眼上她更是着急。上回赵佳华说的那个钱府丫头收了好处只敢透露那点小消息,欲让她探更多却是没机会了。钱裴把府里的下人换掉了一批,那丫头便在其中。能找到的最接近钱裴的,只能在他门外远远看看而已,这实在是没大用处。
“我们有人手。”安若晨道。
“谁?”
“我爹爹。”她有个推测,这推测对不对,就得看钱裴这两日有没有去安府。
钱裴去了安府。
安之甫听得门房报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刚听安平报完钱府夜半遇袭之事,钱裴便找上门来了?安之甫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刺客可不是他找去的啊。
安之甫小心翼翼地将钱裴迎了进来。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表示一下自己听说了惨事,聊表慰问。因为钱裴的表情一点都不像需要慰问的,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安之甫命人奉了茶,心里有些着急,“有何贵干”这几个字不好问出口啊。
“我是来赔不是的。”钱裴说话了。这话又把安之甫吓了一跳。昨天有刺客把钱老爷吓变样了?
钱裴微笑道:“我那轿夫出去勾结了些匪类,教唆贵府四夫人对付安大姑娘,让安姑娘受了惊吓,又累得安老爷和四夫人受了苦,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啊,啊……”安之甫打着哈哈,勉强应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钱老爷莫往心里去。”
钱裴摆摆手:“确是对不住,没管教好下人,将他遣走时定是招了他的怨恨。我那时被太守大人训问喝斥,又与我儿吵了几句,心里很不痛快,便出门散心去了,没考虑到安老爷被拖累,是我未处置好。还望安老爷大人大量,莫与我计较。”
安之甫忙摆手:“哪能哪能。这事不怪钱老爷。要说也是我家那贱妾昏了头,怎会干出这等事来,让钱老爷不痛快了,钱老爷莫怪罪。”
钱裴笑了:“安老爷客气了。既是说清楚了,没了误会,那便好了。”
安之甫陪着笑,心里直发毛。
钱裴道:“我这次来,还有一事。也不知安老爷听说了没,昨夜里,有匪类闯进我府中,杀了我的下人。我未住在主屋,逃过了一劫。”
安之甫装成惊讶的样子:“竟有这事?”
钱裴点点头:“我猜想,也许这也是那轿夫的同伙,受他指使,欲报复于我。”
安之甫张大了嘴,这次是真吓到了。
果然钱裴下一句便是:“也不知他会不会来安老爷家中报复,所以我赶紧来看看,给安老爷提个醒。毕竟上次的案子,是因为四夫人没办成,坏了事,累得那轿夫被查到了。他为了被遣走的小事记恨我,自然也会为那事记恨安家。”
安之甫叫道:“那可与我们安家没有关系啊。”
钱裴道:“安老爷放心,我与我儿还有太守大人都说了,让太守大人夜里头多派些人手来安府外头巡卫,莫让安府也遭了那些匪类的毒手才好。”
安之甫赶紧点头,连称正是正是。
钱裴又道:“我思前想后,也未想出那轿夫的线索,不知四夫人是否能想起什么来?”
安之甫忙道:“她疯疯颠颠的,大夫给瞧了病,让她每日喝药呢。若是她能说出什么来,我也不会受那牢狱之灾。”
“这样啊。”钱裴沉思了一会,道:“要不让我见她一面。我亲自问问她,方可安心。”
安之甫想了想,实在不好拒绝,便让人把段氏带过来了。
段氏素颜素衣,干净端庄,清瘦柔弱的模样,倒更显出她的美貌娇容来。进得屋,规规矩矩地跟安之甫、钱裴施了个礼。
钱裴端详打量,道:“我瞧着四夫人,不似痴傻的呀。”
安之甫忙道:“她总是这般,一阵好一阵坏的。”
钱裴问段氏:“夫人,你可认得我是谁?”
“钱裴钱老爷。”段氏答得流利,看了安之甫一眼。
钱裴也看了看安之甫,道:“安老爷,你在这儿,四夫人有些紧张,怕是不敢回话呢。让我与夫人单独说几句话吧。我就问问轿夫的事,若有线索,也好解除我们两家的麻烦。”
安之甫愣了愣,看看段氏,再一次觉得不好拒绝,他点点头,道:“那我去嘱咐人安排些酒菜,钱老爷留下用饭吧。我一会儿便回来。”
安之甫走了,屋里就剩下钱裴与段氏。
段氏姿态表情未变,钱裴却是收起了笑容,叹了一声,道:“没想到最后竟是失手了,还累得你与安老爷遭了罪。我原是想帮着你们出来,但我若是插手,安若晨会更纠|缠,怕你们的麻烦更大。不过我儿去与太守大人说了,你们定会无事的。这不,平安回家了便好。”
“多谢钱老爷。”段氏应声。
钱裴又道:“若是芳儿也能平安回家就更好了。我与她是没甚缘分,但你们母女之情,莫要被剥夺了。”
提到安若芳,段氏顿时动容,她咬住唇,手指捏住了衣角。
“我昨夜里收到了消息,芳儿姑娘想回家。”钱裴看着段氏,向她迈了一步,放软了声音道:“她想回家,却不知道婚约已经取消。我猜谁说她都不会信,但若是你说的,她便会信了。你得让她知道,回到母亲身边才是最好的,没有危险,没有任何她不喜欢的人。你得告诉她,你想念她。”
段氏看着钱裴的眼睛,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话,必得让她能听到才行。我给你安排,如何?”
段氏眨了眨眼,嘴唇又动了动,眼眶慢慢红了,泪水在眼眶中聚集。
钱裴对她笑了笑,正待嘱咐她该怎么办,段氏忽地一个耳光甩了过来,大声骂道:“安若晨你这贱人,你还我女儿来。你有本事,把我也杀了!”
钱裴猝不及防,正正挨了一下,“啪”的巴掌声响,甚是响亮。
“安若晨!你这贱人!”段氏骂着,抡着胳膊要再打钱裴。钱裴急忙后退。
“贱人你不得好死!”段氏尖叫着追了上去。钱裴转身躲闪。
“安若晨你赔我女儿的命!”段氏抄起花瓶追着钱裴砸,一个猛扑,钱裴被逼到墙角。段氏疯了一般左右开弓打着:“贱人!贱人!贱人!”
在外头听到声响的安家仆妇冲了进来,见此情景目瞪口呆。
安平和安之甫也闻讯赶了过来,喝令将段氏拉开,押回房去。
钱裴没受伤,但一身狼狈。
安之甫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糟糕了,钱老爷没被刺客伤着,却被他家的疯妇打了。
第124章
第124章
“早说她是疯颠的”这话当然不能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本文由。lwxs520首发安之甫只得道歉赔罪,还让安平叫谭氏来,让谭氏领婆子去给段氏一顿打,教训教训她。
钱裴摆摆手,将谭氏拦下了。“她既是病了,打她又有何用。闹得病更重了,就不好了。莫管她,让她休息去吧。”
谭氏给了安之甫一个眼神,一口答应,退下去了。
安之甫对着钱裴颇尴尬,偏偏钱裴不觉得。他四平八稳地坐好了,居然打算等饭吃。安之甫只得陪着笑脸与他聊。
谭氏去了四房院子。段氏未进屋,就在院子石椅上坐着,平静又落寞地看着院子里的树。
谭氏过去扬手给她一个耳光。
段氏挨了打,竟未大喊大叫,不挣扎不躲闪,她甚至没有看谭氏一眼,似什么都未发生,转正了脸,继续盯着树看。
“你这疯妇……”谭氏指着她,想骂骂不出来,对一个完全没反应的人,确是没有打骂的气氛。可事情怎么能就这么了啦。谭氏正待让婆子动手,以示惩戒,安若希赶来了。
“娘。”安若希听得事由,忙过来看看。打了钱裴,简直是大快人心,但安若希也害怕,这事后患无穷,不知会如何。安若希把谭氏拉到一旁劝,四姨娘有病,打她又能如何,到时疯得更厉害,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爹爹怪罪下来就不好了。且谭氏才被扶正,就对其他房动手责罚,传出去也不好听。再有今日这事,最重要的不是处置四姨娘,而是摸清钱老爷的心思。
“娘你想想,四姨娘再疯,怎会无缘无故打人。钱老爷为何要叫了四姨娘去?这里头打的什么主意?是四姨娘难管,还是钱老爷难防?娘莫忘了,钱老爷可是刚坑过咱家一回的。”
谭氏一听,确是这道理。被段氏气糊涂了,差点耽误了正事。
“我去问问老爷。”谭氏说着,转头指着段氏嘱咐婆子:“莫要管她,晚膳也不必给她了。”
段氏似听不见,眼皮子都未动一下,木头似的,呆呆盯着树看。
婆子赶紧应了谭氏,谭氏走后,当真也不管段氏,都回屋去了。
安若希见得众人散了,叹了一声,转头也欲走,却看到段氏正盯着她看。安若希吓了一跳,退了一步。
段氏见得她如此,也不说话。.静静看了她一会,转过头去再盯着树,好半晌忽然道:“我没事。我还要活着见我女儿呢。”
那声音冷嗖嗖的,安若希吓得起了鸡皮疙瘩,也不及细想,赶紧跑了。
身后似还飘来一句:“我女儿活着……活着相见……”
赵佳华也在考虑着女儿的事。所有人的危险加起来都没有她女儿的危险来得让她忧心。她悄悄筹划离城事宜,马车行李住所沿途路线目的地等,很快都安排妥当。
计划是这样的,巡察使快要到了,待官大人们来了之后,太守也好,钱裴也好,安若晨也好,所有人大概都很忙,他们要与巡察使周旋,自然顾不上他们这些小人物。借这机会,分头悄悄离城。陈婆子、苹儿和两名护卫带着刘茵先离开,紧接着李秀儿及其母亲、义妹,再加上齐征一起走,而赵佳华垫后,她的目标最大,她在城中,若遇任何情况,可为前面离开的人编造各种说辞,为他们争取时间。
赵佳华把李秀儿和齐征找来,与他们细细说了安排。李秀儿没异议。赵佳华遵守承诺,对她及母亲照顾有加,这样的关头也绝不舍弃,她对赵佳华感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齐征不。他先是问:“老板娘,你不是说,跟安姑娘说好了,留在城中才是安全,往外逃细作更容易下手嘛。我们为何要逃?”
赵佳华瞪他一眼:“你真傻还是假傻。我不这么与她说,能将她稳住吗?你怎知她不是试探我们。再有,若真有计划安排,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告诉安若晨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傻子才会跟别人承认是呀我们真的要逃。”
李秀儿也白了齐征一眼。
齐征不死心,吱吾半天,扯东扯西,又道:“那这样吧,老板娘你与李秀姐走。我最后再走。你也知道,陆大娘啊田大哥他们时不时会来找我,若我不在了,他们该疑心了。酒楼的事也得有人照看不是?”
“有我在,他们疑心什么?我把你派出去办事了,这哪里不行?酒楼的事我也会嘱咐好,哪里轮到你照看。你这般不痛快,我倒是该疑心了。齐征,我待你不薄,你因为打探消息险些遇害,我觉得亏欠,为免你再度遇险,我才将拉着你一起。我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一起,我女儿的命也捏在这儿。你必须与秀儿一起走。你留下,会拖累我们泄露行踪。”
这话说得重。齐征咬牙。但想来想去,他还是不愿。“老板娘,我不能走。我必须留下来,与细作拼到最后一刻。前线在打仗了,城里需要人。紫云楼里牛鬼蛇神危机四伏,太守大人与钱裴也很是可疑。甚至安姑娘也忠奸难辩。整个城里,知道这秘密的又有几个,心系忠义的又有几个?我是一个。”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不能走。我发誓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泄露你们行踪半句。但我不能走。”
赵佳华看着他的眼神几乎是震惊:“齐征,这些什么忠义、国之安危、细作,与我们老百姓无关。我们帮着安若晨做了些事,已经仁至义尽了。该自保的时候就得自保,城里死了这许多人,教训还不够吗?!你一个孩子,你能做什么?你连谁信得过都不知道。”
“陆大娘是信得过的,田大哥是信得过的。”
“他们都是安若晨身边的人!”赵佳华斥他。“一日不能确定安若晨站哪边,一日便不能相信他们。更何况,安若晨不是细作,那也是她身边的人是细作。田庆比安若晨更可疑!”
“不是的。”齐征真生气了,脸红脖子粗地争辩:“田大哥忠肝义胆,一心为国,他是好人。他与老爹是一样的。老爹就算瘸了腿,就算只是个赌场看门的,也心中有家国。所以他才会牺牲的。这种胸怀,你不懂!你们妇道人家,心中只有小利,只有争妒。我们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临阵脱逃。”
这次赵佳华真的是震惊了。“齐征!”她喝他,“你从前可不是这般想的,你被田庆蛊惑了吗?”
“我一直都是如此,老爹一直这般教导我。如今我经了许多事,更是如此想了。如今前线在打仗,我得留下来。临阵脱逃,我怎么有脸与老爹交代?!”齐征一脸倔强,赵佳华气得抿紧了嘴。
安家这边,钱裴赖着不走,吃完了晚饭,还要喝茶听曲。呆了这半日,把安家近来发生的大小事全聊了一遍。听说谭氏被扶正,忙让下人回府取来一对贵重的玉镯子恭贺。安之甫与谭氏收下了,战战兢兢。
果然说到薛家亲事时,钱裴问得非常仔细。安之甫心有些虚,毕竟之前是答应了钱裴不应这门亲的,但转念又一想自己都被他害得坐了好一段日子的大牢,这也算扳平了,不欠他的。
于是安之甫又把那套高僧说辞搬了出来,道自己不敢不答应,以免日后家宅更得遭殃。又言说这事安若晨从中做梗,见不得他们安家好,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亲事结了。
钱裴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安老爷便好好操办婚事吧。没什么比家宅安乐,身家性命更重要了。”
安之甫听得他并未责怪,松了口气,忙道:“正是,正是。”
钱裴问了问眼下与薛家订亲的情况,安之甫据实以告,说打算过两日便回复薛家,把婚期订下,换好庚帖婚书行过定礼便是成了。
钱裴恭喜了两句,却又道:“安老爷心愿是好的,只是有安若晨在,你们想安乐过日子,怕是不能够。”
安之甫心里一跳,看了看钱裴。
钱裴道:“不如这般吧,我替你除掉这隐患,免得她继续祸害安家。谢便不用谢了,你我相交一场,我不帮着你,谁又能帮你呢。”
安之甫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来了。谁要谢?又是谁祸害谁?
钱裴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道:“你让尊夫人去信薛夫人,告之她这婚事你们安家定是要结的,但安若晨曾就这事威胁过你们,这其中有所误会,你们也担心薛夫人被安若晨蒙蔽,所以呢,让薛夫人约安若晨出来,大家一起坐下好好聊聊,将事情解决了。以免婚事后头还会节外生枝。”
安之甫张了张嘴,这是用完了段氏那个疯子,如今又想用上薛夫人吗?安之甫道:“那薛夫人定不会答应的。”
“她护子心切,听说安若晨从中做梗,恐有意外,当然愿意去做。只要尊夫人用词得当,信中说清利害关系,就说希望能与安若晨当面说清此事,让她日后不再插手,两家顺利结亲,平顺和乐。但若尊夫人亲自邀约,安若晨定不会赴约,也就没机会把事情处置妥当。所以得有劳薛夫人出面。而借此见面机会,正好两家当着安若晨的面将婚事敲定。这般,安若晨便会死心,再无机会动手脚。”
“可上回才发生了段氏劫车的案子,安若晨听得是与我们安家见面,定有提防,她不会来的。”
“就是因为如此,才需得让薛夫人写信邀她,信中莫要提你们安家也会去。你且放心,这回定不会如上回那般。你们便约在福运来酒楼的石阁雅间,那屋子隐秘,好谈事,后窗临着后巷。屋子两边有折拉门板隔开另外两间屋子,我派人在那屋子里,安若晨进屋见薛夫人,自不会把护卫带进去。她护卫在外头,会有小二好生招呼吃喝。安若晨在屋子里坐好了,两边屋里便有人出来劫她。尊夫人大叫救命,护好薛夫人。其他的事,便与你们无关了。”
安之甫大惊失色,僵在那处,下意识地道:“万万使不得。”他细细想了一遍。钱裴这话里的意思,是要在那屋子两边布好人,将安若晨从窗户劫至后巷带走?
“万万使不得。”安之甫再次道:“如此一来,我夫人与薛夫人岂不是麻烦大了?太守大人怪罪下来,我们两家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杀身之祸啊。”
“怎会?你瞧瞧这回,谁人有罪?不都好好的。”
安之甫被噎得,好半天挤出另一个推拒的理由:“但薛家若是明白过来我们害了她,自然也不愿结这亲了。”
钱裴笑道:“那是劫匪看着薛夫人衣着华贵,故而跟踪潜伏,欲绑架薛夫人捞几个钱花花。但因尊夫人舍命相救,劫匪慌了,只劫走了安若晨。薛家要如何怪你们?只会感激,更相信两家亲事是帮运扶命的,这亲事铁定能成。”
安之甫摇头,这件事他真不愿干。他是恨安若晨,但他确是不敢干出这种事来。“安若晨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她若出了事,我们全都有麻烦。”
“她那位将军,前线打仗呢。哪里顾得上她?太守如今一堆麻烦,也顾不上理这烂摊子。上回那轿夫及其同伙太守还未抓着人,许是那些人又回来再劫安若晨,谁知道呢。与你我又有何干?薛家更不会在意。薛家只在意二姑娘能不能嫁过去让他家儿子续命。”
安之甫仍想拒绝,钱裴脸一沉:“安老爷,我好心帮你,你莫不识好歹。如今你只得安若晨一个敌人。这个敌人不除,你便多了一个敌人,便是我。我不止会对付你,还会对付薛家。我会教薛家明白,与你家结亲,非但半点好处没有,更会惹祸上身。届时你不但丢了亲事,还会有牢狱之灾,性命之忧。你自己好好想想。”
安之甫不说话了,他被钱裴把住了脉门。他在生意场上若要得利,是做过不少肮脏事。跟钱裴合作的生意里当然也有。这些事钱裴手上皆留有把柄,要对付他,还真是易如反掌。
安之甫将事情细细想了一遍,硬着头皮问:“钱老爷,你方才说如何行事,再细细与我说说。”
第125章
第125章
钱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将细节又说了,听上去似乎颇为周密,而后他掏出一封信:“让尊夫人照着这信内容和意思重写一份,送给薛家便是。[].しwxs520”
安之甫接过,心跳如鼓,如今他再蠢也是知道,钱裴是有备而来。为了抓安若晨?可他昨夜府上才遭了刺客不是吗?为何府上刚遭了刺客死了人,他便急着要对付安若晨?
“钱老爷。”安之甫挣扎半天,终还是问:“嗯,这个,昨夜里你府上遭劫之事,不会是安若晨干的吧?”
钱裴看了看安之甫,笑起来。“安老爷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不是在谈二姑娘的婚事吗?不是大姑娘在阻挠二姑娘的好姻缘,我才好心帮着安老爷处置吗?我是不知,原来在安老爷这儿,好心也会成了驴肝肺。”
“不,不,不。”安之甫慌摆手。“钱老爷一片热心,我自然是感恩的。只是突然想起钱老爷家里遭劫之事,若是与安若晨有关,那我们还得从长计议不是,不然搅乱了太守大人办案,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安家是受不住的。”
“安老爷多虑了。”钱裴道,“安老爷只管把信写好,约好了人,后头的事交给我便好。”
安之甫不说话了,他完全不明白钱裴的用意,只觉这薄薄的信甚是烫手。想了又想,安之甫道:“那便听钱老爷的,我这就找夫人商议去。待事情办好了,回头我去府上报钱老爷知晓。”
钱裴道:“好,商议去吧。我便在这儿等安老爷消息。这信今晚便递出去,约她们明日见面吧。”
安之甫脸抽了抽,这么急?明日?
安之甫有些为难:“这事得细商,若是错漏半分,薛夫人可是会起疑的。到时事情办不成,还传到安若晨的耳朵里,对钱老爷提防记恨就不好了。”
“安老爷倒是会替我着想,这也不枉我为安老爷费心一番。这事安老爷且放心,就听我的吧。巡察使两日后到中兰城,难道安老爷打算拖到那时动手?那时就不是对我提防记恨了,怕就怕安若晨假借龙将军名义,趁着巡察使大人在时,翻安老爷的旧账。到时太守大人可压不住巡察使大人,我想帮忙也帮不上了。再者,若是大人们为难我,为了自保,我恐怕也得透露些安老爷的消息给官府。安老爷自己说说,是让安若晨消失的麻烦大,还是让安若晨与巡察使大人勾结起来麻烦大?”
安之甫顿时被吓住了。不止是因为安若晨会借比太守大人更大的官威来报复安家,还有钱裴话里透出来的意思,若不照办,他也会收拾他的。
思及这不听话的后果,安之甫心一横,去找了谭氏。
办了此事,与薛家婚事照旧,又不得罪钱裴,还能除掉安若晨,如此也好。安之甫安慰自己。
谭氏听得安之甫所言,大吃一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反复问了又问,仔细想着这里头的各种利害关系,终也是同意照办。她将此事告诉了安若希,让她心里有个数,若是薛家或是其他什么人问起,让安若希也知道如何应对。
安若希吓得惨白了脸,叫道:“娘,此事万万不可。薛夫人约了大姐出来,大姐便被劫了,那薛夫人再傻也会明白怎么回事。这亲事定会黄了,她家再不可能与我们结亲。”
“不会的。此事各项细处都想妥了,到时我拼了命的护她,再弄出点伤来,她还能有什么怀疑。官府那边,钱老爷自会摆平。”谭氏安慰女儿:“你莫担心。”
“娘,万万不可。”
“若不这么办,亲事才真的会不成。钱老爷说了,若不依他吩咐,便会对付你爹。到时,可就不止亲事没了这么简单。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性命之忧。”
安若希想起当初钱裴对她的威胁,惊得僵立当场。
“婚事重要?还是我们安家的安危重要?”
安若希说不出话来,她红了眼眶,心如刀绞,握着谭氏的手,眼泪落了下来:“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受他逼迫?”
谭氏回道:“莫犯傻。”
安若希泪如雨下。嫁给薛公子是她逃离这一切最后的希望,近在咫尺的希望。可是如果真是利用了薛夫人,那这希望就要化为泡影。“求求你,娘,求求你。”
安若希在母亲那里并没有得到她所希望得到的回应。后谭氏嫌她烦闹,将她遣回屋去。安若希心里已有绝望,低头默默回去了。
回到屋子,擦干眼泪,她开始认真想整件事。按理,爹爹经了四姨娘那一事后,被钱裴摆了一道,不该再应承他这事,毕竟刚从牢里出来,哪里还敢再冒险。若他有胆子谋害大姐,照他对大姐的恨意,早动手了。她信钱裴定是对爹爹说了狠话的。就如同那时,他对她说的狠话一般。
想起这个,安若希打了个寒颤。她信钱裴真的会做到。所以她很害怕,非常怕。比将军派人喂了她毒|药还害怕。
爹爹应承了,表示这计划里的盘算定是比上回四姨娘拦路的那个要周详。可惜她不知道更多,娘并没有告诉她细节。她只知道他们要诱大姐出来,好让钱裴将大姐掳走。
无论如何,她嫁不了啦。安若希知道。无论照不照钱裴的要求去做,她都嫁不了啦。做了,薛夫人看不起她家,觉得她心毒,定不敢让她进门。不做,钱裴对付他们,定也会毁了这婚事。
安若希呆呆坐着,想起从前自己跑到安若晨那叫嚣斥骂,她还问过她,如果她是她这般处境,能如何办?
安若希又想起,安若晨说过她曾问四姨娘,会否为了保护四妹而拼死抵抗爹爹。她记得大姐说当时四姨娘像看怪物一般的看她。如今她也知道自己母亲的反应了。虽然她没有问同样的问题,但她已经知道母亲会如何答了。
安若希开始磨墨,琢磨如何悄悄给安若晨递封信示警。但一抬头,却透过窗户看见一个脸生的仆役在院子里晃。她把窗户关了,叫来丫头一问。那是钱裴的手下,说是在等谭氏写好信。
“钱老爷在府里住下了。老爷让好生招呼他带来的那些属下。”丫环道。
安若希心里一慌。她怕她写的信送不到安若晨的手上,还会暴露了自己。安若希盘算了好一会,不写信了。她出了门,带着两个丫头逛园子,不出所料,她看到有人在暗处一路跟随,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来信送不出去,她自己也没法出去通知大姐吧。
安若希站在湖边,看着那一潭死水,想着这一团糟的家,想到她没有机会嫁给薛公子了,想到日后薛夫人看到她时鄙夷的目光,想到薛公子会对她厌恶,她真有就此一跳的冲动。
安若希闭了闭眼,站了许久,然后猛地转身,去找谭氏。
谭氏刚把信写完,她琢磨又琢磨,改了好几遍,才把钱裴信里的意思用自己的话说圆满了。自认有理有据,极有说服力。她又看了一遍,打算给安之甫和钱裴过目后便送出去。
这时候安若希走了进来,第一句话便是:“母亲,我想到件事,若这事不解决,怕爹爹的计划成不了。”
谭氏一愣,忙问:“何事?”计划成不了是小事,惹恼钱裴迫害他家便麻烦了。
安若希道:“你让薛夫人帮着约大姐与你一道议婚事,你且想想,薛夫人之前既是跟大姐相交,托她在外郡找八字合适的姑娘,她会否真愿替你瞒着大姐将她骗来?也许大家低估了她们的交情。再者,薛夫人是个和善顾颜面的,若她觉得欺瞒不好,要用劝说的,把事情与大姐说了,劝她与你坐下好好解了恩怨心结。那大姐还会来吗?”
谭氏把信改了又改便是希望这话说得周全些,让薛夫人觉得安若晨确实会是婚事的阻碍,真的需要约出来三人对质好好相谈解了这局。但安若希这般一说,她也觉得有道理。安若晨能说动薛夫人放弃安家另寻姑娘,也许早把薛夫人那头的关系打点好了。薛夫人该是会信安若晨放过狠话要对付安家,毕竟他们的恩怨全城皆知,但薛夫人未必会瞒着安若晨,她愿当那和解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听到是要跟她见面,那安若晨定是不愿来了。
“可总得一试。”谭氏道,“反正我们按钱老爷的吩咐办的,若事情不成,他也怪罪不下来。”
安若希又道:“就算薛夫人瞒着大姐将她约来了,大姐开门看到娘,也会扭头便走的。”
谭氏沉默,确是如此。
“若是大姐先到,娘未曾到,钱老爷的手下便动了手。那没娘护着拦着,万一薛夫人有个好歹,这仇就结大了。闹到官府去,钱老爷可是不会保咱们家的。想想四姨娘这事,钱老爷是如何对我们的?”
“依你说,如何办?”
安若希叹气:“若依我说,自然是这事办不得。钱老爷一心只想抓到大姐,不管不顾的。说句不好听,他老糊涂了,色|欲熏心,豁得出去,只顾自己,哪会管我们安家的死活。”
谭氏皱起眉头。
安若希又道:“莫说对咱们,就是对钱大人,钱老爷但凡有些为儿子仕途着想,也不会干出这等事来。钱大人对他颇是忧心,还得为他做的事奔波善后。这回是帮我们了,下回可否还会相帮,他一为官者,顾着自己才是紧要。娘,钱老爷此人太毒,爹爹也没那制住他的本事,咱家受的教训还不够吗?不可与他为伍。”
这道理谭氏哪会不懂,她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钱老爷在这儿盯着,不办是不成的。”
安若希咬了咬唇,心一横道:“那我去吧。”
“什么?”
“事情还按钱老爷吩咐的办,信我来写,见面的人换成我。就跟薛夫人说我与姐姐好说话,这般好相劝,恩怨方能解开,婚事才能顺顺利利。这般虽是出格了些,但薛夫人应该也能理解。这般,出事时,我护着薛夫人,这才坐实了我能给薛家带来福运之说。而姐姐见是我,想来也不会扭头就走,就算薛夫人提前告诉她是与我见面,她也不会对我防范太深,会来的。再者,薛家若是生疑,我是小辈,平素与钱老爷未有打交道,他们不好怪罪。就算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这般娘亲和爹爹便能抽身出来。这家里,只要娘在,爹爹在,便能想法救我。但若是因这事爹、娘被关了大牢,我们一家子如何办?”
“希儿!”谭氏听得感动,一把将女儿抱住。“你真真是娘的好女儿。你说得有理,确是该这般才好。”
是吗?是该这般吗?所以女儿顶罪便没关系,就该这般?安若希在心里苦笑。也许她方才真应该跳下湖去才好。
谭氏当即让安若希写了信,然后她拿着信去找安之甫和钱裴商议。由她去解释为何换安若希出面更好。安若希告诉她,便说是娘亲的主意,不然钱老爷疑心重,会以为我们不听话,想从中搞鬼。谭氏觉得在理,便这般办。
安若希在谭氏的屋子里焦急等待,生恐会被钱裴识破。但安若晨帮她促成婚事,让她与薛夫人和薛叙然见过面的事,应该无人知晓才对。上次她支开了丫头,待丫头回转到喜秀堂时她正在看首饰,丫头一点没疑心。所以钱裴也定不知道的。安若希很紧张,她希望是如此。
她打的主意,无非就是这信由她来写,交到薛夫人手里,薛夫人一看便知有诈。而若是谭氏写的,薛夫人知道谭氏与安若晨不合,也许就真信了。必须让薛夫人知道这里头另有隐情,这样薛夫人就会拒绝安排。也许谭氏提的要求薛夫人也会拒绝,但安若希不敢冒险。由她来办,薛夫人十成十定会拒绝,这般,大家都相安无事,钱裴便利用不了他们了。
安若希等啊等,终于等到谭氏回来。谭氏说安之甫和钱裴都答应了,觉得这事由安若希来办可行性更高些。那封信已经差人给薛家送过去了。只是钱裴又说,届时他会派他的人做轿夫送安若希去。
安若希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派人监视威胁于她。
但她不能拒绝。
“好。”安若希答。
她知道根本到不了送她赴约那一步。只要薛夫人看了信,便会知道怎么回事,她会通知大姐,那大姐便会有所防范。安若希心里很难过。信送到的那一刻,便是婚事毁了的那一刻。谁会跟一家子毒心肠的人家做亲家呢?
不怕的,不怕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安若希回了屋,躲在被子里偷偷垂泪,也许,青山早不在了。
第126章
第126章
钱裴这一夜竟是就在安家住下了。安家上下小心翼翼。安若希听得消息没大反应,说了句:“哦,他葬在这儿都没事,随他吧。”
报信的丫头听得汗毛直竖,跑掉了。
安若希哭了一场舒服些了,反正薛家亲事黄了,薛夫人不会搭理她家了,随便吧。她倒是要看看,钱裴还想闹出什么事来。
安若希闷头睡觉,可辗转反侧,并未睡好。第二日一早,安家竟然收到了薛夫人的回信。信上说,她很高兴安家同意了婚事,也能理解安家的苦衷,既是双方婚事已定,为免节外生枝,她会约安若晨出来,大家坐下好好谈谈,也请安夫人勿担忧顾虑,只要安家莫再变主意,这婚事定是不会有变数了。
除了钱裴,所有的人都有些愣。
安之甫与谭氏是意外怎么这意思变成他安家铁了心结亲不得改主意了,那聘礼不能再谈了是吧?安若希则目瞪口呆。怎么回事,薛夫人竟然看不懂这信吗?
钱裴很满意,吃早饭时胃口格外的好,就连应付钱世新派来请他回府的仆役都很有耐心,好声好气打发人家走了。
安若希坐立不安,只得寄希望于大姐识破这一切,莫要应允赴约。
可近午时时,薛家又送来了一封信。薛夫人说她已经约好安若晨,一切照安家的嘱咐办的,安若晨会来。今日申时,在福运来石阁雅间会面。
安之甫和谭氏松了一口气。安若希感到绝望。
安之甫与钱裴商量动手的细节,他无论如何想保住与薛家的亲事,为了掩人耳目,让钱裴务必让手下先佯装袭击安若希与薛夫人,待安若希拼死保护薛夫人后,再动手劫安若晨。这般,他们便能从这事里撇干净关系。
钱裴一口答应。安若希半点都不信他。
谭氏与女儿促膝长谈,教她要如何表现。告诉她薛夫人如何性情,她要表现得端庄有礼才能讨得薛夫人欢喜。又道匪徒冲出来的时候别怕受伤,别躲别跑,要扑过去将薛夫护住,受点伤还是好的,这般用了苦肉计,便无后患了。安若晨被劫后,她的护卫冲进雅间,要给他们指路,要表现出姐妹情谊,要痛哭,等等等等说了一堆。
安若希垂着眼一一应了。
终是到了要出发的时候,钱裴当着安之甫与谭氏的面,对安若希道:“今日之事,便有劳二姑娘了。若是二姑娘没办好,我会很遗憾的。”
安若希白着脸,话也说不出,只得点点头。
钱裴的两个手下抬了轿子,将盛装打扮的安若希送去福运来酒楼。
安若希在轿子里晃啊晃,心里冰凉。
到了地方,小二热情上前招呼,问安若希是不是喝茶吃点心。这个钟点,当然也不是来吃饭的。安若希说了石阁雅间,小二领着她往里走。
石阁在福运来的最里面拐角,靠着后巷,景致不好,但屋子里布置得极雅致,奇石盆花,很是赏心悦目,也算是弥补了位置上的劣势。喜欢安静说话不受打扰的客人,常挑这间。
随安若希来的两个轿夫似护卫一般跟着安若希过来,在雅间外头候着。安若希猜测他们也许是为了到时拖一拖安若晨的护卫,好让里间得手。
小二敲了敲石阁雅间的门。安若希闭了闭眼睛,对自己说别害怕。
小二听得里间有人应声,便推开了门。安若希走了进去,一抬眼,愣住了。
雅间里没有薛夫人,却坐着薛叙然。
薛叙然安静坐着,表情淡淡的,看了安若希一眼。他的小厮站在一旁伺候,正给他杯子里倒茶。那茶壶一看就是自己家里带的,旁边小几上放着个小暖炉,茶壶倒完了茶,再放回暖炉上。安若希想起来,薛叙然说过,他不喝普通茶,只喝药茶。
安若希一直盯着那小厮的动作,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施了个礼:“见过薛公子。”
薛叙然微皱皱眉,似乎嫌弃安若希的呆样。也没说话,只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她坐。那小厮出去了,雅间门在安若希的身后关上。
安若希没由来心跳加快,拘谨地过去坐下。完了,她感觉这比见薛夫人更糟糕。这般境况,见薛夫人是惭愧,见薛公子是羞愧啊。还真不如昨日一闭眼就跳湖的好。
安若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薛叙然也不说话。(.棉、花‘糖’小‘说’)室内如此安静,安若希更不敢开话头了,仿佛一说话便打扰了他的清静。她自己坐那发呆胡思乱想,既然薛夫人没来,那是不是其实大姐也不会来?若是大姐不来便太好了。这般大家都不会有麻烦。
想到这儿她转头看了看,这屋子左右似乎真的是可活动的雕花屏壁,拉上便是装饰用的壁墙,折起便可将小雅间变大雅间。那般的话,若在壁墙后藏人,该是不难吧。他们在这处说的话,是否壁墙后的人能听到?
“这雕花屏壁很好看?”薛叙然忽然开口问。
安若希吓了一跳,生怕墙后的人听到她盯着墙看暴露他们,忙转回目光,道:“是挺好看的。”
然后又没话了。
安若希局促坐那儿,既希望薛叙然再说些什么,又怕他说出他们原来见过面的话来暴露了她与大姐一起算计的事。
所以说,做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总有一天会有报应。她现在就遭报应,还一报接着一报,也不知何时才能是个头。
“安二小姐很爱发呆?”薛叙然又说话了,只是这话说得。安若希涨红了脸。
“不是。”只能这么答了。
“那是因为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紧张了?”
“是。”安若希稍松了口气,他替她找好了理由,这般挺好。
“安二小姐怎么不问问,为何来的不是我母亲?”
“啊。”安若希吓了一跳,这个问题她确是很想问,但她怕一问就露馅。她赶紧打圆场:“我猜大概是薛夫人身体不适,无妨的,薛公子来也一样。我能跟姐姐见个面,把话说清楚便好。无妨的。”信里说的目的就是要与安若晨谈判,所以这话该是能圆得过去吧?就算墙后的人听到也不会起疑吧?
安若希紧张得脑子里乱糟糟。
“那你怎知我便是薛叙然?你见过我?”薛叙然又问。
“……”安若希整个人呆住,是啊,她一进门便说“见过薛公子”,她怎么知道的,她不该知道的啊。啊啊啊啊,那到头来,说错话露馅的是她自己?
完了完了。等等,薛公子这般问,是在帮她?
安若希赶紧抖擞精神,答道:“未曾见过,可我听说过薛公子的年纪样貌,又听说薛公子体弱,如今见了,便觉得八|九不离十。再者薛夫人既是约好了在此,那薛夫人不在,来的肯定是薛公子了。”
“你肯定吗?”
安若希傻傻地张大了嘴,要演得这么深入吗?
“那,那公子是薛家公子……吗?”
“我是。”
安若希松了一口气。
“我母亲身体不适,但又说今日会面极重要,便让我替她来看看。”
安若希再松一口气。
两人一时间又无话了。安若希坐得很僵,动也不敢动。忍不住又乱猜,薛叙然说的这些话真的假的?当然帮她圆谎是真的了,但他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信里有内情?应该知道,不然为何帮她圆谎。所以他没让薛夫人来,他担心薛夫人出事,于是他自己来看看。
还是说其实薛夫人真生病了呢?又或者薛夫人回信说约好了大姐是假的。薛公子故意来探探情形而已?
完了,安若希觉得自己一坐到薛叙然身边就又傻又笨,脑子根本转不过来。那股“毛遂自荐”的聪明劲去哪儿了呢?
算了算了,聪明又有何用。反正无论怎样,她也是嫁不成薛公子了吧。
安若希偷偷看了一眼薛叙然,他正盯着桌上的点心在看,手指似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似在思考。安若希竟觉得他又比上一回俊俏养眼了。虽然瘦且苍白,但胜在气质卓然,手指白净修|长,比姑娘家的手还要秀气。
安若希下意识地把手藏在了桌下。她这么悄悄一动,薛叙然的目光扫了过来,安若希赶紧低头盯桌面,脸上火|辣辣地发热。
她真希望可以嫁给他。安若希觉得很难过。
这时候突然传来轻轻敲门的声响。安若希吓得差点跳起来。
薛叙然应了声,门被推开了。门外站着安若晨。
安若希的心乱跳起来,她猛地站了起来。她看着大姐,她想对她大叫“你快走”,但她不敢。她想冲她拼命使眼色让她起疑别进来,但是门外稍远处站着钱裴派来的轿夫。那人的眼神越过安若晨正盯着她。
安若希什么小动作都不敢有。她只能呆呆地看着安若晨似乎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她身边那个名叫卢正的护卫在门口扫了一眼屋内,确定安全,对安若晨点了点头。安若晨想了想,走了进来。
安若希的心沉到了谷底。看姐姐的表情,她似是什么都不知道。安若希看着卢正关上了雅间的门,将那轿夫的目光挡在了门板之外。
安若晨走到了桌边。
“大姐。”安若希低声唤,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心虚得厉害。
安若晨看了看她,“二妹。”然后目光转向了薛叙然,“这位一定是薛公子了。”
“是啊,是啊。”安若希不敢看薛叙然的脸,怕在他脸上看到嫌弃表情。大姐果然比她机灵。
安若晨坐下了,安若希紧张地跟着坐下。现在不是羞愧的时候,她得做些什么,必须警告姐姐,要迅速,马上。不然等钱裴的人动手一切都晚了。
安若希不理薛叙然反应,伸手一把将他面前的药茶杯子拿了过来。没办法,小二没进来,身边没丫头,而她从进门就紧张,连杯水都没给自己倒。安若希一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正常,说道:“大姐,好久不见了。”一边伸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快走”。
安若晨低头看了看字,眼中已有了然。她应道:“是啊。”桌下有人碰了碰她的膝盖。安若希双手在桌面上,那桌下的手自然就是薛叙然的。安若晨伸手,握住了薛叙然递过来的几张纸,不动声色飞速地塞进袖里,嘴里再应了一句:“确是很久未见了。”然后她站了起来。
安若希完全没察觉安若晨与薛叙然之间的小动作,她对安若晨挥手,示意她快走,嘴里却又说着:“听说大姐与龙将军定亲了,真是恭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安家上下也全都跟着沾了光。从前的事,大姐莫要再记恨我们吧。大姐喝茶吗?我给大姐倒一杯可好?”
安若晨趁她说话的工夫,已经退到了门边,她回头看了妹妹一眼。两人目光交汇,似千言万语,却没有说一句话。
安若晨打开门出去了。安若希看到她那两个护卫迅速围到了她身边,低语两句,该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安若晨一句话都没说,领着他们离开了。而钱裴派来的轿夫一脸震惊地看着,扭头看向屋子里安若希。
安若希用手掌盖住了“快走”那两个字,装做撑在桌面大喊的样子,对屋外喊道:“大姐,你怎么走了?咱们一起喝喝茶说说话不好吗?”
那两个轿夫没顾上管安若希,急急跟了出去。安若希不知道他们想干嘛,难道还能光天化日之下从将军挑选出来的两名护卫手里抢下安若晨不成。
薛叙然的小厮出现在门口,轻声问:“公子?”
薛叙然挥挥手,小厮退下了,顺手把雅间门关上。
安若希没在意这些,她还在想那两个轿夫,还有这墙后面的埋伏。大姐走了,埋伏应该不会怎样了吧。她用手掌擦掉桌上那两个字的水迹,眼眶红了。
真丑陋,最不堪的一面让薛公子看到了。这便是他们安家的真面目,丑陋的,无情的,互相伤害的家。姐姐以后真的不会再见她了,薛公子该也是一样。
安若希的眼泪落在了桌上。她觉得好羞愧,她不敢看薛叙然的表情,害怕在他脸上看到鄙夷。
她该走了。
安若希低着头,轻声道:“薛公子……”
“嗯。”
“我……”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也不知能说什么。算了,还是走吧。她回家去,有的是需要解释的。她得说不知道姐姐为何突然走了,她尽力了。轿夫可以做证,埋伏在屏壁那边的人可以做证。她有热情招呼姐姐来着,但她低估了姐姐对她的怨恨,总之姐姐走了,这不能怪她。他们安家把能做的全做了,不能怪他们安家。
这么说可以吧?安若希心里叹气,也只能这么说了。
“你能不能别用手擦桌子,很脏。”
“啊?”安若希吓了一跳,下意识收手抬头,果然在薛叙然的脸上看到了嫌弃。她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屏壁那头传来了“呯”的一声响,似有人踢翻了什么东西。
“小心!”安若希一声大吼,猛地朝薛叙然冲了过去。将他扑倒在地,护在了身下。
薛叙然猝不及防,眼前一花,一下被从椅子上撞倒在地上,身上还被压了个姑娘。痛得他呲牙咧嘴,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安若希小心翼翼防备着,可并没有人拉开屏壁冲进来,反倒是薛叙然的小厮闻声打开了雅间门赶忙来看看发生何事。这一看,竟是自家公子被安家小姐压|在了地上。
安若希整个傻眼,与小厮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猛地跳了起来,慌乱涨红着脸猛摆手:“不,不,不是你想的那般。”
小厮什么话也没说,他跟随公子,做事极是稳重。他想什么了?他什么都没想。
安若希继续努力解释:“我被椅子绊了一下,不小心把薛公子撞倒了。”
小厮过来将薛叙然扶了起来。薛叙然肩膀落地,脚也踢到了椅子上,此时皱着眉头,也不说话,自有一股薄怒盛威的气势。安若希后退几步,很是沮丧,觉得自己再丢人没有了。
她低了头,小声说“抱歉”,小厮将薛叙然扶坐在椅子上,替他整了整衣裳发冠。安若希觉得自己衣裳肯定也有些乱,头发也许也乱,但她不敢摸。她就在薛叙然的瞪视下,脑袋越垂越低。
被瞪了半天,没人骂她,也没人理她。安若希嗫嚅着说:“那,那我走了。”
薛叙然问她:“你的丫头呢?”
安若希愣了愣,摇头:“没带。”为免丫头误事,也免得事情被更多人知道露了风声,所以安之甫和钱裴只派了那两个轿夫送她。
薛叙然“哼”的一声,斥她:“莽莽撞撞。”然后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安若希觉得这莽莽撞撞骂的是她扑倒他还有趴在他身上,也许他是谦谦公子,“不知廉耻”这四个字他说不出口吧。安若希又想哭了,他就这般走了,竟连句告别的客气话也未曾与她说。
安若希没敢看薛叙然的背影,她呆呆站了一会后,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酒楼外,两个轿夫站在轿子旁等着。他们居然在啊,没追着大姐跑掉吗?安若希看着那两人,忽有些不安。
这时一个人从另一旁走了过来,“安小姐。”
安若希转头,来人竟是薛叙然的小厮,再一看,薛叙然的轿子停在另一边,他还没有走吗?
小厮道:“安小姐,我家公子请小姐过去说两句话。”
咦?安若希不知薛叙然想说什么,但心中已有狂喜。还能多说两句话,简直是老天眷顾。
安若希紧张地走过去,又高兴又忐忑,想蹦,但要稳重,太稳重了些,差点同手同脚迈步。
到了轿前,小厮上前掀开轿帘,薛叙然抱着手炉坐里头,皱着眉头看看安若希,问她:“怎么出来这么慢?”
“……”安若希不知道怎么答。他没说他在等她啊,怎么有要求她快步跟上吗?
安若希呆立。薛叙然不耐烦了,于是又问:“你有何话要与我说吗?”
“……”这问题更难了呀。安若希不知道能说什么。她忽然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想问问婚事还能成吗,她其实只在乎这件事而已。
她没敢问,觉得没脸,于是又愣了一会。
薛叙然示意小厮把轿帘放下来,不理她了。
轿帘落下,安若希再看不到薛叙然的脸,心中一阵失落。唉,还真是只两句话呢,一句不多,一句不少。安若希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转身,老太婆一样的缓慢步子,朝自己的轿子走去。
脑子一片空白上了轿,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家后要遭遇的责难,钱裴会对他们安家采取的报复,以后的日子,她都没有心思去想。她就在轿子里发呆。
这一生只见过薛公子三回,以后再见不到,她会记得他多久呢?也许会很久吧。毕竟这段日子,她把他视为自己的救命稻草,是她脱离眼前这种生活的唯一希望。她对他的惦记这么多这么深,所以,应该会惦记很久。而他,很快便会将她忘了。还会有别的八字合适的姑娘嫁给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姑娘,肯定会比她好的。
安若希叹气,居然比她好呢。真不服气。她也可以变好的,只是没人给她机会。她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虽然这不关她的事了,但她还是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少些病痛,能过得好。
安若希再叹一口气,她居然还能操心别人,她自己都要顾不上自己了。对对,她该操心自己,这次事情没办好,回家也不知该怎么办。她拨了拨轿帘,想看看到哪儿了,她还有时间再琢磨琢磨,给自己想想辩解的好理由。要像大姐从前那般,装得特别无辜,要哭要乞求,说跪就跪,装出可怜来。
可往外一看,安若希愣住了。这是哪里?这般偏僻,这不是回家的路。
“停轿。”她大声喊。
可那两个轿夫充耳不闻,竟走得越发快了起来。
安若希大惊失色,掀开轿帘再大声叫:“停轿。”
前面抬轿的轿夫抬高轿杠,安若希一个不稳向后仰倒,撞到轿子后壁上。她再傻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这二人不是要送她回府,她被劫持了!
第127章
第127章
安若晨坐上了马车,顺利离开。.
无人跟踪,无人阻劫。只除了刚离开时雅间外头有两个轿夫打扮的人尾随出了福运来。他们看着她上马车,并没有其他举动。
安若晨行出一段后,田庆向她报告并未发现危险,她松了口气。
安若晨在马车里悄悄拿出薛叙然给她的信,飞速看了一遍,将信收好,再想了想,掀开车帘对卢正:“卢大哥,给二妹的解药你带着吧?”时间差不多了,她前几日问起,卢正说他时时带在身上,一有机会便会给安若希。
卢正愣了愣,道:“带着呢。”
“你这会找我二妹去,看看她那边是何情形。若没机会单独见面,便与她说,让她回去传话,今日这事没完,我不会善罢干休的。”
卢正应了,明白安若晨的意思,放狠话的时候,便是悄悄给药的时机了。这般不会引得安若希猜疑,又能借机打探一下安家今日之事的玄机。卢正嘱咐田庆和卫兵护卫好安若晨,自己策马转头疾驰而去。
安若希这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后,已吓得冷汗直冒。她掀开轿帘大声喊“救命”,一边用力晃着轿身一边极力尖叫!可是她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也没听到有人的声音。
轿子猛地停了下来,轿帘被掀开,前面的那位轿夫探进身来,恶狠狠地对她道:“闭嘴!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安若希想都不想,扬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那轿夫一下被打懵了,万没想到安若希竟然敢动粗。他咒骂一声,伸手将安若希拖了出来。
安若希放声尖叫,“救命啊!救命!”
轿夫伸手捂她的嘴,她张嘴便咬。轿夫吃痛,松了手,甩手给了安若希一巴掌,安若希脸被打歪一旁,双手乱舞,十指指甲在那人脸上一通抓。
另一轿夫赶来,拿了块布捂着安若希的嘴,与先前那轿夫一起,挟制着安若希将她拖到一旁的巷子里。
安若希全身的血液都冷了,恐惧充满了她身体的每一处。她拼命挣扎,她想起府里被打死的丫头,如今自己也要与她们一般了吗?
安若希掰不动轿手挟制住她的手,她乱抓着,碰到了自己的头发,她拔下一根发簪,扎在那人的手背上。那人吃痛,吃了一声松开了手,安若希的头撞到地上,一阵巨痛,她的脚却还被另一人抓着。
她眼前一花,那人放开了她的脚,扑上来压|在她身上,竟用力扯开她的衣襟。安若希恐惧得得已经叫不出声,她什么都看不清,紧握着簪子用力一刺,竟戳到了那人的眼里。
那人一声惨叫,安若希还未反应过来,拔出簪子欲再刺,鲜血喷涌,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猛地一惊,似乎吓醒了。
那人捂着眼睛哀嚎,另一人过来扶他。安若希爬起来就欲跑,却被未受伤的那人追上,抓着她头发用力往地上一掼。安若希狠狠摔在地上,她也未叫,握着簪子在地上挪着往后退。瞪着那人,簪头的花样戳破了她的手掌,她浑然不觉,只紧紧握着,用簪子对着那人,表情僵硬。
那人看了看眼睛受伤还在痛叫的兄弟,掏出把匕首向安若希走去,说道:“本不想伤你太重,你自找的。”
安若希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已经退无可退。她瞪着那匕首,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危急的一瞬,一条长鞭甩了过来,将那人拿匕首的手腕卷住了。鞭子主人用力一拖,将那人拖离安若希跟前。
眼睛受伤的那人一看情势不妙,顾不上眼睛痛楚,也掏出匕首冲了过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拿鞭子的大汉二话不说,与那两个缠头起来。
安若希全身僵硬着呆呆看着这一切。她不认识拿鞭子的大汉,她甚至不敢想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她只是本能地握紧着簪子,就这样坐在墙根处。
这时候另一个大汉加入了战圈,他与拿鞭子那人是一路的。二对二,钱裴派的两个轿夫很快便不是对手,被那两人一前一后打倒在地,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这时候巷口传来的动静,一顶四人轿子被抬到了巷口。轿旁站了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他看了看巷内情景,在轿帘旁说了几句。轿子里传出薛叙然的声音:“把她叫过来。”
小厮去了。他走到安若希跟前,对她道:“安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安若希没有动,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小厮又说了一遍,安若希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却似不认识他一般。小厮又说了一遍。安若希还是没反应。
小厮很沉着地回到轿旁,又低语了几句。“似乎是傻了。”
没一会,轿帘被拨开,一身贵公子气的薛叙然走了出来,走到安若希面前,跟她说:“认得我吗?”
安若希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嘴唇打着颤,似乎回过神来了。
薛叙然又道:“冷死了,跟我走。”
天气明明很好,不算冷。安若希看着薛叙然,脑子里先冒出这一句,然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她的衣裳还被撕破了,她也觉得冷了,那种害怕的冷。她不想见到薛公子,不不,她想见到薛公子,却不该是这样的情形之下。
还不如昨日就跳了那湖就好了。她想着,又发呆。
薛叙然不耐烦地伸出手,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安若希一听,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他。薛叙然一看她那手,脏兮兮还有血,于是改拉她那显得还有些干净的衣袖。
安若希爬了起来,就这样被薛叙然扯着衣袖,牵进了他的轿子里。
轿子里颇大,但坐两个人便有些挤。薛叙然往边上靠了靠,不想被安若希蹭一身脏。使鞭的大汉过来隔着轿帘问:“公子,这两人如何处置?”
“跟那两个一样,先押回府里。”薛叙然吩咐。
大汉应了,退下办事去。
安若希这时候是真的清醒过来了。她好想哭,又不敢哭,憋着憋着,猛然一个大喷嚏打了出来。
薛叙然躲也没处躲,脸黑如墨,差点没忍住要把安若希踹下轿子去。
他掀开轿帘,忍着冷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道:“回府!”
轿夫们抬着轿很快离开,大汉们押上那钱裴的那两个轿夫也走了。
听到动静赶到的卢正藏身暗处看着他们离开,他听到了后面几句话,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了想,转身上马,从另一个方向朝着郡府衙门而去。
薛叙然的轿子晃啊晃,朝着薛府进发。
薛叙然一脸忍耐,挤在轿子边上。安若希偷眼看他,心情简直跌宕起伏。他救了她,却又一脸“本公子真倒霉”的样。她想显得端庄优雅点,可惜衣裳扯破了,头发也乱了,她小心摸了摸,这头发拢一拢是拢不回原形了,拆了重梳这会又没机会。
罢了罢了。安若希在心里长叹三声。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吧。自我安慰在厌恶自己的意中人面前视死如归也算一种境界。
安若希想通了,干脆又发起呆来。不能再想薛公子,得想想现实。恶人被抓到了薛府,那能请他们帮忙报官吗?可是报了官她的名节就没了。
钱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让人污了她的身子,她日后再也没法嫁人。届时他再恩惠似的找他能控制的人家,把她当好处塞过去当妾。又或者他更狠毒些,兑现他当初威胁她的那些话。不止是让她不能嫁人,他要让她生不如死,这是对她不听话忤逆他嘱咐的下场。
安若希打了个寒颤,握了握拳,发现发簪还捏在手里。掌心的伤口在痛,脸上被掌掴的位置也还有些火|辣辣的疼,而她很害怕。这次躲过了,下次呢?钱裴不会放过她的。都等不到她回府去狡辩解释,钱裴压根就没打算听什么解释。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根本不在乎别人,不管道理、苦衷、理由,到他那儿这些全是放屁。
安若希又闭了闭眼,无妨无妨,大不了一死。临死前,她没违背自己的意愿做坏事,她帮了姐姐,从前对姐姐的种种不好,就算扯平了吧。临死前,她遇到了心仪的公子,虽然这位公子并不欢喜她,但却救下了她。看,虽然她从前又刁蛮又坏心肠,但坏事落在她的身上,她受了教训,心有悔改,老天爷也没亏待她。
那就这般定了吧。她随薛公子回府,若他们要报官,她便当证人。不不,她要劝他们报官,她要做证人。都打算死了,名节被毁算什么,反正也嫁不成薛公子了,没关系。
要报官,必须报官。她去击鼓鸣冤,必须把钱裴整倒,不能再让他欺负爹娘弟弟,家里还有三妹呢,还有荣昆,他才八岁。虽然这个家里头大家相互并无真情实意,只讲利,但她反正豁出去了,就为他们做些好事吧。
安若希认真想着,她去报官,太守大人肯定会包庇钱裴,所以她得要求钱大人也到场,毕竟这是他的父亲。她也不要颜面了,便学四姨娘大喊大叫,惹得一众百姓过来瞧热闹,然后她当众自尽,以死明志。
这般总行了吧。搭上一条人命,太守大人和钱大人总不能不管吧。钱大人是好人,也许因她的死而内疚,就愿意惩治亲父。再者,巡察使大人要到了,她听母亲说了,钱裴希望在巡察使到之前将大姐抓住。这表示他怕巡察使。所以报了官就必须将事情闹到最大,不然她回到家中,会被爹娘关起来,钱裴会把事情压下去。她必须闹得满城相议,巡察使一进城,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钱裴谋害未来将军夫人,还侮辱逼死了安家二姑娘。
想到这,安若希有些发愁,要怎么死才好。撞死在衙门里的柱子上?万一没撞死撞傻了呢。要不用匕首抹脖子,要是一刀下去没抹断,没死成还痛呢。安若希想,要是有不疼的死法就好了,她怕疼呢。
安若希长叹一声。做个怕死又自私的好人当真是艰难啊。
不经意一转头,看到薛叙然正撇着眉头在看她,那一脸嫌弃。安若希又要叹气了,做个被意中人嫌弃的好姑娘当真是艰难啊。轿夫大哥们,你们辛苦了,让轿子走快些吧,不然她还未完成遗愿便暴毙,死因还是很丢人的“被嫌弃死的”,那她可真是死不瞑目。
安若希把脸转向一边,对着轿子的另一面,继续发呆想怎么演绎出刚烈受害小姐的悲剧好告倒钱裴的计划,这“面壁思过”状一直维持到薛家。
薛府里,薛老爷不在,薛夫人忧心忡忡焦急等待着。她收到安若希的信时便觉得很不对劲。明明那姑娘跟她大姐对这婚事毫无异议且暗地里积极促成,怎么会写这样的信来。
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安家让她写的。可是她与安家议亲事已到最后一步,哪里还有什么安若晨阻碍破坏的担忧,或真是害怕受阻,那好好的赶紧将事情定下,早日行了婚礼不就好了。为何简单的事弄得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似要做什么坏事一般。
薛夫人想不明白里头的用意,但觉得安家的心思重,真不是个值得相交的。难怪老爷对他家很不欢喜,安若晨也嘱咐说这亲事成了,莫要给安家一点好处。
薛夫人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将信拿给薛叙然看。这婚事儿子虽是应承了,但如今有古怪,自然得告诉他。不然万一招了麻烦,她也是不愿意的。
薛叙然看了信,笑了起来:“母亲,这信里信外的意思很明显了。”
“是何意思?”
“安家人蠢得与猪一般的意思。”
“……”薛夫人摆脸给薛叙然看,“怎地说话如此粗俗。”
“好吧。”薛叙然耸耸肩,好好与母亲分析这事。“你想啊,这事无论如何,当是长辈与长辈商议,怎地能轮到安二小姐自己抛头露面来处置的。”
“确是如此。”
“信里解释了安大小姐与安二小姐能说上话,故而让安二小姐出面。但既是能说上话,让安二小姐私下去找安大小姐说说,这不就结了?把家丑亮在未来亲家母未来婆婆的面前,岂不是没脸没皮。这般行事,反倒容易坏了亲事。再者说,若是安夫人想与母亲一起与安大小姐相谈和解之事,那一起去那紫云楼拜会,岂不是更显诚意。”
薛夫人想想,“正是的。只是她也可以说是长辈岂有去拜会小辈的道理,约出来才好。总之,这信里处处透着古怪。”
“不古怪,只是蠢笨又没颜面罢了。不过有些人家没脸没皮惯了,便不觉自己这般是没脸没皮的。就如同蠢惯了便不觉得自己蠢了。”
“叙然。”薛夫人又得提醒儿子注意说话了。
薛叙然不以为然:“儿子说的是实话。”
薛夫人拿儿子没办法,想了想,叹气:“安二小姐明明知道大小姐促成这事,又怎会写这样的信来。定是她家里让她写的,她总不能暴露了大小姐为她张罗这事的内情。”
“是吗?”薛叙然眨眨眼睛,看着那信。“挺有趣的。”
薛夫人对这种“有趣”没甚兴趣,她忧愁焦心:“也许你从前说得对的,不该结这门亲。安家确是没甚好心肠。我瞧着那大姑娘挺正派,见了二姑娘又觉得乖巧听话的模样,不像传言里那般。原是想着,无论如何,嫁过来了,还不是由着我们薛家拿捏着媳妇。可如今看来,还未过门时,他家的花花肠子便绕起来了。今后真是进了门,怕是烦心事还多着呢。”
薛夫人心里烦闷:“事情与你知道便好了。娘再想想法子,也许外郡真能找着别的合适姑娘。安家既是如此,这婚事便不结了。这信我不回,便当没瞧见。安大姑娘那边,我叫人给她送个信,让她好生防范着。安家这般,想来是要对付她的。”
薛叙然垂下眼皮:“安家的意思,确是想借母亲之手,将安大姑娘蒙骗出来。他们自己不好接近,便打起母亲的主意来了。”
薛夫人想到这个颇有些生气,罢了罢了,这婚事不结也罢。
“母亲,你给安家回信吧,便说很欢喜他们考虑好了不再犹豫定亲之事,既是亲家了,便按他家的要求,约安大姑娘出来。”
薛夫人有些愣:“这是为何?”
“我好奇。”
薛夫人垮脸,真说想“儿子啊,年轻人好奇心莫要太重。”
薛叙然又叹气道:“成天在家里闷得慌,也没什么事可做,当真要闷出病来了。”
薛夫人当即改口道:“好,好。娘给安家回信。你打算如何?”
薛叙然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一交代,薛夫人又忧心了:“不告诉安大姑娘吗?若她没个防备,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薛叙然老神在在:“有儿子在,她能出什么事。”
薛夫人照办了。
这日薛叙然赴约去了。薛夫人眼皮直跳,总有不祥预感。
第128章
第128章
果不其然,真出事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薛夫人听得丫环来报,说她从库房回来,正巧看到公子的护院押了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回来,似是从后门入府的,直接去了公子院子。
薛夫人吓了一跳,忙让丫环去问清楚。结果丫环跑了一趟回来回话,说未得公子嘱咐,他们不愿说。只说待得公子回来再处置。
薛夫人没办法。她儿子凡事特别有主意,虽然孝顺听话,可但凡他自己想办的事,她与老爷都不好管。不得不承认,确是从小太|宠|了些。
薛夫人继续等,终是等得薛叙然回来了。先是听到有数人进了院子的动静,而后丫环一脸惊讶奔进来。“公子回来了”这话还未说完,薛叙然就进屋了。
“见过母亲。”薛叙然淡定从容行了礼。薛夫人却是看到丫环站在他身边一个劲冲着外头比划。
薛叙然看着母亲的视线方向,转头看了一眼丫环。丫环赶紧收了手,端庄站好。
“母亲,安家二小姐来了,得劳烦母亲招呼招呼。”薛叙然道。
薛夫人的丫环忙道:“公子的轿子停在屋外呢。”
薛夫人一惊,人来了没领着进屋,却把轿子直接抬到她院子来了,这是怎么个意思?
薛夫人赶紧急步到了屋外,一看果然院子里停着薛叙然的轿,轿旁有薛叙然的护卫守着。
薛夫人愣了愣,这架式还真挺吓唬人的,若她掀开轿帘,不会看到安二姑娘被五花大绑吧?
薛叙然跟在薛夫人后头,清了清嗓子道:“二姑娘路上遭了劫,仪容有些不整,母亲给她找身干净衣裳,让她收拾整理,喝点热茶说会话,我先去看看那些个匪类。”
薛叙然说着,便要往院外走。
薛夫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遭了劫?仪容不整?这在福运来是说话还是打架啊?
薛叙然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母亲切勿报官。”
薛夫人瞪眼:“我得报你爹。”报官这事自然得从长计议,要报也是安家自己去报,事关姑娘家的名节,可开不得玩笑。且安若希又是与薛叙然见面时出的事,又被带回了薛府,这弄不好,他们薛家可得背祸。薛夫人说着,给了丫环一个眼色。丫环会意,跑出去叫人到铺子里找老爷回府。
报给父亲就报吧,这个薛叙然没意见,他也阻止不了。薛叙然带着自己院里的人走了。
薛夫人见院子里再没男仆,这才上前去,隔着轿帘道:“安姑娘,是我,外头没人了,你可愿出来?”
安若希涨红脸,不愿出也得出啊。其实她觉得若有个地洞可钻就更好了。从地洞一路钻回家里,从此再不见人。
安若希自己掀了轿帘,赫然又尴尬地出了来,低头轻声唤:“薛夫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薛夫人看得她身上的血迹和一身脏乱,吓了一跳,但恐安若希再受惊吓,于是若无其事拉过安若希的手冷静问:“可曾受了伤?”
安若希摇摇头,很羞愧:“给夫人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是你的错。”薛夫人和蔼道。安若希听了,心里更是难受。薛夫人既没追问发生了什么,又不责怪她招惹祸事,不但第一时间关切她是否受伤,且接着安慰她别往心里去,不是她的错。
她一定是位好母亲,好婆婆。安若希忽然有些想哭,可惜不是她的婆婆。
“我……”安若希觉得她该说些什么才好。
“先进屋吧。”薛夫人道:“我给你找身干净衣裳,你洗漱收拾喝杯热茶,休息好了咱们再说话,可好?”
安若希摇头:“多谢夫人。我觉得……我觉得我还是去报官吧。”
薛夫人皱起眉头。
“我……”安若希咬咬唇,“我知道是谁想害我。”这事说出来也是丢人。他们安家引狼入室,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遭父亲好友的毒手,事情非常不体面,她的名节也毁了。但安若希打定主意,这次万不可放过钱裴。“夫人,我得去报官。”
薛夫人想了想,道:“你一个小姑娘,莫自作主张,既是知道谁欲害你,就不急于这一时吧。我们两家差一点就算定好亲了,你又是被我儿带回来的,我不能对你的事袖手旁观。既是已经擒作了恶人,那这般吧,我让人去请你父母过来,大家把事情说明白,商议个对策。对那些恶人如何处置,是否报官,如何报官,听听你父母的意思,如何?”
安若希摇摇头。若是她父母来了,恐怕钱裴也会跟着来。就算钱裴不来,定也会交代好了,她爹爹不敢报官的。然后所有的事情又都回到原点。
薛夫人对安若希的拒绝也不着急,只是耐心道:“那这般吧,你先进屋,咱们坐下聊聊。你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然后我再让人送你去郡府衙门。”待拖得老爷回来了,事情再做安排也好。
安若希不好意思再推辞,只得硬着头皮与薛夫人进屋去了。薛夫人张罗她换衣,洗脸,梳头,一顿忙碌后,刚坐下喝口水准备问话,一个丫环跑进来报:“夫人,郡丞大人带着几位捕快来了。说是有人报官,安家二姑娘遭劫,得我家公子救下,公子还逮了匪类进府,郡丞大人说太守大人嘱咐他过来问案,要把人带回去。”
薛夫人吃了一惊:“谁人报的官?”
丫环还未答,又一个丫环跑了进来:“夫人,安大姑娘来了。”
安若希吓了一跳:“大姐来做什么?”
两个丫环一起答,“不知道”,“不晓得”。
不知道谁人报的官,不晓得安大姑娘来此做甚。
后进屋的丫环补充道:“安大姑娘原是说要见夫人,后看到郡丞大人,又说要见公子了。这会儿正与郡丞大人在堂厅说话呢。”
薛夫人起身,与安若希道:“我先出去看看,你在这儿稍坐。”
安若希张了张嘴,还未发表意见,薛夫人已然走了。
薛夫人来得堂厅,安若晨似与郡丞说完了,她见得薛夫人,忙施礼客套,言说冒昧前来打扰,因是她身边负责护卫安全的卢正卢大人正巧看到薛公子救下她二妹,为恐恶人脱逃,于是报了官。她听得消息,赶紧过来探望。
郡丞夏舟也见过薛夫人,说辞与安若晨的一致。说是卢大人快马来衙门报官,称其看到安二姑娘被匪类攻击,薛公子见义勇为将人救下。卢大人不明事由,但看得事态严重,恐薛公子与安二姑娘再遭毒手,于是报太守大人速派人处置案情。太守大人未见薛府和安府有人报官,于是派人到两家看看,问清事由,将匪类押回衙门严审,也请薛公子与安二姑娘回去问话。
卢正在一旁也说了几句,印证事情确如安若晨和夏舟说的那般。
薛夫人客套应话,多看了几眼安若晨,心里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她与官府联手合计有什么打算。
安若晨道:“薛夫人,给贵府添了麻烦,实在过意不去。大人们尽忠职守,一心为民,实在值得赞誉。夏大人既是来了,不如把我二妹叫出来,让她与大人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薛夫人微皱眉头,依她看,应该先让薛叙然出来应话,他们能讲清楚说明白的事,不必让安若希一个小姑娘面对责难。
夏舟也道:“还得请薛公子一起才好。毕竟两位都是当事之人。”
薛夫人接这话正想嘱咐丫头把公子请出来,结果安若晨抢道:“既是两位当事人,夏大人还是分开问话为好。”
夏舟愣了愣,这意思,竟然是担心苦主与人证串供吗?夏舟被安若晨盯着,只得道:“也好。”
薛夫人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她素来为人和善,又是面对官老爷,不想争执反驳,于是让丫环去请安若希。
很快,安若希来了。她很紧张地向众人施礼。安若晨远远看着她,冷傲无礼,丝毫没有应话客套亲近的意思。薛夫人对安若希顿时怜惜起来,她走过去,握住了安若希的手,道:“大人们只是想问问话,你莫紧张。”
安若希点点头。
薛夫人将安若希拉至身边坐下,又道:“今日安二姑娘遇着了祸事,被我儿救下,来到我这儿便是我家的客人。大人们奉公领命而来,愿为安姑娘做主,这是好事。但她毕竟是位姑娘家,今日受了很大的惊吓,身边没有亲人可不行。我已派了人去请她父母,大人们有话慢慢说,也给安姑娘稳稳心神,等等家人。”
安若希本就是受害者,薛夫人又摆出为她作主的架式来,夏舟自然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连忙称是。与安若希说了几句,话语委婉和善,没能直入重点。
薛夫人身边的丫环与薛夫人极有默契,听得薛夫人说已派人去请安家老爷夫人,便知其意,赶紧退了出来,找人速去安府。刚奔出堂厅没多远,忽被人自身后一把拉住。丫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安若晨。
“这位姐姐,我得马上见薛公子,还请带个路。”安若晨客客气气,抓着丫环的手却用了几分力。
丫环被她气势震住了,没多想就领着安若晨往薛叙然院子去。
到了公子院门处,这才反应过来公子性子孤傲,可不是谁想见他便愿见的,正想圆场说几句,却见薛叙然领着人急匆匆出来,见得安若晨,劈头便道:“来得正好,进来说话。”
丫环愣愣地看着安大姑娘火速与公子一起进了院子。公子身边小厮道:“你忙去吧,莫多嘴公子的事。”
丫环没琢磨过来究竟发生什么了,但想起夫人的嘱咐,她赶紧先找人去安府再说。
安若晨与薛叙然进得屋子,均未坐下就开始发话。
“你审出来了吗?你抓的那些人。”
“你找人报官?脑子坏了吗?”
两人同时说话,瞪着对方均是不满。后安若晨道:“不是我让人报官的。我是担心钱裴对二妹下手,找了个理由让卢大哥去寻二妹,如若在路上发生什么,他也好护卫一阵。这么巧他看到你将二妹救下。他知道钱裴并非好人,恐二妹回到家里再遭不测,事情被安家压下来,便火速去报了官。他报完了官才回来告诉我,我便赶来了。”
薛叙然皱眉,道:“审了,没费多大劲,吓唬吓唬便招了。躲在墙后的那两个是先抓回来的,说是钱裴嘱咐了你们说话说一半时便出来将你劫走,打算丢到后巷接应马车里。我的人查了一圈,后巷路口是停了一辆马车,未见车夫。许是见人被我擒走,便跑了。”
安若晨道:“才两个人,如何劫我?”
“听听你那口气。”薛叙然讥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手安排确实草率了些。“也许其他人手与车夫一般,被惊动便跑了。”
“劫我二妹的人呢?”
“钱裴派的两个轿夫。说是钱裴嘱咐他们,将那笨蛋劫到僻静处,撕她衣裳毁她名节,吓唬威慑于她。原因是那笨蛋不听话。”
安若晨坐下了,皱起眉头:“钱裴没那么蠢。”
薛叙然也坐下,“我也觉得确是蠢,但确实像他会干的事。”
“是吗?”
薛叙然道:“钱裴不一直是这般吗。自以为是,荒诞|淫|虐,不计后果。觉得所有人都该巴结讨好他,对于不与他为伍,不听从他指示的人,他是会报复的。你到中兰城、福安县,甚至全平南郡去问问,认得他的人都会这般说的。”
“不,不。”安若晨满脑疑虑,“他不是这般蠢的。他定有什么计划。”
薛叙然顿时有了兴趣:“什么计划?”
“不知道。”安若晨脑子有些乱,似乎有什么事呼之欲出,但又抓不到头绪。“他定有计划,他绝没有这般蠢。”
薛叙然道:“他上回不是找了你四姨娘拦你马车,那也很蠢,可就是他干的不是吗?那轿夫的线索被挖了出来,他虽找了理由逃脱,但依我看,那也是仗着太守大人会庇护他。他被刺杀,躲过一劫,但肯定心里恼火,这才想着教训报复于你。”薛叙然说到这儿顿了顿,问:“那刺客是不是你派的?”
安若晨白他一眼:“我若不是为将军办事,一举一动会被算到将军的账上,我还真是想。”
“他会不会故意这般闹到官府,趁机将刺客案栽赃给你?”
“把自己也栽进去?”
“确是不必如此。”薛叙然道:“那就是他没料到我会插一杠子,以为半途对你妹妹逞凶也不会被人瞧见,你妹妹不敢言声,不会告他。”
“重点是我会。”安若晨仍是想不透里面的玄机。“他找人劫我不是吗?不可能得手,而我一定会把事情闹到官府去……”
“况且他用你妹妹那笨蛋不听话为由要惩治她,自然也会有准备她不听话会告发他的可能……”薛叙然也推翻了自己刚才随口说的推测。
门外小厮来报:“公子,夫人有请,郡丞大人请你过去问话,还有,大人要求将擒来的贼人交由捕快大人们。”
薛叙然与安若晨对视一眼。来了,人要交出去了,不止那四个钱裴手下,还有安若希。而事情也朝着理所当然的方向发展。但钱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还未猜到。
第129章
第129章
事情确如理所当然的那般有了结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人证、物证皆在。钱裴因意图谋害安若晨,命人侮辱安若希的种种罪责明确,钱世新震怒,亲自于堂上跪禀,恳请太守姚昆依律处置。姚昆自然也不会再包庇钱裴,将他收押入狱。
这一切顺顺当当,毫无波折。四个手下到了堂上被姚昆一审便全招了,连板子都未用到。钱裴原是嘴硬,但其手下招供,他自然也无可狡辩,于是也认了。安家就更不用说了,安若希是事主,亲自指控,全都说了,安家其他人也不必多说什么。最后看到钱裴入狱,钱世新愧疚满满对他们说定会对安家补偿,安之甫松了口气,颇有因祸得福的感觉。
再有薛家。事情这般了结,薛家自然也觉得安慰。薛夫人颇心疼安若希,但又厌嫌安家。原是想着亲事拖一拖再说,怎料薛叙然竟然道:“出了这事,我若不娶她,谁还会娶她呢?她家人是讨人嫌的,她却遇事沉着,为人着想,颇有担当。若娘不把亲事定下,怕是安二姑娘会被人指指点点,安家顾全面子,将她送走。安姑娘借机出家为尼,了却余生也是可能。”
薛夫人吓了一跳,这么一想确有可能。与薛老爷商量,薛老爷也吓了一跳,“儿子竟然如此替人着想,今日太阳确是打东边出来的吧?”
薛夫人白了他一眼。
今日太阳是打西边落的。落下之后,天未全暗之时,安家众人从衙门回府,还未坐稳,薛夫人就带着陈媒婆上门了。
安之甫和谭氏喜出望外,原以为出了这事婚事得黄了,没料到薛夫人却是说安若希勇敢无畏,是奇女子,净慈大师所批命数果然有其道理。婚事还是照旧,按原来谈好的办。
安之甫和谭氏自然一口答应,再不敢提什么加聘礼之事。安若希听得消息,捂嘴藏住欢喜,伤也不疼了,心也舒畅了。忍不住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薛夫人真是好人。嘻嘻,她以后也会是薛夫人。
安若晨这头。回到了紫云楼便回屋里休息,没出门。卢正来见她,说今日没来得及把药给安若希,他这两日得再去,正好借着这案子的事,说是安若晨过问,寻机见见安若希,把药给她。
“虽是假的,但还是得按时给她。(.棉、花‘糖’小‘说’)省得日后再有变故,将军的布局安排出了差错,便不好了。”
安若晨点点头,道:“今日多亏卢大哥及时处置,也算救了我二妹一命。不然依钱裴的性子,不止我二妹,怕是无辜的薛家也会受拖累。”
卢正笑笑:“姑娘客气了。大家无事便好。如今钱裴进了大牢,姑娘也可安心了。”
安若晨道:“你去安家时,顺便探一探安家的动静吧。钱裴虽是入狱,但他的耳目手下都还在外头,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卢正应声,退出去了。
安若晨坐在灯下思虑,安心吗?怎么可能安心。她再看看桌上的卷宗,这是今日案录以及周长史送来的报函――巡察使梁大人派来的监察属官白英白大人,明日入城。
安若晨看看报函,再看看案录。她之前就打听过,白英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嫉恶如仇,行事果断,所以深得梁德浩的重用。此次巡察肃理与邻国冲突,查清边郡大案真相,难度与压力自不用说。人人都说,梁德浩将最信任的白英派到平南郡,便是为了确保事情稳妥无差错。
安若晨撇了撇眉头,难道钱裴故意做这些“蠢事”,是为了应付白英?
第二日,巡察使官的大队人马入城。姚昆领着众官吏到城外相迎。却听领头的官员道:“白大人领着护卫清早先行入城了,嘱咐我们晚半日才到。”
姚昆怔了怔,这是打算悄悄微服私访是吗?
姚昆不动声色,客客气气地夸赞了一番白大人的尽职与细心,又道大人们一路辛苦,将众人请回府郡安顿洗尘。
白英是在晚膳前才出现。他穿着便服,带着两位同样便装的护卫悠闲自在地晃进郡府衙门。姚昆小心翼翼,但未大惊小怪。私访便私访呗,他自认为官兢兢业业,除了钱裴,可没留下什么话柄在坊间相传的。
果然白英在饭后便开始问话,第一条就是说的钱裴。
也难怪,昨日才处置的这人,又是个坊间传闻甚多的人物。平南郡里,憎恨钱裴的与巴结钱裴的人一样多。钱裴入狱,有人甚至放了炮仗庆贺。
白英在城中一溜达,听得满耳朵的钱裴。提起这事,钱世新一脸惭愧,白英盯着他看,目光锐利,姚昆赶忙帮着说话:“钱大人正直廉洁,是个好官。他对其父所为素来不满,闹得分府而居。钱裴所为,实不该由钱大人担当。”
白英点头:“这个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昨日钱大人当众跪地上禀,要求严惩父亲。”
“正是如此。”姚昆道。钱世新与他对视一眼,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白英又道:“钱裴逍遥多年,百姓怨声载道,钱大人既是不满,却未处置,难不成,是太守大人一直庇护?昨日钱大人下跪陈情,也是为了让太守大人莫要再庇护下去?”
姚昆一愣。钱世新吃惊,忙道:“白大人英明,自然明白坊间传言虚虚实实,多是夸张之辞。只要有实证,无论何人违律,我与太守大人都不会放过。百姓对太守大人赞誉有加,白大人于坊间走动,定是也能听到。”
姚昆未说话。白英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二人莫要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官官相护的姿态。为官里头的门道,我见得多了。也不扯这些不相关的,太守大人知道我来这儿是做什么的,相关卷宗案录,细作及军情相关,都给我一份。”
姚昆忙应承,又问白英可有去前线军营察视的安排。白英正问前线战情如何,一衙差进来报,说姚昆前几日派去前线的官吏回来了,说是有事禀报。
白英朝姚昆看去,姚昆解释了一番龙腾大将军对军需上的要求,并说他派人到前线查看询问,以防有所疏漏。
“如此甚好。”白英道,“太守大人细心,正该如此。”他让衙差把人叫了上来。那官员风尘仆仆,显然刚刚赶了回来。
“情况如何?”姚昆问他。
那人报:“我去了石灵崖,未见着龙将军。”
钱世新眼皮一跳。
“楚将军说,龙将军安排好换俘之事便回四夏江去了。四夏江宽阔线长,不好守,龙将军得亲自押阵。到石灵崖露了脸,是威慑南秦。南秦摸不透龙将军行踪,自然就猜不透我军策略,不敢轻举妄动。”
白英皱起眉头:“那战情如何?”
那人嗫嚅着道:“我在那儿只呆了一日,正逢南秦攻战,我瞧着,南秦兵强马壮,士气高昂,倒是楚将军这头,似乎有些畏缩,虽挡住了南秦攻势,但未敢出兵反攻。我悄悄打听了,听说南秦连日强攻,楚将军吃了几回败仗,失守了两道关卡。”
白英恼了:“那他与你吹嘘什么威慑南秦。是要龙将军在才会打仗不成?”
钱世新一脸担忧:“总不能将龙将军劈成两半,一半放四夏江,一半放石灵崖。”
白英又问:“那四夏江那边又如何?”
那人忙道:“我又连夜往四夏江赶,见着了龙将军。”
钱世新一怔,竟然真在四夏江?这倒是可惜了,错过了在白英面前告龙腾一状的机会。
“我将太守大人所言与龙将军说了,又说了他如何计划安排,说回来禀告大人。龙将军说军务不便透露,我们按他的要求供粮供兵器便成。我又与他报了石灵崖的状况。他说是我打仗还是楚将军打仗,我这么懂,换我上阵好了。”那人说得颇有些委屈,只是众位大人没人帮他说话,他这抱怨话说完,换来一片沉默。
最后是白英开口:“你将事情写清楚,我要禀报梁大人。我此番主要察纠平南郡内诸事,前线战情,得梁大人处置。”
姚昆心道,可不得梁大人处置吗。白英的官衔与他一般,都在龙腾之下。虽拿着皇上旨意巡察,但终究也是隔着梁德浩一层授权,要管龙腾,还真轮不到他白英。
屋子里又是片刻安静,白英忽然问:“听说龙将军在中兰城里,与一商贾之女定了终身?”
“是。”姚昆答。
“那女子与细作案有关?”
“是。”
“那我先看她的案录。一会差人送到我屋里来。”
姚昆一口应承。
白英又道:“派个人传话给她,让她明日来见我。”
“是。”
白英又想了想:“她住在何处?”
“紫云楼。那处目前是用做将军府衙。”
“龙腾在时她便也住那儿吗?”
“是。”
白英点头,沉吟片刻道:“莫叫她过来了,我过去。我要亲眼看看,龙腾是怎么安置这姑娘的。她的案录,凡是与她有关的,无论大小事情,全都给我。”
姚昆当场叫人进来嘱咐了。之后他继续与白英叙着话,心里颇有些担忧。真是托龙腾大将军的福,白英一来便对安若晨有了成见。
安若晨与钱裴,一个在将军府里逍遥,一个在牢里受严惩。白英的注意力全是安若晨身上,却完全忽略了钱裴。这不是一个好开始。但姚昆暂时想不到什么对策。
第130章
第130章
姚昆让方元给安若晨递了消息,向她示警。[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安若晨听明白了,琢磨一晚。
听上去前线之战大萧吃了亏。而白英已将此事当做把柄派人向梁德浩大人禀报了。如若前线败战失利,往后退守,哪怕只失一村一镇,恐将军领战无力之名便坐实了。倘若再担上一个好色误事,混乱军纪,从而导致败战的罪名,那将军怕是得由着这帮人拿捏,无辩驳之力。
安若晨有些不信龙大会战败。他从未显露过担心,一直信心满满稳操胜券。他只是不希望开战。起码在安若晨的认知里情况便是如此的。她一直记得将军说过的话,一旦开战,无论胜负,皆有流血牺牲。武将不惧战,但也期愿不必战。
安若晨抿抿嘴,所以是南秦隐藏了实力,将军错判形势?亦或是楚将军刚愎自用,向将军隐瞒了实情?
交换战俘,以稳定形势。方元称这件事白大人很是不悦,觉得显了软弱灭了军威,让敌军嚣张,惹来轻视。但安若晨不这么想,她猜测将军肯定另有图谋,比如说,有一个人,必须回到南秦去――曹一涵。
安若晨不能确定龙大的计划是什么,但交换战俘让曹一涵混在南秦俘兵中回到南秦,换了她也会这么做的。但后头会是何情形,安若晨想不到。她猜龙将军也想不到如今中兰城内是这般情形。
安若晨镇定心神,她知道她得好好应对白英,莫要给将军拖了后腿。
一夜不安,第二日安若晨早早起来,收拾打扮,严阵以待。为给白英留个好印象,安若晨着衣妆容皆端庄朴素,楼里各处亦维持以往模样,不敢布置妆点,生怕落了话柄,遭了白英的嫌弃。
未等到白英,却先收到了一封龙大的信。
安若晨赶紧拆开看,原以为这信是及时雨,会有提点指示,不料平淡无奇,只是家常问候。龙大信中说前线仗还在打,让安若晨照顾好自己。若非要说这信中有何特别之处,那就是龙大交代,算算这两日梁大人和白大人就应该到茂郡和平南了。他说梁大人和白大人都是刚正好官,一心为官,且处事严格。他让安若晨若有机会见到大人们,定要恭敬客气,仰见他们的品德风骨。
安若晨看信看得一脑门疑惑,将军这隔空拍马屁是有深意吧?
又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机关。实在是信不长,能琢磨瞎猜的空间都有限。这时候陆大娘领着春晓来报,说是白英白大人已经进紫云楼好一阵了。古文达、周群、卢正、田庆等留守紫云楼内的众官士全都整装相迎,那白大人却令众人不要通报安若晨,只在大家的陪同下先去楼里各院各处转了一圈。.有丫头看到了,偷偷来报,陆大娘这才知晓。
安若晨听罢,心里想着,其实也没必要偷偷来报,紫云楼里人多嘴杂,诸位大人这么浩浩荡荡地满地走,怎么瞒得过。白大人不过是特意说了不要通报,然后走来走去让她知道。
果然是“处事严格”啊。这下马威下的。安若晨苦笑,白大人一点也不想掩饰对她这个“狐狸精”的不喜。
安若晨又等了许久,其间还听得院外有不少人声喧杂,似大队人马路过。想来是白大人的巡查经过了她的院子,但却没有进来。非但没进来,连个仆人进来报“白大人”驾到都不曾有。
安若晨只装作不知,继续等。终于等到有仆人来唤,说是白大人在前院军衙议事,传安姑娘过去见见。
安若晨撇撇眉头,这见面地方挑的,真是严肃啊。安若晨整了整衣冠,去了。
紫云楼是衙府,前头的衙堂是整个院府中最有肃杀之气的地方,后头还设有衙牢。龙大除了处罚军中违律官士外,鲜少用过这里。安若晨一路走过去,看到好些面生的卫兵,士服也与龙家军不同,想来是白英带来的。
到了衙堂,倒是未有被拖延,卫兵通报后安若晨便能进去了。进去一看,堂上正中坐着白面留须一脸威严的官员,应该就是白英。姚昆、钱世新各坐左右,旁边是紫云楼、郡府衙门的各官士。
白英未抬头,没理会安若晨。他正拿着册子在与古文达、周群等人问话。安若晨在一旁垂首恭敬等待,听得一二。原来是白英要了军中各部卷宗案录,查验各岗各人的授令处事情况等等,甚至还有驿兵传令兵等的往来,令书信函记录。
安若晨听到白英提到龙大书信时心里一动。驿兵送达信件的记录清清楚楚,前几日的,包括今日早晨的。她忽然觉得这是不是就是将军的用意了?想让这些记录在册?
钱世新也听到了,他不由看了安若晨一眼,安若晨也正往白英这方向看。钱世新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暗忖龙大果然留了一手。他那时既不在石灵崖,又怎会有从石灵崖送出的信。看来若是要证明龙腾私离军营,得是梁德浩大人亲自做证才行了。
“安姑娘。”这时候白英忽然转向了安若晨的方向,先前虽未瞧她一眼,但却清楚知道她在哪里。“我正想知道军情,今日送达的信里,龙将军可曾提到一二?”
安若晨反应很快。白英这话问得突兀,他要查军情,哪里用得上探究私人信函内容。只不知这问话里是不是下了套。“回大人。”安若晨恭敬回话:“将军与民女的信中未提军情。”回答很是简洁,少说话,少犯错。
白英却未放过,再问:“前线开战,龙将军忙于御敌,百忙中来信,定是有要事。不提军情,又交代了些什么?”
安若晨答道:“将军忙里抽闲匆忙写得几句家常,未提半点军务军情。”
白英竟道:“信可还在?不知可否让我看看?”
姚昆担忧地看着安若晨,恐她脾气起来了会针锋相对摆出几番不给看的大道理,她在这方面多伶牙俐齿他可是知道的。其实白英重点不在看信,只是试探安若晨反应。这女子是个如何的人物,龙将军与她又是如何关系,这些才是白英想知道的。
安若晨低头行礼恭敬道:“大人想看,民女便去拿来。”
白英毫不客气:“那多拿几封吧。”
安若晨答应了,施礼退了下去。
姚昆与钱世新对视了一眼。古文达、周群等人均不敢出声。白英瞥了卢正、田庆几眼,这二人恭敬立于一旁,也未说话。先前白英已经仔细问过,这二人一营尉一护军丞,都是有官职在身,竟被指派护卫一普通民女,就算是未来将军夫人,那也是之后的事。这般施令,无理无据,折辱军士。
田庆与卢正均辩解了安姑娘在查城中细作,他们除护卫安全,亦有协助查案。姚昆也解释了几句,但这无法令白英满意。
不一会,安若晨拿了三封信回来了。
“回大人,这是最近的三封信。”
白英接过了,算算日子,这三封信应该是龙大押人去石灵崖的时候开始的。他遂一看了,果然真的半个字都未提军情如何,最后一封写得最多的还是梁德浩大人与白英大人是好官,你要有敬意之类的内容。
白英有些被噎着的感觉。龙大将军可不是这么善拍马屁会做人的人啊。他清了清嗓子,将信还给了安若晨。安若晨抬臂齐肩,垂首恭敬接过。
似乎没挑出什么毛病来。姚昆与钱世新再对视了一眼。
白英这时候又道:“我听闻安姑娘许多事,也看了安姑娘的卷宗案录,安姑娘经历颇是坎坷,遭遇奇险,又化险为夷,还破解了些细作案子。安姑娘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商贾之女,立下奇功,摇身一变,将军夫人,这也能算是传奇了。”
安若晨垂首应话:“是民女万幸。”
白英道:“你是为细作案人证入的军营重地,又是需查办细作案而任了紫云楼管事。”
“是。”
“但我未曾见到你的卷宗记录。”
安若晨稳稳地答:“大人,所有案录清清楚楚,太守大人和周长史大人那儿都有的。”
“不,我不是说案录,是你的行事载册。”白英道:“衙门行事,自有值岗安排,军中行事,也有军士行事载册。何人命你做何事,你何时行事如何行事,不是都该记入册中?”
周长史脑袋垂得低低的,记录里确实没有安若晨的。她并无军中官职,也从来没人嘱咐他要向安姑娘追问记录行踪。上任长史李明宇也未有对安若晨的行事做周详案录。有关安若晨,有案才有录,平日行事,无人过问拦阻,权力是大了些。周长史有些心虚,觉得有失职之嫌。
安若晨张了张嘴,想起死去的探子,想起龙大说过,无需报事记录,便是她与军中其他人相比最大的优势。可是这话不能这么直白地说。于是安若晨辩道:“当初恐军中有细作,龙将军让我秘密行事,故而一直这般安排了。”
“细作是李长史?”
安若晨心里咬牙,着实不忍这般诬陷李长史,可她却只能道:“确是。”
“可是李长史身怀指证你是细作的证据。”
“那证据粗糙,大人定可辨识那是伪造的。”
“所以,你的秘密行事让细作有可乘之机,可伪造证据加害于你。”白英道。
安若晨这回无可辩驳,只能应“是”。
“你自己被冤事小,但会牵扯连累龙将军,也会拖累所有相关案情。你可明白重要性?”
安若晨再应“是”。
白英道:“既是军中细作已除,已无泄密之险,那从今日起,你的行踪行事,都需报备入册。你虽不在军中任职,但身份特殊,又肩负重责,再有,前线开战,不可能事事推由龙将军回来安排解释,你的事,便归由军中管辖,按律例规矩办。日后打完了仗,龙将军带你回京,你是家眷,到时自然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是。”安若晨心乱,原以为白大人只算旧账,未料到他竟然堵住后路。军中奸细仍在,城里细作四伏,钱裴、姚昆这些事还未查清……
安若晨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姚昆,却听得白英道:“为避嫌,你还需将从前行事交代清楚。何人给你下过令,让你做何事,你联络何人,何时行事,都写一写吧。这般,我也好与梁大人解释明白。”
安若晨心里一震。
第131章
第131章
没人对白英的嘱咐有异议,安若晨自然也不会。(.)
白英再问询一番,最后要求周长史将相关卷宗准备一份送到他于郡府衙门的居处,这才罢了。
安若晨惴惴不安,与众人一道小心翼翼地将白英送了出去。
白英一行人各自上轿,刚出紫云楼不远,钱世新看到路边树后站着个人,竟是段氏。
钱世新心里一动,故意让轿夫停下,他下轿朝段氏走了过去。
段氏见得钱世新,一脸惊吓。钱世新问她:“夫人怎么在此?”
段氏不语。
钱世新再问:“夫人来找安大姑娘?”
段氏仍不语。
这时白英、姚昆听报钱世新停轿,于是也过来察看。钱世新对段氏道:“或者夫人可有什么冤情,想向白大人陈情的?”
段氏看到数人过来,吓得转身便跑。
白英向钱世新投以询问的眼神。钱世新道:“是安家的四房,安若晨的四姨娘。”
姚昆道:“她定不知白大人是何人,也不知我们来。也许是想找安姑娘。”
钱世新与白英道:“这妇人自女儿失踪后便有些疯颠,我还是让人跟着,送她回府去吧。不然在外头游荡出了意外就不好了。”言罢,挥手唤来一手下,嘱咐了下去。
那手下匆匆跑开,追段氏去了。白英想了想,问姚昆:“这段氏恨安若晨入骨吧?”
“是。”
“她女儿失踪一案,可查出线索?”
姚昆忙道:“惭愧,并无线索踪迹。”所有的事,都记在案录中交给白英了。姚昆明白白英这般问,不过是想表示责备。
果然白英听了,摆出一脸不豫,转身回轿去了。
姚昆暗自叹气,他觉得安若芳之事,也许另有玄机。段氏口口声声女儿活着,安若晨一直不动声色,这些还是莫与白英说罢。
静心庵里,静缘师太给密室中的安若芳送了早饭,看着她吃饭,与她道:“你家里都好,你二姐定了亲。钱裴入狱了,这般倒是不好杀他了。”
安若芳差点被馒头噎着,上半句听得欢喜,下半句转得太快,她有些吓着。所以师太真的一直心心念念想着为她杀人吗?
“师太。”安若芳将馒头咽下去,还没说完,静缘师太便道:“我知道,我没有冒险。[.超多好看小说]我定是看清楚状况才动手。”
安若芳捧着半个馒头,努力想着这话该怎么聊。
静缘师太又道:“我再打听打听,他既是入了牢狱,你家里头该是没了威胁,若没甚大问题,我便送你回去。”
安若芳忙问:“那钱裴为何入狱?”
“莫担心,这回与你娘无关。钱裴欲劫走你大姐,又派人侮辱你二姐,其手下被抓到现行,且供认不讳。证据确凿,无可抵赖,钱裴当场被判入狱十年。如今便在郡府衙门大牢里关着呢。”
安若芳吃了一惊:“那我大姐、二姐可有事?”
“她们都安好。”静缘师太道:“不马上送你回去,是因为我还需要再查探查探,不是故意拖延,你莫担心。”
安若芳摇头:“师太可莫这般想,我不担心,师太于我救命之恩,我只愁不知如何报答。”
“不必你报答,你好好活着,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安若芳咬咬唇:“若是,若是我回家了,师太要去哪儿?”这静心庵被查封,肯定不是长居之地。
静缘师太静默一会,道:“有人临终前告诉我一件事,我得去查一查。若他未曾说谎,那表示我从前有件事还未解决圆满,得去处置。”
“那我们还能见面吗?”
静缘师太看着安若芳。安若芳也正看着她,抿着小嘴,眼睛里是真挚的关切。这种眼神,静缘许久许久未曾见过了。静缘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安若芳的脑袋,好半天低语:“也许不再见面更好。”
白英回到郡府衙门,让姚昆去忙,却是将钱世新留了下来。
姚昆与钱世新互视一眼,互相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姚昆退下后,白英朝椅子摆了摆手招呼钱世新坐,态度是客气的,但一说话便又尖锐起来:“我看了案录,安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似乎总有你父亲的踪影。”
钱世新立时露了羞愧,站了起来施礼:“我父亲确是做了些不光彩的事,是我督管不周,请大人责罚。”
“原是该罚的。但他既已被判罚入狱,平南郡又是这么个危机四伏的状况,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白英顿了顿,“这账且先记着,日后算吧。”
钱世新忙谢过,表了一番忠心诚恳。
白英又道:“来此之前,梁大人曾与我相议过平南郡的所有官员,对你颇是欣赏。只是你这父亲,给你拖了不少后腿。”
钱世新垂目低首。
白英道:“到中兰城之前,我还走访了其他三个城县。福安县倒是不错,前线虽有战事,但百姓并无惊恐,市坊间谈笑如常,日子安乐,衙门行事严谨认真,巡察得力。你不在县里,也一切井然有序。与些百姓人家聊起,他们倒是都对你赞誉有加。”
钱世新忙夸赞了一番他的那些县官,亦称早在战前便多给百姓疏导安排,幸亏得了百姓信任,又道全仗着龙将军在前线驻守边防,挡住南秦侵略,平南郡百姓才得安乐。
白英听得他这般道,哼了声:“龙将军威名在外,屡建奇功,我是对他佩服的。可没料到他到了平南却是犯糊涂。我常说,为官者,莫恋权贪财好色,否则必出差错。你看龙将军,被个姑娘迷了,行事也乱七八糟起来。其他的不说,李明宇我却是认识的,他为人耿直,忠心耿耿,怎会编排污蔑一个姑娘是细作?那证据既是粗糙,便也可知李明宇不会这般蠢伪造这些东西出来,这里头定有内情,可竟无人去查。竟就这般将他定为细作结案了!”
钱世新低着头,微皱起眉头。
“龙腾这人,得了威名,便刚愎自用了。识人不清,用人不明,办的事情疑雾重重竟睁眼看不清。这些案子……”他用力拍了拍桌上那厚厚一摞案录,“看似详实,实则大多都是悬案,没头没尾,未查明结果,就这般放着了?!”说着还真是动了怒气。
钱世新道:“这个,也不能全怪龙将军。”他支吾着,似乎有顾虑不好开口,最后道:“毕竟龙将军是来边境打仗的。”
“可不是!”白英隐忍怒气不发作,“他是来守城打仗的,可不是来迎娶个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之女。他任由那商贾之女任性妄为,瞒天过海,再任由姚昆草草结案,睁眼闭眼。他还压不住姚昆吗?”
钱世新面露尴尬不说话。
白英盯着他,缓和了语气,问道:“你觉得姚昆如何?”
钱世新答道:“太守大人一心为民,忠心为国,是个好官。”他抬头,看着白英,为姚昆说话:“大人,安若晨的那些案子我也是知晓的,里头牵扯重多,好几条人命,又事关南秦细作阴谋,确不是短短时日能纠查清楚……”
“好了好了。”白英打断他,“你这人,别的都好,只一点,太顾及颜面,事关亲友便畏首畏尾。顾念情面便是绑了自己双手。铁面无私这词,你须得好好琢磨。”
钱世新忙道:“大人教训得是。”
“这些案子,我会彻查到底。驻虫不除,前线危矣。”
“大人所言极是。”
“你需得助我一臂之力。姚昆被龙腾摆布,这些事情里也不知道有多少机密,你与他交情甚好,这些年,相信他也帮着维护你父亲不少事,你们既是互有把柄,你该能从他那处套得些消息才是。”
钱世新愣了愣。
白英加重语气:“如何?”
钱世新忙应道:“下官一定全力以赴。”
白英满意点头:“如此,那你盯紧安若晨。我让她写清楚案情原委,线索由来,联络人等,她必得交代清楚。我来应对姚昆,届时你审查安若晨。每一件事,每一个案,每一个人,但凡前后对不上,圆不了话的,都是线索。没有故意为恶便好,若是真查出这当中有违律犯案,从中谋利的,严惩不贷。”
钱世新赶忙答应,想了想,说了说自己的一些点子。白英听了,觉得不错。二人一番商议,终是定好策略。
钱世新从白英的居院出来,去找了姚昆,告诉他白英对姚昆有戒心,问了他不少关于案情的看法。
姚昆叹气,自认问心无愧,不怕查。
“白大人初来乍到,是要先给个下马威。总要办些功绩给梁大人和皇上看看,不然他如何交差。待我给他找些功绩出来,他便不会只想着找我麻烦了。”姚昆深谙为官之道,如是说。
“确是这道理,待我也想想办法。”钱世新顿了顿,又道,“白大人还问起我爹与安家的纠葛,真是件□□烦。我得去处置好安家那头,这段日子可别到白大人这处闹将了。若有什么,也请大人为我美言。”
“这个自然。”姚昆一口答应。
“安姑娘那边,白大人有何打算?”姚昆问钱世新。
“白大人对安姑娘一个小小商贾之女高攀龙大将军自然是有些看不起,他在等安姑娘的供述文录,想看看安姑娘有没有什么诡计阴谋。这个我们就没办法了。安姑娘问心无愧,自然是不怕查的。”钱世新说着,叹气:“只盼她莫要为了让自己脱身,将我爹的事编排得太过,到时白大人盯上我爹爹,一件一件旧账翻出来,我们俩又是麻烦。”
姚昆皱起眉头。是很麻烦,因为他确实想不到能怎么帮安若晨。安若晨确实在那些案子里说了谎,她肯定有所隐瞒,她怎么查出来的,怎么找出的线索,因为事关查办细作的机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追究太细。但白英不一样了。白英若是拿着安若晨的供述与那些案子一条条的对,定是会揪出她的假话。他本就对安若晨有成见,到时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姚昆沉思半晌,想不到这事能怎么办,就算想帮着安若晨拖延时候都不能够。白英催起来,根本没有拖延的借口,况且拖得一时,也是无用。龙腾那家伙在这种时候不可能跑回城里为安若晨撑腰,何况他自己的麻烦就够多的。前线战事,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啊。
安若晨在给龙大写信。她仔细说了白英到紫云楼的事,说了白英要求她交代所有查案手段线索及联络人。在信的最后,她写道,自己一定好好配合白大人,将所有的事都说明白。她觉得白大人确如将军夸赞的那般,是个刚正不般,严肃严明的好官。有白大人在中兰城严查酷审,那些细作定不敢冒头犯事,城中郡里的情报定不会泄露半分。她让龙大安心前线战事,打灭南秦的入侵野心。
安若晨写完了信,仔细看了一遍。将信放到桌上。然后她去了校场,牵出战鼓,为它刷毛,给它上了马鞍。
“战鼓啊。”安若晨抚着马儿的脖子,看着它圆滚滚的眼睛,不禁想起龙大的望着她的温暖眼神。“战鼓啊,我没别的办法,只能靠你了。”
第132章
第132章
战鼓自然不明白安若晨在说什么。[]它动了动,看着安若晨,似乎有些期待与她一起跑几圈。
安若晨笑了笑,拍拍它,轻声道:“委屈你了。”
安若晨翻身上马,骑着战鼓在校场里跑了起来。
钱世新从姚昆那儿出来,去了郡府牢狱。钱世新其实不想来,他对钱裴的怨气还没有消,差点就被这老糊涂拖累,坏了大事。怎会这般蠢,做这么轻率鲁莽毫无顾忌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的蠢事。他爹爹真是老了,还真当自己是平南郡的土皇帝吗?
钱世新隔着牢房栅栏看着钱裴。姚昆许是念在他的情分上,给钱裴安排了一个干净透气的单间。钱世新看着又来气,因为住得太好了,所以他的父亲还未尝到教训吗?竟然还对他笑。
钱裴对儿子笑道:“今日过得如何?听说巡察使大人派的属官来了。”
钱世新不愿与他多谈,沉默好半天才道:“待我忙过这阵子,就将你转回福安县。”
钱裴却道:“何必这么麻烦。在中兰城也挺好,姚昆不敢对我如何,你转我回去,对我差了不好,对我好了又落人口实,不如就让我留在这儿,好坏都是姚昆的责任。”
钱世新不说话,都这样了,他还敢妄言姚昆不敢对他如何。怕就怕姚昆为了转移白英的关注,翻出些钱裴的旧事来大家一起死。钱世新冷笑摇头,实在没法与他再说下去,他转身出去了。
侯宇就在牢狱外头等着他。他们约好了,他今日值守牢狱,而钱世新要来探监。
“情况如何?”侯宇问。
“白英将了安若晨一军,那姑娘麻烦大了。”钱世新将事情粗略一说,道:“她无论怎么写,都会被抓到把柄的。说得越多错的越多,她不可能把每个细节都圆清楚。所以要么就是她抗命被罚,龙腾被教训,要么就是她不得不上报所有的事,留下把柄,依旧是龙腾会被教训。情况也许还能再好一些,以此拿到他们重罪证据,被杀被剐被如何处置,就看梁大人或是皇上的心情了。”
“这倒是好。可那安若晨会如何应对?”
“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也是。”侯宇笑了笑。
安若晨骑着战鼓在校场上绕着圈奔驰。她如今骑术很不错了,这多亏时常练习。想念将军时,她就常骑马。马儿奔跑起来,风儿吹在脸上,头脑便能格外清醒。将军每句话每个表情她都记得。将军就是在这里教会她骑马的。他在这里骑着如风围着她绕圈圈,他在这里对她大笑。
只可攻,不可退。
安若晨闭上眼,感觉自己如风飞驰。情况有点糟,但她的心仍镇定。
“安若晨一定愁死了。”
“她必会拖延。但白大人将追讨她供述的事交给了我,正好名正言顺,我会让她拖延不得。”钱世新道,“虽然前头吃了不少亏,但隐忍坚持到如今,事情可是比预期来得顺利。[.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前线的事如何?”
“昨日已经飞鸽传书,若是顺利收到,他们该会抓住机会的。石灵崖是个大破绽,且梁大人很快会收到白大人的报信,这般对应起来,时机正正好。”
钱世新点头。
侯宇又道:“既是到了这一步,白大人又将事情都交给你了,一切都如预料的那般,那么从今日起,你便可联络遣使其他人。暗号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是要将铃铛绑紧些,打上四个结才好。”
钱世新心里一动:“打四个结?”
“正是。”
“谁人授的令?”
“解先生。”侯宇道:“第三位解先生。”
“而我是第四个。”
“正是。”
钱世新笑了起来,暗里明里,他都有重要的位置。“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他暂时不方便,有些事,需要在暗处才好办。他说若有机会,他会亲自告诉你。”
“好。”钱世新也不客气,“既如此,你将我能用上的人告诉我。我先对付安若晨,然后是姚昆。”
侯宇附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钱世新听罢,愣了一会,有些惊讶。
侯宇微笑:“确是如此,不过安若晨对她身边的人也是提防,我们颇有一阵子未能掌握她的心思了。那姑娘确是极狡猾的,如今白大人将她逼到绝处,且看她会交代什么吧。”
“从明日起,我便会每日派人去讨要供述卷案。”钱世新对安若晨会写什么,也是好奇。她今后出门见人事事都得报备,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陆大娘带着两个丫头到马圈,给马夫们量了衣裳尺寸鞋长等,要换季了,该给楼里众仆换备新的衣裳。马夫们很高兴,聊了几句,然后陆大娘似不经意问怎么没看到安姑娘的马。
马夫一指校场方向:“那个可不就是安姑娘,正骑马呢。”
陆大娘笑道:“那我去找她,有事得她拿主意。”
陆大娘领着丫环朝安若晨走去,离得她越近,越是紧张。安若晨先前到她屋里,与她交代了一番。她虽不赞同,但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姑娘说得对,那供述绝不能写。不能写,还不能让人拿着这事责怪。
可这太冒险了,如若出了差错,可是会赔上性命。
陆大娘看着安若晨马上英姿,很是心疼。她咬咬牙,在安若晨拐弯过来时叫了一声:“姑娘。”
安若晨闻言转头一看,却是没能把握住平衡,面露了惊吓,一拉马缰,战鼓抬腿嘶叫,安若晨一声尖叫,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她似太过紧张,竟抓着缰绳不放,被战鼓拖行了一小段,在地上滚了几滚这才静止。
陆大娘和丫环们大惊失色,慌忙叫人。
校场边巡守的卫兵见状忙奔了过来。那头远远看着她们的马夫们也吓得跳起,朝这边跑来。
陆大娘赶到安若晨身边,不敢碰她,眼泪先落了下来。“姑娘。”一旁的丫头叫着,安若晨动也未动。
“姑娘。”陆大娘唤她,未听到安若晨的声音,她咬咬牙,招呼了丫环,一起小心翼翼将安若晨翻了过来。
安若晨紧闭双眼,脸色惨白,似没了知觉。额头上有道划痕,脸上也有些细碎的小擦伤,但看上去没什么大的外伤。
这时候卫兵和马夫赶到,陆大娘含泪唤一个丫头快差人去请大夫,又让卫兵快去找板子,将安若晨抬回屋去。她一连声的唤,可是安若晨毫无动静。陆大娘再忍不住,哭出声来,“是我不好,我把姑娘吓着了。”
“不怪你,不怪你。”丫头忙安慰,“陆嬷嬷只是叫了声姑娘,姑娘定是有心事,正入神,这才惊着了。”
“就是,就是。”马夫也道,“嬷嬷快别自责,方才我们都看到了,是战鼓突然惊蹄,马儿就是这样,有时候也不知怎地突然发起脾气来,姑娘没把好缰绳,这才出意外的。”
陆大娘只顾着哭,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丫环和马夫守在一旁,一脸愁容。
不一会板子拿来了,众人轻手轻脚将安若晨抬回了屋,搬到床上。安若晨在这个过程里依旧没甚反应,只是搬动时似乎有些疼痛,微微呻|吟了一声。陆大娘连声唤她,安若晨却似没听到,没有反应,只皱了皱眉头似在挣扎,而后又晕了过去。
陆大娘催着叫大夫,丫头奔走打听火速回报,已经去了再等等。
卢正、田庆、古文达等人均被惊动,前后脚赶了过来,陆大娘把人都先赶了出去,自己带着丫头先给安若晨检查检查身上可有大伤。丫头转身去拧热巾子时,安若晨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陆大娘就在眼前,悄声对她说了三个字:“我没事。”
陆大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再次红了眼眶。她用嘴形询问:“可伤到了何处?”
安若晨用视线瞥了瞥自己的左胳膊。她摔下马时用胳膊护着了头,落地里砸到了左胳膊。
这时丫环拿着巾子转身过来,陆大娘大叫:“姑娘,姑娘。”安若晨顺势闭上了眼睛。
丫环忙问如何,陆大娘抹了抹眼角,称方才似乎见得姑娘睁开了眼睛。丫环给安若晨轻轻擦了擦脸,道:“没醒呢,碰她都没甚反应。”
不一会大夫来了,陆大娘出去迎。卢正、田庆等人在屋外已听丫头和卫兵说了事情经过,见陆大娘出来忙问如何,陆大娘只说一直昏迷不醒,接着把门关了。
众人在外头继续等,周长史犹豫半晌,道:“白大人说了,姑娘去向、动静都得上报,这个……这个摔了马受伤的事,是不是该派人与大人说一声。”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剐了过来。
卢正道:“你急什么?”
田庆道:“怎么不惦记着报将军呢?”
周长史张了张嘴,颇有些委屈。
古文达道:“你等等看大夫如何说的,现在去报也无用,白大人多问几句你答不上,也是讨人嫌。”
“好的,好的。”周长史觉得这理由甚好。
又等了许久,终等得大夫出来。大夫对着众人询问的眼神直摇头:“胳膊摔着了,但多严重不好说,都有擦伤,稍晚些该肿起来了。安姑娘昏迷不醒,也没法问她,只我摸着似有骨裂,先开药,上夹板子稳定勿动养着。身上摔淤的地方擦擦药过一阵就好。这些都是小事,如今就担心她摔着脑子,若是久久不醒,便是要糟。”
陆大娘道:“我会盯着状况的,全照大夫嘱咐的办。若姑娘睁眼了,便与大夫说。”
大夫点点头:“先抓药吧。今日先将药喂了,看她能不能喝下。我明早再来。”
众人又围着问了几句,大夫一一答了,这才告辞离去。
陆大娘赶忙张罗人抓药送大夫等一通忙,古文达对周长史道:“这样吧,你先等到明日,看看姑娘今夜里的状况如何,醒没醒,大夫再来看过,病情轻重有个结论,你再报白大人吧。”
卢正、田庆一起点头:“对。”
陆大娘回头瞪过来:“谁要报白大人?”
周长史一句话堵在胸口,大家这眼神,他又不是叛徒!这报事不是你们的责任你们自然不忧心。到时白大人怪罪下来,可不头一个问罪的就是他嘛。
没人去报,但白英不久后还是知道了。原因是夜里他派了一个传令兵过来嘱咐,说是请安姑娘尽速将入紫云楼后的得到的指令受到的安排,还有办的事联络的人都写一写,白大人等着要向梁大人报事的。那传令兵道:“大人让我问,如今写了多少了,写多少拿走多少。”
周长史心想,催得这般急,是防着串供还是怎地?他再拖延不得,只得相告安姑娘下午骑马摔着了,至今未醒。
于是白英带着钱世新过来了。
众人又再聚到安若晨的院子里,陪着白英探病。
这摔得时机太好,白英自然有疑心。叫来了相关人等仔细一问,将大夫也盘问了一番,完全找不到疑点。甚至安若晨正准备写供述的架势都摆好了,文房四宝还摆在桌上未动。陆大娘推测,也许经得事太多,姑娘要在脑子里理一理,这才是骑马放松放松。也因此走了神,被叫唤声吓到。
陆大娘这话竟然还有物证相佐证,安若晨给龙大写的信还摆在桌上,众人因为先前忙碌未留意,如今给白英一解释,说到桌上的笔墨纸砚时看到了。
白英可不客气,只当那纸是写好的供述,拿过来一看,却是写给龙大的信。信里附合龙大对白英的夸赞,还说一定好好将事情交代清楚让白大人安心好交差。
一字一句简直是将白英噎得死死的,什么怀疑之词都没法说了。
每一处都值得怀疑,每一处都毫无破绽。
白英只能道:“好好照顾安姑娘,若她醒了,便来报我。”
第133章
第133章
白英与钱世新回到衙府,问他:“你如何看?”
钱世新道:“身边的丫环婆子帮着她掩饰说谎是有可能,可卫兵马夫各位大人可不会全被收买。.再有大夫瞧过病,她身上也确有伤。我想就是碰巧了。哪会有人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呢,不过是写个供述,不至如此。安姑娘不似心中有鬼之人。”
白英点点头,未说什么,让钱世新出去了。
钱世新回了中兰城的府宅,寻思了好一会,叫来了手下陆波。陆波并无官职,名义上是他的随仆,实际却是得力干将。钱世新毕竟身为县令,许多事亲自出面颇有不便,陆波便是他的臂膀耳目,为他暗中行事。
钱世新与陆波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让他悄悄去与紫云楼里的接头人联络,探一探安若晨究竟是何计划。
陆波听完也是吃惊:“她真摔假摔?”
“七八人亲眼所见,自然是真的。”
“她当真豁得出去,这摔不好就真要了命了,不然摔出个残疾也是够呛。”
“所以更要提防她的打算。她连命都不要,其他的事更是敢的。如今正到了关键时候,切不可被她破了局。”钱世新说着,细细一想,从前似乎还真是每每关键时候突然出了岔子,最后事情都能与安若晨牵连上。
陆波明白事情严重性,忙应了。
钱世新再与他交代了一番,然后命人备轿,他去了一趟安府。
安之甫对钱世新到访很意外,但也欢迎。钱家老子是煞星,这儿子却是福星。
钱世新客客气气,向安之甫问候了安若希的伤情,又再为自己父亲所为道了歉。然后他提到今日上午在紫云楼外见到段氏的事,询问了一番段氏的情况。“我派的人说将四夫人安全送回了。我想着四夫人身体不好,自己一人出门也不知是为何?”
安之甫叹气道:“那婆娘有些疯颠,我让婆子丫头守着她的院子。可她平素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安静乖顺,丫头一时没留心,竟被她偷偷跑掉了。后来自己回来,我们也是吃了一惊。原来是大人派人相护,多谢大人了。”
钱世新假装想了想,道:“这么说来,安老爷不知她外出之事,那想来也并未授意她与安大姑娘联络。”
安之甫忙摇手:“自然没有。”
钱世新笑起来:“其实家人之间走动也不是什么坏事。从前是我父亲别有居心,弄得安老爷与安姑娘尴尬了。如今我父亲为他做的错事受到惩处,安老爷便放心吧。与不与安姑娘往来,那是你们自家事,与外人无关。”
安之甫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钱世新又道:“我这次来是有两件事,一是为我父亲所为赔个不是。[]二来我对安家有愧,总想替我父亲弥补安老爷。想来想去,也不知能做什么。我最近在中兰城呆的时间长些,安老爷有什么事可随时来找我。再有,不知安公子可有兴趣入衙门做事?我看安公子沉稳懂事,是个可塑之才,加以栽培,能成大器。若是安老爷安公子愿意,我便留心留心,若有合适的位置,我便为安公子安排,可好?”
安之甫喜出望外,这是说他们安家里要出个公门里的人物吗?安之甫连声答应:“钱大人抬举,我们自然是乐意的。”
钱世新笑道:“刚开始,定是得从小吏做起,不过安公子聪明伶俐,相信很快便能有所作为。”
“好的好的。”八字还未有一撇,但安之甫仿佛看到儿子穿着官服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威严的景象了。
“还有呢,四夫人生着病,那般乱跑,可是容易出事。毕竟紫云楼军衙重地,擅自闯入可是会被砍头。我有些担心四夫人不知轻重,万一犯了什么事,又惹了麻烦。毕竟她与安大姑娘一直心有怨恨,安老爷又不能将她关起来。”
“能的,能的,我这就将她关了。锁在屋里,严加看管。”
“这般怕会落人话柄,说安老爷凌虐妻妾,闹得不好,日后我若想给安公子抬抬位置,恐遭人闲话。”
安之甫顿时语塞。
“四夫人想来是受了刺激,在府里总会想起失踪的四姑娘。锁在屋里只会刺激她,让她病得更重。安老爷不如将她送到外头静养,待病情好转,不吵闹疯颠了,再将她接回来。”
“这个……”这事其实谭氏也与他说过。但安之甫从前确是极宠爱段氏的,毕竟花容月貌,惹人怜爱。如今要将她丢弃,他是有些于心不忍。送走之后,有谭氏在,想再接回来就不容易了。
钱世新看得他为难模样,问道:“安老爷觉得这事不好办?”
“这个,家丑不好外扬,但钱大人也不算外人。”安之甫巴结着,将顾虑说了说。
钱世新表示了理解:“那用我的名义呢?便是我安排了地方接四夫人去静养,毕竟四夫人被我父亲拖累,遭了牢狱之灾,我为她做些什么,也是应该的。待她病好了,我便将人送回来。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说什么的。总不能我送回来的她不让进门,安老爷你说对不对?”
安之甫一听,觉得不错。正为段氏的事闹心,这般安排,倒是解决了问题。安之甫心情舒畅,连声谢过。对钱世新的感激又添了几分。
紫云楼里,陆大娘给安若晨喂了药,收拾了被褥,在安若晨屋里摆上板榻,打算就陪在她身边伺候。春晓要换她,被她赶下去了。待夜深了,再无人打扰,陆大娘坐在安若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唤她名字,告诉她屋里没别人了。
安若晨睁开了眼睛,陆大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姑娘,你真是吓死我了。”
安若晨一脸病容,面色惨白,扯出个微笑:“我让你写的信,递出去了吗?”
“递了,递了。”陆大娘忙点头。安若晨安下心来,她嘱咐陆大娘写了封信,若她未摔死,便将那信托人送出去。那信是用陆大娘的口吻写给玉关郡兰城正广钱庄孙建安掌柜的,说安姑娘受伤,需要龙家人接出城去静养。信里用了龙大教的暗语,以确保孙掌柜会帮忙。
“姑娘写给将军的信,今日也交给周长史送出去了。”陆大娘道。
安若晨点点头,问:“白大人是何反应?”
“他将所有人都问了一遍,很是警惕。”
“也不知他是何意图?”
陆大娘不说话。安若晨搞不清楚,她自然更不清楚了。
“大娘,你把我受伤的消息放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让他们都来看望我吧。”
“姑娘,你的伤可严重?大夫说摸脉按骨,觉得你的骨头虽未折,但怕也伤了。”陆大娘真是佩服安若晨,这般疼,她竟愣是能装成没知觉,就是不醒过来。
“没事。这种伤我经过,从前被我爹爹打得,可比这狠多了。”安若晨呲牙动了动胳膊,真的好疼啊。真是多亏了她那亲爹,她太知道受了伤重病会是什么反应和模样,半真半假演起来一点不难。她喘了喘气,“大娘,我不能与白大人对着干,我也不能将那些线索和那许多暗地里帮助我的人泄露出去,我得离开这儿。”
“我明白。”陆大娘安慰她:“我留下,姑娘。总得有人接应和联络,我留在这儿,会有些用处的。”
“大娘,我真不甘心啊。”她好像败了,原以为查到钱裴这一步总该有些突破,结果救兵来了,她却反而成了靶子。
“没关系,没关系,总还会有机会的。”
安若晨闭了闭眼,她真想念将军啊。离最后一次见面不过半个月而已,却觉得已隔了半辈子这么长。“大娘,我还有机会见着将军吧?”陆大娘劝她不要用摔马这招时她没怕,如今摔完了没大事她却后怕了,真害怕再见不着将军了。
“姑娘。”陆大娘不知该说什么。
安若晨却忽然笑了起来:“我没事,我就是胳膊疼得厉害,又躺了半天身子僵了,就胡思乱想起来。如今这境况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钱裴入狱躲了起来。白大人对将军不满,对我有疑心。太守大人不知是敌是友。算不上太糟。”其实最糟的,是不知将军那头的情况如何。他是真的打了败仗,还是为了让曹一涵能回到南秦才故意这样?他可知这事贻人口实,又可否扭转局势,反败为胜?安若晨又想起自己对曹一涵的承诺,也是忧心。她能做到吗?将霍先生的骨灰周全地送回去,能做到吗?
曹一涵随着南秦兵入了南秦军营,见了南秦大将,遭了几番严查盘问。所幸他与被俘的南秦兵结下患难情谊,一众人帮他说话,为他做保,他的身份被确认下来。曹一涵在营中住了数日,听得南秦连连取胜,暗自心焦。
这日听得重大军情,原来东凌竟有大军就在附近,准备与南秦军汇合,共同灭杀萧国。曹一涵坐不住了,正琢磨着如何办。几位南秦兵却来与他叙话闲聊,透露今日将军言道,皇上闻得霍先生死讯,悲愤万分,已御驾亲征,正往前线来。全军上下振奋鼓舞,士气高涨。立誓要攻下石灵崖做迎君大礼。
曹一涵听着听着,猛地站起。他在送羔羊肉的几个牧民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居然敢这么混进南秦军营里。
一旁的兵士吓一跳:“怎么?”
曹一涵忙道:“皇上来了,我要见皇上。霍先生的冤屈,我要上禀皇上。”
兵士道:“就算来了,也轮不到我们去说话。到时皇上身边定然全是大官,守卫森严,可不会让你近身。”
“皇上知道我是谁。”
“那好吧。”兵士耸肩,“到时你见着了,也算了却心愿。”
可曹一涵等不到南秦皇帝赶来了。稍晚时候,他终于找到了机会靠近谢刚。谢刚飞快地道:“我不能久留,一会得跟着牧民们一起出营。”
“皇上要来了。”曹一涵也不废话,直入重点。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
“我知道。”谢刚没什么表情。
“东凌大军就在附近,会与我南秦一起联手攻石灵崖。”
“我知道。”谢刚很镇定。
曹一涵讪讪,那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谢刚道:“东凌还有一队人马往关城方向去了。”关城是南秦都城往石灵崖方向的必经之地。
曹一涵不懂,这表示什么?
谢刚道:“若是辉王确有谋反之意,皇帝离京,便是他的极好机会。若是皇上回不去了,皇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曹一涵一愣。
“霍先生最担心的事,要发生了。”
中兰城钱府。
陆波与紫云楼里的那人见面后急忙回来,向钱世新细细报了。
“那陆婆子向外头递了信?”
“是的。递往玉关郡。”
“果然啊,那姑娘确是有安排。先弄伤自己躲过供述,然后逃到外头去。避开了这一阵再回来,到时局势变了,就没人再逼她交代了。”钱世新沉吟,“当然不能让她走。她可是重要筹码。”
第134章
第134章
安若希一大清早地就发现家里有些不对劲,后仔细一问,还真是不对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乐文小说w-w-w.lwxs520.c-o-m。钱世新居然派了位夫子留在府里说是要教导安荣贵读书,为日后他进衙门当差做准备。陪同夫子一起住下的,还有四位武夫护院。说是除了礼仪规矩书册,安荣贵还得学些拳脚,磨练一下|体格。
安若希顿时不安起来,钱大人对他们安家这般用心,还真是让人惶恐。只是人家摆出的架势像模像样的,还真开始给安荣贵上课了。安之甫很是满意,对大家耳提面命,一定要待客人恭敬,不得无礼冒失。安若希将满腹疑虑都咽回肚子里。算了,犯不着又惹事,反正她能顺顺利利嫁给薛公子就行。
到了下午,安若希又听到个惊人的消息。坊间都在传,大姐安若晨昨日骑马受伤,摔得半死,幸得福大命大,又从鬼门关那儿转了回来,捡回一条命。用了个“又”字,是因为安若晨从前逃婚那事,其中盛传的一个说法,说是安若晨奄奄一息倒在了郡府衙门门口。如今这回摔马自然也是各种揣测,有说是细作在马鞍里动了手脚,有说是前线龙将军战败,安若晨听得消息伤心过度精神恍惚,未拉好缰绳。还有说是安家报复,收买了马夫对安若晨的马动了手脚。
这番传言将安之甫气得七窍生烟,拍着桌子嚷:“我呸!那祸害,谁沾上谁倒霉,我们躲都躲不及,谁有闲心害她。”
谭氏也是气,因着陈媒婆上门来,说的也是坊间相传的这事。她说薛夫人把她叫了去,问她安家是不是又与安大姑娘闹起来了。谭氏听着很不痛快。什么叫他们安家跟安若晨闹。薛家既是亲家,就该站在安家这边说话,居然还向着外人。谭氏可还记得安若晨一心想破坏这门婚事。现在婚事虽谈定了,但礼数还要等吉日才能办,这关头薛家又开始挑他安家的刺了,反反复复的态度也真够让人嫌弃的。谭氏说了几句不好听的,安若希在一旁暗暗心惊。
安家人并不知道,安若晨听说了传言也是一惊。什么细作、安家谋害于她可不是她想散布的内容。陆大娘也说她绝无安排这个,她往外透露的,只是单纯摔马意外而已。于是安若晨心里有数了,有人利用传言,在拖她后腿呢。
果然白英来探望她时说话重点一直围着她摔马的真相上。陆大娘说是意外,自责领罚,但白英还是将所有马夫都提审,从马儿的来历到平日的驯养照顾再到出事那天的所有的细节,全都问了个遍。先前大家都说是意外,如今有了借口,正好从里审到外。
“这马儿是龙将军送给安姑娘的定情物。将军亲自挑的,安姑娘的马术也是将军教的。”
“安姑娘给马儿起名战鼓,平日里对马儿很是宠爱。”
正经线索没问到,倒是将白英肉麻住了。这两人互相讨好腻歪的程度真是够了。
有一马夫见得白英脸色难看,忙道:“那日没甚特别的,与往常一样。但要说古怪还真是有,战鼓温驯听话,鲜少发脾气,把人摔下来还真是从来未曾发生过的事。”
白英有了兴趣:“所以你的意思是?”
“战鼓这般温驯,谁人都能靠近,也许真有人趁着我们未留意时给战鼓动了些手脚。所以战鼓这才暴躁易惊。正巧安姑娘走神被吓到了,如若不然,也许跑着跑着也会被摔下来。安姑娘自己受了惊吓,倒是让那贼人掩饰过去。可惜我们当时未往他处想,马鞍和战鼓均未好好检查,如今时候已经过去,东西都重新收拾过了,不好查了。”
白英简直被噎到,这人是奸细同党还是怎么地,拿本官逗乐子?!
马夫一看附合完了怎么白大人脸色更难看,于是不说话了。
钱世新在一旁道:“我倒是想起,那日我们在紫云楼外见着了安家的四夫人。她生病脑子糊涂,怎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会不会当中也有些隐情。不如,我到安家从侧面探听探听,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
白英点头,将这事交给钱世新办。
安若晨醒了,但看起来仍是虚弱,说话迷迷糊糊,眼睛半睁半闭。白英却不放过,对她道:“若真有人谋害于你,那定是你从前查案涉及的相关人等。我让钱大人再把你的案子仔细审读,你若想起什么,对案情亦会有所帮助。”他叫来了周长史,与他道安若晨受伤,不便写那供述,便由周长史安排人听安若晨口述,帮她记录下来。
这是要逼成啥样?周长史苦着脸,只得应下。白英还想再嘱咐安若晨,一转头,却见安若晨已然昏睡过去。周长史看着,颇有些羡慕。他也好想能晕过去。
白英皱眉,也不知安若晨真的假的,再叮嘱周长史一番,这才作罢。.
钱世新得了白英的令,像模像样的带了人去了安家。安府上下吓了一跳,钱世新却是私下安慰安之甫,既是白大人下了令,这怎么都得查查,但他心里清楚安家不会对安若晨下手,只是这般不巧,那日被白大人看到段氏在紫云楼外,这才生了疑。
这一番言语暗示,段氏果然又给安家招麻烦了。安之甫脸色难看,钱世新叹气,道:“我尽快找个地方,将四夫人接走安顿吧。她到了福安县,离安大姑娘远了,自然就闹不出什么事了。”
安之甫忙一口答应。钱世新又与安之甫嘱咐了一番,留下了四个手下在安府。
安若希心有些慌。今日一整天她在府内走动,看到钱世新留下的那些护院在到处走动,令她颇有被窥探监视的感觉。这一转眼,家里又被塞进来四个人,这里究竟是安府还是钱府?钱世新打的什么主意?还有,她最紧张的,就是连官府都来查他家谋害大姐一事,那薛家会怎么想,原本就对她家轻视怀疑,这下闹到官府了,薛家会相信她家是清白的吗?
她名节毁了,本就心虚。薛家虽说不嫌弃,但她一日未进门,一日便觉得不踏实。安若希坐立不安,有很多话想与人说。不,是想与薛公子说。她得告诉他,她家里没干坏事,这回真的是被冤枉的。再有今日母亲说的那些,也不是真心话。总之她很想知道薛公子是如何想的,有没有怪罪她家,陈媒婆有没有碎嘴乱说。安若希觉得这很重要,还得尽快办,不然说晚了,薛公子闹起脾气来退婚,那就真的没挽回的余地了。
薛公子会退婚吗?安若希越想越不安。毕竟薛公子那随心所欲的脾气,加上对她也不是那么喜爱。万一呢?
可是已经很晚了,出门不合适。但是再拖下去就更晚了,出门就更不合适。安若希挣扎又挣扎,最后心一横,不行,她不能等到明日薛府上门退亲了再来后悔。现在就去!她想见薛公子!
月光皎洁明亮,照亮着安若希的路。为免被人拦阻,她悄悄跑了出门。出了门撒腿狂奔,奔出一段便有些后悔,但她不能回头。不知道为何不能回头,她只晓得必须向前,向着薛家的方向去。安若希跑着,脑子热得发烫。她跑累了,走一段,再跑一段,再走一段。
正值战时,全城宵禁,按理说,该时不时遇到巡城的官兵和衙差才对。安若希是快到薛家时才想起这事。她很紧张,但脚步未停。若被官兵抓住了,她便说……她说什么呢,噢,她就装傻吧。装傻能混过去吗?糟糕了,遇着官兵该怎么说?
安若希没想到答案,她喘着粗气,停在了薛家外头。
竟然顺利跑到这了!巡城官兵呢,衙差呢!中兰城危矣,老百姓靠着你们护卫真的可以吗?
安若希撑着膝盖傻子一般的笑,有些难过,她觉得她完全不用装傻,因为她是真的傻。跑来这儿做什么呀,大半夜的去敲薛家门才真会让薛家想退婚吧。可是她真想薛公子呀。自那日他救了她,都过了三日这么久了。她未能听到他亲口说一句“我娶你”,她便觉得不安心。
安若希呆呆地看了薛家的围墙好一会,真心嫌弃自己。她垂头丧气,转身欲回家去。
这一转身,愣了。四个大汉,穿着薛家家仆的衣裳,正盯着她看。
安若希吓得退后两步。他们不认识她吧?一定不要认识她!也不要记得今晚见过她!
那四个大汉不说话,也没有上前靠近她。安若希正想着如何解释,这时候又奔来一个大汉,客客气气地冲安若希施了个礼:“安二小姐。”
安若希认得他,是那个使鞭的汉子,当日便是他救下了自己,他是薛叙然身边的护卫头子。
安若希见到熟面孔,对方又是有礼,心下也安定下来。打算客气寒喧几句告辞回家,至于这些护卫回头怎么跟他家主子薛公子报事的,她就不去想了。没脸想。
安若希还没开口,那大汉却又道:“安二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安若希僵立当场。
观音菩萨,如来佛主,各路神仙啊,他家薛公子为何这么晚不睡觉?
“我还是不打扰了。”安若希挤出微笑,“薛公子好好歇息吧。我,我是来找我家的狗的。它也不知走哪了,我正巧走到这而已。”
大汉道:“公子白日歇息太多,刚刚才用过宵夜,此时精神尚好。他听说二小姐散步至此,便让我来请二小姐。”
散步至此……
安若希继续努力微笑。
“安二小姐,请。”
拒绝可以吗?应该要拒绝的。但安若希发现自己脚步轻盈,腿也不疼了,脚也不累了。她要见到薛公子了。
片刻后,安若希坐到了薛叙然屋子的外厅里。薛叙然看上去确实精神不错,不像是刚被扰醒的样子。她进屋时,他正捧着一本书在看。见得安若希来了,他抬头静静看她两眼,淡淡地道:“我正在猜你是会来还是不来。”
安若希僵了僵,居然这样,那早知道不来了,好歹留下来个矜持的名声。
不过,名声管什么用。安若希咳了咳,主动坐下了。既是一开始没矜持,后面也莫矜持了吧。
“我想喝水。”她说。
薛叙然微抬了抬手,一旁的丫环忙去给安若希倒了水。安若希渴得,一口气把那杯水全喝了。
薛叙然一脸嫌弃表情:“你特意来我这讨水喝的?”
“不。”安若希摇头,“我没来,是你请我来的。你请了我,我顺便讨杯水喝。”
“你大半夜的瞎跑什么?遇着什么事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头的?”
“我家护卫守着宅外,老早就看到你了。便来与我报,有一可疑女子。”
“你家守卫得比中兰城还严呢。”
薛叙然道:“总得防着钱家的人报复。他们请些匪类,也不是难事。”
也对。安若希点点头,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所以你大半夜这般危险在城里晃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被赶出家门了?”
安若希摇头。
“那是为何?”
安若希想啊想,咬了咬唇:“我说是出来找我家狗的你信吗?”
薛叙然用看傻瓜的眼神在看她。
安若希重重一点头:“我便当你信了。”
薛叙然白了她一眼。
“你没被欺负?”他问。
“没有。”安若希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忽然心情大好。
“你笑什么?”
“我没被欺负。”安若希又说了一次,然后抬头看薛叙然:“你身子好些了吗?”
“本公子身体没那般糟。”
“那就好。”安若希道。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薛叙然有些别扭起来。他忽然也不知还要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安若希道:“那个,嗯,有些传言不是真的。就是我大姐摔伤的事,不是我家干的。”
薛叙然没什么表情:“自然不是你家。你爹爹哪有这种本事。”
安若希垂下头,因为没本事而得来的信任真是伤自尊啊。
薛叙然问:“你大晚上跑来这儿就为了说这个?”
安若希摇头,一本正经道:“自然不是,我是出门找狗的。”
薛叙然没好气瞪她。居然耍无赖。
安若希被瞪得心乱跳。反正都来了,让他亲口说那三个字过分吗?
“那个……”安若希期期艾艾。
“哪个?”
“就是……啊,我想到了,今日钱大人来我家了。他说想提拔我弟弟进官府当差,还派了夫子来教导他。”先找个话题让自己冷静一下。
薛叙然皱起眉头:“他有什么阴谋?”
安若希摇头:“虽有些古怪,但钱大人是好人,与他爹爹不一样。”
“笨蛋。”薛叙然骂她。
“你是聪明蛋。”安若希夸他,想说这样我们配一起正正好。但是没好意思说。
薛叙然给她个白眼:“你想想,若钱大人真是好人,他爹还能猖狂至此?上次你爹入狱,不就与钱裴有关吗?便是七岁小儿也明白,这人既是做恶,便得看管好了。钱大人管着整个福安县,若是有心管他爹,还能管不住?你家里被钱裴祸害可不止一回,他若有心弥补帮忙,哪需等到今天。你弟弟如何,你还不清楚?那是个扶得起的贤士良才吗?还提拔到衙门里,那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吗?钱大人为官多年,岂会做这等坑害自己的傻事……”说到这儿薛叙然顿了顿,所以钱世新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安若希听得不太专心,她真爱看薛然叙这般认真思考说话的样子。模样虽还有些少年的稚气,但表情气度却是年少老成,一派大家风范,儒雅睿智。
薛叙然正深思,转脸却看见安若希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花痴模样。
这眼神!矜持呢!
薛叙然微眯着眼试图犀利暗示,但安若希似乎没看懂,还坦然迎着他的目光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薛叙然回过神来:“我说到哪了?”
“钱大人为官多年,岂会做这等坑害自己的傻事。”安若希提醒他。
哎哟,居然还听进去了?薛叙然没由来有点烦躁,也不知烦躁些什么。于是道:“然后你要好好提防,别看谁都是好人。”
“我提防也没用啊,我爹可高兴了。我可不想招惹他生气。我只想着……”
“想什么?”
安若希真勾勾看着薛叙然,酝酿勇气想说“只想着嫁为薛家妇”,刚要开口,薛叙然却道:“好了,你不用答了。”
安若希张着嘴,被噎住。她想回答。但被薛叙然这么挡了一下她又不好意思说了。
安若希泄气垮肩。薛叙然看她半晌:“你真没被人欺负?”
安若希摇头。
“真没受什么委屈?”
安若希再摇头。
薛叙然不高兴了:“所以你大半夜的独自跑出来是嫌命长吗?这才过了几日,受的伤遭的罪都没让你害怕警醒吗?”
安若希心虚低头,她当然也会怕,这不脑子一热干了蠢事。
薛叙然看她这样就来气,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我看见你就头疼。”
安若希嘟囔着顶嘴:“我又不是你家丫环。”还下去呢,赶谁呀。“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她硬着头皮说完,脸已通红。
薛叙然瞪她,被她这模样也扰得脸发热,于是更用力瞪她:“我自然知道你是谁!”
安若希猛地一抬头,激动地目光闪闪:“我是谁?”
“你是……”薛叙然用力顿住,差点被她拐了。“安若希!”
安若希撇嘴:“你还未定主意吗?是不是薛夫人想订亲,但你并未答应?”
“我不答应你能进门吗!”
“我这不是还没进门吗?”
“你没进门那你站的何处?”薛叙然要被她气死。
安若希眨眨眼:“所以我们说的进门不是同一件事?”她反应了一会,“啊啊啊,你是说,你是同意的。”
薛叙然给她白眼。
安若希很是无辜:“可不能怪我多疑,毕竟你脾气古怪,反复无常,未曾听你亲口说,总觉得你又会反悔。”
薛叙然跳了起来:“谁脾气古怪,反复无常!”
安若希吓得也跳起来,本能地绕着桌子躲开他伸出的手:“我就随口说说,你瞧你就生气了。”
“你还说我小气?!”薛叙然绕桌子去抓她。
“我可没说。”安若希绕着桌子再躲。
两人一人占一桌边正对峙,忽听得门外传来薛夫人的声音:“叙然,你睡了吗?”
薛叙然和安若希猛地一惊,慌张对视。
糟了。
第135章
第135章
薛叙然着急惊慌四下一看,指了指衣箱子,安若希猛摇头,大家闺秀才不会躲箱子里。[.超多好看小说]薛叙然又指指桌下,安若希再猛摇头,大家闺秀才不会钻桌子底。
薛叙然瞪她了。安若希也回瞪回去。
“我进去了。”薛夫人在外头道,看了一眼一脸无奈的薛叙然的护卫。向云豪确是无奈,在夫人刚来时他便大声招呼“夫人来了”,以向公子示警,可公子似乎吵架太专心,未曾听到。屋子里有人声被夫人听着了,让他连编谎说公子睡下了都没办法。
薛夫人推门而入,既是听到屋里隐隐传出人声,她也有所心理准备,但进得屋内还是吓了一跳。
薛叙然正襟危坐,面色红润,双目炯炯,精神得不像话。
“叙然。”薛夫人爱儿心切,深恐他发烧,忙过去抚了抚薛叙然的额头。看到儿子往后躲她的手,这才想起屋子里定还有别人。转头一看,桌子另一头坐得笔直的,却是安若希。
安若希努力严肃端庄,但她面颊粉红,眼波如水,配上直挺挺的背脊还真有些怪。
“呃……”薛夫人身为长辈,面对此情形认真琢磨该如何问话才好。她是来监督儿子好好休息的,可不是来捉奸。
“是我让人接了安姑娘过来,商议商议婚事。”薛叙然抢先解释。
安若希投过去感激的眼神。
薛夫人头疼,你俩的父母长辈皆健在,啥时候轮到你们两个小辈自己偷偷摸摸夜半三更地商议什么婚事。
“这会儿商议完了,我正要派人送她回去。”薛叙然又道。
安若希用力点头。
薛夫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过了一会终于决定确实应该先将人家姑娘送回去,要批评的私下批评儿子好了,不能让姑娘家的面子抹不开。“你莫管了,我让婆子领轿送回去。”
安若希顿时面露紧张。
薛夫人道:“就说是我接姑娘过来看看首饰,明天赶着让工匠制簪的,一时心急,没注意时候,失礼了。让婆子带上点礼物赔个不是。”
“挺牵强的。”薛叙然小小声点评。
被薛夫人瞪了。薛叙然赶紧闭嘴,好吧,总比他都没想到怎么送回去的周全些。
薛夫人出去嘱咐婆子,让她先张罗备轿。待转回来,薛叙然和安若希对视的目光赶紧分开,薛叙然清了清嗓子道:“娘,要是安家问怎么把人接出来的……”
薛夫人没好气:“你怎么接出来的我就怎么接出来的。”
安若希低下头,恨不得缩到地里去。薛叙然瞪她一眼,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正好在她家外头碰上了,所以没来得及知会安老爷安夫人呢。”
薛夫人抚额,简直没法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大晚上的,怎会在家外头碰上了?!
薛叙然再瞪安若希一眼,继续道:“她出来捡东西。”
安若希猛地抬头,咦,这理由似乎不错。“对,对,我在院子里玩,结果一阵大风,把我的风筝……”
薛叙然重重咳了两声:“风筝没出墙,倒是将她的帕子吹了出来。她出来捡帕子。”
安若希噎得,对对,大晚上的,谁人放风筝啊,是帕子,应该是帕子。安若希满脸通红,小心翼翼看一眼薛叙然,再看一眼薛夫人。这母子二人都撇过头去不看她。
安若希复又把头低下。好吧,她知错了。反正就是她出门捡帕子,遇着薛府的人请她过来喝茶吃东西看首饰,于是她就来了。
薛夫人在这屋是呆不住了,她道她出去看看轿子备得如何,让安若希准备准备,一会就出来。
薛夫人走了,屋里只有薛叙然和安若希二人。安若希低着头不说话,薛叙然想了半天,挤出一句:“下回可不能到处乱跑了。”
安若希点点头。
“后日便正式下聘定礼了,不会再有变数了。”
安若希飞快瞅了他一眼,复又垂首再点点头。脸儿通红,心在歌唱。
薛叙然看她那模样,脸也热了,一时不知还能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忍不住问她:“你姐姐没让你做什么吧?”
安若希眨眨眼,认真想想,摇头。大姐说日后不再见面了,还能让她做什么呢。
薛叙然道:“她未欺负你便好。”
安若希看着薛叙然傻乎乎地笑。薛叙然当看不见,又道:“我打算明日递帖子,与母亲去紫云楼看看她。听说她摔得伤重,怎么都去看看才好。”
“哦。”安若希在想要不要她也表示一下关切,显得她对亲人也是情深意重的。还没想好怎么关切,薛叙然却又道:“你去不去?”
安若希一愣。
“若是你与你母亲也去,说不定我们能遇上。”
安若希顿时精神一振,眼睛发亮,这是在绕着弯约她吗?她想去呀!这样就又能多见着薛公子一回了。“我回去与我母亲说说。”
薛叙然便道约好了时候就差人去告诉她,安若希欢喜答应了。这时候薛夫人在外头唤,说轿子备好了。安若希吓得跳起来,薛夫人催促了,她着急忙慌要往外走,薛叙然拉住她:“你记着,小心钱世新,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就来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知道。”安若希欢喜得掩不住笑。那她想来看薛公子时,就有理由了。
安若希喜滋滋连蹦带跳,走到门口想起来,忙放缓脚步端庄开门。薛叙然瞪她的背影,嘀咕一句:“笨蛋”。
结果安若希出了门却突然回身对他扮了个鬼脸:“我听见你编排我了。聪明蛋。”
未等薛叙然说她,她一溜烟跑掉了。
薛夫人看着安若希,从前未发现这姑娘这般活泼的。再看看儿子,他正很有精神地瞪着安若希。薛夫人心想,高僧的话果然是对的。
安若希的回府并未引起什么大动静。谭氏与安之甫正商量儿子安荣贵的事,对女儿不在家又突然冒回来这事完全不知道。薛府婆子打点好了安府的门房,客客气气,门房也就未曾大惊小怪。
安若希飘着回房,途中遇着妹妹安若兰。安若兰瞪她:“半夜三更的,你去哪里了?”
安若希压根不想理她,继续飘回房,安若兰在她身后道:“你可是订亲的人了,夜半出门,传出去像话吗?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安若希猛地转身,走到安若兰面前,道:“你说得对,传出去像话吗!这倒是提醒我了,你就是个爱碎嘴编瞎话扯是非的,你记住了,若这事传了出去,我就找你算账!”
算账两个字铿锵有力,安若希说完,抬着下巴睨了安若兰一眼,转身走了。安若兰气得跺脚,转身看到母亲站在不远处,忙奔过去哭诉:“娘,你看那贱人,只会欺负我。”
薛氏摸摸女儿的头,安慰道:“莫理她,咱最后过得比她强,那才能气死她呢。”
安若兰不满,甩开母亲的手嚷嚷:“就是你这般没出息,凡事看人眼色,不敢出头,才总会被人压着。我可不像与你这般。”言罢扭头跑了。
薛氏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
周群很有些为难,他压根没找着什么机会与安若晨说话,更别提与安若晨写那什么供述了。原想着男女一室不太方便,于是他将这事拜托给了陆大娘,结果眼看两日要过去了,陆大娘一个字没写。她说姑娘伤重,昏昏沉沉的,怎么忆事说话记供述,再等等。
周群无话可说,于是再等一日。一早钱世新派人来问供述,说白大人嘱咐了,每日都会来取。周群只好急巴巴再去找陆大娘。陆大娘沉思严肃悲切状问他:“周大人,我家姑娘是人犯吗?”
“不是。”
“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吗?”
“没有。”
陆大娘的眼眶红了,“那为何白大人这般逼迫姑娘。她伤得这般重,待她养好伤不行吗?”
周群无言以对,噎了半天只得道:“嬷嬷啊,白大人也是焦急,前线情势不好。白大人许是想着能找出些线索反制南秦,为前线解围。”
陆大娘惊得不敢哭了,问他:“可是有什么消息?快快,你进来,快与姑娘说说。”
周群就被催促着进了安若晨的屋子,安若晨被陆大娘唤醒,听说前线失利,竟得白大人想法解围,顿时也急了,惨白着脸喘不上气,好一会才缓过来。
周群心说这般也好,你知道着急,赶紧配合白大人把那些案子后头的细节说说,他也好交差。于是周群像以往那样,将这两日最新拿到的消息与安若晨分享。比如南秦皇帝御驾亲征。比如东凌国集结大军与南秦联手,强攻石灵崖。再有石灵县眼看情形不对,已令全县撤退,退到了高台县。若是石灵崖失守,怕是连高台县也得撤。
周群期待着安若晨表个态度,可安若晨悲切地唤了声“将军”,然后就晕过去了。
周群呆立当场,愣半天被陆大娘请了出去。看到古文达前来探病,他摇头叹息:“古大人啊,长史这活真不好干啊。”
这活确实不好干,因为之后周群还是没找着合适机会与安若晨聊聊写供述之事,她那处时常有客人到访,太守夫人、校尉夫人、各个府的夫人,还有村民代表、街坊代表、各家酒楼、人牙媒婆等等。似乎安姑娘死里逃生这事简直比前线打仗还要重要,人人要来沾沾运气。
周群只得去与钱世新报,说安若晨深得中兰城百姓喜爱,大家排着队来探望,安姑娘感恩不忍拒,但病体虚弱,被这般打扰确实不利休养,她时常昏睡,还是等姑娘稍好些再与她细细讨论吧。
钱世新自然说不得什么,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大家联合着在白英的眼跟前上演一出安大姑娘未来的将军夫人贤良淑德做尽好事深受爱戴的戏码,他是傻子才会在明面上对着干。
就让安若晨拖延去吧,那份供述不重要,那不过是挑毛病抓把柄的手段,这手段不成,换一个便是了。
钱世新要掌握几点,一是都有谁去探望安若晨,接近她与她密商的人都有可能是她暗地里安排的线人。是她的线人,就有可能知道安若芳的下落。而且安若晨肯定是想借这个机会与她的线人联络交换消息。白英盯着她的行踪,她就干脆布了这迷障,让线人自己来找她。
钱世新自认看穿了这一点,可惜线索却不好把握,因为探听回来的消息是,人不少,每一个都没与安若晨见面多久,大概就是进屋看望一会打声招呼的工夫。每一个都查探跟踪的话,一来是人手的问题,二来耳目太多恐会招来猜疑,暴露自己。而那些与安若晨交情颇深的人,像招福酒楼赵佳华什么的,盯了一段日子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钱世新要掌握的第二点是时间。陆大娘写信给了一家钱庄,钱世新将信劫了下来。他知道了安若晨的出逃计划,劫了信,这事暂时能拦住,但拦不了多久。过一段时间,安若晨或是那孙掌柜说不定会发现中间出了问题。他得赶在他们发现问题之前,将安若晨拿下。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将她拿下。
“安之甫必须死。”钱世新交代陆波。
“家有丧事,她便得留下?”陆波猜测意思。
“不,安若晨可不会在乎安之甫的丧事。她是凶手,所以她得留下。”钱世新冷冷地道。
第136章
第136章
谭氏这两天觉得很是舒心。喜就上.lwxs520一是她儿子安荣贵被钱世新大人看中,正在加以栽培,且才两日工夫,便找着了位置安插。钱大人说近来他需常在中兰城处理公务,而福安县那头也不能疏忽。故而需要人手为他传递公文跑腿传话的。他让安荣贵试试。
安之甫与谭氏自然欢喜,安荣贵也颇是得意。别看只是个跑腿的小差,但那可是在钱大人身边,能与钱大人说得上话的,算是亲信。再者说,钱大人怎么会找不到传话的小吏,这摆明了就是照顾安荣贵,拨个职来与他。
安若希忍不住问谭氏:“钱大人图啥呀?”
谭氏瞪眼:“可不是吗?钱大人能图啥呀。他是官老爷,不贪财不好色,前途无量。如今还被白大人重用,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他能图我们什么?”
安若希说不出话来。
谭氏道:“就算图什么,也不是我们安家吃亏。有这好机会,便先把握了。你弟弟进了公门,多结交些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日后你嫁进薛家,官府里有亲人撑腰,于你也是大大的长脸。”
没错,让谭氏得意的第二件事,就是与薛家的亲事。在安若晨受伤一事上,薛家虽然叽叽歪歪找陈媒婆打听,似有怀疑看低安家的意思,但最后还不是乖乖的抬着聘礼礼书来了。薛夫人似还担心那事惹得安家不痛快,还特意多打了两支金簪给安若希,意喻成双成对结喜讨吉。谭氏很是满意,薛家让陈媒婆来打招呼,说薛夫人和薛公子会去紫云楼探望安若晨病情,这也表示薛家在意安家的反应,提前知会。
安若希趁机说不如我们也去。这般向薛夫人示个好,表示我们家与大姐尽弃前嫌,可不会再闹出什么麻烦事来,让他们安心。
若是从前,谭氏是不愿去的,但钱世新交代她了,安大姑娘既是受伤,坊间又有那传言,夫人还是找个时候去探望探望,以澄清流言才好。说起这个,谭氏又有另一桩高兴事,那就是钱世新说了,于福安县找了房子,准备将段氏接过去休养。这般远离了安若晨,段氏便不会再闹出什么来。这个与让谭氏去探望安若晨一样,都是为了避免安家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他既是想栽培安荣贵,就得杜绝安家惹麻烦,否则也是拖累了他自己。
谭氏觉得在理,她心中是一百个欢喜,觉得钱世新处置了段氏真是青天大老爷知道如何为民做主。她也提醒了钱世新与安之甫,在让段氏搬走之前莫要走漏了风声,不然段氏闹出事来不好看。安之甫自然也是这个心思,钱世新更不会有异议。
谭氏打好了算盘,她是安府正房夫人,儿子入公门,日后求个一官半职,女儿嫁到薛家,富贵风光。那整个安家便是牢牢掌握在他们母子手里。如今撵走了段氏,只需再对付了五房,趁安贵昆年纪小将他打压下去,便再没人能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如此这般,谭氏心中得意,便觉得去见见安若晨也没什么。反正那贱人断了胳膊断了腿的躺床上,说不定也不会让她们进屋。正如女儿说的,她还能借着这事向薛夫人表个态度,让女儿踏踏实实地嫁好了,莫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于是谭氏与薛夫人约好时候,随意备了些礼,准备一起去紫云楼。[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安若希雀跃欢喜,在屋里好一番打扮,想着可以见到薛公子,忍不住傻笑。刚收拾妥当,却听丫环来报,说四姨娘来了。
安若希吓一跳。段氏进了来,一身素衣,清瘦可怜,目光清澈,美貌羸弱,看不出半点疯模样来。婆子丫环小心翼翼地跟着她,生恐段氏又借机偷跑了。
“我就与二姑娘喝杯水说说话。”段氏口齿清楚,柔声软语。
安若希有些不忍心,便挥挥手让婆子丫头都出去了。
段氏也不废话,直接道:“二姑娘,听说你与夫人要去紫云楼见大姑娘,能否带我一起?”
安若希简直无语,心里叹气,道:“四姨娘,我不能帮你下药,也没法带你过去下药。你就死了这心,好好的过日子吧,好吗?”
段氏也不恼,轻声道:“我不是想下药,我就是想与大姑娘说说话。”
安若希摇头:“我是做不了主的,你得去问我娘。”
段氏沉默,过一会道:“夫人定是不愿的。”
“娘若是不愿,我如何带你去。”
段氏叹气:“是啊。”
安若希看着段氏那样,有些不安:“四姨娘,若没什么事,那我便准备出门了。”
段氏抬头,直勾勾看着安若希,道:“二姑娘,这家里,我也不知还能与谁说话。这事便拜托你了。我去不了,你帮我带句话给大姑娘。”
安若希不知怎么拒绝好。
段氏继续道:“大姑娘曾问我,可否愿意拼了命护我女儿。我那时糊涂,如今我想明白了,我愿意的。我会的。我想保护我女儿,我想见到芳儿。二姑娘,你见着大姑娘,帮我与她说说。我想明白了,求她让芳儿回家吧。钱裴进牢里了,没人会再伤芳儿,让她回家吧。”
段氏语气平静,安若希却听得颇有些心酸。
段氏停了一会,再轻声道:“让我女儿回家吧,我在家里等她。”
安若希与谭氏去紫云楼了。没事先递帖子,只能跟着薛氏一起进去。原以为安若晨会拒绝见面,没料到她却请他们四人一起进屋。
薛夫人客气寒喧了一番,送了些药材补品。薛叙然没说话,只替母亲将药材盒子递过去了。安若晨让陆大娘收下,放在她床头的案几上。道谢之后,再没什么话。薛夫人见得安若晨苍白虚弱,便不久留打扰,起身告辞。
从头到尾谭氏跟隐形似的,既未与安若晨说话,安若晨也未看她一眼。但这时安若晨却说:“二妹且慢走,我与你说两句。”
安若希看向薛叙然。薛叙然白她一眼,你娘在那边,要询问合不合宜请看那边。
薛夫人出面解围,邀谭氏出去说话,说正好商量商量婚事细节。谭氏听了觉得颇得意,感觉薛夫人在安若晨面前提起两家婚事,似替她给了安若晨难看。陆大娘赶紧说到偏厅稍坐,喝喝茶吃些点心。
屋子里只剩下安若晨姐妹,安若晨看着妹妹模样,有些感慨:“看来你这几日过得不错。”
安若希有些扭捏:“薛公子未嫌弃我。我们婚事定了,礼数也过了,就等成亲呢。”说着说着,掩不住有些脸红。
“恭喜了。”
“家里也给三妹谈亲事呢,是祁县的粮油商家的公子。”
安若晨点点头,她对安家的事没什么兴趣,她对安若希道:“留你下来只是想与你说,你未中毒。将军让人给你吃的,只是普通的进补丸子。那什么每月都得服解药,是骗你的。”
安若希瞪大眼。
“将军恐你被人利用,谋害于我,于是才出此下策。我这回受伤,也想了许多,这世上总有意外,万一我们真不能再见了,恐你还惦记着自己身上的毒,所以先与你说清楚。”
安若希继续瞪眼,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她问:“你受伤真的是被人害的吗?”
“说不好。我也是糊涂,不知事情究竟如何发生的。如今每天脑子昏沉,想不出什么来。”
安若希皱紧眉头:“那,你是觉得自己还会出事吗?为何像留遗言似的?”
安若晨也回瞪她:“我与你说,你未中毒,你该欢喜。然后其他的事,与你无关。”
安若希不高兴了,“说得对,与我无关。关我什么事。反正你若真死了,也轮不到我与你收尸办丧事的。”她说着便要走,安若晨也不拦她,闭了眼躺回枕上要睡了。
安若希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到安若晨不理她更生气了。她嚷道:“我忘了说了,四姨娘让我告诉你,她说她想四妹了,她会拼命保护四妹的,希望你能让四妹回家。”她顿了顿,道:“当然了,她疯言疯语,你也不必在意。我知道四妹不是你劫的。”
安若晨不说话。
安若希想想:“难道真是你劫的?你后头找到四妹了?”
安若晨叹气,睁开眼睛:“我若知道四妹在哪儿就好了。你让四姨娘好好过日子吧,别多想了。若是四妹平安归来,我也替她们母女团圆高兴。”
安若希杵在那儿。
安若晨赶人:“你快走,看着你便烦心。”
安若希扭头走了。哼,她也不愿意多呆呢。
安若希出去,看到了薛叙然,顿时心中一喜。小步奔过去,唤道:“薛公子。”
薛叙然问她:“你姐姐说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就是……”安若希耸耸肩,“像留遗言似的,让我好好过日子。”她偷偷看薛叙然,补充道:“我告诉她我们定好亲了,她恭喜我。”
薛叙然一脸嫌弃:“矜持呢?”
“方才还见着来着。”安若希厚着脸皮答。被薛叙然白了一眼。
安若希正想问娘在哪儿,一转眼却看到卢正站在院门口守卫。他此刻正在打量自己,见她看过去,微笑点头打招呼。安若希想着卢正给自己药丸,虽知道不是毒,但还是有些怕他,不禁下意识地拉住了薛叙然的袖子。
薛叙然又嫌弃,问她:“做甚?”
安若希老实答:“拉你袖子。”
薛叙然没好气:“我是问拉我袖子做甚?”
安若希看着他,努力想答案。目光太热烈了些,薛叙然忽然觉得脸有些热。他恼羞成怒,一甩手将袖子扯了回来,转身朝偏厅去,既是没什么事,就该催母亲回府了。
安若希跟在他身边,也不恼,袖子没了,那也不用答了,挺好的。反正她也想不到又矜持又合理的理由。
陆大娘将人送走了,回到屋子里。看到薛家送来的补品盒子被打开了,她也未在意,将盒子重又盖上。安若晨道:“拿走吧,不必放这儿了。”
安若希与谭氏刚离开不久,陆波便到了紫云楼。自白英到了紫云楼巡察后,钱世新奉令追查办事,每日派人进进出出紫云楼,几日下来,卫兵们已经习惯,看到衙门的令牌便放行了,未再细细盘问。陆波进来找联络人很是方便。
陆波将事情说了之后,问他:“如何,能安排吗?”
那人想了想:“可以,你们把人证安排好,这事可行。到时将我保下来,我可奔到将军面前报信,正好趁机扎下来,争取埋在他身边的机会。”
陆波道:“没问题,那时候大人已掌握中兰城,所有在押的人怎么处置,大人可拿得主意。你记得,要将龙大煽动违抗军纪,他若罔顾前线回来救人,便可治他的罪了。这几日好好琢磨如何办,别临到阵前乱了手脚。”
“这个明白。”那人点头,又道:“安若晨确是不知安若芳在何处,今日她见客我偷听了,没说什么特别的事。安若希问到安若芳的下落,安若晨说了她不知道。那个情形下,她该不会向安若希撒谎才对。”
陆波皱皱眉。
那人又道:“其实找到安若芳也无用,安若晨不会受威胁的。况且马上要收网了,安若芳用不上了,我倒是觉得,段氏便放着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波道:“那边的事与你无关,你便不用管了。掌握段氏不是为了安若晨,是为了屠夫。”
那人不语,他想起了闵东平。闵东平离开之前,还与他约好了再见,可惜,竟然从此再无音讯。这个事,与屠夫有关吗?闵东平对屠夫可是隐隐抱怨过几回的。
“屠夫是个隐患,不除不行。”陆波道。
那人点了点头。确是如此。他也这样认为。
第137章
第137章
安之甫一早就收到钱世新的指示,一是福安县的房子已经准备好了,这两日便可安排段氏搬过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m.lwxs520乐文移动网二是钱世新建议趁着这时候把安若晨母亲牌位移出安家祠堂,将正室之位空出来给谭氏。
传话的正是住在安家的那位先生,姓李。他说这个是他的主意,钱大人也觉得不错。毕竟谭氏如今已被扶正,安荣贵怎么都算是嫡长子,在族谱名分上,给谭氏更多,便是给了安荣贵更多。日后安荣贵一路高升时,不会有人拿他的出身身份做文章。
安之甫其实不在意这个,他不过是边城商贾,哪里讲究这些。他只琢磨赚钱,可绕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他周围的那些买卖人,谁又在意什么嫡长子什么身份的,给钱就行。给足了好处,什么买卖都能做。什么宗族祠堂牌位家族名分,那是安若晨母亲范氏最在意的,生前就一直唠叨个没完,惹他厌烦。没想到如今这事竟会被提出来。
谭氏听了,赶忙附合,直说李先生说得在理。买卖人不讲究,文人和官老爷们却是讲究的。她如今是正室,是该享受这待遇。再者说,安若晨都离了安家的户籍,凭什么她母亲还占着位置。这说出来,外人都耻笑安家。安若晨这般有本事,自己走了,也把母亲带走便是。这般断得干干净净,日后安家就当没有过她们母女。
李先生又道,两件事一起办,也算是对家里各房清理整治,段氏被送走一事,便不会惹来过多的猜疑和口舌,不招惹麻烦。
谭氏再次附合。如此正好,在女儿成亲前,将家里多余的人都清出去,之后踏踏实实地办婚事,可不会再有闲杂人等闹些不痛快惹烦心了。
安之甫见得谭氏如此积极,想到段氏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有些犹豫。他想了想,点头应允,将事情交给谭氏去办,自己出门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谭氏见得他那神情便知他心思,怕他回来反悔,于是火速请了先生过来,意思意思摆了个仪式便将范氏的牌位请了出来,白布包好,先摆回范氏原来的院子,待处理好迁坟的事再一道将牌位送出去。
这事惊动了各房,大家纷纷过来打听。谭氏解释了一番,推给了八字风水安宅辟邪之类的理由上,说是先生算了,范氏八字与安家不合,惹来不少祸事。如今家里头正是转运的时候,该做些调整。一切都是老爷定下的,她是按吩咐办事。
大家听如此说,自然不再言语。但段氏却冒了出来,冷冷问了一句:“那收拾我的行李,也是为了安宅辟邪吗?”
谭氏抬了抬下巴:“你生病了,老爷怜你,让你出去安静休养。”
“说得真好听。”段氏昨日里听得安若希回来说安若晨并不知道安若芳的下落,她就闹了脾气。这一晚上过去,怨气与烦躁有增无减,再遇着要被遣走一事,怒火顿时被点燃了。“谭静华,你真是狼心狗肺。范心娴死了这么多年,你连她牌位都不放过,下一步是打算去挖她的坟吗?你也不怕她化成厉鬼找你算账!”
谭氏火冒三丈:“你这贱人,又讨打吗?”
“打呀。”段氏喝道:“把我往死里打。你倒是试试看,我死了会不会找你!活着的时候我斗不过你,正好死了再试试。”段氏转向三房薛氏、五房廖氏道:“你们就这般看着,就看着吧,她斗完了范氏的牌位,再弄死我,接着就是你们了!这么大的宅子,只容得下她一房,其他人皆是多余的,她见不得谁人好,她谁都不会放过。先是大姑娘和我的芳儿,接着就是你家兰儿了,还有你,你最该小心,你生了儿子,你竟然敢生儿子,这贱人得多恨啊。你等着瞧,收拾完所有人,她不会放过你儿子的。你儿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吗?”
“来人!”谭氏怒喝,“把她给我拖下去,关到屋子里去。行李收拾好,即刻押上车送走。”
段氏尖叫着张牙舞爪,婆子一时不敢近身。段氏尖叫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走!你想将我送到外头弄死,不如就让我在这儿死了。我要等我女儿,我不走。我女儿会来找我的。我死在这儿,她好歹还知道我的葬身之处!”
谭氏冲婆子大喝,婆子赶忙看准了机会冲上去。段氏竟力大无比,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继续尖叫道:“不不,我不死,我要活着见到我女儿。我要亲眼看看她如何了,不然怎能瞑目,怎能瞑目?”她跪倒在地,竟换了哀求姿态哭了起来:“求求你,让我留在这里,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做牛做马伺候你,只要让我留在这里,我要等我女儿,我要等我女儿回来。”
“娘,四姨娘病了,莫与她计较。”安若希试图帮着说话,“她生病了,哪里知道轻重。去了外头人生地不熟,不好养病呢。还是再等等吧。”
“是啊是啊,二姑娘说得是。[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我不知道轻重,去外头会闯祸,还是关在家里的好。”
“你闭嘴,没你说话的份。”谭氏对段氏喝道,“别以为耍赖便能行,这事是老爷定好的,可不是我欺负你。这家里被你闹得还不够!今天就跟我滚出去!”
谭氏口气坚定,段氏自知留下无望,顿时换了面孔,狠狠地瞪着谭氏,那眼中的恨意,让安若希非常难受。
“娘。”安若希看看其他姨娘,竟没人出来帮着段氏说句话,安若希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努力,“娘,你就看在死去的四妹份上,再跟爹爹说说……”
安若希话还未说完,段氏却是跳了起来,冲安若希喝道:“谁死了!你说谁死了!你敢咒我女儿!你们母女一唱一和,装什么好人,恶心!你这贱人与你娘一样,与安若晨一样,都是贱人!不得好死!”
安若希目瞪口呆,简直要吐血,真是好心没好报,她要是再帮她说一句话,她安若希就是,就是薛公子说的“笨蛋”!
安若希咬牙忍怒,可段氏却还在发疯,反正没机会了,她豁出去了。婆子过来拉她,她一把煽开,丫头过来,她一脚踹开,还在骂:“安若希你别得意,这个家的女儿,都没好下场。你咒我女儿死,你们也没一个能好的。等着瞧!安若晨会被细作杀了,砍下了头送给龙将军。你嫁给那短命鬼,日日伺候着端屎倒尿,看着他断气,守一辈子寡。安若兰这毒心肠的,被老爷再送给钱老爷日日受折磨……”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段氏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谭氏气得七窍生烟,正待叫役仆和婆子们一起上,把这疯妇拖走,结果所有人都没有安若希动作快。安若希冲上去,一个巴掌甩过去,扇得段氏头一歪,再说不出话。
“你敢骂薛公子!敢咒他断气!你这疯妇!我还想帮着你,我呸!你被送走了好,我管你去死!”
敢骂薛公子,她就是不答应!
段氏被安若希打,整个人愣住。然后她一声嘶嚎,朝安若希扑了过去。一把将安若希扑倒在地,扬手便给她一巴掌:“你敢打我,你也是个贱|人,敢打我。”
安若希被按倒地上,脸上挨了一巴掌,也不示弱,挥舞手臂左右开弓用力回击。嘴里骂道:“你才贱|人!你个疯妇!你敢咒薛公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抓住了段氏的头发,一把揪住,用力翻身,反骑在了段氏的身上。两人一阵撕打。
谭氏又惊大怒,冲下人们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将她们拉开!”
婆子丫头仆役们一涌而上,将安若希和段氏拉开。安若希头发也乱了,衣裳也扯破了,脸上被打得微红,下巴有道指甲的划痕,颈脖处还被挠出一道血痕。
段氏看上去也不好,头发乱糟糟,脸上有两道挠痕,微微渗着血,左眼一直在眨,似是被打到,鼻子还渗了些血迹。她还拉开,还在破口大骂。骂得全是薛叙然短命烂骨,骂安若希贱|人配短命鬼。
安若希怒得满脸通红,被拉着还拼命伸脚踹段氏。“不许你咒他,你这毒妇!你才不得好死,你歹毒得连你女儿都不敢留在你身边!她为什么走!你没有护着她,没人护得了她!她为何走?!”
安若希大喊大叫,段氏倏地静了下来,不挣扎了。她瞪着安若希,死死瞪着。
三房薛氏紧紧抱着被吓哭的女儿,小心地看着这一切。五房廖氏抿紧嘴不说话,安荣昆偎在母亲怀里,有些兴奋地看着二姐与四姨娘争吵。
安若希不管不顾,段氏方才骂了薛叙然那么多,她才骂两句怎么够。“大姐没母亲了,那便算了。四妹呢,她母亲活着。可她母亲为她说话了吗?护着她了吗?明知道钱裴是那样恶心的恶人,谁护着她了?你怪别人!你凭什么怪别人!四妹离家这么大的事,居然连你都不告诉,为什么不告诉你!你可是她母亲!为什么她信大姐却没有信你!你也配说别人!现在还说什么你愿意护她,晚了!你等她,她在哪里?!”
“希儿!”谭氏简直没听法,一声吼,将安若希镇住。她一挥手:“把二小姐和四姨娘都送回房去。”
真是说得什么乱七八糟。不但骂了段氏,连全家都一同骂了。没有人拼命力争过不让安若芳嫁。那时候,钱裴看上了安若芳便意味着安家的荣华富贵将得保住,意味着安家不会得罪权贵,且财源滚滚。为什么反对?虽然她才十二,虽然钱裴是那样一个人,但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交换是值得的。他们惹不起钱裴。
只有安若晨。
只有安若晨不服,非但不服,她还反抗,用命在反抗。安若芳逃了,她也逃了。从此,安家整个全变了。
谭氏看着女儿用力甩开丫头的手,昂首阔步回房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也变了。谭氏觉得这事情不妙,安若希骂着段氏,却又似在骂她。她想了想,把众人都遣走了,让下人将段氏押回房里。她打点好杂事,然后去了女儿院子。
安若希换了衣裳,正抿着嘴板着脸让丫环梳头,一看就知道仍在不高兴。谭氏挥手把下人遣退了,自己亲手帮女儿梳发。安若希垂眸不说话,谭氏温柔地帮她梳好头,坐在她面前,道:“希儿,你怪娘?”
“没有。”安若希嘟着嘴。
谭氏道:“我知道这婚事委屈了你……”
“不委屈。”安若希飞快地道。
谭氏叹气:“你从小争强好胜,是个倔性子,就便算了,你还藏不住事,喜怒哀乐全放在脸上,这般容易被人看透。所以几姐妹里头,你总是吃亏。”
“我不吃亏,我有娘护着呢。”安若希道。这说的确是实情,从小到大,哪房哪个姐妹让她不痛快了,谭氏是定会带着她讨回来的。
谭氏笑了笑,抚抚女儿的发:“你知道我是护着你的便好。这婚事确是委屈了,娘心里清楚。薛公子身子不好,你日后嫁过去是要吃苦的。娘教导你的,你不爱听,但这个你一定得记住。莫要花太多心思在薛公子身上。那些情啊爱啊,是害人的东西,是假的。这世上,只是利益是有用的,是真的。你看看娘,在这家里吃了多少苦才爬到正室的位置,娘心里也苦,可这也是为了你和你弟弟。嫁给一个男人,若拿不到好处,便是白嫁了。你一定得明白这道理。你看看你大姐,你以为她真是与那龙将军两情相悦?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她贪图龙将军权势能护她,那龙将军利用她在城里查案做挡箭牌。每个人,都是有目的的。只有你这般傻。”
安若希想说自己也是如此,嫁给薛公子所能达成所愿。但一想她的所愿是摆脱父母的摆布,这又没法与母亲说,顿时闭了嘴。
谭氏又道:“你不能听到别人说薛公子什么你就暴跳如雷,他是你未来的相公,你心向着他也不算错,但为了他失了颜面,受了伤,或是损失了什么就不好了。他是你相公,你该想法从他那拿好处。他若去的早,你手上有好处也才能有依靠。说到底,娘和弟弟,才是你真正的靠山,你懂了吗?”
安若希抿抿嘴,点了点头。
谭氏道:“娘教导你的,都是有用的。早日生子,早日掌家,这才是为妇之道。薛夫人是个好拿捏的,届时你拿着薛家骨肉,这个婆婆自然也会听你的。到时我们与薛家再合伙做些生意,将他们的生意也拿一起,这便安稳了。”
安若希捏着手指,不敢反驳,再点点头。
谭氏与安若希说了好一阵子话,见得女儿乖巧,这才放了心。婆子不时跑来报,说段氏哭闹,一会再来报,说段氏跪在院子里求见老爷。谭氏烦不胜烦,领着安若希出门逛街去,将段氏晾着。爱哭爱闹便哭闹去吧,这般更会惹老爷生气,待老爷回来了,亲自命那疯妇上马车,到时可就不会有人能嚼舌根了。谭氏也不敢做得太过,毕竟段氏今日说穿了她的心事,她并不想在这阶段让四房、五房联手来对付她。待女儿嫁出去了,她再一个一个慢慢收拾。
钱世新这几日过得小心翼翼,计划正在推进,每一步都很关键,可不能出半点差错。这日一早驿兵送来龙大给白英的信函,信上很是客套了一番,又说他收到了安若晨的信,知道白大人已到中兰,对从前细作案情严查细审,让人很放心。城中有白大人,会是前线有力支援。只是安若晨马虎,竟从马上摔下,给白英添了麻烦,恳请白英多包涵。龙大又说他在前线打仗,无法□□,只得去信家中管事,让管事到中兰城来照顾安若晨,不给各位大人添麻烦,以免耽误正事。
信中还说了些前线战情,却未提石灵崖节节败退一事。这让白英很不满。
“倒是知道快马加鞭送信来给他那未婚妻子说话,可怎么不说说他前线都打的什么仗!他只盯着四夏江,石灵崖是如何打算的?就算他攻过江去,石灵崖失守,直入平南,他也是无力回天。难不成要比比看哪边先打到对方都城去吗?!东凌与南秦联手,多少兵力,攻防如何,他只字未提!”
姚昆帮龙大说话:“算算时候,龙将军写这信时,大概东凌兵才刚冒出来,龙将军也未得消息。每日前线均有军报回来,我们与龙将军得到的消息是一样的。蒋将军领兵封了四夏江和石灵崖入平南的关卡,龙将军用的是三足兵阵,一点击退,另两点皆有机会围堵夹抄。”
这个战略是龙大一开始就定好的,军营及各路线关卡皆是以此安排,早早布防。卷宗其实也给了白英,只是姚昆觉得白英一开始就对龙将军有所成见,故而疏忽。所以严格说起来,还真是安若晨红颜祸水,姚昆暗自叹气。白英觉得龙腾来打仗却沉迷了女色,果然吃了败仗,于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龙腾做得不对。
白英确是对龙大的作为反感。但前线军情他管不了,这些都报给了梁德浩,就让梁德浩来处置。只是白英心焦,万一龙大真是糊涂犯下大错,南秦与东凌挥兵直入杀到中兰,那可如何是好。姚昆表现得不紧不慢,也让白英厌烦。
“姚大人,我与你说的那些案子,卷宗可都准备好了?”白英把注意力转到他亟亟待查的事上。姚昆认真应答,心里有些不安。白英挑到的都是像安若晨的那些案子一般,他在处置上睁了只闭了只眼,没想到白英心思缜密,一件连着一件的找了出来。
钱世新在一旁静静看着姚昆应付白英,他的心思在另一头,他盘算着时间。很显然龙大也写信给其他人了,会不会就是安若晨去信的那个孙掌柜,那是龙府的人手?假设龙大接到安若晨的信马上致信玉关郡,就当他用的信鸽,速度更快些,那么从玉关郡到这里也需五六日……前线南秦兵何时能攻占石灵崖?南秦皇帝走到哪里了?这些事情一件接一件都得接上。钱世新算了算,时间是有些紧。
但是无妨,他这头很顺利,该是能赶在前头。今日夜里将段氏移走,明日杀掉安之甫,拘捕安若晨,接着处置姚昆。
钱世新看向窗外,侯宇正走过,对他点了点头。钱世新明白,这表示安府里的事情顺利。安若晨母亲牌位遭了屈辱,这仇结大了。
薛叙然觉得很不舒服,胃顶着慌,胸口很闷,有些喘不上气。可他需要见个人,所以还是出了门。待办完事,回到轿上,向云豪与他报,安府今日出了事。
薛叙然听完直皱眉:“她家怎么天天的闹得乱七八糟,这是要挑衅安若晨找不痛快呢?”
向云豪道:“安二姑娘还与四房夫人打架了,听说是因为四夫人说了公子的坏话。”
薛叙然简直头顶冒烟。打架?为了他?该夸她还是骂她呀?这是大家闺秀能干出的事吗?!正这么想,一转眼就看到了安若希。
安若希被母亲唠叨了一路,很不耐烦听她说什么掌家□□之道,因为一切都是以假设薛叙然早死为前提的,这让安若希很不高兴。她看到路边有卖烤红薯的,忙说自己馋了,带着丫头买烤红薯去,让母亲先逛着。
谭氏拦也拦不住,被安若希溜掉了。她嘟嘟囔囔哪有大家闺秀买什么烤红薯,马上要嫁人了,真是成何体统。一边说一边走进了旁边一家铺子。
安若希眼角看到母亲进铺子了,舒了一口气,打算耗些时候再进去。原是不太想吃烤红薯,但站到摊子前,闻到那扑鼻的香味,还真是馋了。丫头过去买,她站在一旁等着。
一转头,看到一顶眼熟的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个人,正是薛叙然。安若希顿然惊喜,露了笑脸正要打招呼,薛叙然却把轿帘放下了,似是没看见她。站在轿旁的向云豪对安若希点头微笑打招呼。安若希垮了脸,连个护卫都比薛公子有礼。他明明看到她了,却装看不见。
安若希盯着轿子,就等着瞧薛叙然要怎样,若他再掀帘看她,定会被她逮着。可是等了好半天,轿帘纹丝未动。安若希撇嘴,看一眼也好啊。
烤红薯都买好了,丫头过来唤。那轿帘还是未动。安若希心一急,接过那纸包包好的烤红薯,再指一旁的糖铺子,让丫头帮自己买包酥糖去。
丫头去了,安若希提着热烫的红薯,等了一会薛叙然还是不看她。她实在忍不住,朝薛叙然的轿子跑去。不理她是吧,哼,她理他便好。
安若希冲过去,手上也没有旁的东西,于是想也不想,把烤红薯朝着轿帘里丢了进去:“送你吃。”
薛叙然压根没料到安若希能干出这事来,措不及防,被一包烫乎乎的东西砸个正着。
吓得他跳了起来,接着那纸包左闪右躲,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最后反应过来,这才抱在了怀里。
安若希砸完便跑,母亲还在铺子里等她呢。
薛叙然人也见没着,只知道自己被烤红薯砸了,还听得她说:“送你吃。”
吃什么吃啊!
薛叙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疯颠的丫头,知道她笨,却不知道能笨成这样。有向未来相公砸红薯的吗!
“她跑哪去了?”他问向云豪。
“回公子,安二小姐进了衣铺子,身边还有丫环婆子,看起来似乎安夫人也在。”
薛叙然不说话了,这样就不能抓她回来训话了。烤红薯还挺香的。薛叙然抱着,想了想,对向云豪道:“盯紧安府,小心钱世新派的那些人,有什么动静便及时来报。段氏被送到哪里去也盯好了。”钱世新这么做肯定有计划,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安若希那笨蛋,被害死大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第138章
第138章
安之甫用完了晚饭才回府,多喝了几杯,晕晕乎乎,颇有些醉意。(.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进了府觉得气氛不太对,叫来了安平一问,原来是段氏闹了一日,非要等到安之甫回府见一面再走,催得紧了,便以死相逼。大家怕真闹出人命来,便等安之甫回来。
钱世新留下的那位李先生也来求见安之甫,言道钱大人原是好意,只想让四夫人静养康复,安家也能避免麻烦,所以还请安老爷好好安抚处置,莫要将事情闹大了。让四夫人安静上马车,过两日安老爷再去看她也好。
安之甫无奈,犹豫了一会,去见段氏。
安之甫脚下打飘,慢吞吞朝段氏院子去。一路走一路想起段氏种种。想到当初初见段氏美貎时的心动,想到段氏偎在他怀里叫老爷的模样。
安之甫的几房妻妾里,范氏是德昌县衙师爷之女,谭氏是福安县富商之女,薛氏是中兰城一商贾送予他的,廖氏是他看中的一商户的女儿,她们每个人,在身份上都给他带来了某些或大或小的利益,只有段氏,是个村姑,他将她收到府里半点好处没有。但她生得极美,他喜欢她。她也很会讨他欢心。虽然在五房妻妾里,段氏是最不懂规矩最粗鄙的一个,但当年与她一起,他很是舒心。
还有芳儿,是他女儿里生得最美最乖巧的。他对她也有心疼。如今她死不见尸,他却要将她母亲送出府去了。
安之甫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喝了几杯,颇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他甩了甩头,与自己道断不能再这般优柔寡断,一个妇道人家,赶便赶了,她如今疯疯颠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人的美丽妇人了。
安之甫到了段氏那处,原以为会见着尖叫哭喊的疯妇,岂料段氏已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化了个妆,精心打扮过,真真是我见犹怜,。见得安之甫来,双目含泪,轻唤一声:“老爷。”便偎进了安之甫怀里。
安之甫许久未得段氏如此温存,方才又念了她好一番,不由得心一软。他将婆子和小仆都遣了出去,自己搂着段氏坐下了。
段氏抽泣两声,靠在安之甫怀中,久久又唤一句:“老爷。”
安之甫叹气:“你莫慌,不是赶你,只是让你出去休养,待你病好了,就接你回来。”
段氏楚楚可怜看着安之甫,未语泪先流,泣道:“老爷不必安慰,我明白。我只是想着日后再见不着老爷了,心里难过。今日他们非逼着我上车,我多怕还未与老爷告别便成永别,这才打死不从的。”
安之甫忙道:“不难过,你乖乖的,我与你保证,一定接你回来。你好好养病,早一日好了,便早一日回来,如何?”
段氏听罢,看着安之甫,破涕为笑。那一笑,竟有几分当年初见时的模样。安之甫心一软,摸摸她的脸:“我让府里的丫头婆子陪着你一起去,有熟悉的人照顾,你就不用慌了。那里好吃好住,又没人烦你,肯定比在这儿舒心。你想吃什么用什么,就跟丫头说。过两日,我就去看你。”
“好。”段氏抹去泪,给安之甫倒了一杯水,“有老爷这话,我就放心了。没有酒菜,就用这水表表心意。我就是惦记着老爷,怕再回不来,老爷好好与我说,我自然是听话的。”
安之甫接过水杯,仰头喝了,段氏又笑起来。安之甫将段氏搂进怀里,“听话就好,乖乖的,大家都好。”
段氏点头,又道:“老爷说我去了那儿会过得好,那儿是哪儿?”
安之甫一愣,他不知道。
“老爷选的地方吗?”
安之甫被噎着,过了一会只得道:“是钱大人选的地方。他是福安县的父母官,那儿全归他管,他要找个好宅子自然容易。有他照应你,你会过得很好的。”
段氏悲伤地微笑:“你连我会被送到哪儿去都不知,又怎知我会过得好。”
安之甫似被打了一把掌,不说话了。段氏未趁胜追击,却是给安之甫留了面子,转了个话头道:“我会去的,老爷让我去,我便去。”
安之甫松了口气:“那就好。”
“老爷记得来看我。”
“会的。”
段氏又道:“今日太晚了,福安县也不是街头巷尾的距离,行夜路多有不便,我明早再去,可好?”
安之甫原想答应,但一转念,现在已将段氏说通了,早早上了马车事情解决,若是再留一晚,明早起来她又发作闹事便又是麻烦。于是道:“福安县不远,坐马车一会就到。定好了今日去的,那边的丫头婆子定是收拾好了屋子准备好了宵夜等着你,钱大人也都安排好了,教别人空等多不好。快些出发早点安顿,今晚就能好好休息了。我过两天就去看你,放心吧。”
钱世新这头,在问陆波:“事情如何了?”
“已将安若晨母亲的牌位被移,即将被迁坟的事传到了紫云楼里。[]那头传回话来,安若晨大怒,嘱咐了陆大娘明日一早便到安府将母亲牌位领回,且要求安家不许碰她母亲尸骨,她要将母亲迁回德昌县老家,与她外祖父、外祖母葬一起。”
“很好。就等他们明日闹将起来,让安府里的那些人点点火,最好让他们闹翻脸,吵得越凶越好。然后看好时机,明晚将安之甫引出来动手。”钱世新又问:“安若晨的手稿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会照着她的笔迹写好信,明晚引安之甫出门后,将信放到他书房里。届时查起来,这封将安之甫约出门的信就是物证。”
“好。”钱世新道:“莫出破绽。明日我将安荣贵安排到福安县去。你让李成稳住钱裴,让他别出门。这般才能与安若晨派的人对上。”
陆波应了。
钱世新又问:“段氏带走了吗?”
“她坚持要见到安之甫再走,大家不敢太过相逼,怕她真寻死。他们给我递消息时,安之甫已经回府了,这会子说不定已经安排好了。李先生盯着这事呢。今晚定会将她送走的。”
“好。你一会再去看看。这事务必要办好。将她送到宅子后便看好了,不许出门不许见客,其他的随她,好吃好喝的照顾着。让婆子们多与她说说话,稳住她,宅子里的东西收好,勿让她有机会寻死。”
“明白。”陆波领了令,便往安府赶。
安府这头,安之甫还在与段氏说话。
段氏说了些往事,小心翼翼地看着安之甫,那探究的目光被安之甫察觉,他觉得段氏仍是担心,于是一再保证会将她接回来。说着说着,段氏却忍不住再次落泪:“老爷,回不来了。”
“不会的。”安之甫酒醉头晕,脑袋发沉,开始不耐烦。
段氏又道:“真的。回不来了。我再也见不到我女儿了。我好恨安若晨,又恨自己,更恨老爷。”
安之甫皱起眉头。
“老爷,我知道为何芳儿逃家不与我说了。”
安之甫按捺住脾气,问她:“为何?”
“她怕我。”
“你平素对她极好,她怎会怕你。”
“我对她,也不够好。老爷要将她嫁给钱老爷时,我未能护着她。大姑娘和二姑娘说得对,我未能护着她。”
“那是我给她订的亲。”安之甫终于忍不住大声起来。如今是要怎样,哄得她两句她又开始了吗?这家里再如何,也是他作主!他让女儿嫁给谁女儿就得嫁给谁!什么叫未能护着她,难不成要像安若晨一般忤逆他不成?!
段氏不接这话,却道:“芳儿怕我,是她瞧见了。”
“瞧见了什么?”安之甫心中升起疑虑。
段氏笑容飘忽:“当年,我从货郎那处,买了毒|药。”
安之甫一愣。
“我心里想着,我是最美的,又是老爷最喜爱的,若是没了夫人,也许老爷便会将我扶正了。我想用毒|药对付夫人。”
安之甫整个呆住,万没想到段氏居然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我没敢下手。我胆子太小了,我只敢跟着二姐,拉着三姐,一起气气夫人。但是芳儿见过我拿着那包毒|药看。她问我是什么,是糖吗?那时候她太小,很贪嘴,我怕她偷偷翻出来吃了,便告诉她是毒。后来夫人去了,芳儿大哭了一场,她问我夫人是不是被毒死了。我说不是,是病死的。”
安之甫没说话,心中又惊又疑,是吗?确是病死的吗?那时大夫确是说是病死的。
段氏笑笑:“老爷莫怕,我未曾对夫人下毒,我真的胆小。”
安之甫松了一口气。
段氏又道:“后来我又想,二姐受|宠|,那是因为生了儿子。若是儿子没有了,老爷的心便会全在我身上了吧?”
安之甫猛地站了起来。这疯妇,居然还想过对安荣贵下手。
段氏又笑道:“老爷放心,我未曾对大少爷下手,我真的胆小。但我藏着的药包,真的被贪嘴的芳儿翻到了,她吓到了。她说怎么这东西还在。我便告诉她,这表示娘不会害别人。她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至少我以为,她放下心来。”
安之甫的心怦怦跳,这教人如何放心?
“直到今日,我想啊想,也许我错了。她怕我,她定是觉得我是个心肠歹毒的娘亲。也许她以为夫人是被我害死的。所以她跟她大姐亲近,她想对她大姐好,为我赎罪。她相信安若晨那贱|人,比相信我更多。也难怪,老爷要将她嫁给钱裴,我没护着她,而安若晨却哄骗她要救她,她自然就信了。如若当初我胆子大些,我拼命求老爷,拼死抵抗这事,老爷你说,芳儿会不会就没事了?”
安之甫皱紧眉头:“我让他们备马车,你现在就走!”
段氏笑了起来,柔声道:“好啊,我现在就走。老爷,你也快走了。”
安之甫看着她的笑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开始心慌,觉得头更晕了,他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氏还在笑,她看着安之甫,细声细气地说:“我已经做了。我从前不敢做的事,如今敢做了。你道我为何敢了?因为我后悔了,我如果早些有这胆子就好了。那般我便不会失去女儿,不会人人都来问我--你敢不敢豁出去保护你的女儿。我每次听到这类话,都觉得她们疯了,怎么保护得了,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有什么本事保护女儿。但是如今,我忽然悟了。反正,不就是一死吗?起码我留给女儿的印象,是我疼她爱她护着她,而不是我冷漠无情置她于不顾。老爷,我也不想的。我错了一回,我想弥补。我觉得只要我耐心等,一定能等到女儿的。但是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我没了女儿,什么都没了。原来不是她们疯了,是我疯了。”
安之甫直冒冷汗,噌噌后退了两步。她在说什么,他完全听不懂。
段氏没看他面情,只自顾自地道:“我真傻,是不是?有何不敢的?只有我这般苦,只有我女儿这般惨。其他人都好好的,凭什么?她们凭什么过得比我们好。她们都没我生得美,她们的儿子都做些造孽的事,她们的女儿都是贱|人!只我的芳儿是好的,她既貌美,又乖巧,她该嫁个好人家,她该得夫君疼爱,该得公婆欢喜,日后子孙满堂,安乐一生。芳儿这般好,她该得到这些。她很聪明,真的很聪明。她也勇敢,不然她怎么敢逃,她真的勇敢。比我勇敢多了,比我勇敢多了……”
段氏说到后头,已是喃喃自语,似乎神志飘到了远方。
安之甫瞪着她,再按捺不住,欲转身出门唤人。可刚一动,却似戳着了段氏的神经。她猛地跳了起来,扬手便狠狠给了安之甫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极响亮。把安之甫整个人打懵了。
段氏打完一巴掌,又扑上来,安之甫一愣之下竟被她扑撞到地上。哗啦一声响,撞翻了一把椅子,二人“咚”的一下扑倒在地。
安之甫吃痛,一下子从那记耳光的震惊中醒了过来。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愤怒。
段氏一记巴掌一个扑倒动作飞速连贯,一气呵成。她撞倒安之甫后便骑他身上,左右开弓毫无章法地乱打。安之甫抬手臂阻挡,挥拳反击。
段氏大叫大嚷:“你这杀千刀的王八蛋!你休想将我送走!钱裴想用我引芳儿出来,他还在打芳儿的主意,我不会再上当了!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死了,芳儿就安全了。你喝了那杯有毒的水,三五个时辰之后便会肠穿肚烂而亡。没人救得了你,你活该!你该死!我要你死,要你死!我这般相信你,我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你!我为你生了个这般好的女儿!这般好的女儿!你就这样对我们!”
段氏一边打一边挨打,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乱七八糟。
想当初,她是村子里最美的姑娘,不止村子里,周围四乡五里,谁不知道她美貌,上她家求亲的人踏破门槛,她都不中意。她生得美,父母宠着她,日子也算不错。亲事上,家里与她的意思一般,既是貌美,便要嫁个好的,为何要嫁个乡下庄稼汉。然后她遇到了安之甫。
安之甫风度翩翩,极会说话,又有家财万贯,两人一来二往,便搭上了。段氏并不在意做妾,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村姑,进了大户人家,做妾也是不错的。反正,日子长着呢。只要她得了|宠|,往后还担心什么。
她真的是这般以为,她觉得她会是最得|宠|的那个。后来她明白了,那只是她以为。以为而已。
安之甫听得那杯水里竟是有毒,又惊又怒。极怒之下,一拳打在段氏的太阳穴上。段氏闷吭一声,不再叫了。却拿手去掐安之甫的脖子。安之甫气得血直往脑子上涌。他来此之前,心里还存着对她的一丝怜惜,他真的打算过一阵子就将她接回来,可她倒好,她倒好!
安之甫两眼通红,手上用劲。待他缓过神来时,发现段氏掐他脖子的手劲已经松了,再后来,段氏的手“啪”的一下,软倒摔在了地上。
安之甫瞪着段氏。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嘴大张着,脸色发紫。那神情,如死尸厉鬼一般。
安之甫的心“怦怦怦”的乱跳。他这才发现自己骑在段氏身上,手正紧紧掐着她的脖子。他想松开,手却未听使唤。他瞪着段氏,而段氏也正瞪着他。只是那目光呆滞,再无神采。
安之甫明白过来了。他的手开始抖,越抖越厉害。他终于放开了段氏的脖子。吓得往后一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后退了好几步。
他瞪着躺在地上的段氏,脑子里一片空白。段氏一动不动,竟似死了一般。安之甫猛地一震,对了,她说她给他喂了毒,这疯妇,竟给他喂了毒。
这般一想,安之甫觉得肚子疼了起来,他正待爬起来赶紧出去唤人找大夫,门却猛地一下被推开了。
安之甫吓得又跌回地上。
他瞪着来人,是钱世新留在他府里的李先生。
安之甫如见到救人,大声喊道:“李先生。”
李成一直在外面留意着屋内状况,今夜务必要将段氏带走,等了许久,听着声音动静不太对,赶紧过来看。
进得屋来,只一眼,李成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李先生。”安之甫再叫一声。
“安老爷莫慌,且莫声张。”李成安抚道,走过去探了探段氏的颈脉和鼻息。
“四夫人去世了。”李成道。声音里既无惊讶,也无责怪,他甚至用了“去世”这个词。这教安之甫安下心来。他这会儿也清醒多了,杀了人的后怕感觉慢慢涌了上来。“她,她,她要杀我,她给我下了毒。”
“是何毒?”李成过来将安之甫扶起,让他坐到椅子上。翻了翻他的眼睑,看了看他的舌|头和指甲。“是何毒?”他又问了一次。
安之甫摇头:“不知。她说是跟货郎买的,先前是想对付我那已过世的夫人,后来又想对付我大儿子。如今,是下在了水里,让我喝了。”
“那毒水有何味道?”
“没有。”安之甫认真回想了一下,确认:“没有。”就是因为无色无味,他才一点也未察觉。
李成看了看桌上的杯子,“可是这个杯?”
“对,对。”
李成拿了起来,闻了闻。没闻出什么来。他左右看了看,看到段氏的头上有根银钗,便取了下来用钗子沾了沾杯里剩余的水,未见银钗变色。
李成皱了皱眉,再问安之甫:“可有哪里不适?”
李成的一连串动作让安之甫有些安心,他想说自己头疼胸闷,但又想起喝了酒,于是深呼吸几口气,再认真感觉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但他很快又道:“她方才说了,要四五个时辰之后便会肠穿肚烂而亡。”
李成冷静道:“这世上奇毒不少,但寻常人能买到的毒,我倒是未曾听说无声无味,喝下去毫无感觉,且要四五个时辰才发作的。况且能从货郎手里轻易买到,那岂非杀人很是容易,衙门怕是都无法破案了。”
安之甫惊疑道:“难道她骗我。”
“也许是她被骗。”李成看了看现场情况,让安之甫先回房去,切勿声张,就当此事未发生过。他要去请示请示,看看这事如何处置。
安之甫忙提醒他:“我中了毒,我得赶紧找大夫。”
李成道:“这毒是假的。安老爷想想,找了大夫,如何解释?安老爷刚才可是杀了人,不是小事。走漏了消息,安老爷得入狱的。”
安之甫忙辩道:“她欲杀我,我自然就还手了。这也是意外。就算去到官府那,这也是说得通的。”
“是吗?”李成问。“如今白大人主事,听说他最是严苛,安老爷想试试他究竟会不会听信这些辩解之词吗?”
安之甫顿时闭嘴。
李成道:“安老爷稍安勿躁,钱大人让我们来,便是要护安老爷周全的。安老爷听我的,切莫声张。我去去便回。这事交给我们吧。”
钱世新脸色铁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次。”
李成看了一眼陆波,硬着头皮将事情又说了一遍。钱世新一拍桌子,喝道:“让你们看好了看好了,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李成支吾着:“是我疏忽了,以为那打斗的声响是段氏又闹腾,闹腾一会就该好了。但忽然一点动静都没了,我才觉得不对劲。进去一看,已经来不及。”
陆波凑到钱世新面前小声道:“这会大家没发现,我们将段氏运走,便说带她去福安县了,屠夫定然也不会察觉的。她以为段氏活着,在我们手上,事情就还能照计划进行。”
钱世新怒道:“她不察觉,别人不察觉吗?万一有人发现段氏已死,而安府上下全都以为人是我带走的,那她的死就会算到我头上。”
陆波一噎,确是如此。那样情况更糟。“大人恕罪,是我想得不周全。”
钱世新气得头顶冒烟,想到安之甫就怒:“那个蠢货!”
陆波与李成皆不敢言语。钱世新瞪着他们,想了好一会,道:“事情还是得办,计划改一改。”他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陆波与李成领命去了。
第139章
第139章
第二日一大早,陆大娘与田庆到了安府,按安若晨的嘱咐,打算拿走安若晨母亲范氏的牌位,并要求安之甫不许动范氏墓地,待安若晨伤好了,再行请人做法事迁坟。(.)-乐-文-小-说--lwxs520
结果安府里一团忙乱,陆大娘一打听,说是一早丫头发现四房夫人段氏不见了,这会正到处找呢。
安之甫出来见陆大娘,对陆大娘的要求满是不屑,言称范氏是他的亡妻,是他安家人,而安若晨已除去籍薄,与安家无关,无权领走范氏的牌位。如何安置范氏,那也是他们安家之事,与外人无关,安若晨无权过问。
总之一番无礼蛮横,态度极差的将陆大娘的要求挡了回去,安之甫很快赶人:“我府上还有事,要寻人,尔等回去吧。”他看了看田庆,又道:“安若晨自以为攀上高枝,就能对别人家的事指指点点,那她可是大错特错了。让位军爷过来,是吓唬我们普通老百姓吗?”
田庆不吭声,陆大娘也很冷静,未与他吵嚷对骂,只问道:“安老爷要如何才能答应?不妨开个条件,与姑娘商议商议。大夫人入土多年,安老爷决心扰了她的清静,定也是有所打算。安老爷未将大夫人放在心上,将牌位和尸骨还给安姑娘又如何?安老爷开个条件吧,这般姑娘与安老爷今后都能各不打忧,免得麻烦。”
安之甫哼道:“谁人有麻烦?敢威胁我,你们好大的胆子。若觉得不服,便去官府告我好了。看看官老爷如何判的!”他挥挥手,让门房送客关门。
陆大娘与田庆对视一眼,决定先回去禀了安若晨。他们原也料到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安若晨让田庆陪着陆大娘来,也是怕安之甫耍起横来陆大娘吃了亏。如今得了安之甫的态度,回去相议再说。
刚转身要走,一个护院模样的人过来与安之甫道:“安老爷,昨日请出来的牌位不见了。”
安之甫大吃一惊,陆大娘与田庆也停下了脚步。
那护院道大家分头找段氏,他们几个去了大房院子里,那里已经空了,无人住,想来段氏有可能躲在那处。结果到了那儿一看,非但没有段氏,就连昨日谭氏命人放在安若晨母亲生前房间里的牌位也不见了。
陆大娘还待再问,却被安之甫赶了出去。门房将陆大娘请到门外,“大娘,今日真是不适宜,你有何事,改天再来。”
陆大娘与安府的门房颇熟悉,便塞了块碎银给他。“方才来报事的那位,瞧着面生的很,他唤的不是老爷,是安老爷,怎地不是安家奴仆吗?”
门房收了银子,便将这几日安府里的事与陆大娘说了说。说安之甫如今说话硬气,那是有钱世新大人撑腰。钱大人不止派了先生教导大公子功课,还给大公子安排了差事。先前安家被钱老爷害了,不料却因祸得福,走大运了。听说这些都是扶正二夫人之后,因此老爷就打算整理各房,以稳运势。这不,不止将原配夫人的牌位请出来了,还准备将四夫人送走,后面还不定有什么事呢。
陆大娘听罢,与田庆速归紫云楼,将事情与安若晨禀报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安若晨还没琢磨出怎么回事,却听卫兵来报,说是钱世新大人来了,有话要问陆大娘和田大人、卢大人。
安若晨心里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陆大娘与田庆、卢正去见钱世新后,就再没有回来。许久之后春晓慌张来报,说陆大娘他们被钱大人带来的衙差押走了。
春晓慌里慌张,事情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钱世新把人押走了,未来得及细打听便赶紧来报。安若晨大吃一惊,让她速去看看情形,把周群和古文达叫来。
周群和古文达来了,两人都一脸凝重。
“他怎能随意押人,这里是紫云楼。”
周群道:“钱大人手里拿着白英白大人的令牌,巡察令可拘捕任何人,包括军方将官。”
古文达补充道:“若遇紧急军情,巡察使甚至有权先斩后奏,以立军威,严肃军纪,安稳军心。”
“那是督军之职,梁大人命白大人来查督平南,并无让他督军。”安若晨如今对这些官官道道的也分得清楚。
“确是如此。”古文达道:“但钱大人带走他们,是为了民间案子,与军情无关。”
安若晨暗暗提醒自己要冷静,问道:“是何事?”
周群道:“钱大人道,有人报官,在陆大娘的旧宅子里发现了你四姨娘的尸体,是被人掐死的。仵作说了,看手印是个男人所为。还有,前些日子田大人为救陆大娘和齐征,杀了一名男子,今日一早,那男子的娘子来了。先前太守大人派人去查找男子身份,一路问询,碰巧他家人也在找他。看到平南郡中兰城的查人告示,便找上门来。那人叫叶群飞,是个做园艺的工匠大师傅,手下有数个徒弟,还有些学徒工。家住茂郡石岭县,育有一子一女。他娘子道他平素常常外出谈买卖接活,也确是极喜爱美食,尝遍各家酒楼。他为人也随意些,喜欢游山玩水。这回他说好了去田志县谈买卖,谈完就回,结果久久不归,他娘子便差人去田志县找他。结果却听说官府在寻人,依着样貌特征,加上他的玉板指,便确定是叶群飞。于是便赶来中兰城查看尸首询问案情。”
安若晨认真听完,这下是真的冷静了。很详细,很周全,时间也很巧。段氏的死与她母亲牌位失踪,摆明了是要将事情与她牵扯上关系。但如果这事的份量不够,疑点不足以指控,那么加上另一个案子,事情就能更复杂些。
她重伤卧床,不能亲自做些事,所以她身边的人就很好用了。她不能透露找齐征他们查案的事,那么那个细作叶群飞也很好用了,从凶手一转眼变成了受害者。
可是这些事情虽然麻烦,却不是好栽脏的铁证实案,无非就是多绕些时候,把大家都拖得疲惫,增加些对峙辩驳的冲突罢了。无凭无据,前线还在打仗,白英也不能胡乱定罪。
所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钱大人走了吗?”
“走了。”古文达道:“他说姑娘卧床,就好好休息,他就不打扰了。”
“嗯。”安若晨点点头。前几日来逼她写供述时,他们倒是不觉得打扰。“我知道了,劳烦两位大人多打听着案情,有什么便来告诉我。”
周群与古文达都答应了。二人走后,古文达忽回转,问安若晨:“姑娘,要不要去与将军说一声?”
“说什么呢?如今还未知究竟发生何事,与将军解释不清,反而徒增烦恼。将军前线打仗也并不顺遂,我不想用些未有定论的事给他添麻烦。先看看大人们怎么说,然后再定吧。”
古文达想了想,答应了。
待古文达走了,安若晨便将春晓唤来,让她将门关好,备了文房四宝,安若晨飞快地写了封信,折好用蜡封起,交到春晓手上。“这信你先收着,莫要被别人瞧见了。如若我被官府带走,回不来了,你便为我做两件事。第一件,把我被衙门扣押的事传出去,越多人知晓越好。第二件,到玉关郡都城兰城找正广钱庄孙建安孙掌柜。将这信交给他,便说你是我派过去的。”
安若晨声音极稳,眼神镇定,春晓看着,不那么慌了,便问:“若有人拦我,该如何办?”
“先挑两位壮实的家仆,骑快马到武安郡去。”
“去那做何事?”
“也不必做什么特别的事,买些特产吃食回来便好,若有人问,便说是我馋嘴想吃,你差人买好想讨我欢心的。”
“行。”春晓想了想便懂了。武安郡与玉关郡是两个方向,这招是调虎离山。
“然后你去找招福酒楼赵老板,她那酒楼时常有马车出城,让她帮忙将你带出城去。”
春晓点头。
安若晨又道:“这两日需得一切如常,你莫露破绽。我在屋里养病不方便,得劳你在外头多打听陆大娘的案子。有什么消息,便来告诉我。”
这话提醒了春晓,她忙道:“姑娘,你正养伤呢,他们不能把你带走。这里怎么都是将军的地方。”
“他们可以说紫云楼里不安全,为让我能好好养病,护我周全,得让我搬到衙府去住。”安若晨苦笑,“只要想抓人,有得是办法和说辞。”
春晓咬咬唇,希望姑娘猜得不对。
但事实证明,安若晨猜对了。
那天陆大娘和卢正、田庆都没能回来。古文达去衙门问了消息,说是案子疑点甚多,陆大娘等三人未能完全证明自己无辜,但各位大人也没法确认陆大娘等人有罪,但白大人认为有必要将他们暂押衙府,以免串供,待日后案子审明白了,再行定夺。
安若晨笑了:“串供?与谁串供?”
古文达面露忧虑:“姑娘还是多小心。白大人不愿与我多说,这些还是太守大人告诉我的。案录说是也不能给。他会与白大人再好好商议这事。”
安若晨点头:“叶群飞一案,田大人与陆大娘就在现场,人也确是田大人杀的。我四姨娘一案,尸体是在陆大娘旧居发现。我猜,卢大人和田大人昨夜里也正好出门了。”
“是,他们二人出去喝酒了。时候还颇晚,回来时与巡夜的衙差遇着了,互相打了招呼。”
“所以衙差们可以证明他们昨夜行踪诡异,确有做案时间。”
古文达一脸无奈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安若晨道:“但有一点,他们没有动机。”
古文达再点头:“没错。”
“可我却是有的。”
古文达这头点不下去了,只得道:“姑娘,我还是速报将军吧。白大人到此后,处处针对,分明是想借此立功。巡察使一向如此,不拿些把柄,治些罪名,他们回京无法交代。姑娘正撞到这关口上,白大人定会借机发挥。”
安若晨想了想,点头:“好,给将军提个醒吧。我若招惹了麻烦,便会拖累将军。如今情势大致明了,他该知道的。”
“那我即刻去办。”古文达施了个礼转身出去,到了门口却站住了。钱世新带着人,正朝这头走来。
“姑娘。”古文达唤了一声,却也来不及与安若晨多说什么,钱世新转眼便到了眼前,古文达忙施礼招呼:“钱大人。”
屋里的春晓一惊,看向安若晨。安若晨也正看向她,与她道:“来了。”
钱世新在门口与古文达打过招呼,便进得屋来,一番言辞与安若晨猜得差不多。他说今日审案未有结果,还需得安姑娘协助。但安姑娘身体欠安,需要休养,也不好来回奔波。再者白大人顾念到这段日子城中不安稳,紫云楼里又有人涉案,恐姑娘的安全受到波及,所以想接姑娘到衙府安住。一来方便照应,确保安全,二来便于查案,免于姑娘奔波劳累。
安若晨笑笑,她当初躲避被查审的理由,如今却变成了他们囚禁她的理由,这石头这么快就砸脚上了,真是防不胜防。安若晨应道:“大人好意,我自然推拒不得。我收拾些行李,这就跟大人走。”
钱世新的场面也做得足,说让轿子到房门前等候,免得安若晨劳累。
安若晨想让春晓给她收拾衣裳,又想换装收拾一番。钱世新叫了他带的丫环来,让这些丫环办,自己领着春晓和古文达出去了。
春晓有些不安,这些人这么突然的过了来,未再给她与姑娘说话的机会。幸好姑娘一早交代好了,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安若晨确实没机会再交代春晓任何事,她被钱世新带来的丫环扶上了轿,就这样被抬走了。
古文达写了呈报,让驿兵给龙大送去。
驿兵从周群那儿也领到三封呈报,他将四封信放好,背上驿旗骑马出城。在城门时出示了驿牌,一位拿着巡察令牌的官吏要求查验他的信。驿兵时常送信,未出过差错,又是在城门兵将眼皮底下,于是不疑有他,将信递给那人。那人当着驿兵的面翻了翻,未拆损呈报,只验证驿兵身份一般看了看信上的封蜡印章,一旁有兵士向驿兵问话,问前线情况如何,驿兵答了两句,转头接过验信人交回来的信,扫了一眼,四封没错,随手塞回马背包囊中,冲各位守城将兵一抱拳,策马离去。
陆波看着那驿兵背影微笑,守了一日,幸好未错过。
第140章
第140章
安若晨到了衙府,直接被抬到了厢房里安置。[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乐+文+小说.しwxs520
安若晨仔细观察了,厢房外头,好几个衙差守卫着,白英这是摆出了严加看管的架式了。
安若晨进屋后,丫环扶着她上了软榻,让她靠坐在榻上稍事休息。不一会白英和姚昆来了。白英客套了几句,免了安若晨起身行礼,又将钱裴说的那些话再说了一遍,然后道:“我有些问题得问问姑娘。”
安若晨镇定道:“白大人请说。”
“你四姨娘段氏是否因为你四妹安若芳失踪一事,与你起过数次冲突?”
“是的。”
“你最后一次见着她是什么时候?”
“她被钱裴唆使来劫我马车那回,我到牢里看了她。”
白英看了姚昆一眼:“安姑娘在这郡府衙门里,倒是出入随意啊。”
姚昆不言声。这数日白英挑他的错处挑得够多了,他猜若是可以,白英也很想像囚禁安若晨一般将他囚起来。
安若晨道:“白大人言重了。我严守律例,可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四姨娘对我有误会,又生病了,被投入大牢,我去探视,也是合情合理。进监牢之时,也是按衙门规定办了手续入了名册才进去的。大人一查便可知。”
白英又问:“探视时,你与段氏说了什么?”
“她口口声声说四妹活着,被我藏起来了,我问她是如何知晓的。”
“你四妹活着?有她的行踪消息?”白英又看了姚昆一眼。
姚昆无语,行了,这事又算到他头上了。他办案不利,居然也没查到。
安若晨道:“我也只是听到传言,却从未有过我四妹行踪的真正线索。”
白英却道:“可案录上明明记着,你四姨娘当时犯案,说的是你杀了四妹,可未曾提过半句你四妹活着一事。她劫你马车,是想为女儿之死讨回公道。”
“她表面上是这般说的,但于马车前我抓到她时,她挨得我近,悄悄于我说了一句,说有人告诉她,我四妹活着,在我手里,让我把四妹交出来。我很惊讶,后来想明白了,她口口声声说是我杀了四妹,且当众劫马车,闹得满城风雨,我这杀人罪名背上了,若想要自证清白,将四妹交出来才能解围。”
白英一愣,这倒是合情合理,“你先前为何不说?”
“先前那案子审讯时,我四姨娘说话颠三倒四,疯言疯语,太守大人英明,便并未中了我四姨娘之计,未定我的罪名。我说出来,对案情也无助益,且也不能确定是否是四姨娘的疯话。大人看过卷宗,自然明白,自我四妹失踪后,我四姨娘便有些疯颠。我无法确定,自然不能乱说。但我心里疑惑,故而去监牢里探视,希望私下里只我们二人时,四姨娘能多透露些消息。”
白英问:“她可曾透露什么?”
“她说我四妹活着之事,是钱裴钱老爷告诉她的。她仍是坚持让我将四妹交出来。”
白英这回转头看了看钱世新。钱世新面无表情,只认真听着。
安若晨继续道:“我与四姨娘说,四妹逃婚离家,我亦逃了,钱老爷对我们恨之如骨。.若是四妹还活着,真的回到了家,恐还会遭钱老爷的毒手。我爹爹就是个贪利忘义的小人,见着了钱老爷只会点头哈腰,唯命是从。钱老爷好幼女,盯上了我四妹,当初与我订亲,也不过是个幌子,因我四妹年幼,他恐直接谈亲事我爹爹不答应,后头会不好再谈。于是先订下我这门亲,然后再用玉石生意卡着我爹的脉门,再谈四妹同嫁。因着有我的这门亲在先,我带着四妹,能照顾她,这事似乎就没那么恶心无耻。这是他们的想法,但于我看来,恶心之极,我四妹亦吓得魂飞魄散,听得消息当场吐了,惹来我爹一顿教训。这事安府上下全是知晓,大人去一问便知。我四妹是怎么失踪的,是钱裴逼的。当时我爹恐我逃婚,将我打得半死锁在屋里,我四妹吓坏了,几近绝望,这才跑掉了,无人知道她的生死。”
这些细节,白英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听完,面色极难看。
安若晨观察着,接着说:“我四妹生得貌美,人人皆知。大人去打听打听,她的美貌,谁不夸赞,这亦是我父亲心中最大的得意。他是打算等她十五及笄后,谈门好亲。但迫于钱裴的逼迫,只得同意将四妹嫁了。钱裴为了将我四妹弄到手,可谓花尽了心思。所以我告诉四姨娘,钱裴让她来劫我马车,想用这种手段让我交出四妹,背后的意图不明而喻。别说我不知道四妹在哪儿,就是知道,难道她这个做母亲的,真愿意还未将女儿抱暖,便送到那恶人手里被糟蹋吗?”安若晨顿了顿,从左到右看了三位大人一圈,道:“大人问我为何探监,与我四姨娘说了什么,便是这些。”
三位大人皆是不语,白英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而姚昆颇是难堪,他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安若晨为了自保,将这祸事甩到钱裴那,而未严查钱裴一事,白英定会算到自己头上。姚昆看了钱世新一眼,钱世新皱着眉,似在深思。姚昆猜测钱世新也是倍感压力。所以他就说嘛,不要把安若晨逼急了,这姑娘越被逼迫就越是机敏,何况她手上还真是拿着不少把柄的。
安若晨这时又道:“各位大人明查,表面上似乎四姨娘恨我入骨,实际上,她将我的话听了进去。我前几日摔伤卧床,二姨娘和我二妹来探病,我二妹说四姨娘托她来给我传些话。四姨娘想告诉我,说她想通了,她会拼了命地保护四妹,她说钱裴已经入狱,没人会再伤害四妹了。这些话,大人去问问我二妹便知。四姨娘与我早已前嫌尽释,我们的共同目的,是保护四妹。虽然不知她是否活着,虽然不知她在何处,但我们对她的心是一样的。四姨娘不恨我,我亦不会伤害四姨娘。陆大娘与卢大人、田大人更没有理由伤害她。我能想到会对四姨娘下手的,不是我爹,便是钱老爷。请大人明查。”
姚昆忍不住再看了钱世新一眼,钱世新也正好看过来。两个人交换了眼神。非常好,这事转眼便推出去了。
白英也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问道:“你们如何看?”
钱世新抢先道:“大人,安姑娘所言不无道理,其中种种线索还待查验。我即刻安排,细审安家。而我爹爹,已在狱中,按说他与段氏没法接触,从前有什么怨结也拖淡了,倒不至于痛下杀手。但为了保险起见,查明是否幕后仍有估想不到的内情,可查一查探监名册,看他都与谁人接触说话。他要做此事,也只能是授意别人施为。再有,劫安姑娘马车一案,上回太守大人已经查明,是我父亲府中被撵走的一个轿夫干的。那轿夫离府多时,也不知集结了什么人,我们估计,恐怕是细作,利用了段氏与安姑娘的仇怨才做出这事,想趁机劫走安若晨,以控制前线战局。也许是细作为了灭口这才杀了段氏。这数种可能,都得认真研查。”
白英沉思。细作!“若是段氏之死又与细作有关,那便是重中之重。也许段氏掌握着什么内情,而从前你们疏忽了。”他看了一眼姚昆。
姚昆不说话。
白英道:“那就劳烦钱大人速派人去查究这些,我与姚大人再钻究从前案录,找找破绽。”
钱世新应了。白英转身对安若晨又道:“为了安全起见,安姑娘便住在这儿吧。有丫环伺候,也不会有所不便。姚大人找位大夫来,再给安姑娘瞧瞧病。莫让别人以为我们怠慢了才好。从前案情种种,也还需要安姑娘协助查办,许多细节内情,安姑娘才知晓。方才段氏一案,可不是得靠着安姑娘的消息才有新的进展,其他案子,也许也会如此。还望安姑娘莫要私藏,尽数告之才好。”
安若晨心里明白,到了这一步,想说身体欠佳不能配合供述是不行了。于是安若晨问:“敢问大人,我四姨娘的尸首在陆大娘旧居中被发现,是谁人,何时,如何发现的?”
姚昆道:“陆大娘的隔壁邻里,昨夜听到陆大娘屋内似有人说话,以为是陆大娘回来了。早晨发现陆大娘的屋门下面落了个发簪,断定是陆大娘遗落的,便去敲陆大娘的门。但屋内无人应,她便隔着院门往里看了看。院门缝隙大,正对着屋门,屋门未关,看到一双女子的脚横在地上,似有人晕倒在地。那人误以为是陆大娘急病晕倒,便赶紧唤人。岂料进去后发现不是陆大娘,却是一个陌生妇人的尸体。仵作验了尸,段氏大约是死于昨日夜里。而那簪子是段氏之物,想来是搬尸入屋里掉的。安老爷道,昨日他将安姑娘母亲的牌位请出,而段氏与牌位一同失踪,怕是段氏欲拿姑娘牌位引诱姑娘出来相谈借以谋害姑娘,不料却被姑娘所杀。”
安若晨道:“我昨日是听说了母亲牌位遭辱之事。让陆嬷嬷与田大人今日去安府相问此事。”
白英却道:“事后假意询问,借此掩饰自己不知情,也是凶嫌常用的手段。”换言之,安若晨方才说了一大堆,但他未查清之前,仍未排除安若晨的嫌疑。
安若晨不慌不忙道:“段氏半夜偷了牌位,如何联络我?安家说她昨夜失踪,也就是说,白日里的行踪是清楚的,她可是全日在家?那在家中又发生了何事?大人们把凶嫌锁定在我与紫云楼里的人身上,是不是会忽略安家那头?卢护卫或是田护卫都是军中将官,身怀武艺,要杀人,为何用掐的?一掌便能拍死,一剑便能砍掉脑袋。处理尸体也是草率,为何会放在陆大娘家中?搬回四姨娘屋内伪装成上吊自尽岂不是好?这便罢了,怎地还会如此粗心掉落发簪不知,还弄出这般大的声响让邻里听到。”
钱世新垂下眼眸,从前是听说安若晨反应极快口齿伶俐,也曾被她抓住钱裴的事情指责编排,但事关案情上还是第一次这般正面与其交锋,果然是思维敏捷。其实这事情确实破绽颇多,但在白英面前,压力巨大,加上已被囚禁,处境堪忧,她还能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也算是个人物。
姚昆不言声,安若晨这本事他太熟悉,他倒是好奇白英如何应对。只是他觉得安若晨用错了方法,她越是张扬了机智,白英对她就会越发反感。
果然白英反驳道:“未一掌拍死,正是为了掩饰凶手会武。藏尸于无人空屋内,也许是为了掩饰段氏己死的事实,让人以为她离家出走失踪,以此达到其他目的。落下发簪虽太过大意,但也是人之常情。”白英顿了顿,道:“安姑娘放心,事实真相如何,我一定会查清楚。不止这案,姑娘莫忘了,之前还有一案,同样是田庆与陆婆子,卷入了一场命案中。那叶群飞的遗孀可就在中兰城里,等着我们还她一个公道。这倒是巧了,两件案子,都与同样的人相关。”
安若晨无言以对,叶群飞的遗孀什么的,她了解不多,这种情况不宜多说,何况她已经感觉到,白英的语气不是太好。她想她又犯了将军曾经提醒过她的错,聪明劲该藏的时候得藏着点。她错了。她该多了解些白英再做应对的。
白英接着道:“看来姑娘康复情形不错,那我就等着姑娘尽速将从前领命查案的细节种种忆起,以助我厘清这许多案子线索。”
安若晨恭敬应声:“民女定当全力以赴。”
“姚大人。”白英转向姚昆:“嘱咐丫头婆子们多加照顾,莫让安姑娘累着,也莫让她再磕着碰着,受伤了就不好了。”
姚昆同情地看了安若晨一眼,看吧,真的是招了白大人厌烦了。
安若晨心里叹气,反正都这般了,那就再多说几句吧。“说起受伤,不知大人们可曾验过我爹爹身上手上脸上可有抓痕?若他没有,安家管事安平身上可有?四姨娘被掐死前或许曾经反抗过。”
白英一愣,转头看了看钱世新。钱世新忙道:“我这就派人去查。”
春晓在紫云楼里焦急等待,等到深夜,安若晨和陆大娘、田庆他们没一人回来。古文达和周群带回消息,说白大人留安姑娘在衙府里住,拨了丫头婆子照顾,应该这几日是不会回来了,而陆大娘和卢正、田庆的涉案之事还在查。
“没事的,查清楚就回来了。”古文达如此说。周群也是如此认为,毕竟是军方的人,白英再如何也不敢轻易下结论,还是要与龙将军交代的。只是这中间处置不好,会留麻烦。
春晓问:“可以去看看姑娘吗?她的东西没带全,恐她在那儿住得不方便。”
“怕是不行。今日我们也未能见到。”周群道。
春晓心一沉。
当天夜里,春晓找来两个仆役,按安若晨交代的,让他们明日一早便出城去,去武安郡买些特产美食回来。记得快马加鞭,速去速回。她想让姑娘回来时便能吃上。
然后春晓去与周群打了招呼,说既然姑娘一时半会不回来,楼里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她想趁着这几日回家里看看,三四日便回来。周群可没心思管她家里如何,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春晓盯着那两个仆役出发。她并不知道仆役骑马刚出紫云楼不久,外头街上便有人速奔至钱府报信去了。没多久,数人骑着快马奔出,到了城门处一打听,朝着那两个仆役离城的方向追去。
春晓未带任何人,也未拿包袱,与平常出门办事似的与卫兵们打了招呼便出去了。到了外头,小心谨慎观察,顺利到了刘府。
赵佳华自然是认得春晓的,听得她的来意,脸垮下来:“安若晨当我是送货的吗?”齐征被衙差带去问话关了一晚,今早才刚放回来。这安若晨又丢个麻烦给她。
中午时分,招福酒楼一辆去外郡采办货食的马车毫不惹眼地出了城,朝着玉关郡方向而去。
安若晨在郡府衙门呆的这一晚并无特别的事发生。白英走后,姚昆为她找来了位大夫瞧病。安若晨装病装痛练了多年,驾轻就熟。大夫便诊出了这位姑娘怕是伤着了骨头,骨伤未愈,气血亏损,劳神伤阴,需得安静休养等等。开了药与药膏,安若晨换完药喝过汤药呼呼大睡。
有人监视便监视吧,她辛苦点,睡觉!
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醒。白英听罢话都不想多说。只嘱咐明日早上待她醒了,便让文书先生去记供述。
第二日一早文书先生真去了,安若晨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被盯着说案录。于是安若晨说了一个时辰钱裴是如何谋害她家觊觎她四妹的,如何设套如何逼迫,在她家都发生了什么,几房姨娘为这事都什么反应,几位妹妹都说了什么。
文书先生写得头顶青烟,几次打断想让安若晨说说重点,安若晨只道这些都是事情的由来,白大人要的就是细节,欲从细节中找出蛛丝马迹,她不知哪些是有用的,故而得将事情从头到尾都细述一遍。完了又从头再说一次。
之后太守夫人蒙佳月来探望安若晨,文书先生简直是用看救命恩人的眼神看向夫人,找着了机会诚恳告退。
蒙佳月是来示好的。先是问候了一番,看看安若晨缺些什么,然后说了说案子。她说姚昆说了,这案子疑惑重重,破绽太多,证明安若晨和陆大娘等人无罪只是时间问题。只是白大人想借机扣下安若晨,所以就算罪名洗清,但恐怕安若晨还得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
安若晨倒是不急不躁,只说她住哪儿都一样,但希望太守大人看在将军的面子上,能快些还陆大娘等人清白,莫让他们受了委屈。毕竟田庆、卢正是军方的人,这般以嫌犯之名扣押他们,将军名誉受损,军方威名扫地,影响可大可小。
蒙佳月忙道这个明白,大人已经与白大人说明利害关系。又告诉安若晨,田庆、卢正与陆大娘皆未被关入牢狱,只是关在了另一个院内分房而居,状况安好。那个少年齐征今日一早也放了。事情很快解决。她希望安若晨日后见着龙大,也能替姚昆说句话。毕竟这次事情,姚昆冒着惹怒白英的风险,极力为安若晨等人开脱,顾念着龙将军的声誉,真的尽心尽力。
安若晨自然明白她的意图,一口答应了。蒙佳月一心为姚昆,自然是想白英与龙大两边不得罪,日后无论哪边得势,姚昆都不吃亏。安若晨想起薛叙然给她的情报,不禁沉思。
蒙佳月走后不久,方元来了。
安若晨见着方管事自然大喜。方元也确是来给她报消息的。他告诉安若晨,看到不少生面孔在郡府衙门和太守府外的两条街上乔装游荡。“这里我再熟悉不过,闭着眼都能知道哪个铺子哪个摊贩哪个岗值,甚至哪里种着树,哪里结了果,我也知晓。如今确是不平常,似有不少人守着这街头街尾的。姑娘可有派人来此?”
安若晨吃了一惊:“不是我的人。”古文达也不会这么蠢让军方的人着平民素衣乔装包围衙府的,又不是要造反了。
方元道:“也不是衙门的人手。”
两人对视着,都感觉到了疑虑与危险。
第141章
第141章
钱府里,侯宇问钱世新:“需要这么急吗?总觉得没十足把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乐-文>小说しwxs520”
钱世新问他:“你在这事里参一脚时,可觉得会有十足把握?事情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可不容易。若不抓住时机,那才是真的会出差错。安若晨现在咬死我爹不放,总把事情往他身上扯,这是没法算计我,只好从我爹下手来拖累我的法子了。她无论说什么都能扯到我爹身上,你也知道,我爹那些勾当并不光彩。白英反感厌恶,积得多了,我未必能再哄住他。一旦他对我不再信任,转而选择姚昆,我们后头的事就没法办了。今日我与姚昆去探望安若晨,她把叶群飞的底细问个遍,还要求见他妻子。她一定有所计划。我们不能冒险。白英若与她多见几回,恐怕会被她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我们必须速速下手,将事情了结。”
侯宇道:“万一主薄不听摆布呢?时间太急,恐难说服他。”
“那就别说服了,换一个方法。他妻儿性命,他必是会在乎的。届时他下不了手也无妨,只要他露出蛛丝马迹,能让我们把账算到他与姚昆头上就好。”
侯宇思虑怎么处置,钱世新加重语气:“莫忘了还有龙腾那头,如今他连连战败,正是天助我们。待等他反应过来,重整旗鼓,前线局势扭转,事情恐怕会有变故。再者等他派的人到中兰城接安若晨,事情必生变故,我们筹码又少几分。趁着如今还能拖住他时,赶紧动手吧。”
侯宇闻言忙点头。龙腾手握兵权,杀将回来确会是最大的麻烦。侯宇道:“行,我去安排江鸿青,定让他乖乖照办。”
凌晨的四夏江,天水相连的那端才隐隐显出一抹蓝,天快要亮了。
朱崇海点将完毕,正向龙大请示。
驿兵刚刚离开,龙大拿着那四封信粗略一翻,沉吟道:“没有她的信。”
朱崇海严肃点头:“待我们拿下南秦,说不定就有了。”
龙大飞快看了遍信:“也未提她的境况。”
朱崇海挠挠额头,所以咧,将军,还打吗?
“我告诉她要派人去接她,她该明白我的意思,成与不成,也该回个话。”
“也许那表示她默默接受。”
龙大不语,上一次她表现出默默接受的模样时是她暗地里组织了人手查刘则一案。这姑娘没有默默接受这回事,好与不好行与不行,她会给个主意。所以她那头肯定有状况了。
朱崇海想了想:“将军要派人去看看吗?”
“看了也没用。”除了他自己,谁去都压不住白英。若是好的,白英在能保护好安若晨,若是不好的,其他人去也左右不了白英的决定。再者说,派个大将,违了战时军律,派个小兵,除了跑腿传话别无他用。
所以,唯有让安若晨离开那个地方才能安心。但孙掌柜离得有些远。龙大将四封信往桌边一放,压在了另一封信的上面。那封被压的信是梁德浩写来的,他说惊闻石灵崖连连败仗,让龙大勿要只重四夏江,快想法解决石灵崖危情。他建议龙大将四夏江先放放,加派重兵到石灵崖。他那头也会调令兵马去石灵崖解围。
不过龙大并不打算听梁德浩的。他有自己的计划。四夏江的攻战早已安排好,既然石灵崖那头南秦与东凌联合重兵的事已经显露,那正是强攻四夏江的好时机。
龙大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铠甲。“走吧。”攻下四夏江,占领南秦武安郡,他才能有机会回中兰去接他的安姑娘。她自己定是没法离开,才只能出那摔个半死的下下策。
校场里,两万兵列队整齐,分营分队旗帜飘扬。十四将于阵前精神抖擞,见得龙大提刀跨马奔至,众将一举拳头,身后旗令兵挥旗,全营兵士发出震天吼声。
龙大策马跃上点将台,一举长刀,长啸喝道:“战!”
全营兵士呼应:“战!”长|枪杵地,大刀敲盾,咚咚咚地响彻天际。
“胜!”
全营大呼:“胜!必胜!”助威的敲击声伴着吼声于静寂晨色中分外的震耳。
声音隐隐地传到了江对岸,南秦的兵将听到了,一人皱着眉头嘀咕:“他们日日天不亮就开始操练了。”
另一人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嗓门大似的。”
“是啊,天天这般吵吵。听说了吗?他们在石灵崖败得一塌糊涂,夹着尾巴逃,只能在这边嚷嚷了。”
“就是,光嚷嚷有屁用,有本事真打过来呀。”这人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兵士白了一眼。
一将官骑马奔过,喊道:“莫松懈,戒备,盯好江面。”
“是。”兵士嘴里应着,心中不以为然。这般天天听着对岸的呐喊迎接天明,都成习惯了,起初真以为要打过来,慌得不行,现在觉得龙腾大将军的威名大概是靠喊出来的。
南秦兵士们小声唠叨嘀咕笑话着,天边慢慢的亮了起来,今日的风还挺大,呼呼地刮着脸疼。随着风声,对岸的呼喝叫喊的声音时不时飘来,南秦兵士们都知道,他们这清早操练最少得一个时辰,离结束还早着呢。兵士们缩了缩脖子,躲着那冷凛的春寒。一士兵打了个哈欠,半口气卡在喉咙里,含着泪水的眼睛却似乎看到了什么。
那兵士的哈欠还没咽下去,一支火烟已经蹿到他的面前,“嗖”的一声划过他的耳边,落在了他身后的地上。兵士大惊失色,“敌……”字刚出口,另一支箭射至,正刺进他的胸膛。
他身边的兵士惊慌大叫,但已经来不及,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一大群水兵从水里冒了出来,江边战船上被点了火,船上的守卫兵将这才发现敌军来了,慌忙应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对岸的操练呼喝声仍隐隐传来,但对面江边在晨光中蹿出许多船只,这头已上岸的水兵拉着粗绳,绑到了攻下的战船上,用盘索轱辘绞着粗绳往这边拉。大萧战船顺着风就着拉力神速地朝南秦这边冲来。南秦众兵将大惊失色。
号角吹起,战鼓敲起,但越来越多的大萧兵从水里冒了出来。南秦兵将心里明白,照着这形势,分明是半夜里就潜了过来,天边微光时的呼喝呐喊取代了战鼓声,给了这些水兵进攻的号令。
转眼间,大萧南秦两边兵士打成了一片。大萧旗兵扛着战旗占据了战船最高杆顶,旗令挥舞,向江中及各路兵士报呈战况及进攻形势。鼓令手依着旗令用力击鼓,大萧兵士人多不乱,虽倒下不少,但其余的很快摆开了阵形,士气振天,吼声震耳欲聋。
一南秦兵士忽地指着江面大叫:“那,那个,那个……”
众人望去,大惊失色!原以为大萧的战船只是拼速度往这边冲,没曾想他们竟是摆开了阵形,船上放下了一排排浮板桥,船上众兵士踏着浮板桥一路奔向岸边。滞后的战船也并非跑不快,而是停在了需要的位置,将两岸串连起来。对岸的兵士已经踏上浮板,不必坐船,直接往这边冲了过来。
风挺大,但浮板一块挨着一块,斜着排成一片,靠着船边,竟也稳稳当当。大萧兵士一个接着一个奔来,急而不乱,训练有素。
这时候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身着铠甲,手持长刀,一马当先,竟率马冲上战船。那马儿在船上竟也不惧,扬蹄跃进,一船跃过一船,风速冲了过来。
几位大将紧随其后,策马踏船,转眼杀至。
南秦一大将看清来人铠甲装束,再一看大萧兵将的神情,听到他们的震耳欢呼,顿时明白了。“是龙腾!是龙腾!龙腾来了!”
主将到!大萧众兵将如有神助,欢呼雷动,战鼓震天。龙腾一马当先,刷刷砍倒一片。南秦大将忙策马相迎,龙大以一敌三,转眼便砍杀了一员。
南秦兵退守,但却发现旁侧防堤不知何时竟被击穿,大萧兵瞬间涌入!三名大萧将领已杀入堤后!
堤上督战将官脸色铁青,大萧如此攻势,必是策划筹备已久,这龙腾竟是不顾石灵崖败相,沉住气强攻四夏江,以为如此便能掐住南秦脉门吗?
将官呼喝着让兵士点烟,向石灵崖示警。写上密文,放飞信鸽。
黄昏时分,一直密切关注四夏江战况进展的石灵崖南秦主将得到了确切消息,四夏江失守,龙腾率军占领了江生县,直逼武安城。
石灵崖全军整个震动,南秦与东凌迅速集结兵力,决定全力攻打石灵崖。不能再被石灵崖缩头缩脑的大萧兵拖延了,哪怕血流成河,也要杀进崖内,夺取石灵县,踏平高台县。看看龙腾还打不打算要中兰城了!
中兰城。
安若希听闻安若晨被捕,坐立不安。而关于段氏之死,众说纷纭,流言四起。安府里传得最多的当然是安若晨派人动的手。也有人说是四姑娘回来索命。
安若希却是害怕的,因为她偶然听到了父亲安之甫与母亲谭氏说幸而那毒妇下的毒是假的。只听到这一句,谭氏便发现了安若希,把她叫进屋去,那话题便就此中断了。
但安若希有了联想。毒妇下毒,是指的四姨娘吧。她想起段氏给她的那包毒|药。安若希当初把毒|药还回去时,把药粉洒了换了白色脂粉。段氏未察觉,也一直未找她。难道最后她用那个毒对付爹爹了吗?这猜测让安若希很是后怕,若她没换掉,也不知是何后果。她又想起四姨娘与她说她要等女儿回来时的表情。只可惜,四姨娘无法再如愿了。
安若晨被关到郡府衙门一事,安之甫与谭氏颇是欢喜,谭氏还与她埋怨:“她是重要嫌犯,岂能只是软禁。想当初,你爹爹被段氏那贱|人拖累,事情完全与他无关,他都被关了大牢。不行,我去与老爷问问,我们要不要击鼓鸣冤,将事情闹大了,让安若晨那贱|人也要牢里呆着去。”
谭氏说完当真找安之甫去了。安若希想了想,找了个理由说要买胭脂,带了一个丫头上街去了。特意选了离薛府近的地方逛,逛着逛着,逛到了薛府那儿。丫头见了,笑道:“小姐,这不是未来姑爷家。”她看安若希的样子,又笑:“小姐再忍忍,快成亲了,很快便能见面了。如今婚前,可是不能见的。”
安若希嗔道:“谁人要见他了。”过了一会却又道:“你去,与门房道你想见见薛公子的那位向护卫。”
“小姐要让护卫传话啊。”丫头想了想,这般该是可以的。“小姐想说什么,我替小姐说了吧。”
“便是问候一下薛公子近日身体如何。”
丫头捂着嘴偷偷笑,跑过去了。不一会,那个使鞭的名叫向云豪的护卫出来了,与安若希的丫头说了几句话。安若希趁着丫头没注意,拼命指了指自己脚下,希望那向护卫能明白。向护卫似乎不明白,很快进府去了。安若希很失望,她是想说自己在这里,希望向护卫能过来与自己问候一声,到时她便悄悄求他传话。结果可好,人家转头就走了,根本没懂。
安若希带着丫头往回走,轿夫们在街尾歇脚等着呢。
这时候薛府门忽然开了,一个丫头模样的出来,唤住了安若希。“姑娘,夫人听说姑娘路过此地,想邀姑娘进来喝杯茶。有些薄礼,也想请姑娘带回去呢。”
安若希大喜,丫头又乐了,悄声道:“小姐,薛夫人对你真是好呢。”
安若希进薛府了。她的丫头被安置在了前院小厅吃茶等,而她跟着薛府那丫头一直走,未见到薛夫人,却是走进了薛叙然的院子。
安若希一看竟是到了薛叙然院子,顿时紧张起来。
她确是想找他,但没觉得自己能见到他,只想着若是能有人帮忙传个话就好了。如今竟然到了他院子,下一步便是进他的屋子,然后站到他面前……
哎呀哎呀,心怦怦直跳。
是为何想见他来着?对了,她想起来了。
安若希已经站到了薛叙然的面前。
他看着精神还不错,安若希心里很高兴。
薛叙然撇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这姑娘,又傻乎乎地笑了。待进了门,天天看着他,天天傻乎乎地笑?
“你找我?”他问。
“啊?”安若希一时没转过弯来。
“向护卫说你拼命打手势,却又遣了个丫头与他说话,你不是找我是要做什么?”
“哦。确是找你。”安若希听完薛叙然的话又高兴了,看看看,她家薛公子多么聪明,仅听得护卫一言半语便知道她的意图,还会派个丫头来,还会用薛夫人做幌子。处置及时,方法得当。
“然后?”薛叙然觉得如果安若希再不好好说正事只会傻笑的话,他便要让她站到树前面笑够了再回来。
安若希终于想到时间紧迫,事态紧急,看了看屋里,没有别人,那她便光明正大多看两眼薛公子好了,一边看一边道:“我大姐被衙门扣着了。”
“为何?”薛叙然其实知道,但得装做不知道的样子。
“我四姨娘的尸体在大姐的管事陆大娘旧居中被发现。衙门找上门来,我爹报说我大姐母亲的牌位与四姨娘一样,都失踪了,于是向官府报称大姐想通过四姨娘拿回母亲牌位,四姨娘想趁机报复大姐。结果最后落了此结果。”
“什么乱七八糟的。”薛叙然这回脸上的嫌弃相当真实。
安若希咬咬唇,觉得颇是难以启唇,但她心里信得过薛叙然,超过其他任何人。“具体细节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就是,就是想看看薛公子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我大姐。我也不知她在衙门如何了,最后会不会蒙冤。我知道我大姐的,她挺聪明,若是她想对四姨娘下手,不会落下如此把柄的。”
薛叙然没好气:“她这般聪明,还需要别人帮忙?”
安若希忙道:“自然还是薛公子更聪明些。”
这马屁拍得,诚恳得让薛叙然颇是受用。但薛叙然却还是泼了冷水:“案子衙门那头已经在审,且又是命案,你大姐顶着护国大将军未来夫人的头衔,若她自己没办法脱身洗冤,寻常商贾之家又能如何?再者说,这案子如此蹊跷,死得这般蠢,若不是你大姐干的,那是谁干的?你大姐洗了冤,真凶就要伏法。我倒是觉得,你多些担心真凶才对。”
安若希张了张嘴,明白过来薛叙然说的是何意思,她有些心虚,但怎么也得为家里辩驳几句,不然薛公子以为她家全都是歹毒凶手,那可如何是好。“我爹爹没必要杀姨娘啊,已经定好了要将她送出府去的。况且,若是他干的,他何必闹得这般大。家中丫头妾室丧命,悄悄处置了便罢了,为何要把尸体搬到外头,闹到官府去,这不是给自己挖坑。”
薛叙然看了看她,点头:“你说得对。”
是吗?安若希咬咬唇,她就是随便说说,薛公子居然没挑毛病。
“你四姨娘死后,家里还发生了什么?”
安若希想了想:“就是上衙门做证,那天夜里我爹爹是在我娘院子里过夜的,说是打算第二天一早送我四姨娘走的。”
“去哪里?”
“去福安县,具体不知是哪儿。钱大人帮忙找的地方,给我四姨娘静养养病的。”安若希想起自己与段氏打的那一架,尴尬地挠挠下巴:“四姨娘不愿走,在家里闹了一天。晚上就失踪了。”
“晚上就发现了?”
“第二天早上她院里的丫头发现的。”
“为何晚上没发现?”
安若希语塞:“四姨娘有些疯颠,丫头们对她也不是太上心。”
“可她不是闹了一天?上不上心,闹起来总得去看看吧。”
“我爹回来了,四姨娘便不闹了。”安若希说到这儿一顿,不对,四姨娘不闹,爹爹该闹呀。安若希想起那毒,爹爹什么时候知道毒是假的呢,未知是假的之前,不是该闹腾找大夫救命吗?这事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爹安安稳稳地在她娘屋里过夜去了。这不对啊,就算一开始就知道是假的,那四姨娘下毒这事,怎么都该受罚。可爹爹也毫无表示,这事静悄悄就过去了。
“怎么了?”薛叙然见安若希发呆,便问她。
安若希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说。她真是糊涂了,不该来这儿说这事的。她也闹不清究竟是想帮帮大姐多些,还是想借这事来见见薛公子多些。这事这般不光彩,不该让薛公子知道的。
薛叙然看她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来气,干脆直接问了:“那个钱大人在你家又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钱大人似乎挺忙碌,我弟弟在帮他办差呢,听他说钱大人忙得脚不沾地。”
“他不是派了人在你们府里?”
安若希点头:“我也未留心他们在我家都做些什么。倒是常看他们转悠。”
“安若希。”薛叙然严肃唤她。
“薛公子。”安若希也严肃,提醒薛叙然怎能直呼她名字。
薛叙然才不理,只道:“我们还有一个月便成亲,你能让自己平平安安等到那天吗?”
安若希瞪大眼。
“莫管闲事,当什么都不知道。别打听,别让别人起疑,尤其别招惹钱世新手下那些人。让自己越不起眼越好,知道吗?”
安若希看着薛叙然,看着看着,抿了嘴想笑。薛公子关心她呢,这真让人欢喜。
“莫笑。我认真的。”薛叙然板脸。“等你进了我薛家门,我才能名正言顺护你。未到那日,事情都可能会有变数。你姐姐的这事,我没法帮,你也不要管,好吗?”还未成亲呢,先把岳丈送牢里去,这婚事到时还能做数?这姑娘太傻了。
安若希愣愣看他,完了,现在不止想笑,还想哭。薛公子在乎她呢,也在乎他们的婚事。安若希咧着嘴傻笑起来。
薛叙然给了她几个白眼。安若希见了,更是傻笑。“那我走了。”看着薛公子,忽得觉得不好意思呢。“公子放心,我定会平平安安的。”怎么都要嫁过来,你放心吧。
薛叙然叫住她:“你那什么,若是以后有事找我,自己不方便的,让你丫头到喜秀堂去,与掌柜说你想买支喜鹊立梅枝的簪子。”总不能每次都到他家门口瞎比划。
“哦。”安若希应了。“那我走了。”
“等等。”薛叙然又叫住她:“若是掌柜说没这样式的簪子,是确是没这样式的,不是你不能见我的意思,明白吗?”真怕她蠢到某个境界误会了。
安若希顿时撇眉头,才刚对她好些,又嫌弃她笨了?“怎地不明白,不就是个传话的暗语吗?我这般聪明怎会不明白。”
薛叙然瞪过去,还对他嚷嚷起来了。
结果安若希居然不怕他瞪,还有话说:“还有啊,我要是说,想找支喜鹊看着特别喜气的,便是有紧要的事,你速派人来找我啊。若是我说想找支梅花开得好看的,便是一般问候,问你好不好而已。若你没什么不好的,便不会回话了。”她说完,抬了抬脑袋,“瞧,我也懂编暗语呢。”
“这算哪门子高明暗语。喜鹊看着喜气的是哪般模样?”
“便是喜气的模样。”
“那是何模样?”
安若希顿了顿:“成亲后再告诉你。”反正就是喜气,哼。
安若希走了。出了院子先前那丫头在等她,手里拿着个果脯礼盒子,说是夫人送的礼。安若希在心里用力夸赞她家薛公子她未来的夫婿想的周到,见他一面当真是欢喜。一想到她家里这般那样,她真是不想回去。怎地婚期还有这么久呢,她等得着急。
安若希带着丫头回了府,在府门外不远的地方见着了一位瘦削的尼姑。那尼姑似路过的,寻常走路。与安若希擦肩而过时看了安若希一眼。安若希觉得这位老尼眼神颇是锐利,有些冰冷。她这般模样定是不好化缘啊,她想。
安若晨在郡府衙门厢房里呆得烦躁,白英与太守大人并未来提审,也没人来给个话,这事就晾着了?究竟是要如何?这案子破绽如此多,她不信他们真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或许他们就是打算这般耗着。但是耗着,有什么用处呢?
安若晨忍不住下了床走动走动,装病最辛苦的就是躺着,她胳膊还是疼,但躺久了得全身疼啊。她停在了窗前,看看外头的状况,窗外一切如常,有衙差把守,偶尔还有白英领来的卫兵巡视走过。安若晨深呼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必须沉住气。
这时候屋角的衙差看到她了,忙走过来。这衙差是方元交代过的人,叫安子,与方元相熟,方元托他照顾她。安若晨在这儿两日,安子常偷偷帮她打听事,也帮着给方元传话。所以安若晨知道了古文达想见她被白英阻拦了,知道了齐征被释放了,陆大娘与田庆他们还被押着。安子甚至还会在有人过来时说话或是咳嗽示警,让她可以装睡。
安子跑过来,到了安若晨窗外,小声问:“姑娘有何事?”
“可有新消息?”安若晨早摸清他们换岗时辰,安子应该刚换岗过来不久,想来之前有机会去打听。
安子摇摇头:“今日白大人、太守大人关门议事,没什么新消息。”
“钱大人呢?”
“与他们一起呢。几位大人似是商议重要的事,关屋里许久了。其他人都不让进。”
安若晨皱皱眉,再问:“我的丫头春晓可有来探望我?”
“未曾。”
安若晨点点头,希望春晓顺利出城找到孙掌柜。古文达给将军的信,将军应该也收到的,只不知将军是否有空处置。还是寄希望于孙掌柜吧。
安子还想说什么,却远远看到有人过来,安子忙跑开了,站回屋斜角边上值岗的地方,背脊笔直,严肃端正。
想来走过来的人是个人物。
安若晨伸头张望,看到一位同样穿着衙门差服的男人缓缓走来。瘦瘦的,高个子。他的腰带是红色的,与寻常衙差的灰色腰带不同。是个衙头呢,难怪安子这般紧张。
那人走近了,走到了安子面前。安子恭敬施了个礼。也不知那人与安子说了什么,从安子的举止动作来看,他似乎应了声“是”。之后安子施了礼走了,而那衙头招了招手,唤来了另一位衙差,站在了安子的位置上。
他把安子调走了。
安若晨仔细看着那衙头。他忽然转了头,也看了安若晨一眼。那眼神让安若晨心里本能地不安起来。她面上镇定地迎视着那衙头的目光,对他有礼一笑,微微施了个礼。那衙头也冲她微微一笑,点点头,抱拳施了个礼,然后走了。
安若晨看着衙头远去消失的背影,有风拂过,窗前的树枝摇曳,沙沙作响。
真可疑呀,他调走了衙差中唯一会帮助她的人。
第142章
第142章
方管事特意准备了银耳润喉汤,配了些甜枣软糕,领着位他信得过的小仆,给姚昆于郡府衙门中的书房送了过去。(.棉、花‘糖’小‘说’)
他再一次被拦在了外头。
拦他的是白英手下的卫兵:“大人们在里头议事,不能打扰。”
方管事和气地笑着:“便是瞧着大人们议事辛苦,这才准备了这些汤水点心。大人们总得休息休息,吃点东西。”
那卫兵想了想,正犹豫,屋子里走出一人。卫兵忙施礼唤道:“钱大人。”
方管事也忙恭敬施礼:“钱大人。”
钱世新看了看小仆手上的东西,再看看方管事,微笑问了怎么回事,然后挥手让卫兵将东西送进去。卫兵领命接过托盘,进书房去了。方管事和小仆被留在了外头。
方管事未动声色,只关切问道:“各位大人后头是何安排,是否要回太守府用饭?还是将饭菜送到此处来?还需要些什么?小的好安排准备去。”
钱世新道:“把饭菜准备到此处来吧。大人们议事,恐得到夜里头才能完了。大人们的饭菜,准备四人份的便好。白英大人的侍卫将官,八人,单备一桌,其他人等,便随着衙差卫兵们一起用饭便好。”
方管事听了,应了声,又似好奇问道:“不知大人们都议的何事,竟是要这许久?”
钱世新撇了撇眉头,“方管事这问得,我竟不知如何答了,倒是不知太守府里的规矩,竟是内宅管事过问官府公事的。”
方管事忙惶恐施礼:“是小的莽撞逾矩了。小的真是不该。因着夫人问起来不知我家大人何时回府,我这一着急,当真是糊涂。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钱世新挥挥手,再不理他。
方管事施礼退下。心里头暗暗盘算,四人份量的饭菜,那屋子里便是太守姚昆、主薄江鸿青、白英以及钱世新了。而屋子外头,衙差们都排不上头,全是白英的手下。
方管事领着小仆退下了。走了稍远,回头看了看,再四下张望了好一会,确认没人,便低声对那小仆道:“石头,还记得吗,若被人发现了怎么说?”
“我养的小猫丢了,我正找猫呢。”
“好。当心点,去吧。”
小仆机灵地一点头,猫着腰贴着墙角一溜跑,小心地钻进了书房外围的花圃树丛里。
方管事回到太守府里,大管事朱荣正等着他。
“如何?”
方管事摇头:“还是进不得。那守门的卫兵原是犹豫,但钱大人出了来,将我们挡下了。我打听大人们议的何事,钱大人也未曾透露半句,言语之间还有责备。只说会到夜里,让将饭菜送过去。”方元如此这般地将事情详细与朱荣说了。两个人脸上皆有愁容。
朱荣道:“我问过衙门文书库房管吏了,白大人将近五年的卷宗全都调了过去。今日便这般与大人耗了一日,怕是在翻旧账找毛病。”
方元皱眉:“大人为安姑娘说话,也不是无理无据,此案确是太过牵强,就连文吏也道,主薄大人那处也是说不出什么铁证来。依规矩,便该将人放了,往别处再仔细探查。日后找出新线索,再抓人不迟。”
“那白英大人久居京城,与大人素未谋面,但似乎成见颇深。想来也是想借这案子给大人个下马威。翻那旧账,怕也是如此。话说回来,有许多事可是与钱大人有关的,主薄大人也脱不得干系,既是他们一共商议,该会无事才对。但事情总归是太怪。”朱荣沉思着,他跟随姚昆多年,自然也是忠心耿耿。
方元道:“确是极怪。我瞧着,钱大人的态度不太对。难道白大人真是抓着了什么把柄,钱大人想撇清楚干系,便故意如此?”
朱荣恼道:“他亲爹可还在牢里关着呢,他能撇清什么干系?”
方元却是道:“包庇纵容还是大义灭亲,那还不是一张嘴的事。”
朱荣皱眉。
方元继续道:“说起来,自龙将军领兵入城,悬案是一件接一件。马场被烧,徐媒婆无端自尽,安四姑娘失踪,谢金身亡,姜氏衣铺被烧,刘则那一案死了许多人,李长史莫名摔死,霍先生突然自刎,那嫌犯唐轩被大人放了后也突然自尽了……这一件接一件,白大人若是有心刁难算账,大人若想撇得清楚怕也是难了。”
“这些事都是与细作有关,也不全是大人的责任。大人尽心尽力,花费了多少工夫,你我都是看到的。再者说,如今前线战情如此,须得全郡上下齐力支援,太守之位何其重要,谅那白大人也不敢妄动。”朱荣说完这话,却也猛然反应过来,可就是因为太守之位太重要,所以龙将军若是战败,太守自然也得跟着担责,巡察使有权查惩,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更何况,如今一桩桩一件件,词多着呢。
方元道:“你说得对,前方战况才是最紧要。打了胜仗,便能腰板挺直,声音大些,若败了,便是做什么都不对了。也不知四夏江的具体情况如何。”
坊间传言有村民说昨日在山上看到四夏江那头焚烟传信,但衙门这头还没有收到官方的战报,白英又一直紧逼查案,似乎卯足了劲想在中兰城揪出细作来,好反制南秦,帮助前线取胜。方元与朱荣愁容相对,真有些着急,盼着战报又有些担心会是坏消息。若是四夏江也打了败仗,那就太糟糕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龙大将军,千万要挺住才好。
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由衙差领着赶到郡府衙门太守书房那儿,大声道:“奉龙大将军之命,向白大人、姚大人报重要军情!”
卫兵将他拦下,查了他的令牌,问了他的姓名,正待进屋去报,一直坐在窗前盯着外头情形的钱世新抢先进了来:“何事?”
传令兵缓了口气,一脸兴奋,将那话又说了一遍。
钱世新看他的表情,心里一动,将他带到一边,道:“大人们正在商议要事,你把事情告诉我,我转告大人们。”
传令兵兴奋道:“报大人,龙将军亲自领军,于四夏江大败南秦,已杀到对岸,攻占了南秦的江生县。”
钱世新不动声色,冷静道:“如此,战线推到江那头,防守恐怕不易,南秦随时会反扑,龙将军可需要什么援助?”
传令兵笑着摇头:“南秦焚烟报信,于是石灵崖那头的南秦与东凌集大军猛攻,欲在石灵崖处取胜,以钳制龙将军于四夏江的战果。但那样正中了龙将军的诱敌之计。楚将军退守石灵县,南秦与东凌大军长驱直入,一路追击。楚将军领军边打边退,石灵崖口一封,各村各处陷阱一拉,各处埋伏的军队涌出,将他们尽数拿下了。.”
钱世新脑子一懵:“你说什么?”
“大人,我们在石灵崖也大胜,瓮中捉鳖,拿下了他们近万人的大军。”传令兵很是兴奋,为自己是来报此消息的人而感到自豪。“南秦没戏唱了。石灵崖与四夏江,全是我们的。”
钱世新缓了一缓,想消化一下这些消息:“近万人,如何擒得住?”
“石灵县早已腾空,各处都做好了困敌的准备,擒得住。人手、粮食、兵器全都备得齐齐的。具体细节我也不知,但事情就是如此的。”那传令兵掏出一封信来:“这是龙将军亲笔信函,要交给白大人和姚大人的。”
钱世新接过那信:“给我吧,我拿进去给他们。”他垂下眼,看着信封上龙大苍劲有力的笔迹,还有他的封蜡,问道:“有传闻昨日四夏江处有起烟,便是这战事吗?”
“是的。”传令兵答。
“你方才说,龙将军攻下了南秦边境的江生县,于是石灵崖那头接了消息,这才猛攻石灵县。那你是如何不到一日工夫拿着战报赶回来的?”他在撒谎,一定是。这是龙腾的诡计。
那传令兵笑道:“龙将军料事如神,成竹在胸。他让我拿了信先回来,若是看到四夏江那处有南秦的黑烟,便是他已攻到江生县,接着石灵崖扬旗鸣鼓会有大战。我一路往中兰城赶一路留心,看到石灵县和高台县连绵灰烟,便知楚将军大胜。按将军的嘱咐,马不停蹄,给大人们报信来。两处的军情捷报,此时也定在路上了。”
侯宇也一直在不远处守着,看得屋前有动静,便过来了。他站在钱世新不远处听完了那传令兵的话,与钱世新互视一眼。
两人心中都明白,这战报来得如此急,还未开打便让传令兵上路准备,龙腾果然对中兰城内的境况是有戒心的。他必是有十足把握才敢如此安排。早早清空了石灵县,暗设擒敌陷阱,他的战略计谋设得长远,那什么连吃败仗,狂傲自大,也必是与楚青一唱一和地演戏。龙腾不在石灵崖,南秦大军才敢去攻那处,就是因为盯紧了石灵崖,反而忽略四夏江,反被龙腾两处得手。
钱世新笑道:“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这就去与大人们禀报。你一路辛苦,快先去吃杯茶歇歇脚,让厨房给你做些热饭菜。”钱世新转向侯宇:“带他下去吧。”
传令兵与侯宇均应了声。钱世新又嘱咐那传令兵莫离开衙府,大人们说不定还得找他问话的。
传令兵施礼,跟着侯宇走了。
钱世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将龙大的信塞到怀里,然后转身回到屋前,与守门的卫兵低语了几句,进门去了。
躲在树丛里的石头屏声静气,他之前还担心他们说话他会听不着,结果这般巧钱世新带着那传令兵往屋边一站,竟就站在他藏身之处的前面。
石头听得捷报很是兴奋,龙将军啊,那可是个大大的英雄。真想见到真人一面。可这激动只能压着,半点不敢动。直到钱世新回到屋里,石头还蹲在原地,大气不敢喘。
等了好一会,再无动静。石头有些耐不住了。他小心退了出来,躲过卫兵的视线,穿过衙府后门,朝太守府奔去。
方元与朱荣正在细细商议,今日无论如何,多晚都得见到太守大人一面,眼下究竟是何状况,需要做些什么,他们心里也好有数,早些安排。
正如此这般地推断着各种可能和想着对策,却见方才那去潜伏书房外头的小仆石头飞奔回来。
“见过朱管事、方管事。”石头跑得有些喘。
“如何?可探听到什么?”
石头道:“因得藏得好些,故而离书房有些远,卫兵还挺多的。”
“说重点。”朱管事板着脸打断他。
石头忙道:“未曾听清屋内说得什么,倒是白大人嗓门挺大,似乎很是生气。但是门外的事我听清了。有位传令兵亟亟来报,说龙将军在前线打了大胜仗。”
“什么?”朱管事、方管事异口同声,很是关切。
石头将那传令兵所言一五一十地全说了。朱荣、方元惊得目瞪口呆,而后狂喜。龙将军大胜,那他家大人也算立下大功,颜面有光,白大人还真不能如何了。若翻旧账,那有得琢磨对峙查验的,如今紧要的,还是当前的战事!
朱荣忽地心一跳,问道:“那钱大人听了传令兵所言,如何说的?”
“钱大人拿了信,说会与大人们好好说这事,然后让侯衙头带着那军爷下去歇息用饭。”
“然后呢?”方元追问。
“然后钱大人就进屋去了。”
“进屋之后呢?”
“就没了。”石头挠挠头,“我等了一会,没什么动静,便赶紧回来报信了。”
朱荣与方元再对视一眼,如此重大的消息,钱世新进屋一通报,屋子里那不得炸了锅去?就算各位大人从容冷静笑不露齿,那也得出来嘱咐一声给各县通报,给京城通报,给巡察使梁大人通报,怎地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荣赶紧嘱咐石头:“石头,你速去郡府给各地信吏传令兵差爷们歇脚的院里寻那令兵去,便说是夫人听说了消息,请他过来问话,也慰劳感谢一下他远途辛苦。将他带过来。”
“哎。”石头点头应了,正待拔腿跑,方管事叫住他:“当心些,若是遇着了别人,问你干什么去,只说给厨房跑个腿,晚上要给各位差爷布饭的。”
石头答应了,飞快跑掉。
朱荣与方元等着,心里都有担忧。过了好一会,石头回来,喘着气道:“朱管事,方管事,小的去了,那院里今日没有来客。我特意问了守院的衙差,就说是要布饭,问问有没有客人需要安排的。那差大哥说,今日无人来住。”
朱荣与方元俱是一惊,难道将那传令兵引到了别处?可郡府规矩森严,各地来的无官阶的兵差暂住歇息只能去那院里。
朱荣将石头遣下去了,方元道:“说起来,侯宇今日还干了一事。他将安子从安姑娘屋前调开了,换了宋立桥。”
朱荣没说话,衙头调遣衙差换岗换值,那是很正常的事。但他调走安子,又把带着重要消息的传令兵给带没了,这就诡异了。
方元道:“我再去一趟吧,便说是问问大人们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你去与夫人说一声,还是提防着些好。”
两位管事分头行动。方元又去郡府,出来应他的仍旧是钱世新,他听得方元的问题,像模像样的点了几道菜,谢过方管事费心。方元客套应过,再退回太守府。
这次朱荣与蒙佳月一道等着他。方元面色凝重:“钱大人丝毫未提将军大胜之事,从神情上瞧,似是未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蒙佳月心一沉:“大人可还在那屋里?”
“该是在的。”
“我去找他,便说要急事,那钱世新还拦我不成。”蒙佳月怒气冲冲,甩手要走,两位管事忙拦她。
“夫人莫要冲动,待想想这事如何处置。毫无准备,便是大人出来见了你,又能如何?”
“我便告诉他龙将军前线大胜,发了军报回来。”
“夫人从而得知?”
“我……”蒙佳月一噎,对的,她从哪里知道的。她让家仆派人偷听到的。胜仗便胜仗了,又如何,白英、钱世新可以说是等正事谈完再议战事,或者说待一会吃饭时再说这大喜事。总之她捅出来了,他们顶多说我没想瞒啊,这不正准备说呢。可她呢,她怎么知道的。内宅妇人竟敢遣人偷听军机密闻,这还了得!
蒙氏退后,再退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们肯定打着坏主意,肯定有。我得告诉大人,得让大人当心。”
方元道:“我方才去郡府衙门那趟,发现当值人手里衙差被调走许多,与之前走又不一样了,许多卫兵,生面孔,也许都是白大人的人。”说也许,是他并不认得,反正穿上了兵服,大家互相以为是其他大人手下的,也不是不可以。
蒙佳月紧紧抿着嘴,忽地用力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他们想造反不成。”
“夫人!”两位管事齐声喝止,这话可不能乱说。
蒙佳月闭了闭眼,努力冷静了一会,然后睁开眼,道:“朱管事,你速找队可靠的人手,我要将文海先送出去。送到武郡我表舅家里,先避上一避。”原是打算一家人死守中兰,战火烧来也绝不回退。可现在不一样了,不是敌国战火,看情形竟是同僚阴谋。
姚文海是姚昆与蒙佳月的儿子,年方十二,好学多才,姚昆对这独子寄予厚望。如今这境况,虽未知发生什么,但蒙氏第一个念头便是护好大人的骨肉。她又道:“从府里调队护院过去,接应接应大人。若有人问,便说是我突然病倒,昏迷不醒,让大人回来看看。”
朱管事赶紧去办。
蒙佳月转身要去内宅与儿子先通通气,嘱咐他些事。方元却是叫住她,提醒道:“夫人,若事态真如我们猜测,那安姑娘也危矣。”
蒙佳月想了想:“先将她带过来,便说我有话问她,留她在府中吃个晚饭。在太守府里,总比郡府衙门那好些。她那案子不是没证据吗?将军又大胜了,那白大人还能冲进太守府将她抓到牢里不成?”
方元忙去办了。
郡府衙门外,一位面容严肃的尼姑正站在墙根处。方才,她看到侧门那有辆破马车,有两个衙差出来,抬出个麻布袋子。从形状看来,袋子里装的是个人,只不知是死人还是打晕的,不会动了。那两衙差把麻布袋丢上了马车,未曾注意到暗角的尼姑,转身回了衙门,关上了门。
马车急驰而去。
安若晨心里很不安。她试图向门外那个看守她屋子的衙差套套话,但那衙差对她不甚理会。安若晨除了问出那衙头名叫侯宇外,其他的再问不出来。
安若晨与那衙差道自己胳膊很疼,头也很疼,许是伤症又犯了,让衙差帮她请大夫来。衙差却说今日衙府里忙碌,没有人手,让她先睡一觉,等一等。
安若晨又说自己胳膊抬不起来,想让婆子和丫头过来伺侯。那衙差仍是那话,没有人手,让安若晨在屋里自己好好休息。
安若晨这下是明白了。出事了,那个衙头确有古怪,这个衙差也有古怪。安若晨关好门窗,坐在屋子里静思。但她脑子空空,半点法子也想不出来。她这边这般,也不知陆大娘、卢正、田庆他们又如何。
这一天快要过去,忽地有人敲门,方元在门外唤道:“安姑娘,我奉夫人之命,给姑娘送些吃食和换洗衣裳来。”
安若晨忙将门打开,方元捧着一包东西站在门外,安若晨下意识地看了看屋外那个衙差,他也正往门口这边看,对上了她的目光。要说这衙差当值守岗的位置还真是好,站在斜角,窗户屋门的情形都能看清。
安若晨将方管事请了进来。刚一关门,方元的面色便凝重起来,小声将今日发生的事飞快说了一遍。
安若晨心狂跳:“将军打了大胜仗?将军安好?”
“确是。”方元道:“先前几场败仗,那是诱敌之计,让南秦军自傲自大,看轻了楚将军。龙将军打到江对岸,攻下南秦边城。由此引得南秦军冲过石灵崖,闯入石灵县,楚将军瓮中捉鳖,将他们全部俘获。”
安若晨大喜,捂了面大笑,果然是将军,是那个智勇双全的将军。她欢喜得快要落泪,被困郡府,前途未卜她都不在乎了,将军安好,将军打了大胜仗,谁也不能拿将军的把柄了。
“姑娘。”方元道:“今日之事甚是古怪,姑娘万事小心。”
安若晨赶紧道:“钱世新拦下了传令兵,便是要隐瞒将军胜仗的消息,只是这么大的事,他不会蠢得以为自己拦得下。所以,他们定是要动作了,如今这般,不过是为了争取一些时间。”
方元点头:“夫人已将小公子送走,朱管事领了人守着太守府。太守那头,也已派了人过去接应,无论如何,要见到太守一面。后面如何对策,还得让太守大人定夺。我们胡乱瞎猜,既无规矩,也难成事。只是姑娘这边,我们能做的不多。”他说着,将布包打开,几件女裳下面,是套小一号的衙差服和帽子。“姑娘赶紧换装,我去打听打听太守大人那的消息,而后过来接姑娘。姑娘先到太守府里暂避,夫人说了,到时便说是她邀姑娘过去说话。”
安若晨心里一阵感动,这节骨眼上,太守那头已够教人担忧,而太守夫人还愿冒险护她。“方管事。”道谢的话,安若晨竟不知要如何说才能表达感激。
“姑娘快准备吧。我去去就来,若生了变故,我脱不得身,也会嘱咐别人来引开外头那衙差,他叫宋立桥,是衙头侯宇的心腹,侯宇让他在此,怕也是有打算的。总之姑娘见机行事,先离开这院子,想法往太守府去。到了那儿,便安全了。陆大娘他们被关在东院那头,我会差人报信,让他们自行想法脱身。如今郡府衙门里满是白大人带来的官兵,姑娘小心。”
安若晨应了,将衙差服藏在床褥下,道:“方管事,你可知郡府的信鸽养在何处?方管事可知哪些鸽子能到四夏江?我们需要给将军报信。”
方元想了想,这个他们倒是未曾想到。将军的未来夫人受困,派的传令兵又在郡府衙门里失踪,这几桩事,派个人速去报也是应该。他道是他们疏忽了,这就去办。于是施了个礼,匆匆离开。
安若晨关了门,从门缝处偷偷观察,那宋立桥走前几步,一直在观察方管事,然后招手唤过稍远处一个衙役,那衙役奔来,宋立桥与他说了些什么。那衙役匆匆跑掉了,跟着方管事离开的方向。安若晨心里一沉,只盼着方管事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宋立桥看那衙役离开后,转头看了看安若晨的门。安若晨隐在门后不动,省得光影变化反惹宋立桥疑了心。宋立桥看了一眼,转身走开了,走回到他值岗的那位置。
安若晨扣好门,迅速退回屋内,将那身衙差的衣服换上了。低头看了看,猪狗牛羊鸡鸭鹅,胸有点太显眼,这般看不着正脸都知道这衙差不对劲吧。安若晨从方管事拿来的薄衫里扯了一块,将胸使劲裹好。她家将军有说过,不欢喜她裹胸,想到将军,她心头发热,她一定要躲过这劫,她要见到将军。
她希望,还有机会见到将军。
一切都收拾妥当,安若晨的心怦怦乱跳,她在等方管事,她很紧张,胳膊的疼也顾不上了。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方管事来,倒是听得外头有人大声说话。安若晨透过窗缝往外看,只见一个她未曾见过的衙差在与宋立桥说话,宋立桥似是不耐烦,那衙差又道“就借两日,定会还你的”云云,似在向宋立桥借钱。安若晨仔细看了看,宋立桥被那人拉着面向窗户这头,与那人争执了几句。安若晨迅速奔到门边,悄悄打开了门,从门缝里挤了出去,随手将门掩好,然后贴着墙避开宋立桥的视角迅速退到了屋子的后墙根上。这边是片竹林,无人看守,安若晨正待松一口气,却见一小仆从那竹林里冒了出来,看见她了。
四目相对,安若晨全身僵住。
那小仆却是将手指摆在唇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招了招手,让她快过去。
安若晨没犹豫,这节骨眼上,她没机会犹豫。她奔了过去,小仆带着她钻进了竹林里。小声与她道:“方管事过不来了,方才他欲找人出府办事,却被卫兵拦下了。说今日大人们商讨要事,任何人不得出府。方管事正想办法,他让小的来,先领你过去。”
不得出府?安若晨忙问:“谁也没出去吗?”方管事他们想着让太守大人的公子逃出去,成功了吗?
“这个小的便不知了。”小仆答:“便是方才方管事派的人被拦下了。之前有未有人走小的不太清楚。”
小仆左右张望着,颇有些紧张。他领着安若晨穿过竹林,要横过一个院子,他先出了去,一路看好了,冲安若晨招手,安若晨赶紧奔了过去,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小心观察一路急走,躲一段跑一段。正欲冲向一个院门时,有卫兵交淡的声音,似在正往这边而来。小仆拉着安若晨躲进了一个大屋子后面的矮树花丛里。将将躲好,两个卫兵从他们面前的花丛前走过。小仆与安若晨皆屏声静气,丝毫不敢动弹。
等那两个卫兵走远了,小仆悄声道:“我先去探路,一会来找你。”
安若晨点头。小仆猫着腰跑了。
安若晨躲着,忽听到身后的窗户里传来争吵的声响,听上去竟似太守大人的。她往后退了退,贴在墙根处,头顶便是窗户,这下听得更清楚了。她听到太守姚昆道:“白大人,你如今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会子岂是翻旧帐栽罪名的时候,前线战事吃紧,我们商议一日,绕来绕去却是净往我身上泼这脏水,于眼下危机又有何助益?”
白英喝道:“姚昆!若不是你失职,龙将军疏于职守,你非但不及时上报,还帮着他,战况能有如今模样?我们说再多,还是得等梁大人的大军赶到方能解决前线之危,而如今在我这,最紧要的,就是肃清地方,重整新绩,还地方太平,还百姓安乐,为前线做好支援,否则,不止是你这平南郡危矣,我萧国也会危矣。”
姚昆也大声嚷道:“大人!”
“莫要多说!”白英再喝:“我须得将你拿下,今日说的那十八桩案,六件事,你仔仔细细都好好交代了,不然,我便将你就地惩治。”
他话音刚落,却是“啊”的一声惨叫。
安若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起身趴在窗边往里看,却见是主薄江鸿青一剑刺进了白英的腹部。白英捂着肚子蹭蹭后退,血一下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手掌和衣裳。
江鸿青待要再刺,太守一把将他拦下,大叫:“你这是做什么?”
江鸿青道:“下官依大人吩咐,若是情势不对,便要处置。”
姚昆目瞪口呆:“我何时说过让你这般!”
白英忍痛怒喝:“姚昆,你想造反!”
江鸿青闻言又待上前砍杀白英,白英已然大叫:“来人,来人!”
姚昆奋力护着,夺下了江鸿青的剑。无论如何,刺杀朝廷巡察史,这可是要杀头的重罪,江鸿青疯了吗?
这时钱世新领着人从屋外冲了进来,见此情景大吃一惊:“白大人。”
白英伤势颇重,血流如注,脸色惨白,他拼命喘气,叫道:“拿下他们。”虽是大声呼叫,可声音却是虚弱了。钱世新赶忙过去扶了,对众卫兵喝道:“拿下!”
姚昆手里拿着剑,已是整个人僵直,脑子一片空白,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那些编排他的旧帐,他可以慢慢耗细细磨,总会想到办法解决。为官者,有些事不得不做,从前他做过什么自然清楚,把柄如何,后路怎样,他自然也是知晓。他有把握能脱身,又或者,不会太惨。或是最后龙大能在前线取得胜果,那他便有出路。
可如今,刺杀巡察使,剑还在他手上,他如何说得清,如何说得清?
姚昆将手中的剑丢下,大呼:“不是本官所为。”他看向白英,白英却是紧闭双眼,靠着钱世新。钱世新大声呼喝着叫大夫,根本未曾看他这边一眼。
而江鸿青呢?
他总不能污这事是他所为。
姚昆听得一声惨叫,猛地转头,却见一名卫兵一剑刺进江鸿青的心口。江鸿青一脸不可置信,却就此一命呜呼。
窗外的安若晨紧紧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她看得清楚,江主薄未曾反抗,他只是站着,等着那些卫兵将他拿下,而那卫兵二话不说,一剑便刺了过去。
太守大人呢?太守大人……
安若晨还未看得姚昆如何,却感觉到颈上一凉,微微一痛,她全身僵了,微侧头瞧,一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第143章
第143章
“不想死的话,就莫要乱动。(.)”一个男声低声在她耳边道。
安若晨的心停了半拍,她轻微的呼吸,不敢有大动作,那剑贴着她脖子上的皮肉,划一下死不了却很痛。
“不想死的话”,意思是这人并不打算杀她。
安若晨眨眨眼,冷静下来,问道:“不乱动的是如何动?我就这般站着好,还是该做点别的?”
那男声道:“慢慢转身,离开这里,回你的房去。”
安若晨慢慢的转身,她差不多贴着墙转的,那人没法跟着转到她的身后去,于是安若晨看到了他的样子——衙头侯宇。
侯宇道:“别耍花样,走。”他手上的剑稍压了一压。安若晨觉得脖子一痛,想来该是被划伤了。
安若晨没挣扎,顺从地移了步子,她走得很慢,好半天才挪了两步。她得想办法。不能回到那屋子去,那是牢狱,他们囚着她,定是有坏主意,若他们想对付的是将军,将军打了大胜仗,他们没把柄可拿,便可用她来要挟。
要挟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并不想成为被用来伤害将军的工具。
“快走。”侯宇压低了声音喝。
安若晨泣道:“太害怕了,腿抬不起来。我胳膊疼,肩、背也疼。刚才一跑,又扭伤了。”
侯宇一愣,压着剑的手松了一松,没料到这姑娘会突然耍起赖皮来。他咬牙道:“莫耍花招,走!”
“我与大人无怨无仇……”安若晨转身,对着侯宇开始落泪。“大人为何欲置我于死地。”反正先胡说八道,听听对方要说什么?如果他想杀她,早就动手,既是不杀的,那大家先聊聊嘛。
侯宇皱紧眉头,若不是担心闹出大动静来,真想两个耳光甩过去将这婆娘痛打一顿让她哭个够。“你若听话,我便不会杀你。但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安若晨的脑筋飞快转着,别人又是谁?
她继续低声泣着:“我与别的大人也无仇怨啊,我四姨娘之死,那也与我无关,若是大人们找到了证据,早就将我关到牢里去了。”
“关你到牢里麻烦的还不是我们。”侯宇道:“快走!否则我划掉你的脸,砍了你的手指。”话还没说完,那书房的窗户忽地“呯”的一声巨响,一个人从窗户里撞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侯宇一大跳,他下意识地转头一看。
安若晨的手其实早已紧紧握着匕首,自知情势不妙,她从紫云楼一直贴身带着以防不测,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她趁着侯宇转头之际,拔出匕首直刺他的胸膛。
这一下是拼尽全力,但她个子矮,这一刺并未中侯宇要害。侯宇反应也快,眼角看到安若晨动作便迅速后退,但仍被刺中,他惨叫一声再连退几步,捂住了伤口。血染红了他的衣裳,他勃然大怒。
安若晨可不管伤到何处,更不管侯宇的反应。她刺完便跑,动作之迅速,让跳窗而逃的太守大人目瞪口呆。
这是那个重伤的安若晨?怎么跑这儿来了?还这身打扮?假冒衙差,这是要做什么?来不及细想,身后屋里已有人冲到窗户这头追来,待姚昆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跟着安若晨在跑。
安若晨那个气,不是分头跑比较容易逃脱吗?而且太守大人你目标也太大了,你得招来多少追兵啊!!!
心里刚抱怨完,只见一群护院和衙差忽地涌了出来,越过他们,迎上前去拦下了那些追兵。两边二话不说,先打将起来。
护院、衙差和捕快们大喝:“大胆,竟敢在郡府衙门内刺杀太守大人。”
卫兵们也大叫:“尔等逆臣贼子,竟敢造反。太守姚昆谋刺白大人,我等奉命将他拿下。”
这群护院是奉了朱管事之命来的,对姚昆忠心耿耿,带着同样忠心的捕快衙差们,又岂会听卫兵们编排这些。一边奋力砍杀抵抗一边怒喝:“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欲谋害太守大人!”
安若晨可不想在这儿观看战况被人逮着,她头也不回地继续跑,没跑一会被姚昆赶上拉住了:“跟我走。”
安若晨喘着气回头一看,有四个捕快护着姚昆在逃。安若晨权衡一下眼前形势,好吧,看来跟着姚昆比她自己乱跑好些。现在这里也不知哪些是敌哪些是友。
“田大哥和卢大哥呢!”安若晨一边跟着姚昆逃命一边问。
姚昆气喘吁吁:“在另一头,太远了,我们如今顾不上回去找他们了。”他带着安若晨,往郡府外方向逃去,那四个捕快将他们护在中间,小心戒备着四周。
“夫人让我去太守府。”安若晨一边跑一边告诉姚昆。
“不行。我们若是回府里,他们便有借口抄家,伤我家人。”姚昆面容极严肃,话说得颇有气势。
这话让安若晨心里一动。如此危急时刻,这太守大人还是以家人安危为先。
这时候一队衙差迎面奔了过来,姚昆大喜,叫道:“快来人!主薄大人谋反,白英大人重伤,卫兵们都误会……”
话还未说完,那队衙差已经赶到,一刀便砍倒一个捕快。
姚昆后半截话噎在那,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一个衙差一刀向他砍来。
“小心!他们是反贼!”姚昆方才说话时安若晨便已看到那队衙差里宋立桥赧然在列,忙大叫着。她的“小心”与姚昆的话交叠在一起,姚昆未曾注意,一名捕快却是听到了。
在一位捕快被砍倒的同时,这捕快一个急步上前,正正挡住了刺向姚昆的那一刀。
“大人快走!”捕快们大叫着。另两位捕快已与对方厮杀了起来。
安若晨与姚昆赶紧换个方向接着跑,宋立桥领着几人在后头追。安若晨眼尖,看到方才领她逃走的那小仆躲在路边树丛里,她一边狂奔一边冲那小仆摆手,示意他快跑,莫管这边了。
小仆会意,一下子隐进了树丛深处。安若晨暗暗松了口气,与姚昆左躲右闪,逃了一会,却见到又一批卫兵赶了过来。
姚昆这时候喊道:“安姑娘,我引开他们,你分头走,想法见到将军,告诉他郡府里有人谋反,城里恐会有乱,让他快想法处置。”
安若晨简直要倒地不起,大人你看看对方的人数,这时候才说分头跑来得及吗?
眼看着马上就要被卫兵和衙差们团团围住,又一群衙差赶到。衙差们都穿着同样的差服,也分不清谁在帮谁,谁站在哪边,总之一顿混战。卫兵们也不管这些,冲着姚昆就杀了过来。
安若晨与姚昆狼狈不堪,欲分头跑,结果安若晨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姚昆见状,回头来扶她。一卫兵一剑刺来,直取姚昆心口。[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安若晨大声尖叫。
这时一人凌空飞起,一脚将那卫兵踹开,另一个人影闪过,一掌拍开另一位杀过来的卫兵。
安若晨定睛一看,惊喜大叫:“卢大哥、田大哥。”
竟是卢正、田庆赶到。
卢正、田庆顾不上多话,几拳几脚与卫兵衙差们杀将起来。田庆喊道:“从北侧门出去!”
姚昆拉起安若晨,带着她朝着北侧门跑。田庆、卢正被囚着,既是出来了,肯定是有人帮忙,所以北侧门那头也定是做了安排的。安若晨跟在姚昆身后拼命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卢正、田庆已经夺到了兵器,正拦下欲追赶他们的卫兵衙差。对方人数实在不少,也不知能拦着多久,拦不拦得住。还有陆大娘呢,又在哪里?
奔过一个拐角,跑过游廊,正要穿过花园,忽见一胸腹处绑着绷带的瘦高男子领着几个人堵在路前。
“侯宇。”姚昆叫道,“你这是为何?”
侯宇毫不理会,并不回答,只嘱咐身后那数人道:“杀了太守,留下那假冒衙差的姑娘。”
太守横剑在胸往后退,安若晨也举起了匕首。可侯宇并不慌张,只冷冷地看着他们,这时候姚昆和安若晨发现,身后也冒出来数人,为首的是宋立桥。
姚昆与安若晨只得往侧边退,但这些人也逼了过来。安若晨大叫:“你们要什么?总有条件可谈。对方给你们什么好处?我与太守大人也能给!双倍!”
姚昆附合道:“对,要什么都好,一切好商量。”
先拖得时间,也许还能等来援兵。
可侯宇却挥了挥手,只道:“要你的命,要安若晨的人。”
他这一挥手,身后的人便扑了上去。姚昆一咬牙,举剑准备应战。他是文官,哪里有什么好武艺,但如今却也不能坐以待毙。
剑一举起,攻上来的那人“啊”的一声惨叫,胸|前一个血窟窿,往后仰倒下去。
太守傻眼,不是吧,他还未曾出招呢。
这时身后一个力道拨来,太守被推到一边去了。太守与安若晨定睛一看,身后竟是站了个尼姑。表情严肃,一脸杀气。她的剑尖上,还滴着血。
安若晨还没缓过神来,那尼姑已经冲到前方一剑一个,飞快了结掉两人。
所有人都呆住。这姑子出现得突然,杀人也很突然。她不给大家任何反应的时间,动作毫不犹豫,似想也未想举剑便杀。一剑心口一剑脑袋,切豆腐一般。
太守和安若晨与那些衙差一般傻呆。衙差们本能举刀应敌,但那尼姑出手极狠,武艺高强,招招夺命,毫不留情。一转眼,已经又砍倒三人。有衙差要跑,她竟也不放过,几大步追上去杀掉才回头。
侯宇这时也反应过来。正待与那尼姑师太说两句,刚说了一句:“我知你是何人,莫动手,自……”
自字刚吐出来,尼姑一剑刺穿他胸膛。好似她只是刚杀完那衙差,走过来随手给侯宇一剑这么方便顺手罢了,正眼都未看他。侯宇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胸膛,然后“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宋立桥大惊失色,他认出来了,他忙大叫:“自己人!那日是我放你进来的,自己人,记得吗?”
“记得。”静缘师太淡淡答道。挥手一剑,削掉宋立桥的脑袋。
这血腥残忍让安若晨本能闭眼扭头,太守姚昆更是差一点吐出来。真的从未见过这般杀人的。对方还套着话搭着讪呢,竟这般就下手了。
那日宋立桥放她进来了,进来做什么?那日是哪日?
姚昆瞪着那姑子,脑子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静缘师太杀完了,面容平静地转过身来,对着安若晨说了一句:“跟我走。”
安若晨喃喃问道:“静缘师太?”秀山静心庵,遍寻不到的静缘师太。
静缘师太自觉很有耐心地再补一句:“你四妹在我那,跟我走。”
安若晨一震,果然如此!那许多事都能说清了,唐轩为什么带人去秀山,静缘师太为什么失踪。还有她四妹,她四妹真的活着。安若晨赶紧跟上静缘师太。
姚昆原还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对方如果想杀他们方才早动手了,不必多此一举带他们走。于是姚昆也跟了上去。
静缘师太撇眉头有些嫌弃地看了姚昆一眼,仿似在说“叫你了吗你就过来”,但她最终没说话,领在前头走了。
姚昆忙喊:“北侧门该是会有人接应。”
师太脚下一转,朝着北侧门方向去。姚昆暗暗皱眉,这姑子,竟然知道郡府各处方位?
静缘师太走得极快,安若晨一路小跑才跟上。“我四妹怎地在你那?”
静缘师太掏出一个首饰丢给她,以证明自己未说假话,然后道:“那日在南城门她未赶上车队,便向我求助。”
安若晨一看东西,确是四妹的,再听未赶上车队,想来也是四妹说的。这才安心。“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偷偷摸摸地递纸条,耽误了许多时候。
这时侧旁冲出三个卫兵,巡查到此,看到他们,大叫着:“来人啊,人在这!”
静缘师太冲上去刷刷刷地一顿猛砍,杀完了回来,答:“她不过是想回家而已,结果你们一个一个全是废物。”说到“废物”一词还要连带着看太守一眼,姚昆那憋屈,却不敢迸一个字。
三人快赶到北侧门时,卢正和田庆也已经赶了过来。但大批卫兵听到叫喊也已杀至。事实上,北侧门这头正有激战。卫兵要封府,而方元带着一群人苦守北侧门,等着太守赶到。两边正在拼杀。
“方管事!”太守远远看到,大声唤着。
“大人!姑娘!”方元也是激动。
卢正、田庆和静缘师太一路杀将过来,将姚昆和安若晨护在中间。
方元一挥手,几名仆役从墙角拉出四匹马来。“大人,快走!”方元奔入战圈,护着姚昆到马边。姚昆这才明白,这些人如此守着这圈苦战,竟是护着这些马。
静缘师太大喝一声:“你们先上马。”
卢正、田庆护着安若晨上了马,转身砍倒数人,踢飞两人,也上了马。
“别让他们逃了!”卫兵们大喊。方元带的人已是死的死伤的伤,还在拼命为太守杀出一条血路来。卢正、田庆一马当先,砍倒一片。越来越多的卫兵赶到。方元提着剑,奔到墙边,拎了个笼子飞跑过来递给马背上的安若晨:“姑娘,我已派人,但希望渺茫,来不及写信,这信鸽给你……”
话未说完,一卫兵砍杀而至,方管事急急转身举剑挡住,但他只有架式未有武艺,被那卫兵刺中。
方管事惨叫一声,中剑倒地。
“方管事!”安若晨大叫。那笼子她还未提稳,被那卫兵这般一冲撞,马儿受惊跳开,笼子摔在地上。安若晨紧咬牙关,挥舞匕首猛砍,砍伤那卫兵的脸。那卫兵捂脸大叫退开,被一衙差冲上来补了一剑。
安若晨的马儿受惊跳着,安若晨极力控制,免得摔将下来,她跟着卢正和田庆向前,回头看,方管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淌了一地,染红他身下的土地。
安若晨的眼泪夺眶而出。
一个小仆忽地从一旁窜了出来,他捡起那信鸽笼子,拼命急奔,赶上了安若晨的马儿,小小的个子举高笼子,大声叫着:“给!”
安若晨抓紧笼子,来不及说“谢谢”,那小仆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前方卢正、田庆杀开了血路,马儿们急奔起来。静缘师太赶了上来,跳上了安若晨的马背,坐在她身后。
安若晨回头看,却看到一个卫兵赶上前来,举剑刺向了倒在地上的小仆。
“不!!!”安若晨悲痛大叫,眼泪无法抑制。
四马五人,奔向前路。
白英受重伤后速被送回了他的院子。大夫也亟亟赶到了。
处置伤口之时,白英痛醒,晕晕沉沉,只听得大夫与钱世新道:“伤是颇重,所幸医治及时,之后用些好药,也不是不能救……”白英听了这话,心放下一半。疼痛难熬,他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钱世新待大夫仔细给白英处置了伤处,又开好了药方,这才亲自送了大夫出门。又嘱咐大夫,朝廷命官被刺,事关重大,值此两国交战,前线战情不稳之时,这类消息切勿外传,不然恐城中百姓惊恐。大夫认真答应。
钱世新将药方交予一卫兵,让他去抓药,然后进屋看了看白英,见他晕迷不醒,便又退了出来。唤来两个卫兵把守在屋门处,若白大人有任何动静,醒来或是唤人了,速来报他。
安置好白英院子里的事务,钱世新到郡府书房去,看了看那被姚昆撞开的窗户,笑了起来。这倒是疏忽了,居然没把窗户扣上。人说狗急跳墙,这姚昆急了,也是会跳窗的。
屋子里地上还一片血迹,那是白英和主薄江鸿青的。屋子里的桌椅撞得东倒西翻,卷宗洒了一地。钱世新没管那些,他找了把安好的椅子坐下了,环视着这屋子,没能当场也杀了姚昆,真是可惜。
不一会,郡丞夏舟带着白英的卫兵队长在门口求见,说有要事相禀。
钱世新心情愉悦,白英重伤,太守逃亡,主薄已死。而郡丞亦在他控制之下。该做的事,他该不多都办到了。钱世新起身,到门口亲自迎了夏舟和卫兵队长进来。
其实按官阶分,县令与郡丞官阶一般,但职守不同。郡丞辅佐太守,县令治理一县事务。但太守姚昆更重用主薄江鸿青,郡丞夏舟处理杂事更多些。而白英到此之后,相比起夏舟,却是与钱世新更亲近,议事上,钱世新也更有见地,对全郡管辖事务更熟悉。这也难怪,毕竟除了中兰城,福安县便是最重要的城县,钱世新与太守姚昆一向联络紧密,有事常常一起相议,比起夏舟来,钱世新更有份量。
如今太守逃了,主薄死了,县丞夏舟领着卫兵队长来禀事,那讨好听话的姿态不言而喻。钱世新很满意,做足了样子,请他们进来说话。
书房里又乱又是血迹,但大家也顾不上理会这些。赶紧将事情都说了。
夏舟道郡府里多场恶战,死伤了许多人,他已差人在清点人数处置。他是万没想到太守和主薄会心存谋反之意,竟敢对白大人下毒手。他们二人平日的心腹都有谁他都比较清楚,已与卫兵队长商议好,将人都抓住先囚着,之后待白大人伤好后再慢慢细审。
卫兵队长也是报了伤亡及追捕情况。太守和安姑娘都逃了,还有卢正、田庆及那个陆婆子。他们已派人快马去追。现时初初审了些人,应该是太守府的那位二管事方元差人将安若晨等人放了。二管事方元已在激战中身亡,他领的手下也俱被剿灭。另外之前郡府衙门里闯进来一个尼姑,也不知是何人。那姑子武艺高强,是安姑娘和太守一伙的,也是她相助将他们救走。
夏舟递上一份单子,这是粗略统计的伤亡情况,小兵小差的都没写,有些官阶管些事的人都写上了。
钱世新扫了一眼,看到侯宇的名字。他未动声色,问:“太守府那头如何?”
卫兵队长道:“已派人过去搜查,但太守的管事领了人堵在府门处,言道真相未明,凭何抄家?若非有巡察使或是皇上圣旨,方有权进太守府内搜查。”
夏舟在一旁点头,正是这状况不好处置,他们才赶紧来找钱世新,毕竟钱世新与姚昆的交情最好,于公于私,由他出面或许更合适。
钱世新想了想,整整身上的官服,道:“那本官过去瞧一瞧吧。”
钱世新去了。
情况果真如夏舟和卫兵队长所说,朱荣领着全副武装的家仆护卫,摆开架式,护好各府门,太守府墙头之上,甚至也站了拿着大石的家仆婆子。众人与卫兵们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其实朱荣说得也不是没道理的。事情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太守谋反,但动手的是主薄。主薄动手时说了是太守有此意,但主薄已死,欲定太守之罪需得实证,最最起码的,要审案。而太守未带自己的差兵护卫,与其他人一起逃了,压根未曾回府,这又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要抓太守回去审,那是应该。但太守不在府里,人人皆知他跑了,凭什么搜府,搜什么?最重要的是,谁人比太守的官大谁人才有权下这搜府之令。白英可以下令,但白英的令书呢?
若当真强攻,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倒是可以带些人回去问话,比如太守夫人,比如管事。问问对太守谋反之事是否知情,问问之前太守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还可以看看太守的书房,查查公文书信之类的,但不能强攻搜府抄府。这些钱世新知道。他也知道就算带了人回去审也审不出什么来,就算去查姚昆的书房也查不出什么来。所以他才遗憾没能当场杀了姚昆。若是与主薄江鸿青那般,便方便了。只消说他们当场刺杀了白大人,又抵抗卫兵的缉捕,刀剑无眼,便有此结果。
如今姚昆逃了,还真是件麻烦事。
钱世新到了太守府门前,先是遣退了卫兵队,让他们将刀剑收起。然后与朱荣管事客客气气地说话,劝解一番。他道太守与主薄谋害巡察使属官白英大人是事实,有人证,白大人也还活着。太守如今不知逃到了何处,卫兵们也是一时情急,莽撞了。但太守府也莫要摆出这等架式来,这是给太守大人添了罪名。想法好好解决,才是正道。
朱管事硬邦邦地答:“我家大人为何要杀白大人?当面刺杀,在身边全是白大人卫兵的状况下?此事诸多疑点。这些卫兵无令无据,空口白牙,谁人予他们权力搜府?”
钱世新道:“这般吧。让我单独进去,我见见夫人,问些话。这般也算能交了差,便让卫兵们暂时不搜府不拿人了可好?但是之后他们若是得了令状或是旨意,我也是没办法了。如今大家各退一步,他们围守太守府,职责所在,尔等也莫要冲撞,莫惹罪名。”
朱管事心里自然是信不过钱世新的,但他并不打算让钱世新知道这事。况且他心里明白,卫兵们若真是硬闯,虽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太守府又能将对方如何?权衡之下,钱世新就算拿话拖延平衡事态,于他们也不是坏事。
钱世新看朱荣表情软了下来,明显已有松动,又道:“我听说方管事为了让太守大人逃出去,已然送了性命。这悲剧本不该发生。主薄所为,未必与大人有关。大人若不冲动逃了,大家好好相议此事,仔细审审,事情定会水落石出。如今大人一逃,事情反倒是说不清楚。我来此,也是想帮大人一把。大人走了,夫人和公子如何办?此事我定会竭尽全力,想法好好解决的。如今这太守府,最紧要便是好好撑过这段日子,待是大人回来,方能对大人有所助益。不然事情闹大了,大人更是有口难辩。”
朱荣施了个礼:“钱大人请稍候,我去与夫人禀报一声。”
钱世新点头应了。朱管事进了府。钱世新看了看周围,他并没有把握朱管事能信他多少,毕竟方管事及时领了人救助姚昆,这朱管事应该也是知情。既是知情,也许他心里压根就知道要对付他家大人的便是他钱世新。
但对方既是没说,那大家一起装模作样,钱世新是不介意的。这种事他在行。
过了好一会,太守府门开了,蒙佳月亲自出来,将钱世新迎了进去。钱世新当着蒙佳月的面对夏舟与卫兵队长下令,封府即好,莫要攻府,莫要扰了府内安宁。夏舟与卫兵队长答应了。蒙佳月谢过钱世新,领着他进了门。
钱世新与以往一般,被迎到正堂厅,贵客一般。蒙佳月命人上了好茶,之后未语泪先流。钱世新一顿安慰。将郡府衙门书房内发生的事细细与蒙佳月说了一遍。他说白大人到此,原本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巡察使嘛,总觉得要抓着些当地官员的不是才能给皇上交代。加之正好遇着了安家的案子,白英大概是觉得摆官威的时候到了,于是连同过去几年的案子都翻看一番。今日拿了些案追究太守大人,两边越说越急,吵了起来。也不知主薄大人是何意思,竟然叫着是听从太守大人吩咐,突然拔剑伤了白大人。白大人的卫兵们自然是要上前拿人,太守大人情急之下,便跳窗跑了。
蒙佳月捂面痛哭,大骂主薄坑害她家大人。又恳请钱世新看在往日与姚昆的交情上,要为姚昆洗冤。钱世新一口答应下来。他例行公事般问了些问题,又提出去姚昆书房看了看。没找出什么,又问了蒙佳月可知姚昆这般出逃会去哪里,让蒙佳月在白英擒到姚昆之前想法劝姚昆回来,免得祸事越闯越大。
蒙佳月只道不知,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钱世新道:“我那侄儿如何?可曾吓着他了?”
蒙佳月道:“这说来也是巧的,昨日我表舅家那头来信说想文海了,派人来接他去住住,说过两日便回来。如今出了这事,我倒是得派人去说一声,让他在那儿多呆几日才好。待这事过去了,再回来。”
“如此也好。”钱世新语气诚恳,“卫兵们封府,是职责所在,但府内生活也得有人正常进出。这般吧,除了生活采买的交代,夫人欲派人出府办事,来知会我一声,我给夫人开张令条,持令便可出去。这般与卫兵们不冲撞,大家平安无事。待大人回来了,事情过去,封府之事自然便能解禁了。”
蒙佳月谢过,道有所求时定会让门外卫兵传话给钱世新。又仔细问了钱世新这段日子居何处,再问白英大人伤势如何。
“如今事态混乱,我便暂居郡府衙门内,好处置善后。白大人伤情很重,只盼他吉人天相,能熬过来。若他活着,太守大人的事便还有转机。”
蒙佳月点头。再谢钱世新。
两边一阵客套后,钱世新告辞离去。
朱荣将钱世新送到门外,看着他离去,又仔细看了府外那些卫兵,转身叮嘱家仆护卫们小心严守。而后他回转进府,将情形与蒙佳月报了。
蒙佳月沉默半晌,道:“你回头,去向钱大人将方管事他们的尸体领回来,一个一个,全点清楚了,莫要漏了谁。咱们府里欠他们的,必要将他们厚葬。”
朱荣眼眶一热,忙应了。
“若有还活着的,便接回来。”话说到这蒙佳月已哽咽,哪里会有活着的,灭口都来不及,岂会留下后患。
“等事情平稳些了,看看郡府那头还有哪些人能用的,千万小心,莫教钱大人发现了。给白大人瞧病的大夫,也打听打听是谁。”
朱荣道:“那白大人怕是凶多吉少。”
蒙佳月点头。她不知钱世新为何如此,但白英没理由拿自己开刀。要安罪名,那也该当场刺杀钱世新,便说是杀人灭口都好,然后白英出来主持局面,这样不是更有胜券?钱世新当她是妇道人家,可她跟随大人多年,这官场里的门门道道,她也是知晓些的。但她确实猜不出钱世新能如何?借刀杀了白英,杀了主薄,杀了太守大人,他一县令,在郡中再有地位,又能如何?难不成就此还能当上太守了?可是梁大人会再派人来,巡察使一到,哪里还有他钱世新的戏唱?还有龙将军呢,龙将军前线大胜,定会回来,钱世新明知如此,却还敢犯难。
“文海那头如何?可有消息?”蒙佳月问。
“还未有消息。”
蒙佳月不语,没有消息,在这种时候便当是好消息吧,如今她只盼着她的儿能平平安安躲过这一劫。
钱世新回到衙门一居院,他暂居之所,离白英那院子颇近。坐下没多久,一衙差进了来。钱世新一见他便问:“如何?”
“方元确是派了人单骑快马欲往前线送信,被我们的人劫杀了。”陆波乔装成衙差,方便进来报事。钱世新计划周详,早已派了人监视周围,堵截各道。陆波道:“但太守的公子,姚文海,没截住。”
钱世新脸一沉:“如何没截住?”
“原本是已得手,将他的车夫护卫都杀了。正欲将他绑了押走,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队人,杀了我们的人,将他救走了。”
“哪方的人?”
“不知。”陆波对这事也是忿忿,“待发现时,已无活口,无人可问。姚文海和那队人都不见了,未留下任何线索。”
难道是龙大派的人手?钱世新一想不对。若是龙大有人手可用,他要劫走的是太守和安若晨,而不是太守之子。钱世新皱了眉,这事有些不妙,竟有一派他不知道的人在。是敌是友?
“你去安排下,屠夫今日出现了。她帮着安若晨,也不知后头是何打算。所有的人都得防着她,她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这关口上,可不能让她坏了计划。”钱世新顿了顿,道:“先前查搜秀山静心庵,说是这姑子逃了不在了,之后便将那处疏忽了是不是?”
陆波道:“在别处曾发现过她的踪迹,便追着那线索往别处找了,秀山时不时有人去看看,没发现。”
钱世新沉思:“派人赶紧去秀山,但不要上去。若他们真的回去了,上去只会打草惊蛇。等等消息。绣娘与安若晨在一起,会给消息的。他很清楚定不能让安若晨见到龙大。待他探得安若晨与姚昆的打算,我们再动手。这回必得一击即中,不可再出差错。”
姚文海被蒙着眼牵着走,他努力记着路,但绕得多了,他的方向感已乱,压根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他出了一身冷汗,有些闹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糊里糊涂听得母亲说让他快跑,说是家里出了事,爹爹蒙冤有难,让他先去表舅公那儿避一避。可结果出了府才走了三条街,便被人拦下了。他的护卫全被杀死。那伙人欲绑他,却也被杀死。
最后出现的那队人将他绑了,蒙了他的眼,堵了他的嘴,将他丢上了马车。但说话却又客气:“公子,得罪了。不会伤你,放心。”
放心,他如何能放心。绑他做什么呢?他爹爹有难,是什么难?他们要用他对付他爹爹吗?
马车在绕弯子,姚文海心要跳出胸膛。待车子停了,他被扶下马车牵着走,又是在绕弯子。姚文海不敢挣扎,他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最后他们进了一个屋子。姚文海被松了绑,拿开了堵嘴的布,解开了蒙眼的巾子。再然后,一杯上等好茶温温热热正好入口捧到了他面前。
姚文海没敢喝,他打量着这屋里,布置华丽,家具讲究,竟是不输他太守府。而他面前,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看上去文弱病弱,似有十五六岁左右的贵公子。
那公子也正盯着他看,而后一叹气,道:“好歹也救回来一个,不算一事无成。”
第144章
第144章
安若晨与太守姚昆等人骑马一路急奔,南城门处守城官兵见得是太守,也未阻拦。(.无弹窗广告)太守过城门时对官兵大喝:“后面有游匪伪装的衙差卫兵,将他们拿下,待我回来处置。”说完,也不待官兵们反应,马也未停,亟亟走了。
守城官兵反应了好一会,互相讨论了一番,觉得情况是这样的:太守大人有急事出城,但他知道有游匪伪装官差,于是让他们把人拦下。太守大人一会办完事回来要处置这些人。
正商议呢,还真有一队官差骑着马赶来了。看那打扮模样跟真的卫兵衙差似的。守城官兵还速速放下城门,将他们拦下,摆开架式要细细盘问。没想到那领头的凶巴巴大喝开门,说他们正在执行公务,追击叛贼。
守城官兵呵呵了,谁叛贼啊,没见着叛贼,就见着太守大人了。还有你,别嚷嚷,你那身兵服从哪儿来的呀!
卫兵队长急了,他们追捕姚昆,上马便直追而来,也没个文书令牌的。但跟守城官兵打一场?那太傻了。
守城官兵呼啦啦围过来一圈,竟要将他们拿下,说太守大人嘱咐了,回来要处置审问他们的。卫兵队长火冒三丈。两边都拔了武器对峙起来。
卫兵道太守刺杀了白英大人,如今他们要捉拿太守姚昆归案。
守城官兵道没人通知他们白英大人遇刺,倒是太守通知他们你们是游匪。他们认得太守,可不认得这些兵差。
最后卫兵队长咬牙,命一人快马回郡府拿令牌。
这时候守城官兵将信将疑了,但谁知道是不是虚张声势?两边一边对峙着一边等。钱世新听得卫兵报被拦在城门里真是气得无语。他丢了个令牌过去,心里知道他们肯定是追不上太守了。但无妨,会找到的。
给白英抓药的衙差回来了。钱世新看了看药,叫了个他的心腹衙差过来负责煎药,每天伺候白大人喝。他嘱咐着,一边将药包里最重要的两昧药挑了出来。那衙差会意,应道:“大人放心,小的定会办好的。”
钱世新满意点头,处置完白英,城中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他已经确认过,主薄江鸿青的家人们全部都处置妥当。因江鸿青意图谋反,刺杀白英大人不成反被击杀,而其家人又是羞愧又是伤悲,于是“全家服毒自尽”。衙差与卫兵们赶到江家拿人时看到的便是江家人留下遗书全部身亡的景象。钱世新派了仵作过去,好好记了案件文书,放进了卷宗里。
看起来,现在只剩下太守和安若晨这些后患了。钱世新想了想,嘱咐人给他备好纸墨笔砚,他要写信。
安若晨他们出了城门,一路往秀山方向奔去。安若晨欲见四妹,静缘师太说去哪她就去哪。姚昆无处可去。逃亡一共五人,两个护卫也是安若晨的,若他脱队便会变成孤身一人,他当然不会犯傻,于是紧跟安若晨,一起往那静心庵去。
静缘师太熟门熟路,避开耳目,带着他们从山后僻道上山,无人察觉。到了庵庙,田庆跟着静心师太由正门进去,表示要搜查庵庙安全。太守、安若晨听了师太吩咐,先将马牵往后山林子里栓好。院子小,装不下这些马。
安若晨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见到安若芳,但她知田庆顾虑是对的,谁知这师太究竟是正是邪,说话是真是假,先查看一番才好。
她在后院门外等着,觉得时间过去许久。
姚昆一言不发。他回想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想到他都没能与家人告别,不禁红了眼眶。前途茫茫,生死未卜,悲从中来。
卢正在庵外四周走了一圈,查看安全。走到菜园子时,被脚下的石板路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他回头看了看那石板,再看了看菜园旁边的枣树,想了想。
这时候后院门开了,门后站着田庆。安若晨刚要问话,却又看到一个小个子从田庆身后探出脑袋来。
安若晨的眼泪夺眶而出。
安若芳先是不敢置信,她盯着安若晨看,慢慢从田庆身后走出来,走到安若晨面前。然后想摸摸安若晨的手,又有些犹豫。
安若晨大声唤道:“芳儿!”她一把将安若芳搂进怀里,放声大哭。
安若芳这才有了真实感,跟着安若晨一道哇哇哭,大声喊着“姐姐”。
卢正、田庆均走开几步,背过身让她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姚昆远远看着她们,心里竟有些羡慕。静心师太突然冒了出来道:“快进来,莫喧哗。”
太守远远地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看师太表情严肃冷漠,暗想这人当真是不近人情。他拍拍马儿的背,四下看了看,赶前几步,跟着众人一道进了庵里。
进了庵,静缘师太道:“我去拿些干粮和水,你们尽快商议好要去何处。此处并不安全,不宜久留。”
大家面面相觑,这刚进门就被赶了。静缘师太不管他们,转身走了。安若晨拉着安若芳要去看她住的地方,其实是想找个地方好跟妹妹单独说说话。院子里只留下太守与卢正田庆三人。
田庆道:“我都看了,庵里没别人。”
卢正点头:“唐轩案时,派了许多人搜山,大家不见师太踪迹,就转往别处查探,倒是疏忽了此处。可今日师太在衙门杀了许多人,他们会联想到这里的,确是不宜久留。”
两人一起看向太守。(.无弹窗广告)姚昆发着呆,不知道能说什么。如今这境况,他并不知道还能怎么办。白英遇刺,将事情赖在他头上。梁德浩也必是会收到消息。他一身冤屈,无处可诉。恐怕去找龙大将军也无用。而他的家人还在中兰城,在白英的手上,他还能怎么办?
姚昆试图静下心来想想前因后果,但心乱如麻,并无头绪。
相比院子里的无言,安若晨姐妹两个却是说不完的话。安若芳将自己那日逃家后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
安若晨抱着妹妹,心里很是后怕。这师太杀人的样子,她可是见过的。这不是一个寻常会武的人,且她还与细作有关系。若非认出妹妹便是当初赠食的小姑娘,怕也不会收留她。她是真心护着四妹吧?安若晨直觉是如此。但这姑子狠辣冷漠,让人胆寒。四妹小小年纪,担惊受怕,日日禁闭躲藏,真是受苦了。
安若晨很心疼,忍着泪道:“大姐对不起你。”
“姐姐平安就好。我们如今都平安,便是好的。”安若芳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着不符年纪的老成。“你瞧,我们说好了会再见面的,果然是如此了。”
安若晨点点头,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想起了已去世的段氏,她说要等女儿回来,等女儿回家,可惜,竟是没等到。安若晨咬咬牙,时候不多,后头还得奔波逃命,她需得将事情尽快说了。“芳儿,我得告诉你,你娘……”安若晨琢磨着用什么话表述好,想了好一会没想到,只得直接道:“你娘去世了。”
安若芳整个呆住,如遭雷劈。难怪师太欲言又止,难怪师太说需得再去城中查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安若晨向安若芳说了段氏去世的案情,其中免不了解释了其中的一些关联。她如何从狗洞逃生,如何得龙将军相救,她如何参与抓捕细作的行动,钱裴与她的怨仇,安家的利用价值等等。
“所以,我娘是被人害死的?但还不知真凶是谁?”安若芳问。
安若晨点点头。段氏究竟是如何死的她并不知晓,她只知道是被男子掐死,对父亲的怀疑无凭无证,在四妹面前,她实在没法说出怀疑你亲爹杀死你亲娘这种事。
安若芳呆愣了一会,掩面大哭,骂自己不孝,对不起娘。
安若晨叹息:“就算你听话嫁给了钱裴,又如何是孝?”
安若芳思前想后,泪流满面。她对母亲不好,对大姐也不好。她从前想告诉大姐也许是她母亲害死了大姐的母亲,但她说不出口。她只顾自己,明知道逃跑会让母亲伤心,她还是狠心离开了。她知道大姐真心对她,她也知道母亲真心对她,可她最后,却都对不起她们。
安若芳抱着安若晨,嚎啕大哭。
两姐妹相拥了一会,静缘师太过来唤人,她已为大家准备了干粮和水,问大家的打算。
太守皱着眉,他没有想好是去找龙将军还是回中兰城,安若晨却是毫不迟疑:“我要去找将军。”
静缘师太道:“那芳儿不能跟你走。你这一路必会遭到追杀。就算能到前线,龙将军败战,自身难保,芳儿跟着你,就是送死。”
安若晨叫道:“将军打了大胜仗,从前的战败那是诱敌之计。传令兵今日到郡府衙门报的战情,方管事派人打探到了,千真万确,是他告诉我的。将军在四夏江打到了对岸,攻占了江生县。而石灵崖处亦擒获近万南秦军,将他们困在了石灵县。将军打了大胜仗!”那骄傲的语气,跟她自己打胜了似的。
“什么!”姚昆猛地跳了起来,“我怎地不知!”
龙将军居然打了大胜仗,居然打了大胜仗!这事若是当时知晓,白英便无话可说。又怎会咄咄逼人,闹得这般僵。那江鸿青也自然不会突然疯魔起来……姚昆忽然懂了。
“谁人将消息拦下了?”
“钱大人。”
姚昆转身踢翻了椅子,骂了一连串脏话。“这畜生,我帮了他许多,他为何如此害我!”
没人回话,只有静缘师太冷冷地道:“这些不重要。先说明白你们打算如何,芳儿怎么办?”
姚昆一噎,怎地不重要?怎地不重要?!他的性命,他家人的性命,全被人给害了!难怪主薄突然疯魔起来,非说是他支使,难怪郡府衙门里的衙差有叛变的,难怪……
姚昆对上静缘师太冰冷锐利的眼神……好吧,这些可以先放一放,说说眼下怎么办。
姚昆把椅子扶回来,重又坐下了。“如此,安姑娘,你去找将军吧。我打算回中兰城。”
“回中兰?”安若晨吃惊:“大人,眼下只有将军能帮你了。”
姚昆摇摇头:“将军帮不了我。既是钱世新,那肯定谋划已久。他对我知之甚深,别人我还得犹豫犹豫,钱世新嘛,他太了解我,他手上有不少我的把柄,我辩无可辩,就算到皇上面前告状,钱世新也能举出许多我的短处来。他知道我在乎什么,我若不回去,他会对我家人下手的。将军帮不了我。我必须回去,他会伤我家人。”
“愚蠢!”静缘师太骂了一句。
所有人都一呆,哟,师太居然还管太守送死的事呢,还以为她只在乎安若芳小姑娘。
静缘师太看也不看其他人,只对姚昆道:“他若是要用家人要挟于你,你活着一日,你家人便能活着一日。你回去送死,他砍完你的脑袋转身便会砍光你家人脑袋,所谓斩草除根,你家人活着,便会想着为你报仇,他怎会留后患?”
姚昆吃惊,他竟是未想到这一层。或者该说,他未把钱世新想得这么狠。“万一……”他犹豫着。
“你不重要了,随便你如何。”静缘师太撇下太守,又转身与安若晨道:“就算将军打了胜仗,芳儿跟着你去前线仍是不妥。路途遥远,追兵在后,你才两个护卫,还不怎么顶用。前线战情千变万化,待你们到时,说不定南秦又反败为胜。总之芳儿不能去。你可还有其他地方安置她?”
安若晨想了想:“有的。”
“何处?”
安若晨刚要答,田庆忽地跳了起来:“外头有人!”
众人俱是一惊。
静缘师太皱着眉侧耳倾听。安若晨忙道:“田大哥,卢大哥,烦请出去查探一下。”卢正、田庆拔出剑往外走,安若晨又道:“请务必小心。”
太守补上一句:“若能生擒,抓回来问话。”
田庆、卢正应了声,翻墙出去了。
静缘师太久久不语,她看了看安若芳。小姑娘握着姐姐的手,依偎在姐姐身边,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后院门看。
静缘师太与安若晨道:“你的两个护卫,看起来也不是靠得住的。”
安若晨不语,方才是她疏忽了,差点漏嘴。姚昆不说话,他现在对人的信任感也是极低。他曾经最信任的主薄江鸿青,最信任的钱世新,最后也不过如此。若不是他们,他也不会如今这般。
静缘师太看着安若晨的眼睛,过了一会道:“你过来,芳儿也来。”
安若晨没拒绝,拉上妹妹起身。太守姚昆皱眉头,什么意思,撇下他要做什么?静缘师太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就在这儿呆着。我们一会就出来。”
姚昆没法,眼睁睁地看着静缘师太带着安若晨姐妹两个去了前院。
静缘师太带着她们到了自己厢房里,说道:“那个可托付的人家是谁,太守可知道?你的两个护卫可知道?”
“他们认得,但未必会想到。”
“钱世新也认得,但未必想到?”
“是。”
“是哪家?”
“薛家。我二妹的未来夫家。”
“为何能靠得住?”
“将军选的人。”不必多解释,一句话就够。静缘师太果然不再疑惑了,她只问:“与你交情深吗?确定薛家会收留芳儿,会护着她?”
“薛公子会护着四妹的。不过不是为我,是为我二妹。”
“那好。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写信给薛家,让芳儿带着,再给芳儿一件信物。薛家怎么走,找谁,怎么说话,你且交代清楚了。我信不过你的护卫,那个太守也是个大|麻烦。他目标太大,全城都是追捕他的,追兵不定何时就会到了。我一会便带芳儿下山。”
“师太……”安若芳很有些紧张。
安若晨安慰道:“无事。师太说得对。我们几人都是通缉要犯,进城后会被盯上。你离开中兰城已久,大家都以为你死了。衙门那处寻你之事早已松懈,你混在人群里入城,该是不会引人注目。师太,你不能这身打扮,需得换换装……”
安若晨话未说完便被静缘师太打断:“还用得着你教!”
静缘师太转向安若芳,道:“你且放心去,我乔装成普通妇人在暗处跟着你,到了薛府,再陪你进去,若是一切顺利,你就在那处藏身。”她说着,拉开屋内暗格,摸出两大包银两来。一包递给安若芳:“你拿着银子,吃住别人家里,也不亏欠他们的。剩余的自己收好,日后若是没别人依靠,还有银子依靠。”
安若芳看看安若晨,安若晨对她点点头。安若芳接过了。
“还有你。”静缘师太转向安若晨,将另一包银两给她:“看你逃得如此狼狈,定是身无分文。我还有些寻常村妇的衣裳,你且换上逃命去。你亏欠我的。日后你若能活着,别忘了去薛府接你妹妹。我与芳儿缘分已尽,送她到那之后,便不会再见。与你嘛,希望也不会再见。”
“师太。”安若芳听得她这么说,眼眶红了。
“莫哭,哭也无用。快回密室里拿上你的东西,我一会带你走。”
“大姐。”安若芳抱住安若晨,眼泪落了下来。才见面又要分开了吗?
“莫哭。”安若晨抱紧她,“告别的话,我们去年在家里便已说过,记得吗?如今不必再重说一遍。大姐守诺,大姐信你也会守诺。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嗯。”安若芳用力点头,擦了泪,速奔去密室拿包袱去。
静缘师太速准备笔墨纸砚,让安若晨磨墨写信。又拿出两套衣裳给安若晨,告诉她这屋内及庵内的机关,然后道:“莫要与任何人说起芳儿的下落,谁都不要相信。待我与芳儿走后,你们也速速离开。莫打听我的事,莫害了芳儿,不然我可不管你是她的谁,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安若晨将信折好,道:“师太,既是也许再无机会见面,有些事我问你。”
“是我杀的。”静缘未等她问便直接说了。
安若晨被噎得。
“你们派去丰安县的探子是我杀的,闵东平是我杀的,李明宇是我杀的,霍铭善是我杀的。”静缘师太看着安若晨的眼睛,冷冰冰地道。
安若晨咽了咽唾沫,告诫自己不能害怕,不可露出胆怯的样子。
“细作都还有谁?”安若晨跳过一切,问重点。
“联络我的闵东平、唐轩,都死了。其他人与我并无接触。”
“他们俩是头目,是联络接头人,是吗?”
“对。”
“那么若来了新的联络接头人,你如何辩认真伪?”
“有暗语。解铃还需系铃人,可是系上的铃铛几个才够响。差不多这样的意思。”
“几个?”
“闵东平是一个,唐轩是两个。”
安若晨明白了,她问:“若是再有联络头子,便会说三个铃铛才够响是吗?”
“那便不知了。唐轩没交代后事。”
“钱裴是细作吗?钱世新是细作吗?你可有细作的证据?”
“钱裴是。闵东平就是靠着他庇佑,我想杀他时发现的。所以一开始没敢动手,当时闵东平未死,我担心杀了钱裴惹来闵东平疑心,暴露了芳儿。后来再想杀他时,他找了替身,我失手了。”静缘师太道,“没证据。钱世新的事我不清楚。”
安若晨懂了。原来钱裴遇袭就是师太干的。
“他们不过是传令联络的,幕后的主使是谁?你为何愿意为他们卖命?他们都有哪些手段招揽手下?他们给你布置了这许多任务,总有蛛丝马迹……”
安若晨还未说完,又被静缘师太打断了。
“我回答了你一些问题,不表示我愿意接受你的盘问。我对这些都没兴趣,没工夫与你聊家常。”她冷冷说完,伸手拿过安若晨手上的信,用下巴指指房门:“你走吧。”
安若晨张了张嘴,在静缘师太冰冷的目光下将话咽了回去。她拿上静缘给的衣物银两出去了,走到院子里觉得有些恍惚,许多事她在心里都有推测,如今有些被证实了,却不知如何是好。李长史的死,霍先生的死,她知道凶手是谁,却又没法为他们报仇,讨回公道。
安若芳回来,看到姐姐站在院子发呆,忙跑过来抱住安若晨道:“姐,日后我定会有出息,也能办大事,能让你依靠。你一定要好好,要回来找我。”
“好。”安若晨眼眶热了。经历太多生死别离,已无法描述心情。
安若晨转头,看到静缘已经换好了村妇的衣裳,包着头巾,站在屋门处看着她。
“你记住我的话。”静缘道。
哪一句呢?安若晨没有问。
安若晨独自回到院子。姚昆坐在那儿一脸不耐,卢正与田庆刚回来。卢正道:“到处都搜过了,无人。许是有走兽飞鸟的动静。马儿也好好的。”田庆也道:“我也未曾查到什么。”
安若晨点头,道:“也许他们没想到我们竟然敢回秀山,得追出一段没追上才会回头来这儿搜山。我们还有些时间,先休息休息,一会等天色黑了再走,我们去四夏江找将军。”
姚昆没异议,却也还惦记着中兰城内的内应是何人,他希望那人能帮忙照应他的家人。安若晨道:“师太说我说的那人没本事靠不住,她有别的人选,明日一早会去联络。”
姚昆皱眉,总觉得那师太靠不住。而且这地方真的不安全,她竟然还要拖到明早!
安若晨催大家快找厢房休息去,养好精神赶夜路。大家也都无话,各自找好了厢房小憩去了。
安若晨回到师太屋里,静缘师太与安若芳已经不见了。安若晨思绪万千,但也顾不得多想,先将给龙大的信写了。担心这信被人所截,她写得隐晦,只说她遇难得到四夏江,取道东南,希望看到这信的人务必将信转交龙大将军,务必让龙大看到。
强调让龙大看到是因为只有龙大能看明白她的意思。龙大在四夏江打了胜仗,所以人人以为他们会去四夏江找龙大。但安若晨打算去石灵崖。只要进了军营,进入了军方管辖的范围,他们就能得到保护。所以龙大不在也没关系。比见到龙大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一路要躲过追捕,顺利到达。
安若晨对龙大有信心,觉得他会看懂这信里的意思。然后他会派人接应他们。
不要相信任何人。安若晨有些难过,这是件多么可悲的事。可将军这般说过,师太这般说过,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安若晨静静坐了一会,觉得师太应该已经带着安若芳走远了,她走出屋外,未听到任何动静,她将卷成小筒纸卷的信握在掌心,悄悄去了后院。
一路安安静静,没有人。安若晨走到后院树下,看着吊在那里的鸽笼。那是方管事和小仆用生命递给她的信鸽,如今,她将她与太守等人的生命也要交给这信鸽了。
安若晨将鸽子抱了出来,将信塞到鸽子脚上的小竹筒里,两边塞紧了,确认不会掉,然后她举高双臂松开手,鸽子略一犹豫,扑腾扑腾飞了起来。它飞到墙头立了一会,安若晨盯着它看,看到它转着脑袋四下张望,而后张开翅膀,飞了出去,再不见踪影。
安若晨静静站着,等了好一会没见鸽子回来,没听到什么异响,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回转厢房。再等一会,她要叫上太守大人他们起来上路了。
安若晨并不知道,信鸽刚飞出院墙外,便有人盯上了。那人一路跟随信鸽,奔了一段路,手中已捏紧了削好的竹镖,寻个了机会,正待扬手将那信鸽射下,一把剑忽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卢正,我就知道是你。”这是田庆的声音。
第145章
第145章
陆大娘刚从郡府衙门出来,就听到身后一阵喧杂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就爱上乐文小说网。lwxs520她迅速拐进了一条巷子里,探头看了看衙门方向。许多官兵衙差大声呼喝着,将衙府门口围堵起来。
陆大娘猛地缩回头,躲避官兵们四下张望的目光。她理了理头发,整理好衣裳,若无其事地走着。
方才衙门里出了事,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只听说白英大人遇刺,太守被冤,现在白大人的卫兵与太守的衙差打成了一团。方管事让人赶来将她与田庆、卢正放出来。田庆让她分头走,他与卢正要去找姑娘。陆大娘觉得有理,她跑不快,只会拖累了他们。
方管事找来的衙差见状忙领着她朝侧门跑,趁着那处暂时没什么人将她放了出来。
陆大娘稳步往前走着,暗自庆幸抢先了一步,若是晚那么一会,恐怕她会被截回去。心里记挂着安若晨的安危,却也明白眼下自己无能为力。
陆大娘很快便看到了招福酒楼,她拐到后街,捡了几颗石头,朝着一间房的窗户丢去。很快窗户被人打开了,陆大娘贴着墙边,看了看探出头来的人,这才走出来现身。
齐征见着陆大娘,正待唤她,却见陆大娘将手指比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没多久,陆大娘被领到了赵佳华的面前。
赵佳华看着陆大娘直叹气:“我真的欠安若晨太多了,是吧?”
齐征在一旁刚要开口,赵佳华又向陆大娘问道:“可有人看到你?”
“应该没有。”陆大娘答。
齐征也抢着道:“我引开了门房和其他人,让陆大娘悄悄进来的。”
赵佳华这才缓了脸色。
陆大娘忙道:“我不会久留添麻烦,只是需要赵老板帮帮忙。”
“当然需要我帮忙,不然你来这儿做甚。”
“在弄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之前,紫云楼我是回不去了。我家姑娘曾在城里安置了些应急用的屋子,我有地方住。但我需要些衣物吃食,还有钱银。”
“这些都没问题。”齐征抢着答,被赵佳华白了两眼。齐征没看见,继续关切:“大娘,田大哥呢?”
“他与卢正去接应姑娘去了,我也不知他们如今在何处。我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之后再行打探。”
赵佳华叹气:“大娘啊,我才替安姑娘送走一个,也不差你一个的。我送你出城去吧,秀儿还有我家茵儿,都转到外郡避祸去了,你去与她们会合,互相有个照应,如何?安若晨的境况,我替你打听着,到时给你递消息。”
陆大娘摇头,道:“我不能走,这城中需要人张罗打点,无论姑娘如何了,我都得在这城中守着。”
赵佳华道:“这安若晨给你灌了什么迷汤啊,你说你何苦,图啥呀?”
“不图啥。就是事情总得有人做。我家汉子若在世,也定会这般的。”陆大娘不愿绕着这些废话,又问:“赵老板,你说送走了一个,是怎么回事?我被带走后,姑娘可安排了什么事让赵老板帮忙的?”
赵佳华将春晓的事说了,再次劝陆大娘出城躲一躲。
陆大娘摇头:“春晓还会回来的,到时也不知紫云楼里会不会被白大人控制了,得有人接应她。若她再来找赵老板,请赵老板知会我一声。再有,还得请赵老板帮忙散个消息出去。龙将军在前线大胜,打过了四夏江,又在石灵崖俘虏了近万南秦兵。”
赵佳华瞪眼:“什么?伪造军情可是重罪。”
“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龙将军派了传令兵来报白大人和太守大人,结果被钱大人拦下了。方管事派人将我们放出时就是这般说的。我们不能让这消息被拖延,必须得让全城的人速速知晓。”
赵佳华皱起眉头,钱大人故意拦下了消息,他想做什么?
齐征抢着道:“行,这事能办。酒楼里头原本就人多嘴杂,谁又知道是谁传的消息,我们就说是听客人说的。这等大消息,定会一传十十传百的。”
陆大娘看着赵佳华,赵佳华无奈点点头,但加了一句:“传消息便传消息,但你莫要自己去查探什么。安若晨他们还不知如何,等有他们消息了,你再做打算。”
赵佳华与齐征一顿忙乎,很快给陆大娘准备好了衣物吃食银两。三人商议好了接头的办法,陆大娘未说自己会住何处,赵佳华也不问。齐征送陆大娘出门时,与她道:“大娘,莫看老板娘嘴硬说话不好听,其实她也是向着我们的。她上回也将我臭骂了一顿,说我不识实务,不懂自保。她口口声声说要出去避祸,结果听说安姑娘受伤,白大人总找你们麻烦,她就拖到现在也不走。她是好人。”
陆大娘点头,她知道赵佳华信得过,这关口才敢来找她。“你们多保重。若是被官府盯上了,就莫找我,我自己想办法。”
齐征放心不下,好一番叮嘱。
陆大娘走后不久,招福酒楼和刘府被官兵盘查了。他们在搜寻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姓陆。问遍酒楼和刘府仆役,人人都说认得陆大娘,但没见过她。赵佳华镇定应话:“听说她与安姑娘都被太守大人抓进衙门了,如今是发生何事,人不见了吗?”
当然没人回答她,官兵搜不到人,走了。
稍晚,中兰城里开始流传一个惊人的消息——龙大将军前线取胜,大胜!
这消息火速传出,并火速得到了印证。[.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有人说难怪看到四夏江的黑烟报信,那是南秦战败的消息。又有人说石灵县那头确有人说起这事,全县大多数人都转到了其他县去,县城村落空出,就是给将军囚俘用的。一时间,全城百姓兴奋不已,还有人家点起了炮仗。
但这惊人好消息也伴着一个惊天坏消息。说是太守大人被巡察使白大人查出渎职之罪,太守大人情急之下刺杀了白大人,行凶后逃窜,同伙还有未来的将军夫人安若晨。所以太守府被卫兵团团围住,衙差们全城搜捕逆贼。
两个消息夹在一起,全城百姓心情微妙。龙大将军于前线辛苦拼杀灭敌,他家未来夫人在城里勾结太守大人一起当上了反贼?逗谁呢!这事情铁定另有内情。只是城内气氛肃杀,大家不敢明说,暗地里讨论几句,见有人来忙装正经,大家心照不宣,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钱世新听到手下人来报,气得拍桌。这些要是传到白英的耳朵里,那还了得!
齐征与赵佳华听到安若晨的消息,忧心忡忡。她竟然与太守大人一起逃了,正被大批卫兵衙差追捕。这真是,半路被砍杀了都喊不得冤吧。
齐征强笑道:“没事没事,田大哥武艺高强,他与卢大哥在一起呢,他们能护着安姑娘找到将军的。”他顿了顿,难掩心慌,问赵佳华:“老板娘,他们是去找龙将军了吧,找到龙将军定会安全的。田大哥武艺高强,会没事的吧?”
赵佳华没说话,她回答不了。
秀山上,天色渐渐暗了。
卢正用眼角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剑锋,努力压下紧张,正要说话,身后田庆轻喝:“莫动,手中握着何物?丢远些,让我看到。”他一边说一边压了压手中的剑。
剑在卢正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卢正听话地将手中的镖丢远了,说道:“兄弟,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那日夜里你怂恿我去饮酒,还是误会你时不时会失踪不知去了何处?”
“我怂恿?”卢正哧笑,“你喜欢喝酒,是我逼迫的?我又哪里知道会这般倒霉正好与那段氏之死时间撞上。我也被抓到衙门了不是吗?你心里不好过,但不能如此便怪罪他人。我时不时失踪又是何意?你不当值时,我也不知你去何处,难道我也该说你失踪了?我可是不知道原来我做什么都得与你报告。”
“莫要诡辩,你方才欲射杀姑娘放的信鸽,我可是亲眼所见。”
“我恐有追兵过来,于是出来巡查,未叫上你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会。这信鸽究竟是不是去前线的,我们都不知晓。方管事不管衙门事务,真的分得清这些信鸽吗?又或是他被人利用了呢?信鸽若是不往前线反而飞回郡府呢?那我们的动向去处岂不是全让钱世新知道了?那追兵要找到我们便太容易了不是吗?之前着急赶路,我也未考虑周全,方才看到信鸽飞出,猛然想起,但已来不及,只得想着先将信鸽击落,此事从长计议。”
“莫要诡辩。”田庆怒喝:“先前我只是怀疑,如今亲眼所见,怎会有假。我看你是未找到机会先下手灭了信鸽,又怕信鸽好端端突然死去惹了姑娘生疑,这才冒险等到如今才动手。我要将你交给姑娘和太守,你这些说辞,你当他们会……”
“信”字还未说出口,田庆忽地一哼,全身一僵。卢正赶紧就地滚开,躲闪出剑下范围。回头一看,一柄长剑刺穿了田庆的胸膛,田庆口吐鲜血,不敢置信。他一心只注意卢正,为抓到他的现行而怒火中烧,没料到一旁竟还有人。
田庆听到身后有个男人说道:“你说得对,他就是在诡辩,你推断得都对,你被利用了。你发现了他的秘密,可惜太晚了。”
田庆拼了最后一口气欲回头看,那剑猛地一扭,田庆痛哼一声,“呯”地一声倒在地上。
陆波拔出了剑,看了卢正一眼。卢正舒了口气,道:“安若晨放了信鸽给龙腾报信。”
陆波踢了踢脚边,卢正一看,正是方才那只信鸽的尸体。陆波道:“你没截下,于是我截了。幸亏我及时赶到。”
卢正过去拆了那信卷看,“无妨,她在信中未说何事,只是希望龙腾来接应她。”
那人将信拿过去也看了看:“不必管她,反正这信龙腾收不到了。庵里头是何情形?”
“那姑子便是屠夫?”其实卢正已经知道答案,但怎么都想再确认确认。
“对。”
“果然如此。她是叛徒,安若芳果然一直在她这儿。闵东平定是察觉了什么,他的失踪,必与她有关。”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卢正咬咬牙,是没什么用。只是他想知道真相。一个大活人,刚刚告别,却从这世上消失了,总该有个真相。“他们都在里头。屠夫、安若芳、安若晨,还有姚昆。”他告诉陆波。
陆波思虑:“我们将这山包围了,但我没敢让人上来,怕打草惊蛇。听说屠夫武艺高强,又恐她有别的帮手。我看到你留的信号,就先自己上来看看。”
“那里头只有她一人会武,没有其他帮手。”
“好。你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先回去。我下山叫人。一会你听到声音,想办法先将安若芳带出来。我们假意擒下你,再擒下安若芳,事情就好办了。”
用安若芳一人便能摆布安若晨和屠夫了,先拿下她确是好办法,但卢正觉得这事有难度:“他们的计划是让屠夫带着安若芳回城躲藏,安若晨与姚昆去四夏江找龙腾。若没什么事,不会把安若芳交给我。”
陆波皱眉:“那我们先引开屠夫?”
“这般吧,我就说我与田庆发现有人上山了,田庆去追踪一直未回,我们得分开行动,让屠夫先挡着,我与安若晨带着她四妹从后山走。”卢正将静缘师太带他们上山的僻道告诉了陆波。
两人很快定好计划。陆波安排人兵分两路,一路攻庵将静缘师太引开,一路到后山堵截安若晨姐妹。商议妥当,陆波忙下山叫人去了。
卢正埋了信鸽,藏好田庆的尸体,然后悄悄回到庵庙。一路上琢磨着说辞。别的都好办,就是田庆失踪了,安若晨定会盘问。卢正一边想着一边跳过围墙进了后院。
刚落地,吓了一跳。院子里站着安若晨和姚昆。“卢大哥,你们去了何处?我正找你们。”
卢正努力平复心跳,故做镇定地问:“姑娘有何事?”
“田大哥呢?”安若晨不答反问。
卢正的脑子飞快转着,现在还不是说田庆受袭失踪的时候,陆波的人还没上来。“我与田庆还是觉得方才那动静可疑,于是再出去看看。没发现什么,田庆让我先回来,怕院子里没人看着不安全。”
安若晨道:“你去将田护卫叫回来吧,我们现在离开。”
“好。”卢正一口答应,转身之后停了脚步,似才想起来问:“那师太呢,跟我们一起下山吗?”
“我们目标太大,一起走不合适。我们走了,追兵自然跟着我们。师太明早再带着芳儿离开。”
卢正点点头:“那我赶紧把田庆叫回来。”他打开后院门,走了出去。在门后听了听,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卢正定了定神,朝林子里走去,他得想办法,他带不回田庆,这事如何圆?若他拖延太久不回,安若晨定会疑心。到时陆波他们未到,静缘师太带着人先走了,事情就该有变数了。这里毕竟是那姑子的地方,说不定她还有什么把戏。
卢正想着走着,看到了那几匹马。他回头看了看,四下无人,身后没人跟踪。他把马缰绳解了,轻轻拍了拍它们,马儿动了动,然后开始慢慢走,找草儿吃。卢正不敢用力抽打驱赶它们,生怕它们嘶叫将庵里的人引来。他索性先不管,反正解开了,一会它们便该自己跑掉了。
卢正站了一会,满意地看到马儿果然越走越远,最后没了踪影。卢正拍了拍衣裳,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一脸焦急奔跑着冲向庵庙,一把推开后院门,小心地掩好,转身,果然看到安若晨和太守还站在原处等着他。
卢正上前几步,小声但急切地道:“姑娘,事情不太对。田庆不见了。外头拴的马儿也不见了。”
安若晨表情一惊:“不见了?不见了是何意?”
“就是庵庙四周都寻遍了,并不见他。”卢正皱着眉头,一脸不安:“按理他不会走太远的。我仔细找了,周围没有他的踪迹,也未听到什么动静。我去看马儿,竟也全没了。”
姚昆又惊又疑,亟亟问道:“那他方才让你回来之时,可曾说过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说让我回来以防有人突袭,他查看查看就回来。”
安若晨眉头皱得死紧,问道:“我四姨娘死的那晚,田大哥与你去饮酒,是何表现?你平日时与他相处,可觉得他有何异样之处?”
卢正心中暗喜,面上却是大惊:“姑娘怀疑田庆?不会的!”他故意顿了顿,想了一会道:“我,我是相信田庆的。平日时他尽忠职守,挑不出毛病来。但……”
“但是如何?”姚昆大声追问。
卢正叹气:“但是他有时确是不知去了何处,我也曾问过,他神神秘秘支吾过去,我猜是去了花楼或是又贪酒了,便未多问。总之平日里并非耽搁正事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也不曾怀疑过他。”
安若晨咬咬唇,问道:“可如今这般,他悄悄离开,又是何意?”
卢正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姚昆急道:“若他是奸细,该是去报信去了。他把马儿全放跑了,就是防着我们逃呢。我们得马上走!”
安若晨一脸阴郁:“若是田大哥都不能相信,那我如何相信师太?说不定师太根本还是细作一伙的,囚禁了我四妹好随时要挟于我。我四妹年幼,当她是救命恩人。如今她当我面证实四妹在她手里,日后还不定拿她要求我何事。她不愿让我安排去处,根本就是可疑。不行,我得说服四妹跟我走。”
安若晨对姚昆道:“大人,烦请你看着点院门外头,看是否有人上来了,夜色黑了,他们会点火把的。”她再转头对卢正道:“卢大哥,你随我来。”
卢正赶紧跟在安若晨身后,一起朝着静缘师太的厢房走去。安若晨小声嘱咐道:“我们且当什么都未发生,先将我四妹哄出来,我就说还是舍不下四妹,想与她再说说话。待四妹随我出来了,我们就悄悄离开。你在屋外等我,若有什么意外,你便进来接应我。”
卢正答应了。到了静缘师太屋外,他依安若晨所言,恐被静缘师太看到起疑,于是站得稍远。安若晨对他点点头,轻敲房门,贴着门听了听,然后推门进去了。卢正隔着段距离,等着。接着突然听到安若晨的惊叫声:“卢大哥!”
卢正吓了一跳,赶紧冲了进去。可进屋一看,什么都没有,屋子里是空的,没人。
安若晨一脸惊恐,指着屋内道:“我方才明明听到有人应声才进来的。我还听到四妹的声音。”
卢正往里走,四下看了看,空空的屋子,一桌一床,什么都藏不住。难道床下有秘道?“可听到四姑娘说什么?”他话音刚落,却听得“咣铛”一声,卢正惊得回头看,发现一道铁栅栏将屋子拦成了两半,他在里面那一半,安若晨在外面那一半。
卢正大吃一惊,更让他吃惊的是,安若晨脸上的表情变了,没有惊恐没有意外,相当冷静和镇定。
卢正心一沉,但仍认真演下去:“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他回头看了看,窗户上竟然也有铁栅栏横上了,他被困住了。
“我不相信你,卢护卫。”安若晨道。
卢正的表情震惊又痛心:“为何?姑娘。我对将军忠心耿耿,也一直尽心尽力守卫姑娘。姑娘嘱咐的事,我哪一件不是办得妥妥当当的。”
“田庆没回来。”安若晨淡淡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真是叛徒,他去报信。另一种是你是叛徒,被他发现,于是被你杀人灭口。”安若晨说这话的时候,认真看着卢正的表情。
卢正努力维持着镇定,叫道:“我与他武艺一般,他若是对我有防心,我如何能杀他。他怎会不向姑娘报信。”
“我不知道。”安若晨道:“也没时间去琢磨真相。我只知道我不信任你了,不能让你与我一同上路。”
“姑娘。”卢正扑向栅栏,暗使内劲摇了摇,竟是摇不动。“追兵在后,若是无我护卫,姑娘如何能顺利到达四夏江见到将军?我知道姑娘经历过许多事,对人对事容易猜疑,但我一片忠心,姑娘怀疑我事小,若是因为没了护卫半路惨遭毒手,我如何向将军交代?”
“便说是我自找的。”安若晨毫不动摇。
卢正咬牙,仍不能放弃:“姑娘,田庆去通风报信,带回追兵,姑娘将我困在此处,会害死我的。”
“你装做知道我们行踪的样子投降,帮着他们追捕,又或是假装不知道田庆是叛徒,与他道你被师太暗算,不知道我与太守大人如何了。无论如何,总能编出许多话来。这有何难?”
卢正哑口无言,他竟然还是低估她了。
“姑娘。求姑娘三思。我需得护送姑娘安全到达将军身边方能安心。姑娘认真想想,若真是姑娘猜测那般,田庆怀疑我,他定会与姑娘说的,他……”
安若晨打断他:“你回来的时候是跳墙的,很鬼祟,但我让你去找田庆,你却是顺手开门出去,回来也是走门。正常出入护卫巡察环境,都会走门。我见过你们太多次做这样的事,所有的卫兵,所有的护卫,当值巡察,均是正常出入门口。做贼才需要跳墙,心虚才需要跳墙,有所发现才需要跳墙。而你当时说,周围并无异常,你只是被田庆劝说回来休息的。”
卢正再次哑口无言。
安若晨后退两步,退到屋子门口:“我不相信你。若日后证明是我多疑猜错,我向你斟茶磕头认错。但如今,我不会让你与我一道上路。”
安若晨转身便要出门,卢正却是喊道:“有件事,我确是一直在骗你。”
安若晨不理,继续走。
“将军让我给你二妹下的毒,是真的毒。”
安若晨脚下一顿。
卢正赶紧道:“但他不知道是何毒,他嘱咐我去找毒,嘱咐我去办。只有我有解药。”
安若晨慢慢转身,看着卢正。卢正也看着她,再次道:“只有我知道解药。”
安若晨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第一,我不相信你。第二,将军若让你下真毒,他会给你真毒,他会有解药。若他没有,便是你私自换了药,你违抗将军之命,你是奸细。第三,也就是我没本事,不然我会将你擒住交给将军处置。第四,我不会问你是何毒解药在哪里,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真的告诉我。你想用这个与我谈条件的算盘打错了。第五,若我二妹因你的毒而死,你等着,我安若晨活着一日,必杀你为她报仇。”
她说完,扭头便走。
卢正整个僵在那,好你个安若晨,竟然心肠硬到如此。卢正咬牙,那就等着吧。等安若希毒发那日,她自然就得来求他了。既是撕破了脸,便撕到底。他知道她在乎什么,她从前使的那些小计谋,他全知道。
安若晨脚步不停,拿起了包袱走出后院,姚昆站在枣树上眺望,见得她来忙爬了下来:“果然是有隐隐火光,有人上山了。”
安若晨点点头,很镇定地递给姚昆一个袋子:“这是钱银,师太给我的。大人拿好了。若是我们路途中走散了,大人莫管我,自己想法去找将军。我也不会浪费时间去找大人。”
姚昆看看她身后:“你妹妹呢,卢大人呢?”
“没时间了,我们先离开。路上再说。”
姚昆心里一沉,知道出了事。但既然安若晨这般说,自然有她道理。他也不浪费时间纠|缠问题,跟着安若晨急步快走。
薛叙然瞪着面前这个眉眼如画的小姑娘,问向云豪:“她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站在院子墙角,叫了属下的名字,说她要见公子。她说她叫安若芳,是公子的小姨子。”
薛叙然没好气瞪着安若芳:“谁送你来的?”
安若芳淡定答:“我大姐说那不重要,不必回答。”
薛叙然噎得,这答案肯定是安若晨教的不会错。
“大姐让我给你带封信。”安若芳将信掏出来,递给薛叙然。
薛叙然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又抬头看看安若芳,哼道:“安若晨把我当什么人了,使唤这个使唤那个。”
安若芳道:“二姐夫。”
“什么?”
“大姐说,你是我二姐夫。”
薛叙然再被噎住,然后忿忿地想,他可不是爱听奉承话的好吗!
安若芳再道:“大姐说,二姐夫会收留我,让我能平安见到二姐。”
薛叙然瞪着安若芳,小小年纪就学会要挟了这合适吗?
薛叙然粗声粗气,问:“你说,你喜欢你大姐还是二姐?”
安若芳看着薛叙然,认真想了想,答:“我觉得二姐夫挺好的。”
薛叙然完全说不出话来。这家里头四个姑娘,不会他家安若希最傻吧?就这样那傻瓜还觉得她是姐妹里头最欺负人的。她蠢成这样,拿什么欺负她大姐、四妹呀。
薛叙然咬牙,行,看在那傻瓜的面子上,收留这个小狡猾。
第146章
第146章
安若晨与姚昆就着月光沿着来时路下山,走了一半便看到了火把和灯笼的光亮,隐隐听到有人说话声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安若晨和姚昆躲在树林里,一人观察一个方向。两人心里明白,这条路怕是已经暴露了。
姚昆这时候轻声对安若晨道:“安姑娘,马儿。”
安若晨转头看,可不是,这匹马竟然未跑远,溜达着在树林里转悠呢。
姚昆道:“我引开他们,你骑上马儿跑吧。”
安若晨看了姚昆一眼,月光下,他的表情颇是真诚,他开着玩笑:“我自己逃到军营,怕龙将军嫌弃我丢下你不管,于是他也不管我了。”
安若晨没应话,她看了看周围,指了指前面那个山坡道:“大人,你往那边跑吧,喊一句‘安姑娘等等我’,让他们以为我与你一起呢。你朝上跑,然后钻到那林子里。那儿好藏身。”
姚昆抿抿嘴,这姑娘还真是半点不客气。不过他谦让的话已经说了,自然反悔不得,待往那头去,又回头道:“若有机会见到我夫人,你告诉她,我心里……”他顿住,似不好意思开口,又看到安若晨皱起眉头,似要催他。他没好气道:“我对不起她,留她一人照顾孩子了。”说完,赌气般地往山坡去。
到了那儿,回头看看,看不到安若晨了。姚昆一咬牙,罢了罢了,做个好人不容易,总是得付出代价。他往山上看了看,那些火光越来越近了,他等了等,喊道:“安姑娘,等等我。”
话音刚落一会,便听有人喊:“在那边。”两三束火光朝着这方向快速移动。
姚昆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他往前跑,若是走了狗|屎运便跑掉了,若是不走运被追上,那他也将这些人带着远离了安若晨。希望龙腾能念在他舍己救了安若晨的份上,也救救他的家人。
正这么想着,忽听一个男子声音大喊着:“在这儿,我看到他了。”
姚昆一惊,竟这般快!他扭头看,一个一脸横肉的汉子正朝着他飞奔而来。姚昆赶紧继续跑,钻进密林。那大汉自然紧追不舍。姚昆慌得差点绊倒,再跑两步,却听得身后一声闷哼,紧接着“咚”的一声,姚昆回头看,却见安若晨举着一根大木棒,那横肉脸汉子倒在地上。
安若晨似不放心,咬牙再挥棒打了两下,地上那汉子一动不动,似真的晕了过去。安若晨一脸痛苦丢下棒子,扶了扶自己左胳膊,姚昆这才想起安若晨身上伤势未愈。正待问怎么改主意不跑,却听安若晨喊:“快脱他衣服,换上。”
姚昆愣了愣,看看自己身上,一身官服,确是扎眼。他看了看林外,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安若晨催他:“快。”
姚昆顾不得多想,火速扒了那人衣裳,安若晨过来帮忙,将姚昆的官服给那汉子套上。换好装,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姚昆心跳得厉害,那汉子一头一脸的血,让姚昆更是紧张。安若晨奔到一棵树下,拉过来方才那马儿,与姚昆一起将那汉子丢到马上,用腰带绑了。然后用树枝在马儿身上抽了几下,那马嘶叫一声,朝着山上的方向跑去。
安若晨拉着姚昆奔进林中,往相反方向奔。耳里听得数人喊道:“在那儿,他们骑着马。快!”声音近在咫尺,惊险万分。
另一个声音对着山下高喊着:“在这边,他们往山上逃了,快来啊!”
火光纷纷朝着那方向跑去。姚昆与安若晨躲了躲,待那些人离了一段距离,这才撒开腿狂奔。
静心庵里,卢正翻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把床都掀了,试尽了所有的方法,掌击脚踢剑砍找机关等等,都未能找到冲破那栅栏的法子。
他很着急,因他不知静缘师太去了何处,若是她比陆波先出现,恐她会对自己下毒手。但所幸他等到最后,等来了陆波。
“怎么回事?”陆波火冒三丈。一群人追着姚昆跑,结果追到一看,却是自己人。火速包围庵庙,却只搜出来卢正。
屠夫呢?卢正不知道。
安若芳呢?卢正不知道。
那安若晨和太守去了何处?卢正不知道。
陆波真是一肚子火没处发。怎么这么废物,只需要再拖着他们一会,只一小会,就能把他们全围捕。结果呢!陆波留了两个人帮着卢正找机关,其他人散出去继续搜寻安若晨和姚昆。陆波又下山了一趟,派人到沿途各关卡嘱咐,姚昆与安若晨合谋行刺了巡察使,现已逃蹿,正往四夏江方向去,务必严查拦截,将他们拘捕。
搜山搜到天明,一无所获。而卢正也直到天明才被放出来。开栅栏居然是屋外墙角的一块砖,与关栅栏的不是一个地方。故而在屋内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
陆波面色铁青,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只领着卢正回城,让他自己去钱世新交代。
钱世新在白英的床前坐了一|夜。
原以为能将龙大前线战胜的消息拖延上至少一日两日,一两日能办成许多事。但现在全城皆知龙将军大胜,他的计划不得不改一改。他得抓紧时间,得让白英一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白英看到钱世新时有些恍神,然后身上的巨痛与虚弱感让他想起了一切。他愤怒,痛得吸了一口气。钱世新忙道:“白大人莫动,小心伤。有何嘱咐直管说。”
白英喘了喘气,问:“姚昆可曾抓到?”
“他逃了。太守府的管事领了人过来,抢马杀人助他逃走,安若晨和田庆、卢正也随他一路杀|戮出去,还有一个身手了得的尼姑闯了进来救他……”钱世新将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这部分用不着说谎,从表面上看事情确是如此。
白英听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钱世新仔细看着他,小声道:“大人莫忧心这些,好好养伤要紧。待伤好了,这些逆贼就算跑到天边去也能抓回来。”
白英气得直摇头:“不行,不能让他们跑远了。他们竟敢如此,事情必不是如此简单。是否勾结了外敌,是否还有其他同伙,龙大又是否知情,是否也与他们同流合污……”
钱世新抓紧机会道:“说到龙将军,今日姚昆他们逃后,坊间便有流言,居然说龙将军在前线大胜南秦,这本是大好消息,但我们未收到龙将军的军报,且消息散布的时间点太过巧合,让人不得不生疑。”
白英眉头皱得死紧:“定是他们的诡计。石灵崖连吃败仗,哪有大胜?你莫要听信坊间说的,要以军报为准。那些反贼这般传谣言,定是想混淆视听,制造事端。”
钱世新心里暗喜,忙道:“大人提醒得是,我定会小心处置。”
白英又道:“那主薄江鸿青身边的相关人等是否已逮住?还有姚昆身边的其他官吏,全都要扣下。姚昆既是能让主薄行事,其他人他也定是有所交代,就算没有,也该会有些消息走露风声,你把他们细细审来。切莫给他们再生事端的机会,必要全部铲除干净,方能有安宁。”
“大人放心。已经在查了。”钱世新将围封太守府,查审主薄家,盘查安若晨平素交住的友人,派人追捕,沿途设卡,去信各县报急要求协捕等等一系列处置说了。白英听得点点头,说他处置得非常及时。
钱世新却是露了为难表情,吞吞吐吐道:“只是……”似不好往下说,停住了。
白英虚弱地喘着气,好一会缓过来了,道:“我知道,你只是个县官,郡官你不好动。但郡官全是太守姚昆那边的,你若不动,后患无穷。我奉了梁大人之命到此严查,原就是要好好查查姚昆,他身为太守,怠慢职守,徇私枉法,梁大人也是略有耳闻。这次将军在前线的事务未办得妥当,还连连败仗,他与那安若晨的婚事,亦是姚昆张罗的。这里头也不知姚昆打的是什么主意。原是想逼出他的狐狸尾巴,教他露马脚,只是未料他竟是这般沉不住气不经事的,竟敢当众让主薄行凶。”他顿了顿,喘了喘气,深思起来,“这事确是有些古怪……”
钱世新垂眉,掩出目中精光,轻声道:“大人快莫多想了,劳心伤神,于养伤不利。我虽官职不高,但这危急关头,又怎能推托,无论如何,定会尽心尽力查明真相。”
白英听得这话,道:“梁大人夸你是可塑之材,果然如此。有我在,你不必担心官职之事。”白英说着,要强撑坐起,钱世新赶紧上前去扶,又叫了卫兵进来。
白英让卫兵去叫他的几位属官来,还有书吏先生。
钱世新恭敬站在一旁,任他张罗。不一会,属官及书吏都到了。白英扶着伤处,开始嘱咐。他虽然虚弱,但说话还是清楚的。他与几位属官道,城中各官员相互勾结,通敌卖国,情势危急。前线战况不明,真假难辩,还得派人去细查。龙将军那头,自有梁大人亲自过问,只是这平南郡中兰城,得靠大家齐力肃清污垢,惩治反贼叛吏。他自己受了重伤,养病卧床恐耽误时机,眼下可信任的人里,唯有县令钱世新。钱大人熟悉平南郡各事务,于众官员中也有声望,是最靠得住的人选。出事后,他亦处置及时,应付得当,有手腕魄力。
白英最后道:“姚昆谋反,平南郡太守之位空缺,原该是我主持事务,但我身负重伤,恐无精力照顾周全,故而委任钱世新大人暂时代行太守之职。”
几位属官均应声,钱世新也赶紧施礼,道:“下官定不负大人重托。”
白英摆摆手,与钱世新道:“你做你该做的事,莫耽搁。只是有何事你都要来与我禀报,重大事宜,你我共同商议。”
钱世新自然恭敬答应。
白英又嘱咐几位属官,值此危难之际,定要齐心,全力协助钱大人。
众人齐齐答应。
白英说完这些,已觉精疲力尽,但心中挂念要将事情都处置好,便让属官依他的口述,代他给梁德浩写了信函禀报了这一连串的事,最后白英强撑靠在床头在信上署了名,属官替他用了印。白英仔细再将信看了一眼,确认所报之事无甚遗漏,点了点头。
书吏按白英的吩咐拟好了令状,白英又亲签名字,用了官印,再当众交代了钱世新这个如何办那个如何办,钱世新一一答应。
这番事做完,白英终是体力不支,伤口又渗出血来。钱世新忙唤人换了药,伺候白英睡下了。他拿着令状和官印,看着白英白里透青的脸色,好言安慰大人好好养病,定会无碍的。
白英早已晕睡过去,众属官听了,代大人谢过。钱世新客套一番,与大家一起出去,说莫要扰了大人休息。
大家很快走了。屋子里,剩下白英孤单单躺床上。钱世新于门口回身看他,不禁露了个微笑。他转身出来,一脸担忧,当着各官员的面,嘱咐手下衙差务必仔细照顾好大人。
钱世新的满意并没有维持太久。他回到居院没多久,陆波回来了。陆波带回了坏消息。于是钱世新赶回钱府见卢正。
卢正无奈又不甘心:“安若晨不会再信我了。不能让她见到将军。”
钱世新黑着脸:“这是自然。若龙腾也不信你,那才是糟。”
卢正抿紧嘴,若失去将军的信任,那他几年潜伏的辛苦全白费,这个后果他不能接受。
钱世新问:“安若芳被送去了哪里?”
“不知道。安若晨准备说的时候,田庆打断了。后来安若晨便起疑了,改口说师太自己有托付之处。”卢正想了想:“太守夫人、候都尉的夫人、刘家夫人、薛家夫人,这几人她都有些交情。还有城中的祥云寺她也很喜欢去。锦春街里有个善堂,收留孤儿,教穷人家的孩子们念书的那对夫妇,她也常来常往。还有招福酒楼的赵佳华,陆大娘的人脉朋友,另外方元也一直很照顾她,他虽亡故,但他在城中也有人脉关系……”
钱世新没好气:“你直接说全城皆有可能不就行了。”
卢正闭了嘴,不言声了。
钱世新想了想:“城里的事你莫管了。你带些人,去追安若晨。你对她最是熟悉,她的想法,她的行事方式,你最清楚。想一想她会怎么逃,在她到四夏江之前,将她拦住。安若芳的下落,我来找。”
卢正道:“说到安若晨的行事,我猜她并不想去四夏江。”
钱世新愣了愣。卢正道:“我确是熟悉她的想法,人人以为该这么办,她就会反着来。去四夏江的风险可比去石灵崖大多了。她要去能护她周全的地方,那地方不一定要有龙将军,不是吗?”
钱世新想了想,拍拍卢正的肩:“去吧,把她抓回来,要活的。将姚昆杀了,弄成意外。然后我们按原来计划好的,你去找龙腾,成为他身边最信任的部下。”
第147章
第147章
姚文海走出屋子,看到院子里坐着那个小姑娘。.那是昨晚那个使鞭的壮汉送过来的,说这姑娘也是落难人,让他们一起做个伴,互相照应。
姚文海却是觉得,大概这小姑娘是被派来监视他的。他没理会,听完了就回屋睡去了。早上一起来,却是又见到了她。
安若芳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看,与他道:“厨房里有粥和小菜,你若饿了便自己去盛。”
姚文海不急着吃,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各间房看看。院子小,只有三间房,几眼便看完了,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于是姚文海双臂抱胸沉着脸问:“就咱们俩吗?孤男寡女的,如何住?”
安若芳道:“我问了,会有人过来给咱们送吃食,照应生活所需,但免走漏风声,所以不会有人过来伺候。”
姚文海皱眉头:“本少爷可不在乎有人伺侯。”他说的是男女授受不亲。
安若芳再看看他:“你不是落难躲避仇家吗?既有安身之所,保全性命,便该感激。若有不满,走便是了。门口又没恶人拦你。”
姚文海被噎得,这才发现了:“你在对我发脾气?”
安若芳道:“我不是在好好与你说话吗?”
姚文海过去,坐在了安若芳的对面,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静儿。”
姚文海撇眉头:“假名?”
“不算。是我救命恩人给起的名。”
“那你那位救命恩人呢?”
“她说没法再保护我了,跟着她太危险,可是我也没法回家。”安若芳说着,目光飘到了墙头,昨夜里,师太竟然是一直跟着她的。她在这处安顿好了,抬头看到师太在墙头看着她。师太没说话,只静静看了她一会,对她点头微笑,似在鼓励她。她想对师太说些什么,师太却扭头走了。
姚文海等半天,安若芳却没再说话。姚文海也随她的视线看去,墙头没东西呀,树上也没东西,天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所以她在看什么?
“静儿。”姚文海问她:“你知道这儿是哪里吗?”
“不知道。”
“你是来监视我的吗?”
“不是。”
“那个公子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
“是谁?”
安若芳道:“没人让我告诉你。”
姚文海:“……”所以就是不告诉他的意思?
“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应该是好人吧。”安若芳答。
姚文海垮脸给她看,“应该”是什么鬼。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姚文海烦躁的换了个坐姿,再问:“那你可知我要在这里呆多久?”
“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怎会知道你的。”
姚文海总碰钉子,皱眉不高兴:“既是一起落难,你就不能友善些?”
“如何是友善?”安若芳转头看着他:“安慰你别着急,一切都会好的?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没法安慰你。我连你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我没法安慰你。我自己的事都顾不上,我也不想安慰你。”
“我才说一句,你顶回来好几句,这般就是不友善。”
安若芳干脆就不说话了。
姚文海等半天,忍不住问:“你发生了什么事要躲在这儿呀?”
安若芳静默了好一会,就在姚文海以为她不想说的时候,她忽然道:“我娘死了。”
姚文海顿时软了下来,他的悲伤也涌上心头:“我,我还不知道我爹娘如何了。”
安若芳盯着地上,再道:“最疼我的姐姐,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有人在追杀她。我的救命恩人,也不知要做什么,肯定很危险。”
“你很担心他们吧?”姚文海看着安若芳的小脸,轻声道:“我还不知道我爹爹究竟遇着了什么麻烦。他出门时,还与我说笑,让我今日定要将那册书念完,他回来要考我。”
安若芳转头,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的忧虑。“然后呢?”她问。
“然后我娘突然叫我逃。我家管事安排了一队人护送我,可最后他们全都死了。杀他们的那些人欲将我掳走,那位公子的手下忽然出现,将我救下了,带到了这里。他只说他不会伤害我,让我安心呆着,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事情都解决了,就把我送回父母身边。”
竟然是遭遇过这般凶险,安若芳同情地看着他,道:“我觉得,你可以相信他。”
“为什么?”
“因为我姐姐相信他。我姐姐很聪明的。”
姚文海听了心里稍安,他清清嗓子,道:“你可以叫我阿海。”既然她用假名,那他也不必暴露自己真实身份。
安若芳点点头表示听到,却说:“我最后与我母亲说的一句话,是我困了,回屋午睡。”她又盯着地面,语气迷茫,似陷在回忆里。
姚文海不知该说什么。
安若芳继续道:“从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我对不起我娘。我真的,太对不起她了。”
姚文海看她红了眼眶,娇弱可怜,顿时心软,安慰道:“她一定不会怪你的。”
“我宁愿她还在,宁愿她怪我。”安若芳眼泪终于落下。“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宁愿她骂我打我,我宁愿当初听话嫁了,我宁愿是自己死了。”
姚文海摸摸鼻子,得,这安慰的话没说对。
“我不会放过害死她的人,我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安若芳抹去眼泪,咬牙道。
“她是被人害死的吗?那你知道谁是凶手?”
“差不多吧。”安若芳再揉揉眼睛。姚文海忍不住递了个帕子过去。
安若芳不接,说道:“会诬陷别人的人,自然嫌疑重大。”
姚文海瞪大眼,忘了被拒绝的难堪,有些惊奇了,这小姑娘还挺有头脑啊。
安若芳转过头来,看着他。姚文海忙用帕子擦擦脸,装忙。安若芳道:“希望你爹娘没事。”
“嗯嗯。”
“希望我姐姐也没事。”
“当然当然。”
安若晨又累又渴又饿,带的干粮和水不多,都得省着点吃喝。马上颠簸,她的后背胳膊很疼。
她与姚昆险险逃下山来,摸黑进村偷了两匹马,留下了银子。然后一路急赶,天初亮时,他们刚绕过一个村子,想冒险走条正路,加快速度,因着时间拖得越长被追上堵截的可能性就越大。
可是很不幸,才拐上大道没走多远,便听得迎面而来的两个赶车的在抱怨,说最近也没什么事怎么突然设卡了,把车上的货全翻乱了,也不知坏没坏。回去要被掌柜的说了。
安若晨与姚昆对视一眼。安若晨拍马上前问了几句,原来前方有官兵设了卡,人车都要搜查,也不说为什么。
两人无奈,只得调转马头,跑上了山路。绕过这座山,希望前面能走运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结果到了前路并未走运。路过驿站时正遇官兵在驿站里盘查,安若晨与姚昆根本就没敢停,催马快奔。驿站中一位兵士看到他们俩了,还跑出来喝了一声:“喂,你们两个,干什么的?停下!”
会停才怪!
安若晨和姚昆装听不见,用力抽打马儿,跑得更快。隐隐听到后头有人喊叫,他们都不敢回头看,只管拼命向前奔。之后再拐进山路,又得绕一个大圈。
已经临近午时,两人非常疲惫,就连马儿也快跑不动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条小河,姚昆与安若晨赶紧停下来,让马儿歇一歇,喝上几口水。
“这样不是办法。”姚昆道。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安若晨问。其实她已经不知道此时身在何方,全靠姚昆带路。
说起来姚昆这一路倒也让她意外,原以为官老爷养尊处优,什么都不懂。可姚昆却对郡里的每个县每个乡都清清楚楚。他说他在平南郡任太守这些年,不敢说做得多好,但他确实是尽心尽力,他走遍了郡里的每一处,与许多老百姓说过话,认真了解过民情。郡里的每条道他都知道,许多路都是他拨银派人整修。
“约摸才走了三分之一吧。”姚昆叹气。“越往后,他们调集的人手会更多。到时不止官道,山路也会被封,我们这一路也有遇到村民,方才也被官兵看到,他们根据这些都能推断出我们的去处。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匹马,什么都没有,急着赶路。这特征太明显,追踪我们的方向不会太难。到时封山堵路,我们成功到达的可能越来越小了。”
安若晨自然是明白的,她道:“还未到最后一刻呢,大人莫泄气。”
太守摇头:“不泄气,只是有牵挂。”不知他的妻儿如何了。他甩开杂念,随手捡了根断枝,在地上给安若晨画地图:“你看,这是中兰城,这是静心庵,这是四夏江,这是石灵崖,我们眼下在这。绕过这山,有条小河,我们不能回官道,大路也不能走。这河流向四夏江,但路途比较好找,容易被发现。若我还能带着你,便打算从果子村后的这山绕过去,绕过去之后又能看到河了。总之你见到了河,便知自己正往四夏江去。他们若是沿着这路追你,便以为你是逃向四夏江。在这里,有个二牛山,山下牛鼻县,这里往东走,一路有山,便是石灵崖方向。这般走虽然绕得路远,但颇是隐蔽。”
安若晨认真看着,知道姚昆的意思。
姚昆仔仔细细说完了路怎么走,果然说道:“他们想杀我,不会留活口。我死了,平南郡便在他们掌握之中。我猜这是他们的目的。但他们不敢杀姑娘,你活着,龙将军便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所以若我们遇敌,莫管我,你跑你的,我想法把他们引开。只是你若见到了将军,莫忘了替我美言,定要救我家人。”
安若晨却提了另一个主意:“若我们被包围了,无路可逃,大人便劫持我吧。”
姚昆一愣。
“他们想要我活着,大人以我性命相逼,也许他们一时不敢动手,我们便能拖得一些时候。”
姚昆简直无言以对,想像一下那画面,他用剑架在安若晨的脖子上,大喊着再过来我便杀了她。然后钱世新的人马团团将他们围在中间。就算不敢过来,也不会放他们走。于是,他和他的人质饿着肚子顶着寒风在中间,敌方围着他们喝酒吃肉等着他体力耗尽。
姚昆叹气:“那般怕是更糟,逼得对方急了,不管你的死活,将我们一起杀了。”
“谁知道会怎样呢?”安若晨喝了一口水,“反正不能任他们摆布。拼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也许还有希望。当初在安府,我以为我死定了,结果我逃出来了。大人跳窗时,是不是也以为自己没退路了,结果不是也逃出来了吗?我们不能泄气,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也许将军会突然出现救我们。”
姚昆笑起来:“龙将军哪里又知道我们如何了?他此刻,也许在与反扑的南秦大军对阵。钱世新为了混淆视听,也许派了另一个传令兵回去回话。将军以为我们一切安好。他还等着打完仗回城里接你,又哪曾想到如今你与他相隔不远,只是生死一线。”
“也许那鸽子没被打下,也许我派出去的丫头找到了孙掌柜,也许方管事派的人成功到了前线,也许陆大娘在城中找到了帮手来寻我们,也许夫人也找着了办法脱困,派人来救我们,也许将军自己有事需要回中兰城……”安若晨笑道:“大人你瞧,这么多好的也许呢。”
姚昆看着她轻松的模样,竟然也觉得前路还颇有希望。
“我要活着见将军,大人也要活着,见到夫人。”
姚昆听得动容,想到蒙佳月,顿觉振作。“你说得对,有这么多好的也许呢。”
四夏江,有一队两百人的轻骑队伍急驰飞奔出军营。
骑兵动作神速,整齐有序,一看便是训练有素。队伍在往石灵崖和中兰城方向分岔路口时刷地分散开,分成两组各奔一个方向。铁蹄声声,威风凛凛,气势如虹。其中一队为首的,正是龙腾龙大将军。
钱世新一直在等抓到安若晨的消息,可惜一直没消息。他自然也不能闲着。全城都在搜查静缘师太,无果。还有失踪的陆大娘,也还未有音讯。钱世新去了安府。
安府上下早听得传言,见得钱世新来忙恭敬相迎。
钱世新也不客套绕弯子,直接说昨日在衙门里发生了凶案,姚昆与安若晨勾结,刺杀了巡察使大人,行凶后潜逃。他已派人追捕,但恐安若晨的余党仍在作乱,或是帮她又逃回城里,所以希望安家协助,若是有安若晨和陆大娘的消息,哪怕是半点不靠谱的风声,也要来报他。
安之甫一口答应。
钱世新又道,除了安若晨和陆大娘,安家还得提防一个姑子。“她约摸三十多岁的模样,瘦削,冷酷,武艺高强。她昨日在衙门杀了许多人,助安若晨逃脱。我听到线报,也许当初四姑娘便是被这姑子劫走的。”
安府众人均惊得倒吸一口气。安若希马上想到了她在府外见到的那个姑子。
“她杀人不眨眼,非常危险。且与安若晨勾结,还不定做出什么事来。你们务必要小心。若是有见到她这般模样的,速来报我。若是有四姑娘的消息,也来报我。找到这姑子,也许就有机会找到四姑娘,找着四姑娘,便能将这姑子擒拿归案。”
安家上下均猛点头。钱世新忽然看向安若希,安若希赶紧也猛点头。
钱世新也不久留,只说会多派人来安府来护卫他们安全,走时还真留了五名衙差。
安之甫千谢万谢,命人给这些差爷准备居处,照应起居所需。之后李先生领着两人来与安之甫商议此事,安之甫将家人及全府仆役都召了来,将事情说了,嘱咐他们若是看到蛛丝马迹定要即时上报。
马上有一门房便道确有一姑子来过,说是来化缘,又说府上有黑雾压顶,近期是否有灾有难,小则失物,大则血光横祸。当时门房听得大惊,觉得遇上高人。
“然后呢?”李先生忙问。
“然后便走了。”门房没敢说觉得那姑子说话神准,便与她说了许多事,还给了她几枚铜钱,姑子谢他的好心肠还赠他符纸,让他随身带着避灾。
李先生皱起眉头,问其他人:“还有谁人见过?”
安若希不说话,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先生又说有没有见过陆大娘,众人皆答没有。
安若希觉得,这下子她家算是遇上大事了吧,大姐生死未卜,杀人狂魔在她家绕圈,钱大人派人将她家监视得严严实实,事态严重,该是可以到喜秀堂问问喜鹊簪子了。
可是一整日都未找到出门机会,安若希关切大姐安危,但是薛公子不让她跟钱世新的那些人手有接触,她听话,完全没接近那些人。于是只得从丫环婆子嘴里听着各种传言八卦,她听得颇认真,觉得这些拿去与薛公子聊聊也是挺好的。
入夜了,安若晨与姚昆躲在一座山上。水喝没了,干粮也吃光了。饥肠辘辘,还很冷。两个人都睡不安稳,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下半夜时,看到了山下有一队火把的光亮沿着大道过去,那定是搜查他们的兵队。庆幸还未被找到,又惶然不知还能好运多久。
衙府里,钱世新的心腹手下将钱世新叫醒了,告诉他,白英伤重过世。钱世新急忙换衣,培养好了哀痛的情绪和表情,赶到白英的屋子。
不一会,白英的属官和郡里各官员都赶到了。钱世新痛声疾呼,白大人被叛贼逆臣所害,大家定要齐心协力,将凶手缉拿归案,严肃城中安宁,绝不让细作趁乱生事。
众人齐声附和,表达了忠心报国,与叛贼誓不两立的决心。
钱世新忙着给白英安排后事,为各官员布置防务,各岗职安排等等,转眼天已大亮,吃了早饭,有衙差来报,说是狱中的钱裴又吵着要见大人了。
钱世新这会没工夫理会父亲,让衙差不必理他。衙差道:“钱裴也知大人会是这话,他说只消转告一句便好,他说侯宇大人生前对他颇多照顾,他闻得侯大人死讯很是遗憾,让大人别忘了好好给侯大人办丧事。”
钱世新愣了愣,挥手让那衙差下去了。
钱世新处理了些公务,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去大牢看看。
钱裴见得儿子来,很是高兴。他笑道:“听说你当上了太守。”
“还不是。只是暂行太守之职。”
“那便是了。当初姚昆也是这般,之后便受了皇上的御旨,成了太守。”
钱世新皱了皱眉,不喜欢父亲话里的意有所指。“你想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倒也不是。只是我为人父亲,自然会惦记着儿子的状况。衙门里头出了大事,我猜你需要帮助。”
钱世新冷笑道:“父子之情什么的,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个笑话。”
钱裴正经严肃:“这不好笑。”
钱世新也严肃:“确实不好笑。”他转身欲走,却听得钱裴在他身后唤他名字,还问他:“你喜欢铃铛吗?”
钱世新一僵,停下了脚步。
安若晨与姚昆又绕过了一座山,他们不敢走大道,不敢进村子,不敢找驿站和饭馆,没有时间也不敢打野味捉鱼,在山里找到些果子,涩得很,但两人还是吃下去了。
安若晨一路走一路说:“太好吃了,我好饱,好饱。”
姚昆听得苦笑,这般自己骗自己真会有效果吗?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天黑之前肯定是到不了石灵崖兵营关卡了。马儿已经跑不动了,人也精疲力尽,他心里是有些沮丧的,他觉得不会成功,他们该是到不了。
正待叫住安若晨商量商量对策,他骑的马儿忽地嘶了一声,腿一软,将他摔了下来,忽哧忽哧地喘着气。姚昆叹气,看吧,真的得停下来商议商议才行了。前面的安若晨回身看,姚昆从地上爬起来冲她招招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安若晨一脸惊恐大叫:“大人!”
姚昆心知不妙,就听得刷的一声,一支箭从他耳边擦过,他连滚带爬的躲开,安若晨已经催马朝他奔来。一个声音大叫着:“那女的留活口,莫伤到她。”
数支箭又射过来,两支射在了姚昆的马上,一支射在了安若晨的马上,还有两支射向姚昆。姚昆与安若晨碰头,那两支箭被安若晨的马儿挡住了。马儿嘶叫着倒地,安若晨摔倒在地上。
顾不得喊痛,安若晨强撑着摔到的腿站起来扑向姚昆:“大人!”
她一把将姚昆扑倒在地,两支箭再从二人身边飞过,又一个声音大叫着:“莫伤那女的,留活口。”
这个声音安若晨和姚昆都认得,是卢正。
他们转头四望,一群官兵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正在将他们包围,林子离他们二人还有些距离,但话说回来,就算离得近,依现在这般被团团围住的状况,他们也逃不进去了。
安若晨往姚昆面前一站,张开双臂对卢正喊道:“莫伤他,我中了毒,只有他有解药。他说见到了将军才会给我。不然不出三日,我必死无疑。”
所有人一愣,弓箭手搭好的弓停住了,卢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这是在讽刺他还是唬他呢!
“姑娘,这般耍人有意思?”他冷笑。
只这一来一往两句话时间,姚昆已经拔出了剑看好了方向,他拉着安若晨后退,背靠在一棵树上,把剑架在了安若晨脖子上,然后大声喝:“都别过来,也别乱放箭,我若伤到了,剑就拿不稳了。”
卢正的脸色这下黑了。很好,这招比毒|药强,很有安若晨的作派。
安若晨冷冷地看着他:“你呢,那般耍人有意思?”
卢正道:“我可没骗你,你二妹确是中了毒。”
“是吗?多久会毒发?”
“我最后一次给她‘解药’的一个月内,算算日子,她该是没机会活着上花轿了。”
“所以你是用最后一次‘解药’的机会下的毒?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毒。”
“自然是有的。你不用套我的话,我未曾说谎,你可以不信,但她毒发之时,你便会知道了。她不会马上死,先是咳嗽头痛,以为是普通风寒,接着大夫会给她开治风寒的药,她越吃,状况便会越严重。直到她死。所以,我是不是说谎,你自然有机会知道的。但我猜你不希望真的亲眼验证。我有解药,你跟我走,你和你二妹的性命都可保住。”
“没看我被劫持了吗?如何跟你走?”安若晨淡淡地说。
“莫与我说笑话。”卢正道。
“谁人与你笑话。”姚昆大声喝道:“谁乱动一下,我的剑可没长眼睛。我若死了,她也别想活。”
“你听到了。”安若晨道,“不如我们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事。”
卢正看了看形势,他不信姚昆真敢伤安若晨,但他觉得安若晨自己敢。姚昆背后的树算不上粗壮,未能挡住他全部后背,他侧身有空档,他的头部也是可击中的部位。弓箭手是最适合解决眼下状况的选择,但若是后背和侧面射中,姚昆未能控制他的剑,恐怕安若晨脖子真得挨一下。
看来得与他们耗上了一段时间,等他们松懈了疲倦了撑不住了,若能听话最好,若不听话,弓箭手一箭射穿姚昆的脑袋,而他们赶上去拨开剑,一拳将安若晨击倒在地,很容易便能将她制住。
“我要去商量一下。”卢正道。然后他往后退。为首的官兵也跟着他退开,而其他人则上前一步,将姚昆和安若晨围得更紧。
卢正与官兵首领说了打算,嘱咐好他们的分工,找最好的弓箭手站好位,寻好姚昆的空档,重点在他的头。他会负责与安若晨谈判,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这两人很累了,撑不了多久。
这边安若晨看不到卢正,她扫视了一圈包围他们的人,与姚昆道:“他定是与人商议如何拿下我们了。”
姚昆苦笑:“那确是迟早的事。”
“最起码现在我们还活着。”
姚昆再苦笑,劝道:“姑娘,若你被擒,莫急着求死。他们虽会用你要挟将军,但龙将军机智过人,是个有谋略的武将,他不会甘愿听从他们摆布的,他会将你救出来。”
安若晨没说话。她脑子里是龙大的笑容,真想见见他啊。她想像不到这些人会要挟他什么,但卢正能在军中潜伏这许久,能获得信任,证明这幕后之人是有手腕且蓄谋已久的。她真怕自己害了将军。可她想见他,真的很想见。
不一会,卢正回来了。包围安若晨和姚昆的官兵们互相悄声传递了信息,移动了一下位置。安若晨看着他们的行动,心里很警惕。
卢正看着她的表情,道:“姑娘,你该知道,今日|你定是走不了的。”
“当然了,我不走,我累了,我要骑马。若是有马车就更好了。”安若晨胡扯西拉。
卢正抿了抿嘴,按捺住脾气,道:“若是姑娘愿意跟我走,马车我可以安排。”
“想让我去哪儿呢?”
“自然是个安全的地方。”
“你们会向将军要求什么呢?”
“能要求什么呢?”卢正很机警地反问,然后道:“我们只是帮将军保护好姑娘,教他能安心打仗。”
安若晨道:“将军定会感动的。你知道,我总愿意把自己在将军心里的地位想得特别高,想像着自己对他特别重要,可是男人啊,我娘说,男人都是薄幸的。卢大哥,你说,我对将军真的这么重要吗?”
卢正简直要写一个“服”字给安若晨,这反问得,他真的差点要思考一下她到底对龙大多有价值,是否真是一个好筹码,若换了别人,大概真的会被她唬住。确实啊,龙大将军呢,领过十万兵将的大仗,连灭三城不带落泪眨眼,从来没闹过什么女色艳闻,区区一个商贾之女罢了,真的这么重要?
“姑娘,我在你身边护卫,很久了。”卢正忍不住提醒她。他不是别人,他是她的护卫。先别说龙大对安若晨的情不自禁他看在眼里,就是安若晨对付别人的这些小手段他也看在眼里。她是狡猾的,会演戏,一肚子主意,她的话不可信,不能听,不要理。这般处置便对了。
安若晨自然明白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她微笑:“我记得呢,你曾经是我的护卫。我真感动,你教导了我如此重要的学问,让我长了见识,这可是旁的护卫做不到的。”
卢正脸抽了一抽,她这又是讽刺他了吗?
卢正注意到姚昆听他们说话听得,手上的剑松了松。卢正的手背在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提醒弓箭手注意。
安若晨这时候问:“杀了太守大人你能领赏吗?”
这话提醒了姚昆,他复又集中了精神,把剑再架稳了。
卢正不说话。
“把我抓回去,你能领赏吗?”
卢正还是不说话。
“卢大哥,我很好奇,你们做这些,能得到什么呢?”
卢正反问:“我也好奇,你拖延这时间,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在等将军。”安若晨答。“你知道的。”
“我知道将军不可能来。那信鸽死了,方管事派出的人死了。春晓从紫云楼派出的两名个役也被追回了。传令兵的消息也回去了,也许将军这会儿正听传令兵报事呢。”
“另一个传令兵吗?将军会疑惑原来那个呢。”
“不会。传令兵路途劳累,回程是另一人报信是很正常的安排。”卢正镇定地看着安若晨:“所以将军不会来,等他得到中兰城出大变故的消息时,姑娘已经在安全的地方睡大觉了。”
安若晨不说话。
卢正等着她,等了许久,她还是不说话。
最后是卢正没忍住,他看了看姚昆,再看看安若晨:“无论耗多久,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不想伤了你,姑娘。姚大人气数已尽,你帮他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他甚至会拖累将军。他谋反,他伤了白大人,将军不可能护他。将军护着他,将军也会背上谋反的罪名。姑娘希望这样?姑娘想害了将军?”
姚昆听得心里恨极,好你个卢正,竟然这般狡猾,竟挑安若晨最在意的软肋说事。
安若晨还是不说话,她看着卢正,眼神里一丝软化犹豫的意思都没有。
卢正只得又道:“你们没了体力,根本撑不了多久。我如今也是怕姚大人误伤了姑娘才没有动手。但过了一会,只怕姚大人会累得剑都拿不动了,到那时,结果还不是一样?不如现在便痛痛快快的,大人与姑娘都不必受累。”
“我乐意受这累,我乐意耗着。”安若晨开口,“此时,此刻,我仍活着。”她鼓励着自己,也鼓励姚昆。“卢大哥,我的事你既是清楚,你想想,我哪一次放弃过?哪一次不是撑到最后?”
“何必?”卢正语气讥讽。“结果已定,又何必嘴硬。”
安若晨咬咬牙,她确是嘴硬,但她不能放弃,绝不放弃。“从前,我也以为是死定了。但我没放弃,我拼到最后一刻,然后我见到了将军……”
卢正大声喝断她,这女人是疯魔了吗!“没有将军!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们”字刚出口,就听得“嗖”的一声响空声响,一个弓箭手“啊”的一声惨叫从藏身的树上摔了下来。
卢正大惊失色,只这一刹那,身后左侧的林中忽地冒出一队骑兵,竟然如此悄无声息,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安若晨身上,竟是未曾注意到周围。也定是这队骑兵先打探好了情况,悄声掩了过来。
所有的事只一刹那间便发生了。
树上的弓箭手惨叫倒地,更多的箭射来,卢正身边数人均中箭倒地。大家反应过来,挥舞刀剑拨挡。卫兵首领大声叫喊:“放箭!退后!”
但卢正知道,来不及了。
因为竟然没有箭是射向他的,对方要留他一命。而他没有听到有人叫喊指令,骑兵队居然能如此安静便将他们包围,这么训练有素,他所知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一匹战马如箭般冲了过来,从卢正头上跃了过去,马上之人长刀一挥,一刀砍掉了卫兵首领的脑袋。他回身,反身一刀,刀尖挑起一个弓箭手,将他抛向安若晨的方向,正好撞开一名欲趁乱砍向姚昆和安若晨的卫兵。马儿与他配合得当,转身一脚,后蹄踹飞一名冲上来的卫兵,然后撒开蹄冲向安若晨。
卢正转身便跑,丝毫不敢恋战,他根本不用仔细看那人是谁,那人也未将他看在眼里。
龙腾,龙大,龙将军。
“我在等将军。”他想着安若晨的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安若晨的心里也在狂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那个战马上的高大男人。
“从前,我也以为是死定了。但我没放弃,我拼到最后一刻,然后我见到了将军……”
她的眼眶发热。“如今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姚昆吓得顾不上周围还很凶险,赶紧把剑一丢,大叫:“我没有要杀安姑娘的意思。”
龙大没理会他。他驾着马,围着安若晨在跑,他的大刀挥舞,他的眼神凌厉,如风的马蹄声声,步伐轻快稳健,有如舞蹈。龙大砍倒一个又一个围攻安若晨的卫兵。卫兵们往后退,再往后退,他们发现退无可退,骑兵队已经将他们包围。卫兵们赶紧丢下了武器,跪下,双掌抱头。
卢正没跑出多远,还未能上马,两把大刀便已架到他脖子。另两个骑兵跳下马来,将卢正绑上。
龙大骑着马围着安若晨转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所有卫兵都跪下了,直到每一处都确定安全了。
安若晨看着他,想起她学骑马的那会,龙大也似这般,在她身边转着,还问她“你学会了吗”。
“将军。”
龙大御马到她面前,低头看她。
她仰头,也看着他。
她的眼眶发热,她想哭,但她不能哭,多久没见将军了,好不容易见到,该是欢喜兴奋的,怎能落泪!
龙大向她伸出了手。
安若晨看着他的手掌,眼泪还是划过了脸颊。她郑重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他紧紧握住,有点严肃。
然后她看到他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紧接着一股力道将她往上拉,她丝毫不抵抗,任他弯下腰来,一拉一握,搂着了她的腰将她揽上马去。
她把头埋在他怀里,藏住眼泪。
“将军。”
“是我。”
第148章
第148章
钱世新转头看向钱裴,钱裴对他微笑,说道:“若是喜欢,便得将它系紧,不然摔了便不会响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乐?文?小说.lwxs520依我看,系上三个结就好,但若是你喜欢,系四个结也无妨。”
钱世新呆立一会,慢慢走了回去,隔着栅栏站到了钱裴面前。
钱裴继续道:“一开始,一个铃铛就够响了。但不巧被个姑娘破坏了,得两个铃铛一起才响。但结没系好,铃铛摔了。”
钱世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这牢狱,钱裴独自关在一间,且与其他关着人的牢房隔着几间空的。
钱裴道:“侯宇安排的,这般他与我说话时比较方便。”
钱世新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只能瞪着钱裴。
钱裴又道:“我听说衙门里出了大乱子,侯宇死了。我猜你定是会遇上些麻烦。毕竟侯宇知道的,比你多些。没了他,确是一大损失。”
钱世新仍有些不敢置信:“是你?”
“一开始就是我,不然你以为铃铛们如何安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外来的人,总得找些知根知底能办事的人。人海茫茫,他们能找谁?谁又信得过?自然得找我。我能安置他们的住处,给他们安排身份,帮他们特色人选。”
“你推荐了我?”
“不。我与辉王见面时,他与我提起这事,我拒绝了。我都这年纪了,吃香喝辣人人巴结,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我对当官没兴趣,也不缺财,我何必费力辛苦淌这混水。谁当皇帝打不打仗,与我又有何相关。”
钱世新不说话。
钱裴道:“我知道你觉得当个县令是屈才了,你想要更高的位置。我也觉得是你应得的。我的儿子,本就应该呼风唤雨。我过得舒坦,我儿自然也得如意。这件事我记在心里,对付姚昆我有办法,用不着靠别人。三年多前,你声望渐高,羽翼丰|满,我犯了错,你严惩于我,还与我撕破了脸,分了宅子,百姓称赞,人人赞颂,这正是大好时机。我只要让姚昆告病请辞,并向皇上举荐于你,这事便差不多了。但偏偏他们来告诉我,已与你谈妥了,你会协助闵东平于平南活动。事成之后,平南便是你的。”
钱世新抿抿嘴,对父亲将自己说得多为亲儿着想不以为然。若他真有心为自己,便不会荒淫无度,拖累他的名声,让他在百姓面前丢脸,在众同僚中抬不起头。这样的父亲,不过是个任性妄为、毫无廉耻、无德贪婪的小人罢了。若不是因为有这样的父亲,他也不会觉得此生最高只能做个县令。他明明学识渊博,勤政爱民,仕途无量,但偏偏父亲作恶多端,令他蒙羞。他曾想调任外郡,却屡屡受阻。他觉得就是因为他父亲恶名在外拖累于他。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会铤而走险,做这样的事。
“如此这般境况,你才说当初如何如何,又有何用。你编得再好听,又能如何?用这事威胁我放了你,不可能。我不但不能放你,我还得将你关回福安县,离我越远越好。你除了丢我的脸,拖累于我,还能做什么!”
钱裴笑道:“我还能让姚昆当上太守,也能让你当上县令,还能让姚昆处处抬你,让全平南的官商巴结讨好你。”
钱世新欲说话,钱裴摆摆手,继续道:“你不必着急反驳,姚昆能当上太守靠我,你能当上县令也靠我。当初我倒是想让你直接当太守,我知道你喜欢做官,有野心。不过那时候你年纪太轻,资历不够。所以我帮了姚昆,我能控制他,便先让他替你占个位置。你道你为何升职去外郡总是不成?是因为你太顺遂了,所以你以为当官是件简单的事。其实不然。每个郡都有自己的势力,你在平南平步青云,姚昆处处对你提携,不是因为你比别人好多少,是因为我替你铺好了路。[.超多好看小说]你企图去外郡不成,便是证据。外郡不是我的地盘,没办法帮你。”
钱世新噎得,气得咬牙道:“那还多谢父亲了。”
“不必谢我,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的。”钱裴道:“我年轻时也想做个规矩的好人,但后来发现,不规矩,不好的人,才过得好。这一点,姚昆最清楚。”
钱世新皱了皱眉,所以姚昆是怎么了?
钱裴看着儿子的表情,道:“别着急,我让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你手上需得有筹码,事情才能办好。现在最麻烦的,一个是屠夫,一个是龙腾。”
钱世新脑子里数个念头闪过,他连屠夫都知道,所以他真的是第三任解先生?“你还未说你怎么参合进这事里的。”
“因为你呀,儿子。”钱裴看着钱世新的眼睛,道:“我是个只想对自己好的人,可惜生下了你,谁我都可以不管不顾,我的骨肉却不行。你可以不相信,但事实确是如此。你以为他们当真看中你,想借你的人脉长才,将平南郡双手捧你面前吗?那样的话,他们为何不选姚昆?”
钱世新抿了抿嘴角。这事情他想过,他比姚昆果断,他比姚昆有野心。姚昆对妻儿太过|宠|溺,婆婆妈妈,他却不一样。他为了前途大业,是可以丢掉家累的。
“是因为我。我对他们才是真正有用的人。姚昆和你,都有野心,却无狠心,你们都被道德礼教拘束,做起事来,只会绑手绑脚。若是他们找上姚昆,我是不会插手,但如若你与他们一伙,为他们做事,我却不能袖手旁观。”钱裴慢吞吞地道:“这就是,他们招揽你的原因。”
钱裴不待钱世新反应,继续道:“有我为他们打点一切,将你隐在了暗处,你才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等着收取胜果。可惜中间出了些小差错……”
钱世新冷笑:“是因为你好淫贪色招惹了安家出的小差错吗?”
钱裴不理他的讽刺,道:“到了如今这一步,很快就要有结果了。南秦皇帝死在亲征路上,南秦新帝上位,会与我们大萧议和……”
钱世新再次打断他:“龙腾大胜南秦,都杀到了江生县,如今不知会不会连武安城都攻占了。石灵崖那处擒获近万南秦与北凌军。南秦是换帝议和,还是根本就得投降?”
钱裴愣了愣:“果然是龙家大将啊。二十年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他想了想,道:“那也没关系。就算龙大胜仗也不影响,南秦那小皇帝必死,如此计划照旧。你如今最紧要的,是要顾好自身安危,屠夫都杀到衙门来了是吗?”
“她救走了安若晨和姚昆。”
“安若芳定在她的手上。我思来想去,她与我无怨无仇,为何暗杀于我,定是为了安若芳。”
钱世新皱眉忍耐,这种事听起来就觉得父亲恶心。
“我为了避祸,才躲到牢里来。”
钱世新又皱眉头,钱裴白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会这般蠢?”
钱世新不说话,他确实觉得父亲又坏又蠢。
“屠夫救走了安若晨,卢正定会跟着,可有消息传来?”
钱世新耐着性子将后头发生的事说了说,因为他确实需要知道更多的内情,侯宇死了,这个比较麻烦。
“不该让卢正追捕安若晨。不论你们后头拦住了多少通往前线的消息,安若晨摔伤之事是已经光明正大去信龙腾的,龙腾定会猜测出城中局势,别的不说,敢将安若晨逼迫到摔伤躲避供录,这分明就没给龙腾面子。安若晨做什么怎么做,不都是龙腾授意?白英那人啊,果然是太古板迂腐了,不会变通,脑子里打死结。”
“不也正因此,才会让他来中兰吗。”钱世新插嘴。
钱裴道:“事到如今,你便做好卢正落入龙腾手里的准备吧。到前线路上不止有你们设的关卡,还有军方的。龙腾能弃驿兵不用,专派传令兵提前赶路等他大胜的战果,这般快便来报,就是觉得城中有异动了。他要用大胜的消息来保护安若晨。他不会只做这一件事的。”
钱世新道:“我也觉得是如此,才希望能将安若晨尽速捉回来。”
“卢正落到龙腾手里,怕是会有麻烦。”
“有何麻烦?你有嫌疑,我有嫌疑,白英有嫌疑,卢正有嫌疑,田庆有嫌疑,姚昆有嫌疑……在安若晨心里,每个人都有嫌疑。若安若晨被抓回,卢正便是平安无事,他还可去前线报龙腾说想保护安若晨去前线无奈半途被追杀,若安若晨未死,她向龙腾报告所有人都有嫌疑,与卢正被抓后果不是一样吗?”
钱裴对儿子的从容有些吃惊,他笑起来:“我倒是低估你了。我儿果然有胆识。”
钱世新对父亲的称赞不稀罕,他道:“所以不必管龙腾,他那头自有人处置,这不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事吗?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紧要的?”照钱裴所言,他该是平南郡里知道最多内情的人了吧。
钱裴道:“小心屠夫。她从前帮着闵东平杀了不少人。闵东平失踪也许便与她有关。她失控了。我猜便是与安若芳有关。”
“因为她死去的女儿?”
“你知道?”钱裴有些惊讶。
“唐轩与我说过。”
钱裴皱眉:“这姓唐的确是不如闵东平靠得住。”
“他怎么死的?”
“我处置的。”钱裴道:“他迟早会坏事。向你泄露屠夫之事,便是证明。总之你记住,屠夫这人比龙腾麻烦,她杀人不眨眼,可不管理由与后果,所有的一切都依她欢喜而已。她是疯魔的。闵东平也许是察觉了安若芳的下落,所以遭她毒手。她来杀我,大概也是如此。你在城中大肆搜捕安若芳,会被她记恨的。她不会放过你。”
钱世新心里一震。
钱裴道:“她也不会放过我。”
“所以,”钱世新沉吟道:“安若芳的行踪不重要,眼前要办的,是让龙腾对付屠夫吗?”
“她也是细作啊,她还杀了许多人。”钱裴对儿子的想法很是赞同,“她救走了安若晨,还与她说了许多话,安若晨定是会有一堆问题,而以屠夫的脾性,完全不会否认。难道安若晨还能打得过她?你若抓回了安若晨,便让卢正去报信。若抓不到安若晨,便是安若晨自己与龙腾报信。屠夫是唯一当面向安若晨承认罪行的细作,卢正又算什么呢?”
钱世新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有道理。屠夫的血债里,可是有龙腾最在意的霍铭善。
“现在,我要告诉你,若姚昆未死,如何让他成为你的内应。”
钱世新有些吃惊,抬眼看钱裴。这能办到?
“那是他最害怕的事,你捏着他的七寸,他必对你言听计从。”
衙门外不远的茶楼前,一个包着头巾的村妇挽着个菜篮子在听人议论衙差的行动。听说全城在搜捕一位姓陆的婆子,还有一个姑子,带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生的极美,听说就是安家失踪的四姑娘。
有人道:“四姑娘不是死了吗?”
“他们也说不准。我小舅子就在衙门当差。他说上头就是让他们搜人,没说具体的。总之生得貌美的小姑娘都得小心。这阵子别出门了,省得被官差误会,抓回去一看不是,也会白白受个惊吓不是。”
村姑听完,默默地走开了。挽着篮子的手捏了捏,手痒,心里也难受,真想杀人。
安若晨抱着龙大的腰,满心欢喜。不,不该说欢喜,那是形容不出的心情。比欢喜更甚出百倍千倍。
“将军。”她又唤一声,听到将军“咚咚咚”的心跳声。
龙大一夹马腹,将她带至无人的一旁。
“让我看看你。”
安若晨没抬头,只伸出右手:“将军有帕子吗?”
龙大:“……”
安若晨吸吸鼻子,再道:“有梳子也成。”
龙大望了望天,叹气:“算了,那你还是莫抬头了,要是不小心看到,我也恐会后悔怎地没带帕子和梳子。”
安若晨抓着他的衣襟猛抬头,瞪他了,这是笑话她吗?这种时候,历劫重逢,不是该说些好听的话吗?
龙大被她瞪笑了,看着她的脸道:“真的脏兮兮乱糟糟的。”
安若晨抿嘴。却见龙大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啄啄她的眉心。
安若晨心里顿时被温暖涨得满满的,眼眶又热了。她听见龙大道:“我的姑娘这般好看,用不着帕子和梳子。”
安若晨用力眨着眼睛,可不能再哭了,太丢脸。想调侃将军说这些情话语气不太对,怎地跟与士兵下令似的。还没开口,又听龙大道:“我的姑娘还很勇敢,非常机智。”
安若晨的眼泪没受控制,不知怎地就冒出来了。安若晨忙又伏在龙大怀里,借着衣裳抹去泪水。
“我不知道你会来。”她哭着说。
龙大挑高了眉头:“我怎地听到你说在等将军。声音之大,山那一头都能听到。”
“我只是希望你会来。”她心里,一直盼望着。
龙大抱紧她,其实心里也后怕,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
“我昨夜躲在山上,迷迷糊糊睡着,做了个梦。梦见将军了。”
龙大心疼,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苦。他低头亲亲她发顶,脸颊挨着她的脑袋,认真听她说。
“我梦见我一直在狗洞里爬着,很冷,地上全是血,每爬一步,手上都沾得粘乎乎的,我要爬不动了,身上也很疼,可是那洞似无止境,我很害怕,觉得不行了,定是没希望了。可是那时候我听到你叫我。”
“我说什么了?”龙大问着,轻轻捏了捏安若晨的左臂,信上说她左臂伤得重,方才她也一直是在用右手。
安若晨痛得一缩,龙大皱了皱眉,看来这臂伤还未愈。
安若晨挪了挪坐姿,不让龙大碰她胳膊,道:“你说,晨晨啊,我在这儿啊,你坚持住,再爬一会就能看到我了。”
“我叫你晨晨?还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龙大的眉头挑得老高。
安若晨也撇眉头:“就是这般的。我听了真欢喜,便答应你了。”
“嗯。”龙大有些想笑,明明经历凶险与苦痛,她怎么能说得这么好笑。“晨晨啊。”他故意用那语气唤她。
“将军笑话我呢?”安若晨摆出严肃脸。
“未曾。”龙大也严肃。
“将军你过来,我有话说。”安若晨继续严肃。
龙大挑眉头,晨晨啊,你凶巴巴哦。他听话低下头来,耳朵挨近她。
安若晨迅速在他脸上啄了一记,红着脸道:“我真高兴你来了。”
龙大简直要捂心口,他家安姑娘晨晨姑娘居然会用这招了?正要亲回去一表他这么长的日子牵挂与想念,安若晨却道:“我知道是谁杀了李长史和霍先生了。”
龙大:“……”原来是真的有话说,不是哄他过来亲亲的。
第149章
第149章
龙大领着骑兵队,将安若晨、姚昆、卢正及那些被俘虏的官兵衙差押回去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姚昆分到了一匹马。他得了救,精神松懈下来,疲惫席卷全身,好几次瞌睡得脑袋点啊点差点从马上摔下去。想建议龙将军不如我们快马奔驰赶紧到目的地,可看了看最前方的龙大,他用披风裹着安若晨,稳稳抱在怀里。不说话也没大动作,只是骑马慢吞吞地走着。
姚昆也不说话了,明显安若晨睡着了,龙大不想扰她。姚昆强打精神,安慰自己能感觉到累感觉到痛,那表示还活着。活着就是好的。他活着,他的家人也必是平安。姚昆想着蒙佳月的笑容,想着儿子调皮捣蛋时的表情,振作起来。
安若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独自睡在一间帐子里。床**的,但那不是她腰酸背痛全身难受的原因,是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那些逃亡奔走,就像是刚才做了个梦。安若晨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她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胳膊被布巾绑上了夹板。
摸了摸脸,好像擦洗过了,头发是散开的,该也是梳过了。安若晨学着龙大挑眉头,她是睡得有多死才什么都不知道。她站起来,环顾四望。帐子挺大,各类家具一应俱全。安若晨摸到屏风后,找到了她想找的,拆了碍手的夹板,把自己打理好。出来看到桌上有张字条,是留给她的。上面是龙大苍劲有力的字迹。
龙大说自己要出去打个仗见见敌军大将,然后转头就回来,让她把小炉上热着的粥和包子吃了,要是无聊就看看书,累了就继续睡。
安若晨叹气,又想笑。叹气是因为需要打仗,她真的很讨厌打仗。忍不住笑是因为这语气说得跟出去打个猎一会就回来似的。安若晨看到了门边架着的小炉,上面蒸热着一大笼食物,有包子、粥和小菜,安若晨这会觉得饿了,一口气一扫而空,吃完了竟还想要,但她有些不好意思,这实在是吃得太多了些,算起来得有三人的量吧。
不行,忍住,不能让将军手下的兵士以为未来将军夫人是个饭桶。
安若晨慢吞吞收拾了餐具,缓了好一会,终于把食欲压下去了。
然后将军还没有回来,安若晨看了看桌上,还真有书。《龙将军烈传》和《龙将军新传》。真烦人啊,这有什么好看的。安若晨哈哈大笑。
精神很好,不想再睡,但将军没交代可以出门,安若晨就连帐子门都没掀开。她索性磨了墨,铺好纸,开始将最近的这些事列一列。重逢固然欢喜,但形势险峻她也没忘。
太守大人被诬陷刺杀巡察使,将军将其收留,如何澄清?主薄江鸿青已死,谁还能做人证?至于钱世新拦下传令兵的战报,安若晨都能想到他的说辞。他只需说当时议事正忙,原想待过后再与大人们禀报,没料到主薄却对白大人动手。
安若晨把这事仔细一想,杀人被抓个现形,人证死亡,然后他们还一起逃跑,一路杀将,甚至细作杀手还于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许多人救下他们。这真是跳进四夏江也洗不清。
安若晨叹口气,在这事后面画个圈以示重点。
接着往下整理。安若晨写下了“陆大娘”三个字。
陆大娘如今何处?若她平安脱身,想来也得在中兰城东躲西藏,赵佳华定会帮助她。但她若想查到什么线索怕是不易。安若晨现在只希望陆大娘能平安。
静缘师太是杀手,先前许多案子行凶者都是她。她该是会将四妹送到薛叙然那处的,安若晨这样希望。若是送了,那静缘师太之后要去哪里?做什么?四妹告诉她静缘师太说有一事未了,要去了结。
但他们需要静缘师太。她承认她做过的事,她能成为证人。最起码,她能证明李长史是无辜的,还李长史一个清白。她还能证明霍先生是被细作杀死,并非自杀。师太定还知道更多的事,做案多起,怎可能一无所知。只是静缘师太当着自己的面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不能拿她如何,但换了将军,换了梁大人,她的态度便不一样了吧?再者说,又能到哪里去找她呢?
还有卢正。他也是细作。许多事定是他干的。安若晨觉得卢正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是他们唯一抓到的细作。若他能坦白一切,说出钱世新的计划,那太守大人该是能洗刷冤屈。
薛叙然、太守夫人、二妹、古文达……安若晨列了一长串名字,每写一个,便琢磨这人身上的事。不知不觉,她盯着名单思虑已许久。帐内点着灯,她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忽听得外面有龙大的声音,他问卫兵:“她醒了吗?”
卫兵答:“未听得姑娘唤人。”
然后是龙大嘱咐备吃食的话,听起来他马上要进来了。[.超多好看小说]安若晨不知他身边是否有别人,赶紧将手上的纸折了起来藏进怀里。
龙大掀帐入内,一眼就看到安若晨睁着大眼睛背着手端正站着一副迎接的样子,不禁笑了:“还说怎么都得把你唤起来了,不然睡了一天一夜,得饿坏了。”话刚说完,转头看到一旁小炉上的吃食全都空了,他不禁挑了挑眉。
安若晨清了清嗓子,装做不知道那些吃食份量有多少的样子,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过了酉时了。”龙大笑了笑,“该吃饭了。”
安若晨有些脸红,忙转移话题:“将军今日顺利吗?我听说将军攻占了江生县,是打算继续朝着南秦内城打过去吗?”
“当然不。”龙大道:“虽能拿下武安城,但其防守严密,打下去会让我将士死伤惨重,最重要的是,我并不想要他的武安城。今日是将他们赶出石灵崖十里外,划好界线,议妥了停战。”
安若晨愣了愣:“将军去了石灵崖又跑回来了?”
龙大大笑:“此处便是石灵崖军营,我未带你去四夏江。四夏江局势稳定,有朱将军他们在便好。石灵崖战俘太多,倒是有许多事要处置。如今都安排好了,暂且等着吧。”
“等什么?”
“等辉王与我大萧叛臣的下一步。”
刚说到这儿,外头有卫兵询问可否进帐。龙大应声让他们进来了。三个卫兵进帐,向龙大与安若晨点头行礼,然后一人摆开小桌,一人打开食盒拿出饭菜热汤,另一人收拾了原先的小炉和餐具。摆好桌子,一卫兵过来给龙大卸铠甲换装,另一人换掉铜盆里的脏水换上净水。安若晨站在角落分外端庄地看着,不声不响,生怕惹人注目。好在那几个卫兵动作迅速,做事麻利,且目不斜视。
安若晨看着看着,一转头,发现龙大正看着她微笑。她立时涨红脸。将军看着她,卫兵们看着将军――于是他们全都知道将军在看她。
安若晨只好盯着帐顶,将刚才琢磨过的种种事情再琢磨一遍。
卫兵们忙完施礼退出去了,安若晨赶紧严肃掏出自己写的笔记递给龙大。龙大接过了,一本正经问:“这是表示你对我心无杂念,一心扑在破解案情上?”
安若晨脸红了红,忙道:“兵士面前,将军总得注意点威仪。”
龙大哈哈大笑,安若晨也不知哪里好笑。龙大认真看完她写的,很多内容安若晨只列了人名,但龙大看懂了。他将那纸就着灯火烧了,然后拉安若晨到桌前,一边盛饭一边问:“还吃吗?”
“吃。”安若晨老实不客气。她可是饿了许久的,多吃一些怎么了,理直气壮。
龙大又笑了。
安若晨撇眉头看他。
龙大道:“把你接回身边了,颇是开怀。”
安若晨接不上话,原来打了胜仗后,说情话的本事也会提升的。
龙大未再调侃她,盛了两人的饭,他招呼一声开始吃,显然也是饿了,吃饭的速度跟打仗似的果断又有效率。安若晨看着,觉得自己也想笑了,这般笑来笑去的,真是傻气啊。她为龙大布菜盛汤,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龙大很快吃完了饭,开始说正事:“你说的那些,眼前暂时都不是最紧要的。”
安若晨认真听着。
“我审了卢正,他什么都不肯说。他一直潜伏于军中,我推断军中情报与嫁祸李长史的事是他干的,但其他的事,比如刘则、徐媒婆这些的,未必与他相关。他从军五年,能混到今日的位置,颇费工夫,除了努力,还需要许多机遇运气。为了不暴露,他不会太多参与其他计划。他比其他的探子都来得重要。”
“所以除了我们已知和怀疑的那些人,他没有透露更多?”
“他除了承认给你妹妹下毒,其他什么都不说。什么毒,解药是什么,他也不说。他只说解药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他想用什么交换?”
“放了他。”
“那他得用情报换。不止解药,还有细作名单,他坦白了,我们查证属实才行。”
龙大挑了挑眉:“晨晨啊。”尾音拖得长长的。
安若晨立时反应过来自己僭越了,赶紧用巴结的语气道:“一切得将军做主,将军英明神武,定会有好主意。将军觉得怎样合适,只管吩咐。”
龙大戳她额头:“拍马屁。”
安若晨想辩解自己没有,是真心尊敬。
“颇教人欢喜。”
安若晨不辩解了。对,她刚才就是真心尊敬着拍马屁呢。
“他嘴很硬,我对他用了刑,暂时没效。他也明白我不会杀他,他有价值。你不要去看他,不要问他话,不要理会他。他觉得拿捏着你,你出面他会更有信心。”
安若晨点点头,问:“那太守大人呢?”
“他的事暂时没办法,若我没猜错,白英应该已经死了。”
安若晨吃惊。
“白英这人嫉恶如仇,也自视甚高,他若是认定了什么事,就会一直钻到底。姚昆与我说了白英入平南后的种种事,他明显被人利用,是个棋子。但这棋子不能用太久,因为久了,白英会发现问题,一旦他察觉真相,非但不是棋子,还会变猛虎。”
“他们需要白大人挑剔我的种种疑点,需要白大人谴责太守大人的种种不是,然后在他意识到情况不对之前,将他杀了,解除隐患,还给太守大人坐实了罪名。”
“没错,所以我想要不了多久,有关白大人死讯的官文会发到这里来。一起来的,应该还有钱世新暂代太守之职的消息。若是他们一切顺利,那钱世新日后便会是皇上御封的太守,名正言顺,还会有临危受命,勇于承担的美名。我们前线大胜,逼和南秦的功劳,他也会沾得一份。”
“将军!切不可让他得逞!他们父子二人,全都是叛国贼子。”
龙大道:“你说得没错,但因为姚昆的谋反之罪,我们暂时还不能动钱世新,钱世新之上还有人,他们是绑在一条船的蚂蚱,破解一个,其他的把柄就都能抓到了。所以,除了卢正之外,我们还需要其他人证。”
“静缘师太!”
龙大摇头:“静缘师太行踪不定,且武艺高强,抓她太难。有另一个人,更容易下手。”
“谁?”
“钱裴。”
安若晨张大嘴,惊讶道:“将军要回中兰审他?”
“当然不是。中兰如今是钱世新的地盘,我一不能离开前线,二没有正当的名目,三在衙门还不能用刑。自然是掳到军营来。”龙大用右拳击到左掌掌心上,以示这事必须是武力手段。
安若晨两眼发光,听起来很解恨!“将军,请务必多揍他几拳!”
龙大摸摸她的脑袋:“从前时机未到,有些主意不能显露,许多事也不能做,确是拘谨了些。如今取得大胜战果,怎么都轮到我们居功自傲,为所欲为了。”
安若晨撇眉头,将军你的意思是夸自己呢是吗?用词颇讲究啊!
龙大又摸摸她的眉毛,看着她的眼睛:“留你在中兰,没能好好照顾你,是我不对。我须得仔细谋划,安排妥当,火速取胜,方可扭转一切。所以这些日子让你受了委屈,你莫怪我。”
多简单的话,但安若晨就是很受感动。“不委屈。将军需得照应战场,凶险四伏,我未能好好助将军一臂之力,还让将军挂心,拖了将军后腿,是我不好。”
“好吧,是你不好。”
安若晨顿时垮脸,将军,你能让感动多留一会吗?
她的表情让龙大欢喜,他哈哈大笑起来。
安若晨撇嘴,就知道将军拿她逗乐子呢。
“将军,军中可还会有其他奸细?”
“我不能十成十肯定,但前线各军营都严查过,也用军情计划试探过,暂时没有查到异样。”龙大道:“说到这个,太守大人与我说了你们为了向我求救使出的各种办法,他问我最后究竟是从哪儿收到了消息。我告诉他,只是碰巧要从四夏江赶到石灵崖,途中听驿兵道沿途有另一拨官兵设了许多关卡,我这才顺道去找了找你们。”
安若晨反应过来:“所以其他的那些路子都没能成功传消息,是吗?”
“你猜我如何知道?”
“古大人的秘信。”负责探子的将官,怎会只有驿兵这个路子。而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必须瞒着太守。
“这个就是我的问题了。你如何知道古文达信得过?”
“你支走了谢大人,必须得有一个靠得住的人继续办事。城中局势何其重要,我当然不会以为将军把这事交给我了。军方正经查案的,肯定有安排。别的人不好说,古大人跟随谢大人多年,谢大人若信不过他,自然不敢将这么重要的职责交到他手上。将军也不会认同。”
安若晨看看龙大,见到他眼中的赞许,心中欢喜,又道:“当然,也得防着军中别的细作,所以古大人行事小心,显得绑手缚脚,啥事不敢干,处处与周长史商量,又常去信蒋将军拿主意,似乎是为了避免步谢大人后尘。他碌碌无为的姿态做得好,我自然也不敢与他太多接触,以免让细作察觉怀疑。我被细作们盯得紧,大家以为我才是□□烦,这时候古大人便有施展拳脚的余地了。”
龙大点头:“你让他查的事,他也告诉我了。”
“将军觉得如何?”
“姚昆确实会是个隐患。他定有把柄捏在钱裴手上。得小心防范。”
“我们该怎么做?”
“第一,你胳膊的夹板还得夹上。”
安若晨:“……”
“你与太守大人逃到我军营来,这事是瞒不住的。加上白英死讯,再有近万战俘需处置谈判,梁大人定会到此军营巡察过问。你意外摔伤,又被人迫害,伤情更重……”
安若晨赶紧点头,对梁大人也用苦肉计装可怜,这个可以的,这种事她在行。
龙大道:“我自然心疼不舍,又趁着大胜,士气大振,喜气洋洋,于是便将婚礼办了。”
安若晨呆愣愣,怎么原来她演苦肉计不是用来对付梁大人,是用来对付将军骗婚的吗?
龙大一本正经严肃脸:“你成了将军夫人,名□□份摆在这儿,他们在明面上不敢轻易动你。你我夫妻,相伴随行,你不离我左右,他们暗地里也不好下手。再有,兵士们尊你一声夫人,你也才能名正言顺的使唤他们。”
安若晨想提醒将军,内眷妇人,不得插手公务,更何况使唤兵士呢。不过将军说了,居功自傲,为所欲为……安若晨用力点头,将军说行那就是行的。她肯定被将军带坏了,真欢喜啊。
“安若晨姑娘,你的头点得太用力了些。成亲一事,好歹装个样子羞涩推拒说会不会太快什么的。”
安若晨撇眉头:“白捡了个二品夫人之位,干嘛推拒。快,接着说第二条。”先在自家将军面前练练将军夫人的气势。练完了,她自己也觉得好笑,看着将军笑了,她也没忍住。
龙大清清嗓子,摆回严肃脸,道:“第二,你二妹身上的毒,先当是真的吧。我们得想办法拿到解药。可不论这事最后结果如何,薛叙然定会着恼。”
“我已经告诉二妹毒是假的了。”
“所以她若真的毒发,薛叙然定会将这笔账算到我们头上。而你四妹在他手上,他一怒之下,将她赶了出去,那就是□□烦。不但你可能会受到胁迫,你四妹会有生命之忧,那静缘师太也会生气。”
安若晨不敢想这后果。要比任性,薛叙然大概不会输静缘师太太多。但是论任性起来就杀人,薛叙然完全不会是静缘师太的对手。到时中兰城腥风血雨,就没法收拾了。“将军,为这事已经牺牲了太多人,我们得为他们讨回公道,不能再有更多无辜的人送命了。”
“所以我们得把你四妹接出来。”
安若晨点点头。龙大却道:“可是不能你出面。你回中兰,就是自投罗网。我也不能出面,甚至不能派人与薛家接触。薛叙然无法确定真假,定会查探。钱世新也定是在仔细排查你于城中的帮手,薛叙然不能暴露。”龙大顿了顿,“我们得用偷的。”
安若晨再点头,将军思虑缜密,听将军的。
龙大又道:“静缘师太会寻找你四妹,她可能会到军营来。”
安若晨明白龙大的用意了。
“还有一个重要的人,就是南秦皇帝。他御驾亲征,还不知自己正往鬼门关走。后头的事,我需要他活着。南秦、东凌,还有我们大萧,全是这个阴谋里。上至皇帝,下至贩夫走卒,全在棋盘上。”
安若晨深呼吸一口气,事情听上去很是凶险波折。她看着龙大的眼睛,心里全是信任与安宁。
“安若晨姑娘,啊,不对,龙将军夫人,你准备好与本将军一起全面反攻了吗?”
安若晨头点得很用力:“将军指哪儿我打哪儿,只攻不退。”
龙大笑起来,将她揽怀里,额头抵着她的:“事情不会那般容易,牵扯众多,势力深远,我们需得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安若晨也笑:“将军放心。我也是有见识的,活到今日,遇到的事里,除了成为将军夫人容易些外,其他的都不容易。”
龙大的眉头挑得老高。夫人,你再说一遍,什么事容易?
第150章
第150章
龙大与安若晨的婚期定在当晚。(.棉、花‘糖’小‘说’)这么神速,让安若晨吃惊。
龙大道:“原本该是昨日与你说,今晚行婚礼,让你有时间准备,结果你睡了两日。”
居然睡了两日!安若晨更吃惊!想了想,不由庆幸自己及时醒来,不然场面大概会变成龙大拍醒她说:“醒醒,起来拜堂了。”
龙大从衣箱子里拿出两套喜服,一套他的,一套安若晨的。
喜服明显是匆忙之下备的,料子一般,绣图简单,没有喜冠,衣裳配着个单薄的红盖头。安若晨却如视珍宝,小心翼翼地摸着,抬起头来,傻乎乎地笑:“我从前,真的憧憬过会嫁个什么样的夫君。”普普通通,老实善良,他们和睦平安地过一生。那时候想像中的喜服,与这个差不多。不华丽,不富贵,但有情。
“憧憬过?是什么样的?”龙大问。
安若晨眨眨眼睛,这可不能告诉他。正想转移话题,龙大却道:“犹豫什么,照着我的模样描述一遍可不就对了吗?”
安若晨哈哈大笑。
龙大一脸严肃:“这般好的拍夫君马屁的机会,你也不会把握,还能指望你成何大事!”
安若晨差点笑倒,龙大扶着她,顺手将她揽进怀里。“我说得不对吗?哪里不对?”
“对,将军说得对!将军说什么都对!”瞧,她抓住了每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安若晨想到这儿,又笑了。见到将军短短时日,比她独自在中兰城一个多月笑得都多。
“将军。”安若晨想起中兰城,敛了笑容:“成亲都要做什么呢?”
“正经还是有许多事要做的,那些待我们回到京城了,重摆宴席时再操办。今日便是在兵将们的面前,让他们见证我们结为夫妇,然后大家一起喝酒吃肉欢欢喜喜。我父母双亡,你母亲已逝,父亲可以不提,太守大人及夫人从前为我们办好了婚书礼聘等,这礼数算得上齐的。你觉得呢,还缺什么?”
“这般啊。”安若晨觉得挺好,她本就不是古板死守礼的人,只是她确有一事想办。“将军,我先准备准备。”
龙大允她。新嫁娘嘛,有就是该有些场面,他委屈她了,她却一句怨言没有。
龙大让人搬来了大桶,烧了许多热水,又给安若晨准备了些澡豆布巾之类的。军营里头本就不太注重这些细节,东西颇是粗糙,安若晨不介意。她迅速把自己洗漱干净,换好了衣裳,梳好了头,然后磨墨铺纸,凝神静气,从她离家那时开始想,一件件事涌上心头,她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写好了,晾干墨,她郑重地把纸折好,放进怀里,贴在心上。然后她掀开帐门一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不远处守卫的卫兵忙奔过来,安若晨让他转告龙将军,她准备好了。
龙大过来的时候穿好了喜服,神采飞扬,高大俊朗。他看了安若晨半晌,忍不住低头吻她。“我可曾夸赞过你的美貌?”
安若晨哈哈大笑:“将军是觉得,未能为我备上好的胭脂和首饰,得用夸赞来弥补一下?”
龙大握拳放在心口上,起誓状:“确是真心实意。初见时倒是不觉得,可后来不知怎地,越看越好看。”
安若晨脸红了。
“脸红起来的样子更好看。”龙大偏偏还要补一句。
安若晨的脸更红。[]
龙大再看看她,低头再亲一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总觉得很挂念,总觉得对不起,总觉得对你太轻浮了些,总觉得时机甚是糟糕,总害怕你会以为我虚情假意,也总害怕你对我只是感恩回报。但我真的,对你甚欢喜,很想速速娶你为妻。”
安若晨抬头看他,问:“将军颇是婆妈,被什么附身了吗?”
龙大撑着脸皮说的这些,闻言臊了脸戳她额头:“便知你是个没良心的。这不亏欠你许多,婚礼也没个样子,再不说些好听的,告诉你我的心意,太对你不住。”
“嗯。”安若晨点点头。
龙大等着,等半天居然没下文了,又戳她:“这种时候你该回报,也说些好听的。”
安若晨诚恳问:“将军,我可曾夸赞你的美貌、智慧与英勇?”
龙大:“……”
“初见时倒不觉得,可后来不知怎地,越看越觉得就是如此。”
“安若晨姑娘,你能自己想些词吗?”
“我可比将军多了两个词。”
龙大摆出生气脸。安若晨忍不住又哈哈笑。
龙大亲亲她的眉心,道:“我是知道的,你顽皮时,是真顽皮。”
再亲亲她的鼻尖,“从前你无处可顽皮,想想便心疼。”
再亲亲她的唇,“时机虽算不得好,婚礼也简陋了些,还有许多麻烦在等着我们,还不知道有何凶险波折,但我向你保证,我对你全心全意。从前我与你说过,平南郡的安危、大萧的安危,这些与你的命相比,它们全摆在前面。如今这些仍未变,但我想告诉你,你的命,排在我的前面。”
安若晨把头埋在龙大的怀里,道:“将军,你唤我一声龙安氏。”
“龙安氏。”
“哎!”安若晨答应得响亮,声音拖得长长的。答应完了,她抬起头来,对着龙大笑:“将军,好听吗?”他想听好听话,这个可以吗?
“好听。”龙大将她抱着紧紧的,“打完仗,回了京城,我带你去拜拜龙家列祖列宗,让他们看看你。我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定想不到我娘子是这般的。”
“将军,请加个‘好’字。”
“好吧,他们定想不到我娘子是这般好的。”
两个人相视笑着,分外珍惜眼前时光。
龙大亲手为安若晨盖上了红盖头。牵着她的手正欲出去,想起胳膊夹板没绑,又亲手帮她绑好。安若晨一脸无奈。将军果然对不起她,婚礼时她不能美美的就算了,还要装病残。
出了去。众兵将早已在校场等着。楚青还安排人找来了轿子,用红布扎一扎算是喜轿了。兵士们抬着安若晨,绕了营地一圈,旗令兵挥旗,鼓号齐奏,众兵士大声喝采,敲着铁甲兵刃,声音响彻天际。
安若晨在轿子看不到,也不知龙大在何处,但并不慌张,她在心里对母亲道:“娘,我嫁给了最想嫁的人,我婚礼的宾客多到你想不到,我逃出来了,我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
中兰城里,安若希正与喜娘一道绣喜被。她今日见着了薛叙然,心中甚是欢喜。先前她照着薛叙然嘱咐的,去喜秀堂说她想要一支喜鹊立梅枝样式的簪子。掌柜便回话让她第二日来。第二日安若希又去了,掌柜却说还得做出喜鹊喜气的模样来,所以拿不出货。不过公子正巧在呢。安若希喜滋滋地在雅室里见着薛叙然。
“薛公子的让掌柜的告诉我,你也惦记着我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旁的乱七八糟的事莫管,光惦记我就够了。”薛叙然一边嫌弃脸一边问她有什么麻烦事。安若希忙将钱世新到家里来说的那些都说了。家中如今更多钱世新的人,总觉得不太舒服。
“我嘱咐你的,都办到了吗?”
“当然了。”安若希摆出乖巧样,“我未理会他们,只在自己院子活动。他们做什么,我都未打听。”
“多与你娘亲近亲近,有什么事,她会告诉你。也不能全不知道,不然被别人害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安若希皱眉头撇嘴,要成亲了,说这不吉利的话。
薛叙然也知失言,不过他说话一贯不中听,一时没留意,于是道:“这不是婚期近了,中兰城里又乱得很,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
“担心我?”
“是了,是了,担心你。”薛叙然粗声粗气,觉得自己是被逼迫才说的。
安若希眉开眼笑,这会儿绣着喜被想到薛叙然当时的表情还忍不住笑。
不过钱世新笑不出来,连装都没法装。他面前站着蒋松和古文达。
古文达恭敬站在蒋松身后,半垂着头,没说话。钱世新未将他放在眼里。于他看来,蒋松才是麻烦的那一个。他脾气火爆,不好唬弄,官职还不低。且如今他能回到中兰城来叽叽歪歪,那表示前线局势真的很安稳了。
蒋松是来送正式的军函的。前线打了胜仗,无论是四夏江还是石灵崖,南秦那头都不敢再乱动弹了。不但不敢乱动弹,还得想法子与大萧谈判,毕竟近万人押在大萧手里,南秦与东凌不急才怪。
但这件事对钱世新来说不算坏事,他冷静问:“之前报说南秦皇帝御驾亲征,是否他亲自来谈和?”
“这个便不清楚了。”蒋松道:“将军只说会与南秦东凌相谈议和之事,相关事宜已另去信报梁大人。另外,将军抓到了南秦于我军中的细作,便是一直在安姑娘身边的卢正。”蒋松说到这个,咬牙切齿。卢正是他亲自挑的。这个人是细作,简直就是啪啪啪地在使劲打他的脸。他眼瞎脑子坏了,竟然半点没看出来,还一路将他提拔到了营尉的位置。
钱世新正想装装惊讶说他不知道,他反倒一直怀疑安若晨,毕竟白大人是这般交代的,而且她还与姚昆一起逃了。可蒋松没给他编排这些话的机会,迅速接着道:“龙将军让我问大人,他派的传令兵,报前线大捷消息的那位,被大人拦在门外的那位,如今何处?”
钱世新继续装惊讶:“这个我就不知了。我让衙头侯大人带他下去休息。而后我进了屋,打算等白大人与姚昆议完事就将捷报相报,没想到江鸿青却是行刺了白大人。白大人伤重身亡,实在让人遗憾。”
蒋松压根不理他的遗憾,只道:“龙将军指示,白大人遇刺,许是细作的阴谋。凡与细作相关,便是军方待审的案子,相关案录卷宗,移交军方。”
钱世新道:“江鸿青死前明确说了,这是姚昆的指示,姚昆便是主案。这可是抓个现行,人证物证俱在。”
“姚昆已被将军押在军营,如何审案,龙将军自会定夺。”
钱世新顿时一噎,但他仍道:“所有案情,我已报梁大人。白大人是梁大人亲派,自然得与梁大人交代。”
“龙将军自会交代。”蒋松还在为卢正的事生气,说起话来自带一股怒火,“还是钱大人觉得自己不必与将军交代,只与梁大人交代就好了?”
钱世新呼吸几口气,道:“自然不是。只是白大人对安若晨怀疑甚深,这怀疑当日也得到了印证。安若晨与姚昆勾结,他们一起出逃,还得细作杀手相助。蒋将军方才也说卢正亦是细作一伙,那么卢正行事是否是受安若晨授意,这里头究竟有何阴谋,将军军中细作潜伏,将军尤不自知,酿成大祸,将军自查恐不妥当,还是由梁大人处置好些。”
这些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蒋松更气。“将军给衙门的报函,钱大人仔细看看吧。钱大人说安姑娘,不,说将军夫人嫌疑重大,可有实证?将军夫人因安府四夫人段氏一案受审,衙门这处可有实证,未有实证,擅自扣押,且让将军夫人险些送命,不得不惊险逃命,这责任不知是白大人该负还是姚大人该负,或者钱大人你来负?”
将军夫人?钱世新捏紧那信,他确是还未看,但听起来龙腾那家伙居然不管不顾,给安若晨火速许了个身份吗?而且安若晨才逃了几日,龙腾接回去椅子还未坐热呢,就算成亲,消息传回来哪有这般快!又玩的事情未办完就先派人报信的那一招吗?
将军夫人!钱世新在心里冷哼!将军都快没法自保了,何况他夫人!
石灵崖军营里,龙大与安若晨行完礼,喝了交杯酒,众兵将大声欢呼,举杯共饮。有人起哄这辈子怕是唯一一回能在战场上见证婚礼了,想见见新娘真容,想当面给夫人行礼。
旁边一堆人大骂。有说不识礼的,有说拍马屁的。也有人小心附合。大家七嘴八舌。龙大捏捏安若晨的手,安若晨用力回捏了他一记,表示自己并不害怕。
“好吧,你与大家说几句。”
龙大的声音不大,但大家顿时都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盯着安若晨看。安若晨咬着唇,但也点点头。
龙大替她把盖头掀了起来。她对龙大笑了笑。
龙大也笑了,道:“她说不紧张,原来是假的。”
众人哄笑,有人大叫:“夫人好。”
一吵闹,安若晨更紧张了。龙大一抬手,大家安静下来。安若晨深呼吸,道:“我,呃,谢谢大家,陪将军出生入死。”
大家都看着她。安若晨脑子里空空,再憋不出话来。龙大问她:“只说一句?”
安若晨窘,众人笑。安若晨看着那一张张刚毅汉子的脸,忽然觉得很想再说什么。她拿出那张纸,道:“我与将军初次见面,是在将军领兵入城那日。将军来此,是为了南秦入侵阴谋。后来我们相识,也是因为奸细之事。因为这些事,死了许多人。那些人,有些是南秦细作,有些是我大萧奸细,有些是无辜百姓,有些是我不认识的,有些是素未谋面的,还有些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我很幸运,能嫁给将军,但我不能忘了他们。那些真相,那些公道,我还欠着他们。今天是我与将军的大喜日子,我在帐子里,写下他们的名字。”
安若晨咬咬唇,开始大声念名字。
这些名字,兵士们当然是陌生的,但他们心里也有名字。于是一个人说出一名字,另一个也接上,那是他们战死的兄弟。那些名字,远比安若晨名单里的多得多,安若晨并不认识他们,但她落泪了。
真相与公道,必须还清。
安若晨握紧了龙大的手。
这边蒋松还在与钱世新道:“既是拿不出实证,又无新的线索,那请钱大人撤消对我将军府衙管事陆嬷嬷的缉捕令函。前线大胜,是我大萧盛事,请大人速发告示,以定民心。郡府衙门那场胡乱混战,前因后果,与细作何干,龙将军要知道。城中搜捕何人,如何搜捕,龙将军要知道。对太守府的管制监查,由我军方接手。”
钱世新真是有些不敢相信,龙腾这是完全不将梁德浩放眼里了吗?巡察使安排的事,他派个人过来说踢开便踢开了?
“蒋将军。”钱世新定了定神,道:“许多事是白大人生前嘱咐的,不止我,他的一众属官均得了令,军方的搜查,对太守府的监管,也是对白大人遇刺一案的交代。蒋将军一直在军营,未知城中情形。”
蒋松打断他:“所以如今我来接手,我未知的情形,还请众位大人相告。白大人生前嘱咐了什么,我想龙将军也想知道。白大人既是去世,城中不可一日无主。听说白大人让钱大人暂代太守之职,将军觉得姚昆从前与钱大人相交甚密,恐白大人遇刺之事钱大人也撇不干净,白大人这般安排并不妥当。”
钱世新脸色铁青,这是反咬一口?
蒋松硬邦邦地道:“龙将军嘱咐,若对他的安排有异议,都可好好商量。他如今有空了。”
钱世新:“……”
第151章
第151章
安若晨与龙大的婚礼时间并不长,毕竟是战时,兵将们热闹了一番后很快就各回各位,各值各岗。[]有些无事的,坐在篝火旁继续喝酒吃肉歌唱。
歌声嘹亮,称不上悦耳,却颇有气势,让人心情舒畅。安若晨坐在帐子里,听着隐隐传来的歌声,一边与姚昆叙话。
姚昆自被龙大救下,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安若晨。比起在中兰城里的警惕尖锐,眼前素颜红装的安若晨才真正像个二九年华的小姑娘。今日日子特殊,姚昆也不敢多打扰,只表达了恭喜之意,又说自己已与龙将军将中兰城里发生的大小事都说了,龙将军的意思,是暂时没有办法洗刷干净他的嫌疑,得找证据线索反驳指控。但谋害白大人一事栽脏得太简陋,定有办法处置,让他莫要心急,他家人的安危,已派人去盯着了,晾那钱世新不敢做得太过。
姚昆道:“将军说,我龙大还未死,他钱世新不给自己留些余地,便是他找死了。”姚昆说这话时,颇有感慨,龙将说话就是硬气。
安若晨安慰道:“将军既是如此说,那便是会如此办。大人勿心急。”
姚昆点点头,却道:“我想回中兰,将军既是已稳了局势,又有把握制得住钱世新,我想回去。衙门里还有许多我的部下属官,有爱戴我的百姓,我回去了,才能引出线索,找到真相。”
安若晨没说话。
姚昆停了停,见她不接话,只得道:“只是龙将军不答应。”
安若晨这才道:“将军不答应,自有他的道理。方才大人不是也说了嘛,将军亲口与大人说的,这事已派人去处置,大人莫要心焦吧。钱世新见不得大人,便不敢对大人家人施害,但若大人便在他面前,他自然就得拿着大人软肋要挟。到那时,大人是眼睁睁看着夫人公子落难,还是自己屈从钱世新?”
姚昆心里叹气,就知道龙将军不管做什么,这安若晨定会全力支持。他想让她帮着说话,怕是不能够了。只是他记挂蒙佳月和姚文海,真的不能心安。
钱世新心亦不安,但他未屈从。就算龙腾当着他的面亲自说,他也要驳上一驳,何况只是蒋松而已。
武将说话硬气,喊打喊杀,但真要动手,他们敢吗?钱世新觉得他们不敢。若真敢这般武断行事,先前龙腾怀疑这个是细作怀疑那个是细作便该先除了再议,何必磨磨叽叽查来查去。如今亦是一般。他钱世新可疑,证据呢?
所有的事都是思虑清楚才安排。每一个人,每一个位置。龙腾是这样,白英也是。
龙腾会被举荐来这儿,就是因为他如此的性子,他讲究什么公正公道,必就会顾虑冤假错判,顾忌伤害无辜。(.无弹窗广告)在武将身上,这可不算优点。未开战前,他都会优柔寡断,所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这是当初上头定计划时的思虑。事情也确如他们认为的一般,龙大确是未有疑人就抓,未有闻风就动。所以钱世新觉得,现在也是一样。
钱世新与蒋松道,他受白英之命,代任太守之职,代掌平南之事,如今白英尸骨未寒,他定不能违背所托,抛弃承诺。再者令书已呈梁德浩,若非梁德浩下令,他不敢交出太守之职。
蒋松也不退让:“既是钱大人坚持,那我就得依令将钱大人押下,等候梁大人的令书到了再处置了。”言罢,一摆手,一队卫兵便要上前来。
钱世新大喝:“蒋将军,你这是目无王法了吗?”
“王法是你钱世新不成!”蒋松喝起来可比钱世新有气势。
钱世新口气一软,道:“蒋将军,你我都是奉命办事,龙将军与梁大人处置这个也自然是有商有量的,我们闹得不好看,会教两位大人为难。不如这般吧,蒋将军与我一同处置衙内事务,我一文官,遇着白大人遇刺身亡,细作四伏的险情确是不知所措,蒋将军对平南事务不熟,处置起来也会吃力。你我齐心协力,才可度过此难关。也好与龙将军与梁大人交代,你看如何?”
蒋松听罢,想了一想,点头:“也好,那般也不是你抗命,我也未负将军之令。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可莫要在我这儿耍什么花样手脚,发生任何事,均得相报与我。”
钱世新连连点头称是,道自然是如此,确是需要蒋将军这般人物才能威慑住胆敢谋害杀|戮官员的细作。
蒋松满意点头,让钱世新先召白英的卫兵官将过来说话,他要处置的第一件事,就是白英带来的兵。
那官将就在门外,钱世新唤人去请。他看了看蒋松,蒋松板着脸,显然想摆官威。钱世新垂目低首,听着蒋松与那官将对话,暗松了一口气。他故意先硬气后示弱,无非就想取得眼下的成果――共同管置平南。只是说是共管,蒋松一武夫,又哪里管过一个郡。钱世新只需片刻就想到了许多琐事能让大小官吏烦死这蒋松。而他该干嘛还干嘛,只能再拖到这一阵便好了。
龙腾不过是刚夺得一点时间,而他拖垮这点时机就好。
石灵崖军营那头,龙大很晚才回来。姚昆离开多时,安若晨自己在帐子里整理案子思绪,完全没有新嫁娘的自觉。只到看到龙大,这才感觉到害羞。
龙大进账还一脸惊奇:“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安若晨愣愣,很好,看起来将军大人也没有新郎官的自觉。今晚不是洞房花烛夜,对吧?
“未歇息正好。”
安若晨又警觉了,看来他没忘。还没来得及重新害羞,听得龙大道:“正好可以跟你聊聊。”
聊聊?好了,不必害羞了。安若晨不知该给将军大人什么表情合适。
龙大打开柜子,取出两张纸,坐到椅子上,招招手:“你来。还未曾与你仔细说过我二弟三弟。”
所以现在是要给她看画像认人吗?
安若晨坐过去了。龙大很自然地将她从椅子揽到自己腿上,抱在怀里。
有点熟练啊!他抱着和她坐着都是。安若晨心跳得又似战鼓了。咚咚咚!咚咚咚!假装不知道自己脸很烫,她低头认真看龙大手上的纸。
龙大打开了,不是画像,是封信。“是我二弟写来的。”龙大将信展示给安若晨看。“我二弟呢,从商,掌家的。我三弟呢,喜欢交些友人,到处游历。我家里头,父母去得早,所以两个弟弟也皮些,不是太讲规矩,也不爱那些繁文缛礼。”
龙大搂着安若晨一边看信,一边絮絮叨叨讲着两个弟弟的琐事,讲着讲着,又道:“我二弟讲究些,我三弟不太讲究……”
安若晨已经没顾上听龙大说什么了,她看这信似乎是将军二弟写的,称呼大哥三弟什么的,信上交代了些家常,然后提到龙大的婚事,他说别的不管,但回京必须要摆酒宴,酒宴大小和宾客请谁他已心中有数,这个他来操办,大哥不必操心。另外他郑重告诫大哥,一定要拖到回京生娃,这般可以摆两次宴,请两回宾客。当然多生多好,生一回摆一回。
安若晨都没心思害羞生娃呢,琢磨半天,这里头讲究的是啥?
她问将军,龙大摸摸鼻子,无奈又纵容的语气:“你知道的,我二弟掌家。”
所以咧,还要掌家中兄弟何时生娃?安若晨不明白。
“掌家呢,钱财上的压力是大的。各种花费支出。”
这个安若晨懂,包括将军大人让她随便从钱庄取银子,也是支出。
“我何时让你随便取?”龙大不承认。安若晨觉得没关系。但她更不懂了,设宴不是花费更多嘛,银子不是该省着花?
“成亲,娃儿满月,都是喜宴。宾客来了,要给喜钱的。”龙大道。
安若晨:“……”安若晨决定,将军让她随便支取钱银的事,还是不要告诉二弟的好。
这晚,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龙大未提洞房的事,安若晨自然也装不记得。只是黑着灯并排躺着颇是尴尬啊。安若晨没敢动,僵着手脚直挺挺躺尸状。
过了好一会龙大叹气:“说好了适宜时候我们可比比身上的伤痕,其实这会子便是适宜时候啊。”
安若晨涨红脸,他们有说过这种出格的话吗?她记得没有吧。难道是从前将军自己心里说的,他以为说出口了?但他语气如此笃定,安若晨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忘了。不不,这不是重点。比身上伤痕什么的,很羞啊。
“其实后头仍有许多凶险,此处又是军营,确是不好做些生娃的事。”龙大又道。
安若晨觉得脸要烧起来。将军,你这般自言自语的话,留在心里默想便好了。
“可我们是夫妻了,新婚夜,你会不会怪我?”龙大居然问。
安若晨闭上眼睛,她已经睡着了,没听见,真的。
可龙大的手在被子下悄悄地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安若晨又是惊讶又是害羞,不自禁哼喘了一声。这声音很小,但在静夜中却很是清晰。
也,很是撩人。
没一会,龙大翻过身来,将安若晨拉进怀里,小声道:“那,抱着睡好了。”
安若晨咬着唇不敢言声,已羞得动弹不得。
“就抱抱。”龙大又道,声音更小,似在她耳边吹气。
安若晨闭着眼埋头在龙大怀里,很想大叫将军你别解释了!
似乎还真是抱着而已,但安若晨的心快要跳出胸膛。战鼓一直在狂敲,咚咚咚!咚咚咚!
过了好一会,安若晨忽然意识道,那战鼓般的心跳,是将军的啊!
“将军。”安若晨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这一声,似触碰到了什么开关。龙大猛地低头吻住了她。这个吻缠|绵热情,似一把火将两个人烧化。
龙大的手掌热得发烫,熨过她的肌肤,摸到疤痕时,细细抚|摸一阵。他吻着她,在她耳边道:“嘘,我们小点声就好,好不好?”
安若晨羞得要晕倒,她发誓,要是将军再问一次,她要答不好。
不过龙大没再问,他探索着她,努力让自己和她都小声一点。
去他的时机,去他的地点。猪狗牛羊鸡鸭鹅的,洞房最重要。
第152章
第152章
蒙佳月这数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想尽了所有办法,都没能探听到姚昆的消息。他是生是死,如今何处,她都不知晓。而比姚昆失踪更让她揪心的是,前几日钱世新派人到太守府找朱荣,领了他去衙门认尸,说是在西槐街处发现了一辆空的马车和几具男子的尸体。他查问之后,得知那几位男子是太守府上的护卫。遂让朱荣去认一认。
朱荣回来,面色凝重,蒙佳月如五雷轰顶,这才知道,原来当日护送姚文海出城的那些人全部丧命。
“他们问我这些人因何出府,办何事,我只道不知,并非经我安排,需得回府问问夫人。”朱荣道。
蒙佳月话都说不出来,震惊地一把抓住朱荣胳膊。
朱荣知她疑虑,忙道:“未见公子尸体,也未有消息。我问了,衙门那处只说马车是空的。除了这些人的尸体再无其他。”
蒙佳月跌坐椅上,喃喃道:“是钱世新吗?他劫走了我儿?”
朱荣道:“从前大人查案,我在一旁伺候笔墨,也晓得些许门道。我看那些尸体,全都伤痕累累,并非一刀致命。也就是说,必是经了一番厮杀。如此,总会留下些线索,就算无人目睹,但厮杀拼命,总有痕迹,兵器、人数、骑马、用车、使轿等等。但我细问案情,衙吏只道不知,我要看案录,衙吏也是不让。我想见见钱大人,又说钱大人忙碌无闲。我去找了郡丞大人等想打听打听,他们全都推托不知情。”
蒙佳月红着眼眶咬牙:“如今大人不在了,今非昔比,这节骨眼上,钱世新敢用的人,都是听话的。”
“夫人。”朱荣道:“若是钱大人劫走了公子,以此要挟,那他让我去认尸,便是要让夫人知道,公子在他手上。”
蒙佳月闭目,慌得六神无主。“他究竟要如何?”
朱荣不语,他也不知。
蒙佳月缓了好半天,嘱咐朱荣:“让外头的卫兵给钱大人递个话,便说我要见他。”
她给他机会,当面提出他的条件。只要她儿子平安,她夫君平安,什么都可以。
话是递出去了,但是一直没有回信。朱荣每日催问,卫兵只道钱大人忙碌,有空时自会安排夫人相见。但这一等,便等了数日。
越是等待,蒙佳月就越是煎熬。她揣测了千百种可能性,猜测钱世新提出的要求,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觉得她能答应的事情越来越多。只要给她一个确切消息,告诉她她夫君和儿子的安危,她都愿献出生命。
就在蒙佳月觉得再支撑不住时,钱世新来了。不止钱世新,一同来的,还有蒋松。
蒙佳月非常惊讶。
钱世新过来并非与她谈条件,却是告诉她,龙将军前线大胜,听闻白英大人遇刺,将太守大人扣押在前线军营,如何处置,要等龙将军的意思。如今中兰城内凶险,衙门里头也不安全,怕是有许多奸细潜伏,龙将军为确保前线后方亦安稳,让蒋将军与他一起暂时管辖平南郡,之后如何,等梁大人的指令。
蒙佳月摸不清他们的意图,但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我家大人在龙将军手里?他可平安?”
“龙将军从四夏江前往石灵崖时,途中拿下了太守大人和其他一众人等,押回了石灵崖。”蒋松道。
蒙佳月忙大叫:“白大人遇刺一案,我家大人是清白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请龙将军务必明查。”
钱世新却道:“龙将军已查明,安姑娘身边的卢正是奸细。”
蒙佳月一愣,看向了蒋松。那位卢大人竟然是奸细?他可是一直护卫安若晨的人。他是奸细,表示什么?
蒋松真是一肚子火,钱世新这暗剑刺得!他道:“龙将军将卢正抓个现形。他当时正指挥着钱大人派的人,欲擒下安姑娘,不,欲擒下将军夫人,杀掉太守大人。”蒋松顿了顿,道:“夫人,安姑娘与龙将军成亲,是将军夫人了。”
蒙佳月对这重要消息毫不重视,她只关心姚昆。“欲杀害我家大人?!”
钱世新赶紧道:“我那时并不知卢正是奸细,他说姚昆将他锁在机关里,劫走了安姑娘。我派了人给他,让他将安姑娘……”被蒋松看了好几眼,钱世新改口,“让他将将军夫人和姚昆一并带回。他途中假传我的指令,我并不知晓。”
蒙佳月瞪着钱世新,看着他坦然自若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蒋松话里的意思,她看了看蒋松,再看看钱世新,问:“那么,我家大人被冤谋反,卢正领人谋害于他的案子,是龙将军在审吗?”
蒋松道:“事关细作,自然归军方处置。”
钱世新的语气比蒋松温和多了,他道:“已将所有事宜仔细报了梁大人,梁大人会与龙将军商议如何处置的。”
蒙佳月狐疑,但仍问:“我想见见我家大人,不知两位大人可否安排?”
钱世新客气回道:“事情还未查清,再者石灵崖路途遥远,战火未尽,按理,是不合适让夫人去的。”
蒋松道:“将军未让我安排夫人去。”
蒙佳月又问:“那既是我家大人未被定罪,两位大人可否解了我府中的□□,让我们日子过得方便些?”
钱世新道:“白大人遇刺那日,太守府中多人到衙门杀|戮,这些事夫人还未说得清楚,虽都说是方管事私自所为,但太守府里仆役众多,奸细潜伏也有可能。未查清府中所有人等的嫌疑,恐不能让他们自由进出,不然案犯潜逃,我与蒋将军都没法交代。”
蒋松未反驳,点点头。
蒙佳月心里不确定了,蒋松蒋将军其人她是知晓的,但印象中连话都未曾说过,如今突然上门来给她些让她安心的消息,但却仍与钱世新一般将她全家软禁着,她见不到大人,又怎知他们消息的真假?卢正一直在安若晨身边,他是奸细,别人呢?
蒙佳月越想越是猜疑,心中似被刀割火烧,她儿子呢?他们说了半天,她儿子呢?她一咬牙,叫道:“钱大人,你不如直说了……”
“夫人。”朱荣捧着茶点进来,打断了蒙佳月的话,说道:“夫人与大人们喝些热茶,慢慢说话。”他说着,让一旁的丫环给大家换热茶。
蒙佳月缓过神来,知道方才自己差点失态。她抿抿嘴,看着丫头给她倒茶。茶已满,而她还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这时朱荣道:“两位大人,我家夫人这些日子忧心忧虑,精神疲惫,若有失礼怠慢之处,还望两位大人海涵。”
钱世新和蒋松自然说无妨。
蒙佳月看着朱荣。朱荣道:“夫人,既是龙将军和梁大人已有定夺,大人的冤屈会洗清的。大人们需要些时候,夫人也莫着急。既是知道大人平安,便先安下心来,好好休息,身体重要。”
蒙佳月红了眼眶,几欲落泪,但却读懂了朱荣眼中的意思,她哽咽道:“那,那我就等等大人们的消息。”她起身,向钱世新和蒋松行了礼,说自己心急,失仪失态,请大人们包涵。她希望能见一见姚昆,希望大人们能安排。也希望能尽快确实家中所有人的清白,过上清静安宁的日子。
蒙佳月说完,告退了。钱世新和蒋松要安排这府中防卫之事,朱荣出面打点对应。蒙佳月回到自己屋子,捂面痛哭。她的大丫头进了屋,替她擦了泪,小声道:“夫人,朱管事让我待你回来了,悄悄告诉你,去西屋一趟。”
蒙佳月一愣,听这语气慎重,难道是儿子逃过一劫悄悄回来了?她赶紧擦了泪,飞奔到西屋。一开门,却见屋内是个身着军服的男子。
男子自称古文达,于军中任职,受安若晨所托前来。
蒙佳月知道这名字,她甚至记得这人就是接替谢刚职权的,但她不知道他的长相。“你如何进来的?”
“自然是与蒋将军、钱大人一同进来的。”
所以是真的古文达?“安若晨托你何事?”
“安姑娘……”古文达顿了顿,改口:“将军夫人托付我,若是城中情势不妙,太守或是太守夫人需要帮助时,我来提供帮助。”
“所以就是根本没有托付你任何具体事!”蒙佳月简单要抓狂砸屋子,你们一个两个全当我是傻子吗?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不过是趁虚而入,趁乱谋害。“我儿子在哪儿?”蒙佳月大叫,双手撑在桌面,险些要跪在地上。“你们要做什么,明说好了,不再要这般折磨我了。”
古文达冷静道:“夫人莫要吵嚷,招来别人的注意便不好了。”
蒙佳月瞪着他,她不相信他。最糟糕的是,她不知道可以相信谁。她要找朱荣,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要让她来这儿见这人。
未等蒙佳月开口或行动,古文达又快速道:“确是安姑娘让我来的。夫人不信我,总得相信她吧?”
蒙佳月正要说那就让安若晨来,让安若晨当面与她说。可她看到古文达往一旁退开,他身后的屏风后走出一人。蒙佳月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看着那人。
古文达道:“城中搜捕令还未解除,所以得将她藏着点。”
蒙佳月已不听他所言,她扑上去,一把抓住那人,叫道:“陆大娘。”
陆大娘扶着蒙佳月,将她扶到椅子上,道:“夫人信我吗?”
蒙佳月含泪看她半晌,用力握紧她的手:“你活着。”
陆大娘点点头:“我听说方管事的事了。是他救了我一命,我欠他的恩情。”
蒙佳月想到方元。又是落泪。
陆大娘道:“我当日逃离府衙,去了一个只有我与安姑娘知道的藏身处,昨日,古大人用姑娘嘱咐的暗语与我联络,所以我知道,姑娘信任他,嘱咐了他些事。”事实上,古文达在那联络处,留下了给“田老爷”的消息。“田老爷”这个代号,只有安若晨知道。
古文达摸摸鼻子,他看到“田老爷”变出个陆大娘也差点吓坏了好吗?谢大人果然是将全套本领都教给了安姑娘,不,将军夫人了。
蒙佳月看看面前两人,擦干了眼泪,镇定下来,问:“那么,你们找我做什么?”
古文达迅速道:“蒋将军并不知道我暗中调查之事,请夫人莫要与他提起。”
“我们与夫人的联络,除了朱管事,夫人谁人都不要告诉。”陆大娘道。“我们需得暗中行事,还太守大人清白。”
“安若晨在做什么?我家大人又如何?”
“蒋将军与夫人讲的都是实情,事实上,龙将军安排他来压制钱大人的势力,束缚钱大人的手脚。钱大人只是局中棋子,他的作用,是掌控平南,可若平南不完全在他手里,但局势却还给他希望,他便会加速动作,颇颇生事,幕后人便会露出马脚。”
蒙佳月也是聪明人,她懂了。所以才会有这共同掌事的结果。
古文达又道:“钱大人手里需要筹码,可安姑娘不在了,太守大人不在了,卢正又落到了将军手里,他的压力可比夫人还大。”
“我儿子在他手里。”蒙佳月道。
“那辆被劫的马车吗?”方文达问。
他果然知道,蒙佳月忙点头。将事情说了一遍。
古文达道:“听夫人这般说,我却觉得公子不在钱大人手上。他找朱管事去认尸,该是想让夫人觉得公子被他劫走,但若要达到这目的,把案卷给朱管事看,会更为确定。但他不这么做,是因为案录里定是记着别的,那个‘别的’会让夫人猜疑公子不在他手上,他不希望这样。”
蒙佳月怔了怔。
古文达摸了摸下巴:“其实他伪造一份案录给朱管事又如何,小事一桩。大概他觉得没必要。朱管事回来一说,夫人便火急火燎地要见他,让他觉得事情办成了。母子情深,何况太守大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钱大人料准夫人心情,再拖得夫人几日,夫人定会让他予取予求。”
蒙佳月咬牙,确是如此,她真的打算答应钱世新任何要求。她忙道:“那我儿下落,古大人能帮忙去找找吗?”
古文达忙道:“这个自然。夫人所托,我定全力以赴。只是还需要夫人帮忙,在钱大人面前装成毫不知晓的模样,听听他的要求。”
蒙佳月忙点头。知道钱世新所求,说不定能推断出一些线索。
陆大娘这时插嘴道:“我觉得,方才古大人说得挺有道理。所以夫人不妨表示一下猜疑。若钱大人先前是疏忽,那么现在为了让夫人中计,说不定真如古大人所说的,伪造一份假案录。他们当官的都觉得这是小事,不以为然。”
古文达垮脸,陆大娘你这一杆子打得颇宽啊。
陆大娘继续道:“夫人拿到了假案录,便信以为真,听从钱大人的要求。但这时夫人手上已有了钱大人的罪证。白字黑纸,这是物证。再有,钱大人定不会自己写假案录,会让别人办,那就是人证。”
蒙佳月精神一振,用力点头。古文达看着陆大娘的眼神里简直快要有崇拜了,难怪姑娘说若她不在,一定要找到“田老爷”,这人会是重要帮手,果然人才啊。
陆大娘又道:“夫人切莫心慌,我们齐心协力,定能揭穿他们的阴谋。钱大人以为全平南的衙门都是他的帮手,可他却忘了,还有全平南的百姓呢。”
古文达很想问问陆大娘,是不是歧视官府啊,明明现在抗敌主力是他们龙大将军率领的军方好吧。算了,还是莫要得罪陆大娘的好。人家有全平南的百姓撑腰呢。
第153章
第153章
蒙佳月与古文达、陆大娘商量好,便去找了钱世新。(.无弹窗广告)
钱世新与蒋松刚要走,他们已商议好了两边人马于太守府的守卫布置里如何分工。朱管事悄悄与钱世新递了话,说夫人请大人留步。这次钱世新未再推拒不见,他等蒋松走后,转回太守府。
蒙佳月早已酝酿好情绪,见到钱世新未语泪先流,倒是与之前的失态接得刚刚好。
“大人,方才蒋将军在,有些话我不好说。但大人忙碌,恐再拖延,日后更没机会说了。”蒙佳月抹着泪道。
钱世新一番客气,让蒙佳月有话直说,他若能帮上忙的定不推辞。
蒙佳月便道,她得向钱世新请个罪,先前钱世新来问话时,她撒了谎。那日衙门里出了大乱子,她也不知究竟是何事,只听说一场混战,打了起来,方元又说不清楚,只说她家大人被诬害追杀,整个府里乱糟糟。蒙佳月说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保住儿子,所以火速派人护送儿子出门,打算等过一段弄明白事情后再接儿子回来。因着怕别人说姚昆确有预谋,还把儿子往外送,所以蒙佳月对外皆不敢承认此事。只是她万没料到,护送儿子出城的路途中,那马车居然会遭劫。
蒙佳月说起这事掩面痛哭。她说龙将军扣下了姚昆,居然不让她见一面,她很是惶恐。不知姚昆是否安好,亦不知这事里究竟是何门道。她问钱世新,觉得那蒋将军所言是否属实,她家大人是否真的平安无事?
钱世新道:“我也只是听蒋将军所言,并未能见到大人。真真假假,如今还真不好说。实不相瞒,这事里确有古怪。蒋将军说龙将军将大人与安姑娘都接到了石灵崖,可接到石灵崖需要些日子,从石灵崖传消息回来亦需要日子。蒋将军的消息如此快,实在让人诧异。我心里也是有疑虑的。”
蒙佳月顿时似找到了知音人,她忙道:“钱大人,我知道你如今处境与我家交往有些尴尬。毕竟白大人让你暂代我家大人之位,这里头容易有些误会,大人恐有避嫌之意。但我想与钱大人说说心里话。我家大人与钱大人相识大半辈子,是知己好友,是患难兄弟。如今出了事,还望大人莫要弃我家于不顾。只要我家大人平安无事,能让我们团聚便好。钱大人深受百姓爱戴,任太守掌一郡之事再合适不过,可比那蒋将军来得靠谱。”
钱世新垂眉,复抬眼,目光清和,语气和蔼:“夫人莫要这般说,我只是临危受命,暂代太守之职,日后平南郡如何,那要看朝廷的意思。我只想把眼跟前的事办好,为百姓办事,为皇上解忧,如此便好。姚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夫人莫太忧心。”
蒙佳月点点头,抹清眼泪,再道:“我家大人的事,恐怕还得等等看龙将军那头究竟如何。但我儿失踪之事,却是迫在眉睫,得拜托钱大人查明。”
钱世新道前两日确是忙乱,未及时过来听蒙佳月说这事,还真是他耽误了。既是事关他侄儿,他自然全力以赴破案,相信定能找到。
蒙佳月问:“钱大人确有把握?”
钱世新点头,再次保证。
蒙佳月道她如今是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龙将军这时候派人回来插手平南郡事务又是为何,她见不到她家大人,竟是谁也不敢相信。
钱世新目光闪动,很沉稳地未接话。
蒙佳月望着他,道:“大人既是愿意相助,可否让我看看案录,我虽是妇道人家,但母子连心,说不定我能从中看出线索一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若是能就此找到我儿下落,我愿意做任何事保他平安。”
钱世新未回话,沉默。
蒙佳月看着他的眼睛,道:“钱大人,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是无脸再见我家大人。其他的都不算什么,我儿性命最是重要。我愿意为救他做任何事。求钱大人助我。”
钱世新沉吟半晌,终是点头答应。
钱世新回到衙门,问亲信衙差可否见到陆波回来。衙差言道没有。钱世新有些烦躁,陆波不是这么没交代的人,难道他也被龙腾抓走了?
钱世新去了书房,看了一遍所有新到的公文信函报呈,然后从所有堆积的公务里挑了一些不紧要但是繁琐的,加上蒋松要的那几件案子的案录,交代了下去让人报到紫云楼蒋将军处。又叫来郡丞等郡官,问了问他们手上的事,暂时也全是整治全郡治安、各县春耕畜牧、军防配合等等,钱世新让他们全去蒋松那儿报一遍,把所有说到的事情,仔仔细细准备卷宗文书堆给蒋松。
待所有人走后,钱世新叫来了卷录库管的沈良沈先生。沈良小心翼翼,自太守大人行刺白大人后,钱大人便下令衙门内所有文书严管,所有卷宗案录锁紧,任何人未经他授令不得翻阅,以免有人篡改公文,图谋不轨。
这罪名有些大,沈良自然不敢有半点疏忽,所有卷案都锁起来,文书先生桌上的纸片儿他都恨不得也锁进柜子里。钱世新让沈良将马车劫案的案录给他拿来,沈良拿来了。这案录沈良自己看过,因着朱荣曾问他要,他没敢给,但心里也有好奇,于是翻出来自己看了。
钱世新翻了翻,问沈良有谁看过,沈良自然答文书先生与办案差爷问好话记好事后就入库锁柜,谁也没动过。钱世新点点头,让把案录放他这儿,他研究研究。
沈良走后,钱世新闭目思虑。当日城里多处出事,不止这马车,还有因追捕姚昆等人造成的众多死伤,再加上坊间普通窃案和打斗伤亡案子等。钱世新将所有情况想了一遍,办案衙差是他的人,记案的文书先生也不难掌控,搬尸的杂役无人注意,事情应该掩得住。钱世新将外头的衙差叫了进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那人领命,赶紧办去了。
钱世新将事情处置完,去了一趟牢里。他将龙腾的安排和蒙佳月的反应说了,然后道:“观察了几日,姚文海确实不是太守府的人救走的,蒙佳月现在以为他在我手里。我打算好好利用这事。卢正落到了龙腾的手里,他该知道怎么做,但我另一个重要帮手也失踪了。”
钱裴皱眉琢磨半天:“你速找个由头,将我移到别处。不能是福安县衙门,要到一个寻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钱世新吃惊:“怎么,你觉得屠夫敢在这时候到衙门里杀人?如今没有比郡府衙门的大牢更安全的地方。”
“不是屠夫,是龙腾。”钱裴道:“若是卢正真按规矩办,自我了断。那龙腾定会急眼。眼睁睁一个重要人证没有了,他只能再找一个。安若晨早就怀疑我了,但她没有证据。”
“龙腾也没证据。”
钱裴冷笑:“你真是当好官当久了吗?这时候还要什么证据,抓回去严刑拷打一番,我自然什么都招了。”
钱世新瞪着他。
钱裴严肃道:“他也会疑心的。”
钱世新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也知道这个疑心的意思是指疑心龙腾会盯上钱裴并让钱裴招供。
钱裴看着钱世新的表情,道:“你总不能让你亲爹就这么被谋害了呀,再者说,你亲爹一不小心还会把你供出来。当然了,后半句是玩笑话。这世上我谁都能不顾,却不能不顾骨肉亲情啊。”
钱世新撇开头完全不想看他:“最后这句确实是玩笑话。”
钱裴道:“我为你铺好了路,你才能走到今天。我本可以不搅进这些破事里,全是为了你。后头的事你还需要我护着你。这些可都是确确实实,没掺半点玩笑。”
钱世新咬咬牙:“我想想办法。”
石灵崖军营里,卢正瞪着面前的安若晨也在咬牙微笑:“将军夫人!”
“卢大哥。”安若晨努力维持着镇定,她知道将军对卢正用了刑,却没想到会这么惨,卢正两只手掌几乎烂掉,光着膀子,冻得脸有些白,而身上全是一鞭一鞭的血印,简直体无完肤。他被吊在军营校场中间,安若晨觉得这算是给全军一个示警――奸细的下场。
安若晨捧着一杯酒,卢正看了看那酒,因为疼痛而吸着气问:“请我喝喜酒吗?”
安若晨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卢正呲着牙笑:“我都这样了都未曾开口,你以为一杯酒,叫声大哥,我就会告诉你吗?”
“田大哥死了吗?”
卢正的笑容僵住了。
安若晨看他的表情,知道了结果。她叹口气,翻转手腕,将那酒倒在地上。“这酒是给田大哥的。他喜欢喝酒,却没喝上我的喜酒。”
卢正抿紧嘴不说话。
安若晨问:“他的尸体在哪儿?”
卢正不说话。
安若晨道:“将军不让我来见你,他今日出去了,我偷偷来的。我觉得这个问题他来问你,你一定不愿答,但我来,也许你愿意回答。”
“是吗?”卢正笑了笑。
“毕竟朝夕相处,也算有兄弟之情,你就让我替他收个尸吧。”
卢正笑不出来了。他闭上了眼睛,想起另一个人。那人也曾与他朝夕相处,有兄弟之情,他定是也死了,而他不知道他尸体何处。这种遗憾,很平常不是吗?
“你定然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安若晨答道:“对你不重要的,也许对我很重要。”
卢正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你二妹的解药。”
“你觉得重要的事,也许对我不是太重要。”
卢正睁开了眼睛,他看了安若晨好半天,告诉她秀山上的一个方位,“在那里挖吧。”
安若晨点点头,转身要走,卢正却道:“我可以告诉你你二妹的解药放在哪里,但你得想办法让将军放了我。”
安若晨淡淡地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背叛将军。”
“你被将军哄得真好,死心蹋地。男人都会这一套。”
安若晨站回卢正的面前,看着他。
卢正道:“你不高兴?我说的是实话罢了。你如今对将军多有用,从他进城开始,再没有遇到比你更好用的棋子了。他用你诱捕细作,用你制造沉迷女色的假像,用你当攻击对手的借口――看谁不顺眼了,便当是为你出头教训。你想想,引君入瓮之前要佯败,对方才会掉以轻心,记得吗?”
“所以?”
“所以他挑这时候与你成亲。你觉得将军真的喜欢你?他托庇祖荫,年纪轻轻得封二品大将军,满朝文武,家中有适龄姑娘的哪个不想与他结亲,你算什么?等打完了仗,你再无用处,将军会如何处置你?”
“这些话我听过挺多的,若要挑拨,恐怕得换些新鲜的。”
“我不是挑拨。”卢正语气轻松,仍像从前那般亲切,“姑娘,我再叫你一声姑娘。我如今这般了,只有我会对你说这些。你好好给自己留个后路,将军不可能带你回京,他这样的身份,带你回去,只会丢脸。这事你当他没算计过吗?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你可知道?”他顿了顿,道:“五年前,我也认得一位姑娘,我骗了她,我说极欢喜她,我讨好她,于是她也欢喜我。我们成了亲。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能在那个村子入个籍,好入伍。其实我不是那么喜欢她。我娶她,对她极好,全村都夸我,我们还生了个儿子。我常拿他们在军中提起,路过些地方,看到孩童玩的玩意,我会故意说给我儿子买。大家对我印象极好,觉得我稳重可靠忠厚老实。”
安若晨道:“我倒是没怎么听你提起。”印象中她是知道卢正成了亲,但知道他是细作后,她以为这身份掩饰而已。
“因为离开太久了,能拿来说的事情不多,总不能反反复复地说同样的事,我也不舒坦。”卢正道:“我甚至不太记得她的模样。我儿子,现在该有四岁了吧?她有时会托村里人给我写信,信要很久很久才会辗转到我手里。我收到的最后一封,是她说院子里的树长壮实了,儿子总闹着要爬,她盼着我回去。”
“她真可怜。”安若晨平静地道,“可惜田大哥是孤儿,又没成亲,不能与你比惨了。”
卢正苦笑:“你知道,细作被捕,以防泄秘,会想法自我了断。我有很多机会,但我没死。可就算没死在将军手里,也会死在南秦的手里。他们不会让我活着。就像唐轩一样。我猜他是被自己人处置了。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我想起了我娘子,我该回去看她一眼。”
安若晨不说话。她想了想,道:“你告诉我解药在哪?我二妹活过三个月,我就替你想办法。”
卢正大笑,笑得咳裂伤口。“你以为我是傻子?”
“那你以为我是?”安若晨转身要走。
卢正又叫住她:“我可以给你一个线索。”
安若晨站住了。
卢正道:“你说得对。若是将军问我,我该是不会说,但你来问,我得说一些。”
“听上去充满了阴谋诡计。”
卢正又大笑:“你还是这般多疑。你告诉将军,钱世新身边有个帮手,代号是船夫。真名叫陆波。他代表钱世新与我联络,该是最亲信之人。钱世新官职在身,将军动不了他。但若是抓到陆波,审出证据来,便可以了。”
安若晨盯着卢正看,卢正回视她的目光,道:“你二妹的毒,只有我知道解药。你帮我,我才会帮你。还有,告诉将军,我不会回答他任何问题,若他想留活口,就少用刑吧。但是你的问题,我会看心情答的。”
安若晨看着卢正半晌,转身走了。这回卢正没有再叫住她。
钱世新回了钱府一趟,他不知陆波是否出了什么状况,会否在钱府给他留消息。他还有一些事需要安排钱府的人办。
他回了自己院子,洗个澡打算休息休息,从屏风后头着好衣一出来,他愣住了。两名侍从已经倒地身亡,一颗人头摆在桌上,正是陆波。一个姑子打扮的人坐在椅子上,冷冰冰地看着他。
第154章
第154章
钱世新后脊梁发冷,僵在了那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静缘师太道:“你坐下,我有话说。”
钱世新不敢不坐。坐在静缘师太的面前就是坐在陆波头颅的面前。钱世新一句废话没有,端正坐下了。
静缘师太看着钱世新,面无表情,道:“他是个颇机灵的,我追踪了他两日才将他擒下。”
钱世新觉得这种夸奖陆波该不会欢喜。算算日子,静缘师太该是在陆波出城打探卢正追捕安若晨状况时截得他。她让陆波回不得城,还杀光了他领的那些手下吗?
“确是费了番工夫。他们人多,且在山里头躲藏逃窜,不易找到。”静缘师太淡淡说着,仿佛那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两日追击算不上什么。“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若想杀谁,便一定能杀掉,除非我死了。”
钱世新没吭声,他猜静缘师太这次并不想杀他,不然也不会与他费这些工夫说话。
果然,静缘师太这般道:“我有几个要求。”
钱世新指尖戳进掌心,掩住紧张,他等着静缘师太往下说,可静缘师太只冷冷盯着他。于是钱世新清了清嗓子,回道:“师太请说。”
静缘这才开口:“第一,不许动安家四丫头一根汗毛。撤回搜捕令,让你那些官兵衙差不许再找她。也要管好你那禽|兽爹,他碰了安若芳一根指头,我便砍你两根指头。”
钱世新道:“我爹在牢里,自然做不得什么。寻找安四姑娘,也是给她家人一个交代,想让他们全家团聚。”
“别解释,别狡辩,我没耐心。你只管应好或不好。”
“好。”钱世新赶紧应。
“第二,告诉我安若芳她娘是怎么死的。”
钱世新愣了愣,这要求是何意?
“别说谎,别解释,别拖延。”静缘冷道。
钱世新赶紧将段氏想毒害安之甫结果安之甫一怒之下杀掉段氏的事说了。这可没有说谎。只是这事之前他想软禁控制段氏引出安若芳和静缘师太的心思,就不必提了。
静缘也没再问,似乎她真的只想知道段氏的死因,别的毫不在意。钱世新的心稍稍安定。这姑子爱杀人,但也许没那么多的弯弯肠子。
“第三。”静缘师太道:“你要替我查一件事。”
“何事?”
“我女儿,六年前死了。辉王知道真相。你见到他时,问问他,我女儿被劫持的事,究竟是如何的。”
钱世新道:“我从未见过辉王,如何问?”
“你帮他成就□□大业,日后自然会见面。庆功行赏,举杯同贺,难道不是机会?再者说,就算见不到辉王,你也可以想办法从其他的途径查查。我给你半年时间,查不到,你就死。”
钱世新忙道:“这没头没尾的事,你也与我说清楚,不然我毫无线索,如何查。”
“怎地没头没尾?唐轩不是将我的事告诉了你,让你想办法将我处置了吗?”
“这又是从何说起……”钱世新话还未说完,静缘师太却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莫说谎!再敢对我胡扯我就立时杀了你!”
桌子被拍得一震,陆波的人头被拍得飞起,撞到墙边的柜子又摔到了地上。(.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钱世新脸色惨白,顿时不敢说话。
静缘师太盯着他,道:“我从前不爱过问别人的事,我也不喜管那闲事。但我如今发现,凡事还是多问几句的好。所以我杀陆波之前,一点点剁了他,让他告诉我许多事。你嘱咐过他的,我都知道。”
钱世新垂目不语,所以方才这姑子问他段氏怎么死的,难道也是想测测他有没有说谎吗?
“陆波是你的左膀右臂,我先断你一臂,以示警戒。你莫要与我耍花样。我不管你旁的,但你都去查我女儿之死的真相。你跟他们是一伙的,自然能想到办法。半年之内,若查不出来,我便来杀你。你可以躲,可以找高手护你,但我发誓,有生之年,必取你人头。”
钱世新咬咬牙,道:“师太若是怀疑谁,杀了便是。宁错一百,不漏一个,这般师太才能真正放心不是吗?我若告诉师太什么,师太不信,那我又如何?”
“那就想法让我信。我不信你,自然是你的错。”
钱世新被噎得。
“杀人容易,怀疑谁便杀谁,这又何难?我杀了。我杀了黄力强全家老小全府上下,但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也许我根本没有得到真相。想知道真相竟比杀人还难。”静缘师太的手在桌上握成拳。钱世新盯着那拳头,后背冷汗已出。他想起唐轩与他说的话,这屠夫是头猛虎,用好了,天下无敌,用不好,引火烧身。
钱世新道:“我查便是。但我若需要求证线索或是告诉师太什么消息,如何联络?”
“在顶松坡观景亭的四个角上挂上铃铛。”
钱世新咬牙:“师太莫要说笑。”
“好笑吗?我只是想试试陆波可曾说谎。”
钱世新无语。
静缘师太道:“在你钱府后门挂上两个灯笼,一个灯笼双面写钱字,一个灯笼单面写钱字,我便知道了。消息放在灯笼里的烛台下面。两个灯笼位置对调了,便是我来过了。”
钱世新听罢,忽然冷静下来,他道:“师太所言,我记住了。我一会去衙门便下令取消盘查安四姑娘的下落,但对师太的追捕令无法撤消,毕竟师太众目睽睽闯进衙府杀了许多人,这个我就掩盖不住了。”
“我知道,无妨。”静缘师太毫不在意。
钱世新又道:“师太艺高胆大,未把衙差放心上,但龙大将军派了麾下蒋松将军来管制平南安防,尤其中兰城内,更是他们的地盘。他定也会派人搜捕师太,师太莫要大意。”
静缘师太问他:“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师太。”钱世新道:“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做主的,又或者我能作主,但无法完全控制。比如查找安四姑娘之事,除了我,还会有别人。”
静缘师太明白,这里指的别人当然不是安家人。
“师太定然已经知道卢正是他们派在军中的奸细。而如今卢正已被龙将军擒住,据说带回了石灵崖。”
“那又如何?”
“我还未知卢正生死,若他死了,倒是没麻烦了。但若他不死,恐怕我们都得小心。师太你莫忘了,卢正是唯一亲眼证实师太与安四姑娘关系亲密的人。他有可能对龙腾泄露我们城中情报,亦有可能对军中其他奸细透露有关师太的消息。当初有人那般对付师太,恐怕如今亦是。”
钱世新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静缘师太的表情。
静缘师太平板板地道:“你想让我帮你杀掉卢正?”
“自然不是,军营重地,师太出入不便,去了怕是会自寻死路。若要灭口,我有更稳妥的办法。我只是将眼下情形与师太说明白,让师太小心。我们如今既是同盟……”
“你是说同伙?”静缘师太打断他。
钱世新:“……”他顿了顿,“既是自己人,就该互相帮持些。师太不阻挠我们的计划,我自然也乐意为师太效劳。师太要查的事,我定当全力以赴。安四姑娘的安危,我也会照应着。”
静缘师太冷道:“不必攀交情,我与你不是自己人。这世上,我只有我自己,没有别人。你也莫照应着安若芳,你们钱家人的照应,都有毒。”她站起来,“你们的计划我没兴趣,谁人当皇帝与我无关。你不找我麻烦,我自然也不麻烦你。你记住我的话了吗?”
钱世新忙道:“查出师太女儿之死的真相,记住了。”
“撒谎解释拖延,死!半年之内无真相,死!找我和安若芳的麻烦,死!”最后一个“死”字迸出来,静缘师太已经离开了屋子。
钱世新瞪着面前的空椅子,好半天才松了一口气。
安若芳与姚文海数日来藏身小院,平安清静。每日会有人来送饭菜,夜里也有人守夜,一切都很平静,还未遇到什么凶险情况。姚文海趴在大门那处偷偷看过,说这里是个巷子尾,未瞧见外头有人。他还想偷偷跑出去,被安若芳阻止了。
安若芳道:“你出去若是被人认出发现了,跟踪回来,会拖累我的。不止拖累我,还会害了救了我们的公子。你行事之前,先确认自己有能力善后。若遇上意外状况,可有办法处置?”
姚文海没办法。不但身无分文,而且也没帮手。他觉得安若芳说得有理,坐下长叹:“可我们在这儿,都不知外头情形。送饭菜的来,除了今日菜色,其余一问三不知,分明是故意的。你说,我们是被囚禁了,还是被保护了?”
安若芳问他:“被囚禁了你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
“那便感恩吧,就当自己被保护了。”
姚文海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他开始沉下心来,悄悄观察。他发现安若芳并非表面上的这般冷静。她会偷偷藏馒头和咸菜,还认真看每一个来送饭菜人的脸。她对每个人都客气疏远,似什么都不想打听,但说话的时候总有些小试探。于是姚文海也学她,他将自己的观察与她商议,两个人都觉得,做饭的地方肯定不远,因为饭菜拿过来都还是热乎的。
姚文海还觉得安若芳想得对,如果他们跑掉了,被人抓到,将那公子窝藏他们的事说出来,那公子会有麻烦。所以他这么放心不派人守着,定也有别的安排。也许就在这巷子里另外有居所。既能防卫外头,又能守住巷尾。且他们二人各有各的麻烦,那公子想来之前并无准备,收留他们也是事出突然,所以不得不放在一起。护好一个地方,总得护好两个地方容易。这般想来,这公子对他们是上心的。并不想让他们出甚意外。
姚文海不再莽撞想乱跑,但他觉得他们得想法与那公子谈判商量,不能什么都不知道。那公子既是上心,那他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正打算找安若芳商议,却听得她屋子里有人说话。
姚文海犹豫要不要偷听,没一会安若芳却过来将门开了条缝,与他道:“我救命恩人来了,她与我说些事。她不喜欢见外人,也不喜欢有人偷听。你先回屋,我一会去找你。”
姚文海皱皱眉,应声:“好的。”然后用嘴形无声问她:“可有危险?”又用手比划着划脖子,示意需不需要自己救她。
安若芳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笑了笑:“没事的,是我救命恩人。我一会去找你。”
姚文海点点头,回屋去了。他将门开着,将偷藏下来的削尖的筷子放袖子里,又拿了根木棍放手边。等了好一会,没见安若芳来,忍不住去看了看。却见安若芳红着眼眶坐在屋里。姚文海四下看了看,院子里屋里都没别人。
“你救命恩人说什么?”
安若芳好半天似才缓过神来,道:“她说她已想办法让官府不再追捕我。但她自己有些麻烦,拖累了我,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回家。”
“啊,这样呀。”姚文海有些伤怀。他也想回家。
“我母亲是我爹爹杀的。”安若芳又冒出一句。
姚文海张不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安若芳不说话了。事实上,静缘还问她,需不需要她杀掉安之甫帮她报仇。
姚文海等半天,问她:“那你怎么办?”
安若芳道:“我总要回家的。有些账,得自己去讨。别人帮的不算。”
姚文海看着她,不敢细问。安若芳忽然又道:“你爹没事,你娘也好。”
姚文海猛地跳了起来:“你,你……”
安若芳点点头:“我恩人说,总得知道谁与我一道才能放心。她打听过了,现在暂时都没事。我大姐也平安。”
姚文海有些激动:“暂时?”
“你家被官府围着,说你爹爹杀了巡察使大人意图谋反。你娘将你送走,也许是因为这个。诬陷你爹爹的人,想将你抓走,然后那公子将你救了。”
“他为何要救我?”
“我恩人没说。”
“你恩人能带我们走吗?我觉得你恩人比我恩人靠谱啊。”
安若芳摇头:“她有别的事要做。她这次来,主要是想告诉我真相。她说我起码该知道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155章
第155章
龙大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他先去军帐听了各士将的报事,这才回自己寝帐。他手里拿着个大碗装的一簇花。那是回程时路边看到的。花儿开得正好,粉艳艳的颜色,小小一朵,却长成一大簇,迎风摇曳,花枝舒展,走到近前,还能闻到淡淡香气。
龙大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但让他想起了安若晨――若不留心,容易错过。但真正靠近,便会发现美好。
龙大将那一簇花连根带土拔了,回身看到随行将兵的古怪表情,索性命他们每人拔一束,带回营去。
“将军,这有何用?”一卫兵问。
“回去种到营门处。”
“做甚?”另一人又问。
“这等小事还用问?”龙大板着脸道。
不用问吗?可是真的不懂啊。将兵们不问了,还担心不够用,差点将那山坡上所有花都拔了。一众人每人都抱着一大簇花,策马扬蹄回来,很是夺目。回营之后大家集中交花,统一种上。龙大抱着他那簇花镇定开溜。没有花瓶花盆,找个大碗装上。处置完军务,问了问安若晨今天的动静,拿着花碗回帐。
到了帐前有些臊脸,在脑子里琢磨一番说辞,这才掀帐门。
进去一看,白紧张了。安若晨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龙大放轻脚步,将花碗轻轻放在桌上。看了看安若晨,她没有醒。枕着臂弯侧着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弯弯两道阴影,秀气的鼻子粉|嫩的唇,显得娟秀娇弱。
龙大知道她皱鼻子做鬼脸是什么样的,知道她弯起嘴角笑起来是什么样的,长得是娇气柔弱的样子,但他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娇气。
龙大忍不住低头轻轻吻她的额角。他还知道她抱起来是什么感觉,知道她的唇软软的,知道她咬着唇的样子很可爱,还知道她害羞的时候闭着眼睫毛会一颤一颤的。对了,他还知道她睡觉不老实,半夜会踹人,他控诉她的暴行,她还不相信,末了勉强琢磨出个理由,说自己大概不习惯跟旁人一起睡。
这是可以不习惯的事吗?龙大再亲亲她额角。他也是刚练习与人同床共枕,也没踹她啊。好吧,幸好他没这睡梦中推开人踹人的坏毛病,不然把她踹坏了可没人赔他一个这般让他欢喜的。
越看越是欢喜,居然还不醒。龙大看着安若晨的睡颜,忽然心里一动,摘下两朵花,轻轻别在她的发际。挺好看的。再摘几朵别上去。这般映得脸蛋儿更艳了。可惜另半边头压着,龙大一边琢磨一边继续往安若晨头上插着花,不小心插多了,正想摘几朵下来调整一下,安若晨忽地动了动。
龙大赶紧正经背过手去,轻咳了咳,安若晨睁开眼,看清眼前人,惊喜叫道:“将军,你回来了。”
“对的。”龙大严肃状,“听说你晚饭吃得太少。”
安若晨揉揉眼睛,刚醒来声音软软的:“我等将军呢,万一将军回来没用饭的,我再陪将军吃点。”
龙大笑起来,捏捏她的脸,自家娘子的脸蛋真是好捏啊。“我用过饭了。你饿吗?我让他们再准备点。”
安若晨忙摇头,军营里头总担心耽误军爷们的正事。“将军,我有事与你商量。”安若晨拉龙大坐下。
“嗯。”龙大坐下了,他知道安若晨今日去见了卢正,他还想着如何委婉地批评她,既是她自己要提了,那就正好。
安若晨说的果然是去见过卢正的事。她将她与卢正说的话,卢正与她交代的事都说了。末了道:“将军,你说已派蒋将军回中兰城主事了,那是不是已无大凶险,我可以回去吗?那儿还有许多事要办,我想回去。”
“都有何事要办?”
“给田大哥处置后事,为李长史正名,陆大娘的行踪安危,还有接回四妹,再加上我二妹的毒,总得找找解药。若是真有这药,卢正既没带在身边,那定是在中兰城里。还有卢正说的那个陆波,也得查查。”
“为何非得你去查?”龙大再问。
安若晨张了张嘴,答不出来。
龙大又道:“若是从前我刚救下你时,问你这个问题,你大概能说出好几大段的理由,如今你知道为何你答不出了吗?”
安若晨闭了嘴,因为今非昔比,不是非她不可了。
“那时你是唯一与徐媒婆交过手的人,是人证,亦是目标,所以事情你来办,自然比别人强。但如今你身份不一样,便轮不到你查什么陆波。”龙大耐心道:“我不是与你说过,我都有安排了吗。”
“是。”安若晨应了,可心里还是不放心。
龙大道:“当初我年少,是前锋将时,初战开路便是我去的。我领着人,与敌军正面相对,拼杀出一条血路,以供后头大军入城。后来我当了主将将军,便调令前锋后卫,安排阵形战略。再往后,我是大将军,打得仗更少,也许就如现在这般似的,只是坐在帐中说话。也许是与我的将官们商议军情,又也许是与敌军将领谈判交手。仗还是得打,但需要我亲自动手时,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硬仗。”
龙大看着安若晨的眼睛,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若晨点点头。
“身份不一样了,做的事也要不一样。.看似越来越闲,其实越来越难。因为你做的决定得更多,而这些决定的影响更大。”龙大问安若晨:“你现在是将军夫人,你知道将军夫人需要做什么吗?”
安若晨不知道,她撇着眉头看龙大,想着若是将军说答案是“伺候将军”,她反驳不得,但心里会不舒服。龙大道:“将军夫人是要与将军一起同甘苦共患难的,还要帮着将军一起解决问题。”
安若晨两眼发光,崇拜地看着龙大。将军你这么会花言巧语,难怪威名远播,简直能写一本《龙将军新新传》。
“这时候你该问与将军一起解决何问题。”龙大温柔提醒。
安若晨赶紧听话问:“将军,我们要一起解决何问题?”她觉得她知道啊,不就是抓住陆波,审出卢正,找出二妹的解药,抓住师太,让四妹回家,劫来钱裴,找到证据洗清太守的冤屈,揭穿钱世新和辉王的真面目,为那些冤死的人们正名讨回公道,终止战争,两国恢复和平。看,她真的都知道,不过她是贤内助,这些等将军再告诉她一遍好了。
龙大看安若晨表情就知道她脑子里的主意多,于是他又问:“我刚才说,大将军都做什么?”
“打硬仗,还有坐在帐子里聊天。”安若晨迅速答。
龙大戳她额头:“什么聊天。决策千里。”
“好的,大将军决策千里。”拍马屁的口吻安若晨用得相当熟练。
“所以将军夫人也必不是跑腿的。”龙大道。
安若晨垮脸。意思是她从前是个跑腿的?好吧,没什么不服气的,她从前还真就是个跑腿的,管事呢,而且她现在还想继续跑腿。安若晨明白将军的意思了,但她没本事决策千里,她觉得她跑腿挺合适呀。
“还有,我嘱咐你的事,虽然不是全部如此,但一些特别重要的事,我那般嘱咐,必是有重要原因的。比如说我让你不要去见卢正,也与你简单解释过理由,你也答应了。但你今日违背我的意思,私自去见了他。”
安若晨辩道:“那是因为将军今日不在,我心里惦记着田大哥的踪迹,他是生是死,尸首何处,总该要有人知道。将军昨夜还说未从卢正那儿审出话来,我只是想去试探一下……”
“你破坏了我的权威。”
安若晨愣了愣,说不出话来。她想说可她好歹问出了些线索,但她不敢顶撞龙大。
“卢正从军,听的是军令,服的是军威。他是奸细,但这些训练影响仍在。我命人将他绑在校场,施刑问话,也是为了给众兵士看看,叛军者便是如此下场。卢正于昔日同袍面前受辱,比受刑更让他煎熬。他撑这几日,是条汉子,他未似别的细作那般有自我了断的意思,便是他有自己的盘算,这些盘算,必须是向我屈从供出线索才能得到。包括他欲要挟你,欲与你讨价还价,也得通过我。这就是谈判,是筹码。”
安若晨咬咬唇,她自作主张,让卢正占了先机,将军失了筹码。
“所以如今卢正得偿所愿,他一定很满足高兴。他能向你透露的陆波,自然也能向我透露,什么线索可以给,什么情报不能说,你当他心里没数?”
“我错了。”安若晨很难过,问到线索的喜悦消失殆尽。卢正让她转告将军以后只与她透露消息,想来也是这个打算。打破了将军的权威,让将军在他那边不好施展。这些的确是她不懂事造成的。
龙大看她表情,叹道:“是我先前未教导过你,你不晓得,如今明白便好了。也不算大错,这不你也问出了些东西,起码我们知道卢正不是大萧人,他得通过娶妻入籍混入军中,那他也许就是南秦人。还有陆波这人,我让蒋松和古文达分头去查。”
龙大顿了顿,看安若晨仍是无精打采,哄她:“好了,这不是都说清楚了吗?说不定过两日便将陆波抓回来了,还有钱裴。我们能审出一大堆的线索来。”
“将军。”安若晨道:“你一会去告诉卢正,你略施小计,他便什么都说了,一切正如你所料。”
龙大失笑,这是要装做安若晨是他故意派去的吗?“这般气死他了可怎么好,我还要留活口呢。”
安若晨破涕为笑:“将军别逗我。”
她一笑,龙大便也欢喜起来,揉揉她的脸,还是喜欢她开心的模样。
“将军总没正经,我有时也猜不到将军说的真的假的。”
龙大板个脸:“这便是狡辩了不是。本将军一向严肃,说话清楚明白。”
“我不懂军中规矩,将军多教导我些。将军忙碌,也可让卫兵拦着我点,什么不能做的,教他们不许我做便是。”
“那怎么行,我不嘱咐他们那些,是因为你也需要权威。你是我夫人,难不成还得被他们指来喝去这不许那不让的?”
“可我不懂事,让将军丢脸了。”
“怎么会。”龙大将安若晨搂进怀里:“全军上下谁不知道,本将军的夫人貌美伶俐,智勇双全,甚得本将军喜爱。”
安若晨抿紧嘴忍住笑,觉得龙大将军用这么权威的腔调说这么恶心的情话真的――太教人欢喜了。
“将军。”安若晨看到了桌上那碗花。“为什么桌上有花?”好丑啊,谁会用海碗装着花啊,而且好多花枝子都秃了。
龙大看看她的表情眼神,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回程时兵士们闹着玩呢,挖了许多花说要种到营前,我就随手从营前拔了些拿回来给你瞧瞧。”
安若晨笑起来,大家还喜欢种花啊。“挺好看的。”她安慰将军。
龙大点点头:“嗯,明日便还给他们,让他们再种回去好了。对了,既是说到正事,我得与你仔细说说。”
安若晨从他怀里坐直了,话题又跳到正事了啊,那她仔细听。
龙大严肃道:“方才我说了,决策千里才是关键。”
安若晨点头,她不是跑腿的,她记住了。要跑就跑关键的腿。
“所以我们要看计划的实施情况来及时判断和处置。如果计划顺利的话,南秦皇帝会来这里,梁大人也会来。若计划不顺利,南秦皇帝来不了,梁大人也会来。”
“梁大人是重点?”安若晨问。
龙大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南秦皇帝若来不了,会麻烦一些。因为辉王胜了一半,他登上南秦皇位,事情会更棘手些。但我们也还有机会。”
“我们要帮南秦皇帝夺回皇位吗?”
“自然不是,南秦皇帝若来不了,表示他已经死了。”
安若晨一惊。
“别国的事,别国的皇帝,与我们无关。但辉王□□,是有同伙的。他拿到了皇位,他的同伙拿到什么?这个就与我们有关了。这也不是我们边境这头就能解决的。钱世新不过是个棋子,别说一个县令,就是一个太守,难道还能翻出天去?最大的危机,在京城。”
京城?那真是一个很远的地方啊。安若晨仔细听着龙大分析形势及他的安排,终于明白什么是决策千里。
安若晨正抓紧机会提问,却听得帐外有卫兵报:“将军,有信鸽到。”
安若晨忙跳起来,用拍马屁的速度奔到帐边,为|人|妻子恭敬谦卑的态度为龙大掀开了帐门,清脆的嗓音报:“将军,卫兵来了。”
龙大拦阻不及,只得看着安若晨殷勤开门,与门外卫兵打了个照面。
卫兵见着安若晨,手中捧着的小小信筒“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一脸惊悚,目瞪口呆。
安若晨不明所以,只下意识地低头看那信筒,随着这一低头,一朵小花飘落了下来,落在了那信筒旁边。安若晨愣愣地看着那花,摸了摸自己的头,摸到半边脑袋的花。
一抓就是一把。
安若晨盯着手上的花,狐疑地看着将军。龙大一脸无辜,门外的卫兵更无辜。
安若晨再摸一把头上的花,明白过来了。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对那受惊吓的卫兵道:“我正哄将军开心呢,辛苦你了,是这信吗?”
那卫兵点点头。
安若晨也不指望他有什么正常反应了,她自己蹲下来将信捡起,和蔼地问卫兵:“还有别的事吗?”
卫兵愣愣摇摇头。
安若晨端庄微笑:“多谢,辛苦了。信我拿去给将军。”
卫兵再愣愣的点头。
安若晨继续微笑。大将军的权威啊,她维护得好辛苦。
帐门关上,安若晨转身看着龙大。
龙大摊了摊手,表情特别的无辜,道:“既然是紧急军报,快让我看看。”
能不给吗?安若晨板着脸将信塞到龙大手里。龙大打开,信上只有一横。安若晨不理他,转身去找镜子。一边找一边瞪几眼那碗丑丑的花,难怪一堆秃掉的花枝子,难怪啊!
安若晨对着镜子哭笑不得,真想把将军大人按腿上揍一顿啊。将花都摘干净了,回身看到龙大的微笑。
安若晨回他一个假笑,将军你还好意思笑呢。
龙大干脆大笑起来,过来将安若晨搂怀里。“夫人。”龙大问她:“我可曾夸赞过你的美貌?”
安若晨没好气。
龙大附在她耳边道:“夫人,南秦皇帝救下了。他们正往这边赶。”
就是说将军的计划成功了?安若晨大喜。站直了,唇上被龙大一啄,他道:“我去安排安排,得有人去接应。”
龙大眉飞色舞往外走,走一半摘了一支花转回来,给安若晨戴鬓角上,“只戴一支挺好看的,真的。”说完火速跑了。
安若晨瞪他的背影,再看不到,这才转到镜子前,将花调整了一下位置:“这样才好看,笨蛋。”
曹一涵喘着粗气,扶着德昭帝拼命跑:“皇上,加把劲,过了这座山就好了。”
德昭帝脚下一软,差点拖着曹一涵一起摔到地上。他咬着牙撑起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跟着曹一涵跑。
旁边忽地窜出一人,正是谢刚,他低声喝道:“莫唤他皇上,叫顺子。”
曹一涵不敢反驳,但也不敢叫顺子。顺子是德昭帝的贴身太监,先头是与他们一起跑的,但半路中箭身亡,他们为掩人耳目,匆忙让秦德昭与顺子的衣服互换,然后将顺子的尸体推入了江中。
之后果然听得有人大叫德昭帝中箭,还有人嚷着快捞尸好回去交代,更多人的人喊着继续追,莫留活口。
曹一涵听从谢刚指示,拉着皇上朝着这山头跑。谢刚他们人不多,才八个而已,这一混战,还不知能剩下多少。如今见得谢刚冒了出来,曹一涵心里稍稍安定,起码谢大人还在,若只剩下他一人,他可没把握能平安将皇上带出去。如今哪些是辉王的人,哪些是忠心皇上的,他也分不清了。
德昭帝更是分不清,为什么自己的兵将要杀他,而大萧的兵将却要将他。
黑夜迅速将这山林包裹,月光也看不清。德昭帝觉得脸上湿湿的,不知是泪还是血。一切都这么的突然,完全措手不及。
昨日夜里他才接见了东凌的使节团,那一队兵将带着东凌国君的旨意,说前来相迎,以示敬意,并表示东凌倾尽兵力,将与南秦并肩抗萧,决不后退。
德昭帝深受感动,当即赏赐宝剑、玉石,以示同盟谢意。宴罢,他回得房来,却见到曹一涵。他吃惊意外,以为曹一涵早已随霍铭善一同去了。
曹一涵拿出霍铭善亲笔信函,言说一切都是辉王阴谋。御驾亲征,也是中了辉王的诡计。曹一函说自己历尽波折才见到皇上,四处都是辉王耳目,不可掉以轻心。
德昭帝看罢信,陷入深思。霍铭善的死讯带来的痛心早已过去,如今只得细琢磨他生前的教导。辉王欲夺位,恐名不正言不顺,又落入五年前众臣讨伐的境地,于是将他诱出皇宫,在外动手?给他个死于沙场的美名?他既战死,他的皇儿年幼,皇权自然就落在了皇叔的手里。
“可我如今走到这里,如何回头?”德昭帝问曹一涵,“前线六千将士落入大萧手中,我弃他们于不顾,如何回头?”
“皇上。”曹一涵将谢刚的交代说了:“皇上可下令大军继续前进,让人乔装成皇上继续随军同行。而皇上随我们另一路悄悄去石灵崖。龙腾将军希望能面见皇上。”
德昭帝喝住他:“我们?你们是哪些人?”
曹一涵犹豫,但还是直说,是大萧龙腾大将军派了人,愿意护送皇上去石灵崖。德昭帝顿时大怒。他堂堂南秦皇帝,竟要与敌将勾结,私自离军吗?这传出去,不必辉王派人杀他,军、民、臣都得讨伐于他。德昭帝当即喝道,他身边三万大军,那龙腾若要相见,便石灵崖阵前见。
“看在霍先生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但你也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德昭帝将曹一涵赶了出去。之后召来左右太监和卫兵相问,竟无人发现曹一涵是如何混进来的。
德昭帝拿着霍铭善的信,近天亮时才沉沉睡去。第二日近午时,众人从前一|夜的宿醉中醒来,欲召集队伍继续出发,这才发现德昭帝的卫兵队全死了。德昭帝顿时想起了悄悄潜进来的曹一涵,但率队一路护他的任重山将军却与东凌的使团吵了起来,他质疑昨夜看到东凌使团的人鬼鬼祟祟偷换了酒。东凌使团自然不认,反问南秦这是何意。几番争吵,任重山拔剑相向,一边大喊保护皇上,一边砍杀了东凌使节团的兵将。
任重山的部下朝着德昭帝围了过来,德昭帝这才突然明白了曹一涵所说的意思。辉王确是想置他于死地,可人家没说到了边境沙场上再趁乱杀他啊。
居然现在就是时候!居然是他自己南秦的兵将!
德昭帝大喝让那些人退下,可显然他们更听任重山的。德昭帝身边还有些忠心卫兵与公公们,但又哪里是对手。这时候曹一涵再次出现,带着敌国的兵将。
“皇上。”曹一涵的呼唤让德昭帝惊醒,又或者是被冷醒的。他居然在山地里睡着了?
“莫唤皇上。”谢刚又冒了出来。丢过来两身衣服。德昭帝还在发愣,曹一涵快手快脚帮他换衣。“皇,公子,我们得快些。若他们捞着了尸体,就知道不是你了。”
“我们去哪儿?”德昭帝终于开口,他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石灵崖,见龙将军。”谢刚答。
“怎么去?”
“找到马儿以前用走的。”谢刚答。他们的马儿逃亡时死的死跑的跑,还是两条腿最靠谱。
德昭帝又累又饿又渴,石灵崖啊,那么远,后头又有追兵。用走的,回答得真好。
“皇上。”曹一涵唤道。
“不要叫皇上。”谢刚再喝。“再改不了我就揍你了。”
曹一涵抿抿嘴:“黄公子,霍先生信得过龙将军,我们也相信他吧。”
谢刚看着四周,一个手下冒了出来,跟他打个手势。谢刚把曹一涵他们换下的衣服埋好,对他们道:“走。”
曹一涵精疲力尽,但仍强打精神架起德昭帝,一脚深一脚浅跟着谢刚,奔向前路。左右后路,蹿出来三人,护着他们三个方向,也一起朝着石灵崖的方向进发。
“皇上,加把劲。哎呦,别打我。”曹一涵委屈得。
过了好一会。“皇上,再不远定就能休息了。哎呦。”曹一涵脑袋又被谢刚拍了。
再过好一会。“皇上……公……哎呦,又打。不是已经改口了嘛。”曹一涵累得想死,委屈得干脆大哭起来,“皇上他打我,皇上他找我,呜呜……”一边哭一边拖着德昭帝跑。
德昭帝一脸菜色,要不是没力气说话,真想求谢刚把曹一涵打到不哭为止,真的太吵了,让人振作不起来啊。
第156章
第156章
田庆去世的消息传回了中兰城。[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紫云楼上下皆悲痛伤心,蒋松下令,让一队兵士去秀山寻找他的尸体。
有关陆大娘的搜捕令解除,但陆大娘未回紫云楼,她表示愿助蒙佳月应对钱世新,但太守府被围,她常进常出并不方便,恐惹人猜疑,故而还是以仆妇的身份留在太守府内。这府里先前已被钱世新遂一盘查过,藏于此处,反而容易隐蔽行踪。
蒙佳月正是需要扶助的时候,自然一口答应。如今太守府里一圈蒋松的兵士外一圈钱世新的衙差,蒙佳月欲与外头通消息,得靠古文达和陆大娘。
这日,古文达借着巡察太守府的机会,将石灵崖那头传来的消息告诉了陆大娘。听得田庆之事,陆大娘长叹一声,托古文达将田庆死讯告诉齐征。
“田大人生前对齐征颇多照顾,似对弟弟般关怀。齐征该知道这事的。”
古文达去了。齐征听罢,呆若木鸡,而后笑道:“骗人,我田大哥武艺超群,怎可能就去了?他还说好了,待得空了,教我武艺的。他还说,待我学好了本事,将军军里再要招人时,他要举荐我的……”
古文达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默默看着这小小少年泪流满面地笑着。齐征笑着笑着,再笑不出来,靠着墙嚎啕大哭。
田庆的尸体找到了,随着搜山寻尸的动作,卫兵们还挖出了另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认不清模样。衙门以无名尸收检。
钱世新来找蒙佳月,拿给她一份案录。正是太守府马车被劫一案。
案录上写着,除了太守府那数名护卫尸体,现场还有另四具尸体,其中一人是中兰城里一个武馆的教头,另三人不知身份。
钱世新道:“衙差已去盘查过了,那教头姓董名勇,是主薄江鸿青的远房表侄。平日里颇有些欺霸邻里之事,不过大家看着江主薄的面子上对他容忍。江主薄也为他摆平过不少麻烦。两人颇多往来。”
蒙佳月愣了愣,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江主薄?”
钱世新道:“劫车一事,也许是受江主薄主使,江主薄那时大概未料到自己会被当场砍杀。”
蒙佳月道:“既是当场行刺,怎会没有被当场拿下的准备?”
“具体实情,我也不知。江主薄全家皆亡,也未找到他如此行事的动机与证据,只知他当时说的是受姚大人的支使。”
“我家大人定不会支使他做这事!”蒙佳月怒气冲冲。
钱世新摆了个手势,示意她勿恼。他道:“当日事情我亲眼所见,虽是诡异,但确是如此。只是为何如此,还待查证。我如今只能凭人证物证推测,想来劫车也与行刺之事有关。府上众护卫全力拼杀,也砍杀了他们四人,但文海失踪,想必还是被劫走了。”
蒙佳月按捺住情绪问:“那大人这几日可查出什么线索来?那董勇的同伙,又是些什么人?”
钱世新摇头:“除了董勇,暂时还未查到什么。劫人勒索,一般来说,不是为财,便是为事。但我如今并未收到任何关于用文海索要交换条件的要求。太守府被重重包围,想必他们也未有来找夫人。”
蒙佳月抿紧唇不语。
钱世新又道:“江鸿青和董勇皆已亡故,不知他们领头的又是谁。必是有人拿主意,才会留着文海性命,不然,绑着个孩子,必是拖累,风险太大。”
蒙佳月闭了闭眼睛,抖着声音道:“求大人为我作主,救出文海。”
钱世新冷静地点点头:“这是自然,文海是我看着长大的侄儿,我定会全力找寻。不知自那日起,夫人是否收到什么消息,或是见过什么人,有任何事,还望夫人告之于我,也许都是与此事相关的线索。”
这意思是让她不得背着他做任何小动作吗?蒙佳月道:“那日将文海送走后,衙门官差便来了,府内外被围得水泄不通,我又哪里见得到其他人。方才大人不也说,他们想来见此状况,不敢来找我了。”蒙佳月顿了顿,试探道:“不如大人让官兵们撤了,给劫匪们留些机会,这般他们上门时,便能将他们一举抓获。”
钱世新摇头:“夫人想得简单了。如今不是我想围困太守府,就是龙将军那头,也在防着夫人与姚大人。在梁大人定夺之前,太守府还是先这般护着吧。至于那些劫匪,若要来打探,定会想办法的。他们入不得太守府,自然就得到衙门去,一定会被发现的。”
蒙佳月垂了垂眼,只得道:“那一切就拜托大人了。”
钱世新柔声道:“文海失踪之事,夫人与姚大人去封信吧。将军虽不同意夫人与大人见面,但信总不至于拦的。儿子失踪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总该知道才好。”
蒙佳月心里一震,看着钱世新的眼睛。
钱世新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冷静地道:“如果姚大人真对江主薄行刺之事知情,那他也许也会知道劫匪是何许人。那么,姚大人大概能帮我们将文海找回来。”
蒙佳月定了定神,道:“好,我给大人写信。”
原想着这般钱世新会离开,她回屋去与朱管事和陆大娘好好商议,怎料钱世新却让蒙佳月当场写了,他好带走替蒙佳月寄出去。
蒙佳月僵了一僵,知道无法拒绝,只得唤来朱管事,让人备上文房四宝。
朱荣忙问何用,蒙佳月将事情简单说了说,朱荣与蒙佳月交换了一个眼神,却都是焦急与无奈。朱荣让丫环备笔墨纸砚,自己下去找陆大娘去了。
陆大娘听了,也是一惊。如今他们可是都知道了,卢正带着人追捕姚昆时,可是要杀掉他的。谁人授意,再明白不过。如今这信一写,那岂不是告诉姚昆,你儿子在我手上,谁人活谁人死,自己选吧。若是姚昆一死,那么钱世新的太守之位更是坐得稳当,那支使江鸿青刺杀白英的事,也无人翻案了。
蒙佳月也是如是想,她看着丫头磨墨,只盼着永远磨不出来。
朱荣在后院那头焦急,忙问陆大娘可否马上给古大人递口讯,让他来拦上一拦。
陆大娘摇头:“如何来得及,又用何借口拦?”
朱荣咬牙,确是如此。
“只能让古大人也去信龙将军,让龙将军拦太守大人了。”陆大娘叹气,“我去递消息,希望古大人这头能比钱大人的速度快。”
前厅里,蒙佳月拿着笔的手有些抖,她已经瞪着面前的笺纸许久,不知如何下笔。
她得告诉大人莫慌,得告诉大人她很好,得告诉大人不要被钱世新威胁。他们齐心协力,定能度过此难关的。不能放弃,不能屈从。
可她要怎么写,才能说明白这些。蒙佳月脑子空空的,眼眶发热。
若是她一纸信函过去,她家大人出了什么事,她如何承受!
“夫人,夫人既是想不到如何说,那我说一句,夫人写一句吧。”钱世新的声音轻柔,听在蒙佳月耳里却如响雷。
钱世新开始念了,蒙佳月头皮发麻,僵着手腕一笔一划地写着。她的字写得有些歪斜,她希望姚昆能看出她是被逼迫的。但是看出被逼迫的又更不好了,她被逼迫成这样,那他岂不是更对钱世新言听计从?
蒙佳月写了许久,似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将那信写完。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江鸿青行刺那日她担心儿子安危于是派人将儿子送走,但不料半途遭人劫车,儿子失踪,生死未卜。钱大人全力查案,已获重要线索。劫匪与江鸿青是一伙的,幕后主使也定是同一人。钱大人会全力寻找儿子,一切有他作主,请大人放心。
最后一笔写完,蒙佳月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划过脸颊,滴落到纸笺上。
幕后主使也定是同一人。这暗示确实太明显了,这就差明说你儿子就在我手上。
蒙佳月想伸手按着那信,钱世新却比她快些。他将信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蒙佳月挣扎道:“大人,好不容易有机会与我家大人写个信,我再多说一些吧。”
“好的,自然是可以的。你写吧。”钱世新指了指桌上的信笺。蒙佳月明白这是让她重新再写。那这有何用,她再写十张,他也可以丢弃不送。又或者她在原来那纸上继续写,他也可以丢弃不送。他总有办法的,儿子在他手上。
蒙佳月的泪止不住的流。他们都估计错了。他们错了。钱世新迟迟不愿给案录不是因为案录有问题,而是因为案录是铁证,他一旦拿出来,便是“你必须听话”的死限。
蒙佳月抹掉眼泪,强笑道:“让大人见笑了。我心里确是非常想念我家大人的。能给他写信,我真是欢喜。”蒙佳月随便再写了几句,就是让姚昆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她说她与儿子都会平安,让姚昆务必安心。
这张信笺钱世新也拿走了,他答应一定会给姚昆送过去。蒙佳月趁机提出再看看那案录,钱世新又给她看了一遍。蒙佳月将里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了,尤其是经手的衙差和文书先生的名字。
不能放弃,不能屈从。她对自己说。
蒙佳月将案录还给钱世新,眼眶里还含着泪,却微笑道:“那就万事拜托钱大人了。”
第157章
第157章
钱世新与古文达两边送的信前后脚到达了四夏江军营,随着信而来的,还有战鼓。(.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安若晨自上次之后再没有去见过卢正,她觉得龙大说得有道理。她反省了一番,还认真向龙大请教,将军夫人在军营里能做什么。问话时将军大人刚刚与他家夫人做完了重要的事,正餍足惬意,搂着他家夫人沉沉欲睡,闻言挑高了眉头,勾起嘴角笑道:“你可以看书呀。我们军营里也有书册的。比如兵书,再比如……”他故意拖长了声音,道:“啊,你能看的大概只有兵书了。”
安若晨警惕地看着她家将军闪亮的双眼,这话里定有玄机。“哦,那就请将军借我几本兵。”
龙大噎得。安若晨还甜甜谢过,然后睡了。
居然对还有其他什么书完全不好奇吗?第二日龙大一早起来当真给了他家夫人两本兵书。结果中午回来,安若晨还真看了那书,而且看进去了。竟然还划了重点与他请教,求他解惑。
龙大颇有些失望,她怎么不嫌弃抱怨一下这书好闷,将军再拿些虽的来看看什么的。好吧,龙大觉得不问也好,省得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不够威武正直。
龙大认真给安若晨讲解兵法,这其中又有许多战情故事,安若晨听得津津有味,睡前还求将军再讲一个。惹得龙大叹气:“我究竟是娶了个什么样的夫人啊?”
安若晨蹲在花圃前整理花儿。太阳晒得她的脸儿红红的。她在心里与将军说她真的是个勤劳的好娘子,还止勤劳,还善解人意。晚上要陪将军做运动,白天还要照顾将军的颜面权威。卫兵与她说了,说是将军让摘了许多花,全种在营门前。
安若晨笑得傻傻的,便说是她求将军帮着找些花,却给大家添麻烦了。卫兵红着脸说大伙儿也是想着大概是夫人喜欢花,这才来问问。要是夫人欢喜,兄弟们路过哪儿看到,再给夫人摘些。安若晨谢过了。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是将军自己要摘的。
于是身为将军夫人在军营要做的事多了一件――种花。营门前的那一片真成了花圃。龙大路过瞧见了,还故意大声对她道:“胳膊还未好呢,可不能这般操劳了。”而兵士们还真的讨好地又从各处挖来更多的花。安若晨一边整理花圃一边叹气,其实她来这儿是逃命来的,顺带手的还想破解破解细作案,可不是来当花匠的。
夜里,安若晨看着将军熟睡的俊颜,真想悄悄往他头上也插朵花啊。最终还是没下手,她决定回了京城龙府再这么干。嗯,如果她真的能随他回去的话。
安若晨眨眨眼睛,将自己埋进将军的怀里。龙大迷糊中将她抱紧,喃喃道:“好好睡,不许再踹人了啊。”
这日,安若晨坐在花圃前头晒太阳看花,一卫兵来唤,说是龙将军找夫人。安若晨随他去了,却是去了马场。远远看到龙大在轻抚一匹熟悉的马儿,安若晨“啊”的一声欢呼,正想撒腿奔过去,前头卫兵回身看了她一眼,她忙端庄慢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龙大看着她的模样哈哈大笑,安若晨觉得将军真是不该。
但走到近旁,她也忘了将军的权威,抱上了战鼓,她欢喜地唤它名字。
“马夫说你喜欢刷马。”龙大道。
安若晨给他个鬼脸,马夫才不会这么说呢。她只是熟悉环境与人搭话时顺手帮着马夫照顾照顾马儿,帮着伙夫烧了烧水而已,可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所以把战鼓接来让你有事做。”
安若晨脸靠着战鼓,藏着自己的微笑。她知道将军对她好,她还知道将军会害羞。
让安若晨与战鼓亲近了一会,龙大将她带回房,说紫云楼那儿还给她捎来了衣物生活用品。安若晨回去一看,还真有一箱子。她开箱子准备收拾,看到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心拆开,是她熟悉的小罐子。
“霍先生。”安若晨忙恭敬把霍铭善的骨灰盒请了出来。
龙大冲那骨灰罐子施了礼,对安若晨道:“古文达没漏这个就好。你不是答应过曹一涵,要将骨灰送回给他。”
“曹先生可平安?”
“还未接到不平安的消息。”龙大答。只是他们一日未到,一日便不能确定平安。
“霍先生会保佑他们的吧。”安若晨合掌,闭目向那小罐子祈祷。
曹一涵滑下山坡,跌跌撞撞地朝树林里跑,树林那头是什么,他不知道,能不能跑过这个树林,他也不知道。他在心里念叨着霍先生,觉得自己未曾辜负先生所付。他尽力了,他真的尽了全力。
他们一路被追杀。方才情况紧急,叛军有马,脚程快,而谢刚这边又已牺牲两人,曹一涵向谢刚磕头,求他务必将德昭帝安全送到石灵崖。然后他孤身奔向另一路,大叫着:“顺子,快,这边。”
他要将叛军引开,为谢刚和德昭帝争取时间。
曹一涵狂奔着,回头看时,已看不到谢刚和德昭帝的身影。他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凄凉。丝毫不敢停留,拿出所有力气奔跑。霍先生啊霍先生,你在天之灵,请保佑皇上。
身后有叛军的追逐和吆喝声响,曹一涵连滚带爬,心里害怕得要命。他不是英雄,但他是英雄的侍从啊。不能给霍先生丢脸,霍先生顶天立地,他自然也是挺直脊梁的。
“嗖”的一声,一支箭从曹一涵耳边擦过。
曹一涵“啊啊啊”的尖声大叫,吓得眼泪都出来。他一边哭一边继续叫:“顺子快走,别管我!”
哪里会有人管他呢。他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曹一涵放声大哭,一边借着树躲箭,一边恨这些树让他跑不快。
“嗖”“嗖”的好些声响,更多的箭射来。曹一涵正冲向另一棵树,忽地腿上一个巨痛,他“哎呀”一声大叫,倒在地上。
转头一看,腿上鲜血一片,他被射伤了。
一抬首,一个弓兵站在不远处,正盯着他看。对着他的目光,拉开了弓弦。
曹一涵猛地闭上了眼睛。
“嗖”。
他听到了箭矢破空之声。但他没感到痛。
曹一涵睁开眼,看到刚才那弓兵居然已倒地。
更多的箭飞来,居然是前后两个方向。而他正躺箭矢互射范围的中间。
有人骑马冲入了叛军的那片林里,有厮杀惨叫的声音。曹一涵还在愣,却感到自己领口一紧,有人抓住他了。曹一涵一惊,却感到那人正将他往后拖,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叫着:“泽清,留些活口。”
曹一涵猛地回头,看到谢刚的脸。这时候发现自己被谢刚拖到了一棵大树后头。谢刚没管战局,低头察看曹一涵受伤的腿。
曹一涵一把抓住谢刚的胳膊,还未开口,谢刚道:“放心,救兵到了。”
曹一涵这才缓过神来,原来如此,果真如此。他嚎啕大哭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腿好痛啊,谢大人。”
谢刚一脸菜色,这人真是吵啊。不过他运气也是好,箭擦伤了腿,看着严重,却不致命。老天爷是嫌弃他太吵不想收他吧。
“哇,他是真的很认真在哭呢。”
曹一涵哭了一会听到有人这般说。他睁开眼,看到一位精神奕奕的娃娃脸正看着他。
“你好,爱哭鬼。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唤我虎威将军。”娃娃脸很拽地说。
“啪”的一声,虎威将军被谢大人拍脑袋了。
“他奶奶的熊的,老子千辛万苦紧赶慢赶,接到信就火万火急赶来救你们。你居然打老子。”娃娃脸跳脚了。
“你也很吵。”谢刚道。然后一指看神看得挺入神的曹一涵道:“找个人来背上他,赶紧撤,他们不止这点人,后头还有追兵。”
宗泽清招来个兵士将曹一涵背上,活着的战俘堵了嘴绑了丢马背上,一众人迅速撤退。
“为什么背他?”
“他是条汉子。”
曹一涵听到谢刚的话,感动地想哭。呜呜呜,霍先生,我真的给你争了口气了是吗?
“汉子又哭了呢。”宗泽清道。
“你还是这么吵啊。”谢刚道。
石灵崖军营帐中,安若晨一边收拾箱子里的东西,龙大一边与她说中兰城里的状况。
首先是田庆的尸体找到了,确实是卢正所说的那个方位。紫云楼里已经简单安排了入葬礼数,给田庆送行。尸体会火化,骨灰到时会随他们龙家军一起回京城。在京城有一个地方,葬着如田庆这般的没有亲人家眷的战士。
安若晨点点头,想起田庆往日对自己的照顾,很有些难过。
龙大又道齐征在紫云楼外长跪不起,希望蒋松收他入伍。他说自己的养父是军人,他视如兄长的田庆亦是军人,他们忠肝义胆,一心为国,最后都被细作害死。他希望自己能接下他们的责任,也入伍效力。
“蒋松没答应,说忠心为国者不会在这乱局时添乱,要入伍哪时都有机会,让他回去了。”龙大道。
安若晨唏嘘:“齐征是个好孩子,机灵,也很有义气。”
龙大道:“这会儿确是时机不对,待日后再收下他吧。”龙大接着说,古文达的信里用暗语报了,他还未找到安若芳藏身之处,另外要等蒋松将手伸到衙门之内,才好对钱裴下手,如今暂时未找着合适机会。
“另一件紧要的事就是,姚昆的儿子姚文海失踪了。”
安若晨愣住了。
“蒙佳月瞒不住了,钱世新也用此事做文章。古文达觉得未必是钱世新劫的人,但他并没有把握。毕竟那日衙门和城里乱成一团,钱世新早有布局,不是他动手,又会是谁?”
“钱世新意欲何为?”
“他让蒙佳月给姚昆写了封信,暗示姚文海在自己手上。”龙大从桌上拿了封信晃了晃。
安若晨走过去看,信的封口用蜡封好,摸起来薄薄的,一两张纸的模样。“太守夫人与太守大人生死别离,好不容易有个写信相述的机会,竟写得这般少。”
“说是被押着写的。根本没机会好好琢磨。”龙大道:“钱世新很是狡猾,将事情推到了主薄江鸿青的身上,说劫案与刺杀白大人一案的主使定是同一人。他会查。这般既撇清了自己,又让姚昆明白他儿子的处境。且只要无人能证明刺杀白大人一案与他有关,就无人能证明是他劫走了姚文海。”
“但这般也是个机会。如果能证明姚文海被他所劫,那就能证明他就是刺杀白大人的真凶。”
“这就是厉害的地方。如果姚文海根本不在他手上呢?”
安若晨一愣,确是。
“若有人救走姚文海,这事便背上了重大嫌疑。若是姚文海自己逃走,姚昆也有重大嫌疑。他故意制造儿子失踪的假象来洗脱自己的罪名。”
安若晨张了张嘴,这样硬掰也行?但好像也挺合理。
“钱世新既达到了要挟恐吓的目的,还提前先将脏水泼好。”
安若晨皱起眉头:“钱世新想要什么,太守大人心里很是清楚。”
要他死。
龙大道:“姚文海毕竟是他的独子,姚昆必受煎熬。这事得好好处置。”
第158章
第158章
龙大与安若晨带着蒙佳月的信去见了姚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乐-文-小-说--lwxs520
姚昆颇激动,当即拆信读了起来。廖廖数行字,看得他面色惨白。他再看一遍,不禁咬紧了牙,垂目难语。安若晨试探问:“夫人说了什么?”
姚昆缓了一会才哽着嗓子道:“钱世新那恶人掳了我儿。”他不愿多说,只把信递了过来。
安若晨接过一看,还真是与古文达所报情况一样。她看了龙大一眼,龙大对她点点头。于是安若晨将信还了,对姚昆道:“陆大娘此时便在夫人身边照应,她托古大人发来消息,说钱世新掳走令公子一事,尚有疑点。”
姚昆抬头问:“是何疑点?”
“这个,信里倒是未曾细说,只是既然说有疑点,自然还需时日查验。”
“他失踪可是事实?”
“是。”安若晨叹气。
“那么不是钱世新,又会是谁?我夫人既是写下这信,那也定是被钱世新摆布,听从了他的意思。她不是个软弱的人,若不是我儿处境凶险,她又怎会如此?”
这个安若晨反驳不了,这确是事实,也确是谁也无法肯定姚文海不在钱世新手上。
“大人有何打算?”安若晨问。
姚昆久久不语。安若晨试图安慰他,道:“当初我四妹失踪,我也以为是落在了细作的手里,但最后她吉人天相,另有遭遇。这事大人也是知道的。所以,令公子失踪一事,大人切勿慌神,三思而后行才好。”
姚昆未理她这话,只转向龙大道:“龙将军,请让我回中兰城,钱世新要如何,我与他面对面说清楚。”
龙大淡淡问道:“大人觉得自己能说什么呢?”
姚昆张了张嘴,终是没出声。要说钱世新的意图,并不难猜。所以其实他知道钱世新要如何,问题只是在于他如何应对而已。面对面,又能如何?可是他怎么可能不回去。他必须回去。不能让蒙佳月独自承受这些,万事该由他来担当。
龙大这时又道:“钱世新说让大人死,大人愿死,我是管不着的。钱世新说让大人认罪,大人愿意咽下行刺白大人的冤屈,我也是管不着的。但是钱世新若是让大人写些污蔑我军方行事的供述,大人愿意写,我却是不能同意。”
姚昆一瞪眼:“我自然不会如此作为。”
“人人都怕死,何况还是你与你独子两条命,你为了这个,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姚昆大声喝:“龙将军!我若做这等龌龊之事,我妻儿看我不起,我又有何颜面活下去。(.)我不可能……”
“所以你还有什么龌龊的把柄落在他手上?”龙大打断他的话,极严肃地问。
姚昆张大了嘴,似突然被狠狠打了一拳。
安若晨也惊讶地看着龙大,不知将军忽然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要翻太守大人的旧帐吗?可是那也是无凭无据的猜测,甚至连猜都没猜到具体发生过什么。眼前最紧要的,不是处置姚文海失踪一事吗?若姚昆因这事出了意外,那白英之死的真相难辩,郡守之位也危矣。
“晨晨,你先回帐去吧。”龙大忽然道。
安若晨看看龙大,龙大对她点点头。安若晨听话地与姚昆施了个礼,告退了。
帐中只有龙大与姚昆二人,龙大压低声音,对姚昆道:“大人,只有我们二人了,你有什么话须得与我说明白,不然我无法帮你。”
姚昆摇头:“龙将军这是何意?所有的事,我不是与龙将军都说过了吗?”
“是吗?依我看,并非全部。”龙大盯着姚昆,道:“钱世新手上若没有令公子,那他随时会被揭穿。方才大人的第一反应也是,要回去谈谈。并非他让你死你便死,你有疑虑,钱世新必须证实孩子真的在他手上。若他证明不了呢,他拿什么要挟你?”
“所以我儿必是在他手上。”姚昆大叫:“将军,我必须回去。我的妻儿,在城中受他胁迫,我必须回去。”
“钱世新也正是想让大人回去。所以大人得告诉我,究竟还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姚昆再坐不住,跳了起来:“我不知将军在说些什么。我儿身处险境,将军却在与我绕圈子。”
“不绕明白了,你便不能回去。不然不止你的性命,怕是我全军的安危都会搭上。”龙大极严肃,“如今这局势,每一步都是计算清楚,小心翼翼。钱世新根本没有铁证证明令公子就在他手上,不然古大人不会说此事还有疑虑。但钱世新敢拿一个有疑惑的事来要挟你,他手上必还有个没疑惑的,能令你言听计从的筹码。”
姚昆背对着龙大站着,直挺挺的,全身僵硬。
龙大道:“若我不知道这个筹码是什么,我不可能让你回去。钱世新一旦有机会与你见面,不是你质问他,而是他控制你,他让你做什么,你便会做什么。说不定你马上写封奏折,诬陷我与我的众将士如何霸欺百姓,扰乱地方,我如何淫|乱军营,强掳民女。钱世新会与你合谋,假造证据,指称是我收买胁迫江鸿青,刺杀白大人,嫁祸于你。因为白大人查出我的劣迹,要向朝廷禀告……”
“我不会做这等事。”姚昆转身大吼,怒火冲天。
“为何呢?这般妻儿会看你不起,这比让你去死更难受?”
“正是。”
龙大叹气,放软了声音,道:“大人,你现在只有我一个帮手了。我不帮你,你根本无路可走。就算你愿意去死,钱世新还是可以将那把柄公之予众,你一死百了,你的妻儿,如何自处?所有的事,必须得从根上解决了才好。”
姚昆抿紧嘴不说话。龙大轻声道:“说起来,大人你觉不觉得,钱世新此次夺取太守之位,与十七年前的情形颇有些相似。”
姚昆一震,瞪向龙大。
“同样是太守最信任的属下,临危受命。同样是太守遇险,不幸身亡。”
姚昆瞪大眼睛,脸色铁青。
“当然了,也有完全不一样的。十七年前太守遇刺,十七年后是太守行刺。十七年前的凶手认罪,十七年后的凶手还不知肯不肯认罪呢。不过奇怪的是,十七年前的凶手称,自己的家人在战乱里全被南秦军所杀,所以他对我大萧明明取胜却愿议和极为不满。他要杀死主张议和的太守以泄私怒。但原来,他还有一个儿子……”
姚昆一脸震惊,他扶着桌子,似有些站不住。
“那凶手既是极重视家人,为何要丢下年幼的孩子不顾,行刺太守大人。既是还有孩子,他为何声称全家已亡,他不愿独活……”
姚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龙大板着脸,冷冷道:“大人,其实我早已经查清一切。”
姚昆面色惨白,眼眶发红,表情都僵住了。“我……我……”他艰难地开口,终于湿了眼眶,羞愧地无地自容低下了头:“我当时也不知怎地,一时鬼迷心窍。钱裴说,他说……”
龙大没说话,冷静地等着他继续。
姚昆哽咽道:“也怪不得他,是我利欲熏心,不怪别人,最后酿成悲剧,无法挽回。我,我……那日钱裴拿着张纸,上面画着衙门到客栈的地图,还有些笔记,是蒙太守赴宴的时间地点,在一个巷道口画了圈。钱裴说,他书院的一个杂役自两国议和后便不太对劲,对蒙太守和朝廷很是忿恨,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喝斥才闭了嘴。于是他便有些留心。那数日杂役总是外出,两眼通红,像是没有休息。他去盘问,那杂役答得前言不对后语,慌忙走了,袖中无意中落下这纸,钱裴看了,觉得那人计划行刺太守。”
原来如此,龙大懂了。
“我那时很是着急,想去向太守示警。钱裴却问我,难道我对太守就没有怨言吗?我那时确是……确是心里有怨的。”几番出生入死,虽是为国,但也是为在太守面前表现。太守却对他说莫要对他女儿存妄想。他借战事休妻,对蒙佳月的那些关怀,对仕途的野心,似乎都被太守看穿,看穿便罢,还看他不起。他豁出命去,得不到肯定,他想日后论功行赏,他大概能得不少赏赐嘉奖,但他永远不会被太守真心赞赏。不被真心赞赏,是不会步步高升的。而太守会将蒙佳月许配别人,与蒙佳月编排他的各种不是揭穿他的龌龊……
于是那时候姚昆犹豫了。一犹豫,错过时机。他有两日的机会向蒙云山说这事,有两日机会缉捕凶嫌,虽钱裴说那人自那日被他问话后便无踪迹,但这珍贵的两日,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死――蒙云山的生死。
而他就这么混帐地这让两日过去了。待他悔恨,狂奔向那巷道,赶到那儿却只看到蒙云山倒在血泊之中。轿夫说,有位百姓喊冤,大人便下了轿。听那人说话时,毫无防备被连刺三刀。那人刺完便跑,衙差们已去追了。
毫无防备――这四个字让姚昆也像被刺了三刀,鲜血淋淋,再无法愈合。但就算有伤,他还是得偿所愿了。钱裴恭喜他,帮他打点了关系,加上他实实在在立过好几次大功,他是蒙云山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是太守女儿蒙佳月最依赖倚重的人,他有人脉,有功劳,有声望――于是他成为了太守。
成了太守,娶了娇|妻,生了儿子。心中也有了一生抹不掉的悔恨。
姚昆没脸细说,但对龙大而言,只言片语已经足够。
“那张纸还在钱裴那儿,是吗?”
“应该是。”
“因为你的那些龌龊私心,所以你也未有仔细追究那杂役所说的行刺目的是否属实,之后你知道他居然还有个儿子,便让钱裴送走,给了钱银,让人抚养他长大,莫再生事,是吗?”
“他儿子知道父亲刺杀了太守,这身世说出来于他并无好处,自然也不会生事。”姚昆盯着地板,想起自己远远看过那个年轻人,长得与他父亲颇像。改了姓名,笑起来憨憨的。
姚昆不再说话,龙大也沉默,帐子里头静悄悄的。
过了好一会,龙大问道:“你现在冷静了吗?”
姚昆缓过神来,抬头看他:“将军,我不会被钱氏父子威胁的,从前犯过的错,我不会再犯了。你让我回中兰城吧,我必须得与他们做个了断。”
龙大点点头:“好,我派人送你回中兰。但你要去的地方,是紫云楼。你作为刺杀白大人的凶嫌,在案子未破之前,要被我军方监管。押于紫云楼内,未经允许,不得见外人。你与钱世新,不得见面,以防串供。”
姚昆愣了愣,不明白龙大的意思。
龙大继续道:“至于令公子失踪一案,既是钱大人保证尽快破案,我会让蒋将军督促,十日内若是案子不破,钱大人担责,亦表示他无能力暂代太守之职,蒋将军会接管。钱大人可回他的福安县去。”
姚昆更愣。好你个龙腾,你是借机要斗垮钱世新是吗?拿他儿子的命吗?钱世新既是无法与他协商,又被逼迫,到时将他儿子杀害,交出几个替死鬼说是破了案,那如何是好!
“龙将军!”姚昆大喝。这个他绝对不能依从。
“姚大人。”龙大声音没有姚昆的大,但冷冷的,很有压迫感。“你这么大一个把柄,说得再好听,再有决心,我也信不过你。你给我听清楚,从现在开始,我嘱咐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我说过了,如今这形势,每一步都是计算,小心翼翼。钱世新是如此,我也得如此。他是别人的棋子,我也需要棋子。而你正好用。你好好助我一臂之力,我便尽全力保你全家安危。你如今除了我,也再无别人可依靠。但我丑话说前头,若你擅自主张,违背我的意思,被钱世新所左右,破坏了我的计划,那我就把你这些龌龊勾当与你夫人孩子细细说明。你娶你夫人是为了太守之位,是为了内疚弥补,是为了制造正人君子的假象。你对她并无半分感情,这二十年全都是虚情假意,蒙骗于她。”
“胡说八道!”姚昆激动地跳了起来。
龙大冷静地道:“也许事实确是不全中,但我不在乎真相究竟有多少是对的,而且我还有人证。姚大人,你说,你夫人会相信多少?”
姚昆瞪着龙大。
“与其让你受钱世新胁迫,不如我来。”龙大平板板地道:“姚大人,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姚昆当然听明白了,他震惊,龙腾比起钱世新,更邪恶几分。
第159章
第159章
姚昆被送回了中兰城。(.棉、花‘糖’小‘说’)<乐-文>小说.しwxs520未入衙门,未回宅府,直接被送到了紫云楼里。
他入城之时骑着高头大马,衣冠整洁,精神抖擞,还与城门守兵招呼寒喧。有百姓认出他来,惊呼“太守大人”,姚昆还点头示意,向其挥了挥手。
姚昆姿态平和,但听在钱世新耳里,觉得那般“耀武扬威”。再者,手下均说姚昆前后有两队卫兵,是被押入紫云楼,钱世新却觉得,押送还是护送,就是嘴|巴怎么说的事。龙大出了这么一招,还真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钱世新等着看。果然姚昆入城未多久,蒋松来了。他拿着龙腾下的令书,道龙将军已获知姚昆独子姚文海失踪一案,亦知钱大人与姚昆交情匪浅,但就算有交情,未经将军允许,竟为嫌犯家属送信,实不妥当。这是其一。其二,钱大人未与将军商议,竟承诺尽速破姚文海之案,将人找回,这亦不妥当。要知道如今城中局势不宁,白大人遇刺一案尚未查获真相,钱大人竟为私情,将一没头没脑毫无线索的失踪案摆在了白大人命案的前头,这分明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判不明安危情势。
钱世新辩道:“蒋将军明察,龙将军不在城中,不知晓这里头细节,蒋将军却是知道的。姚文海失踪,或许与白大人遇刺一案相关。现场找到的尸体中,就有江鸿青的同伙。只要找到了姚文海,那么白大人遇刺一案,也许就有了新线索。”
蒋松硬邦邦的道:“这些你不与龙将军说,不与我说,却告诉了姚昆,是何用意?龙将军很是不悦,既是钱大人觉得自己了不得,用不着与我们商议着行事,那么钱大人自己尽速破案吧。你看看龙将军令函所述,大人若是十日内找不回姚文海,那么大人就回福安县去。这平南郡所有事,由我暂行管辖。”
钱世新一愣,这招比把姚昆押回紫云楼更让他意外。这把柄话柄拿捏得,简直是阴险。钱世新谦和又耐心地道:“破案一事,我自然会全力以赴。只是龙将军言重了,我不是不愿与将军们协商,只是从前习惯了只与衙门各官员议事,这事紧急,一时疏忽,还望蒋将军包涵,确是我做得不周到了。龙将军那头,我会亲自去信解释致歉,蒋将军切勿往心里去。”
蒋松眼皮都没未动。
钱世新脸面有些挂不住,又道:“平南郡中诸事,繁琐细致的有,凶险复杂的有,再者前线仍与敌国对峙,城中细作还未剿清,蒋将军毕竟是武将,对郡中了解不够,这数日蒋将军该有体会。[.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若回了福安县对郡中诸事撒手不管,一来没法与梁大人交代,二来也会拖累蒋将军。”
蒋松这回说话了:“龙将军说了,与梁大人交代,是他的事。我对城中情况不熟,可以去问姚昆。这郡里头,有谁会比姚昆更熟。他如今戴罪之身,急于力证清白,将功补过,于郡务上,自然会全力相助于我。”
钱世新脸色变了一变,绕了一圈,竟然是这意图。
“钱大人还有何疑虑?”蒋松问。
钱世新不说话,他得冷静冷静,肺都要气炸了。
“若是钱大人没问题了,便尽速破案去吧。”蒋松言罢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回头,“对了,龙将军还嘱咐,钱大人与姚昆交情不一般,为防串供,钱大人自己也留点心避避嫌,莫要与姚昆见面。若有什么事需与姚昆说的,先来找我。”
钱世新面色僵硬,也只得点头。
“另外,既是姚昆归案,且姚文海失踪,太守府的禁守就解了。绑匪若要对太守府有所行动,也好给他们机会。我已传令下去,钱大人知道这事便好。”蒋松这次说完,未再回头,扬长而去。
钱世新僵直立了半晌,拿起桌上杯子狠狠摔于地上。瓷片破碎的声响让他心里头舒坦了些,他深呼吸几口气,慢慢坐下,盘算了好一会,去了太守府。
太守府里众衙差和卫兵们都接到了令,各队人马正准备撤离。钱世新微笑客气,求见蒙佳月。
蒙佳月自然是听说姚昆回来了,她既激动又忐忑,不知姚昆回来会是何结果。想去见他,但又顾虑钱世新,未盘算好之前,未敢找钱世新提见面要求。没想到钱世新这么快便来了。
钱世新见到蒙佳月,和善地道,方才蒋将军来与他商议了诸事。说起龙将军也很重视姚文海失踪一案,故而令他尽速破案。若是蒙佳月能见到姚昆,便告诉他,莫担心,他定会将此事放在头等重要位置。
蒙佳月听得这话,又惊又疑,不知钱世新是何意图。她问道:“大人,我能去见我家大人吗?”
“只要紫云楼那头让你进去,自然就能见着了。”
“所以,我该向紫云楼递帖子求见吗?”
“自然是可以的。”钱世新答。“我得避嫌,反而不好见,夫人是家眷,没甚问题。你看,这不是已经将围着太守府的那些人撤走了吗?夫人当去试试。”
蒙佳月深吸一口气,有些惊喜。无论如何,她都想见她家大人一面啊。
“夫人莫忘了,见到姚大人,告诉他,我与他多年情谊,自然是帮着他的。十七年前,他当上太守,走到今日,实属不易,让他切莫忘了当初的艰难,如今这一关,定也要挺过去才好。我定会尽全力找到文海,你们放宽心吧。”
钱世新这番话说得恳切,蒙佳月听得胆颤心惊。送走了钱世新,蒙佳月忙回后院将事情与陆大娘说了。陆大娘也摸不透钱世新是何意,只得去找古文达。
古文达没多说什么,只道龙将军未说不让相见,便让夫人递帖子来吧。先照着钱世新的意思办,走下去自然明白他是何意了。他又道如今太守府解禁,陆大娘也该回紫云楼了,薛府那边,得让陆大娘跑一趟。薛叙然一直毫无动静,他们找不到安四姑娘的下落。将军夫人想确认安四姑娘的安危和行踪,还有,想请薛公子也帮忙留意留意姚文海的下落。
安若芳与姚文海在那小居院与世隔绝,丝毫不知外头的情况。静缘师太再没有出现,安若芳整日静默不语,这让蠢蠢欲动总想逃跑的姚文海有些不忍。
姚文海与安若芳说话,安若芳没什么兴致。姚文海没事找事,便说不如他教安若芳习字,他的字写得不错,夫子一直夸赞。这话题让安若芳有了些许反应,结果她说的是:“我娘不让我认字。我这般不孝,总做她不欢喜的事,如今她去了,我总该有件事都好好听她的话才好。”
姚文海讨个没趣,忽然机灵一动,道:“你娘叫什么名字?”
安若芳想了想,“段翠兰。”把夫姓隐瞒了。
姚文海兴冲冲地奔回房,一会又跑来,拿着三个字给安若芳看:“你看,这是你娘的名字。”
姚文海的字写得确是极好,工整有力,刚劲洒脱。安若芳看着那三个字,愣了好半天,轻声道:“我不认得。”
“段落的段,翡翠的翠,兰花的兰,是这三字吧?”姚文海道。
安若芳伸手轻轻抚那三个字,声音小小的:“应该是吧,我不认得。”
姚文海很心疼,柔声道:“你还记得你娘长什么模样吗?”
安若芳点点头:“我娘生得可美了。”她红着眼眶,楚楚可怜,姚文海觉得可以想像得到她娘有多美。
“你会画她的模样吗?”姚文海问,“将她的模样留下来。”
安若芳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娘没有画像,她也不会画。琴棋书画,她一样不会。因为她娘不喜欢,不让她学。
姚文海道:“那我教你这三个字,可好?你起码,会写你娘的名字。这不算不听她的话,你只学这三个字而已。”
安若芳抹去滑下脸颊的泪水,重重点头。
安若芳学得很快,虽然握笔不稳,笔划不齐,字体难看,但她一下就学会这三个字了。她盯着自己写的字,好一会道:“我要回家去。”
姚文海叫道:“我也想回家。”可救下他们的人,也不知究竟要如何,不露面不交代,只把他们软禁了,也不知是何打算。是帮他们还是害他们,总得有个说法呀。姚文海觉得,干等着不是办法。
姚文海正想与安若芳商议商议,他这段日子天天琢磨法子呢。还未开口,安若芳却道:“我逃家,让我娘伤心。我娘死时,我未在她身边。如今连她如何安葬,后事如何我都不知晓,我还算什么女儿。再有凶险,我也该为她守孝。再是艰难,也该为她讨回公道。”
她言罢,将笔一放,转身出去了。
安若芳这番话说得极有气势,就连转身而出的架势都似是武林高手,唬得姚文海一愣一愣的。这小姑娘哪里学来的呀。待他反应过来追出屋去,却见安若芳打开了院门。
“喂,喂。”姚文海赶紧过去,逃跑得悄悄地呀,你别这样。
结果安若芳没理会他的叫唤,她走得极快,大步流星,转眼便走到巷子中段,巷子口有户人家“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姚文海疾步上前,想将安若芳拉回来,莫教人瞧见了。
安若芳却是站直停下,看着那户人家里出来的人。
出来的是个汉子。姚文海认得,这人曾经给他们院子守过夜。原来这整个巷子真的都被监视着。
安若芳看着那汉子,清清楚楚地道:“告诉你家公子,我要见他。”
哇。姚文海心里大叹气,姑娘啊,你年纪小小,深藏不露啊。要真是武林高手,早说呀。
第160章
第160章
钱世新去找了钱裴,将这数日发生的事以及龙大的安排与他说了,钱裴咬牙恨道:“龙腾这厮果然是阴险之辈。(.无弹窗广告)你可切莫乱了阵脚。他不过是吓唬于你,有巡察使在,他断不敢真的任意妄为。”
钱世新皱紧眉头:“他可是立了大战功,自然嚣张。梁大人那头虽会处置,怕只怕时机落了后头。如今他还未能完全腾出手来,管不到龙腾的蹦跶,我们还得自己想法,先得抢着时候把局势控制住。只要南秦那头准备好,消息一发,事情就妥了。届时龙大再狡猾,也无法子。他得疲于奔战,压根顾不上这头。那时候他才会发现根本对付错了目标。只是若我撑不到那时,怕也会白白牺牲。”
钱裴笑道:“果然是我儿,颇得我的机智。确是得这般想。咱们做这事,可不是为别人打江山的。你当上太守,日后再凭梁大人的举荐入京为官,平步青云,做你想做的事去。这几年辛苦,可不是白白为人铺路。你听我的,莫要心慈手软,该杀便杀,若是姚昆坏事,便拿他妻儿开刀,他这人优柔寡断,是好拿捏的。龙腾让他来搅乱你,你就反借他之力对付回去。”
钱世新沉吟:“姚昆以这种方式回来,怕是龙腾对他也未必礼遇。那些客气都是做给我们看的。若他真是站在姚昆那边,如今姚昆已登堂入室,坐回衙堂首位了。行刺白英之事虽办得粗糙,但眼下他们确是拿不到线索证据,龙腾不傻,不会淌这搅不清的混水。我已让蒙佳月去见姚昆,先瞧瞧他们的反应,再做行事。”
钱裴道:“姚昆在石灵崖军营呆了一阵子,肯定知道些消息。别的不说,卢正是何情况,他定然是知晓的。你让姚昆交代清楚,我们也好想法处置。”
这个钱世新自然已有打算,他看了看钱裴,道:“你自身难保,莫操心别的吧。梁大人那头来了令函,将派鲁升大人过来。鲁大人若到了,便由他去对付蒋松那厮。再有,我已判了一些囚匪流放之罪,五日后便得押走。临走前一日,我会在名单里再加上数人,包括你。这般蒋松来不及反应,你便已经走了。流放到了半途,我让人接应你,你且隐姓埋名,先避一阵子。”
“一阵子?”钱裴撇撇眉头,“这哪是一阵子的事。你就没别的法子了?流放是什么狗屁主意!我可不愿过苦日子。我从前苦够了,看人脸色看够了。我要暖被美食,美酒美人,还得有仆役伺侯。你判我流放,就得先安置好这些。”
钱世新按压着怒火,问他:“那你如今在这牢里,可有暖被美食,美酒美人,可有仆役伺侯?”
钱裴冷笑:“除了美人外,还真都有。”
钱世新抿紧嘴,很想赌气说那你便在这处等死好了。可他心里明白,龙腾对钱裴下手那是迟早的事,只是如今时机未到,龙腾没有证据,不明内里,没法与梁德浩及皇上交代,所以并无撕破脸的把握。他没有名目提审钱裴,自然也没有名目对付自己。但这只是时间问题。看蒋松现在的架式,削他权职那是势在必行,到时衙门里的每个人都会落到蒋松手里,他想审谁便审谁,想对谁对刑便对谁动刑。钱裴知道得太多,留在平南,确是太危险了。梁德浩虽说派了鲁升过来,但不知压不压得住蒋松,亦不知时间来不来得及。
钱世新看着钱裴,可惜他是他的父亲,不然事情真的会简单许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蒙佳月向紫云楼递了帖子求见姚昆,她很是忐忑,恐不能如意,又拜托陆大娘帮忙说情,岂料事情却异常顺利,还用不得陆大娘开口,蒋松便派人去太守府接蒙佳月去了。
姚昆夫妻二人相见,执手泪眼。姚昆细说了当日凶案,江鸿青突然行刺,莫名嚷嚷是他嘱咐。蒙佳月也说了方元与众仆的忠心与大义,以及她当日亟亟送走姚文海避祸,怎料却将儿子弄丢了。说到伤心处,蒙佳月万分自责。
姚昆一番安慰,仔细询问当日情形及事发后的种种,尤其钱世新的一举一动,言语表情。蒙佳月一五一十全说了,包括案录所述细节,以及钱世新让自己来见姚昆,嘱咐自己要说的话等等。
姚昆听得心里一惊,再问钱世新还说过什么,又问钱裴是何动静,可有托人到府里来留话寻事的。
蒙佳月不疑有他,皆道没有。姚昆仔细看得蒙佳月的表情,内心稍安。他道龙将军答应会帮忙找寻儿子,亦会想办法洗刷他的冤屈。让蒙佳月莫太担心,亦不要相信钱世新说的任何话。他们父子看来确是与南秦勾结,心怀不轨,欲杀他夺位,可惜他大难不死,但钱世新定不死心,造谣诬陷,还会生事。
蒙佳月握紧姚昆的手,道:“如今得见大人一面,之后再辛苦艰难我亦不惧。大人也定要提防,千万保重。”
姚昆点头,忍不住将蒙佳月揽进怀里,柔声道:“夫人,我对你真情实意,天地可鉴。”
蒙佳月失笑,红着脸抬头看他:“大人这是怎么了?大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文海也定会无事的。大人务必振作才好。”
姚昆再点头,看着蒙佳月的眼睛,红了眼眶,道:“我只是想起,当日事出紧急,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竟也未与你说过这心里话。差一点便再无机会说。如今补上,日后才无遗憾。”
“大人。”蒙佳月满心感动,动情看着姚昆。“我对大人心意亦是如此。”
姚昆狼狈避开她的目光,扭过头去,借着说话掩饰愧疚:“你回去后,那钱世新定会再来找你,你便告诉他,这太守之位,我定是要夺回来的。”
蒙佳月却道:“大人,你比太守之位重要,请多保重。”
姚昆差点落泪,急忙点头。
夫妻二人再述了述话,可卫兵前来催促,二人虽依依不舍,终是别离。
蒙佳月走后,姚昆去见了蒋松:“龙将军嘱咐我的,我都照办了。”
蒋松道:“那便等着吧。尊夫人还会再来的。”
姚昆有些不放心:“钱世新问什么,我便答什么,这般便行吗?我妻儿的安危,你们会护卫的吧?”
“这个自然。将军一诺千金,忠诚守信。他耿直正派,可不是什么钱世新之流。大人不必疑惑。”
姚昆嘴角抽了抽,什么话都不说了,无奈垂头离开。
耿直正派什么的,绝对是对龙腾的误解。
蒙佳月回到家中,果然钱世新又来问候。提到去见姚昆是否顺利,蒙佳月小心答了。钱世新又道:“蒋将军与我说,姚大人写了奏折,向皇上诉冤,请朝廷派专使来查此案。”
蒙佳月惊讶:“大人并未与我提起此事。”
“因这案子里,姚大人是被抓个现行,且不止白大人,衙门里死伤数十众,还有南秦细作杀手卷了进来,将姚大人救了出去,这事怎么审都对大人不利。姚大人怕是恐夫人忧心,就才未提及。”
蒙佳月想了想,问:“钱大人当时在场,可否帮我家大人说说话?我家大人说,当时是江主薄突然动手,然后莫名嚷嚷是我家大人支使。这谁都知道,若要幕后悄悄支使,哪会让行凶者当场嚷嚷出来的。若是钱大人肯为我家大人作证,那事情便有转机。”
钱世新点头:“这倒是可以的,若朝廷真派了大人下来查案,我自然会将当时情形一五一十说出,夫人且放心。再有一点,姚大人逃跑之后,是与安姑娘、卢正等人一起走的。那个细作姑子不知何人,查无踪迹,田庆也去世了。但是安姑娘和卢正还在,他们二人也可为大人做证。尤其是卢正,龙将军说他是细作。可当时卢正与我说他被细作困住,安姑娘与姚大人只得独自逃命。我也是中了他的计谋,才让他速去找姚大人和安姑娘。卢正是对所有一切最清楚的人,包括细作如何行事,刺杀白大人究竟是细作安排还是另有隐情,卢正才能说得明白。姚大人在石灵崖时,可从卢正那处问出线索来?”
蒙佳月摇头:“我与我家大人见面时候并不长,未听他说安姑娘与卢正,也未提及石灵崖太多。他只细说了冤情,还问了问我文海失踪之事。”
“那夫人找机会再去问问大人吧,我多知道些消息,才好帮大人申冤,也才好寻找文海。”
蒙佳月心一沉,钱世新是把她当探子用了。
龙大与卢正面对面在帐子里坐着。卢正很虚弱,身上的血迹污渍都被擦干净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却更显出他惨白的脸色来。
卢正警惕地看着龙大,不知他此番过来是何用意。龙大久久不语,卢正越发紧张,越紧张越告诉自己要小心,龙大将军是故意用沉默吓唬他。他不开口,他也用沉默对抗着。
龙大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微笑起来:“你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卢正用沙哑的声音道:“难道将军知道该怎么办?杀我还是不杀?”
“看心情。”龙大道。
卢正揣测着这话里的意思。
龙大道:“我派人查了你说的陆波。他确是钱世新身边的人,侍从而已,常帮他跑腿,各种杂事,没听说有甚太特别的。姚昆与我夫人逃命时,确有陆波这人领队追查,但他只是将你救下,后来就没了。”
卢正不禁皱了眉头,“没了”是何意?
龙大盯着他的眼睛,道:“他消失了,不见了。你提供的所谓重要线索,毫无价值。”
卢正愣了一愣:“不见了?”怎么可能。“他是钱世新的左膀右臂,那时与我分了两路去追杀太守,怎会消失?是不是你们的人走漏了风声,他躲了起来。”
“如何走漏了风声?还有谁是细作?”龙大问。
卢正摇头。他什么都不会说了。让他说话,必须要有对等的条件。
龙大也摇头:“那么你对我没甚用处了。不知道你对别人还有没有用。我让人回中兰城传话去了,现在钱世新他们所有人应该都已经知道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这只会产生两种猜疑,一种是你招了,一种是你快要招了。你不自我了断,就是背叛。”
“所以将军在等我被人灭口,然后抓凶手吗?”
“你有被灭口的价值吗?”龙大反问。
“若有这价值,才能与将军再谈谈条件是吗?”卢正笑得颇难看:“夫人怎地不来看看我了,不知道她二妹有没有生病?你们要多留心啊,毒发开始,只似风寒,一般人便会去看大夫。大夫诊着也觉得是染了风寒,于是便会开药,越喝药,病症越重,最后不治身亡。”
龙大不理这话题,他道:“或许你可以告诉我谁会来杀你,我提前做个准备,那样能保住你的命。”
“将军不信有这毒吗?你不觉得这症听着颇耳熟?聚宝赌坊的杨老爹是怎么死的?将军查出是何种毒了吗?没有吧?你们没有解药。我有。”他回视着龙大,道:“将军说我无甚用处了,不知将军夫人的二妹是不是也无甚用处。将军夫人呢,对将军有用处吗?我可还记得,将军说过,兵士只有两种人,有用的和无用的,战场上只有两种人,活着的和死了的。将军说要拼尽全力做有用的人,最后才能是活着的人。我一直记得将军这话。”
“所以你还有用?”龙大和气地微笑起来,“那我考虑看看。”他说完,转身走了。
卢正愣了一愣,暗自琢磨自己刚才紧张着急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陆大娘从薛府回来,与古文达报信:“薛公子说他未曾见过什么姑子与四姑娘。”
古文达一愣:“怎么可能?”
陆大娘道:“他大概也并不信任我。提到太守府公子失踪一事,他说那该是官府管的,他一介平民,普通百姓,又哪里来的办法。”
古文达明白了:“他还真是小心谨慎,难道得将军夫人亲自去问他才行吗?”
陆大娘有些发愁:“这事可还有别的线索?”
“没了。我派人盯着薛府,但一切如常,府中仆役并不知府中有客人住下,但若是藏在外头,也未见有人送衣送食,薛叙然自己也从未出门探视过。”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薛叙然确实想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但有人偏偏要捣乱。
“谁闹着要见?”
“安四姑娘。”
“确定是她?不是那小子支使的?”
“确是。”
薛叙然撇嘴,若是太守公子,他才不要理,但是小姨子不理似乎不太好。真是可恶啊,所以说好人不能做,闲事不要理。太麻烦了,全都是麻烦。
第161章
第161章
蒙佳月这日再去见了姚昆,一番谈话后,给钱世新带回了消息。(.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她道姚昆说了,在军营时他也不得见卢正。但起初卢正是被绑在校场上挨饿受冻及用刑的,所以他也远远瞧了几眼。卢正伤得很重,瞧着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后来他听安若晨说,卢正招了一些事。但安若晨自己去见卢正,也被龙将军训斥了。再然后,卢正被转到了帐子里,听说将军未再对他用刑。
钱世新问道:“安若晨可说卢正招了何事?”
蒙佳月面露犹豫,过了一会还是说了:“卢正说,钱大人也是细作,他有人证。便是大人身边一个叫陆波的手下。卢正说大人一直让陆波与他接头。又说唐轩亦是细作的接头人,再之前,还有一位闵公子。但这些人都没了。还有静心庵的那位姑子,是细作里的杀手。帮着杀了不少人。霍先生便是被她杀害。”
蒙佳月说着,小心翼翼看了钱世新一眼。她听闻这些事时很是震惊,但姚昆嘱咐她就按他说的原话告诉钱世新便可。当面戳穿他就当面戳穿了,反正是他自己逼迫着要问的。
蒙佳月原以为钱世新会有些恼怒反应,结果他没有。他面无表情地听完,忽地笑了笑:“这倒是有趣了。我身边确是有一个叫陆波的手下。可我从未让他联络过卢正,我甚至不知道他认得卢正。诡异的是,我让卢正与陆波去追捕姚大人,陆波却失踪了。他一去不返,也不知如今何处。”
蒙佳月没说话。她可不是要与钱世新对质的,钱世新想怎么辩解都没关系。
钱世新笑完,摇头摆出一付忧心模样,道:“卢正这般胡说八道,对姚大人很是不利啊。”
蒙佳月很配合地道:“请钱大人指教。”
“那位闵公子,我曾在案录上见过名字,可是招福酒楼那一案里出现过?那案子,可是姚大人审的。唐轩是细作,当初也是姚大人放的。姑子是杀手,还杀了霍先生。夫人想想,霍先生死在太守府,杀他的凶手,救走了姚大人。这事情,如何才能撇得清楚?”
蒙佳月紧锁眉头:“大人,求大人给出出主意。毕竟那卢正指名道姓指证大人,若是我家大人能洗刷冤屈,证明卢正说谎,那大人的嫌疑自然也撇清了。[.超多好看小说]”
钱世新微笑道:“卢正没说谎,姚大人如何洗刷冤屈?”
蒙佳月的脸僵住,钱世新这是明摆着在她面前承认他就是细作吗?她戳穿他,他索性就承认了?蒙佳月心头如压着大石,他毫无顾忌,自然是拿准了她拿他没办法。她怕他。而她确实是怕他。她怕他伤害她儿子。
“大人。”蒙佳月努力镇定,戏还是要演下去的。“求大人指条明路。我们该如何办?如何才能救回我儿?如何才能救回我家大人?”
“夫人莫急,待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钱世新谈定从容的语气,让蒙佳月觉得其实他早已有主意,只是似上回那般似的,故意吊着她,让她悬着心。
薛叙然的心此时也颇不安稳,他瞪着安若芳:“你再说一次,你想怎么着?”
“我想回家,为母亲守孝。”
薛叙然不禁敲了敲桌子:“小姑娘,莫当我这儿是客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当初你来的时候,可是你大姐求我的,我心软这才收留。时局凶险,我冒了很大的风险,可不是陪着你玩小孩子的游戏。”
“是吗?”安若芳的表情很是无辜:“我大姐是如何求你的?”
薛叙然噎得。
“那如今,换我求你可好?二姐夫,我确是想回家,我想为我娘守孝。二姐夫,求你了。”安若芳的小脸可怜巴巴的,薛叙然这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你们安家姑娘一个个的,都挺厉害是吧。蛮横起来凶巴巴,狡猾起来惨兮兮。
薛叙然瞪着安若芳,板着声音道:“再有五日,便是我与你二姐成亲的日子了。”
安若芳忙点头,巴结道:“那我还能赶上喝二姐和二姐夫的喜酒。若是躲在这儿,便喝不上了。二姐见得我回家,也定会欢喜。那二姐夫与二姐的婚事,是喜上加喜。”
薛叙然没好气:“你是你大姐带大的是吧?莫学她。怎地不学学你二姐。”
安若芳一脸愁容,二姐耍横拍桌蛮不讲理的作派,不适合用来谈判啊。
薛叙然也不管安若芳的反应,继续道:“我与你把话说清楚,你大姐未回来之前,或是城内情势未明朗之前,我不能放你走。不然你出了意外,我如何与你二姐交代。”
安若芳乖巧地听着,原来不是跟大姐交代,是跟二姐交代啊。
“我不会与任何人提到二姐夫的。我不认得二姐夫。十月十五那日,我想着大姐被锁被打,我又即将要被嫁给钱裴,我伤心害怕,便跑到街上去了。不料遇着了个人牙子,将我绑了,藏到箱子里带出了城。我也不知被带到了何处,遂大声呼救,正巧遇着一对好心夫妇,便将我救下了。他们带着位家仆沿江游历,我害怕嫁给钱裴,便想拖得久些再回家,便骗了他们我被打了,不记事了。他们好心,便将我带上,带我寻家。那时离中兰越来越远,我也不敢承认骗了他们。”
安若芳头头是道的说着,竟也说得像模像样。沿江都有哪些地方,什么景致,什么特产,她竟然都说得出来。后来那女主人生病了,她帮忙照顾,一直住在一个院子里。药该怎么煎,大夫怎么说,她也说得出来。就这样一呆数月,女主人病好了。安若芳想念母亲,也不敢再瞒恩人,便说了真相。那家恩人便将她送回中兰。她担心连累恩人,便只让他们送到城门口,然后自己回家了。
薛叙然听得愣愣,这编得颇是周全啊。“你大姐教你的?”
“我恩人教我的。”自师太决定送她回家,为免她招惹麻烦,教认真为她琢磨说辞。她俩一点一点的,说好了许多细节。安若芳全都背下来了。
安若芳又道:“二姐夫请放心,绝不会有人查到二姐夫头上。那恩人夫妇对我有恩,且早已离开,我断然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我这半年的经历,若有人问得细了,我便哭。”
薛叙然:“……”
“若是我爹问我,我也得问问他,我娘是如何死的?”说起娘的死,安若芳眼眶红了。薛叙然觉得真是服气,这下哭起来理直气壮的,毫无破绽啊。
但薛叙然仍是摇头:“你想得太简单,外头的状况你也不清楚。不是你家里追问你去处的问题。而是这城中坏人颇多,有人打你大姐的主意,有人打你安家的主意。你大姐还与太守大人一家子有瓜葛,这其中还牵扯刺杀朝廷命官的大案。虽与你无关,但你回到家里,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一起波折,安若希那笨蛋就会被拖累。
安若芳不说话,还有人打她恩人的主意呢,这个薛公子不知道,她就不必告诉他了。
薛叙然看着她,道:“这也是我不来看望你们,不让府里人来与你们走动的原因。我将你与那公子藏一块,不是我小气,故意为难你。而是稳妥的地方不好找,且动用越少的人手安置你们就越安全。你们安全,我薛家也才会安全。你可明白?我收留你们,确是冒了极大风险的。虽是有些后悔,但既是已经做了,我就得把事情顾周全。对你好,对我也好,对你大姐二姐都好。我与你将道理说了,你明白了吗?”
安若芳点头,“明白的。二姐夫救命之恩,我牢记心里一辈子。二姐夫放心,我定不会拖累二姐夫。那姚公子也不知二姐夫是谁,他也不知这里是哪儿,亦不知晓我的身份。我回家去,对他并无影响,对薛家的安全并无影响。再者说,二姐夫与二姐婚前不好见面,就算是婚后,依我爹的德行,怕是姐夫家里还是会被拖累,姐夫在安家,总需要个内应帮手。”
薛叙然瞪眼,所以这个小屁孩现在在毛遂自荐吗?内应帮手?这孩子肯定是安若晨带大的。
“二姐夫莫瞧我是姑娘家,年纪又小,但只要有心,也定能做成事的。我不知外头如何,二姐夫却是知道的。二姐夫本事大,考虑得必是比我周全,二姐夫帮我安排着,让我安全回家去。之后二姐夫想做些什么,我必会全力帮着二姐夫。若有人想让二姐为难,对薛家使坏,我定然是不答应。”
薛叙然忽然冷静下来了。“你娘在安家,过得也挺艰难吧?”
“妻妾争斗,看人脸色,自然都不容易。”安若芳想起她娘,不禁伤怀。
所以养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都狡猾,是这道理吗?薛叙然抚下巴。“你什么打算呢?”他问。
“我大姐嫁给了将军,日后定是到京城去的。她虽有心,也顾不了我太多。我娘死了,我在安家没个依靠,我又是个姑娘家,于家中不得势,会被人欺负的。二姐待我是好的,二姐夫也是好人,我总得,在城里找个依靠。”安若芳看着薛叙然的脸色,道:“我助二姐夫防备安家的贪婪野心,护好二姐。二姐夫便助我在安家站稳脚根,有个一席之地。如何?”
杀死她娘亲的凶手,利用她娘亲的死谋害大姐的那个家,总得付出代价。不能就这么算了,总要讨回来的。
安若芳眼巴巴看着薛叙然,等着他的答复。
大姐说过的,二姐夫有些孩子气,喜欢有难度又有趣的事,又喜欢被别人依靠。
“二姐夫。”安若芳软软的唤着。“在这城里,我只有你和二姐两位亲人了。”
少来这套,薛叙然没好气看着她。
“我们安家,就二姐最有福气,我就盼着沾她的光了。一切拜托二姐夫了。”安若芳可怜兮兮合掌恳求。
真是烦人的孩子啊,以为他不知道她耍的那点小心眼吗?薛叙然忿忿地应:“行。”
第162章
第162章
薛叙然与安若芳约法三章。[]。しwxs520第一,她要回家可以,但要等五日后,他与安若希成了亲,她再回去。第二,绝不许透露半句她在他这儿避过难的事,亦不许提起姚公子。第三,她回家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她二姐,他作为二姐夫自然会想法帮她,而她在安家也罢,在其他地方也罢,但凡打听到对薛家不利,对安若希不利的事,都得来告诉他。
安若芳一口答应。
薛叙然看她老成懂事的模样,想了想又道:“你想明白了吗?不等等你大姐的消息吗?你家里头,现在与你离家时不一样了。钱裴的儿子钱世新,如今暂代太守之职,他派了人在你家里,不用想也明白,自然没安什么好心思。你当真要回去?”
安若芳想着娘亲,点了点头。
薛叙然道:“那就这般定了,我与你二姐成亲那日,会有人送你到安府街口,你自己走回去。那日安府定是忙乱,无人注意你是怎么回来的。你也好圆话。我不会再来了,省得惹人耳目。你自己多加小心。”
安若芳点点头,谢过薛叙然。
薛叙然一边嘀咕不知欠了安若希什么,一边让人去巷底院里把姚文海带过来。反正都来了,干脆都说清楚。
姚文海来了,看到安若芳平安无事松了口气。薛叙然挥手让安若芳先回院子去,他单独与姚文海说说。
薛叙然对姚文海没什么废话,直接道:“我对你没什么企图,就是管闲事管得,一不小心撞见你遇险,便将你救下了。不求你知恩图报吧,就是别给我惹麻烦就好。莫打听我是谁,也莫与别人说起我救了你便行。”
姚文海忙点头。
薛叙然又道:“你爹爹被龙将军送回城了,眼下在紫云楼里安置着。”
姚文海眼睛一亮,正待说话,薛叙然摆摆手,抢着道:“但我还未弄清楚状况,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家里未见有欢喜模样,你母亲出门,瞧着也是焦虑愁苦。我再打听打听,若是没甚要命的大事,便让你回家去。”
姚文海忙道:“我便说当日有人劫车,我的护卫拼命救我,我慌忙逃脱,在……在……”一时也没想到他是在何处安然躲藏度过这些日子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薛叙然道:“我会替你找好说辞,你在何处藏身,怎么吃喝,怎么打听着了消息决定回家,待我安排好,便教人告诉你。”
姚文海忙谢过。
薛叙然又道:“你就安心等着,为了确保安全,我不会再来。你从未见过我,也从未见过院子里的那个小姑娘,记得吗?”
姚文海点头。
薛叙然舒了口气:“那就行了,就这样吧。”这一番折腾,他感到疲倦了。他起身往外走,他的轿子在外头等着他呢。
姚文海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道:“你放心吧。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不会拖累你们。但若有一日,我们有缘再见,救命之恩,我会回报的。”
薛叙然停下脚步回身,道:“那当然得报。若日后你不再是个麻烦,而是个贵人时,我会主动找你要好处的。你当我这般大方呢。”
姚文海:“……”早知道这人这样,他就不煽|情表决心了。
薛叙然乘轿离开,小心翼翼,特意让轿夫绕了远路,又去了铺子,又上了家酒楼坐了一会,这才撑着不适的身子回府。但就算如此,他担心的风险,还是发生了。
古文达派出的探子回报了消息,将薛叙然出门的行踪一五一十相报。古文达与陆大娘一盘算,似乎没什么可疑的,但又都可疑。尤其安水街,那儿有个善堂。
古文达当即派人去查。在善堂里没找到什么,最近并没有收留什么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也无人听过这类消息。
在古文达的探子查探安水街的时候,郡府衙门里来了一个人。
钱世新亲自到大门去迎,心中如释重负:“鲁大人!”
鲁升,梁德浩身边的重要官员,与白英一般,称得上是梁德浩的左膀右臂。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这二人互相牵制,对许多事看法不同,明争暗斗,却也惺惺相惜,为梁德浩出谋划策,办了不少大事。
之前梁德浩带着鲁升在茂郡破案、布兵,严防东凌,整治边郡。将白英派到了平南。白英去世,而茂郡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于是鲁升过来了。
“大人到得比我预料的快。”钱世新道。
“你这出了麻烦,我自然得快马加鞭。”鲁升皱着眉,“沿途一里一哨,全挂着‘龙’字旗,龙大那厮是打算造反吗?”
钱世新是知道龙将军现在抽得人手了,所有官道全部控制,他的人要送个消息,都得提着小心。“龙将军让蒋将军掌管平南郡呢。”
“你的信我看了。”鲁升颇是恼火:“你且与我仔细说明白了,他都还做了什么?白英之死,未留下什么把柄吧?那个姚昆呢?”
“姚昆活着,还回到中兰了。”钱世新赶紧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细细说了一遍。鲁升认真听着,不时提问。二人谈到最后,钱世新道:“别的都还好,但就是那蒋松麻烦。他今日找我,给我数日子呢。还有,他抢下了所有粮仓马草的令权,我原是想在粮草供给上为难为难他们,结果他□□的第一件事,便是管制了这些。”
鲁升哧笑道:“你未打过仗,自然没他有经验。他们最重的就是粮草兵马。龙大防着你,让蒋松回来头件事自然是这个。”
钱世新忙道:“确是我疏忽了。我原是想着,那近万战俘,押着越久,越容易出状况,我们供不上粮草,让龙将军头疼头疼也好。”
鲁升看了钱世新一眼,那眼神颇有些看不起,让钱世新心里不太舒服。鲁升道:“平南这些粮草自然不够那些战俘用的。龙大那厮是直接问南秦东凌要粮。要么给粮要么饿死,南秦乖乖给了。为这事边境那处还打了几场,东凌在茂郡也闹了。杀一队人,对方自然就服了。你莫当龙大是在朝堂上的龙大,也不是,朝堂上的你也未见过。”
钱世新忍着气,这是笑话他不过是边郡小县令吗?
“你莫当龙大是中兰城里的龙大。到了战场上,他就是个十足的狠将杀星。我们唤他龙大,不是嘲讽看低的意思,他们龙家人,就算不做官的,在京城里也是有头脸。三个兄弟论辈排数人人唤一声爷。那龙二不过是个做买卖的,也能在皇宫里晃荡。所以我一早便嘱咐你了,龙大来了,你们莫看轻他,务必小心应对。结果可好,你们还当真是争气的。”
钱世新脸有些臊,被教训得不服气,但又反驳不得。
鲁升看他脸色,又道:“我知道不怪你,先前那些办事不力的,甩手西去不济事了。靠着你撑到现在。你说的蒋松确是个麻烦。这人你也得小心。他在龙大军里负责防卫,虽脾气爆些,但是个稳妥的。开战之时,龙大将他放在后边的总兵营,不是他不得力,而是那是最后一道防线。卢正被揭发,狠狠打了蒋松的脸,如今他自然是使足了劲要扳回来。”
“他事事插手。我原想用烦琐小事缠着他,但他还是腾出手来管案子,我批的公函,他每日过来问询。”钱世新眼下最担心的,是那个流放囚匪之事。
“这些武将都是蛮横之徒,不能硬碰硬的。我之前与你说的,找个言听计从能办事的,编排他们军方欺霸百姓罪名。”
“有的。”
“你说的安家?龙大他那夫人的娘家?”
“对。那家老爷这般好,刚巧杀了人落我手里,儿子也听我使唤呢。他们父子要么死要么听话,我有把握。而且罪名不必编排,强抢民女确是现成的。再者,还有人证呢,姚昆还活着。”
“姚昆肯指证龙大?”
“我对他也有把柄。不止指证龙大强抢民女,指使主薄杀人嫁祸太守,也是可以商议之事。”
鲁升想了想:“好,先将蒋松处置了。你且与我说说哪些人可用的,尤其那安家,是何状况。”
安水街善堂的当家人刘先生冷静应付完了探子,等到了第二日,小心避开耳目去了薛府,向薛叙然说了有人上门查探一事。薛叙然皱眉头:“是哪里的人来查?”
“对方掩着身份,只说找个六岁大的男孩,由姐姐带着,走丢了。”
薛叙然沉吟,挺机灵啊,拐弯抹角的,但他才去见了那两人便有人上门探问,定然是相关联的。只不知是哪一派的人,找的是安若芳还是姚文海。
薛叙然想了想,嘱咐刘先生:“将善堂后头那个废祠收拾收拾,放些旧被和馒头咸菜,吃剩下的模样。趁没人的时候,带姚文海去那儿躲一会,熟悉熟悉。告诉他,他死里逃生后,沿着街角小巷逃,不觉逃到了那儿。不敢见人,从善堂偷了被子和吃食悄悄躲着。之后找了机会回家。”
刘先生明白了,忙应承下来。
“到时记得给他衣裳头发都打点好,正经像个流浪过数日的。再有,善堂到太守府怎么走,先摸一遍。我若没给你别的消息,就明晚让他趁夜回去。告诉他,回家莫张扬,莫走大门,会有人暗地里护他,到时引开后门门房,他悄悄去找他母亲。”
昨日衙门里又来了个官,听说钱世新颇殷勤,看来又会有些变化。赶紧先把这烫手山芋送走。后头只护着小姨子一个人就容易多了。
薛叙然给属下们交代仔细,累得不行,躺床上歇息去。他觉得自己又要病了,真烦啊,他讨厌吃药,若真病了,都是安若希这笨蛋拖累他的。待娶回家了,他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第163章
第163章
话说那日钱世新与鲁升商议许久,定好计划后,钱世新便为鲁升设宴,接风洗尘。[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安荣贵跟在钱世新身边,为鲁升安置居院,布菜倒酒,得了鲁升几句夸赞,颇有些飘飘然。回到家里一番吹嘘,很是得意。可第二日却是完全不一样了。他一早便被钱世新派去紫云楼办差,给蒋松传话递公函。但安荣贵拿的是糊涂公函,与传的话搭不着边。他又搞不明白事情如何,蒋松问话,他一问三不知,答不出来。安荣贵平常干事没人教训,对这状况还不以为然,便说文书先生给他拿错了,事情也未与他说清楚,待他回头再找先生要,要着了再拿过来。
这随意的态度和推卸责任的话让蒋松顿时恼火。他喝令安荣贵行礼赔罪,并罚他马上跑步回衙门去取。限时不到,军杖处置。
安荣贵又惊又怒,当场被喝得跪倒在地,但心中极不服气。他在衙门虽是小卒,但是是钱世新手下的红人,人人都对他客气。他在家里有先生供着,在外头有人捧着。在钱世新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昨日那个大大官鲁大人对他也是赏识,今日他未犯错,确是别人给了他错的公函,又未与他说清楚,凭什么要被严惩。
且论起来,他大姐安若晨还是这蒋松的顶头上司夫人呢,他是大将军的小舅子,这蒋松对他不敬便算了,居然还故意为难他。这平南郡中兰城,是钱大人当家作主的,他是钱大人的属下,啥时候轮到蒋松罚他了。
安荣贵市井商贾出身,未经得什么场面,且听得好几回钱世新说紫云楼那头不能如何又能如何云云,还真当蒋松是纸考虎,吼几嗓子罢了。他被喝斥后确是奔出紫云楼的,但出去后便用走的回去,回到衙门先与给他公函的衙差大哥抱怨这事。衙差大哥自然也说是文书先生弄错了,便帮他换去。安荣贵等了等,衙差大哥回来说文书先生闹混了,得翻一翻,且等等。于是两人一顿闲聊,还喝起了茶。后有人来说发新衙服,安荣贵一听高兴,乐颠颠去领了。领回来衙差大哥起哄让他换了看看,一试还真挺精神。一番说说笑笑,这时文书先生送来了对的公函,安荣贵这才又去了紫云楼。
到了紫云楼已快午时了,蒋松事情都处置完了一大堆,等他这个公函等得火冒三丈。这事钱世新其实已经拖了蒋松两日,蒋松已然很是恼火,今天见钱世新故意派了这么一个二愣安荣贵过来摆嚣张样,蒋松自然更怒。
蒋松知道安荣贵是谁,所以更觉得钱世新故意给他们难看。加上安荣贵把他的话当放屁,就差吃完午饭再过来散步了。
蒋松当即命人将安荣贵拖出去打十军杖。安荣贵这时候才醒悟过来原来真的会说打就打不是开玩笑的,当场吓尿。打完更尿,哭天喊地。被打完了,还被晾在那儿,直到下午衙门那头有人来将他领走。
安荣贵又委屈又愤怒,被抬回家后对蒋松一顿臭骂。.
安荣贵这一上午折腾,钱世新却是从手下那儿得了些消息。一是紫云楼在翻旧案,查聚宝赌坊的案子。二是追踪到了静缘师太。
第一件事钱世新虽觉得有些古怪,但并不紧急。但第二件事钱世新却是极在意的。
那日钱世新遭静缘师太威胁,虽满口答应了条件,但他心里自然不敢安心。静缘不除,他还是会有性命之忧。为此他不再回钱府,吃住皆在衙府,出行亦安排人手护卫。同时他也派人暗地里追查静缘的下落。人再厉害,武艺再高强,也得吃喝睡觉。
但今日手下探得的消息却不是太好,因着他们发现静缘师太后,跟踪时似乎被发现了。“她打扮成村妇模样,挎个竹篮,包着头巾,但她气势凌厉,我们肯定未看错人。远远一直跟到了安水街,她忽然停下,绕了一圈走了。”
“走到了何处?”
“不知,没跟上,转眼便不见了人。她定是察觉了。”
钱世新皱起眉头,这下有点糟糕,她察觉了,该会来找他算账的。钱世新还真是有些怕这师太,他可不想死。他琢磨了会,写了一信,便说是上头己派人过来,他已探了口风,有希望能从南秦进一步探得消息。过些日子,也许会有机会去边境,届时他会找机会查线索。他将信交给一亲信,命他放到灯笼烛台下,挂到钱府后门。
这般若是静缘来算帐,他便说是想找她细商议这事。
亲信回钱府去了,钱世新想想又叫来那跟踪静缘的手下,问他那安水街都有什么。
手下如实报来,静缘师太绕一圈走后,他们为找到静缘行踪,在那街上也仔细探过了。那处没甚买卖,比较荒僻,地价租子都便宜,有一个善堂,叫水安堂,另外还有些居户人家。
钱世新认真回想,安水街之前是搜捕过的,倒是未有人报发现什么线索。但是听起来那地方会是静缘藏身的好地方。落难村妇,带着个孩子,善堂通常好心,也许愿意冒险收留也说不定。
“那水安堂谁家开的?”
手下查去了。
古文达这头也在盯水安堂。昨日虽未查出什么,但这地方仍有重大嫌疑。午时探子回来报,水安堂主人刘先生上午出去了,一路很是谨慎,虽未瞧得他进薛府,但确是往薛府方向去,再出现时,也是薛府方向回来。
古文达让探子莫妄动,盯着便好。他继续翻着聚宝赌坊的案录,上面记着厚厚一摞密道里的物什。钱财、药瓶、兵器等等。
陆大娘与齐征一起,在走访城中医馆。当初杨老爹中毒,说是风寒,请了城中大夫过去开药的。其中细节,只有齐征最是清楚。
薛叙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躺在床上埋怨安若希的时候,却不知道安若希也生病了。她这日早上起来就觉得有些头晕,鼻子有些发堵,嗓子还痒痒。丫头有些慌:“莫不是昨夜里着凉了吧?这再过数日便要成亲了,可别在这时候病倒了。”
安若希很不高兴,瞪着丫头骂:“乌鸦嘴,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谁人病了!再胡说八道,我可掌你的嘴。”
安若晨为二妹身上的毒忧心,四妹的下落也一直没有消息。但她不敢露出烦躁的模样来,因为她觉得将军也有些烦躁。当然将军脸上也没露出端倪,他只是开始翻桌上的小物什,似乎想分散些心思。
然后他竟然跟安若晨建议要给她画画眉。这让安若晨觉得将军的心事一定很重,压力大,才会想出这主意来。
要画便画吧。安若晨把脸面交给龙大。
龙大下笔凝重,安若晨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他在想战局,而不是她的眉毛。画完了,龙大去拧帕子来给她擦。安若晨提醒自己一定不要看镜子,一定不要去开门。
龙大又画了一次,这回画完了一边他又走神了,安若晨耐心等着。等了好半天忽听得帐外卫兵唤道:“将军,宗将军回来了。”
龙大顿时舒了一口气,将笔一丢转身欲往外走,叹道:“终于。”
安若晨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眉毛松口气,就听得门口宗泽清的声音大叫着:“将军!”
话音未落人已冲了进来。那张安若晨很熟悉的娃娃脸上神采飞扬满是激动。
“将军!末将幸不辱命,功成圆满啊!”宗泽清兴高采烈邀功,却被龙大训斥了:“宗将军,我可曾说过,我的帐子不能随便闯。”
“不记得了。”宗泽清大大咧咧应,应完想起来了,他奶奶的熊,将军趁他不在之时成亲了!这般闯帐子确是不妥!
然后再一转脸,他看到了安若晨。
“他奶奶的熊。”震惊!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脏话刚出口宗泽清就被龙大拍了脑袋。但宗泽清毫不在意,他仍震惊中。“我是瞎了吗?”
安若晨与宗泽清许久未见,真的不愿这般场面重逢呀。她淡定地伸掌盖住自己一边眉毛,道:“瞎就不必了。宗将军,你失忆吧。”
钱世新近收到手下报来的消息,去找鲁升商议。鲁升沉吟半晌:“灯笼消息屠夫收了?”
“对,她将灯笼调了个,表示她来过了。屠夫就在这城中,离我钱府定是不远。”
鲁升看着地图,“安水街倒是有可能的。那善堂主人跟谁都不沾关系,是吗?”
“表面上确是这样。但安若晨那段日子查案时到处结交,她找妹妹时走遍了城中善堂书院和庵庙,也许她所说的托付就是这水安堂。因为与谁都不沾,所以她才有把握没人知道。可我的人到善堂里查探了一番,也未见有什么异样。”
鲁升道:“既是暗地查探不成,那便明里再搜捕一次吧。顾不得会不会打草惊蛇。屠夫不除,确实后患无穷。她这般谨慎,不会与你见面让你有所准备的。托你查案也可能只是她的缓兵之计,让你以为她有求予你,你便不会追杀她。”
钱世新点头,这个他也确实思虑过。但相比起来,其实他更怕她追杀他。
鲁升道:“她今日疑心被跟踪,虽收了你的消息,但还是会提防,也许她很快会换地方安身。无论如何,都还是得一试。派兵围剿安水街,今夜就动手。”
“万一捉她不到,或是她根本不在……”没有灭杀她的绝对把握就大动干戈,钱世新觉得是给自己招杀身之祸。
“就说是围剿劫走姚文海的劫匪,派兵救人。”鲁升很坚决,不容钱世新犹豫。他唤来了外头的卫兵,开始安排。
钱世新定了定神,希望静缘师太真藏身在那街中,也希望重兵围剿能管用。
巷尾小院,姚文海在陪安若芳写字,她还是在写“段翠兰”三字。姚文海看着,忍不住又写了几个字:“这是我的名字,姚文海。这是你的,静儿。”
安若芳看了看,轻轻抿了抿嘴,点点头。她没去习那几个字,只问他:“是明晚便走吗?”
“嗯。今晚刘先生带我去认路。说是把我这段时日的去处都编排好了。”
安若芳沉默了一会,道:“我还得四日呢。”
“那,你自己住着,要小心。我是不能回来看你了。”
安若芳点头。
“若是,若是我家能度过这一劫,日后你有什么事,便来找我。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我定会帮你的。”
安若芳再点头。
姚文海看着她,很想问她究竟是谁,但想了想,忍住了。“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
这回安若芳没点头。她低下头,看着纸上姚文海的名字。
古文达收到探子的消息很吃惊:“有人悄悄围了安水街?”
探子点头:“衙门的人,普通百姓打扮,但人不少,还是显眼。我们去衙门打听了,他们今晚要围剿安水街。说是有人报信,有劫匪绑了位公子模样的在那街里出现过。”
这当然是个假名目。古文达这般想。但钱世新对安水街动手定是有什么目的。古文达去找了蒋松。
静缘师太坐在窗边,看着外头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在想念安若芳。今日想去看看她的,可她觉得她被跟踪了,于是作罢。她回忆着当时的状况,她究竟有没有被跟踪呢?
静缘拿起了剑,她决定去探望安若芳,只悄悄看她一眼便好。
第164章
第164章
姚文海有些紧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将自己的屋子收拾好。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藏身之处似再普通不过的民宅,简单的寝居用具,两三件换洗衣物罢了。离明晚还有一整日的时间,但他觉得别离似乎就在眼前了。
他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个巷子后能否平安,是否能顺利见到母亲,也不知道见到母亲后会如何。也许,与静儿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姚文海不放心地嘱咐安若芳这个那个,告诉她若是他们家中遭难不得不离开中兰城,那必是去了他表舅公家。她若是无依无靠,就来找他。他将表舅公家的地址告诉她,又说到时他会藏些钱银在何处何处,让安若芳若真需要找他时有盘缠。想了想,又说别来找他了,她一个小姑娘,若真是没依没靠了,孤身上路多危险。还是他来找她吧。
再一想,他不知道她在哪儿啊。他看看安若芳。安若芳安静坐着回视着他,并没有主动告诉他她的居处的意思。姚文海叹气,便说那到时你写你娘的名字放在藏钱银的地方,我便知道你需要帮助,若我能回来,便每日午时在那处等你。
安若芳未置可否,这时院门却忽然被打开,有人跑了进来。姚文海转头一看,是个守夜人。那汉子压低声音快速道:“有官兵围街,恐会搜查。你们收拾一下。”他看了看二人,对粗布衣装打扮满意,再道:“上回给你们的膏,抹一抹,将脸抹得黑些。一会大娘就过来,还记得那些说辞吧。”
安若芳和姚文海同时点头。父母到外郡做买卖,他们兄妹二人跟着祖母居于这小院,平日里靠着打些柴做些针线手工活过日子。上回有两个衙差来问过,大娘应的话,他俩躲在屋里垂着头,成功瞒过去了。
那汉子见他们明白,转身走了。安若芳奔进屋里,将写的那些字全烧了,姚文海闲得没事写的字也全烧了。二人将肤色抹得黑了些。安若芳帮着姚文海将眉毛画粗,粘上颗假痣。手有些抖。
姚文海深吸一口气道:“他们定是来抓我的。”
安若芳憋半天,道:“我知道去哪儿找你。若你真有麻烦,我定会想法救你的。”
姚文海听得笑了笑,想了想,忍不住又笑了笑:“若我爹听到我们说话,定会斥说稚童之言。”都是半大孩子,自身难保,还妄言你救我我救你的。
安若芳板着小脸道:“我说到做到。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心有千钧之意。倘若有日真是如此,必使尽全力。”
姚文海不笑了,过一会又微笑:“那我先谢过了。只是希望没有那一日。(.无弹窗广告)”
安若芳用力点头。
两个孩子相顾再无言,遂把屋内外院子里各处再看一遍,与先前布置的一般,确是像个打柴做针线讨生活的普通百姓宅子,于是便等着。但等了好一会,未见乔大娘过来,两人不禁紧张起来。
乔大娘刚要出门,便被堵在了水安堂。事实上,善堂里的所有人都被围了。官兵动作太迅速,且悄悄静静地突然闯入,众人措手不及。
大人孩子当家的杂役的全都被叫到院子里。善堂里好些做事的都住在附近,刚忙完晚膳杂事,烧水点灯还有给孩子们讲功课夜读,故而大多数人都在善堂里。见得官兵忽啦啦闯入不禁大吃一惊。有个妇人慌乱欲走,被官兵拦下,斥责她鬼鬼祟祟。
妇人当即遭到了盘查。她称是因为看到官兵害怕,便想回家与家人在一起。领头的官兵当即喝问家在何处,都有何人。妇人称便在街尾,她家汉子和儿子。领头官兵又问怎她家汉子做什么的,孩子多大。妇人答一句,领头官兵便追问一句,盘查得甚是仔细。问完了,便教衙差去那妇人家中查看。
乔大娘见此情形,悄悄看了一眼刘先生。刘先生对她微微摇头。乔大娘垂首,不动声色地站在人群里。不惹人注意,反而能帮那两个孩子拖延些时候。
刘先生问领头官兵所为何事。那官将道:“有人到衙门报称,在这街中见到劫匪,劫了位十来岁的小公子。我等奉鲁升鲁大人之命,前来搜查。尔等勿需慌张。待我们查看完毕,便会离开。”
院中众人听得劫匪二字均是大惊,方才那妇人更是大叫:“我得回去看看我儿。”
许多人也叫了起来,要求回家护家人安危。孩子们也抱在了一起,有些年纪小的吓得哭了起来,几个妇人安慰着他们。
官兵们一顿喝斥,才将众人喝住了。领头将官道:“我们已将里外三条街全部封锁,遂户搜查,断不会让匪类逃脱。尔等勿要做乱,不然让劫匪有可乘之机逃脱,尔等与匪类同罪。”
刘先生心里一沉,封锁了三条街,却是直奔他这善堂来了,看来是姚文海躲藏的消息走漏了风声,但这风声消息不确切,官差们并不知道姚文海具体在哪儿。
刘先生忙施礼,道:“官爷辛苦了,还请官爷们务必将那些个恶贼擒住。我这儿都是些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妇孺孩童,若被匪类欺上门来,那可就糟了。”
善堂众人纷纷附合。
领头官将便问:“你们这儿,近来可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出没?”
善堂众人面面相觑,均是摇头。
一汉子问:“官爷,那些匪类长得啥模样?我们仔细想想可曾在这街中见过。”
众官兵自然是答不出的,那官将只道:“且等我们仔细搜搜。”
在说这话之前,众官兵早已闯入各室搜查,善堂众人敢怒不敢言。
刘先生冷静地看着官兵们的搜查,再问:“官爷,那报案的是谁人?这街里街外的人我们都认得,唤得那人来,我们仔细问问,何处看到贼匪,是何模样。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这些小百姓自然也要出力助官爷们擒贼。”
那领头的也不答,道:“你们莫吵闹,让我们仔细搜搜,便是相助了。”
先前发话的汉子忙道:“可不只今夜啊。今夜官爷们擒到他们便罢了,若擒不到,我们提心吊胆的,若能知晓些眉目也是好的。街坊邻里互相照应着,见到贼人便拿下报官。”
好些人附合。那领头官将也不言语了。只让他们别说话莫吵,等着官兵们搜完。
刘先生与那汉子互视一眼,转头安慰众人,抱起啼哭的孩子哄着。事情很不妙啊,没法报信,没法求助。善堂后巷那处,也不知如何了。
官差们不止搜善堂,他们还搜街,一户一家查看盘问,渐渐地搜进了后巷。巷口那户人家是开着院门的,见得有官兵进巷,手里端着的大铜盆哐铛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盆里的水洒了一地,端盆的人惊声尖叫。
叫声惊扰了巷子。另一户挨近巷尾的人家重重摔开了门,大声喝问:“发生什么事了?”户主探出门来查看,看到官差,也吓得大叫一声。
官差们喝道:“一惊一乍做甚。莫吵闹,查劫匪呢。”
姚文海和安若芳听到了尖叫声,均是倒吸一口气。紧张地互相看了看,乔大娘没回来,只能靠他们自己应付了。
姚文海摸到门后悄悄往外看,听到巷子里有人叫道:“官爷啊,你们个个拿着刀,我们能不怕吗?是在搜什么劫匪呀,杀人的吗?”
几个官差敲巷口另一家门,摔盆那家道:“这户没人住呢?”话未说完就被查户的官差赶回屋去了。
敲门的官差们互视一眼,空宅?那更可疑了。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
姚文海转头看向安若芳,小声道:“若是搜到这儿了,不应门不行。你躲到屋里,不要出来。我来应话。衙门里的小兵小差多了去了,如今城里又来了许多官兵,都未曾见过我,该是无事的。”
安若芳紧张地抿紧嘴,想说姚文海就算穿着粗布衣也是一身官家公子贵气,真的太可疑。他一开口说话,书卷气质更是明显,简直就是直接承认我在说谎,我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若是没人掩护,让他站在暗处蒙混过去,怎么可能过关。但如今没别的办法,安若芳只得点点头。
姚文海深吸一口气,也对安若芳点头,挥手让她快进屋。他趴在大门后头观察着,心跳加速,简直要跳出胸膛。
听着动静,官差们似是查完了外头的几户,正往里走。隔壁那户似乎也是没人,被官差踹了门。看来马上就要查到这儿了,姚文海抿紧嘴角,给自己鼓了鼓劲,转头欲看看安若芳是否回屋藏好,却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那丫头居然踩着院墙边的木柴爬到墙头朝着隔壁探头探脑。
姚文海急得,这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正欲冲过去拉她下来。安若芳却自己下来了。她奔进屋去,还没等姚文海松口气,安若芳却是把屋里的灯吹了,又奔进姚文海的屋把他屋里的灯也吹了。
姚文海愣了愣,这是打算装没人还是装睡下了啊?
安若芳奔到门后,拉着姚文海往那堆柴木跑,飞快地道:“你骗不过他们的,咱们爬墙到隔壁去,他们查过隔壁了,该不会再查一次的。”
是吗?姚文海来不及多想。就当是吧。反正若是再查一次,就当他们倒霉吧。姚文海两大步踩上墙头往隔壁看了看,跳下去应该摔不死。
这时候已能听到官兵在门外的动静了。姚文海当机立断,拉上安若芳,将她扶上墙头:“你先过去。”
安若芳这时候不与他推拒拖延时候,她咬紧牙关,翻过墙去,姚文海拉着她的手,吊着她胳膊将她放到那边墙下。
安若芳悄然安静地落到那院子里,但这边的门已被敲响,官兵的声音喝着:“开门。”
姚文海对安若芳苦笑:“来不及了。”
他撑起,坐到墙头,再翻爬到墙那边,可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事,但是官兵们一脚踹开门,只需要一瞬间。
而门一开,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动静。
这一瞬间,姚文海选择从柴堆上跳了下来,回到自己的院子。
最起码,静儿安全了啊。
“不。”安若芳仰着脸,看着姚文海在墙头上消失。差点泪流。
这一瞬间,门外的官兵抬起了脚,欲往门上踹。这一瞬间,街上马蹄声响,有人大喝:“我等龙腾护国大将军麾下,奉蒋将军之令巡查护城,何人在此扰民?!”
声如洪钟,响彻街头,所有人均是一愣。
门外官差的脚放了下来。姚文海立在院中,心跳如鼓。安若芳将身子贴在墙边,藏在阴影下,瞪着大门方向。
“我等龙腾护国大将军麾下,奉蒋将军之令巡查护城,何人在此扰民?!”那响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的锣声敲响了。
城若危急,锣声示警。
这数条街内的百姓都会被惊扰起来。
第165章
第165章
在水安堂的那个领头官差听到声音,皱起了眉头,他大步出了门外,看到几队骑兵已鱼贯奔入这街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从街头排到街尾,似不用指挥,百步一岗,安静站好。另有步兵戴甲举灯腰别大刀奔入,将这街上照得灯火通明。
一些人家悄悄开了门探头望了望又迅速关上,街上除了马就是兵,火把和灯笼都带着几分肃杀气氛。
那领头官差喝道:“来者何人?”
那将官喝道:“营尉肖明。你又何人?”
领头官差道:“我乃总捕头贾威。奉钱世新大人之命,来此搜捕劫匪。”
肖明再问:“是何劫匪?封街搜户,惊扰百姓,为何蒋将军未知衙门有此计划?”
贾威道:“情况紧急,恐劫匪脱逃。我奉命前来。与紫云楼的将军大人们协商可不是我的事。”
肖明催马上前,行到水安堂前,下了马进去看了看。一院子的男女老幼,全部面带惊恐,好几个孩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肖明转了出来,问贾威:“这处搜出什么了?”
贾威应着:“还在搜。”
“如何得知这儿有劫匪?”
贾威将那套说辞再说一遍。肖明听罢,嘱咐身边兵士,配合衙门,将这三条街围上,盯紧衙门的人,他们要搜人,卫兵就跟着,对百姓好好解释,不可像对这院子里的百姓似的惊扰欺侮,亦不可让劫匪逃脱。再叫人回去禀告蒋将军,钱世新大人那处有报案百姓目睹劫匪,恐与行刺白大人及细作相关,钱大人派官差围街搜人,他们巡城正好遇上,请蒋将军定夺。
贾威听得心里着恼。又凑热闹。上回衙门围查太守府,军方也要围一圈,这回他们搜街,军方也要一起搜,这是抢功劳还是监视?
“肖大人。”贾威道:“大人有心相助是好的,但这般敲锣打鼓呼呼喝喝,惊扰了匪类,如何是好?我等已守好位置,排好搜捕路线,做好人手安排,大人们不明就里,横插一杠,恐怕成事不足。”
肖明冷笑:“后四个字贾捕头怎地不说了?若我们军方算成事不足,那衙门这头便是败事有余。贾捕头说得对,我们既是不明就里,自然就得横插一杠。尔等砸门呼喝,吓坏百姓,惊得孩童尖声啼哭,哪样的匪类会这般蠢,如此了还不被惊扰?不止匪类,普通百姓亦吓破胆,不然怎会有百姓远远拦马呼救,说是听得水安街这头有大动静,似众匪打砸伤人。我们巡夜兵士亦看到黑夜中有人提灯破门。这等动静,若我们巡城将兵不管不顾,如何对得起全城百姓,如何与将军交代。再者说,我们不明就里,正是因衙门这头行事未与蒋将军商议,我们军方被蒙在鼓里,自然认为城中遇袭,击锣示警,呼兵求援,理所应当。”
贾威自知理亏,反驳不得。只得道:“肖大人若有疑虑,便等钱大人与蒋将军相议完再问蒋将军。如今我等搜捕劫匪是紧要之事,耽搁不得。”
“既是耽搁不得,那还请速速安排。尔等官差们都去了哪些地方,是何情形,贾捕头可清楚?请将他们召回细问,然后我们合力,重新安排人手,一起擒匪。这般你我都好交差,如何?”
贾威觉得不如何。但一来他没有肖明的官职高,二来肖明带的兵士多,架式大。况且官府与军方若真是在这城中大街上闹僵了,简直是让老百姓看笑话。
贾威得钱世新交代,知道此次真正搜捕的是什么人,而鲁升大人也派了官兵一起围堵,但他们都守外围的多,本郡衙差搜第一线。毕竟姑子显眼,且藏身市坊太不寻常,夜里在屋中若包头巾也不寻常,一旦有人查到,自会盘问。这一盘问,姑子定然露馅动手,剿杀她便理所当然。鲁大人说了,那姑子杀手见得官差搜屋,自然会逃。她逃到外围,就由弓箭手和将兵们将她拿下。衙差们要做的,就是找出可疑人物,并将其引向弓箭手埋伏之地便好。
贾威看着肖明,如今冒出来一群军方的人,若是真搜出那姑子,恐怕军方会逞勇恶战。又如何将那姑子引去埋伏处?
贾威想了想,道:“肖大人,此次行动重要,鲁大人与钱大人亲自坐镇监察,他们如今便在长宁街街口等着,不如大人与我一道去向大人们讨个指令,看看这事如何办?大人知道,我不过一个捕头,实在不敢擅自做主。”
肖明笑道:“贾捕头过谦了,你是平南郡总捕头,这大小案子差事,你都是能管得住的。但贾捕头说得有道理,你我不过下面听令办事的,也不必惹了上头的不痛快。我与你去见大人们,不过我建议我们可以慢些走。毕竟刚才已经去请蒋将军了,蒋将军与鲁大人、钱大人才是真正能议成事的。你说呢?”
贾威对此自然无异议。于是肖明认真问起贾威案情是何情况,搜捕了哪些地方等等。贾威叫人去问了问,回来应了。如此,两人对搜捕的进度了解得差不多,于是便令其他人原地待命,二人一道往长宁街去。贾威想着,反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那姑子若当真在这儿,插翅也难飞。
就在肖明与贾威叽叽歪歪扯皮争辩的时候,古文达带着他的手下已经潜到了各处。之前早已在安水街盯梢的众探子见得古文达来,迅速向他报告了整条街的状况。官差们如何分布,如何搜查,哪里已经去了,哪里是何动静。古文达听罢,嘱咐众探兵行动。
水安堂里,肖明带来的兵士们加入官差的搜查,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兵士队长遂一问过善堂内的众人是何身份,不居善堂的又是家居何处,然后让大家各回各屋,但不住这儿的也暂时不能回家。他责令刘先生安抚好孩童,莫要吵闹,莫要出门搅乱官差们的搜捕。刘先生内心焦急,但也只能答应。
队长出了门,转身便将消息传了出去,古文达手下的探子便往各家去查。其他将兵与官差们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互相较着劲,牵制了彼此的行动。大家都在等,等贾威和肖明回来,看看这搜捕要如何继续。大家也警惕着四周,定是惊动劫匪了,在暗处,是否就有凶狠的眼神盯着他们,伺机而动?
静缘师太身贴着墙,站在阴影里。官兵着实太多了,她没有把握能完全不被人发现悄然到达安若芳居处,若是被人发现,安若芳的行踪会暴露,但她不去,官兵这般搜捕,安若芳也非常危险。
静缘师太握紧了剑,内心非常矛盾。靠近她,想护着她,但护着了,却也没办法带着她全身而退。
究竟,还是害了她吗?不该想念她,不该来找她。她被人跟踪,惹了猜疑,所以才有了这场围剿。难道那悲剧还会重来一遍?
静缘师太在黑夜中移动,朝着安若芳的方向。她没办法一走了之,不能接受那孩子被人劫走残害的结果。就算最后大家仍是一死,起码她在她活着的时候曾拼尽全力,哪怕赔上性命。
姚文海与门外的衙差都静止不动。外头的声响他听到了,但他有些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他紧张地盯着门,防备着。
但门外却是没了动静。没人敲门,没人喊话,亦没人踹门。
姚文海等啊等,并不知道门外的那两个衙差走开了。他们听到其他衙差的招呼,决定到巷口先看看情形。好奇心人皆有之,搜屋可以等等,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好想马上知道。
衙差们从安若芳这院子门前走过去,他们只要走进来一看,便能发现墙根下的小姑娘。但他们没有。他们径直走了过去,安若芳能看到他们走过门外的背影,紧贴着墙的后背恨不得陷到墙里去。
安若芳也等了好一会。这一会没多长,却极艰难。她想知道隔壁如何了,姚文海如何了。没听到声音,她不确定他如何了。是不是衙门没进屋,他为什么不爬过来?
姚文海也在挣扎要不要爬。万一他刚攀上墙院门就开了怎么办?外头究竟有没有人?他们在等什么?
两个孩子隔着墙静立好一会。姚文海决定冒险爬墙试试。安若芳打算给姚文海提个醒。
姚文海往柴堆去,为了不闹出动静来,他动作慢慢的,轻轻的。安若芳个子矮,脚下没垫的上不了墙头,不敢拍墙喊叫,于是她猫腰在地上找石子。
一个人影在隔壁屋顶伏身爬走,探头查看着各院情形。正待要路过这个已经被查过的屋院时,被暗影里一个在地上爬动的小身影吸引了目光。
屋顶人影伏下身观察着,正巧那小身影直起身来,二人四目相对。
安若芳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她被发现了!紧接着她看到那人的目光越过她往她身后的墙上去。她随着那视线一转头,看到攀上墙头的姚文海。
姚文海看到墙上安若芳惊恐的眼神,后脊背一冷,直觉到了发生什么事。他抬眼,也看到那屋顶上的人。
那人却是把手指比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挥手,让姚文海快下来。站得高容易被巷口的人发现,就孩子傻乎乎的就快蹦起来了。
姚文海不识得这人是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跳下墙再说。落了地,咬牙没敢呼痛。安若芳过来扶他一把。他赶紧将安若芳推到身后,将她挡住了。
屋顶上那人做了个手势,指了指他们站的地方,又往下压了一压,似乎是让他们原地不要动。
姚文海紧紧盯着他,感觉到了身后的安若芳死死拉住了他的手。
屋顶上的人转身走了。姚文海和安若芳都很吃惊。姚文海扭头,与安若芳互视了一眼。安若芳摇头,低声道:“我不认识他。”
“似乎不是来抓我们的。”不然也不会这么鬼鬼祟祟。
两个孩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办,正慌张时,忽然从外墙跳出来一个人。安若芳吓得猛地抱住了姚文海的腰,姚文海盯紧来人,猛得咽了咽口水。
来人做的第一件事,又是将手指比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外头有马蹄声响,有人高声道:“你们站在这儿做甚。”
“与你们又有何干系?”这回话的声音姚文海记得,是查巷子时呼喝的一个衙差。
“肖大人有令,你们搜查,需得与我们一块。”陌生的声音道:“你们过来,等肖大人回来了,我们再动。”
巷口也不知那些人又说了什么,然后声音小下去了。似乎走了。
姚文海面前的那人这时候小声道:“我是龙将军这边的人。”
姚文海刚要说话,就被安若芳用力勒了勒腰,安若芳抢着道:“我们在等祖母回来,她在善堂做事。”
“那为何翻墙越户?”那人问。
“害怕。”安若芳又抢着答。
那人仔细看了看安若芳,道:“你长得,有些像我们将军夫人。”就算将小脸抹黑了些,也难掩惊|艳美貌。这个特征,太明显了些。说话的气质姿态,也不似市坊的贫苦孩子。“我叫古文达,将军夫人名叫安若晨。她在紫云楼时,常与我提起她的小妹妹芳儿。她一直在找她。”
古文达试探着。看来就是如此了。钱世新要搜捕的,是静缘师太与安若芳。
静缘师太趁着巷口没人,悄悄潜了进来。她去了巷底的屋子,却听到隔壁的轻悄说话声响。她伏在了柴堆上,大拇指将剑推出了剑鞘。
“我与哥哥在等祖母回来。她在善堂做事。”安若芳不认得这人,她警惕地答道。
姚文海挪了挪身子,想将安若芳挡得更多些。
古文达看了这少年两眼,对他的身姿气度也是疑惑。他继续对安若芳道:“你莫慌,你姐姐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她交代了,她离开家后,结交的人你也不熟,恐怕不会轻易相信。她让我找一个特别的人见你。”
安若芳抿紧了嘴,除了大姐亲自来,否则她谁也不会相信的。绝不能承认自己是谁,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
这时候另一人跳了出来,是个中年汉子,气喘吁吁,显然赶过来很是着急。
古文达见了他,道:“该是她了。你来说。”
安若芳从姚文海身后探头悄悄看了看,不认识这人。
这汉子道:“我也未见过她,我十月十五那日,并未等到她。”
安若芳一震,从姚文海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盯着那汉子看。汉子也看着她,道:“你把问题问对了,我才能带你走。”
“你说未等到人,在哪里等的?”安若芳问,心怦怦地直跳。
“南城门。”
“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笑了笑:“蒋忠。”
安若芳眼眶一下热了。“你要去哪里?”
“邵城。”蒋忠答:“邵城宾县是我的家乡。”
安若芳紧紧抓住姚文海的衣裳,泪水在眼眶打转。曾经,她为了见这个人,为了这番对话,用心背着。生怕答错一句,那人便不愿带她了。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除了大姐和龙将军。
“现在,轮到你证明你是谁了。我们约的何时见面?”
“申时。”安若芳答。
蒋忠点点头:“你迟到了,小姑娘。我的马车一直等,过了时辰都未等到人。”
“对不住,我迟到了。”安若芳的眼泪划下面颊。“蒋爷。”大姐说,见了面,便唤他一声蒋爷。是了,大姐离了家后身边有谁她不清楚,但蒋爷她永远记得,永远不会忘,十月十五,申时,南城门,邵城宾县。
蒋忠对她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安若芳从姚文海身后走出来,走向蒋忠,却还拉着姚文海的手,道:“带他一起走。”
“行。”古文达也不多问,毫不犹豫答应。让安若芳心安冷静与他们走不大喊大叫坏事已经费了不少时候,赶紧的,这重兵包围,想避开耳目还得仔细想想办法。“马车呢?”他轻声问蒋忠。
“两条街外,骑兵带个马车太古怪了些。那是最近的距离了。”
古文达道:“我去教人弄点大动静,先把衙门的人引开。你带他们先躲起来。这里不行,他们随时会回来。”
蒋忠应了,翻墙出去探好路,外头还有探子接应。于是将安若芳和姚文海举过墙去,带着他们往另一条巷子跑去。
静缘师太的头靠在墙上,全身因克制而有些僵硬。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她方才听到了安若芳的话:“我迟到了。”
她迟到了,所以她拉住了她的衣摆。“师太,救我。”那时她仰着小脸对她说。
如今她似乎真的安全了。她安全了,离她越来越远了。
静缘不知道自己是如释重负还是心如刀割。她冷静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翻墙出去了。
他们需要一个大动静掩护,而她正好有些账要清算。
第166章
第166章
钱世新很不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今晚这行动既莽撞又无理,不但捕风捉影风险极大,且扰民生怨,日后定留话柄。
钱世新坐在长宁街口的一处茶庄里,看了看他对面正从容品着茶等消息的鲁升。
钱世新很熟悉鲁升,应该说他觉得很熟。因为当初过来与他接触,拉他入伙的人,就是鲁升。这个过程并不简单,钱世新也不是这么没警惕轻易就胡乱应事的人。几番接触,又经了些事,再三思虑,再加上最后见了见做主的人,这才让钱世新下定了决心。
此后数年里,许多消息,许多安排,都是鲁升派人与他接洽。鲁升是京城高官,比起姚昆来那又是高了一级,钱世新与鲁升建立了交情,往来频频,这也让他舒畅愉悦,自觉身份地位也高了一等。京城里的许多安排,钱世新甚至比姚昆知道得更早更多。
但直到今天,钱世新才觉得自己并不真正了解鲁升,又或者该说他从来没有往别处想。毕竟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谁也不能让谁不好过,不然就真的谁都不好过了。
所以钱世新听从了鲁升的指示,除掉了白英。计划便是如此的,既除掉姚昆,又除掉白英,两个在大局中碍手碍脚的障碍就扫清了。
只可惜,姚昆未死。非但不死,还得到了龙大将军的保护。钱世新初见鲁升赶到时觉得鲁升会对付姚昆与龙腾,但如今他满心怨气,他觉得鲁升若不是要故意打压他,便是完全未将他放眼里,丝毫不替他考虑。
他明明已经说得明白,屠夫要杀他,但因托他办事,留他一命。他不可轻举妄动。虽一直仍在追查屠夫的下落,但更多的是为了掌握屠夫的行踪与意图,好确保自己的安危。待条件合适时,再仔细谋划,一举将屠夫除掉。
条件合适,并不是指在屠夫发现有人跟踪后立即凭猜测推断居处围剿于她。这般无论剿不剿得成,屠夫都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如此惊扰百姓,百姓也会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让他的捕头衙差打前锋搜捕杀手,训练有素的军兵却在外围守株待兔,把谁推去送死一目了然。(.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衙门当差的那些人原本就对在衙府里大开杀戒的师太心有余悸,如今这般安排,他们自然也会不满,这笔账当然是算到他钱世新的头上。
钱世新觉得,届时他名声毁了,百姓不再拥戴,而手下人对他心生怨气,不好使唤,屠夫磨刀霍霍,要取他性命。别说什么未来的仕途大计,他能多活几年,不被朝廷寻机罢官便不错了。
钱世新再看了看鲁升,试探道:“大人,若是搜捕没有结果,大人可有后续的计划?”
鲁升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正待说话,却听得安水街方向传来响锣之声,“铛,铛,铛”的一连数响,他们离得远都听得清楚,怕是安水街里头的聋子都会被吵醒了。
钱世新脸色微变:“军方的人。定是蒋松的人马。”
鲁升仍不着急,道:“他们颇是吵闹啊。”
钱世新道:“紫云楼那处要横插一脚,怕这行动不好办了。”
“怎会不好办?好办的很。难不成他们还会帮着敌国细作杀手不成?他们喜欢凑热闹,便来凑好了。人手更多,那屠夫更无路可逃,拼杀起来,死得更是理所当然。”
“怕只怕屠夫并不在里头。”
“就算不在,她也会来的。”鲁升道:“毕竟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在她发现被跟踪的地方,她总得瞧瞧怎么回事。她会来找你的。”
钱世新心里一冷。果然如此,所以让他过来与他一起坐这儿,是让他当饵吧?
钱世新笑了笑,为鲁升倒了杯茶。鲁升自己倒也不怕,敢陪他这饵坐在一块,只是若屠夫真是来袭,这周围全是鲁升的兵将,他们会护着鲁升,自己呢?钱世新若无其事道:“但愿屠夫早点来,给咱们省些事。”
但是等了半天,静缘师太没瞧见,搜查也未有什么结果,倒是肖明和贾威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鲁升那边的卫兵队长。
肖明还是那套说辞,因为事先并不知道衙门有这般的行动安排,他们以为是匪类扰民,所以击锣示警。且衙差们搜查手段鲁莽,呼喝踹门驱赶等等,已经惊扰了百姓,因此他们也才会误会。如今误会解除,但为免匪类趁乱行恶,他已派人去通知了蒋松将军,这些街区内,得加强巡卫方好。他们的骑兵、巡卫兵士已经集结,在蒋将军有新的指令之前,他们愿配合衙门行动。
鲁升微笑着听肖明说话,看戏似的。钱世新知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处置这事,于是谢过肖明。称事态紧急,未来得及与蒋将军协商,确是疏忽了。又郑重介绍了鲁大人。称此剿匪事关重大,鲁大人亲自坐镇督察。
肖明向鲁升行礼,却并无慌张拘谨之态。
鲁升道:“既是如此,想来蒋将军定在路上了,尔等先忙去吧。切勿因自己人添了乱,给了劫匪逃脱的机会。”
肖明等人行礼应“是”,走了。
雅间的门关起。不一会,鲁升与钱世新从窗户处看到肖明与贾威并肩往安水街方向去的身影。肖明一边走着,一边与贾威聊着天。贾威不时点头应话,看起来两人气氛颇是融洽。
鲁升对钱世新道:“蒋将军对钱大人的一举一动盯得很紧啊。做事也是动了脑筋的,瞧他派来的人,机灵冷静。如此状况,钱大人确是难以施展拳脚。”
“确是如此。”钱世新顿了一顿,道:“也亏得是我,换了别人,怕早被他们压制了。”他从容应话,抬了自己一抬,这是在告诫和提醒鲁升,平南郡除了自己,再无人应对得了龙大那边的人马。全平南郡,只有他钱世新手上的筹码最多。
鲁升似听懂钱世新的言外之意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确是如此,确是如此。不然我又怎会三顾茅庐,邀钱大人共襄盛举呢。来,让我以茶代酒,敬钱大人一杯。”
钱世新点头施礼致谢,喝下了这杯茶,他脑子里却想起父亲钱裴的话。父亲说对方是因为想拉他入伙,让他相助,这才看中了自己。
钱世新放下杯子,将那话抹去。他优秀出众,人人夸赞,父亲却淫愚骄奢,令人唾弃,与他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如今已到最后关头,钱大人务必耐心谨慎,你我齐心,必能达成所愿。”鲁升又道。
钱世新应声,他想鲁升也是会担心他在这节骨眼上给他们拖累,这是在示好了。
后头鲁升果然一直在挑好听的话说,与钱世新细细商议后头如何行事,事成之后,又如何站稳脚根,如何分获好处。他会如何为钱世新铺路,又细问钱世新的想法。
钱世新一边叙话,一边留意周围。将他泡在蜜罐子里他也没忘,他可是个引杀手上勾的饵。
鲁升转头叫门外的卫兵再让店家拿盘花生时,钱世新看到了斜对角屋顶上的静缘师太。
她的气势如此凌厉,这般远的距离,钱世新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如剑,已经在他身上刻了个“死”字。
电光石火之际,似乎一下子无数个念头涌进了钱世新的脑子里,就算之前他琢磨思虑过抓到屠夫怎么办,抓到杀不死她怎么办,杀的过程中当面遇到了她怎么办等等等等,到了这一刻全变空白。
他应该大叫“她在那儿”,又或者不动声色装没看见然后提示鲁升赶紧动手。卫兵队就在周围埋伏,弓箭手等着要取屠夫的性命。再或者他该招呼鲁升赶紧快跑,让卫兵们自行与屠夫拼命。
结果会如何?钱世新没把握。
钱世新没有时间思考。他看到了静缘师太那一刻,全身已然崩紧,然后他对她摇了摇头。
鲁升转头回来,钱世新的头也转了回去。桌上的盘子里还有四五颗花生,鲁升伸手拿了一颗,而钱世新把手放到了桌子下面,掩住两手的微微发颤。
鲁升剥开花生,钱世新飞速扫一眼方才那屋顶,空空如也,没人了。
钱世新的心狂跳着,不知道静缘是何情况,她离开了吗?还是……
“呯”的一声响,紧接着是“啊”的一声惨叫。
鲁升与钱世新同时向窗外望去。
朝他们迎面扑来的,却是一颗人头。
“她来了。”鲁升一声喝,一手掀起桌子,“咚”的一声,挡住了那人头,也挡住了后头随之飞来的一把钢刀。
钱世新脚一软,摔滑在那桌子后头,心里的念头是——她被发现了。
鲁升也躲在桌子后,而窗外门外呼拉拉的涌出一队卫兵,将这雅间团团护住。屋顶墙角跳出许多弓箭手,有人大喝着指挥:“放箭!”
示警的锣声敲响了,就在近旁,震耳欲聋。但钱世新心里有个更大的声音喊着:“杀了她,杀了她。”
第167章
第167章
呼喝声,惨叫声,兵刃相撞之声在窗外嘈杂吵闹,钱世新伏地不敢动,却见鲁升已然站了起来朝窗外看。[]钱世新不好在鲁升面前表现太懦弱,只得硬着头皮也站了起来。
窗外人影闪动,呼啦啦的一大堆人,看不真切是何情形。却听得有人大叫:“截下她,莫让她跑了。”
于是窗外人群朝着一个方向奔,只余下一排人墙。
这时候钱世新看到了,街道上,血流成河。许多人倒在血泊中,抱着伤处挣扎呻|吟哀号,还有些一动不动,不知生死。钱世新胃里一阵翻腾,全身发冷。他所知最惨烈的,便是当日血洗衙门,但他躲在屋里,未瞧见真实情形。只总听旁人提起,他跟着附和感慨。
如今直面如此场景,他已然清楚知道当日衙门里是如何的了。又想起陆波人头被丢到面前的那一刹那,他打了个冷颤,是否刚才差一点,断胳膊断腿,或是被砍掉头颅的那人便是他了?
钱世新看向鲁升。鲁升非常冷静,正大喝着让骑兵绕道包抄,又命人提灯上屋顶,为追兵映亮中途,莫失了那姑子的踪迹。
可光会呼喝是无用的。静缘师太的武艺高于小兵太多,若是以多敌一,围而剿之还有胜算,但若静缘想逃,这些小兵又如何追得上?
钱世新远远看着静缘边打边退,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静缘不杀他吗?试都不试,这就走了?那她还这儿做甚?她应该可以离开得更稳妥才是。
钱世新皱起眉头,正试图抓住这个念头,却忽见几匹马儿奔来,为首那人一声大喝,拔剑跃起,直冲向静缘而去。
“蒋松!”钱世新呼道。
鲁升点头,未言语,认真看着蒋松与静缘交手。
蒋松并不是静缘的对手,这个很快便显现出来。但蒋松不是一个人。他边打边喝,他手下的那群兵士已经迅速摆好了阵势,轮番向静缘攻去。
鲁升的兵将和衙差们全都退到一旁,人太多,越打越乱。肖明听到锣声也带人赶到了,见此情形也带人攻上。日日练兵,自然甚有默契,兵士们一队接着一队,长|枪远攻,大刀近击,缺了位的立时补上,再加上蒋松、肖明和几个武艺高强的兵将围剿,静缘一时间竟被拖住,身上挨了好几道伤。
钱世新心跳如鼓,很有些期待。他听得一旁鲁升问道:“你说,最后是屠夫死,还是蒋松死?”
钱世新未答,他盯着战局看,他希望这两人都死。
但这群人打了许久还未有胜负。静缘受了伤却越战越勇,那些流下的血似让她兴奋。兵将们却不如她这般诡勇,一时间竟似被她的气势压住了。
静缘终于找到个机会,一脚踢飞一个兵士,扭转身佯装要往左逃,却同时间以极快的速度反手一剑,蒋松避开那兵士,拼全力正欲紧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过来,躲闪不及,虽避开了要害,腰上却还是被剑狠划一刀。蒋松痛呼,滚倒一旁躲开下一轮攻势,静缘看准空档,横剑再砍倒一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静缘并不恋战,她逃跑与杀人一般拼命,兵阵被她碾碎,她踩着伤者及尸体奔进夜幕,众目睽睽之下跳进一个民宅。
蒋松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招呼大家追上:“别落单,不可怯退。还有你们!看戏吗?!不会截道堵路吗?!不清散百姓吗?!”他指着衙差和鲁升的兵士骂,没时间多骂,领兵继续追。若是在战场上,大家拼死一场就算,但这般在城里钻民宅的,他的信心顿时矮了一截。
越想越是气,他奶奶的熊的,那帮家伙打架帮不上忙,堵人还堵不上。
钱世新看着静缘消失在夜幕里,看着众兵将也追进夜色中,一时之间猜不到结局。(.)鲁升在一旁摇头:“这般都抓她不住,但她受了重伤,还有机会。”
听这话钱世新很想给他白眼。亏得蒋松他们来了,不然屠夫连“重伤”这种事都不会发生。虽说还有机会,但钱世新已然开始为如何善后解释保住一命想办法了。
静缘这一战动静闹得极大,所有的衙差兵士都往安宁街这头跑,古文达与蒋忠顺利将安若芳、姚文海带上了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驰去。在城中绕了一圈后,悄悄奔向紫云楼。
两个孩子一路无话,只是握紧双手给彼此鼓励。到了紫云楼,马车停下,古文达先行下车,给两个孩子拿下车凳。姚文海不知后头还会如何,抓紧机会与安若芳道:“原来你就是安家的四姑娘。我听说过你的事。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
安若芳看着他,也道:“我们没见过对方,互相不认识。”
姚文海点头,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古文达过来,招呼两个孩子下车。待他们都站稳了,这才道:“好了,如今安全了。这里是将军府衙,没人能伤害你们了。这位小哥是何人?”
姚文海犹豫,安若芳替他道:“我听说他爹爹就在这儿,让他见见他爹爹吧。”
古文达问:“他爹爹谁呀?”不会是哪个将兵的孩子吧?千里寻亲来了?
“太守姚大人。”安若芳答。
古文达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不是吧,运气竟这般好,一次捡回两个重要人物。古文达一思量,将两个孩子分开了。一人一屋安置妥当,热水吃食备好,净脸更衣吃饱肚子,然后开始问话――怎么碰到一起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安若芳说师太带她到了那屋子安置,然后她有天遇到正巧在门外流浪晃悠的姚文海。
姚文海说他那日被劫,护卫拼死相护,他独自逃脱跑到了安水街,不太熟悉那儿,也不敢向人求助,看到善堂后面有个废祠,他便躲下了。从善堂偷了晾着的被单,又时不时去厨房偷些吃食,苦捱了数日,欲打听现下城中状况,又不敢贸然问人,溜达犹豫时,看到开门的安若芳,被她收留。两人打算回家的,却正巧遇着官兵搜屋。
古文达听得,对两个孩子有些刮目相看,这是把口供都对好了呀,听上去像模像样的。他当然知道这事肯定与薛叙然有关,但两个孩子言之凿凿,摆明是替薛叙然保密,如此有情有义,他自然也不会戳穿他们。于是又分别问了他们的打算。
安若芳道:“我想回家,为母亲守孝。”
姚文海道:“我想见过父亲后便回家。陪陪母亲,守护家里,尽份孝心。”
好吧,俩孩子心愿都差不多,跟商量好了似的。古文达想了想,找来了陆大娘陪伴安若芳,这小姑娘的情况比较复杂,他得再考虑考虑,倒是姚文海这孩子,让他见见他父亲是可以的。
姚昆满腹心事,还未睡下,见得古文达来,正诧异,却看到古文达身后的姚文海。
姚昆激动地几个箭步迈上去,一把抱住了儿子。“文海,你可平安?”
古文达退了出去。姚文海又将编好的那套说辞再说一遍,绝口不提薛叙然。姚昆听得儿子这些话,也不疑有他,心里万幸儿子机智勇敢,躲过一劫,又心疼他流浪多日,风餐露宿。父子二人说了许久的话。
后是古文达进来提醒,说安水街今日剿匪,蒋将军等人与鲁升、钱世新那边的人马和匪类大战,伤亡颇重,天未明时,这消息会传遍全城。为免姚文海与此事搭上关系,他最好今夜就回太守府去。便说是天未黑时,他便离开了安水街,想回家又忐忑,盘桓耽搁了些时候,最后还是决心冒险回家。他对安水街今夜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姚昆觉得也该是如此。而他也明白,若是这般安排,儿子便该马上出发回家去了。
姚昆向古文达多要了些时候,古文达见他们父子俩对回家一事均无异议,未改主意,于是便去安排。姚昆趁着这工夫,与姚文海细细说了这段时日里发生的事,说了为何会如此,说了官场里的明争暗斗。就算他不能完全明白理解,但若这是他们父子最后的对话机会,他便该亲口告诉他这些。
“你虽年纪小,但爹爹不能再将你当孩子了。你回府后,替爹好好陪着你娘,她这段日子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你好好照顾她,莫教她生了病。爹爹如今一切还好,但这事内情复杂,牵扯着许多官场权谋利害关系,爹爹会尽力自保,终有日会与你们团圆。”
姚昆说到这儿也觉得伤心,只得转了话头鼓励儿子:“从前未让你知晓许多丑恶,如今突如其来,是让你受苦了,对你颇是艰难,但务必要挺过去。家里还得靠你,你要多支撑着你娘些。有什么事,你不懂的,便与你娘商议。她虽是妇道人家,但有见地有胆识……”姚昆脑海里浮现蒙佳月的脸,想起自己十七年前做的错事,无地自容,再说不下去,哽咽道:“是爹爹对不起你们。”
一念之差,步步走错。他曾怀疑是钱裴给他下套,但他也得承认,犯错的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当初他的贪婪及权欲。善良一时泯灭,便会永远不得安宁。这些年他一直被钱裴拿捏,到了现在还在被拿捏。
父子俩纵有千言万语,也到了别离之时。古文达回返,与姚昆父子商议好了说辞,便带着姚文海走了。“趁着安水街的剿匪未完,你赶紧回到府上,这般时候才对得上。”
姚文海匆匆忙上了马车,离开紫云楼之后猛然想起,他还未与静儿告别。
安若芳这头,陆大娘替她收拾了间屋子出来,安若芳还未想睡,陆大娘便与她说话,她告诉安若芳她依安若晨的嘱咐,去找过薛叙然问安若芳的下落,但薛叙然守口如瓶。安若芳道:“我未曾见过薛公子。”
陆大娘愣了愣,随即附合点头:“是我误会了呢。”
她问安若晨离开安府后的生活,安若晨将那套一对夫妇救了她带她远游的话说了一遍,陆大娘认真听着,挑了她几处错处,为她纠正。比如哪哪的饮食习惯,比如哪儿农夫的特别装扮。她居于市井,与这些阶层人打的交道最多,见到的人与事也是这方面的多。自然比静缘师太更了解民间人情世故。她还帮安若芳又编了些生活里的小细节,然后道:“无人问,你就不说。能少说就少说。说多错多,明白吗?”
安若芳心存感激,点了点头。陆大娘又告诉了她许多安府里发生的事,安若芳仔细问了问她娘亲的状况,小脸平静,看不出喜怒。
过了许久,终是熬得困了,安若芳仍不想睡,陆大娘哄着她,这时候蒋松等一众将兵却是回来了。
蒋松听得古文达报得今晚之事,闻得安若芳便在紫云楼,顿时火冒三丈,立时让安若芳来见他。蒋松受了伤,手下众兵更是死伤惨重,更可恶的是,静缘师太还跑了!虽已将她重伤,但未能将她擒拿归案严审,蒋松终究是难解心头之恨。这姑子便是与卢正一伙的,都是细作。
蒋松一边疗伤一边听肖明与他报死伤数字名单,越听越恼,心疼自家伤亡兄弟,嘱咐定要好好安置。嘱咐完了,古文达也正好将安若芳带到。
蒋松瞪着面前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将军大人的小姨子,他记得呢。但他还是很生气。他粗声粗气道:“小姑娘,你知道我是谁?”
“军爷。”安若芳冷静答。凡是从军的对小老百姓来说都是军爷。
蒋松道:“那位静缘师太,今夜杀了许多人。”
安若芳吓了一跳,面色惨白,师太原来就住安水街吗?一直在她附近?今夜里,是被官兵搜了出来吗?师太可安好?
“她平常居于何处?”蒋松问。
安若芳摇头。
蒋松一拍桌子,喝道:“莫与我装傻。你怎么回来的谁人助你我一清二楚,如今问你话是军务要事,你当是好唬弄的?”
陆大娘在外头守着,听得蒋松的吼,忧心忡忡。古文达对她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他也没办法。
安若芳吓得一颤,脸色更白。她咬了咬唇,更用力的摇头:“我不知道。”
蒋松再拍桌子:“你听清楚,她是通缉要犯,她杀了许多人,不止寻常百姓,更有邻国大使,还有官兵衙差,她身上背着一条条人命血债,她还是细作,知晓许多敌国情报。她的去处,非常重要。”
安若芳红了眼眶,低下了头。
蒋松瞧着她的模样,放软了声音道:“今夜我们将她打伤,她伤得极重,她需得有大夫医治才可好。我知道她救过你,你也不想她就此丧命对不对?”
安若芳静默了好半天才抬起头,两眼含着泪,声音哽咽:“我确是不知晓她的去处。她送我回城时,便说过,我们不会再见了。后来她再来找我,却是担心我的安危,她临走之时,告诉我的话,是她会拖累我。”
蒋松愣了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吼不起来了。
安若芳的泪水划过面颊,泣声说:“她杀过许多人,她说过。可她救了我。她是细作,可她救了我。她为了不让别的细作抓住我要挟姐姐,她还杀了细作。她原本可以置我于不顾,但她还是救了我。我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累她惹上杀身之祸,她从未抱怨过一句,最后对我说的话,却是抱歉连累了我。”
安若芳吸吸鼻子,抬手抹去泪水,道:“军爷……”
“我姓蒋,蒋将军。”蒋松有些尴尬地硬声道。他还未开审呢,就哭鼻子了,这也太难对付了些。
“蒋将军。我确是不知道师太在哪儿。我们说好了,从此不再见。我不认识她,未见过她。我离家出走时,是一对好心夫妇收留了我,带我去游历了一番。我不知道什么师太。”安若芳说到这儿又难过起来:“杀人不好,太不应该,但我也心疼师太,我不想她死,也不希望你们捉到她。倘若,倘若她这回能躲过这劫,逃出生天,真正心归佛主,赎偿她从前罪过,那该多好。”
蒋松看着安若芳的眼睛,看出来她说的是真话,想来在她身上真是审不出那姑子的下落了。他叹气,对安若芳道:“孩子,她是个杀手,杀手的血债,佛主也背不动啊。”
安若芳泪如雨下。
钱世新与鲁升回到衙门已是半夜,他心里极不安。满街的鲜血、尸首待处置,伤者无数,医馆大夫全被叫起,所有衙差全部待命。用不着到天明,全城就会传遍流言。明日他定会焦头烂额。而最重要的,他不知道静缘师太死没死。
鲁升与他交代了几句善后之事,回屋睡去了。钱世新自然无法安歇,他想了又想,揣测各种后果,觉得自己得再冒一次险。
钱世新拿了许多伤药及各类医药用品,用木盒装好,似拿了个卷宗盒子,回了趟钱府。
回去之后让仆人都莫来打扰,他自己一人捧着盒子回了房。
回到房中,一切如常,没什么异样。钱世新没搜查翻找,只安静地坐在了桌前,将盒子打开了,露出里头的药物用品来。
他等待着,不知结果。
等了许久没结果,钱世新敌不过倦意,撑在桌上打瞌睡,正迷迷糊糊间似要睡着,却忽然打了个寒颤醒过来了。这一醒,发现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把剑。他顿时彻底清醒了。
四夏江军营。卢正被绑在帐内柱子上,又渴又饿,身上的伤很痛,他感到虚弱,昏昏欲睡。他希望能睡着,睡过去了,便少捱些苦,时间过得快一些。他要撑到最后,他不甘心。
正恍惚间,忽有一人进来了。卢正未在意,帐中总有兵士守着他,刚才那位是出去取水喝,故意整治他的,现在该是回来了。他闭着眼,努力在那人又干扰他之前睡一会,但帐里的动静有些不对劲。应该说,帐里的安静有些不对劲。那些兵士仇视他,不断打骂,不会让他好好休息的。
卢正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那正走向他的兵士似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怔了一怔。只这一下,让卢正看到了他的模样。这是个陌生面孔,没有表情,眼神冷静。卢正大惊,张嘴欲叫,那人眼角一动,已箭步冲了过来。
卢正只来得及看到他手中的匕首,他太虚弱,还未叫出声,已被堵上了嘴。他听到了帐外那个看守他的兵士的声音,他回来了!但同时间,他胸腹巨痛,被狠狠刺了一刀。
第168章
第168章
钱世新看着静缘师太,不敢乱动,只慌忙道:“师太,我谨守诺言,绝无伤你之意。[.超多好看小说]乐文小说网”
“你该带足人来,趁我受伤,取我性命,便可永绝后患了。”静缘师太冷冷道。
钱世新苦笑:“师太说笑了。若是带了人,师太怕是一步都不会踏进这里,待回头养好了伤,我无防备了,再来找我算账。”
“确是如此打算的。”静缘看了看桌上的伤药,冷笑道:“所以你现在耍的什么把戏?药里下毒吗?”
“我是惜命之人。”钱世新小心翼翼,看着静缘青白的脸色和身上的黑色短裳,她处理过伤处了,起码看不出血迹,钱世新暗忖她的伤究竟有多重。他的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他道:“既是与师太约好了,定然不敢弃诺。我们互相帮助,各自得偿所愿,是这般约定的不是吗?”
静缘盯着他,忽然“呯”的一声一掌拍在桌上,手腕处,一缕血迹从她的袖口流到血背,她的声音狠决有力,“若你识相,就确是这般约定的。”
钱世新脖颈一痛,知道自己被划伤了。他不敢低头看静缘手上血迹,怕静缘多心,只敢看着静缘的眼睛。那眼睛里毫无温度,看不出情绪,只有冰冷的戾气。钱世新的冷汗湿了后背,道:“我确是想尽办法帮师太查案,鲁大人欲捉拿师太,我亦想法向师太示警。为了师太,我也建议不要惊动军方。之后军方跑来,是他们听闻风声后自作主张。师太明察。”
静缘师太冷道:“既是你拦不住那什么鲁大人对我的搜捕,又阻挡不了军方对我的追杀。留你的命,有何用?”
“就如今日这般有用。除了我,谁还会给师太报信,谁还会知道衙门里头对师太追捕的计划。看,我给师太带来了伤药,师太还可在我这儿休养,谁会料到,通缉要犯竟藏身在我府中呢?鲁大人初来乍到,我对他不熟悉,故而这回未能及时处置这事,下回有了提防,便不会了。下回我定能及时给师太消息。至于蒋将军,若是师太能助我……”
话未说完,静缘师太一压手中剑,喝道:“莫使唤我给你杀人。”
钱世新忙改口道:“怎敢劳师太大驾,师太只要将自己藏好,莫让官府发现,莫要再在中兰城内杀|戮便好了。如今麻烦事太多,我们为了大局,为了有机会找出师太女儿之死的真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师太以为如何?”
静缘师太未说话。
钱世新又道:“我不宜久留,还得速回衙门,以免鲁大人疑心。”他看着静缘,悄悄握住了袖中的匕首。这回能不能脱身,就看静缘这会儿的反应了。“我拿来了许多伤药,师太对治伤该也是熟悉的。不知伤得多重,若是需要大夫,我也可以安排。”
静缘盯他半天,问:“我女儿的事,你说有些进展,是什么?”
钱世新暗暗松了口气,道:“鲁大人收到了消息,南秦皇帝御驾亲征时,半路遇袭,已然身亡。此时正值战时,国不可一日无君,辉王铲平各派反对势力,便皇权在握。这种时候,两国议和,重启谈判,追究南秦德昭帝遇袭死因等等,我会有机会与南秦相关人等接触商谈,亦可派人到南秦查探,更甚者,我可上奏朝廷,派使节或是亲赴南秦亦有可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稳住鲁大人和梁大人,与他们联合,将龙腾势力压制,成功登上太守之位,这般方有可为。不止如此,师太可知道,我爹爹在南秦亦有许多人脉关系,他与辉王也有些交情,他如今在牢中不方便,我想了法子,过段时日便安排他到南秦去。”
静缘冷道:“所以你是在提醒我,莫伤你,也莫伤你爹爹,对吧?”
“师太明察,我句句属实。若我有半点假话,师太欲取我性命,我是逃不掉的,我哪有这般傻。”
静缘师太坐下了,眼睛仍盯着钱世新不放。钱世新松开了握住匕首的手,直视着静缘。过了好一会,静缘忽地撤下了剑。钱世新背脊一松,舒了一口气。
“滚吧。”静缘道,“若有消息,灯笼不必挂府后门了,挂到你屋门前吧。”
钱世新一僵,还真当他家是居处了吗?“好的。”他赶紧答。
“每十日内必须得有新消息,不然我就杀你。”
“好的。”钱世新咬牙,但还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道:“那我先回衙门了。师太请便吧。”他站起来,将背露给了静缘师太,稳稳地走出了屋子。
一直到走到大门处,上了轿子,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卢正恢复意识的时候,有那么一会是迷糊的。他睁不开眼睛,感觉自己是躺着的,怎么会躺着呢,像作梦一样。可身上很痛,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梦里的痛不会这般真实吧。
然后他想起来了,他确实是被人捅了一刀。有人要灭口。
他甚至还记得那人的眼神。真的是自己人啊。
卢正努力想睁开眼睛,他想确认自己是不是活着。
受了那一刀后,他两眼发黑,只听到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而那杀手当然听得比他更清楚,因为他很快速的走了。卢正没有看到他离开的背影,他想大叫抓住他,可惜叫不出来,他喘息着,被黑暗吞没。
卢正睁开了眼睛,他没死,他看到了安若晨。
安若晨也看着他,对于他的醒来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惋惜,只轻声道:“大夫说,若你今日能醒,便不会死了。”
卢正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咽喉干得说不出话。安若晨取了水,用勺子给他喂了两口,又道:“你活下来了,将军会高兴的。那个细作未抓住,守帐的兵士没留心,只从眼角看到好像有人出了帐子,转头看只看到一个穿兵服的背影走了,然后待进了帐看到你死了的模样和一地的血,才知道方才那人不对劲。”
卢正咽了咽唾沫,终于能说出话来,虚弱地道:“我认得他的脸。”
安若晨皱眉:“认得脸?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吗?”
“若我再见到他,我会认出来的。”
安若晨叹气:“你该是有机会再见到他的。将军说了,若你未死,那人也许会回来再杀你一回。”
卢正抿紧了嘴,他知道龙大说得没错。也许自他被捕后,他们就一直想杀他了。只是看守森严,又在军营之中,对方肯定观察了许久才找到这机会。
安若晨静默了好一会道:“我并不希望你死。我身边的人,死了太多了。若你能知道是谁动手的,在哪儿能找到他们,便好了。”
卢正想摇头,摇不动,只道:“我不知道。我们互相不认识。五年前来大萧时,说好的是听暗号行事。互不打听,知道得越少越好。”
安若晨不说话了。
卢正看着她,颇是费劲:“我看不清你。”
安若晨低下头,离他近了些:“你伤得很重,从鬼门关转了回来。”
“真是福大命大啊。”卢正自嘲,说完这句,嗓子发干,咳了几声。安若晨又喂他喝了两勺水,然后将碗放到一边:“大夫说你不能多喝,既是醒了,一会药煎上,喝药吧。”
卢正疲倦得闭了闭眼,努力再睁开,虚弱地说:“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
“我以为需要帮你收尸了。”安若晨这般答。“将军同意我来的。”她停了好一会,再叹气:“卢大哥,既是命不该绝,你就莫要嘴硬了。这次是个机会。从前将军若放了你,如何与朝廷交代,与军中弟兄交代,但这回你死了,大家都知道你死了。”
卢正脑子有些晕乎,但他觉得他明白安若晨的意思。他闭眼深思许久,就在安若晨以为他睡过去或是晕过去之时,他忽地开口道:“我确是不知道军中还有哪些奸细,我只与解先生联络。最后一个解先生,是钱世新,他派了陆波与我接头,这个千真万确。将军说陆波失踪了,那我也没办法。”
“谁派你来的呢,总会有些线索。”安若晨语气里有着担忧,这让卢正获得许些安慰,似乎还有人担心着他,就算是错觉,也觉得安慰。
“五年前,我们被挑选出来,在凌永乡受训。我们的师父,叫武涛。他教我们改掉南秦口音,学习大萧习俗,熟悉暗语,苦练武艺。一组三个人,我只认得同组的,我知道肯定还有其他人,但从来没见过。闵东平,便是与我一组的。我也是见到了他才知道他来了这里。我们去不同的地方,争取入伍,或是入仕途,或是做些能招揽人脉的买卖。离开南秦后,我再未见过武涛,也未听到他的消息。”
卢正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停了许久,缓了半天才能继续说。“我随龙将军来中兰后,递出消息,才接到联络,让我打听军中状况。最终的目的,是要两国打起来。”
“打仗死这许多人,究竟有什么好呢?”安若晨的语气悲伤。
卢正咳着笑:“有权就好。谁不想当皇帝呢。必须打大仗,这般皇上才会御驾亲征。他死了,皇位便能换人坐了。”
“那对你又有什么好呢?”
“我们都是快死的囚犯奴隶,一朝翻身,为什么不好?”卢正太疲倦了,闭了眼轻声道:“不听话的,早就死了。”
安若晨道:“既是如此,那你告诉我我妹妹的解约在哪儿吧,你不杀她,我便想法说服将军。现在是个好机会。你借死遁走,离得远远的,再别回大萧。”
卢正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安若晨看:“将军若是这般好说服,那他还是龙将军吗?”
安若晨悲伤道:“那你的意思,是非要与我妹妹一起共赴黄泉吗?卢大哥,死的人还不够吗?”
卢正喘着气,觉得有些心软,他觉得这一定是伤重闹的,他试图理清脑中的思绪,道:“将军不是还要用我引军中其他的奸细吗?”
“假装你未死,用替身引不是更好?”安若晨道。
卢正一下懵了,对,确实如此。方才抓住把柄的得意一下子被打散了。他皱着眉,努力再想。
安若晨等了好一会,长叹一口气,道:“好吧,既是你不改主意,那就这般吧。我去唤大夫来,该给你煎药了。下一回,将军未必同意我再来了。”
安若晨作势要走,卢正脑子一热,道:“等等。”
安若晨复又坐下,卢正道:“我不能给你解药,但我可告诉你一下拖延的法子。那个药,吃一颗可以维持近一个月的时候不发作,但吃得越多,毒积得越深。你可再给她吃一颗,然后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帮我离开大萧。我安全离开的时候,就给你解药。”
安若晨道:“你离开了,又如何给我解药?你这般骗我,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我未骗你。解药就在你身边,在你可以取到的地方。只是你想不到,谁也想不到,只有我知道。我离开后,告诉你在哪儿,你取出来便是了。”
“这太荒谬,我见不到东西,无法证实,你怎么鬼扯都行。我不能相信你。”
卢正闭上眼睛,这谈判真的太累,他的体力快要支撑不住,但他必须撑住,安若晨说得对的,她下回未必有机会再见他了。这是他的大好机会,必须抓住,他得把话说完。
“你不敢信我,我又何尝敢信你。你又不是能拿主意的那个。将军不同意,你什么都做不了。那药就放在我紫云楼的屋里,书桌靠右的抽屉,剩下八颗。全是那药。田庆买回来的滋补药丸我全换掉了。光明正大放着,这般才不会惹人怀疑。你让你妹妹再吃一颗,然后你有时间好好考虑如何说服将军。我离开的时候,就告诉你解药在哪儿。”
安若晨瞪着他。
“真有解药?”
卢正听着安若晨的声音有些远,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她:“真的。”
“在我一定能拿到的地方?”
“是的。”
“你怎能确保它还在,没被别人拿走?你的屋子,早被搜了个遍。紫云楼、军营,凡是你呆过的地方,全是搜遍了。万一它被别人无意中毁了呢?”
“不会。”卢正的眼睛快睁不开了,他喃喃地道:“那么……重要……肃穆,你,你不会碰的。我藏得,很好。”
卢正闭上了眼睛,安若晨等了许久,他都未再睁开。安若晨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活着。
安若晨走出帐子,帐外正站着数人,监听着小帐内的动静。安若晨走出来,看到龙大,腿有些发软。只是短短的一小会交手,她已紧张得手心冒冷汗,耗尽全力。
龙大迎向她,将她搂入怀里。
谢刚摆了摆手,曹一涵忙扶起德昭帝,进入隔壁另一顶帐内。龙大带着安若晨也过去,进门时对谢刚低语了几句。谢刚应了声,转身走了。他行到树林那头,几个手下正等着,其中一人抬起脸来,正是那杀卢正的刺客。
谢刚拍拍他的肩:“干得好,他醒了。”
那刺客夸张地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拍着心口:“吓死我了,真怕捅偏了。”旁边数人笑话他。谢刚招呼大家:“走吧,我们入南秦。”
第169章
第169章
德昭帝着一身兵服,沉着脸,默默坐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龙大牵着安若晨进来,对德昭帝道:“陛下如今亲耳听到了,细作活动的筹划和安排,五年前就开始了。”
德昭帝恨道:“他表面与朕亲近,誓言忠心,暗地里却一直狼心不死,原来他从未放弃过要夺取皇位。处心积虑,竟有这般耐心隐忍五年。”
“如今陛下既是明白了,那便照我说得办吧。陛下也务必需得耐心,等得辉王出招,露出马脚,朝廷上下方有呼应之力予以反击。”
德昭帝想了想,辉王这几年势力猖獗,朝中确是有不少他的党羽。也难怪建议御驾亲征之事后人人附合。德昭帝道:“这卢正万不可死,他是重要人证。他能指证辉王。那个武涛,还有受训的细作,全得靠他指认。龙将军将他交给朕吧。辉王能给他的,朕也一样能给,甚至更多。他一心想要活命,朕能将他救出,他会听朕的。”
龙大道:“这倒不是不行,但如今陛下活着的消息切不可泄露。辉王就算捞着了那尸体察觉不是陛下,但一日未有陛下的行踪消息,前线南秦军队也未接应到陛下,这样杳无音讯,他仍会判断陛下无力阻拦他的□□大计,他方可施展下一步。”
“他施展了,龙将军也才能确认他的下一步,进而抓到大萧的奸细,是吗?”
“我们两国合作,铲除狼子野心、阴狠败类,方有和平。”龙大道,“陛下,从前十余年,是和平带来了繁荣昌盛,两国安宁使百姓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陛下想要的?”
德昭帝点点头,确是他想要的,所以当大萧挑衅,在边境进犯,打破了和平安宁之时,他才会如此慌张和愤怒。而这让辉王有了可趁之机。“但只是朕想要也是无用。贵国皇帝又如何想?这事情里,是贵国奸细作恶,还是贵国皇帝指使?”
“若是这般,陛下又如何能安稳坐在此处?”龙大反问。[.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看了看德昭帝的表情,接着道:“陛下,救陛下与杀陛下,需要的勇气和招惹的麻烦是一样大的。我既是敢将陛下救下,便定是有些把握和盘算。”
他未再细说。德昭帝很想问个仔细究竟是何盘算。他堂堂一国之君,竟要装小兵、装农户过活,且还未知下一步如何。但他看着龙大,知道这人若是要说,他拦不住,若是不说,他也逼不得。有时候隐忍这事,也包括守住嘴吧。这个也是不容易。
龙大与德昭帝交代好了后头如何行事,便让人将他和曹一涵带下去安置了。为免惹人耳目,招来军中其他细作的窥查,德昭帝和曹一涵居于军营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由谢刚手下密探护卫着。
龙大将安若晨带回房,让安若晨即刻给古文达去信。一是用飞鸽传书寄送,这般快些,二是让驿兵再递送一封,确保交代仔细、安稳周全。
安若晨一边写一边问着:“将军,卢正的话可能信?”
先前龙大便疑虑过卢正那毒如何掌控时机,若是一月内发作,他潜伏军中,谨言慎行,不能暴露,若一月内用不着安若希性命要挟,是不是就得给解药?他让卢正佯装下毒,正好给了他下真毒的机会。当时他说的是假装给安若希下个毒,告诉她半年内发作,他有把握半年内将安若希的婚事安排妥当,让她嫁到外郡去,彻底断了她对安若晨的威胁。
但卢正建议一月一颗,反正是假的,让安若希紧张一些更好,且还可以用每月给解药的机会向安若希套问消息。龙大觉得这比半年内发作更有效果,便同意了。如今想来,却是卢正给自己下真毒创造了机会。
但时机如何控制,第一次给真毒,第二次给解药?他给安若希送过两次药。龙大觉得若他是卢正,为确保周全,第一次机会便要下真毒,不然后头生了变故,就没机会了。
所以第二次他给的难道不是解药?他让安若晨去刺探打听的,主要也是这个。但没想到,卢正却是比他们料想得更狡猾。刚刚死里逃生一回,又被药物整治迷糊,竟还能如此讨价还价。
“该是真的。他必得留个后手。若是假的,你妹妹的毒没发作,他就没戏唱了。他对这个筹码很有信心。所以若这个月未生变故,他会给第三次□□,而不是解药。”龙大是这般推测的。“解药是他最后的筹码。”
龙大说着,有些自责,自安若晨身后将她抱着,下巴靠在她脑袋上,柔声道:“是我不好,未能察觉他的诡计,给了他可趁之机,置你于险境,也害了你妹妹,教你难过。”
龙大的道歉颇是诚恳,安若晨有些吃惊,未想到将军竟会如此服软认错。
“呃,若是能样样如意,料事如神,那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些险恶麻烦了。如今尽力弥补,找到解药便好。”安若晨这话不知是宽慰龙大还是她自己。
“担心你怨我。”龙大将脑袋埋在安若晨的颈窝处。
“将军。”安若晨一脑门的无奈。这是在撒娇吗?
安若晨不知道还能如何安慰因愧疚而撒娇的猛将,于是就这般身上挂着个大汉将信写完了。她一写完,龙大便恢复英明将军状,将信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安若晨在信里将事情说明白了,让古文达找到那些□□,若是安若希真是毒发,找不到解药的情况下就先继续吃颗毒,争取些时间。另外她在紫云楼的屋子,将军的屋子,陆大娘的屋子,招福酒楼,她常去的地方等等全都要仔细搜查。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去看看她娘的坟、老奶娘的坟是否有被动过的痕迹,有无可能卢正将东西藏那儿了。
“你娘和老奶娘的坟?”龙大真是佩服自家娘子的心思缜密,这个他还真是没想到。
“他说藏在我身边,我绝不会去毁坏轻动的地方。对我来说重要的地方。”安若晨也是瞎猜,反正都找找,没坏处。“我娘的坟,我爹可能会去动,说起来老奶娘的坟更保险些,不起眼,安家也不会打那儿的主意。”
信很快递出去了,安若晨忧心,真希望卢正是骗她的。
但她的信还未到中兰城,却收到古文达的飞鸽传书,陆大娘打听到了消息,安若希染上了风寒。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有关这□□的线索。还有,他们找到了安若芳,已将她接回紫云楼,但安若芳坚持要回家,说是要为母亲守孝。
安若晨的心顿时如被狠狠揪了一把,生疼生疼。安若希生病的时间与症状,果然如卢正说的一般。而四妹丧母之痛,甚至母亲临终前都不能陪在她身边的那种心酸,她完全能够体会。她不禁又想起四姨娘当时托二妹来告诉她的话,她说她会活着等四妹回家,要活着见到女儿。
安若晨越想越是唏嘘,觉得很是愧疚。是她的逃家念头,竟牵出这许多事,死了这许多人。
龙大办完事回来,看到的就是安若晨没精打采的沮丧模样。
“怎么了?”龙大在她身边坐下,将回来路上随手摘的花又插她头上去。
“将军。”安若晨一头扎进龙大怀里,原来愧疚真的会让人想撒娇。“我还得给古大人寄封信。”
龙大亲自帮她铺纸磨墨。
安若晨写了信,告诉古文达四妹向来有主意,她想回家,就让她回去吧。安排好说辞,让陆大娘与她对好接应的办法,若她需要帮助时,陆大娘能及时收到消息伸出援手。她最后又再提安若希身上的毒,请古文达和陆大娘多多费心寻找解药,必要时,打开她母亲和老奶娘的棺木搜搜。
龙大看到她写的内容,没说什么,只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安慰。
“我真该回去的。”安若晨很难过,“若是需要再给二妹一颗□□,我该当面向她解释。情况如此糟糕,我害得她们丢了性命,自己却跑了。”
龙大摇头:“这不是个好主意。这里更需要你,晨晨。辉王很快要有动作了。我们有许多事要处置。”
安若晨低头不语。
龙大又道:“你再与陆大娘交代下,你四妹回了安家,让她盯着些安家的动静。先前不是说,钱世新派了人在安家住下吗,还给了你弟弟差事。钱世新定还打着主意。”
安若晨猛地抬头:“我四妹还是个孩子。”
“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不是吗?你莫小看她,当初敢逃家,如今敢回家,她不是一般的孩子。而且她知道所有的秘密,她是找到静缘师太的关键,她还知道薛叙然是我们于城中的内应,她还拉拢了姚文海。她会是个很有用的帮手。”
安若晨咬紧牙关,她不能认同。将军看到的是用处,而她只觉得心疼。
“写吧。”龙大将信纸往安若晨面前推了推。
安若晨瞪着那纸,她欠将军的,所以她愿意为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她舍不得四妹也这样。
“写吧。你知道我说得有道理。”龙大再次道。
确实是有道理,可安若晨突然很想认真问一问将军,在他心里,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很有用处。但安若晨终究还是没有问,她提笔,将龙大交代的写了。
第170章
第170章
天刚蒙蒙亮时钱世新便起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就爱上乐文小说网。lwxs520他只睡了两个时辰,这一日发生太多事,于他而言颇是惊险,他疲倦却也思绪繁多,睡不安稳。
早饭还未用完,就又听到一个震惊的消息――姚文海回家了。
亲信言遥来报,一早姚夫人便差人送来口信,说是姚文海昨晚回到家中,毫发无伤,就是身上脏些狼狈些。言道马车遭劫那日,姚文海独自逃脱,自行躲藏了起来。因害怕再遭追杀,所以不敢露面,流浪了这段日子,觉得颇安稳了,这才悄悄回家。
钱世新冷笑:“就他这般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还能独自流浪大半个月,毫发无伤,自行回家?唬弄谁呢!”
言遥道:“那属下去查查看,是谁人收留了他。这人不动声色行事,瞒了这许久,忽然将人放了回来,也许有所图谋。”
“自然是有图谋。”钱世新道:“也太巧了些。我们昨夜围街剿匪,他昨夜便回来了。”这个幕后人,必得揪出来。钱世新起身,带上言遥,亲自去太守府。
蒙佳月很快出来相迎,她满脸喜悦,神采奕奕,整个人焕然一新,没剩下半点憔悴忧心。显然儿子平安归来让她极欢喜。
钱世新假惺惺地恭喜了一番,蒙佳月也假惺惺地客气。钱世新知道,蒙佳月这么早迫不及待叫人来报信,是为了打他的脸给他难看。他暗示这孩子在自己手上,结果不是。
钱世新若无其事,只道为了查案,有些案情细节得问问姚文海。蒙佳月未推辞,让人将睡下的姚文海叫了出来,说钱大人来问话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过了好一会姚文海来了,钱世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皮白肉嫩的,哪像流浪过吃过苦的。还未开口,却见姚文海给他更惊讶地问:“钱大人,方才我院里小厮说,昨夜里安水街出大事了?”
钱世新心里一动,道:“有人报称在那街中看到有劫匪踪迹,绑了个如你这般年纪的少年,我答应过你母亲定要全力搜寻营救于你,便派了官兵围街抓人。”钱世新一边说一边打量姚文海的神情,时间碰巧真的不只是碰巧对吧,那个幕后人趁着搜街大乱之时,将姚文海送了回来。那时官府的人马都在安水街,无人注意太守府。
果然姚文海道:“那个报信的人对大人说谎啊。哪里有什么劫匪,我自己便是一直躲在安水街里头。”姚文海将事先商议好的说辞讲了一遍,钱世新听得更是怀疑。
这下可好,不止时间巧,连地点都巧了。大家都混安水街是吧?钱世新仔细一问,姚文海还都能应付得上,怎么从马车逃的,从哪儿跑,怎么到了安水街,在哪儿怎么躲藏,那个废祠在哪里,如何度日的等等。
蒙佳月在一旁听得抹泪,哭道:“苦了我儿。”
钱世新面无表情,转身嘱咐言遥派人到安水街查探去,废祠和水安堂,都得仔细问清楚。
他转回头来,姚文海对他抱拳施礼:“大人,那报案之人所报之事为假,想来定是有所图谋,大人可曾将他扣下?这人定得好好审审,他编排这般大谎,说不定就是细作一伙。惹得大人出动官兵围街,听说还真遇着个强盗打起来了,死伤了许多人。大人,那报案的是不是故意引官兵上钩,欲劫杀城中兵将?大人切莫放过他,抓起来好好审一审。他看到的劫匪是何模样,被绑的少年又是何模样?搜街搜不出来,他如何狡辩?”
这一长串明问暗讽,钱世新脸抽了一抽,万没想到,他原想抓住姚文海把柄,却被反咬一口。钱世新板着脸,他哪里变得一个可疑的报案人来,所以真的是被那鲁升坑了。主意都定得不周全,弄了个烂摊子让他收拾。钱世新只得道:“那报案之人说完便跑,也不知是哪里人士。如今这般说来,确是我疏忽了。我让衙差们全城搜查,定要把他找出来。”
姚文海和善微笑,一脸无辜,又道:“说起来,真是感激钱大人。我家落难,父亲被冤,大人还对我们如此照顾。那报案人扯慌跑了,这般明显靠不住,大人还出动全府官差搜街,不惜扰民惹骂名也要解救于我,当真是义薄云天,我谢过大人,代我父亲也谢过大人。”
蒙佳月在一旁附合,也连声称谢。
钱世新脸再抽得一抽,他觉得自己被骂了,被骂了,还发作不得,因为对方客气得不得了。钱世新深吸一口气,宽慰姚文海几句,又说了些客套话,转身沉了脸离去。
钱世新回得衙府,很快言遥报回了消息,那废祠里确实有被褥和馒头碎,还有个碗,还有两件脏衣,看上去像是有人流浪汉住过,衣裳大小确是十来岁少年穿的。水安堂里也问过了,他们不知道废祠有人住,倒是堂里这大半月总丢些东西,被子、吃食之类的,还有衣裳。周围也问了一圈,没人见过流浪的小少年。
言遥刚报完事,蒋松派人来了。说是昨夜险些抓到细作杀手,全靠钱大人的情报。昨夜里听说是有人报案,那报案之人定知晓细作内情。蒋松问钱世新报案人身份情况,报案时如何说的,是否还有其他线索。让将那人带去紫云楼,有话问他。
这番问的就要比姚文海更细致多了,何时报案,哪位衙差接待,具体细节,案录在哪儿等等等等。
钱世新完全没脾气,很好啊,大家都抓到了这把柄,且说辞还不带重样的。钱世新不能像打发姚文海那般打发蒋松的人,便说人是鲁升大人见的,后让那人回家去了,免得细作觉察了起疑心。最后确定消息可靠让重兵围剿安水街也是鲁升大人决定的。所以蒋将军想了解细节,他得去问问鲁升大人,以免这案子里有需要保密的重要内情。
那人走了。钱世新去找了鲁升,将事情告之。鲁升并不在意,道:“你这般回得甚好,蒋松想知道什么,便让他们来找我。谁不服气,想做什么,便让他们来找我。我到这儿来,便是给你撑腰的。我是巡察使派来的属官,又比他们官大一级,他们能如何?”
钱世新自然不能有异议,蒋松不能如何,他当然也不能如何。
鲁升又道:“其他的事你先莫管,搜捕屠夫的事我来安排。蒋松要如何随他去,眼下最重要是抓紧时间将他干掉。不但要让他永无翻身之日,且要拖累住龙大。你安排得如何了?安二姑娘的婚礼,是在后日吧?那日便得动手。”
钱世新忙道:“是。今日正要去安家张罗此事。”
鲁升拍拍他的肩:“你专心先办这事,万不可出差错。灭了蒋松,压制住龙大,你在平南郡才能站稳脚,我们将你扶上太守之位也才会顺利,算算时候,辉王很快会有动作,我得去前线接应,不能一直在这儿扶着你走。”
钱世新有些不悦,什么叫扶着他走。他又不是残废。
薛府里,薛叙然真病倒了。昨日本就有些身体不适,结果夜里出了那等大事,他忧心善堂老小的安危,忧心他那一条街的乡亲和房宅,还有那两个麻烦精,谁都莫要出事才好。这一着急,病情来势汹汹,半夜里再撑不住,晕沉沉躺下不能起了。
幸好醒来后听得好消息,安水街和善堂的人均无事,两个孩子失踪了。但善堂陆先生发现废祠里有人悄悄按原先他们给姚文海准备的那套说辞安排给照办了,放好了物什在那处。接着又听说昨夜里姚文海回家了。之后衙门果然有人来盘问,大家按准备好的说,顺利过关。
薛叙然心头一松,看来是安若晨那边的人将两个麻烦接走了。他嘱咐看着点安家,若是这几天安若芳也回去了,就无事了。再有,近期内都不要与安水街那头接触,以防官府还盯着捉把柄。
向云豪应声,转身准备去交代下面人,薛叙然却又叫住他:“我生病的事,莫让安家知道。若是安二姑娘去喜秀堂递消息,让掌柜的机灵点,莫走漏风声。”安家这般势利小心眼,万一嫌弃他要成婚却病倒了,他可是会生气的。“把我娘叫来,我与她说。”让娘也得管好嘴,莫露出对他病倒忧心的模样来,这般媒婆子喜娘等等人可是会察觉的。这些人最是碎嘴的,得严防。
安府里,安若希咳得颇厉害,身子无力,也躺在床上养病呢。这事自然瞒不住谭氏了,她过来将安若希一顿骂,把她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也骂了。这婚前将新娘子照顾病了,真是了得。若不是看在婚前忙碌的份上,真是要将她们个个都打了才行。
“请陈大夫来,让他开些重药,将这病赶紧压住。别耽误了上花轿。还有,谁都不许把这事往外说。不然我扒了她的皮。”谭氏瞪着眼睛,很是凶悍。
安若希有些喘不上气,她狂喝水,试图让咳得火|辣辣的喉咙舒服些。她一直躺着,希望自己快些好,不能这般不争气,不能病,她要顺顺利利嫁给薛公子。
母女二人正都为这病生气之时,钱世新踏进了安府。
第171章
第171章
安荣贵昨日被蒋松施了杖罚,伤还未好,正侧躺在床上吃着点心骂着蒋松。.听得钱世新来了,忙让下人将东西收走,端个药碗进来摆桌上,自己趴好了,装作伤重的模样。
没过多久果然安之甫领着钱世新进来,说是钱大人有心,来看望他了。
安荣贵艰难状欲爬起身,钱世新忙上前按住了。他宽慰了安荣贵几句,问了他的伤情,嘱咐他要好好养伤,又谴责蒋松简直目无法纪,任意妄为。末了再自责,说安家与军方那头本就有些过节,他应该考虑得周全些,不该让安荣贵去办这趟差事,累得安荣贵被蒋松故意找由头打了,都怪他这做大人的没给手下安排好。
一番话说得安荣贵心里很是受用,安之甫也觉得心情舒畅,父子俩忙表忠心的表忠习,说感动的说感动。最后一起咒骂蒋松与紫云楼里一众人。
钱世新道:“蒋松也不过是听龙将军的指令行事。龙大将军与安大姑娘对安家是何态度,那紫云楼和军中上下,自然也对安家是何态度。”他叹气,说自己这关口暂代太守之职,也是背了许多压力,他父亲当初得罪安若晨,龙将军也看他分外不顺眼,蒋松不止对安荣贵不客气,对他这位大人,也是呼来喝去。龙将军一心想扶姚昆重回太守之位,于是处处排挤拿捏他。
钱世新说得委婉,安荣贵却是明白的。那些风言风语,他在衙门里可听过不少,也与钱世新报过,谁人说坏话了,谁人编排短处了云云。于是赶紧附合,与安之甫道钱大人如何不容易,龙将军与蒋将军如何混帐。
钱世新摆手苦笑,道:“我也不知日后是不是会被排挤得连平南都呆不下去,但如今在这儿一日,便为百姓做好一日的父母官。”他顿了顿,叹气,“这事说起来很是复杂,鲁升大人也与我聊了许多,梁大人那头是定不会让姚昆再回来,但龙将军是个人物,梁大人连带也得处置好龙将军,他也颇头疼,说龙将军从前可不是这般公私是非不分的,如今怕真是陷了温柔乡,被迷惑摆布了。”
安之甫忙道:“大人是知道的,安若晨那贱人可与我们安家没关系了。”要是最后大人们将账又算到他们安家头上可就不好了。
钱世新笑道:“她的所作所为自然与你们无关。你们非但不是帮凶,还是苦主。我爹也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我定会尽力补偿,你们放心。若我撑过这一劫,日后真正坐上太守之位,定会好好提拔荣贵。再有,如今仗是不打了,日后两国恢复了商贸,安老爷与南秦熟悉,这生意买卖,安老爷也可好好施展了。”
安之甫和安荣贵听得两眼发光,心道钱大人你务必一定要是太守大人啊。安之甫朗声道:“大人放心,大人对我们安家的照应,我们铭记心中。大家亲如一家,有什么事,自然互相帮衬的。大人那头有需要我们安家的地方,直管说。我们安家万死不辞,定为钱大人排忧解难。”
钱世新等的正是这句,他摆出个为难模样来,苦笑道:“安老爷有这心,我自是感激。但我的麻烦太大,安老爷若帮了我,怕也会有些不痛快的事。我是不好意思开口……”
安荣贵抢着道:“大人这话说的,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得上的,哪有什么不痛快,自然全力以赴。(.)”
钱世新道:“我最大的麻烦,还是在蒋将军和龙将军那头。方才不是说了嘛,他们想把我撵走,扶姚昆回来。梁大人和鲁大人虽站在我这边,但苦于拿不住龙将军的把柄,不好处置。”
安荣贵瞪眼:“那龙将军与姚昆勾结,强抢民女,毁我大姐婚事的那罪,不是还未与他们清算吗?梁大人与鲁大人知道那事吗?”
“龙将军也是狡猾的,他与安姑娘在前线成亲了。这般一来,虽然礼数不全,但他们是夫妻,安姑娘也是自愿,这把柄可不好拿捏。就算你们安家是苦主想翻旧账,也没有好时机。再有,鲁大人现在翻各案录,对四夫人之死一案很有兴趣,问了我几回。我是以没有新线索,没有实证搪塞过去了,但这事当初是塞到安若晨头上,龙将军如今没空回来,待回来时,怕是会认真追究此事。”
安之甫心里咯噔一下。当苦主没事,当罪犯可就糟了。
他亲手杀死了段氏,别人再怎么猜疑都没事,没有证据,但钱世新不一样,他手下人帮他处置了尸体,他亲口向钱世新承认了他杀人。前因后果,钱世新清清楚楚。
安之甫素来善巴结,爱揣摩巴结对象的心思,他看了看钱世新,对他想要的也明白了几分。钱世新有被龙将军踢下官位的危险,于是他得先下手为强,让梁大人、鲁大人抢先把龙将军处置了。
安之甫小心问:“钱大人,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
钱世新做势想了半天,道:“若想告得龙将军强抢民女之罪,便得带上他居功自傲,军纪不严,其部下亦有样学样。军中上下贪色好利,欺凌百姓。”
安之甫与安荣贵互视一眼。那个有样学样的部下,定是指蒋松了。安之甫道:“那就是得让蒋将军也强抢一回民女?”这个难度颇大啊。
安荣贵道:“或者我们买通个艳妓,让她去勾|引蒋松那厮。蒋松与她*一度时,找来众人目睹,再弄些公务差错,指称蒋松沉迷女色,无心正事,啊,可以再找个汉子,与他争风吃醋,然后那汉子死了,自然便可指证是蒋松所为。”
钱世新摇头:“哪个艳妓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陷害堂堂将军。再者,上个妓馆,多大的事?怎值一提。再弄出个命案来,这是嫌麻烦不够多是不是?万一出了差错,给人抓到杀人把柄,到时是你们安家完蛋,还是蒋松完蛋?”
安之甫瞪了安荣贵一眼,净出什么馊主意。
钱世新接着道:“莫说猖|妓,就是个丫头,身份低微,蒋松便说他娶了便是,那丫头还能死倔着不依?梁大人和鲁大人还能死倔着就不让了?”他顿了顿,看了看安之甫和安荣贵,道:“必须是自家人,对安老爷言听计从,有些身份,且让蒋松犯下的是大罪,凌|辱良家妇女,被抓个现行,安老爷才能理直气壮告官,让那蒋松无从辩驳,不能翻身。”
安之甫皱起眉头,本能地紧张起来。这话里头几个意思?
钱世新看他神色,道:“安家人受了天大委屈,迫不得已告了官,安若晨帮腔龙将军说话,便不作数了。龙腾的强抢民女之罪才有得可说。他没法帮蒋松开脱,也没法为自己开脱。只需要有这么个由头,其余的事,我与大人们便好处置了。到那时,扳倒了龙腾人马,安若晨便没了好日子,谁还能追究四夫人之死呢?”
最后这句又戳了安之甫一下。安之甫忙道:“大人英明,还请大人指点,大人说该如何办,我们照做便是。”
钱世新问道:“二姑娘的婚期是大后日吧?”
“对,对。”安之甫心里发毛。不会要求他叫女儿去勾|引蒋松吧,这勾不勾得上另说,女儿怕是不能答应啊。这都马上要出嫁了,难道又跟大女儿似的毒打一顿?
“安老爷和荣贵委屈些,给蒋将军赔个礼,便说荣贵确是不懂事,没将差事办好,惹了蒋将军不痛快。又听说蒋将军受了伤,所以赔礼加探望,讨好于他。”
“然后呢?”安荣贵问。
“然后邀他参加二姑娘的婚礼。让二姑娘亲自给他送帖子,求他转送喜礼给大姑娘。他定不好推辞。”
不好推辞吗?安荣贵再问:“他若就是不愿呢?”
“那就由我想办法了。”昨夜未抓到静缘师太,蒋松耿耿于怀,若他以为这婚礼静缘会悄悄去,那就一定会去探个究竟。
“就是务必要让蒋将军去参加婚礼。”安之甫懂了,“去了之后呢?”
“婚宴里定是要喝酒吃菜的,你们看好了机会,给他酒菜里下些药粉便好。”钱世新道,“然后会有人引他到间屋子里,那屋子里,需要有位安家的姑娘。”
安之甫脑袋“嗡”的一下,吓呆了。
钱世新低声道:“也不会真的出事,待听到喊叫挣扎声音,便会有人冲进去制止。姑娘安全脱身,而蒋松被抓个正着,后头的事,便由我来办了。”
安之甫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来。
钱世新盯着他:“安老爷觉得如何?”
安之甫不知如何,只能点头。
钱世新笑了笑,和蔼地道:“荣贵与安老爷好好商量商量。这事如何办,真得靠你们。我在衙门还有许多事要忙,晚上再过来,听听你们的主意。”他顿了顿,“这事万不可透露风声,不然,招来杀身之祸,我就没法帮着你们了。”
安之甫父子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
钱世新便起身要走,临走再说一句:“这事里的好处坏处,利害关系,你们想仔细了。行事细节,也得仔细了。”
送走了钱世新,安之甫疾奔回儿子屋内,炸毛似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安荣贵只这一小会儿便想好了:“爹,这事得办。必须帮钱大人保住太守之位。那龙腾与蒋松不除,钱大人遭殃,我们也会跟着倒霉的。所有的好处,就都没有了。”他还指望着以后做大官呢。
“怎么除!”安之甫害怕起来,“说他凌|辱了你姐姐?那可是你姐的婚礼。这事闹起来,如何收场?薛家都得拼命。”
“不是还有三妹吗?”安荣贵道,“她比二姐合适。爹你想想,那日二姐是新嫁娘,怎能出新房。三妹送嫁,却是可以到处走张罗事的。到时找个理由让她去那屋取个东西,便成了。再者,她不是与祁县的杜家二公子谈好亲事了吗?事情完了,正好她嫁到祁县,中兰城里的风言风语很快便会没的。于咱家也没甚大影响。薛家也不得罪,好处也拿着。”
安之甫想了想,坐下了。听起来似乎可行。而且杜家与薛家比,自然是薛家的好处更多些,就算杜家那头许久之后听到什么流言,也是后话了,大不了女儿被休回来,找户人家再嫁便是。比起钱大人能给的照应,女儿的委屈自然不值一提。
安若兰与母亲薛氏对这父子俩商议的事一无所知,她们正在选喜枕的花样子。与祁县杜家的婚事谈定了,就等挑个好日子。安若兰是觉得待秋天时再过门得好,一来可以多陪陪母亲,二来天气不那么热了,人也舒坦些。
薛氏却不这般想,她与杜家说了,他们安府三月二十五有喜,喜上加喜才是吉利,最好是在二姑娘嫁了之后三个月内就迎亲。所以杜家在等先生算算六月前的日子,而薛氏也开始着手准备嫁妆诸物。
“会不会太着急了。”安若兰挑好了花样子,抱着母亲的胳膊道。“我舍不得母亲。”
“傻孩子,早嫁晚嫁都是嫁,自然是早嫁得好。你过得好,娘才能放心。”薛氏拍拍女儿的头,笑着道。她可一点都不羡慕谭氏那贱人,安若希嫁给病鬼可没什么好的。看吧,还未过门呢,自己就变痨病鬼了。八字相合,还真是合。婚礼该不会抬着两张病床行礼吧,薛氏幸灾乐祸地想着。
当晚,钱世新再度来到安府。听了安之甫与安荣贵商议好的计策,觉得满意。人手及各方安排上都没什么问题,只出了一个意外。
“希儿染了风寒,请了大夫喝了药,夜里却是更严重了。她娘见瞒不住,这才来告诉我。”安之甫道。
钱世新皱了眉头,“染了风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吃几天药便好了。婚事不能有变数,到时就算找个丫头替二姑娘拜堂,婚礼都得办。”
紫云楼里,陆大娘带回了消息,说是她的探子打听到的消息,见着安府有大夫出入,傍晚时大夫又去了一回,脸色凝重。她去找了大夫,给了银子探了话,安家二姑娘染风寒,吃了药反而更严重。已是说不得话,起不来床了。
陆大娘忧心忡忡,当年杨老爹就是这般,撑不到数日便去了。
古文达一筹莫展,他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线索。夜深了,一只信鸽飞到,古文达急忙看信。按信中所言,火速搜查了各处,很容易便找出了卢正所说的“八颗□□”,但除了那八颗药丸,其它地方再未找到跟药丸子相似的东西。他亲自领了人,趁夜黑之时,悄悄去了安若晨母亲和老奶娘的墓地搜寻,未见有明显挖掘藏物的迹象。
天将明时,古文达赶回紫云楼,却听说又有一封飞鸽传书。他一看,可以开棺。急忙再带人返回墓地,开了棺仔细搜查了一遍,仍是什么都没有。
古文达再度回到紫云楼已是中午,陆大娘与安若芳在等他。安若芳已经知道了大姐的嘱咐,她可以回家为母亲守孝了,她还需要帮着陆大娘探听安府里的情报消息。
“我愿意的。我可以做到。”当陆大娘给安若芳念完那封简短的信,安若芳一脸老成,平静地应着。
古文达回来,那表情让陆大娘和安若芳都知道了,没有解药。
“看来真得冒险一试,再吃一颗毒了。起码争取些找解药的时候。”古文达叹气。“可如何让二姑娘吃下?”
“我来。”安若芳道:“我要回家了。我还能赶上后日二姐的婚礼。”
第172章
第172章
安家的请柬顺利送到蒋松手上,安荣贵回来与钱世新报,说他拖着伤负荆请罪送请柬的架式大概让蒋松有疑心,所以蒋松答应赴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樂︾文︾小︾说|
钱世新满意,蒋松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这人自负狂傲,觉得事情不对劲,定会想去看一看。他防着安家人,自然就疏漏了其他。
钱世新做好安排,派言遥联络打点后日婚礼之事上的各人,又嘱咐李成安于安府中务必盯好安家的动静,切不可在这计划里出了什么差错。
要扳倒龙腾,这场婚礼会是关键。
但钱世新也留了个心眼。他不希望帮着他们扳倒龙腾之后,接着被扳倒的是自己。所以钱世新想到了父亲。
钱世新再去了一趟牢狱。去见钱裴。
昨日从安府回来后,他就已与钱裴详谈过,他需要南秦的关系,需要辉王相助。钱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终于明白,其他人都靠不住,只有你亲爹爹才是真心为你的。”
钱世新不喜欢钱裴的这种笑,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自认为攀上的高枝,若没人帮他撑着点,恐怕他会摔下来。他需要父亲帮他在南秦打点关系,他相信辉王与他一样,虽与这边是共建大业的同盟,但也提防着大业成功之后被人背信反咬一口。所以辉王也需要有人接应,这个接应,是耳目牵制,最好是在边境地界。平南郡及平南郡太守,自然重要。
钱裴听了这个要求便笑:“这还用你说,他知道你是我儿子,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但他得知道,可以与我直接联络。”钱世新道:“我需要这个联络的方式,就像解先生一样,如何传消息,如何一起配合。”
钱裴道:“我昨日才给他递了消息,告诉他我儿即将安排我离开牢狱,我出去后安置好落脚处,便重新建立联络线。”
钱世新皱起眉头,昨日?昨日正是他们围剿安水街的时候,衙门的人手大多都派出去了。所以他爹爹时刻盯紧衙门动静,抓住机会趁乱行事吗?
钱世新压住不悦,道:“你想递信,可以告诉我。”
“你这不是才告诉我,你要撇开大萧这边的人,往辉王身边靠吗。我从前不知晓你的心意,自然不会胡乱生事。”
“我不是要往他身边靠,我是觉得他有用处。”
“这便对了。你莫要太清高,得放下身段,只要对方有用处,什么人都可以合作的。”钱裴教导他,“再者,我并不是提防你,而是鲁升与梁德浩,还有龙腾这些人,他们肯定都盯紧了你的一举一动,通过你递信,并不比我自己处置更安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钱世新想了想,确是如此。
“明日午时囚队出发去容西矿区,我一会就去将你加到名单里。到水莲镇时,有人接应你,你到西江隐居一段日子。我找机会去看你。”
钱裴点点头,却道:“明日最后一刻再加名单。”
钱世新愣了愣:“蒋松他们被屠夫闹得一把,也是忙乱,该不会盯得如此紧。况且鲁大人在这儿,他们也没法阻……”
“防的就是鲁升。”钱裴道:“那鲁升来问了我好些南秦的事。”
钱世新再愣,这事鲁升可未与他提过半句。钱世新明白了。他点头,明日出发前再加名单也好,虽然会落人口实,但确实不那么冒险。
钱世新又道:“你不在这儿了,我得知道如何与辉王那边的人联络。我需要将屠夫引到南秦去,让那边将她杀了。在这儿动手,杀她不死,我还惹一身麻烦。”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那姑子跟疯魔似的,不知何时就会疯起来。她要求我每十日必须给她些新消息,这么短的时候,我上哪给她找消息,编得多了,她该察觉了。到时便是我的死期。”
钱裴皱起眉头,想了想,道:“我明日告诉你。”
于是这日钱世新又来了。他把钱裴与其他三个的囚犯名字加上了,衙差们准备囚车和路途安排,钱世新抓紧时间与钱裴说话。
钱裴告诉他,中兰城外的野狼山里有户猎户,眉心有痣,叫宋正。他会负责将消息递到四夏江,那儿渡口有个船户老大,叫岳福。这两人,能将消息送到南秦。
钱裴将暗语及信件里要埋的密令都仔细说了一遍。钱世新记下了。
“我已让人与他们打过招呼。待我安置好,我也会与辉王招呼一声。”钱裴如此道。“你且再应付那姑子一回,灭掉她的事,我会想办法的。我说过,这世上谁人我都不想管,你是我儿,我不能不管。”
若是从前,钱世新定然觉得这话很教人厌恶,但如今他得偿所愿,且父亲这一走还不知何时再见,他竟然觉得不那么厌烦了。
“你自己多加小心。”钱世新道。
押送钱裴的囚车车队于西城门静静地出了城,囚车上蒙着布,没人看到里头关着谁。但有人还是留了心。
没过多久,陆大娘收到了消息,流放的囚车队出城了,提前安排好的耳目在盯着车队。当日稍晚,一农夫来报,囚车队在林子旁休息时揭起过布帘,他确认里头有钱裴。
古文达得了陆大娘的消息后安排人悄悄出了城。
钱世新这一日略有些紧张,但如他所料一般,紫云楼忙着搜查静缘师太的下落,根本没注意到囚牢里押走一批流放囚犯一事,更未注意到钱裴已经离开。倒是鲁升,在傍晚时发现了这状况,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钱世新自然是想好了说辞的。他道这确是有意为之,防着龙腾下手。
“毕竟我爹知道的太多,他离得越远越好。”钱世新道:“大人放心。我爹的下落,只有我知道。”
鲁升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那就好。”
言下之意他听懂了。钱世新若平安,钱裴便会守口如瓶。
钱世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父亲的囚车驶出西城门时,南城门这头发生了一点小动静。一个小姑娘从一辆灰朴朴的马车后头跳下来,冲着赶车的老汉挥手:“谢谢大爷。”
赶车老汉挥手回应,驾车走了。
这一幕本是平常,不惹人注意,但那小姑娘声音甜脆,貌美如花,看到她的人不禁多看了两眼。她风|尘仆仆的模样,脸上身上都有些灰,似乎赶了挺长的路。走进城门时,包袱松开了,里头的果子撒了一地,她惊叫一声,赶忙转悠着去捡。守城的官兵帮了她的忙,得了她的感谢。官兵问她去哪儿,她说她回家,她家就在中兰城。那声音听着颇是欢喜,大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让人印象深刻。
之后稍晚,安家炸了锅。失踪许久的四姑娘突然回来了。
门房傻眼状看着似乎长高了些的四姑娘穿着身粗布衣,背着个破包袱,冲他笑着道:“我回来了。”
门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眼睁睁地看着四姑娘蹦进了府里,一边跑一边大声嚷着:“娘,娘,我回来了。”
直到安若芳跑得不见了踪影,门房才想起来,哎呀,忘了告诉她了,她娘,没了啊。
安家好半天才消化过来四姑娘真的平安归家的事实,而安若芳从嚎啕大哭到抽泣也似乎终于接受了她娘亲离奇死亡的现实。
安之甫问清了小女儿离家的经历,也将段氏去世的对外那套说辞说了。安若芳听着听着,猛地扑过来将安之甫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安之甫怀里,似哭得说不出话来。安之甫心虚,抚着她的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莫伤心,还有爹在呢。爹疼你,绝不让别人欺负你。”
谭氏与薛氏看着这副父女情深的景象,皆不言语。
安若芳回家半日,问了无数问题。娘怎么死的?大姐呢?爹怎么样?哥居然去衙门当差了?二姐居然要成亲了?三姐也定亲了?五弟还是这么淘气吧?还好,还有五弟没有变。
安若兰见得妹妹回来,心情很好,拉着安若芳说了许多话。将这段时日城里发生的大小事都告诉了她。还邀安若芳晚上到她那儿睡。毕竟四房院子早冷清了,都没收拾。
夜里头,安若芳去探望二姐。今日只有她没来,听说病得颇重。安若芳一派天真,趴在安若希的床前,看着她病重昏沉的模样,握着她的手道:“二姐啊,我大难不死,是个有福的,我把福气给你,你快些好起来。”
安若希紧闭双眼,没有反应。谭氏心忧女儿的病,听得这番话颇是受用。
安若芳问她:“二姐后日出嫁,病得这般沉可如何是好,不能延一延日子吗?”
谭氏道:“都定好的,延不得。”
安若芳没说什么,只安静陪着安若希。过了一会,谭氏道该喝药了,出门唤丫头去。安若芳摸着安若希的额头,安若希动了一动,仍未睁眼。安若芳轻声道:“二姐,你会好的,会好的。”
她拿出药丸,捏碎了,悄悄塞安若希的嘴里。不一会,谭氏领着丫头端了药进来,安若芳忙抢着喂药。谭氏随她了。安若芳将药汤喂了,仔细看了看,安若希嘴里的药丸碎都咽了。她暗自松了口气。
安若芳从谭氏院子出来,与丫环道她想回自己的院子,陪一陪娘。那院子死过人,丫环是不乐意呆的,听得安若芳说想自己静一静,很乐意地把她丢下跑了。
安若芳独自坐在母亲屋里,悄悄在心里对娘亲说,一定为她报仇,一定。
安若芳折了枝花,悄悄去了安之甫的院子,如果被人发现,她就说来给爹爹送花来。但是还好,没人看到她。她看到一个陌生中年男子进了安之甫的屋子,她猜那定是钱世新的手下。于是摸到窗户下,打算听听动静。
三房院里,薛氏在帮女儿铺床,一边铺一边埋怨女儿,怎地邀那安若芳来睡。“她突然冒出来,怪慎人的,谁知道里头有什么事。今夜就这般吧,明天就让她搬回院子去。咱不招惹她,知道吗?”
一番唠叨后,她出屋门打算叫丫环快找四姑娘来,莫耽误她女儿睡觉。一出屋子,吓了一跳,安若芳正站在屋外,夜色将她笼罩,鬼魅一般。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枝花,古怪得很。
薛氏看她神色,以为她听到了自己对女儿说的话,于是道:“四姑娘,我也不是说你什么坏处,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心疼的。不管你在外头经历了什么事,都与我们母女无关。你也知道的,我们母女一向不惹是非,她也快嫁人了,你莫拖累她。”
安若芳眨眨眼,她自然是知道的。三姨娘是墙头草,哪边得利帮哪边,但她从来不自己抢先出头,都是捡别人的便宜。她娘私下里总骂三姨娘,又狡猾又贪心。
薛氏见她不说话,便走近两步,压低声音放狠了语调,再道:“莫说我欺你丧母,但你若对我女儿不利,我定不会放过你的。明日|你便自己说要回你院子住去,然后离我女儿远一些,知道吗?你若老老实实,我平日也会照应于你。这府里,如今是夫人做主了。她为人如何,你该晓得。当初她最恨你娘,你没了你娘撑腰,她定会打你主意。老爷是不管后宅这些琐事的,五房只顾她儿子,所以只有我会照应你,明白吗?”
“明白。”安若芳垂下头,小声答。
薛氏怔了一怔,仍是不安心。这四姑娘离开大半年,回来后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单是站着,显得冷静冷冽,不似从前软糯的模样。薛氏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她远离自己女儿。
正要再开口威胁,却听安若芳怯生生地小声道:“三姨娘,蒋将军是谁啊?我方才,听到爹爹与人提起三姐与蒋将军。可我明明记得,今日|你们说三姐定了亲,是外郡的杜公子呀。”
薛氏一愣。
第173章
第173章
第二日一早安府全家喜气洋洋,不止是安若芳意外平安回家之喜,更喜的是安若希一|夜安睡,今晨居然大好。[.超多好看小说]能下床能说话,胃口也好了。
安之甫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了地,谭氏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念着安若芳昨日说的什么“我把我的福气给你”的话,对安若芳分外亲切和善。早饭时亲手给安若芳布了好些菜,又与安若芳道会好好叮嘱婆子丫头将安若芳的院子布置妥当,若觉得缺了什么,只管与她说。
薛氏未动声色,一切如常。附合着谭氏,二姑娘既是大好,后头定是福来运转,可惜这福气要带到薛家去了。
谭氏白她一眼。这人说话就是这般不讨喜,听着像是随你的话头,但总让人觉得暗藏讽刺。
安若芳未听得太多姨娘们的明争暗斗,她被安若希叫到屋里去了。说是姐妹俩许久未见,有体己话要聊。
门一关,两人面对面坐着。安若希的脸沉了下来。她病这一场,虽是大好,但仍显虚弱,面色发白,气势上不如从前。安若芳安静看着她,等她发话。
安若希盯着安若芳许久才开口:“四妹长大了啊。”
“是的,二姐,我长大了。”
“昨日我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做梦来着。今早问了,原来还真是你。听说昨晚是你给我喂的药?”
“是的,二姐。”
“不止汤药,对吧?”安若希当时虽是昏沉,但仍记得。
“是的,二姐。”
安若希皱眉,烦躁起来:“你给我吃的什么?丫环们皆说不知,说大夫只开了汤药。”
“二姐若不能冷静听,后头的话就不好说了。”安若芳淡淡道。
安若希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四妹,哪里还是从前那个甜美可爱的小姑娘,那冷冽的姿态,平静的语调……“你,你失踪的这段日子,都与谁人在一起?”
“一对好心的夫妇救了我。”安若芳道。刚起个头就被安若希打断了。
“行了,行了。我听说了,莫重复了。”安若希再看看妹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很冷静听你说,你且告诉我实话。我的病怎会突然就好了?”
“二姐不是风寒,是中了毒。”安若芳小声道。
安若希心一沉。她越喝药病越重之时,她就想过这事。那时她已开不了口,清醒的时候很早,她想到自己要死了,算起了日子,却突然想起卢正当时给她服毒时说的,一个月为限,若没有解药,会死。
她觉得必是如此,不然怎会小病变大病,一病瞬间倒。她悲痛等死,甚至无力表达她的悲痛,她想念薛公子,想见他最后一面,可是连睁眼都困难。就是这样的关头,失踪已久的四妹忽然回来,偷偷瞒着别人给她塞了颗药,丫环以为她幻觉,病重迷糊了,可她知道没有。
“什么毒?”安若希问了。
“大姐身边的那位军爷,叫卢正的,是个奸细,他瞒着大姐和龙将军,给二姐下了毒。”
安若希怒从心起,拍了桌子。“瞒着?我呸。就是他们支使那人给我下毒的。大姐还有脸告诉我说这毒是假的,告诉我无事,让我安心。”
安若芳不理她的脾气,继续道:“他要杀大姐,大姐逃到了龙将军那处。龙将军将那奸细抓了,那奸细为了自保,便说他给你下的是真毒,若不放了他,你会毒发身亡。”
“你原来一直在大姐那处?”
“不是。一对好心夫妇救了我。”
安若希瞪眼。
安若芳继续道:“我回城后,撞见了陆大娘,她正想法要给你药,救你一命。我便自告奋勇。”
“真是巧啊。”
“是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二姐这一个月当小心些,好好保重身体,若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便不好了。大姐还在努力找解药,二姐你先撑着些。”
安若希傻眼:“你等等,莫说这般快,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服了解药了吗?”
“解药还未找到,服了毒,可以再撑一个月。”
“……”安若希不语,脸色渐渐冷下来。
安若芳道:“大姐在努力帮你找解药了。她连她娘亲的坟都开棺了。”
安若希气得:“她就算刨了她家祖坟又与我何干!”
“自然相干的,她家祖坟就是咱们家祖坟。”安若芳平静答。
安若希噎得。她呆了好半天,实在坐不住,在屋子里打转,复又会回来,确认:“我只是暂时好了,但若这一个月没有解药,我又得死,是吗?”
“按卢正所言,似乎是这般的。”安若芳看着二姐,轻声道:“大姐会帮你找到解药的。”
“莫提她。”安若希拍桌子,“就是她害了我。”
安若芳低下头,小小声帮大姐说话:“莫提她,她不也还在帮你找解药吗。”
安若希瞪着她,瞪半天:“你失踪这段,真的不是躲在大姐那儿?”
安若芳摇头。
“好吧。那我就当她没骗我。”
安若芳道:“大姐是好人。”
安若希又怒了:“我是坏人?你这个没良心的,平素我也对你不错。你也不想想,是谁下毒害了谁,我才是受害的那个。”
安若芳低头,小声道:“我确是没良心,我娘死了,被我害死的。我若不跑掉,她也不会如此。她走了,我却不在她身边。”
安若希闻言,又心虚起来,气势一下灭了,嘟囔道:“你小小年纪,莫学大人说话。你自己想不明白,对错分不清楚,待你长大了,便知道了。”
“二姐说得是。”安若芳附合着,又道:“二姐,你明日成亲,我陪着你。待日后我得闲了,常去你那儿看看你,行吗?我也没什么亲人了,与二姐还能说说话。”
安若希忍不住又瞪她了:“你在自己家里说没什么亲人了,这一宅子全死了是吗?啊,呸,你胡说八道什么。刚才还嫌弃我不如大姐呢,这会又拍我马屁,你当我不知道?想来看就来呗,又没人拦你。到时要是家里你呆得不好,我照应你。我与大姐可不一样,我会帮你找门好亲事,让你早些嫁了,嫁到好人家去。”她看看妹妹,叹气:“早些嫁了好。”
“我不嫁。”安若芳却道:“我就在安家到老。”她在安家,有许多事要做的,哪能嫁人。
安若希自然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只道她又胡言。她现在还为自己的事发愁,顾不得想太多妹妹的。她觉得她必须要见薛公子一面。
“芳儿,你与我出一趟门。”
“大姐大病初愈,明日一早就得上花轿,哪能出门?”
“所以是你闹着要出,我怕你又丢了,便陪着你出去的。”安若希道,“你帮我做了这事,我便不追究你帮着大姐给我下毒的事了。”
“我明明是帮着大姐救你来着。”安若芳嘟着嘴不服气地嘟囔,又恢复了些许从前的天真模样,安若希摸她脑袋:“你平安回来,我很高兴,真心的。”
就这般,两姐妹约好,用过了午饭,安若希借口与四妹一起午睡说说话,实则趁着大家忙于婚事筹办无睱顾及她们,悄悄出门去了。
安若芳路过街口的面人摊,非让二姐给她买一个。安若希没办法,给她买了,她却非要现捏的孙悟空,于是摊主师傅现做。安若希心急,生怕家里突然出来人把她们叫回去。她往路边去,雇了顶轿子,先钻进去躲着了,却没注意妹妹与面人摊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里,已经对过了暗号,说了婚礼上有人要对蒋将军不利的事。
姐妹俩坐着轿子往薛家去时,面人摊里的探子迅速奔回紫云楼报信去了。
安府里,安之甫在三房院里子听琴。薛氏让女儿安若兰给安之甫好好演绎明日婚礼上要为恭贺二姐大婚,为宾客助兴的曲子。
“兰儿苦练多日,可就是为了让老爷开心啊。明日宾客众多,若是有人起哄咱安家,让咱也来个琴棋书画啥的,兰儿这曲子,也是拿得出手的。”
安之甫对安若兰心中有愧,连连夸赞。又道:“明日不用兰儿露脸,这般场合,虽有些宾客与我们安家不和,但断不敢胡言乱语,扰乱了婚礼,薛家也不会放过他们。兰儿只要好好陪着希儿便好,若有什么状况,帮着喜娘和婆子些便是。”
薛氏笑了笑,给安之甫倒了杯酒,再夹些下酒菜。听得院子外头喜娘和喜乐先生们的吆喝声,道:“今日便这般热闹了,明日更得闹吧。老爷,我家兰儿的婚礼,可不能比希儿的寒酸了。”
“那是,那是。都是宝贝女儿,我不会亏待哪个的。”安之甫喝得有些多,听得外头响起了唢呐喜乐的声音,心情大好,又喝一杯。
“有老爷这话便成。那明日,兰儿不用帮着招呼宾客,对吧?有什么事,老爷先与我们说好了。你也知道,夫人天天盯着我们的错处,明日兰儿要是做错了什么,怕是会被扒皮。”
“哪会。不用做什么,放心吧。大喜事,谁也不许借故找事,不然我抽她。”
“那就好。”薛氏再给安之甫夹菜,“我上午时遇着李先生,他与我招呼来着,说明日婚礼有位重要的蒋将军,让兰儿帮忙招呼着,莫怠慢了。”
安之甫愣了一愣,心虚转头,猛吃两口菜,昨夜里李成安确实有建议让安若兰与蒋松敬个酒,这般后头才好说蒋松因此见色起意。但说得是到婚宴上见机行事,若无适当机会,特意敬酒反而让蒋松起疑了。
安之甫觉得李成安大概随口与薛氏提了句,于是也道:“蒋将军如今掌管平南郡诸事,确是重要人物。兰儿招呼着些,也是没错的。”
薛氏摆出不高兴:“兰儿都定亲了,哪能大庭广众之下对某个男子殷勤的。要不我替老爷招呼吧。”
安之甫忙道:“你明日跟着夫人,她差你办什么,你便办什么去。明日杂事多着呢,再有,严老爷他们也会到,你与他们相熟,招呼他们去。明日兰儿跟着希儿,在新房后院那处,你就莫管了。”
“兰儿笨手笨脚的,我怕她做错事惹了麻烦,不如我带着她,事情多,我也需要帮手。”
“那不行。你这许多婆子丫头不是帮手?希儿身边没个姐妹照应着怎么行。”
薛氏听罢,不再反驳,赶忙应了是。再给安之甫倒酒夹菜。恭顺态度让安之甫满意。
安若希与安若芳到了喜秀堂,安若希与掌柜的说要订做喜鹊发簪,还说她就在这儿等。掌柜的便往府里递消息去了。
安若希在雅室里累得靠着安若芳打瞌睡时,薛叙然来了。
薛叙然一进屋看到安若芳顿时一愣,还以为安若芳被他藏匿的事露了馅,安若希十万火急来问罪呢。可安若芳见了他只眨眨眼,推醒了安若希,道:“二姐,这位公子是谁?”
薛叙然皱了眉头,不是为了四妹的事,那他家这笨蛋为何在婚礼前一日着急见他。
“薛公子。”安若希清醒过来,连忙施礼。
“就是二姐夫?”安若芳也跟着施礼。
“她是谁?”薛叙然跟着一起演。挺好,他家娘子总领着一家子在他面前演戏,颇是有趣。
安若希认真介绍了一番后,这时注意到薛叙然脸色不太好,顿时有些心疼。薛叙然也皱眉,发现安若希瘦了一圈,脸色惨白。这是婚前被家里虐待了?
两人都隐忍着不去问对方为何一副病容,薛叙然先开口:“你着急找我何事?”
安若希赶紧将自己中了毒,然后四妹带回颗□□,她暂时还有一个月的命的事说了。她说得着急,有些语无伦次,安若芳在一旁安静听着,并不帮腔,薛叙然也安静听着,并不嫌弃她说得乱七八糟。
等她都说完了,薛叙然仔细问了些细节,安若希一一答了,拉过安若芳道:“如此大事,我确不是蒙你的。四妹可以做证。”
薛叙然沉默许久,安若希心慌得捏紧了手。薛叙然转头瞪安若芳,一字一句道:“你大姐,居然敢对你二姐下毒!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要是一早就知道,还有脸跑来求他收留,他真要叫人揍她了。
“她昨日回家前才知道的。”安若希忙道。
“我是在问你吗?”薛叙然不高兴。安若希忙闭嘴。
“我昨日回家前才知道的。”安若芳跟着二姐的说辞答。
薛叙然咬着牙根,隐忍怒气:“你们安家人,全都满嘴谎言。”
安若芳垂目低首,觉得确是如此,不然怎么活。安若希却是听得心上人如此重语,顿时红了眼眶:“我就是不想瞒着你,所以才着急见你的。既是出了这等事,万一我真的只能活一个月,那怎么过门。要不要,婚期推一推呀?待我的毒治好了再……”
“怎么推?”薛叙然瞪她。
安若希想说说主意,再被薛叙然喝了:“能推也不推,你明天赶紧给我嫁过来,你成了我薛家妇,我才好去找你大姐算账去!”
安若希眼眶更红了,是她的薛公子,真的对她太好了。“那万一我一个月就死了,岂不是晦气?”
薛叙然气得咬牙,明日成亲,今日死啊死的挂嘴边,她便不嫌晦气了。“你这般想,死的时候是安家女儿终身未嫁的好,还是墓碑上写着薛叙然之妻的好?”
安若希跳起来,精神百倍。“我明日一定嫁过来。”
薛叙然给她个大白眼。安若希毫不在意,拉着安若芳要走:“快快,问题解决了,赶紧回家,莫教爹发现了。”
“轿子呢?”
安若希忙出去叫轿子。
安若芳逮着这时机赶紧与薛叙然说了明日婚礼有可能出乱子,他们想向蒋将军下手的事,希望薛叙然提前警惕早做安排。薛叙然对这小姑娘道:“你告诉你大姐,她与我结仇了,也就是你提前跑掉了,不然这会儿我肯定拿你对付她。我不会再帮她做任何事,她欺负希儿的事,我定会讨回来的。”
石灵崖军营,安若晨收到了古文达的消息,开棺了,没有解药。安若晨叹气,撑着脑袋苦思,究竟会在哪里?还有什么办法问出来吗?
这时候她听得帐外号角吹响,忙出去看。
楚青的副官正骑马奔过,见得安若晨忙下马施礼,安若晨问他发生何事,那人道:“南秦来了使节,通报国书,南秦皇帝德昭帝在御驾亲征途中被东凌军杀害。辉王暂掌皇权,下令全面停战,并向东凌讨要交代。来使言称,恐怕先前许多案子,都是东凌暗中使坏的计谋,需严查。希望我们大萧相助。”
安若晨大吃一惊。这与她料想的怎地不一样。夺了皇位,议个和,然后相安无事,辉王也得偿所愿了。这指称东凌所为是何意?
“龙将军呢?”安若晨问。
“将军去了石灵县。”
安府里,薛氏扶着安之甫回房,府里霹雳吧嗒地奏着喜乐,仆役丫头婆子们走来跑去忙碌布置,甚是吵闹。薛氏笑道:“真吵啊,老爷回屋怎么睡得着。”
安之甫脚下有些浮,道:“没事,我高兴着呢。也就闹个几日便安宁了。大闹才好呢。”
薛氏扶着安之甫在花园池塘边站住了:“老爷你看,风景不错呢。”
“回房吧,我倦了。”
“老爷说得对,不大闹一场,怎会有安宁。”薛氏说着,手帕掉了地上。她弯腰去捡,捡的却是她早早挑好的一块大石,四下无人,她用力挥动胳膊,在安之甫脑后使尽全力一拍,紧接着在安之甫后膝用力一脚。
安之甫“啊”的一声摔落水里,薛氏将手中石头朝安之甫砸去,又抄起一旁捞水中落叶的木棒,将试图挣扎的安之甫按进了水里。
第174章
第174章
安若希与安若芳悄悄回到府里,似乎没人发现她们出门,安若希暗自欢喜。[.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可回到院里,却见谭氏正皱眉站在她屋门前,安若希心里咯噔一下。谭氏问她:“你们不好好午睡,跑哪儿去了?”
安若希道:“这般吵,如何睡得着,我们便到宅子里逛了逛。四妹许久未回来,许多地方改了布置,她都没瞧过呢。”一边答一边心里盘算着下一句怎么应付。
结果谭氏道:“可曾见过你爹。有客人让他见见,找不着人了。”
安若希松了一口气,“未曾。”
谭氏皱了皱眉,走了。到处都没有,还以为老爷也许会想着来找女儿,趁出嫁前再嘱咐些事,却也没有。谭氏再次来到了薛氏的院子。
薛氏正与女儿在绣喜被,见得谭氏来了忙问:“夫人,找着了吗?”
谭氏冷着脸问:“你送老爷回屋时,老爷可曾说他要做什么?”
薛氏摇头:“老爷只说他想回屋去,但未曾到院子呢,忽说不用我送,让我回来了。他是不是去找大少爷或是李先生了?安平那儿问了吗?”
“他们都未曾见。只知道午饭后老爷上你这儿来了。”谭氏很不高兴,这忙碌的关头,居然找不到人了,这让她很恼火。
薛氏安慰道:“夫人莫急,今日府里热闹,不是好些亲戚友人都到了吗?各院都热闹着,也许老爷顺脚就去溜达了。”
谭氏想了想,转头走了。
薛叙然这头,回到府里后,让向云豪找来几个属下,亲自与他们嘱咐了事。一是监视安若芳,那小丫头分明就是与她大姐一伙的。还有,救下她的那姑子就是细作,若是细作使毒,姑子该也会知道一二。二是让人盯着紫云楼陆大娘。三就是前线状况的收集,仍不能怠慢,任何线索都要及时回报。若是安若晨有什么行踪变化,也速要来报。
想到这儿薛叙然又有些恼,安若晨那家伙居然就躲在前线不回来了。你说军爷们护国打仗,你一个妇道人家赖在那儿不走是做甚,龙将军居然不避讳这个吗?这事能落人话柄,就看怎么用了。
薛叙然与大家商议交代完,让他们速速行事。自己躺回床上养养精神,想了想催丫头给他煎药喝,多喝两碗,身子快些好起来。明日洞房花烛夜,可不能让安若希那傻姑娘小看了。薛叙然躺床上,想着婚后得想个法子去前线见安若晨一面,她这般蠢,居然找不到解药?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可他自小身子不好,从未出过远门,这又是去前线,娘亲和爹爹肯定不让。
嗯,就说他娘子想出去走走,他得陪着。(.棉、花‘糖’小‘说’)哎呀,这般想来,不止可以去前线。待安若希的毒解了,他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就说他娘子想去的便行。他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就说他娘子想干的就行。
娶个娘子回来真好用呀。毒一定能解的,他家安若希那傻瓜是个有福气的,大师都排过八字了,她福旺,铁定会没事的。
薛叙然想着明日,有些开怀。喝了药睡不着,爬起来翻藏在柜底的图册,新婚夜要怎么做来着,他再学习一下。
龙大的面前坐着东凌国的将军马永善。两人中间摆着个棋盘。
这是马永善被俘后第十一次见到龙大,也是第五次与他对弈。只是他们之间的谈话还是没有结果。
马永善每一步棋都下得很快,龙大却要思虑许久。所以他们一盘棋颇是费时。在等龙大落棋之际,马永善再一次道:“龙将军不必再费口舌,我不可能写降书。”
即使沦为战俘,即便身陷囚牢,但武将一身傲骨仍在。
龙大盯着棋盘看,点点头,表示听到他的话了,他道:“马将军,南秦易主了。”
马永善一愣,但很快恢复镇定。“看来龙将军是神算,说天地震荡,国之巨变,竟然成真了。龙将军赌赢了,可惜我没法兑现赌约。”当日龙大与他劝降时曾打赌变故一事,约定输的那人请喝酒。
龙大抬眼看了看他,道:“其实定那赌约,我是希望我猜错了。我输了,请你喝酒,倒是好事。”
马永善沉默了好一会,问:“你们将南秦皇帝杀了?”
龙大摇摇头:“他并非战死沙场。南秦声称,是东凌迎驾使团杀害了德昭帝。”
马永善愣了好半天。不说话了。
“既是盟国,为何要诬陷你们?”龙大终于落下一子。
马永善无话可说,他仍在震惊中。东凌与南秦确是盟国。
“当初贵国为何下定决心要与南秦一道攻打我大萧?”
“大萧杀我使节。”马永善答。
“如今变成贵国使节杀南秦皇帝了。”龙大看着马永善。“马将军,这些伎俩简单得太羞辱人了,不是吗?”
马永善置于膝上的手慢慢握紧了拳。是简单,若放在一起连着用,简直让人笑话。但是拆开了,一步一步慢慢来,中间穿插了各种复杂状况,情形却又不一样了。
马永善沉默。而后看了一眼棋盘,不再胡乱下子,而是真正观察,思索棋局。“若我们未被将军打败呢?”
“东凌照样损兵折将。德昭帝照样会死在你们东凌手里。时间、地点、方式也许不一样,但结果必是相同的。”
马永善觉得也是如此。他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道:“龙将军,你早有此推断了是不是?”
“一直到今天收到确切的消息,我才能肯定发生了什么。但我还要大胆猜测,这不是最后的结果。”
“为何?”
“三方之中,只有两方是同盟。为何与小结盟,而不与大结盟?东凌最是弱小,不是吗?”
确是。也正因此,东凌时刻警惕着不想被大萧欺辱,当南秦示好,抛来善意友爱,东凌自然感恩靠拢。
“但是,两个大国要侵灭一个弱小,为何这般费劲,弯弯绕绕,拖泥带水?这不仅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还徒生事端。”
马永善答不出。他看着棋盘,先前未考虑输赢,快攻快打,如今已不知如何继续才好。他沉声问:“龙将军心中可有把握?”
“你行一步,我想三步,动一步,见招拆招罢了。”
若不行到最后一步,局面未定,谁又敢说把握?
马永善思虑良久,叹道:“龙将军,我不能给你降书。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可能写降书。这般,我无颜回去面圣,更没法与那些与我同生共死的将士弟兄们交代。活着的,死去的,降书就是对他们的折辱。”
龙大不语。
马永善看着他,反问:“龙将军,换了你,你会写吗?”
“不会。”
马永善笑起来,“我们,重新再下一盘可好?我这一回,定不懈怠,好好思虑。”
中兰城,安府。
天翻地覆地裂山崩都不足以形容安家如今的状况。
安之甫的尸体在自家花园池塘里被发现了。
就是全家招呼宾客,各种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听戏排乐吃喝胡扯等着喜宴到来的时候,当家老爷死了!
简直晴天霹雳!所有人赶到现场的人都惊呆了。谭氏与安荣贵足足愣了半晌,除了尖叫,没有人反应过来该如何办。
薛氏抖若筛糠,一脸惊恐地拉住谭氏的胳膊道:“夫,夫人,快报官呀!”
报官?谭氏茫然地瞪着薛氏,报了官,婚事怎么办?她慢慢反应过来了,不报官,婚事也没法办啊。“对,对,报官,报官。”
谭氏推着安荣贵,一旁的李成安忙发话:“夫人莫慌,我这就派人去报钱大人。”
“安平,安平。”谭氏连声大叫。安平忙从人群里挤了过来。谭氏看了一圈围观人等,看到一脸震惊的女儿紧紧抱着惊恐万分的安若芳,又看到害怕得躲在薛氏身后的安若兰,还有五房廖氏及她那个很碍眼的儿子安荣昆。
谭氏恢复了理智,甩开薛氏的手,站前两步,对着众人厉声大喝:“都给我滚回屋去,没我命令,谁都不许出自己院子。安平!封府门!在官府派人来之前,谁都不许出去。各院掌事的把人都点清楚了,有人不在的,有人想跑的,全都记下了。一个院子一个院子查清楚。谁最后见着了老爷,都干了什么,必须得交代明白!”
周围一片沉寂,众人噤若寒蝉,不一会,各人回各人的院子,陆续都散了。
谭氏瞪着安之甫的尸体,双|腿一软,再站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老爷!老爷!”安荣贵一旁看着,过去扶她,忍不住也抹泪。
谭氏被扶回了屋子,安平命人安置了安之甫的尸体,静等官府的人过来。仔细查看了一圈池塘周围,没发现什么异样,因着刚才的围观,周围也被踩得乱七八糟。大致问了问,暂未问出有人看到老爷是如何到池塘的。
谭氏悲痛愤怒,丫环悄悄来问,说媒婆子说,这事务必得通知薛府,让谭氏拿个主意。谭氏看向儿子,安荣贵道:“明日确是没法办喜宴,但热孝内婚事得办,不然得等三年,我去与媒婆子说吧,让她与薛家再拿个日子好了。”
谭氏点头,全交给儿子处置。如今她可没什么心思想这婚事了,满脑子全是老爷没了,这家可怎么办。她想着想着,忽想到什么来,用力一拍桌子,喝道:“把薛氏给我叫来!”
薛府里,薛叙然卧床上正看册子,忽听得门外仆人叫:“夫人好。”
薛叙然一惊,赶紧将册子塞被褥里,转手抄过一本《论语》展开看。
门开了,薛夫人走了进来。薛叙然再一惊,他的《论语》拿反了。他赶紧把书合上丢到一边,一副认错的样子:“好了好了,莫训我,我不躺着看书了。”
可薛夫人没训他,只是一脸忧愁地看着他。
薛叙然心里有些发毛,他不过看了看画册而已,不是什么重罪大事吧,那也不会怎么伤身吧?娘亲,你这表情怪吓人的。
“儿啊。”
“哎。”
“安家出事了。”
“……”薛叙然一愣,猛地跳了起来:“安若希那笨蛋又怎么了?”
“安老爷过世了。”
薛叙然更愣了,有这等好事?!不不,这一点都不好,安若希明天不能过门了,是这意思吗?
第175章
第175章
谭氏瞪着眼前的薛氏,薛氏回视着她,双目通红,显然方才痛哭过一阵。.
谭氏对付薛氏是有计策的。她让下人将薛氏叫来,却不让她进门,只晾在屋外头,让她看着一个又一个相关的仆役丫环被带进屋里问话。待全都问了一圈,钱世新领人来了。谭氏又与安荣贵见钱世新去了,薛氏被罚站似的,看着他们来来往往。
钱世新带来了仵作。仵作验尸很快有了结果――安之甫是溺水身亡。其后脑有处撞击的伤处,有可能是被人打的,也有可能是落水时撞到的。
捕快和钱世新去了池塘察看,未看出什么来。没有搏斗挣扎的痕迹,没有血迹,亦没有找到凶器。
池塘边上有根长长的粗壮棍杈,斜靠着岸,一半落入水里,一半在岸石上。钱世新拿起棍杈看,上面也没什么特别。安府的仆役说,这是用来捞落叶和池塘垃圾的,平时就放岸边,也未有特别安置。
安荣贵道:“我爹会水,可他中午确是喝了许多酒。”
谭氏道:“若是自己摔的,不是该前额撞伤吗?”
仵作道:“若是转身离开时踩着石子或是木棒往后摔倒,那后脑砸到石块,落入湖中,亦有可能。”
一旁捕快查看完毕,报来:“未看出什么可疑之处,不是被人推下去的,便是自己滑倒摔了。”反正都有可能。
钱世新沉吟了一会,问谭氏,可有人看到经过?谭氏道问到现在,还未有人言称见到。钱世新再问,最后一个见到安之甫的是谁?
“是三房薛氏。午膳后老爷去她院子听三姑娘弹琴去了,在她那儿又用了些酒菜。”谭氏答。
钱世新眉角一动,表示自己先去见过李成安,看看他的调查情况,然后去见一见薛氏。
谭氏自然无异议。钱世新走后,她回到院子,薛氏还在她屋前老老实实等着。谭氏摆足威风,甩袖哼气,喝令薛氏随她进屋。
进得屋来,谭氏观察着她的表情,薛氏略有不安,但也显得颇不服气。双目通红,目中含泪,悲伤得很是真切。但不知是觉得自己委屈了悲伤,还是为安之甫的去世难过。
“我再问你一次。(.无弹窗广告)”谭氏冷道:“老爷从你院子离开,你送老爷去了哪儿?老爷最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夫人。”薛氏应道,还未开始说,就被谭氏打断了。
谭氏道:“你仔细想好了再说话。我可是将仆役丫头婆子们都问明白了。方才钱大人也已经审视清楚,事情究竟如何,我们心中有数。让你说话,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自为之。”
“夫人这话是何意?”薛氏一脸惊讶,“我送老爷到了哪儿,老爷怎么吩咐的,我不是已经告诉过夫人了吗?何谓好自为之,我如何不好自为之了?给我什么机会,我又需要什么机会?夫人说话夹枪带棒,从前便罢了,如今老爷刚过世,夫人当家作主,大公子掌家握权,夫人便这般迫不及待地欺负起我们母女了吗?”
她顿了一顿,抬起了下巴,傲声道:“夫人本事,我是没有的。但若是夫人想这般给我们母女身上泼脏水,借机撵走我们,我可是不会答应。”
谭氏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这泼妇,满口胡言。你若不心虚,胡说八道这些做什么?究竟谁往谁身上泼脏水!你以为你诬我有这些心思,便能逃过去了吗?全府上下,最后见到老爷的就是你。好端端地,撇开仆役,非要自己送老爷回房,却又说送到一半老爷让你回去。老爷如今出了事,不是你有鬼,又会有谁!就算不是你亲手所为,亦是帮凶。你且从实招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待押你去了官府,一顿好打,你还不是得口吐真言。”
薛氏也一脸怒容,上前一步,喝道:“谭氏,你血口喷人!若有哪个仆役见着我害了老爷,你不用捕风捉影胡乱猜测,让人证出来,直接押了我便是。只是这人证真假,你可得负了责任。再者说,用不着到衙门对我用刑,这府里头如今你最大,你打死了我,谁又敢说什么?将我押到衙门去,我口无遮拦说露了话,反倒是不好了。”
谭氏一愣。
薛氏见得她表情,压低了声音:“夫人,大公子伤过的人命,夫人打死的婆子,老爷买卖里的不干净,四房段氏的死,没有不露风的墙。如今这城里,并非钱大人一手遮天,还有巡察使鲁大人、紫云楼蒋将军都在盯着,夫人若是要害我,我反正是一死,上了刑受了罪,我只求自保。死便死了,这个家会如何,又与我何干!”
谭氏瞪着她。
薛氏再上前一步,握住谭氏的手:“夫人,老爷突然去世,我心亦悲痛,我刚才那些都是气话,我与夫人一般,怒急攻心,口不择言。如今这个家没了主心骨,全靠夫人与大公子撑着了。二姑娘嫁了,我那兰儿也嫁了,我在这府里也没什么好呆的。剩下五房那小子,四房那小丫头,这全家不是夫人说了算嘛。夫人你想想,你在这关头将我打压害死了,又有何好处?一家子死两个,不清不楚的,二姑娘的婚事还能行?兰儿的嫁事还能行?不全是大|麻烦压|在夫人头上。坊间怎么传?大人们怎么审?老爷死了,我得到什么好处了?反倒是夫人和大公子,整个家都是你们的。”
谭氏瞪着薛氏,似不认识她一般。这是那个墙头草贴皮泥,只会随势起哄占小便宜的薛氏?可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论事实,薛氏最可疑,但论结果,却是她谭氏最可疑。
安之甫一死,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这当家夫人了。
有可能是他杀,也有可能是意外。她若是不依不饶,最后是何结果,还真是不好说。
谭氏缓了缓心神,拉着薛氏坐下:“你说得对,我们都莫要口不择言。老爷去世,家要塌了,这种时候,最是该齐心协力的。”
“夫人。”薛氏含泪欲泣,一脸感动。她吸吸鼻子,低声道:“夫人最紧要的,是快些安抚住五房那个。她一直指望着她儿子长大成人后仗着老爷的喜爱夺得家产权势,如今老爷死了,她可莫做出什么傻事来。咱家里,如今切不可再出乱子了。”
谭氏点点头,确是不能再出乱子了。这个家,现在是她的了。
钱世新这边,正与李成安仔细商议。李成安确定安排在婚礼里的计划并无外泄,一旁的安荣贵也说他与父亲也绝未与外人说过。而宾客方面,来的人虽多虽杂,但每个都是清清楚楚的,没有混入不相关的人等。
“钱大人觉得,有人谋害了我父亲?”安荣贵的悲愤可不是装的。
钱世新摇头,其实安之甫怎么死的不重要,为什么死才是关键。若是因为婚礼计划的事走露了,那便有可能,段氏之死的真相也会泄露。
钱世新回到堂厅,谭氏带着薛氏过来。钱世新仔细询问了一番,薛氏话说得明白,谭氏也在一旁帮着证实,仆役丫头们都问过话了,事情确是如薛氏说得那般。
钱世新又叫那安若芳来问话。安若希带着妹妹一起过来的。安若芳早哭成泪人,显然吓坏了。钱世新问的话,一半是安若希替她答的。姐妹两个这日就未分开过,自然也没什么可猜疑之处。钱世新纵使怀疑静缘师太,也没法探查出什么来。
事情最后不了了之,衙门以安之甫酒后失足意外溺水身亡结案。安薛两家婚事暂时停办,婚礼变了葬礼。
谭氏做主,当日便与薛家再议婚期,择了四月三十日,恰好一个月多五天。
安若希哭湿了枕头,她没把握,她的墓碑上,还能写上“薛叙然之妻”几个字吗?
薛氏得了谭氏承诺,可于头七过后亲自带媒婆子去一趟祈县,商定安若兰与杜家二公子的婚期,热孝期内将婚事办了,以免后患。薛氏不动声色,踏踏实实帮着谭氏里外打点,很是殷勤能干。
紫云楼里,蒋松得知了安之甫的死讯,气得猛踹椅子,他都准备好了要在婚宴上找由头猛揍那安之甫一顿,竟然不给机会。
古文达待他发完了脾气提醒他,既是命案,便该去安府查一查。
于是安府刚被衙门官差查完,又迎来了紫云楼的官兵。古文达趁乱单独见了安若芳,这也是要来安府查案的主要目的。
安若芳哭惨了,她真心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真心想要自己报仇。她问古文达:“大人,我爹竟这般死了,我娘的冤屈如何申?”
古文达答不出,他只得提醒她:“孩子,你两个姐姐都要趁热孝期内嫁出去,你家夫人可不是什么善主,到时家里只剩下你一个姑娘了,你可得当心些。”
安若芳抹干眼泪,无心思虑这些。现在就算是钱裴回来了,她也不觉得害怕。
钱裴确实打算回中兰城,那什么西江太远了,又是穷僻地方,他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被别人控制的感觉。什么西江隐居,不是他挑的,他不想去。他觉得他儿子就是不明白,姜是老的辣,若没有他在旁边为他打点,他定是会吃亏的。
所以钱裴的计划是,在牛山就离开囚队,先去桃春县避一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中兰城。他早已经嘱咐好了他的人手,囚队的衙差也听他指令。
到了牛山,会有囚犯逃队,混乱之中,数人失踪,他正好是其中一个,这般便好。
一路顺利,近牛山时,沿途乔装成农户保护于钱裴的护卫潜近了告诉钱裴,发现有一队人跟踪,不清楚来路,但似乎来者不善。
密林里,宗泽清的探子回来向宗泽清报,钱裴自己有一队护卫,看起来有计划逃脱。另外还有一队人跟踪囚车队,不清楚来路,但似乎来者不善。
第176章
第176章
宗泽清觉得自己既倒霉又走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倒霉的是,也不知怎么地,明明自己这般骁勇善战,将军却总给他派些琐碎奔波的活。明明从前总是让他打前锋,来平南郡之前的粗略安排也是说好了,他擅水战,届时战起,让他于四夏江主前锋,后来虽然计划有变,但却早早把他派到石灵县做前期的埋伏安排,这虽然是委以重任,但不该轮到他啊。他这么睿智圆滑,反应敏捷,该让他与细作周旋才是。
但宗泽清觉得自己很走运。县令和乡亲们都非常好,任务完成的很圆满,而且一举拿下九千多人,稳稳当当全部围堵困住,这委实是他的大功劳。宗泽清这般一想,又觉得将军真是有眼光会用人。
如此立了大功,却没能好好休息,又将他派入了南秦,说是随时有状况需要他接应。最后他及时救下了谢刚和南秦德昭帝。时机赶得刚刚好。宗泽清又得意了,觉得自己真是牛了个大掰,屡建奇功啊。
可回到军营,屁|股还没坐热,话没说上两句,又被支回中兰城。让他领人在城外侯着,莫要暴露身份,隐匿好行踪,随时等古文达的消息。这一回,让他抓钱裴。
宗泽清紧赶慢赶,就这么走运,刚安排就位,古文达传的消息就到了。于是一刻不停歇,又奔波在了跟踪钱裴的路上。但居然有另一组人也在追踪这囚队,让宗泽清有些意外。
也是盯上钱裴了?宗泽清想起龙大的一番嘱咐,于是让兄弟们藏好行踪,按兵不动,且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钱裴这头也是不动声色,一路小心观察,未见异样。到了牛山,见得手下人埋伏就位,便与衙差打了个眼神。衙差遂安排大家休息,开了车门赶囚犯们下来,一些绑在车轱辘上,一些押着到林子里方便。其他衙差也抓紧机会坐下喝口水。
钱裴就在那些去方便的囚犯里,他一路嚷了好几句憋不住,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行到林中,突然窜出来几个蒙面大汉,大叫着交出财物否则纳命来。喊完之后那几个大汉一愣,似乎这才发现劫错了人。衙差和囚犯们更愣,见过蠢的,没见过这般蠢的,这打劫的时候还兴闭着眼不成。没看见穿着囚服衣衫褴褛吗,这像是值得打劫的样子?
愣完之后双方开始骂娘。蒙面大汉们互相指责愚蠢,但既然被衙差发现了,这人不得不杀。衙差一听,拔刀相向。囚犯们大叫着四下逃窜。衙差又要截住逃犯,又得与劫匪相拼,一时间手忙脚乱,大声呼叫增援。劫匪们又要杀衙差,又得杀逃犯,也是忙乱。
林外的衙差听到呼喊,慌忙赶了进来。只见林中一片混乱,伤的伤死的死,劫匪们已然逃窜。一点人数,少了五人,受伤倒地的衙差喊着,谁谁谁逃了,谁谁追去了。
过了好一会,两个衙差受了伤回来,抓回了一名逃犯。他们说追着逃犯到崖边,他们竟敢顽抗。有一名砍死了,一名摔落山崖,定也是死了。而劫匪全跑了。
“摔落山崖的是何人?”
衙差顿时一脸紧张:“钱大人的父亲。”
衙差们面面相觑,这确是难办了。钱大人乐意自己父亲被流放是他家的事,但他父亲死在半路了,且还死不见尸,这如何交待?
钱裴甩开手上枷锁,在手下的带领下快速在林中穿梭,很快穿过山林,到了后山的一条小道上。他站在林边左右张望,手下从路边停着的马车上拿下一套衣裳,过来与他换上。五个人围着他一通收拾,然后三人簇拥着他往马车走,另两人拿着他换下的衣裳潜入山林,似是回去打点好局面。(.棉、花‘糖’小‘说’)
钱裴上了马车,车子很快驶动起来。驶出了小道,过了牛山地界,转入一片竹林。林中突然飞出箭矢,擦过护车的手下脸庞,射中车身。
众人大惊失色,急忙停下,寻遮蔽物躲藏。更多的箭矢射来,咚咚咚的扎在马车上。众手下一边挥刀挡箭一边退散,很快躲得不见人影。
而马车里头丝毫没有动静,钱裴该是知道受袭,不敢下车。
箭矢停下了。很快,一群蒙面人出现,围着马车迅速靠拢。一人在马车门前打了个手势,用力一把拉开车门,正待往里冲,却是啊的一声惨叫,被车里刺出的一剑洞穿心口。
其他人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最靠近的两人忙朝着车里攻了过去,不料同一时间,马车里却跃出了五人,朝着蒙面人打了过来。
车门洞开,车里头又哪里有钱裴的踪影。
方才四下逃窜的护卫此时也已然回来,悄无声息将蒙面人包围了。
不远处,伏在暗处的宗泽清津津有味的看着两派人马打成一团。不得不承认钱裴还真是颇有几分狡猾的。这招金蝉脱壳,无论他的手下是输是赢,他都得以脱身了。
两边很快打完,两败俱伤。钱裴的人马抓到两名俘虏,其他未死的拼命奔逃,钱裴的人也未追,带着俘虏赶紧离开。宗泽清打了个手势。他的人散开,分两路跟踪去了。这时候奔来一人相报,钱裴穿着护卫的衣裳,穿过林子上了另一头的马车,朝着桃春县的方向去。
宗泽清检查了一番地上的死人,确实没活口,于是也往桃春县去。他信心满满,这么多大事都办好了,抓钱裴,小事一桩,定会让将军满意的。
石灵崖军营,安若晨正在校场练习马术。战鼓与她的配合越来越好,安若晨甚至学会了在马上射箭。
这个“会”,仅限于箭能射出去了。教习她的兵士称赞她学得快,安若晨很不好意思。她微笑道谢,看着对方红了脸的模样,想起田庆大大咧咧的豪迈直爽,又想起仍重伤卧榻的卢正。她妹妹的解药,她仍想不到能放在哪儿。但她拿不出实质回报,从卢正嘴里问不到了。
“嗯哼。”
一声重咳将安若晨从沉思里拉了出来。她听到兵士恭敬喊着:“将军!”
安若晨转头看,果然是龙大。
“将军。”安若晨招呼着。龙大昨夜未归,也不知忙什么去了。
龙大挥挥手打发兵士走开,侧头看着安若晨。
“将军忙完了?”安若晨客气问问,知道将军忙不完,不止不完,看上去事情似乎越来越靠近紧要关头了。南秦大使来了,请求休兵停战,而军营上下却越发紧张,操练更强,盘查更严。
龙大忽地翻身上马,与安若晨挤在一块,将她搂进怀里。“一回来就看到你凝视着脸红的年轻小伙儿,心情颇是不好。”
“将军。”安若晨没好气。她家这将军哪哪都好,就是爱装。撒娇也不是正经撒娇,埋怨也不是正经埋怨。
“告诉我你方才是在想我我就原谅你。”龙大语气威严,安若晨却叹气,她伸手覆在龙大接着她腰身的手背上,问:“出什么事了吗?”
一有紧张局面就爱调|戏人,一思虑焦急就要给她画个眉抹个唇的,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夫人。”龙大捏她的腰。安若晨痒得缩了缩。“夫人得配合为夫,这话才能接下去呀。”
“将军,我方才在想你。”安若晨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我也想你。”龙大靠着她的头。再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坐在马上不动。
安若晨等半天,等急了。“然后呢?”不是要接话吗?话呢?她一点都不想杵在这儿演恩爱给兵士们看好吗!
“然后得回帐里收拾行李。”龙大一夹马腹,带着安若晨回营帐。
“将军让我回中兰吗?”
“不,是我们得一起带南秦使节去茂郡通城见梁大人。”
“我也去?”安若晨很惊讶。她问着,被龙大拉进了帐里。
“梁大人说,我成亲了,他还未见过你。”龙大摸了摸安若晨的脸。“我也不放心将你独自留在军营里。”
安若晨看着龙大的眼睛,整理下思绪。“将军带着南秦使节过去,然后东凌的使节也会去,大家需得在通城谈判是吗?”
“差不多是这意思。梁大人来信,之前在通城发生的屠杀使节的案子他查出来了,凶手是东凌买通的游匪。他们与在平南边境杀人劫货的是同一批人。那些人犯案后,便逃回东凌境内。接到新的任务,再潜入大萧。”
安若晨皱起眉头:“那梁大人可有说,东凌为何如此?”
“只是派人过来传令,未有细说。但提了一句,这事朝廷里有人参与。”龙大挑了挑眉头,“往白了说,这是谋反。”
安若晨看着龙大,他并没有惊讶的样子,似乎了然于胸。
“梁大人说恐怕我与他都有危险,需得细细商议,嘱咐我将你带上。”
“确是会有危险吗?”安若晨问。
龙大笑了笑,抚抚安若晨的脸:“从我决定要做武将那日起,便有危险。从我接旨来中兰的那天起,便有危险。你不是早知道?”
她知道。安若晨白了她家将军一眼,“这是关怀问句。若将军知道细节,便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若是将军不知道,便说些安慰话回应我的关怀。”
“我安慰了呀。”龙大一脸无辜。“我不是说了,哪哪都危险,所以无需忧心。”
“这安慰颇有效。”安若晨回道。
龙大哈哈笑,将她搂进怀里:“最危险便是我遇着你的时候。”
她又不是刺客,是有多危险?安若晨掐将军的腰。龙大把头埋在她颈窝,沉声道:“糟糕的是,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原来这般危险。不然……”
不然如何?
龙大没再往下说。
安若晨抱着他,也没问。她在想,若是当初她知道得将军施救日后会经历这些,她会如何?她觉得一切应该没什么变化,因为那是她唯一的选择,别无选择。
“你在发呆?”龙大忽然问。
安若晨愣了愣,他抱着她,没看她的脸,如何知道她发呆的?
“发什么呆?”龙大再问。
“想将军。”
龙大抬起头来看着她。那目光深邃,如潭水一般,却是温暖的。安若晨觉得自己沉了进去,被那暖意包围。
“所以……”龙大似按捺不住,低头下来吻了她。他呢喃的话尾安若晨听不清,是什么真危险还是真心什么。这个吻极温柔,让安若晨觉得这才叫“安慰”。
龙大吻完她,抬头看她,复又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微喘着气道:“你这么看着我……”
安若晨动动眉头,她怎么看他了,她都没怪他那么看她咧。
“在出发前我们还有些时间。”
什么?安若晨吃惊:“要走得这般急?”
龙大一副安慰口吻:“无妨,为夫可练练速战速决。但这不是为夫的真本事,你莫误会便好。”
安若晨还在想这般着急后头隐藏的意思,是梁大人着急,还是将军自己着急,亦或是情势里有什么急迫处,待发现龙大又吻上来,大掌也抚上她的肌肤,她这才发应过来龙大最后那话的意思。
“将军!”安若晨咬牙,一是着恼,二是怕自己叫出声来。
既是事态紧急,怎地会有这心思!男子脑子里想的与女子就是不一般是吗?
“嘘,你小点声。”龙大将她抱到了床上。
“将军!”
“到了那儿,恐怕没法安心亲热。”龙大咬她的耳朵,很熟悉她的各种反应。
安若晨涨红了脸,她这会也没法安心亲热。但来不及了。她咬着唇,后又觉得委屈,干脆咬住将军肩头。
龙大一边占领,一边在她耳边轻声细言。安若晨听着听着,听明白了。这是她先前问他的危险,她说若他知道些细节便告诉她,若不知道便安慰她。他是不知道细节,但他有推测,他就这么一边“安慰”着一边将推测告诉了她。
安若晨咬得更用力些。都说武将是莽夫,她原是不服气的,她觉得她家将军不一样。但如今她觉得这话有道理,她家将军何止莽夫。跟他在一起不但得有胆子,还得有气度才行。若不是腿圈着他腰,她真想踹他两脚。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分不清是吗?有这么混一起胡来的吗!
可是越生气就越热情,她感觉整个人要烧起来了。
到了最后,龙大在她耳边道:“我知你惦记你妹妹的毒。南秦皇是重要筹码,亮他出来才能诱卢正说更多。但这筹码还不到用的时候,还有许多事要做。你莫着急,再给我时候。”
安若晨应不出话来,怕一张嘴便喊出来,只得点头。
龙大看她的模样低声笑。笑得她决定,一会一定要踹将军两脚方能解气。
前线正式停战,龙将军带着将军夫人与南秦使节一起去茂郡见梁大人的事不是秘密,事情很快传到了薛叙然的耳朵里。
没结成亲,没娶上夫人的薛叙然一肚子气,听得消息,思虑半晌,做了个决定。
第177章
第177章
薛叙然去找安若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此时安家正为安之甫的头七法事忙碌准备。安荣贵与谭氏还忙着打点安家各商铺生意,与各掌柜盘点买卖,安抚伙计。因安之甫死得突然,并未立下遗嘱,家产怎么分配,各铺子买卖权利的归属均未做安排,五房廖氏感到了极大的危机。在安荣贵与谭氏忙着巩固家中财产势力的时候,她找来了各房亲戚叔伯,借着为安之甫办丧的机会,带着儿子安荣昆与各房叔伯拉关系套近乎,哭诉老爷一死家中无人做主,他们母子日后竟不知容身之处在何地?又暗示谭氏与安荣贵借此霸占家产,若无人阻止,恐怕日后还会加害儿子安荣昆。
各房亲戚叔伯平素与安之甫也是生意往来,各有各的算盘,还有些买卖上的酒肉朋友也借此搅了浑水,打着廖氏和安荣昆的名义也想来分一杯羹。于是谭氏、安荣贵与廖氏及这些人吵个不停。廖氏带着安荣昆一哭二闹三上吊,跟安之甫是被谭氏母子谋财害命似的。
这时候,薛氏等人自然是站在了谭氏这边。薛氏与谭氏道你瞧我当初如何说的。谭氏再不耐烦,不欢喜薛氏邀功的嘴脸,但也得买她的帐。她需要薛氏的支持。于是互相说些好听话,商议好周旋对策。家里丧事里外交由薛氏掌办,谭氏专心应对家产之事。府中再无人提什么最后见到老爷的是四姨娘这类的话了。
安若芳乖巧安静,不争不闹,仿佛家中最卑微弱势的就是她这孤女,有她安身之处,管她温饱便好。没人注意到钱世新的耳目李成安一直暗自观察安若芳,除了安若芳自己。
李成安也是无奈,家产之争本与他无关,但他的身份是安荣贵的先生,安荣贵拉着他一道商议处置那些烂事,李成安一个头两个大,正事被耽误了不少。他也曾问过钱世新,安之甫已死,安家可还有用处?
钱世新答道:“安若芳不是还在吗?静缘师太未死,安家就还有用处。你盯好那小的,安之甫之死还不知是否与静缘有关。毕竟她问过段氏之死的真相,也不知是不是她为安若芳报仇来了。”虽说那姑子伤重,按常理一时半会儿不会冒险犯事,但静缘不是一般人,不能以常理判断之。
如此这般,安家鸡飞狗跳吵闹不休,一边治丧一边争产,惹得坊间议论纷纷。这光景下,薛叙然的突然来访让安若希吓了一跳。虽说薛叙然之前对婚事表现得颇为坚定,但安若希一直没甚信心,坊间难听话听多了,总会有些担忧。
“你这是什么表情?”薛叙然瞪她。这姑娘让人每次看见她都想骂骂她是什么本事?
就是明明说好了一定会娶她,让她墓碑上能写上薛叙然之妻,所以如果他反悔了她会想打他的表情。安若希清了清嗓子,道:“见得公子来探望,很是欢喜。”
薛叙然一脸没好气,“你家里这几日名声响亮,快被人踩破门槛了,我可不想凑这个探望的热闹。我是来知会你一声的。”
安若希心里咯噔一下,把拳头藏在了身后,克制,坏脾气得收一收。她舍不得打薛公子。
“我要去一趟茂郡通城,听说你大姐和龙将军要去那儿。”
安若希很惊讶:“做什么?”
“自然是去问他们要解药。”薛叙然白了她一眼,这笨蛋,难道真的打算就在家里等死不成?自己的命,自当自己努力去救一救,还真等她那个没良心的大姐把解药送过来吗?先前他们在军营,他还真是不好见。(.$>>>棉、花‘糖’小‘說’)如今去了通城,倒是机会更大些。
“原是打算成亲了,用出去玩耍的名义带着你一起去。但如今既然婚事推后,可等不到你过门了,没法带上你,我自己去。”薛叙然粗声粗气老气横秋地说。“你给我听好了,你家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别管,你就老老实实的等着我回来。一定让你安安稳稳的过门。那些铺子归谁银子归谁都与你无关,就是嫁妆也不稀罕,人平安最重要。”
安若希听得心头发热,最后一句却是不依。“那不行,谁动我的嫁妆我肯定不能饶他。”
薛叙然真想敲她脑袋,那些身外物重要吗?重要吗?!他真的敲了,喝她:“重复一遍,我跟你说什么了?”
“你说婚后带我出去玩耍。”安若希抿着嘴笑。
薛叙然:“……”噎了半天,行,这话当他说过。他粗声粗气道:“与你没什么可说的了。你那个讨人嫌的妹妹呢?”
“你要见我三妹?”
“更讨人嫌的那个。”
“最讨人嫌的就是我三妹。”安若希对此非常坚持。
薛叙然又想敲她了:“你四妹,叫她过来。我有话说。”
安若希答应了,但转头又警惕起来。
“干嘛?”
“我四妹貌美。”
“你最美。”薛叙然咬着后槽牙说。
“那行吧,让你见她。”
安若芳来了,张嘴便喊:“二姐夫。”
这叫得安若希心生欢喜。而薛叙然端起了姐夫架式,一番交代。他有事要出远门,让安若芳帮着照顾她二姐。要是有什么人欺负她了,需要外头帮助的,让安若芳机灵点跑跑腿,到薛府求救去。“有些事你二姐身份不方便去做,丫头也不靠不住,你却是可以的。反正是孩子,也没人好与你计较。”
薛叙然话中带话,他知道安若芳听得懂。安若希也觉得听懂了,心里更是欢喜。她出去招呼丫头准备些礼物,好让薛叙然带回家中给薛夫人。
薛叙然趁机飞快问安若芳:“你爹的死,怎么回事?”
“不清楚。”安若芳答。
“不会你那个什么恩人来了。”
“不是。”
“你爹打算婚礼上谋害蒋将军的事,还有谁知道?”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安若芳低头小声道。
薛叙然静默看着她,想了想道:“之后有谁与你说了什么吗?”
安若芳摇头。
“钱世新那头有何表示?”
“没什么表示。”
薛叙然抿抿嘴,那好吧,就算安之甫之死是有人故意为之,眼下看来也不会有什么后患会祸害到安若希身上。
“既是没人说话,你就当不知道这事。谁也别再说了。小小年纪,别管大人的事。你护好自己就行。”停了停,再补一句:“还有护着你二姐些,她脑子笨,不似你们这般狡猾的。待她过了门,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安若芳眨了眨眼睛,答应了。她觉得二姐夫其实也没有那么聪明。二姐若是笨,能在家里把众姐妹欺负下去吗?在他们安家,好人与笨人都不好过。
安若希回来,看到薛叙然与安若芳相处和睦,很是开心。那笑脸又遭了薛叙然的嫌弃。
薛叙然走时,安若希送到大门外。问他何时启程,嘱咐他注意身体,多带些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最后薛叙然不耐烦了,安若希却又想起件重要的事:“通城有多远,你会去很久吗?一个月内会回来吧?一定得回来啊,要不就见不着我了。”
“再唠叨我就不回来了。烦人。”薛叙然板脸给安若希看,净问的蠢问题。
他上了轿,没有听到安若希招呼离开的声音,正想掀轿帘看看她如何,轿窗这边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吓得他一哆嗦。
“薛公子,我可欢喜你了。就像你欢喜我一样。”安若希嘻嘻笑着,说完就跑。
薛叙然愣了愣,反应过来她的话急得跳脚,谁欢喜她了!不害臊啊!她等着,待他找到安若晨问个明白,拿回解药了再收拾她。
钱世新正打算收拾人。他的目标是姚昆。
大局计划已经走到关键一步。南秦易主,接下来议和后将与大萧一同讨伐东凌。朝廷里也会风云变色,动荡波澜。包括龙大在内,拦路的,危险的都会被灭除更替。只是大人们没有与他多说细节,只与他保证,平南郡会是他的。
朝廷里的派系可不止于京城,在这边境重地自然也是需要拉拢人脉。他钱世新是被拉拢的一个,先踩上太守之位,之后一步一步,再向京城而去。
如今大人们的计划已经达成,而钱世新需要确保他的计划不会生变。除了他,太守没有第二人选。这与他而言才是稳妥的。
姚昆不死,实难心安。
被逼到绝境的人是最容易收买的,所以若是这时候鲁升向姚昆示个好,钱世新恐怕自己地位不保。虽然他们撇下他的可能性不大,但钱世新还是警惕,得确保这种可能不存在,他必须要让自己是有用的,并且是唯一能用的那个。
姚文海一事是他失手,老天送给他一个大好机会他没有把握住。至今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横插一杠。但无妨,他还有另一个筹码。而这个筹码,已经向姚昆亮了出来。
现在钱世新在等待着,等着姚昆自尽的消息。就算他不死,他也必能让他身败名裂、名誉扫地,这样的姚昆,自然是不能再做太守了,是一颗没用的棋子。
“我已拿到安家对龙腾、姚昆强抢民女的讼书,安之甫之死看来虽是意外,但最后必要之时也可栽在龙腾的身上。讼书便是他的动机。姚昆是其同谋,若他也死在紫云楼里,与我们对付龙腾大有益处。”钱世新与鲁升道。对付姚昆的计划,他是坦白向鲁升说的,撇去自己暗地里的心思,其他的他悉数告之。这也是在试探。鲁升的态度,表示着他钱世新在这条船上的位置。
鲁升表示了大力的支持和赞赏。“如今正是要对付龙大的时候。他带着安若晨去通城了。这是摆出了能拿捏他的筹码,端看最后棋盘上是什么棋局。姚昆会是我们重要的一子。但毕竟性命攸关,姚昆若是不肯就范,那就让他成过街老鼠人人唾弃,到时我们再动手,做成自尽的样子,他迫于压力,羞愧而死,也是合情合理。龙大失去了一个重要人证,许多事他都百口莫辩,他侵占人|妻的铁证就在身边,到时也无需别的什么,皇上盛怒之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般甚好。钱世新觉得满意。
至于姚昆究竟会不会自我了断,以钱世新对他的了解,姚昆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太看重家人,他觉得姚昆会动手的。
姚昆确是很想动手,他原以为,待逼到了这个份上,自尽这种事也不是太难。但其实很难。他如针刺心,煎熬痛苦。想象着蒙佳月和姚文海知道真相后看他的眼神,他真想一死了之。
若不是龙大也威胁了他。
只差一点点。
姚昆辗转反侧,数日难眠。他也不知该感激龙大还是该怨恨他,是他在后头推着他逼他面对这个现实。他躲在假象之后藏了十七年的现实。
姚昆终还是屈服了。向龙大屈服。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丑陋的面目终会被揭穿。由谁来揭都是揭,他决定选龙大这边。
姚昆忐忑不安,将蒙佳月与姚文海叫到了紫云楼。
“有些话,我想亲口告诉你们。虽然难以启齿,但与其让你们从别人嘴里听来受到伤害,不如我自己来说。”姚昆还未进入正题,就已然哽咽。
他这般模样,将蒙佳月与姚文海吓着。
姚昆看着他们,不自禁双目含泪。他拼命忍住泪水,再道:“不,其实也不是这般。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与你们说的。若我能够选择,我宁愿将这件事带进棺材里,假装它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可惜我不能如愿。我是因为被威胁……”
姚昆哽住了,泪水终于滑下脸颊,他伸手将蒙佳月抱进怀里,将脸藏在她的颈窝处,哽咽道:“我把真相告诉你。我不敢求你原谅,你便当我已经死了吧。”
钱世新听得手下来报,说蒙佳月与姚文海去了紫云楼。钱世新心里一动,看来姚昆想了两日终是有了决定,只不知这决定是如何。待看了蒙佳月与姚文海离开时的模样便能知道了。
钱世新让人盯好太守府,蒙佳月与姚文海回来后再来报他。
这手下得令,前脚刚走,后脚又有衙差来报,这次报的事却是让他大吃一惊。流放容西矿区的囚队在牛山遇匪,衙差伤了三人,囚犯死了四人,其中一人便是钱裴。
所有的计划就是一样的,但是地点不对。明明该到了水莲镇才会遇匪,在水莲镇那处钱裴才该死遁。
钱世新横眼一扫其中一个衙差。那衙差是他安排好半途放钱裴的,见他望了过来便明白意思,忙道:“大人,小的们该死,当时钱裴说憋不住,要方便,我们这才放他们到林子里去的。确是他自己要求的。”
其他衙差赶忙附合,称确是如此。
钱世新明白了。不由得怒火中烧,又是如此,那老头非要与他做对,非要自做主张。明明安排妥当,他偏不遵从。表面上应得好好的,实际自己另做安排。
钱世新将衙差们遣了下去,仔细想了想钱裴的话。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等钱裴与他联络,他才能知道他躲到了何处。
第178章
第178章
龙大带着安若晨到了通城。(.)
这是安若晨第一次离开中兰城这般远。赶路辛苦自不用说,还得应酬南秦使节,照顾龙大起居饮食。在安府做讨人嫌的大小姐,在紫云楼做暗中探查情报的管事,都与如今这个“将军夫人”的身份差太远。
安若晨成亲后一直与龙大居于军营,说实话她确是没有“将军夫人”的自知,礼数仪态各种讲究等,无人教她。当然她也怀疑找遍平南郡是否有真正懂得二品大将军夫人该做什么的人。
在军营倒也罢了,在紫云楼该也是没什么,但如今是在外头,那南秦使节认真讲究,似真心有求大萧,姿态放得低,礼数摆得足,弄得安若晨颇是尴尬。因她如今这身份,随和与随便真是一字之差谬之千里。她恐怕给将军丢了人,行事说话小心翼翼,恐有差池,落人话柄。相当的拘束不自在。
倒在龙大似不在意,总替她解围。在她手足无措之时说:“在外行走,不必拘于小节,方便便好。”
南秦使节们附和陪笑。安若晨也笑笑,若无其事,事情便过去了。但安若晨心里却有担忧,在这路途中可说在外行走,到了通城又如何办?到时面对的可是梁大人及其他诸位大人,她的应对若有不妥,恐怕真会给将军丢脸。
安若晨想起了卢正与她说的,你当将军真能带你回京城?
安若晨心里明白,中兰在平南是大城,但是在京城眼里只不过是个乡下地方。
乡下地方的商贾之女――在这之前,安若晨从来没有觉得这身份有何不妥。明明当初对将军心生欢喜之时,便明白这身份上的差距,那个时候无所畏惧,并不顾忌,她觉得将军欢喜她,她便是受得起的。将军敢娶她,她自然就敢嫁。就算那阵子与将军聚少离多,她也不怀疑不迟疑。
只是没想到真的嫁了之后,如果这样的礼数操办就算“真的嫁了”,总之是嫁了他,与他朝夕相处,同|居一室,她反倒忧心起来。
也许是因为太闲了,又太孤单。军营这样的地方,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环境陌生,拘束无聊,她无事可做,自然胡思乱想。安若晨这般告诉自己。若真的到了险峻之时,有正事忙碌,她的脑子就清楚了。
安若晨很不喜欢这般悲观的自己,也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不像在家中欲逃婚之时,那时候是困境,是绝望,可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困境,没有绝望,没有需要逃跑的理由,但她竟然颇消沉。甚至自己对自己倾诉都不知能如何说起。
带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安若晨见到了梁德浩。
太尉大人,四五十岁的模样,修剪整齐的胡须,炯炯有神的眼睛,仪表堂堂,文质彬彬,待人和蔼,说话亲切。[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般模样与安若晨听了龙大所述之后想像的差不多。
梁德浩见了安若晨很是客气,嘘寒问暖,赠她礼物。安排了好些婆子丫头照顾,给她与龙大安置的屋子也是布置得极舒适。还说念她路途辛苦,免她拜见各官员,也不必与各官夫人应酬说话,甚至与南秦使节的洗尘宴等等都不必她出席。让她只管好好休息,吃的用的玩的,想要什么便与婆子说,休息好了,想出去走走也随她意。
龙大也不客气,让安若晨谢过大人,然后便由她休息去了。她走的时候,他对她笑了笑。
安若晨回到屋里坐了会,真觉得累了。方才吃得太饱,这会儿看到床眼睛都要睁不开。她索性真休息,躺床上睡去。这一睡竟睡到深夜,醒来时发现天已黑了,外屋有人掌着灯,听得屋内动静,进来为她点灯,问道:“姑娘醒了?饿了吗?要用饭吗?”
安若晨初醒有些迷糊,听得来人声音更迷糊,看到她的模样,一度还以为自己仍在紫云楼,然后她很快清醒,惊讶道:“春晓?”
春晓比了个小声的手势,道:“是我啊,姑娘。不,夫人。”
安若晨惊喜,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你怎会在这儿?”
“孙掌柜让我来的。”
孙掌柜该是指的玉关郡正广钱庄的那位孙建安掌柜。安若晨记得当初是让春晓出城向他报信,却怎地会听孙掌柜使唤跑到这儿来了。
春晓看了看外头,见得无人,便坐下与安若晨细细说。那时春晓派了两个男仆出城,引开了衙门的追兵,自己由招福酒楼赵佳华帮忙,暗地里将她送了出城,一路送到了玉关郡兰城。
春晓见得孙掌柜,将信给了他,事情相报。原是想赶紧回中兰城给安若晨帮忙,孙掌柜却是不让。他说城中局势不明,她一个小丫头回来也是无用。春晓不服,说她冒险赶来送信便是用处,她虽是小仆,但也有忠义良心。
孙建安便道,那更该留下,忠义良心不能随便送死。然后孙建安派人打探情形,告诉春晓中兰城里发生的事,之后又与她道,他奉命得派人到茂郡做些安排,若春晓愿意,便可到茂郡来。春晓听说安若晨有可能到茂郡,这边的事又是极重要的,于是便请命过来了。
“姑娘的脾气我知道,若不是相熟的人,姑娘不会轻易信的。”春晓道,“有我在姑娘身边,姑娘自然会安心许多,办起事来才方便,对不对?”
“对。”安若晨很有些感动。“你受苦了。”
“不苦。”春晓两眼发光,精神抖擞。“就是当初去找孙掌柜时心中颇迷茫,有些害怕。不知道会遭遇什么。那会儿我就想着姑娘从前逃家时是不是也这般。后一想不对,我还有赵老板派人照应着,而姑娘当初只有自己。这么一比,便觉得无事。”
安若晨心头温暖,紧紧抱住春晓。
春晓难掩兴奋,将孙掌柜怎么派人带自己来的,怎么安排打点人脉,怎么混进了府衙都说了。然后问:“姑娘,不,夫人,下一步我们做什么?”
安若晨眨眨眼,她哪知道,她都不知道原来这里居然这么多埋伏了。虽然将军是与她说过些安排,但没讲得这般细啊。而且将军行事颇小心,没把握就不张扬,所有事都藏着自己慢慢剖。且他说话有时让人闹不清真的假的,不好琢磨。
“春晓,你与我仔细说说,孙掌柜如何与你说的,你行事听谁嘱咐,后头是何计划?”
春晓仔细说了一遍,道:“后头没计划,就是一直等夫人来,说将军与夫人会来,就是时间的问题。之后要做什么,听将军和夫人吩咐。我先前在这儿也没什么可做的,就是把人都认清了熟悉了,让夫人来了,心里能有底。”
龙大在宴上已经看到了自家人的身影,眼神一碰,他心里也有底了。孙掌柜果然按嘱咐都办好了。
宴上龙大与梁德浩没能说什么正事,光听南秦那几个大使慷慨激昂控诉东凌的罪行,言称他们南秦是被东凌蒙骗,中了计谋,才会与大萧刀戈相见。东凌狠毒狡诈,肯定是想借此坐收渔人之利。梁德浩一番安抚,为南秦国君之死表达了遗憾哀悼,并称议和也罢,讨伐东凌也罢,事关重大,得好好商议。
龙大当着梁德浩的面再问南秦使节:“贵国国君遇难真相,你们确实查清了吗?那东凌既是想从中挑唆,为何做出这等蠢事来?这岂不是暴露了自己,惹来祸端?”
梁德浩点头。
南秦使节丘平道:“龙将军、梁大人,正如我等先前报的,东凌那使团喝多了说漏嘴,于是皇上对东凌质疑,宴中起了口角,皇上大怒之下称战事蹊跷,必要严查。要到前线来与大萧重启谈判。东凌那些人便觉得事情恐有暴露的危险,于是便想阻止皇上如此行事,再将刺杀皇上之罪嫁祸给大萧,结果被任重山将军撞破,双方打了起来,皇上中箭落水身亡。”
梁德浩与龙大对视一眼,梁德浩问:“那么,如今是辉王暂代掌管国事?”
丘平忙应:“确是。辉王派我等来,希望能与贵国澄清误会,停战和谈。共同讨伐东凌恶行。”
梁德浩抚了抚胡子,道:“这事容我们禀了皇上再议。讨伐之事,便是开战之事,贵国与东凌的怨仇,我们大萧参上一脚,似乎也不妥当。”
丘平忙施礼:“大人,东凌害的可不是我们南秦一国,若无贵国相助,我们南秦与东凌讨不回公道,大萧又岂能安然?”
梁德浩不再言语,将语题转开了。
宴后,梁德浩与龙大关在一屋细商。头一句便点出南秦的心思:“他们也不过是怕我们隔山观虎斗,捡现成的便宜。”
龙大不言声。
梁德浩道这事他已经写了奏折快马送到京城,朝廷那头的意思且等着呢。他需得先将边境这些事都处置了再说其他。“你那近万战俘不能久留,时间长了定有大|麻烦。”
“这不是要等大人的意思,若议和便得放,若不和便得杀。”
梁德浩皱起眉头:“莫将杀人说得如此简单。”
龙大摊摊手,表示自己对这种事没意见,他道:“说起杀人,当初在安河镇,我与大人会面之时,那些个刺客,大人审得如何?”当时梁德浩抓走两人,说要严审,抓住丞相罗鹏正谋害他的把柄。
梁德浩道:“我将他们抓了回去,还未等审呢,他们二人竟暴毙了。”
龙大问:“那么可与罗丞相质问此事,刺杀重罪,难道就这般了啦?”
“自然不能。但前线军情更是紧要。原想着待处置完前线之事,回朝后再好好参他一本。届时还得有你帮忙,你可证明我未曾诬陷于他。只是我未料到,追查使节一案,却又查出与朝中重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人觉得与罗丞相有关?”
“还未找到实证。”
龙大垂眸,沉吟道:“我这儿倒是有条线索,只可惜也没甚用处。”
梁德浩惊讶,忙问:“是何线索?”
“安河镇时,大人押着刺客走了之后,我发现地上有一刺客还未气绝,便问了他几句。他说未曾见过罗丞相本人,那时候拿银子过来找他们办事的,是一个叫陶维的中年男子。”
“陶维?这人是谁?”
龙大道:“联络这等勾当,往往掩去身份换个假名。陶维这个名字,也没甚用处。”
“那刺客可认得那人,他可指证出来。”
“他伤势极重,说了这个后便死了。”龙大摇头。
梁德浩沉默,皱眉苦思。
第179章
第179章
京城。(.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春雨下了一日,石板路洗过一般,空气里也弥漫着清新的气息。市坊里人来人往,各家铺子卖力殷勤,雨后的生意颇为不错。一家瓷器铺子门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客气地送两位客人出铺子,客人道:“陶老板请留步。那套花瓶来了,可记得帮我留着。”
陶老板满脸堆笑,点头答应。
客人走后,他站在铺子前左右看了看,转身回了店里。
在这铺子的斜对角,有家茶楼。二楼里雅间坐着两人,正透过窗户看着那瓷器铺子。
“就是他,那个叫陶维的?”坐左边的那位蓝裳华服贵气公子问。
“对。”右边穿白衣的公子应着。他约摸二十左右的年纪。
贵气公子多看了陶维两眼,问道:“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白衣公子笑道:“我怎知道,我又不是朝中官员,哪晓得谁与谁斗,谁要害谁。”
贵气公子白了他一眼:“少装无辜。你将这事儿告诉我,不就是想让我插一脚,为你们龙家做主吗?”
白衣公子又笑道:“我们龙家有甚紧要的?最重要的是,皇上为了立太子之事,左右摇摆,改了好几回主意还未定下心来。朝中眼看着就要腥风血雨,一场大乱了。这个时节总得有人出来拨乱反正,为皇上解忧,让皇上安心。皇上一安心,主意就容易定了。三皇子,你说对吧?”
三皇子萧珩沂轻哼一声,抬手给白衣公子倒了杯茶。白衣公子笑嘻嘻,拿起壶来也为三皇子倒了一杯回礼。
萧珩沂道:“龙二,这点你就不如你大哥了。事情一二三四还未摸清楚,你就嚷嚷什么腥风血雨一场大乱,你这是想给你们龙家招祸是吗?”
“哪能啊。”龙二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们在朝堂上说话藏来藏去习惯了,事情如何大家心里有数。罗丞相的势力可不简单,哪是这般容易扳倒的。他与我们龙家不对付,人尽皆知。如今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陶维,怎地不蹊跷?朝中人脉,一个拉着一个,一人出事,牵动一串,若是梁大人有个什么,受牵连的可不止三五人。我提早给三皇子示个警,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这事牵连最大的怕是你们龙家。”萧珩沂一下揭穿龙二的心思。至于他自己,哪边都不站,若真是出事,他也是隔山观虎斗,伤不着。
罗丞相与梁太尉势均力敌,还未有胜负,所以他还没有选定哪一派。一旦选错,皇位就与他无缘了。他对此等事小心谨慎,甚至与龙家的关系里,比起与龙大来,与龙二私下里走得更近。他可不像皇兄那般明枪明刀摆明面上对着干,他有他的策略。只是他也知道,朝中势力,终归有一派他是要选边站的,他得挑好了。
“确是会拖累我龙家,所以我赶紧来抱紧三皇子大|腿也是没错。”龙二喝口茶,“三皇子莫要告诉我大哥,他最烦我这般没骨气了。”
萧珩沂再白他一眼,说的跟真的似的。谁不知道他们龙家三兄弟一条心,全家都一个毛病――护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自己嫌弃自己家人可以,别人碰一指头就不行。龙二来找他一事,龙大怎可能不知情。非但知情,还很有可能是龙大授意。
眼前这事,关乎朝廷重臣,确有蹊跷。南秦易主,东凌诡谋,这边重臣闹着刺杀的把戏,要说掀起腥风血雨还真有可能。出头时机也罢,避祸保身也好,他提前知道了这事,总归是有好处。
“好,这事我记着。”萧珩沂话未多说,但龙二明白,这话里意思既是领了他的情,也是应允了帮忙打探打探朝中情形。
“那我便等着三皇子的消息。”
中兰城里,钱世新也等到了消息。两个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先是姚昆那头,他的人来报,蒙佳月与姚文海离开紫云楼里双目通红,情绪激动。蒙佳月更是几近崩溃,靠着姚文海的搀扶才勉强走到门口上了轿。
这反应与钱世新来说大大的不妙,这表示姚昆自己与蒙佳月坦白了。这有些出乎钱世新的预料,他想了想,冷笑着,其实也不该意外,他爹爹和他都看错了姚昆,还以为他黏糊懦弱,把名节声誉看得比命重,却原来与其他人一样,不过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他们不该高看他的。
果然,当钱世新去太守府欲见蒙佳月时,吃了闭门羹。蒙佳月让管事朱荣转告,这府里上下,与姚昆皆无关系了,钱大人与姚昆有何纠葛自己处置去。姚昆是生是死,日后如何,皆与他们蒙家无关。
钱世新与朱荣对话时,看着朱荣的眼睛。那眼神里的愤怒真切,不似装的。朱荣是老管事,当初为蒙云山管家,从小看着蒙佳月长大。他从前恭敬称姚昆为大人,如今却直呼其名,且抬头挺胸的说着他们蒙家。这般看来,确实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与姚昆决断了。
钱世新回到衙门,唤来让手下,将之前他与鲁升商议的事嘱咐下去。
没过多久,市坊间里开始传,听说前太守姚昆的夫人蒙佳月与姚昆恩断情绝,是因姚昆竟是当年害死蒙太守的真凶。为了□□篡位,霸占蒙佳月为妻,表面善良仁义,实则阴险毒辣,不但暗杀了人家的父亲,夺了太守之位,还欺瞒蒙佳月,假情假意的与她装成恩爱夫妻十多年。
此事一传开,全城震惊,有人不信,有人大骂。还联系起了这次刺杀白英大人的事,称姚昆的狠心肠果然藏不住,二十年后再现端倪,看来白大人之死确是他所为。
又有人大呼蒙氏母子可怜,哀悼万人景仰的蒙太守。
在群情激荡,争论不休的情势里,钱世新与鲁升开始筹划灭杀姚昆的计划。这其中钱世新还见了一次静缘师太,十日之期内,他得给静缘递消息,这事他可不敢忘。
再见静缘,她精神气色已是大好。钱世新暗暗心惊,这姑子真是个怪胎。
钱世新先是客气一番,问侯静缘身体。静缘一言不发就拔剑。钱世新这才免了那些客套废话,直接与她说正事。
正事也不敢用些装饰词汇,直截了当地说他已取得了与辉王联络的办法。日后联络起来了,见机行事,他可向辉王查探当年案情的线索,但眼下不能操之过急,反而惹来猜疑。他希望静缘师太多些耐心。并言称自己在位越稳,越有机会与南秦走得近,与辉王和南秦里各头关系就越容易打点。到时查起事来会更方便的。
静缘看他半晌,问他:“你就是想告诉我,有人想扳倒你,将你踢开是吗?”
钱世新小心道:“倒不是要与师太诉苦,只是我确有自己的难处,但答应师太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与师太说这些,是希望师太能体谅,莫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若是打杀能解决问题,师太也不必与我费这口舌,对吧?你我既是达成共识,就该齐心协力,师太要信任我才好。”
“好吧。”静缘师太思虑了一会儿,将剑收了起来。“你既是愿为我办事,我自然也予你方便。你有什么难处,告诉我便是。”
钱世新假模假样的道:“确实有难处,但恐怕师太不愿意帮这忙。”
静缘师太很干脆的道:“既是觉得我不愿意就不用告诉我了。”
钱世新噎得,只得继续装下去:“那我就先告辞了,姚昆那头正准备反击夺回太守之位,我得去应付他这事儿,师太的事情我也会上心打听,希望十日后我们再见时,我还在继续暂代太守之职,好为师太办事。”
静缘冷笑道:“好的,你快走。到紫云楼送死这事我可不干,你自己好好解决。若你不是太守了,于我没了用处,我就去杀你。”
钱世新被噎得,半点反驳不得,似被揭了皮似的难堪,只得讪讪离开。
回了衙门,将事情与鲁升说了,道静缘师太利用不上。鲁升哼道:“原本就没指望那姑子,她不来添乱便是好的,你且将她稳住了,日后有了机会我们再灭了她。”
他细问钱世新可追踪到静缘师太落脚点,可曾与安府联络等等。钱世新皆是摇头。鲁升皱眉不满,钱世新心里亦不痛快。
转头钱世新就接到个消息,这让他更不痛快。
消息是一个叫吕丰宝的小厮带来的。
他风|尘仆仆,自称奉了钱裴老爷之令,来给钱大人递消息。
钱世新从未见过这人,也未曾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他与钱世新对上了钱裴留的暗语,还带着钱裴的书信。钱世新打开信一看,确是钱裴的笔迹。
钱裴予那信上说,自己已经安顿好了,目前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让钱世新暂时不要找他。倒不是信不过儿子,只是鲁升那人靠不住。他在信中说了自己半途遭劫的经历,声称抓到了劫匪,审讯之下,就是鲁升派去灭杀他的。
钱裴说这个叫吕丰宝的人是个生面孔,中兰城无人认得,只要钱世新不要与鲁升多言,没人会将这小子与死去的逃囚钱裴联系到一块。他让钱世新安顿好吕丰宝,有什么事便让他给自己递消息。提防好鲁升,其他的事等他消息。
钱世新看完信,将信烧了。给吕丰宝安排了住处。想了又想,去找了鲁升。
鲁升对钱裴未死之事一定是知晓的。他的人没能办成事,没能回来,他自然明白刺杀任务的结果了。钱世新决定问一问,这里头究竟是什么打算。
钱世新没料到,鲁升竟然毫不遮掩,供认不讳。与他道:“你爹爹当真是有几分手段的,但越是这般就越危险。我未与你招呼便动手,也是不想让你为难。”
钱世新怒极反笑:“鲁大人这般说,我惶恐了。我不为难,但是否该做好与我爹爹一样的准备?”
鲁升道:“你如此说,便是还不明白情势。你爹爹与屠夫一般,都是极危险的人物。”
钱世新怒道:“他们有何一般的?”
“都是南秦那边的人。”鲁升道。
钱世新一愣。
鲁升看着他,道:“你一定要分清楚,我们与辉王合作,是利用他,而不能只被他利用。你是我们找的人,是我们看重的,对你也是委以重任,期望甚高。而你爹爹,是辉王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与南秦与辉王有着紧密的联络,他不止把南秦的消息带到大萧,也把我们大萧的消息给了南秦。从前也就罢了,因为我们大家在做同一件事。但如今走到这一步,辉王已经达到他的目的,而我们还没有。所有辉王的人,都必须铲除。辉王于我们大萧里的耳目必须灭掉。辉王只得直接与我们联络,我们想让他知道什么,就让他知道什么,我们不想让他知道的,他就不能知道。”
钱世新心里一紧,他明白了。
“你不用提防我,你该提防的是你爹。平南郡是你的,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我与大人都能确保你日后飞黄腾达,但你爹却不这么想。他认为你就是他儿子罢了,他认为你什么都得靠他。他甚至觉得我们找上你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左一个辉王右一个辉王,仿似他与我们是平起平坐的,他代表着辉王的势力,来与我们叫板。你自己说,他是不是与屠夫一般危险?”
钱世新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他想起了钱裴对他说的那些。父亲确实看不起他,确是口口声声说他有今日全靠他的扶持,丝毫不顾自己给他的仕途添了多少麻烦。
鲁升又道:“你爹爹与屠夫一般,完全不受控制。你让他到水莲镇有人接应,他偏偏要在牛山自己脱逃,他不于你提前计划,任性妄为。还有重要的一点,他没有官职,又有罪在身,龙大也就是还未找着机会下手,不然找着由头将他提审,一番严刑拷打,你猜你爹爹会不会撑得住,对我们的计划守口如瓶?”
不能。这个钱世新知道。所以他才想把钱裴送走。
“我急忙赶来中兰城,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鲁升道:“我得确保你在中兰城坐得安稳。你不方便办的事,没能力办的事,我得替你办了。”
所以,他来中兰的一部分目的,是杀了他爹爹吗?
钱世新看着鲁升,听他道:“原是不想让你为难,你爹爹闹出这一出来,不为难你也是不行。如果你没有决心守住平南郡,现在我们还有机会换人。不是一条船的,唯有丢到江里去。”
钱世新心一沉。
“但若是你有这意志和铁腕,证明我们从前没有看走眼,那我们就一起,把障碍都清除掉。杀掉姚昆,让龙大再无筹码,杀了你父亲,让辉王再无耳目。”
鲁升盯着钱世新,问他:“你可能办到?”
钱世新静默半晌,吐出一个字:“能。”
第180章
第180章
鲁升与钱世新很快便开始执行计策。(.棉、花‘糖’小‘说’)
流言四起,民心不平。这是个好借口。钱世新翻出了十七年前的旧案录,把钱裴一直保留的那张纸加了进去,又去了宁县清河村,找到了当初被判刑斩首的书院杂役尤怀山的儿子。
其子当年才四岁,钱裴派人将他交给了村里一个老翁抚养。老翁姓梁,孤苦伶仃,白得了一笔钱,又多了个孩子,自然喜不自胜,没多问就将孩子留了下来,为他改名梁清河。
如今梁老翁早已去世,留下梁清河独自过活。梁清河今年21岁,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靠着编竹器赚钱度日。太穷,也没个亲戚叔伯照应,连媳妇儿也娶不上。听得衙门找上门来的原因,大吃一惊。
梁清河一身破旧衣裳,背了个烂包袱就随着衙差到了中兰城。听了钱世新说了当年他父亲的冤情,沉默好半天,犹豫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钱世新道:“你父亲蒙冤受死,如今真相大白,当为他讨回公道。你是他予这世上唯一亲人,该由你亲手为他申冤。”
梁清河皱了皱眉,道:“我对,父亲,没什么印象。我是梁老爹养大的。报官讨公道什么的,颇费时日吧?再者,我也不记得当年的事。”言下之意,似乎是嫌这事拖累他花费时间精力。
这下换钱世新皱眉,他道:“我知道你自小也听过些风言风语,受过不少委屈。那都是因为当初你父亲的冤案。如今你有机会,为他洗刷冤屈,摆脱污名。也可令自己堂堂正正过日子。”
梁清河似乎有些缓过神来了,他搓了搓双手,讪笑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我那会儿还是个孩子,说起来也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大人能够体恤真是太好了。这个,我是说,当初这冤情让我家破人亡,我能得些钱银的赔偿吗?”
钱世新一愣,为他平冤,又哪有跟官府要钱的道理。钱世新看了看梁清河,对他脸上现出的贪婪有些厌恶,但他需要这个苦主,他还需要他做人证。毕竟蒙佳月和姚文海是不可能出来指证姚昆的,他只凭一张隐含着谋害意图的图纸,还不足以给姚昆定罪。况且隐瞒不报不是什么罪名,只能说这人无德,定不了罪。但若刺杀一事是姚昆策划,支使尤怀山动的手,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梁清河想要银子,是件好事。
钱世新道:“可以给你银子。”
梁清河脸上顿时露了惊喜。
“但你需配合着,好好申冤告官。”
梁清河用力点头:“那是自然的。我爹是冤死的,自然得申冤。”
这会又记得他爹了。钱世新对梁清河更是看不起。“要翻案也不容易,毕竟你爹爹当初对罪行供认不讳,亲手画押。所以,你得拿出些真凭实据,且能说出门道,这才能指证姚昆。”
梁清河有些着急:“怎么还得拿出凭证?我可是没有的。[.超多好看小说]我当初年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隐记得有人来我家,给我吃好吃的,说我爹不会回来了。然后将我带到了清河村,交给了梁老爹。我后来,就一直跟着梁老爹过日子了。是有听说过些传言,什么有人刺杀了太守,但我一提起这事儿,梁老爹便打我嘴,让我莫要多言,以免惹下祸端。我后来就再没问了,也未听梁老爹提过。”
钱世新听得脸色难看,道:“你这般说自然是不行的,告不倒姚昆。告不倒他,即是说你爹不冤,那你就没有银子可拿了。”
梁清河急道:“那可如何是好?大人,大人,得要什么证据才能告倒他呀!”
钱世新道:“这般吧,我把东西给你准备好,你按我说的,好好练练说辞。练好了,你便到衙门大门处击鼓鸣冤去。”
梁清河听了,赶紧点头:“好的好的,大人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他顿了顿,又道:“大人,那这般我是得在中兰城里住下吧?这城里什么都贵,没钱银可不行,我身上没钱……”
钱世新忍耐着道:“自然会给你安顿好,不会缺你银子。”他冲一旁侯着的亲信言遥使了个眼色,言遥上前来,拿出两串钱给梁清河。
梁清河喜笑颜开,飞快将钱接过了。
钱世新道:“这些你先拿着,事成之后,再给你十两银子。”
梁清河听到十两,眼睛都发起光来。“大人,你就是我再生父母,我全听你的。”
安若晨听龙大的话,在吃饭的时候,当着众仆的面发了顿小脾气。理由是到了通城后,她都未出过院子。龙大时时忙碌,背影都没能见过几回。原先哄她的什么到了这儿肯定没什么事,定会有空带她到处逛逛,见识见识,全是骗她的。
龙大摆出一脸|宠|溺,哄着说等忙完这一阵,等东凌使节到了,将事情谈清楚就有空了。到时定带她出去玩耍,绝不食言。
安若晨默不作声,摆出一脸不高兴闷头吃饭。
事后,龙大与梁德浩谈公务时,梁德浩提起了这事,他说听仆役们在传,龙将军惧内。问龙大究竟怎么回事。
龙大简单解释了几句。梁德浩颇不认同:“你这位夫人,出身低微,见识短浅,如何带得出去?我是听说了些她的事。她有些坎坷经历,有些莽勇,在中兰似乎是立下了些功劳。你若喜欢,收入房也是可以,但明媒正娶怕是不妥。二品夫人便该有二品夫人的模样,她小里小气不懂规矩,为这等小事给你脸色看,不识大体,日后还了得?”
龙大拱拱手:“让大人为我|操心了。晨晨有晨晨的好,我心里头知道。她从前受了苦,又为我做过许多事,该让她过些好日子的。大人就莫忧心我的事了,我心里有数。倒是东凌这头,使节迟迟不到,大军于边境严守,姿态甚是倨傲,大人如何看?”
“东凌小国,兵力不值一提。我手上四万精兵,加上你那头的四万,还有三个兵库的人马,集结起来近二十万,莫说区区东凌,就是东凌加上南秦,也不会是我们对手。”
龙大笑了笑:“倒是我不好了,手脚太快,虏了太多人,未给大人横扫沙场的机会。该让楚青慢些诱敌,待大人处置完茂郡的事亲自布兵。”
梁德浩白他一眼:“你这是显摆自己功劳吗?那仗确是漂亮,你干得好。好了,我也夸过你了,莫炫耀了。”
龙大哈哈大笑,道:“既是兵力悬殊,大人不觉得东凌做那些小动作很是愚蠢?挑衅我大萧,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再把南秦也得罪了,弑君大仇,他们怎地这般想不开。”
梁德浩点点头,道:“杀了南秦德昭帝一事怕真是意外。被识破了,情急灭口。但这下也全部败露了。说起对付我大萧,若无人煽动,暗中支持,他们断不敢有这胆子。那些劫掠的游匪道,他们的行动,皆有大萧人士的指点。所以他们才能每次都找到好时机,也能全身而退。刺杀使节团那回,便是精心策划,拿到了详细的时辰和地点。我查到史平清身上,当初是他这太守留下使节,招呼游乐,行程住宿,他清清楚楚。他说是收到过罗丞相的指示,让他与东凌交往时多些客气,他是万没想到,东凌居然有此居心。”
“罗丞相也可说他万没想到东凌有此居心。”
“确是。”梁德浩道:“暂时未有铁证能证明罗丞相在此事中做了什么。另还有一事,你说你布在南秦的探子被杀,朝中有人泄密。我派人查了,彭继虎曾进过军碟密库。时间上差不多。库守禁|卫录上记着,当初彭继虎是说要查固沙兵库的将官名录,夏国有些莽动,罗丞相颇忧心。但我派人进库中看时,发现你祖父的密令盒被撬开了。那些陈年密令,早己封尘,谁会动呢。”
龙大动容:“他们这般作为又是为何?”
梁德浩道:“你想,南秦有进犯之意,于是你领兵来了。平南郡里细作潜伏,甚至你军中也有奸细,你处境如何凶险。不止平南,茂郡也是如此。你将遭遇前后夹击,损兵折将。罗丞相还想派彭继虎来任这巡察使,你打胜仗也罢,打败仗也罢,总能抓住你把柄。你那夫人便是一个,你军中奸细又是一个……”
“所以,是想借机置我龙家于死地?”
“也许是其中之一的目的。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最坏的结果,怕是他欲勾结外敌,毁我大萧兵将,到时南秦、东凌边境进犯,夏国蠢蠢欲动,内忧外患,是逼宫篡位的好时机。”
龙大挑了挑眉头:“这推测颇是大胆。”
梁德浩苦笑摇头。
“如若这般,他如今该是急得火烧眉毛。南秦易主,若他是与辉王勾结。辉王已得偿所愿,随时能将他踢开。东凌原是与南秦一起唱出戏,结果德昭帝还未到边境,已看穿东凌的把戏。他们不得不将德昭帝灭口。罗丞相若是与这两国勾结,必是答应日后称帝后给他们好处。辉王篡位是好处之一,东凌弱小,皇上一直对他们颇为严厉,若是罗丞相承诺免他们贡金,多给资源,也是可能。但可惜东凌被大人查出背后的阴谋动作,南秦又装得无辜不依不饶,恐怕罗丞相这戏不好唱下去了。”
梁德浩认真思虑:“你这般说,还真是如此。”他沉吟道:“若你是他,你会如何办?”
“最紧要的,是提防南秦、东凌将我供出来。只要维持了清白,在皇上面前还是忠臣,继续得皇上重用,日后定还会有其他机会。”
梁德浩道:“我们得想办法揭穿他才好。”
“此事从长计议,省得引火烧身。惹了皇上猜忌,大人与我都有麻烦。”龙大道。
梁德浩点头称是。与龙大商议了些细节,待送龙大出门时,却见龙大的卫兵等在门外,一脸焦急。
“怎么?”龙大见状问。
那卫兵道:“将军,夫人自己出城去了,她说将军没空,她自己逛逛也好。”
龙大脸一沉:“胡闹。可有派人跟着她。”
“有的。”
龙大对梁德浩施个礼:“大人见笑了。我先去处理一下家事。”言罢,匆匆与那卫兵走了。
梁德浩看着龙大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这才转身回屋。
龙大领着卫兵数骑赶到城外,安若晨的马车在一林边等着他。见得他来,问道:“如何?”
龙大笑道:“委屈夫人装怨妇了。实在我出入不便,总被盯着。若是寻妻,倒方便了。”
“所以将军要做什么?”
“你领着他们到处逛逛吧。我得去个地方。回来再与你说。”
安若晨听话照办。龙大单骑穿过树林,拐上大道,直奔到一村落里。村子东边有个宅院,红漆大门,两棵大树。
树上坐着一人,一脸无聊的摇着树枝,见得龙大,殷勤地跳了过来,娃娃脸笑得很是灿烂。
“哎呦,看这来的是谁人啊?多日未见,将军越发英俊潇洒春风得意了。”
龙大不理他,将缰绳丢给他,问道:“人呢?”
“在里头呢。”宗泽清笑嘻嘻。“将军啊,我见面夸了你,按礼数你不回夸一下吗?”
“多日未见,你越发无聊三八春风得意了。”龙大面不改色一口气说完,推开大门进了宅子。
宅子里有兵士着布衣扮成村民模样守着,见得龙大进来忙施礼,将他引到里屋。
门一开,只见得屋里空空荡荡,只一把椅子。椅子上绑着一人,嘴里塞着布。
宗泽清尾随龙大身后,道:“将军,我知道你想亲自动手,所以我都未舍得打他。”
龙大盯着眼前这人看,点头:“你说得对。”
椅子上的人看着龙大来,眼露惊恐。
“许久未见了。钱老爷。”龙大面无表情地招呼完,一拳朝钱裴的脸上揍了过去。
第181章
第181章
安若晨直等到太阳落山才见得龙大回返。(.无弹窗广告)龙大意气风发的模样,满脸笑容,显得心情很是舒畅。
上了马车,将安若晨抱在怀里,却不说话,只是笑着。
安若晨狐疑地拍拍他的背:“将军定是干大事儿去了。”
龙大哈哈大笑。
“打了大胜仗似的。”安若晨道。
“比打了大胜仗还舒坦。”
安若晨撇撇眉头:“那定是遇着了心爱的姑娘。”
龙大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轻拍她脑袋:“不许调|戏本将军。”
安若晨眨眨眼睛,一本正经的道:“你们当官的都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龙大又笑起来,他伸长了腿惬意地靠在车壁上,道:“我若是个寻常百姓,早就将他揍得满地找牙。这不碍着为官的身份,有些事要办起来束手束脚。”
安若晨顿时眼睛一亮,一把握住龙大的手,压低声音问:“钱裴?”
龙大点头。
安若晨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握紧拳头挥舞了两下,仿似打人的人就是她。“揍得如何?可有将他打得不能人道?”
龙大垮脸:“这位夫人,端庄呢?”
“为民除害的时候,计较这些个做什么?”安若晨理直气壮的,然后急切问道:“不会再让他逃了吧,不会再让他出去害人吧?”
“不会的。”龙大将她抱在怀里,“他无处可逃。在官方案录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我怎么处置他都不为过。”
“他是细作吗?”
“是。”龙大点头,将如何抓的钱裴,审到了什么都告诉了安若晨。“这老家伙可不是什么硬骨头,多打几拳就都招了。问什么答什么,但里头的真假还需验证。只有一样,他咬死不承认钱世新也是细作。他说一切都是他联络安排,钱世新完全不知情。”
安若晨很惊讶:“这般恶心的恶人,居然会顾念亲情?”
“他再如何顾念也是无用。钱世新罪孽累累,怎么都是掩不住的。”龙大敲了敲马车车头的厢壁,示意车夫启程。“我们回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龙大如此这般地交代安若晨一番,安若晨仔细记下了。听着听着,却又遗憾,插话道:“那钱裴交待的如此利索,岂不是不能再揍他了?”
龙大眉毛挑得老高:“谁说的,交代完了接着揍。我也就是赶着时候,又恐弄脏了衣裳回去不好掩饰,才没怎么亲自动手。我走了,还有别人招呼他,你放心吧。再者说,他供述的是真是假,供述的是不是全部,是否有隐瞒遗漏,是否有栽赃诬陷,多的是需要揍他的理由。”
啊,这么残暴之事,当真让人欢喜。安若晨心安稳了,很有干劲。“将军放心,将军嘱咐的事,我一定办好。”定不辜负将军帮她揍坏人的恩情。
两人回到城中府衙,代任太守崔浩闻讯过来,给安若晨带了些玩耍的小玩意儿。他道:“听梁大人说,将军夫人在这处住得颇是烦闷。这怪下官招呼不周,这些东西给夫人解解闷。我也嘱咐了贱内,待夫人方便时,过来多陪陪夫人说话。夫人有什么想做的,赏花看戏等等,皆可交代与她。”
安若晨客客气气的谢过,道自己暂居于此处,却给大人添了如此多的麻烦,真是过意不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龙大在一旁附合训了安若晨几句,给足了崔浩面子。又嘱咐安若晨,若真觉闷了,可以出去走走,只要带好婢女和卫兵便行。不许自己乱发脾气,也别弄得跟谁囚禁了她似的。想玩便玩,别闯祸就好。
安若晨和崔浩都互相客套了几句。今日这场将军夫人闹出走的小小风波便算过去了。
之后数日,安若晨果真是时常出去玩耍,有时还拉上了其他官夫人,有时自己带着丫环和卫兵。龙大这头忙碌,东凌的使节终于来了。三国官员一起坐下谈判,他也无暇顾及自己夫人去处。大家看在眼里,见不再有吵闹,便也安心下来。
说到东凌这头,其使节姗姗来迟,却也不卑不亢。他们否认了所有对东凌的指控,反而质疑南秦在这一系列事件当中的角色和作为。
东凌使节包恒亮道当初是南秦邀东凌结盟,是南秦恳请东凌协助与大萧的和谈,让东凌派出使节团,带上南秦使节一同赴大萧京城。所有的事都是南秦提了主意,东凌基于同盟立场和情义提供援助。去迎接御驾亲征的德昭帝,亦是南秦的要求,说是彰显两国同盟缔结的决心。如今出了意外,事实真相未明,南秦就着急忙慌地与大萧共同将东凌树敌,且从前所有种种南秦与大萧间的争端纠纷,倒成了东凌的罪过。这让东凌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大萧与南秦共同的阴谋。
南秦使节丘平情绪激动,驳斥反击,一件件一桩桩又将事情翻来覆去地再诉一遍。
包恒亮脸色阴沉,道东凌不会屈服,又警告南秦,与大萧合作,那是与虎谋皮。他声称已发国书予各邻国,声明澄清东凌于这些事中的无辜。“且让天下看看你们大萧的阴谋嘴脸。”
梁德浩对东凌使节包恒亮的态度极不满,与龙大私下抱怨,但又顾虑到这事大萧朝廷里真有叛国逆臣,故而也不敢将话说得太过。
但南秦这头丘平却是不依不饶,席上与包恒亮几番争执。对于梁德浩不温不火的反应也极为愤怒。
梁德浩的意思,既是大家对事情有不同的推测,那就先等等,认真调查出了真相后再做反应。南秦易主,想必朝中也有许多事务要处置,东凌发兵,亦有许多纷扰要处理,谁也不愿大动干戈血流成河,不如都冷静下来,再等一等。
这话听不出什么毛病,丘平与包恒亮吵破喉咙也没有结果,大萧没表态站在哪一边,他们谁也不敢拍着桌子喊战场上见。于是算是捡到个台阶下,暂时散席,各自回房休息去。
龙大与梁德浩道:“到了这一步,拖延周旋也不是办法。若真是罗丞相从中捣鬼,我们得找到证据,揭穿他的阴谋。阴谋揭穿了,事情也就解决了。目前我们手上还有两国的兵将俘虏在手上,仍是占了先机。但正如大人所说,这么多的俘虏,关押久了会出大|麻烦。不如这般,我们邀请辉王来大萧商议解决争端的办法。辉王在此事中已经拿到好处,拿到好处的人,是最容易背叛盟友的人。过河拆桥,人之天性。他若愿意揭穿罗丞相,指证他的罪行,我们在两国和谈的条件里让他一步也不是不行。”
梁德浩一愣,想了想:“他堂堂国君,若不愿来呢?”
“德昭帝御驾亲征,为国而死。他想取而代之,不做足姿态怎么可以?”
梁德浩思虑半晌,点头应允。“你说得有理,这事我去安排,速速办来。”
中兰城里,钱世新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梁清河虽然目不识丁,没甚见识,但也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把钱世新交代的说辞都练好了,还帮着出了不少主意。为了挣那十两银子,他很是卖力。
最后定下的说辞是这般的:当年日子过得很苦,父亲只在书院做个杂役,没有别的本事,挣不到什么钱,他当初还生了病,父亲得带他求医,欠下不少银子。因为那会日子过得苦,父亲总与他念叨,所以他年纪虽小却也记得当时情景。后来某日父亲说有位贵人托他办一件极凶险的事,若是办成了便会有许多银子。听得有银子,他还问了父亲几句。父亲哭了起来,说这是件违背良心的事,但他们穷到这份上,也顾不得良心不|良心了。后来父亲被捕,他才知道父亲说要做的事居然是刺杀太守大人。
父亲死后,他被人送到了清河村,交到了梁老爹手里。后来他见过几次姚昆过来,给了梁老爹银子。那会儿他不敢多问,生怕惹下祸端,又怕梁老爹不肯抚养他。后来日子久了,事情慢慢就淡了。直到前一阵子,他听得坊间传,说是姚昆是刺杀蒙太守的主谋,他这才将所有的事都联系起来。他想起自己冤死的父亲,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故而前来告官。他手上藏着当初父亲留下的一张图,说是托他办事的人给的。这是物证。
那张图,自然就是钱裴留下来的路线图纸。钱世新重画一张,上面按姚昆的笔迹写上字,好指证姚昆。
梁清河便是带着这张纸敲响了鸣冤大鼓。钱世新像模像样地听他诉冤,接受了他的状子。案子一立,公文递到紫云楼,有苦主告诉,需得姚昆到案。
蒋松自然没办法再藏着姚昆,便将姚昆交了出来。但他叮嘱钱世新,姚昆亦是白英刺杀案的重要人证,希望钱世新莫要擅动重刑,若将姚昆打死,后果自负。
钱世新自然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他将姚昆收押入牢狱,按规矩提审,按规矩入狱。姚昆正眼也不看钱世新,似是对他怨恨之极。
钱世新还亲自去了趟太守府,欲告之蒙佳月重审蒙太守遇刺一案。但他仍旧吃了闭门羹。管事朱荣出来答谢,只说已将消息转告夫人,但夫人身体欠安,不便见客。
钱世新又道若是蒙佳月欲见姚昆,他可以代为安排。
朱荣又答,夫人与那人已没有关系,不会再见。且蒙太守遇刺案过了许多年,当年夫人并不在蒙太守身边,对事情全不知晓,在审案上帮不了大人。此案对夫人伤害甚深,夫人不愿再提,也不愿再想,还望大人莫要再打扰。
钱世新听罢,放心了。他微笑告辞。蒙佳月不打扰他那才好。
有人证有物证,姚昆心如死灰亦不多言,案子很快就定了结论。姚昆被打入死牢。
另一件事,钱世新就没有办姚昆这般果断。他拖了又拖,拖得鲁升过问,这才下定了决心。他找来了吕丰宝,问他钱裴的具体地址。吕丰宝有些警觉,钱世新借口吕丰宝被人察觉了,鲁升来问了他钱裴是否给他递过消息。他说鲁升正在追查钱裴下落,他需要在鲁升之前找到钱裴,将钱裴转移到安全地方。
吕丰宝忙道:“那我即刻出发,给老爷报信。”
“方才不是说了,你已被盯上。你就在城中不动,方能转移他们的注意。我派别人送信,这才妥当。”
吕丰宝不再迟疑,将钱裴的居处说了。
钱世新拿了地址,交到了鲁升的手里。
鲁升看了看,满意了:“这事我就不插手了,你派人去办吧。”
钱世新应承下来,当着鲁升的面叫来了亲信言遥,把刺杀钱裴的事交代了,同时交代了杀掉姚昆,伪装成自尽的模样。姚昆虽在死牢,但为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还是死了干净。
言遥领命下去了。
鲁升笑道:“你有如此决心,我便放心了。我得去石灵崖监军,这平南,就全放到你手上了。”
钱世新有些吃惊:“监军?”
“刚收到的消息,在那处有事情要办。龙大不在,我是巡察使官,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不然他们便是谋反。”
钱世新明白过来,喜道:“终于要收拾他们了?”
“一步一步来嘛。”鲁升拍拍他的肩,“这里就是你的了。”
鲁升当真走了,事情看来很急。
钱世新舒了口气,这阵子连轴转,他有些疲累。他让手下准备些酒菜,当晚对月独饮,既兴奋又伤感。想到钱裴,他忍不住唤来手下,回福安县将他儿子接来,他也许久未见到他了。
酒过三巡,钱世新的心情好了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就连静缘师太那头,他也应付了一关过去。
辉王给了他一个消息,说当年静缘的女儿被绑架一事,看起来有德昭帝的指示。他指使黄力强雇凶杀他,他有防备,不好下手,德昭帝那头又不能露出破绽刺杀是皇室所为,否则影响德昭帝登上大位。所以他们欲找个最厉害的杀手。最厉害的杀手,定然不容易摆布。最后黄力强想出了用人质要挟的法子来。
钱世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静缘师太。
静缘静静听完,问:“如何知晓的?”
钱世新道:“德昭帝死了,辉王掌了皇权,入了宫,从宫里那些太监近侍处查到的线索。他倒不是特意与我提起,只是问起了霍铭善,他恐怕霍铭善在宫外仍有余党,请我帮忙留意平南郡这头。”
“霍铭善也与此事有关?”
“那我就不清楚了。”钱世新不敢编太多。他觉得辉王其实也是瞎编,哪有从前查不到,现在突然一下子全查出来了,凶手还都是死人。说多错多,而且把答案全说完了,他就没用了。
静缘思虑片刻,喃喃道:“难怪霍铭善找到了我女儿……”
是吗?事情究竟如何,他就不知道了。钱世新佯装冷静地看着静缘。
静缘道:“既是如此,我心里有数了。”她说完转身便走。
钱世新恍惚一阵,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如今月光清明,酒醇花香,钱世新也是一阵恍惚,觉得自己真是好运气。他回了房,舒服地洗了个澡,躺床上很快睡着了。心情非常好,他等着明天见到儿子,还有姚昆的尸体。
钱世新完全没想到,一觉起来,天地变色。
儿子来了,但是姚昆不见了。连同刺杀他的那手下,都不见了。言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等了一晚那手下复命,等到凌晨他一直未来,这才知出了事。
到狱中查问,看守牢狱的衙差一脸茫然,待跟得言遥进了狱中一看,姚昆竟是不见了,这才惊恐起来。他承认自己夜里睡着了一会,但未听到有异样动静,也未见着任何人。
钱世新气得拍了桌子,为了暗杀姚昆,他入狱之时就特意安排了偏僻单间,视角受限,与其他牢房隔开。这下可好,无人目睹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人还能凭空不见了不成?!
他正怒斥当晚守值的衙差,却有手下惊慌来报:“大,大人,蒋将军来了。他领着大队卫兵,说要拘捕大人。”
钱世新傻眼:“什么?”
“蒋将军说,有人到军衙击鼓鸣冤,状告大人伪造证据,诬陷良民。”
钱世新更傻眼了:“谁?”
“梁清河。”
第182章
第182章
听到梁清河的名字,钱世新顿时心一沉,他让言遥赶紧去安排人手,抓紧时间找到姚昆,务必将他灭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又提醒言遥,梁清河反咬一口,必会牵扯到他身上,让言遥做好准备。
言遥领命火速退下。
言遥前脚刚走,后脚蒋松便带着人到了。
钱世新一脸从容,冷静问蒋松有何事。
蒋松气势汹汹,言称前些日子来报官指称姚昆雇凶杀人的梁河清到军衙报官,说他状告姚昆一案,乃受钱世新指使。如今需得钱世新归案,接受审查。
钱世新笑了,摆了摆手,示意蒋松一同坐下。蒋松板着脸毫不理会。
钱世新道:“梁清河击鼓鸣冤,衙差接了他的状子,我审了他的案,人证物证皆是齐全,规矩程序没有差错,案录也是记得清清楚楚。这里头有何问题?怎地能诬到我的头上。梁清河告完一状再告一状,是否有所图谋?蒋将军怎地不先将他审清楚,着急忙慌先来与我兴师问罪,这不妥当吧!”
蒋松道:“审过了,这才来的。钱大人,我这人没甚耐心,咱们有话直说,你伪造物证,支使证人做假证,给了他十两银子收买予他。这些事,我都知道了。”
钱世新摇头:“蒋将军莫要乱扣罪名。且不说他手上的银子怎么来的,有人给他银子就表示收买?他幼年丧父,含冤十余载,生活贫困,境况可怜,有人给他银子不是挺正常的吗?难不成他空口白牙,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证据呢?凭他一面之词,蒋将军便要捉拿我这朝廷命官吗?梁清河刚刚申诉冤屈,转头便把为他平冤的官老爷告了,这事不蹊跷吗?寻常人等又怎么会想到要去军衙告状?”
蒋松道:“钱大人能言善辩,但恐怕这次可逃不过去。可不正因为钱大人官威遮天,那百姓心中惶恐,想到如今军衙也兼管着平南百姓事务,这才来击鼓的。”
钱世新喝道:“蒋将军!伪造物证,谁人证明?收买证人,谁人证明?不全是那梁清河吗?那梁清河又如何证明他没有诬陷我?谁又证明他说的就是真话呢?”
“梁清河可以证明,姜虎说的是真话。”
钱世新一愣,姜虎是谁?
蒋松道:“梁清河根本没有冤情,自然不用上告姚昆。(.棉、花‘糖’小‘说’)你为了捏造案情,找来姜虎,冒名顶替梁清河告状。姜虎拿了你的钱银回村,被真正的梁清河痛斥。他良心不安,这才来军衙告你。”
钱世新彻底愣住。
衙堂上,钱世新与蒋松各坐一端,堂下跪着两个年青人。一个自称梁清河,钱世新未曾见过。一个自称姜虎,钱世新认得,就是自称是梁清河,给他银子就愿意告姚昆的那个。
不止这两人。门外还站着些清河村的村民。他们皆可作证,梁清河是梁清河,姜虎是姜虎。两个年轻人是邻居,都住清河村,平日里常来常往,关系很好。而梁清河也确是梁老爹十七年前收养的,身世就如钱世新知道的那般。
钱世新知道自己中套了,他抿紧嘴,谨言少语。只称衙差们听得坊间百姓相告,事关蒙太守之死真相,于是便到清河村走访,找着了当年的稚儿,今日的梁清河。他怎知梁清河不是梁清河,也不知姜虎假冒他意欲何为。想来是有人故意安排,诬陷于他。
姜虎大呼:“明明是你说,清河不愿做,若是我愿也行。反正没人识得当年尤怀山的孩子究竟长什么样,中兰城离得远,没人会仔细追究。”
梁清河也道:“我是知道身世,但杀人凶手的孩子这名声可不光彩,我是不愿张扬。只村里几位与老爹走得近的叔伯知晓。况且我爹当年杀人之事我并不知道内情,我那时也没生病。我爹也没与我说过有人支使他这般做。直到他杀了人再没回来,我才知道出了大事。当初有人抱了我送到清河村,说是钱老爷安排。那钱老爷是谁,什么样,我并不知道,未曾见过。老爹也未提起。”
蒋松冷眼一扫:“钱大人,你听清了吗?把孩子送走的,是钱老爷。这般严格算起来,你父亲的嫌疑可比姚昆大得多。”
钱世新冷道:“姓钱的何其多。要论罪,见得孩子可怜送养也是罪,这倒是稀奇了。”他顿了顿又咬牙道:“姚昆已然认罪,是按了手印的。在押重犯,蒋将军将人劫了去,这才是罪。”
“谁劫了?”蒋松一脸惊讶,“姚昆不见了吗?钱大人,看来还得再论你一条渎职之罪。死囚人犯,何等重要。如今看来,还是重要人证,就在这节骨眼上失踪了,你是故意的?”
钱世新咬牙道:“蒋将军莫要装蒜。”
蒋松喝道:“再论你一条污蔑朝廷命官之罪。竟敢胡说我们军方劫人,紫云楼的大门敞开让你搜,你要是搜得出姚昆,我脑袋让你当球踢。”
钱世新噎得,再说不出话。这般有底气,莫说他也不敢派衙差去搜紫云楼,就算去搜,他相信也搜不出姚昆来。
他中套了,还是个连环套。梁清河这头要是扳不倒他,丢失死囚重犯这罪也可往他头上扣屎盆子。钱世新瞪着蒋松,心里又急又怒,拼命想着办法。
招福酒楼里,陆大娘与古文达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着食客们热议衙门里的大事件。陆大娘慢条斯理的道:“看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古文达点头:“这回他定是逃不掉了。”
陆大娘又道:“我就说嘛,莫与百姓作对。百姓若是团结起来,可不比兵队差。官老爷们得知晓才是。”
古文达摇头:“大娘,你对我们当官的有偏见。”
陆大娘也摇头:“不妨事,你的官反正不大。”
古文达垮脸,大娘,是将军夫人把你惯成这样的吗?
安府里,三房薛氏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到祁县亲自将女儿的婚事订好,确保她于热孝三个月内顺顺利利嫁出去。安若兰随奶娘选料子去了,安若芳安静地过来,问薛氏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薛氏自然称不用,让她一旁喝茶吃点心。安若芳坐着陪了薛氏一会,见得丫头出去了,问:“三姨娘,你得去多久?”
“顺利的话,半个月左右吧。”
“这么久啊,要是你不在的时候,他们又打坏主意欺负三姐可怎么好?”
薛氏一愣,想了想道:“我会与夫人说明白。”
安若芳又道:“若真出事了,夫人也做不得主。他们都听李先生的。”
薛氏停下了手上的活,将东西放下,转头看向安若芳。安若芳也看着她。
一丫头要进屋来,薛氏摆了摆手,让丫头出去了。这屋里仍是只有她与安若芳两人。安若芳道:“那个李成安先生,是钱大人派来的,颇有来头。夫人与大哥都听他的。”
薛氏不说话。
安若芳继续道:“他们说,父亲死的那时,最后见着父亲的,是三姨娘。”
薛氏微眯了眼。
“我知道他们猜什么,但我觉得不是。怎么会是三姨娘。要我说,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位李先生。”安若芳似看不到薛氏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他提议害三姐,肯定是爹爹后来没答应。”
薛氏惊讶,准备扬起的威胁凶狠在脸部迅速消失:“你说什么?”
“三姨娘,李先生要用三姐陷害蒋将军,爹爹不答应,还说要去报官,你说有没有可能,李先生因为这个就把爹爹害了呀?”
薛氏冷静下来,她走近安若芳,问她:“谁教你的?”
安若芳继续道:“我是小孩子,哪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事情如何办,还不是得姨娘和夫人当家作主的去办嘛。今日钱大人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先前与咱家走得这般近,会不会拖累咱家?那李先生在咱家呆着,打的什么主意?如今钱大人失势,咱家是不是该把李先生踢出去,与钱大人撇清关系才好。”
薛氏思虑着。
安若芳道:“咱家没外人了,清静了,姐姐们才能安全。也不会再有人说什么最后见着爹爹的是三姨娘了。”
薛氏在心里对安若芳进行了重新估计,这小丫头再也不是当初逃家之前的那个天真鲁莽的姑娘了。
“三姨娘,我娘没了,我不怕死。我能再为咱家做些事,得罪钱大人的事我来办,反正我是孩子,若出了什么事,官府也不会重罚我。但我去了,家里头也需要人照应的。三姨娘,你也照应着我些,可好?”
自然好。薛氏虽不知安若芳背后究竟是谁撑腰,有何底细,但出头的是安若芳,她左右都能当个好人,得些好处,不吃亏。
薛氏仔细听了安若芳的话,与她一番教导。安若芳点头走了。
稍晚时候,蒋松还在衙门里继续审着钱世新,衙门外的鸣冤鼓又被敲响了。来敲鼓的是个美貌小姑娘,正是安若芳。
安若芳状告李成安谋害父亲安之甫,指名要见蒋松将军。她声称自己无意偷听到李成安指使父亲在二姐婚礼上用迷|药陷害蒋松将军,父亲不敢,拒绝了。但李成安要挟父亲,称父亲杀害了自己母亲段氏,是李成安帮着处理尸体,放到了陆大娘的旧居处。李成安说若是父亲不答应他就要让钱大人处置父亲,听起来,这事似乎钱大人也是有份。后来父亲死了,不明不白,钱大人却迅速判定为失足落水,实在可疑。她恳请蒋将军为她全家老小做主,抓捕李成安,查出她父亲和母亲去世的真相。
蒋松听罢,大手一挥,卫兵们用攻城略地的速度将李成安和一众钱世新安插在安府里的人全抓了回来。安府上下措手不及,很是震惊。薛氏忙趁机与谭氏商议,装做刚刚知晓的模样,仔细分析利弊,谭氏也是忧心钱世新的处境拖累安家,于是装聋作哑,由得安若芳闹去了。
钱世新目瞪口呆,这比被那假梁清河陷害更让他吃惊。曾几何时会料到,柔弱天真的安若芳竟会化身猛犬狠咬他一口,防着安家的每一人都没防着她,明明视她于猎物,却被她拿捏住要害。
这事儿可不好辩驳。当初静缘师太问起段氏之死,他心里害怕,自然原原本本说出。如今安若芳说的每一句都是当时的情形。蒋松正愁没把柄,这下有理由严审酷刑,李成安和那几人又如何守得住?
钱世新惊怒之余,对上了安若芳的双眼。这小姑娘看着他,眼神凌厉,身形单薄却极有气势,他恍惚看到了小几号的静缘师太。
钱世新突然想起了父亲。所有的一切都是被父亲钱裴所累,若不是他当初贪恋安若芳美色,招惹出这一连串的事端,又怎会如此!
第183章
第183章
钱世新入了大牢。.言遥也入了狱,他给钱世新最后递来的消息,是手下人还在寻找姚昆,但暂时没有结果。打听了紫云楼,探查了与姚昆交好的那些官吏及大户人家,甚至招福酒楼这类与安若晨相关的地方都查探了,全都没有。
钱世新很恼火,姚昆失踪让他不安,他背着渎职放跑人犯的罪职,下一步就是指使他人谋害姚昆借以栽赃治罪的罪名。毕竟他派去杀死姚昆并打算让姚昆伪装成自杀的那两个手下也失踪了。这些都是隐患。他相信人就在蒋松手里,蒋松不急着放出来,是想有足够的时间查清证据,慢慢栽他罪名。若是姚昆在,他还有机会将姚昆拉进这浑水中,毕竟这么多年,许多旧账还是可翻的。
姚昆不在,大家便只注意他,翻起旧账,也只翻他一人的。
让钱世新恼火的还有鲁升留下的那些人,什么忙都帮不上,除了说会给鲁升报信外,屁用没有。且就说了那一句,再不来了。而且蒋松也是做得狠绝,说他会串通外贼联络细作,竟不让钱家人及他手下等来探视他。就连妻儿也不得见。
之前所有巴结钱世新,对他阿谀奉承说尽好话的那些官员似乎突然都跟他不太熟了。大家都在避嫌,生恐沾上共犯之嫌。明明在这衙门里当差,混进监牢探视再容易不过,却没人来看望他,没人问他是否有冤情是否需要帮助,先前时不时在他眼跟前晃的,如今都不见了踪影。
但有一个人及时出现了。吕丰宝。
吕丰宝跑到了牢狱里,见到钱世新,低声道:“钱大人。我说是别个囚犯的家属,买通了衙差能进来一会,我能如何帮你,你快些嘱咐。我可以赶回桃春县给钱老爷递消息,看他有何办法。或是钱大人还有什么帮手,需要我传个话的吗?”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让人感动。钱世新大喜,忙道:“莫去春桃县,我爹也帮不上忙。”他可是还记得已派人去春桃县杀死钱裴。吕丰宝既是对钱裴忠心,还是莫让他知道这事为好。
吕丰宝道:“能帮上忙。老爷有些南秦的友人,他与我说过若遇着最糟的情形,便到南秦去。如今是大人你遇着了最糟的情形,让老爷联络友人,将大人救出去才好。”
钱世新道:“我也有路子联络那头。你替我跑一趟便好。事成之后,定有重谢。”钱世新将与南秦的联络办法告诉吕丰宝,让他找野猪林的猎户宋正。若是宋正出了事,还可到四夏江渡口找岳福。
吕丰宝听罢忙道:“带口信不牢靠吧,人家如何信我。大人且等等,我偷偷带些纸笔进来。”吕丰宝出了去,过了一会匆匆回来,从怀里掏出纸笔墨递过去。钱世新飞快写了封信。交给吕丰宝,将接头密令也告诉了他。
吕丰宝还问:“若是老爷差人来问,我可告诉他大人的情况。(.无弹窗广告)”
“行。”钱世新觉得,钱裴不可能再差人来问了。他派过去的人,钱裴是不会防备的。他对着牢门,一时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与父亲最后一面,也是隔着这样的牢门。
吕丰宝从牢里出了来,低下头挑僻静路走,生怕招人耳目的模样。拐了一个弯,直入一间屋子。屋子里坐着蒋松和古文达。
吕丰宝将钱世新写的信递了过去。
蒋松看了信:“这下可好,连他串通外敌叛国的证据都有了。”
吕丰宝道:“我得赶紧去宗将军那儿,把那些联络人等线索告诉他,与钱裴的口供对一对,瞧他是否说了谎。”
“好。我一会便派人去将他们拘捕。”蒋松道。
“钱世新未曾怀疑你吧?”这是古文达在问。
“自然不会怀疑,他哪知道我不是吕丰宝。”钱裴确实派了个名叫吕丰宝的人传信,只不过半途被他们截下。一番审讯,问清楚身世来历背景及各项事,知晓钱世新压根未曾见过他,他也从来未去过中兰。钱裴怕惹人猜疑走漏风声,不敢用熟面孔。于是古宇便冒充吕丰宝,拿着钱裴的亲笔信来了。有钱裴的亲笔信函做保,钱世新自然不会怀疑什么。
古宇将事情报完,即刻上路,朝着通城方向急赶。
安若晨接到消息后找了机会悄悄赶到客栈,直到进了屋亲眼看到薛叙然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薛公子,你怎地来了?”
“我不来,还等着你主动找回良心,给你妹妹送上解药吗?”薛叙然脸色苍白,一脸病容。从未出过远门的体弱公子哥,这回真的尝到了远途的滋味。上路第三天就病倒了。一路病一路撑到这里,然后打探城里形势,寻找机会联络安若晨。
之所以这般麻烦,是他心里明白,安若晨跟着龙大到这里可不是来游玩的。他可不会傻乎乎的蹦出来暴露自己与安若晨“很熟”,不然解药没拿到空惹一身麻烦,不但拖累了家里,以后在安若希面前也会丢脸。
“你生病了?”安若晨道。
薛叙然咬牙切齿:“对,病得很重。你以后再有机会见到安若希,一定记得告诉她,你见到我时,我是如何奄奄一息但又机智勇敢地从你手中夺回了解药。”
安若晨叹气,坐下了:“我还没有找到。”
“我请你坐了吗?”薛叙然很生气:“没有找到!你真有脸说。你认真找了吗?尽心尽力了吗?每一处可能都找了吗?你把那下毒的骨头一节一节的都敲断了,你看他说不说。”
安若晨不语,没法辩解。就算动用了许多酷刑,就算冒着风险差点把重要人证卢正刺死,就算她差人把自己亲娘的坟都挖了,结果就是没找到。所以之前的过程都是无意义的,不值一提。
薛叙然见她不说话更是生气:“你妹妹被你害得在那儿等死,你怎么对得起她?解药没找到,你还这般不上心。不守着那下毒的天天抽他逼他说真话,跑到这山长水远的地方。你不愧疚吗?”
安若晨紧咬牙根,愧疚的。她脑子里时时在想每一种可能性,但古文达和陆大娘仍是没有找到解药的下落,石灵崖那头,卢正也再未说话。而自己,确实丢下了这事,跟着龙大到此处办别的。
薛叙然瞪着她,末了道:“你爹死了,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
安若晨点头。确实收到了消息。
“你二妹也快死了你知道吗?”
安若晨握紧了拳头,再点点头。
“你把事情仔仔细细地与我说一遍,你既是没用,找不着,那我来想想办法。”
安若晨没介意薛叙然那极不好的语气,耐心的把事情与他讲了一遍。卢正在那个境况下,说的该是真话。东西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会被人损毁,不会丢失,因为那时安若晨珍视的,认真收藏的东西。“我确认过了,他说是一颗黑色的药丸子,拇指指头一半大小,油纸裹了三层,放在一个红色的很小的盒子里。”
薛叙然一时也是发愣,这般大小的,能藏到哪里去?
“你有没有什么你娘留下的遗物,首饰盒,珠宝箱,镂空的簪子,花瓶,带孔的瓷娃娃,你喜爱的花的花盆,你的枕头……”薛叙然一口气说了许多物什,每说一件安若晨就摇一次头。
薛叙然把能猜的都猜完了,开始往安府里头想,或者安若晨的母亲还在安府里有什么遗物?但一想安府里的东西不是安若晨能掌控的,随时有可能被安之甫扔了,于是放弃了安家的念头。
“或者龙将军的东西呢!你有没有帮他做过什么锦囊,香袋,衣服,裤子,鞋子,帽子……”
“没有。都找过了。”安若晨沮丧地说。她当然也想到过这点,但龙大身上的东西也翻查过了,确实没有。
薛叙然急得脑子嗡嗡响,时间不多了。他路途上耽搁了不少时候,就算马上拿到解药,原途赶回,时间那也相当紧迫。何况现在毫无头绪,丝毫不知能从哪儿下手。
虽然来之前已做好心理准备,就算见到安若晨也未必能有解药线索,但他就是不甘心,他必须来。当真的面对这一结果时,他发现心理准备就是个屁,什么用都没有。他会焦急会难过,甚至会害怕他赶回去时只能见到安若希的尸体。
两个人沉默的坐着,一筹莫展。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有人敲门。春晓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夫人,出事了,将军让你速回。”
薛叙然瞪向安若晨。
安若晨站了起来:“先告辞了。若我想到什么线索定会告诉你。你自己多加小心,这城里不太平。若是可以,赶紧回去吧。我发誓若想到任何解药下落的可能,定会通知他们马上找,第一时间送给二妹。”
薛叙然凶巴巴的瞪她,不愿搭话。
安若晨也不指望他给好脸色,转身走了。
刚迈出两步,忽听得薛叙然道:“安若晨,你二妹若真的就这般去了,我也发誓,我会亲手将她的衣物烧了装骨灰盒里带给你,让你日日看着,铭记于心,她是被你害死的。”
安若晨脚下一顿,停住了。她忽然猛地回头,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会亲手烧了……”
“对,装骨灰盒。”安若晨面露惊喜。
薛叙然脸绿了:“莫要咒你二妹!”
安若晨叫道:“我怎会没想到!骨灰盒!不是我娘,不是奶娘,不是将军,不是我的东西,是骨灰盒。我珍视的、尊敬的,不会损毁,不会遗弃,必会好好收藏的。因为我承诺过,必要将他骨灰送回去。”
薛叙然愣了愣,啥?
安若晨快步往外走:“我马上与将军说,让他速派人去找。你快回中兰吧,我二妹服解药时,希望你能在她身边。”
薛叙然急了:“东西在哪儿?我亲自去拿。”
“你拿不到。”霍先生的骨灰她已经交回给了曹一涵,那在石灵营军营边上的一个村落里。不可能给薛叙然泄露德昭帝的下落。安若晨回头道:“再者说,你脚程太慢,等你去拿到了,再送回中兰,定然来不及。”
薛叙然板脸,居然揭他的短。怎么知道他脚程慢的?他让马车跑快点不就快了吗?
“我马上回去,安排好了便给你递消息。你收拾行李等着吧。”安若晨说完,急匆匆走了。
薛叙然生气,他行李都没怎么好好拆呢,不用收拾。
安若晨兴冲冲地赶回府衙,还未与龙大说这解药之事,却听得一个重大消息。
巡察使大人梁德浩失踪了。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以包恒亮为首的东凌国使节。
确切地说,东凌国使节将梁德浩绑架带走了,留下一纸书函。
第184章
第184章
罗鹏正吃了一口菜,借着这时候认真思虑。他身边坐着心腹彭继虎。对面是三皇子萧珩沂。
罗鹏正慢慢嚼着,将菜咽下去了,再品一口酒,这才决定该说的话。
“殿下问的,梁太尉奏折一事,臣还真没什么想法。他既是查出东凌国的阴谋诡计,化解与南秦的争端,自然是好事。东凌这般作为,若不给他们些教训,确是说不过去。与南秦结盟,打下东凌那该也是有胜算的。皇上想来不会推拒,臣自然也不好拦着。”
说白了,拦着皇上,于他有何好处?打下东凌,与他有何坏处?虽然梁德浩让他不痛快,但他犯不着为这事惹了皇上的不高兴,平白无故跑去碍皇上的眼,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三皇子笑了笑,也饮了一杯酒,道:“丞相大人想得开,倒显得我多事了。梁太尉这一连串事务处理得好,不但解了前线之危,查明茂郡乱根,揪出敌国阴谋,平复稳定平南郡情势,于南秦动荡之时维系了两国关系,为皇上解了边境之忧,还缔结了盟友,看上去不久的将来,还即将为皇上拓出新疆土来。皇上不拒绝,当朝臣子无人有异议,这新疆土十成十是稳拿下了。届时梁大人功勋卓然,风头无人能及,待他班师回朝之时,恐怕那些与他平素不对付的人,日子该不好过了。”
罗鹏正慢悠悠的道:“皇上心如明镜,断不会让某位臣子权倾一国,一手遮天。梁大人素来警醒,也断不会做出令人诟病,落人口实之事。谋反之罪,哪怕只是嫌疑,谁又担得起?”
“罗丞相所言极是。谋反之罪,哪怕只是嫌疑,谁担得起。所以在梁大人与边境处理战局危机,剿灭细作阴谋之时,有人欲谋害于他,取他性命,这是将私人恩怨置于国家安危之上,此其一。其二,梁大人稽查使节被杀一案,若他出了什么意外,细作得以脱逃,战局失利,这是助敌国一臂之力,勾结外敌,刺杀本国重臣。这些,算谋反吗?”
罗鹏正眼角动了动,道:“自然是谋反。”
三皇子道:“那罗丞相可得当心了。谋反之罪,株连九族。我得了消息,听说梁大人认为,丞相曾经派人刺杀于他。幸得龙将军所救,他这才捡回一命。”
“这真是一派胡言,造谣者定有图谋。”
“我听说他为此写了奏折,他当时带的卫兵皆可为他作证,龙将军也可为他作证,当时的刺客口口声声说的,便是罗丞相指使。奏折该是到了父皇手里……”三皇子顿了顿,看了看罗鹏正的表情,道:“看起来父皇并未与丞相大人提起此事。”
罗鹏正道:“既是胡言,皇上自然不信。荒诞无稽,不值一提。皇上自然不会与臣提起了。”
“这倒也是好事,丞相大人有时间好好准备准备,调查清楚,待到父皇问起时也好应对。”
罗鹏正道:“殿下如此为臣着想,臣有些惶恐了。”
三皇子笑笑:“丞相大人领我好意,莫误会我别有用心便好。”
罗鹏正道:“只不知殿下需要臣做什么?”
“不必丞相大人做什么,大人自己说得好,造谣者定有图谋。这图谋无论是什么,对你我皆无好处。大人若是被扳倒,朝野定会大乱。列国对我大萧虎视眈眈,外患未平,可莫再生内忧。大人也知道,父皇年纪大了,还未立下太子,自然是心中自有计较。无论这皇位最后传到谁手里,都得国泰民安,盛世太平才好。”
说到底,还是为了皇位。罗鹏正垂下眼眸,未动声色。前线的事他也略有耳闻,梁德浩想诬他罪名他是不惧,他不信这姓梁的抢了个巡察使的活就能给他编排出什么大动静来。
没错,一开始他想让彭继虎任这巡察使自然是有他的打算。龙大领兵与南秦一战,他觉得龙大的胜算更大些。巡查使到了那儿,就是坐等功劳的事。运气好些,拿捏住龙大的把柄,挑挑他的毛病。再将边境那两个郡借这机会都整治了,把两郡太守都换成自己人。
这般一来,多了地盘在自己阵营手里。日后能有大用处。但这事被梁德浩抢了,他是不欢喜。如今看来后果比他想得严重。
方才三皇子萧珩沂所言里,其中最戳他心的,就是梁德浩确是立了大功勋的模样。萧珩沂只字未提龙大,俨然办下这些事儿的只有梁德浩了。萧珩沂是如此,朝中其他人也定会如此。正如他先前所料,龙大十之八|九会打胜仗,巡察使过去就是坐领功劳。只是梁德浩的运气更好些。联合南秦打东凌,这事皇上定会欢喜,反正皇上素来不喜欢东凌,弱小无用,还喜欢生事。若能据为己有,还是名正言顺,皇上当然不会拒绝。
这些事让梁德浩办成了,怕是他会最得皇上的欢心。这是罗鹏正不愿看到的。
罗鹏正给萧珩沂倒了杯酒,道:“殿下所言极是。”
萧珩沂道:“若真与东凌开战,我也想到茂郡走走。”
罗鹏正暗笑果然人人心思都一样。萧珩沂在京城一直不算得势,趁着这事去蹭个功劳,拿个爵位,甚至得权辖管东凌,回过头来再争皇位也是大有益处。
罗鹏正正思量如何应话,萧珩沂直接问他:“届时丞相可愿向父皇举荐我?”
罗鹏正权衡一番,点头道:“殿下有心为皇上解忧,臣自然乐观其成。”
萧珩沂满意微笑,向罗鹏正推过一张折起的纸来:“丞相愿助我,我自然也会助丞相。这信上有地址名字,是他派人暗杀梁大人,亦是他雇凶时声称是受罗丞相指使。”
罗鹏正一愣,万没想到萧珩沂居然有这个。他打开纸一看:陶维。
罗鹏正从未听说过这名字。他看了看彭继虎,彭继虎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萧珩沂道:“楼下青色轿子里,绑了一个人,是当时刺杀梁大人的一名杀手。他是唯一的活口人证。我便送给大人表表诚意吧。他身上的伤也未好,大人问话时当心些,莫教他死了。”
罗鹏正心里一动,问:“殿下从何处得到的这些?”
萧珩沂道:“若是丞相大人站在我这边,那我们自然还有许多机会好好坐下聊聊。今日喝得有些多了,先这样吧。”
当天夜里,龙二得到了消息,罗鹏正已将那杀手带回,细细审去了。龙二拨着算盘细算账,觉得萧珩沂真是占大便宜了。两头均拿好处,两头还都得谢他。
通城里,安若晨一时不好消化消息,再问一遍:“东凌使节绑架了梁大人,还留下书信?”
龙大点头:“他们声称遭到大萧与南秦的陷害栽赃,他们过来谈判,只是我们两国拖延时间,好谋划侵占东凌的策略之一。他们无奈只能出此下策,让梁大人为他们做保。若想他们释放梁大人,有几个条件。第一,释放所有在石灵崖被俘的东凌兵将。第二,他们于南秦境内的兵马全部撤回,南秦不得阻止。第三,南秦与大萧对东凌边境的兵马必须后退三百里。第四,对他们的栽赃指控,须得给他们侦查的时间,亦需同意他们询问调查相关人等。还要等其他国介入共同谈判。”
安若晨叹气:“这下糟糕了是吗?将军猜测的都对了。”
“我没猜到会有这招。这招是步险棋,但颇高明。想来是被逼急了。”
“将军快与我说说。”安若晨虽得龙大指点许多,但梁德浩失踪这事突然,她还真不知道会如何。
“辉王不可能来。”龙大道:“当然,原本辉王就不可能来。他刚□□,皇位未稳,朝中宿敌要清,自然不会贸然到边境来。”
安若晨点点头。这个她知道。将军说过,那般与梁大人说只是试探局势。
“东凌使节绑走梁大人,表面上看,是为了给东凌争取时间,事实上,却是加速了关系恶化。”龙大道:“他们前两天明明平静许多,在城中等待消息,如今突然发难,是因为,鲁升到石灵崖了。”
“这之间有关系?”
龙大点头。“鲁升是梁德浩的属官,手上有他的令牌,他代表着巡察使的指令。我不在石灵崖,没人敢拦他的令,也没法拦。”
除非想造反。安若晨明白。
“梁大人被东凌劫持,鲁升便有理由对东凌的要挟进行回应。马将军及那三千东凌将士,怕是命不久矣。”
安若晨张了张嘴,惊得说不出话来。东凌三千俘兵全死,两国必会开战。“将军。”她握住龙大的手。她知道龙大最不愿见的就是打仗。所以他冒险前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便是抱着寻找真相,阻止战争的心愿。如今又被人抢先一步,他心里多难受,她能体会。
“梁大人前两日刚嘱咐了,若真与东凌交战,让我在茂郡带兵。原本这命令里所说的东凌之战,就算发生,也会许多日子之后,时间之长,足够将平南与茂郡的兵马调度安排,如今突然这般,鲁升守着石灵崖,楚青定不能绕过他擅自调兵。我若领军开战,用得都不是自己的兵将。”
安若晨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意思。“这是要置将军于死地。”
“就这般便想置于死地不容易,但不好用便拖累,如此我不得不全神贯注于战场上,其他事无暇顾及。”无暇顾及查案,无暇顾及家眷,什么事都顾不上,只能闷头打仗。
安若晨想了好半天也终于明白了。“就如同南秦能在大萧布下这许多细作一般,大萧在东凌,自然也是可以的。”
所以东凌使节才会出这般的状况。想让他们姗姗来迟他们便会姗姗来迟,想让他们狗急跳墙他们便会狗急跳墙。“这般说来,将军所有派回石灵崖的人,都会被盯得紧紧的吧?”
“对。”
“将军想让我做什么?”
“我需得用战乱之名,将你送回中兰城。没人知道泽清在这边,他可以暗地里护你。你回中兰也行,非说要等我赖在这城里不走也好,看形势而定。”
“好。”安若晨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龙大却面露为难,他抚上安若晨的脸:“晨晨。”
“我明白。将军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她的性命,排在大萧安危的后头。她落单,是绝佳的诱敌之饵。在城中或是在途中,她要给对方制造些机会。或者对方给她机会,让她找到证据。
“这是下下策。”龙大强调。
“没关系。”
没关系吗?龙大觉得安若晨这样的表情离他有些远。他将安若晨抱进怀里,又道:“我会派人悄悄回石灵崖,让德昭帝现身。现在的时机可以了。”幕后黑手的破绽露得太多了,足够了。德昭帝一现身,南秦攻打东凌的理由便没有了。那东凌阴谋之说,自然也没了。
是时机了。但可惜未占先机。龙大叹气,十分懊恼。
“还得防着德昭帝不被鲁升发现暗地里杀掉。”
“对。”龙大答,将安若晨抱得更紧。
第185章
第185章
楚青接到关卡卫兵报来的消息,说鲁升正往石灵崖前线来,便速派人去通城给龙大报信,并做了相应的安排。
鲁升来得很快,简直飞速,楚青都怀疑他是否不眠不休赶路。这让楚青更是警觉。
鲁升来了之后先摆官威,楚青等将官恭恭敬敬。鲁升要干什么便让他干什么,毫不忤逆。鲁升查完军将兵队,再问战俘。楚青领他去了石灵县,那里密密实实关押拘禁着近万俘兵。因人太多,拥挤不堪,环境恶劣,有人病倒,有人伤重身亡。
鲁升细问情形,然后下令,先将南秦的六千多战俘释放。理由有三:一是南秦易主,两国已经停战,正在议和。二是战俘太多,不及时处置会产生疫情,后患无穷。许多百姓有家归不得,太过扰民。第三是眼下战局微妙,仍有细作流窜,全军上下该好好操练备战提防,不该浪费许多人力在看管战俘上。
楚青问:“那东凌的三千战俘如何办?”
“东凌正是战事的罪魁祸首,战俘如何办,且等梁大人与东凌相谈协商的结果。”
楚青听罢,自然不反对,他只要求鲁升写军令盖官印,他才敢行事。不然他日后没法与龙将军交代。
鲁升爽快写了军令。楚青依他指令,派人与南秦那头联络,做好接收战俘的准备。之后数日,分次分批将南秦的战俘押送过境,送出石灵崖外。
南秦兵被释放送走之时,东凌大将马永善的囚房里,好些东凌兵趴在窗边或门缝后头看。一东凌兵挤到马永善身边,问他:“将军,大萧开始放人了。好些南秦兵都被放走了。会不会放我们啊。”
马永善静静坐着,不语。他想起他与龙腾下的最后一盘棋。
这么大动静的释放,而龙腾并未出现,看来情况确是最糟糕的那种了。马永善看了看拥挤的屋子里塞满的东凌兵士。许多年轻的面庞流露着焦虑的神情。马永善心里对他们说抱歉,他不可能写降书,不能背主弃义,就算这样也许能救下这些人的命。
为国死为君亡,是为将为兵者的骄傲。马永善抬了抬下巴,闭上了眼睛。希望他们以生命为代价,能换来相应的回报。
这数日,鲁升日日巡查军营,要求各营每日向他报告兵将状况。他还仔细清查军队防务,对何处派了多少人手,营中人员总数等等进行核查。楚青不知他是何用意,小心应对。
鲁升又问起细作一案,询问卢正都供出了什么。楚青答:“那厮骨头硬得很,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可有谈条件?”
“自然是要求将他放了。”
“他如何回报?”
楚青答:“一直是龙将军亲自审讯,细节我是不太清楚。只听龙将军说卢正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未透露。”
鲁升听罢,站了起来,说要亲自去审一审卢正。
楚青大声应话:“是。”
楚青率先出帐,一边对着个卫兵冲卢正囚帐方向一摆头,一边为鲁升掀起帐门。“鲁大人,这边请。卢正囚在三营区东边囚帐。”
楚青说着,看到那卫兵已绕到帐后迅速消失了踪影。
楚青带着鲁升稳步朝囚帐而去。那卫兵急速飞奔,抢先赶到了囚帐处。守帐的卫兵见了他,也是会意,忙道:“他醒着。”
卫兵二话不说,一个箭步迈了进去。守帐的卫兵左右四顾,为他望风。
囚帐内,卢正的伤势已有好转。他许多日未见安若晨与龙大,亦未有其他人过来。他心里颇是着急,正想着办法,忽见有人闯了进来。他还未来得及说话,进来那人竟一拳打了过来。
卢正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卫兵查看了一番卢正状况,确认他只是晕倒了,放心转身出帐。刚出帐,见得楚青与鲁升远远正往这处走来。鲁升的目光正看着此处,那卫兵来不及撤退,干脆站在帐边值守状。
转眼楚青、鲁升走到帐前,卫兵们忙行礼。鲁升问刚从帐中出来的卫兵:“帐内可是卢正?”
卫兵恭敬答:“禀大人,正是。”
楚青道:“大人有话要问他。”
卫兵再答:“小的刚查看过。他伤势未愈,正昏睡。”
鲁升皱了皱眉,大步迈入帐中。楚青拍了拍卫兵的肩,以示夸赞。
卢正确实昏睡不醒。鲁升盯着他半晌,未让人强行将他弄醒,只说待他醒后来报他。楚青与卫兵都一口答应。但那一整日,卢正都“未醒”。
第二日,鲁升欲再审卢正。营将们却有许多事来报,石灵崖处交换南秦俘兵还出了些乱子,鲁升被耽搁了。待有时间去见卢正,卢正却喝了伤药昏睡中。
鲁升未发脾气,冷静地说明日起给卢正停药。
第三日,鲁升一早起来便自行去了卢正的囚帐。这次他终于见到了清醒的卢正。
卫兵忙悄悄去报了楚青。楚青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这般已经拖延了两日,不错了。看来鲁升确是极在意卢正这人的。他道随鲁大人去吧,让卫兵盯好情况。能偷听就偷听,送点水送点吃食,看能查看到什么,继续观察鲁大人的反应。
卫兵领命走了。楚青细细思量,有些担心龙大在通城的处境。
卢正并不认识鲁升。鲁升却说:“我认识你。你入伍后,是我动用了些人脉将你放到龙大军中。”
卢正笑道:“又来套话了吗?这是龙将军与安若晨耍出的新计谋?”
鲁升道:“不必套话。我知道的比你多。我还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才能活到今天。”
卢正的脸慢慢沉了下来,他看着鲁升,思索着,然后道:“我能活到今天,是我骨头硬,命还大。上次遇刺未死,你们又会想出什么新花招。”
“我并未听说军中还有其他细作。”鲁升道:“所以我也奇怪,是谁刺杀你。你不过一个小卒,根本没有冒险刺杀的价值。你除了知道钱世新派人来接头外,还知道什么?”
卢正警惕不语。
鲁升轻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没有证据。就算你说自己是南秦细作,说出辉王,那也无用。南秦已经易主,辉王的目的达到了。你看,你甚至对钱世新都构不成威胁。钱裴比你更危险些。”
卢正的心慢慢开始动摇。“你是谁?”
“我一进来不是就说过了。我是巡察使的属官,如今是来监军的。”鲁升顿了顿,道:“我手上的令牌,甚至能让龙大听令。”
这时候一卫兵进了帐,要给鲁升倒水。
鲁升安静等他倒完水,说道:“我审人犯时,不喜有人打扰。念你初犯,不罚你了。若没我招呼擅自进来,我便斩你的首。”
那卫兵吓得扑通一声跪地,又是求饶,又是谢恩,然后连滚带爬跑出去了。
卢正不动声色地看着鲁升摆威风,但鲁升转头向他时,他才问:“你既觉得我无甚价值,又为何来审我?”
“你对龙大没价值,对我却是有的。”鲁升道:“在这军营里,只有你对他不是忠心耿耿的。我要知道龙大有什么把柄,他犯过的错,做过的违律违纪之事。你知道多少,就告诉我多少。还有,这军营里头,还有谁是有把柄的,谁犯过错,谁该死。你在军中这么久,总该知道些事。另外,你被捕后,龙大都问了你什么?我要知道,他都想知道什么。这样我就会晓得,他都知道些什么。”
卢正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他看到鲁升起身。鲁升嘴里说着:“你慢慢想,我有的是时间,我就坐在这儿等你说。”他一边说着一边退到帐门处,猛地一揭帐门,门外两个卫兵端正站着,跟他进来时一样。
卫兵见他掀门,忙道:“大人有何吩咐?”
“无事。”鲁升看了看这两人,道:“你们退下吧。”他招了招手,换了他的人守帐。
鲁升回到帐中,道:“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却连偷听都不敢。”
卢正哧笑:“你想抓着他们错处,借机整治楚青吗?”
“初来乍到,总要有理有据地做些杀鸡儆猴的好戏才行,不然如何立威?”鲁升不以为然。他复又坐下:“好了,现在无人会偷听了,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吧。”
卢正看着他,问:“你会放我一条生路吗?”
“当然。除了我,没人会放过你。龙大不在,此处我说了算。如今正是好时机,你当把握住机会。”
卢正还是警惕:“我怎知你不是龙将军派来演戏给我看的,一旦我开始答话,警惕消除,也许就被你套出话来。到时候我才是真的没了价值,只能等死。”
“你成功入伍后,留了暗号在村口的槐树枝上。树下埋了你的信。信上写了你的名字,村名,征兵编队号数等等消息。这信经手几道联络人,送到了我这儿。是我安排将你编入龙大的军队的。”
卢正惊讶地张了张嘴。
“如今你信了吗?”
卢正一咬牙:“好。但我们先说好了。你要将我安全送回南秦境内才算数。”
“当然,你留在大萧只有死。”
“你想知道什么?”卢正道:“我现在手上有个筹码,我给安若晨的二妹下了毒。”
鲁升听了动动眉头:“安家人的死活不重要。龙大与安若晨此时也不会顾得上这事的。”
龙大想法遣开的人,让安若晨得以再次悄悄来到客栈,与薛叙然见了一面。
薛叙然听了她的要求很是吃惊:“什么,这般快就改口了?你究竟有没有个明白主意?不是嫌弃我脚程慢吗?”
“脚程慢也比到不了的好。”安若晨再将情况的危急分析了一番。
薛叙然瞪着她:“所以是想声东击西?你们的人会被监视?那就甩开监视啊,怎地这般废物?”
“甩开也是需要时候,风险颇大。可能还比不上脚程慢的。你是百姓出游,没人会怀疑到你头上。所以他们引开敌方注意,你这头便能安全拿上解药。”
“随带手还帮你们把人运到中兰城交给蒋将军?安若晨,你逮谁就利用谁是吗?”
“自然不是谁都可以的。”安若晨道:“你是二妹夫,自己人。”
“少来这套。”薛叙然瞪着她。就知道当初安若芳那小狡猾肯定是跟安若晨学的。
“若我没机会活着再见二妹,你替我与她说句对不住。”
薛叙然一愣,顿时垮脸,居然换招。
“此事风险极大,那个人身份极重要。我知道求你相助实属不该,但你是最佳人选。若你答应帮忙,我才敢将他是谁人告诉你。”
薛叙然想捂心口了,这连环击,他真的快撑不住了。他娘亲的,他好想知道那人是谁,好想担此重任啊。薛叙然挣扎一会,咬咬牙道:“我是为了你二妹才答应的。”
“这是自然。”安若晨道:“若我有机会再见二妹,定告诉她你对她的心意。”
薛叙然涨红脸:“不必了,我对她没甚心意。”
“我会告诉她,你为她能赴汤蹈火。”
薛叙然觉得安若晨真是全天下最讨人厌的姑娘了。龙将军颇是可怜,跟着这般的姑娘怎地过日子啊。还是他家安若希这样的讨喜。
“废话少说!快交代了,这事要如何做!”他家安若希还等着他拿回解药呢。
第186章
第186章
那日鲁升审了卢正许久,出来后没说什么,只嘱咐让人好好给卢正治伤。
楚青主动相问:“这卢正可招了什么有用线索?”
鲁升摇头:“暂时未说出什么来,待他伤好些了再仔细审。”
楚青多问两句,被鲁升撇开了话题,反道:“楚将军军务似乎不忙,莫要懈怠了。”
楚青不好再言语,遂退了出去。行了一段,远远看到一名偏将,那偏将对楚青点了点头,楚青回了一个眼神,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
此后,鲁升开始严查军纪。各营各处抓了人来盘问。还将所有军官将领全召了过来训斥,表示过去军纪松散,违律之事颇出,人人当警醒改正,互相督促。军营上下气氛肃然,大家全都谨言慎行。
紧接着,从通城那头传来了梁德浩失踪的消息,鲁升表现出了震怒。接连派出快骑奔通城了解具体状况。楚青提出龙将军便在通城,可去信龙将军,听听龙将军的意思。
很快,快骑兵不眠不休急赶,带回了通城中各位官员的通报。
茂郡的代太守崔浩证实先前的消息属实。梁德浩大人被东凌使节劫持,下落不明。东凌使节提出的几点要求均属无理无稽,他们已与东凌那头严正交涉,要求东凌释放梁大人。但东凌拒不承认,反咬一口,声称东凌使节来了大萧后杳无音讯,必是被大萧所劫。要求大萧将人交出。另再次声称南秦与大萧对东凌的指控是栽赃陷害,别有居心。若想用此手段欺凌侵占东凌,东凌人绝不答应,必将抵抗到底。东凌已将此事通告各国,让天下人看清南秦与大萧的险恶嘴脸。
鲁升看完崔浩的呈报气得拍桌,大骂东凌。
再看梁德浩带到茂郡的大将尹铭的呈报。尹铭称东凌大军压境,显然早有预谋。小国弱兵,竟敢如此挑衅,定有诡计。他已安排探子打探军情,对阵之事需得谨慎。
龙大的呈报字最少,语气却是坚决。他强调,事态可疑,切莫妄动。平南郡有南秦细作确是事实,这事未必不是南秦想渔翁得利下的套。莫轻下结论,莫轻举妄动。待查明真相再议。
鲁升连催数日呈报,日日得到的都是无进展的信息,于是便发了脾气。他亲自领着兵队往石灵县,要处斩东凌俘兵,将人头送至东凌,以示警戒。
楚青得了消息,领人赶了过去。“大人,此时处决战俘,恐会引发两国争端。”
鲁升喝问:“他们为何会被俘?”
楚青没法答。因为这些兵将入侵我大萧。这话若答了,便是火上浇油。“大人三思。”楚青只得道。
“败军之将,若是不降,理当处斩。是也不是?”鲁升再问。
楚青硬着头皮答:“当审时度势,不同情形,不同处置。”
鲁升冷笑再问:“东凌劫持我大萧堂堂太尉,御封巡察使,便是在我们大萧境内,事情已过去多日,音讯全无,梁大人定已遭了毒手。如此时势,如此情形,奇耻大辱,国仇族恨,不该回报?楚将军,你倒是说说看,你言称不同处置,是当如何处置?”
“鲁大人,且等等茂郡那头的消息,再行动作不迟。”
“茂郡那头的消息楚将军未见吗?东凌兵马便就压|在我大萧边境,随时进犯。他们于各国散布谣言,谎称我大萧欺凌于他。若不及时处置,待得各国都被煽动起来,联手围剿,我大萧又会是如何处境?”
楚青忙道:“龙将军说了,这也有可能是南秦阴谋。”
“南秦有何阴谋?趁我们与东凌交战之时他们再杀将过来?这事不是发生过了吗?南秦与东凌盟军犯我大萧,不是已经发生过了吗?他再有阴谋,打将过来,我们这些驻守边境的兵将们是干什么吃的?”
“大人……”
“楚青!”鲁升怒目而视,喝道:“自我来了石灵崖,你表面依顺,实则事事拖延,我看在龙将军的薄面上,未曾与你计较。你军中纪律散漫,操练不勤,当初对阵南秦,连连败仗,有负皇上亲封于你的虎勇将军之名。认真论起来,当可依军法处置。如今我要处斩东凌兵将,你百般阻挠,是何图谋?”
“大人。”楚青也喝道:“大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梁大人生死未卜,东凌情势未明,大人急欲杀|戮,又是何图谋?”
“来人!”鲁升一指楚青,“将楚青给我拿下。”
周围的兵将均是吓了一跳,直觉反应举枪戒备,护着楚青。
“你们这是要造反!”鲁升怒喝。
楚青摆摆手,让周围兵士退下。他跪了下来,对鲁升道:“是末将失礼,言语顶撞,实在不该。请大人责罚。”
楚青一下便示了弱,倒让鲁升不好发作。他缓了语气,再次道:“将楚青押下,容后发落。”
鲁升带的两名卫兵上前来,将楚青双臂反剪,绑于身后,押了下去。众兵将看着,满脸不平,但也不敢言语。
鲁升处置完了楚青,环顾四周,所有人均不再有异议。鲁升喝令兵士继续动作,将东凌兵将分队拉出,行斩首之刑。
马永善走出那屋子时面容平静,屋外灿烂的阳光让他微微眯了眼睛。而后他很快适应,看了看四周。周围的东凌兵士以他为尊,均看着他。马永善朝他们点点头,在萧国兵士的呼喝声中带头向前走。
走了许久,见得一片空旷之地。马永善停了下来。他见到一排兵士,隔着三人宽距离列队站着,手里拿着斩首大刀。
马永善听到身旁许多小兵的窃窃私语,甚至还有哭声。马永善继续前行,每一步都沉重,稳稳扎在地上。
身后有人拉他,他听到他的兵士喊他:“将军。”
马永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只道:“莫怕。今日天气还不错。”
鲁升皱了眉,喝道:“马永善?”
东凌最强的武将,大名鼎鼎。也正因此,南秦才要求东凌派他助战。原是想一来能与龙氏军队拼上些时日,二来若是东凌没了马永善便是没了一臂。先用他牵制龙氏军队,完成第一步计划。接着再寻机灭杀于他,让东凌失去一臂,军力大减。
第一步计划被龙大破坏了,还好,第二步计划是顺利的。
马永善不认识鲁升,未曾见过他。但看他的官服与气势,再加上周边的氛围,也能猜到他的地位身份。但马永善不理他。马永善走到斩刀前头,转过身来,盯着鲁升的眼睛。
身后踹来一脚,踢到马永善的后膝窝处。马永善闷哼一声,被踢得跪倒在地。他双手被缚,但鲁升仍是提防他,离他有稍远距离,又问:“可是马永善?”
马永善的人头,是要特别保存,好好送回去让东凌看看的。
马永善对他轻蔑一笑:“我就不问你是谁了。反正,你要完蛋了。”
鲁升皱紧眉头,想了想,对兵士挥了挥手,示意行刑,人太多,且得杀一阵呢。他盯着马永善。马永善却是看了看天空。身后是刀刃破空之声,耳边有军中兄弟的哭喊嘶叫。马永善生命里看到的最后景象,是蓝天白云。
那一刻他最后的念头,是想起他问龙大:“换了你,你会写降书吗?”
“不会。”龙大这般答。
也算知己吧。
马永善的人头,落了地。
鲁升挥了挥手,让人过去将人头捡了。东凌兵士怒骂哭喊,还有人欲冲过来以死相拼,被萧国兵士全灭杀了。鲁升丝毫不管这些,他嘱咐将马永善的人头单独保管好,转身走了。
今日天气不错。他完成了一件大事。接下来,就是收拾龙大了。
鲁升回了营帐,问了问手下楚青的状况。手下称把楚青禁在他自己的营帐里。他老实呆着,没吵闹叫嚷。也无人去闹事。
鲁升满意点头。他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卢正。自那日审完他,便一直忙碌,没再见他,这也是给时间卢正再好好想想。
鲁升去了卢正帐里,卢正醒着,脸色看起来好些了。卢正见了鲁升,态度已是不同,想来这数日被军医照顾得好,饮食等均有改善,他已体会到有鲁升照应的好处。
鲁升又与卢正问了问话。卢正一一答了。鲁升耐心听着,也回了几句卢正的问题。而后他嘱咐卢正好好休息,尽快将伤养好,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待一切结束,便将他送回南秦。
鲁升从卢正帐中出来,有些失望。卢正招供的那些,对他用处不大。还不如让安之甫状告龙大强抢民女这罪名来得惹眼。不过安家已没用处,他不再多想。而卢正的价值在后头。他若能笼络好他,日后自然让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了。到时龙大已死,无从辩驳。
鲁升还未走到自己帐子,便有手下人来报,在附近村落搜查时,见得一村口有兵士出没,其行迹看着颇是可疑。但赶前追上却未逮着人,丢了他们的踪影。只见得是着兵服,该是这军营里的人。
“如何可疑?”鲁升问。
“若是巡查,该是队伍出行。他们只两人。且出村时左右张望,颇是小心。走路找有遮挡物的地方走,似乎不想教人瞧见。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有人看到他们,走得飞快,一会便没了人影。看他们奔逃的方向,就是朝这军营而来。我们追过来,近军营时便全是着兵服的,分不出谁是谁了。”
鲁升叫来了军中长史,核对卫兵巡查周边的队伍和时间。想了想,嘱咐那两名手下悄悄去那村子探查一番,看看村中是何状况。是否有兵士在那儿做过什么事。
响竹村一间村舍里。曹一涵仔细地将霍铭善的骨灰罐子擦了擦,为他上了一柱香。他看向坐在窗边的德昭帝,喊道:“公子,我做饭去了。”
德昭帝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告诫自己务必要忍耐,他定会回南秦,揭露辉王真面目,夺回皇位的。
薛叙然的马车正全速前进,奔向石灵崖的方向。沿途兵哨关卡,他拿着安若晨给他的官府通行令,便称是中兰城郡府授权,允他到响竹村接病重的亲戚到城里看病。
响竹村离石灵崖军营颇近,确非一般人能出入了。薛叙然凭着通行令,一路过关。他紧张又兴奋,越靠近石灵崖,便越有些激动。就该这般干大事啊,凶险中穿行,豪气万千有没有!
薛叙然与安若晨商议好了所有的事。他甚至提了些建议,还给安若晨留了个人手。说是安若晨若有危难,中兰城虽远,不能救急,但好歹有人帮她报个信,可以做后应。其他人他不认识,不敢相信。
安若晨也给了他人手,帮他一路引开追踪,挡住怀疑,为他打点通关。在军中给他做支援。安若晨告诉他:“莫以为越近石灵崖越安全,那处如今被鲁升掌控,确有凶险。你小心行事。那人极重要,切不可让他落入鲁升手里。一定要将他平安送进紫云楼。”
安若晨与他说了几个暗语,一些是联络军中帮手用的。一些是让他拿到解药接上人所用。
薛叙然紧赶慢赶,竟未生病。他的随侍向云豪脚程快,先行一步前方打探。一路是有小波折,但都有惊无险过去。这日薛叙然听得车夫的话,掀开了车帘看。
响竹村,就在眼前了。
第187章
第187章
薛叙然停车等待。过了好一会,向云豪独自奔了过来:“公子,村子里有兵士搜村。”
薛叙然一惊:“为何搜?”
“不太清楚,他们只问村民村子里是否常有兵士过来,他们在村里做过什么,村中可发生什么不一般的事情没有。”
“那村民如何说的?”
“就说村子近旁就是军营,出入不便,许多人都已经外迁了。要采买些什么也不方便,货郎也不敢进村了,有个病痛什么的也麻烦。他们听说龙将军自建军营起是有规矩的,兵士隔五天要过来查看村落状况,所以常来兵士到村子里来,他们也都习惯了。兵士有时每家每户问问状况,有时会给些独居老人送些米面。倒未曾见到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薛叙然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们搜得严吗?”
“一家一户问着呢?”
“那户呢?”
“在村尾。我让宁子先去看着了。”
薛叙然跳下马车:“快,带我去。再晚些怕是要糟。”
向云豪甚懂薛叙然,自家公子跑不快,只会拖累脚程。他蹲了下来,薛叙然赶紧伏他背上。向云豪施展轻功,带着薛叙然朝着村尾方向去。
到了那儿,藏身近旁的竹林里。向云豪将屋子指给薛叙然看。烟囱里冒着炊烟,显然这户人家正在做饭。薛叙然心道,真够可以的,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晓。
正想着,远处走来了几个人。两个兵士领着个看着痞里痞气的村民,村民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正指着那屋子方向。
宁子跑了过来,低声道:“公子,那人跟军爷报,说村尾住着户新来的,他偷偷瞧过,口音语调皆不寻常,像是贵气人家,却穿着粗布衣裳,颇是可疑。他与之前常来村里的军爷们报过这事儿,但军爷们没当回事,还与他说过好自己日子便成,莫多生事。还质疑他跑到村尾偏僻之处是何打算?是不是还跟从前似的,手脚不干净?将他训斥了一顿。他心中颇不服气。如今见得再有军爷盘查,他便再报这事,还问军爷要赏。”
薛叙然皱眉头:“真是哪哪都有奸细呀。那龙将军也不是万能的,这不换了个人管事就能烧他后院了。”
薛叙然迅速做了决定,飞快地嘱咐了一番。宁子领命跑开了。
那两个兵士在那村民的带领下离屋子越来越低。薛叙然的心怦怦跳着,伏低了身子,等待着。
突然,在另一头的山坡林中传来宁子的大叫声:“你站住!鬼鬼祟祟做甚!站住!不许跑!来人呀!别跑!”
那两个兵士闻言顿时停下,仔细一听,转头朝着那山坡树林的方向跑去。那村民也着急忙慌跟着跑。
薛叙然一拍向云豪。向云豪背上他几个纵跃奔到那屋前,停也不停,飞快跳到院子里。
院子很小,薛叙然一进去就看到一个青年拿着扫帚伏在院子门后,似乎隔着门缝看着外头情形。看来他们也不是全无准备。
那青年还未察觉院子里进来了人,薛叙然低声喊道:“是龙将军派我来救你们的。”
那青年闻声转头,吓了一大跳。
薛叙然抓紧时间,再道:“你是曹一涵?”
青年紧张地握紧扫帚。
薛叙然道:“安若晨让我问你,一扎新的纸笺有多少张?”
“啊。”曹一涵顿时丢下扫帚,领着他们进屋:“快进来,龙将军有什么嘱咐?今日有兵大哥过来提醒我们要当心,刚才村里刘大叔过来说有人搜村,我正犹豫要不要带着公子走。”
薛叙然摆臭脸:“你怎地这般容易就相信人了?你好歹先说个十二张,听听我怎么答才好啊!”
曹一涵傻眼:“啥?”
“十一张。”薛叙然挥挥手,有些不高兴。对个暗号也不好好对,如何委以重任!“龙将军让我来领你们进中兰城,到紫云楼,有蒋将军保护你们。这处军营不安全了。”
“走。”曹一涵一点怀疑犹豫的意思都没有。背起打好的包袱,转头对德昭帝道:“公子,龙将军派人来接应我们了。”
薛叙然又嫌弃他:“你家公子一直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用不着你重复一遍。现在最紧要的,霍先生的骨灰罐子在哪?”
“公子。”一进屋就四下打量做好戒备的向云豪将供桌上的一个小布包递了过来,依大小形状看,是个小罐子。
薛叙然动手拆布包结子,曹一涵急忙大叫:“你做什么?”
薛叙然道:“骨灰里有重要物品。”说话间,布包已经拆开,确是个骨灰罐子,上面认认真真写了个“霍”字,罐子上还留有供香的香味。
曹一涵大叫:“不许碰先生!”
向云豪刷的一声抽出剑来,架在曹一涵的颈上。薛叙然左右看看,拿到桌上的一张纸笺,折弯起成斗状,交到曹一涵手里:“帮拿一下。”
曹一涵恨恨得,真想把他这纸扔地上。但薛叙然已打开罐子倒了起来,曹一涵赶忙捧好纸接住,生怕骨灰有一丁半点掉到地上。
德昭帝身后藏了个棒子,琢磨着要不要上去给向云豪一下,将曹一涵救了,但又怕那剑伤了曹一涵,也心疼霍铭善的骨灰。犹豫间,向云豪却转头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莫动。”
德昭帝不敢动了。
这时听得薛叙然一声轻呼。从罐子里倒出了一颗蜡丸子。他看了看罐子里头,再摇了摇,似乎没有别的重物了,便把罐子递给曹一涵:“给你,将你家先生再倒回去吧。”
曹一涵委屈又心疼,双手捧握着纸斗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薛叙然将那颗蜡丸子拿走了。向云豪替他接过罐子,与他道:“快些倒,没时间了。”
曹一涵真想将这二人痛揍一场,没时间了,是谁在这浪费时间的!
薛叙然没理他们,他喃喃自语:“不是说是个盒子吗?怎地是个蜡丸子?”他将丸子捏开,看到里头确是个盒子,盒子里有药丸,颜色数量都对得上。这才松了口气。
“找到了,快带他们走。”
曹一涵含着泪,仔细倒骨灰,不想理他。德昭帝问:“这是何物?”
“解药。”薛叙然一边答一边跑到后窗望了望。
德昭帝跟了过来:“卢正的那个?他说回到南秦才会说藏在何处。”
“不用管他,找到了。”薛叙然说完一顿,“不对,还是得管管他,不能这么放过他了。”
德昭帝又问:“你在看什么?”
“安若晨说,屋后不远有个土堆,那后头林子里给你们安排了个藏身处,可暂时躲躲。”
德昭帝这下是真的全信他了:“确是。”
“可这窗户颇高呀!”
德昭帝道:“你撑着我上去。”
薛叙然摇头:“我没这力气。”开玩笑,他虽不够尊贵,但也是娇生惯养且病弱无力的贵公子好吗!
这时向云豪过来了,一手拎一个,火速将他们依次丢到窗外。转身再把已包好霍先生骨灰罐子紧紧抱住的曹一涵丢了出去。
这时院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是那两个兵士回转。“有人吗?开门!”
向云豪跳出窗子,将窗子掩好。德昭帝、薛叙然领着曹一涵已经朝着土堆方向在跑。向云豪赶上前去,一把将薛叙然负在背上,轻松领路。德昭帝转头看了看曹一涵,曹一涵抱着罐子布包猛摇头。他背上人就跑不动了,皇上!不如还是自己跑自己的吧!
四个人将将在土堆后头藏好,屋子后窗猛地被推开了。
德昭帝压低身子,曹一涵忙着将霍铭善的骨灰塞包袱,薛叙然四下张望观察地形,只有向云豪在盯紧屋后窗的动静。
那两个兵士离开了窗口。向云豪道:“快,趁这会跑到林子里去。厨房里还烧着饭,他们定会起疑,该会在屋子周边转转的。”
四个人接着朝林子跑。薛叙然伏在向云豪身上,毫不费劲,气也不喘,道:“你说你们,要逃命了还惦记着做饭。”
曹一涵很不服气:“做饭的时候哪知道要逃命。”
德昭帝更不服气:“要么下来,要么闭嘴。”
薛叙然闭嘴了,他觉得自己不是因为德昭帝让闭就闭的,而是他大人有大量,人家怎么都算是大萧的客人,他是主人,客气点是应该的。
四个人跑进了林子里,这段路颇有些距离,德昭帝与曹一涵气喘吁吁,藏身树后,看到兵士果然绕了一圈查看,没看到什么,又绕了一圈走了。
向云豪让曹一涵先带着去事先准备好的藏身处。那是林子里的一块崖缝山穴,外头有茂密的枝叶挡着,看不到里头。穴里放了些水和干粮,看来确是能短暂藏身。
向云豪安置好这三人,便去安排接应诸事。薛叙然叫住他,将解药递过去:“这个紧急,安排单骑快马先送回城。”
向云豪应声走了。
薛叙然三人默默蹲穴坑里等着。曹一涵对薛叙然仍有气,头扭一边不理他。薛叙然也不理他,只对德昭帝道:“我姓薛。救命之恩就不要求你报了。但毕竟还是有恩的,日后你回了南秦,对百姓好些,对我们大萧也恭敬些。还有,玉石买卖什么的,记得交给我家。”
德昭帝气结:“你们大萧人简直……一个赛一个的……”枉他饱读诗书,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机智勇敢?!”薛叙然帮他总结了一下。
德昭帝也将头扭一边,不想理他了。
天黑了,有人进了林子。落叶与断枝被踩得咔咔轻响。德昭帝等人都警惕起来。
一个声音轻喊着:“公子。”
薛叙然松了口气,看到向云豪拨开了枝叶。
这回向云豪是带着宁子来的。他说已让人将药送走了。军营那边看不出大动静,但他们动作还是得快些。
向云豪背上薛叙然,宁子背上德昭帝,一行人快速穿过树林,奔到马车处。薛叙然对德昭帝道:“安若晨说会派人回中兰城报信,让人接应我们。但他们如今处境也是凶险,不能全指望他们。回中兰虽比来石灵崖好些,但也不能轻忽了,你听我安排。”
“行。”德昭帝爽快应了。
“别忘了玉石生意给我家。”
德昭帝把“行”字咽了回去。
军营里,鲁升皱眉沉思,他刚把些村民放了回去,什么都没问出来。之前卫兵回来报称村中有户人家是外地来的公子,听说气宇不凡,他们想审上一审,但屋里却没人。诡异的是,厨房里烧着饭。
鲁升顿时起疑,让人继续搜村,再把村长等管事的找来。但一连问了数人,他们都说打仗了,村里人走了不少,村尾那处都荒僻了,他们不常往那处走动。是有外地人来借住,但他们没有盘查身份。不知道是什么人。只听说是路过病重,不得不停下养养病,病好就离开。要说模样,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个十八|九岁左右的年轻人,带着个二三十左右的青年。
鲁升想不出有什么特别人物是这般的,但他觉得不安。中兰城现在也出了状况,钱世新那蠢货居然被人下套,原本一切都给他安排好了,居然出这乱子。这表示龙大这边还是有准备的,虽然看起来他们一直被压制着,但总藏着些小手段。
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再出任何的差错了。鬼鬼祟祟的兵士,做着饭偷偷逃跑的贵公子,这里头一定有事。
鲁升下令,两队卫兵出发,一队赶往中兰城,一队往四夏江,沿途盘查可疑的马车和路人,找个十八岁左右的贵公子,他身边有个随从。
中兰城里,钱世新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夜深了,他睡不着。牢里又臭又脏,没人特别照顾他,喝的水都不净,他从起初的愤怒,到慢慢绝望。他的罪名定了,多得数都数不清,案录能压满一桌面。
从数年前年县里的旧案到现在的收买梁清河,甚至还有他篡改姚文海被劫的案录这等小事,全被挖了出来。这里头定然有姚昆的“功劳”,只有他才会对从前旧案如此清楚。
钱世新气得简直百爪挠心,鲜血淋淋。他用来要挟姚昆的手段,现在被姚昆用在了他的身上。还有他给野猪林的猎户递消息的事,蒋松居然也知道。猎户宋正已被抓了回来,四夏江的岳福也已经被捕,这条往南秦递情报的路子被查了个底朝天。他钱世新通敌卖国的罪名这下是坐实了。
钱世新简直要疯魔,怎么回事,是他父亲钱裴未死,还是那个吕丰宝被抓住了?或者是什么别的出了差错?他不知道。没人告诉他怎么回事,鲁升那边也毫无动静,没有任何消息。
钱世新烦躁大叫,用锁链击打牢门。一个衙差走了进来,对他喝道:“莫吵闹,现在这处可不是你做主了。若你生事,我可是会报给蒋将军的。”
钱世新咬牙怒瞪,用力再将锁链甩向牢门。牢门“铛”的一声巨响。那衙差也怒了,迈前两步喝道:“让你莫……”
他话未说完,忽然什么闪了一下,他的脑袋掉了。
钱世新目瞪口呆,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这衙差被人削了脑袋,死了。
钱世新噌噌噌的往后退,衙差的身子歪倒摔落地上,露出了身后的静缘师太。
钱世新一时也不知该喜该忧,是福是祸,只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师太。”
第188章
第188章
静缘师太也不言语,默不作声地弯腰在那衙差的尸体腰上取下了钥匙,将钱世新这牢房的门锁打开了。
钱世新背贴墙,大气都不敢喘,不知这杀人魔究竟有何打算。
静缘师太看了他一眼,说了一个字:“走。”
钱世新又惊又疑,难道竟然是来救他的?
静缘师太也不理他的反应,转头就走了。钱世新这才如噩梦中惊醒,赶紧跟上了她的脚步。无论这静缘师太是何意图,他留在这牢里只有死路一条。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再没有了。
出了监牢大门,只见门口倒着两具衙差尸体,静缘师太似未看见一般,脚下停也不停,直接迈了过去,走在墙根处隐身阴影中继续前行。钱世新见此情形,也不敢多看,紧跟在静缘的身后。他对这里地形很熟,几次想出声提醒静缘怎么走更好,但看着静缘冷冰冰的背影,还是将所有的话咽了回去。
先前父亲钱裴入狱,就是恐被静缘刺杀,那时候衙门上下均是戒备,静缘确实没来。如今谁也想不起她,她却来了。钱世新暗暗服气静缘的心机。莫看她杀人不眨眼,于事情处置上却是细心。这次劫狱,该也是有准备的。
静缘确实如钱世新所料,有备而来。所以他们一路顺利,避开耳目。有些岗哨处没人,钱世新不禁猜测这些人是不是被静缘杀了。之后走到一暗角墙根处,静缘转身抓住钱世新胳膊,拎着他跳了出去。
之后又是一路奔走。暗夜里的街道冷清肃杀,钱世新不太能跟上静缘的速度,但丝毫不敢抱怨。他听到自己的喘气声,还有震耳的心跳。
到了目的地,钱世新又是大吃一惊。竟然带他回了钱府。不过也是做贼一般,悄悄进去,无人知晓。
静缘师太这时候说话了:“去拿些衣物钱银,莫让别人发现。”
钱世新愣了愣,想想确实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他赶紧去了主屋,静缘师太替他把风,他拿了些财物、干净衣服,想了想包了一套笔墨纸砚,打了个包袱这才出来。
静缘师太也不吭声,带着他又默默地走。这次是去了钱府旁边的一个小侧院。
这院子布置得简单雅致,与钱裴喜欢的主院的华丽俗气完全不同。钱世新其实在中兰城里的钱府往得少,后来闹出了静缘刺杀一事,他更不敢住了,一直是在衙府呆着。竟然也未曾留心还有这么一个小院子,从外头看,似钱府的一部分,但在钱府里头走,这院子又似隔壁人家的。两者中间有一道不显眼的小门通行。
那小门还在院树的后头,着实不起眼。
静缘师太带着钱世新翻墙过去,随手推开一间屋门,进去了。
钱世新跟了进去,又吃一惊。看起来这里竟是静缘师太在住。所以她一直就住在钱府里头?而他却不知道。难怪什么放府后门的消息,放主屋门前的消息,她能很快拿到。
静缘坐下了,对钱世新道:“等着,差不多时候再走。城门一开,我们就出城。你乔装一番,他们不会将刚刚逃掉的囚犯与一对中年村民夫妇联系在一起。”
钱世新说不出话来。确是如此,他们发现有人劫狱,定会全城搜查,城门设卡。依劫狱的杀人手法看,蒋松很快会联想到静缘师太。就算他们防着他钱世新出城,大概也猜不到他能与静缘师太乔装夫妇。
钱世新打了个寒颤,竟然要跟冷冰冰的杀人魔乔装夫妇……他真是低估静缘师太了。她居然这么能屈能伸,真是让人惶恐啊。
“师太,我们要去哪儿?”钱世新问得小心翼翼。
“去南秦。”静缘师太冷道:“难道你在大萧还有活路?”
是没有。但钱世新觉得静缘师太不可能在意他的生死。“师太的意思是?”
“你答应帮我查案子,忘了吗?”
钱世新傻眼,他如今还能查案子?静缘师太对他的信心和执着也让他惶恐啊。“上回不是有结果了?”钱世新偷偷看了看静缘师太的脸色,仔细斟酌用词。“不是说了,是德昭帝所为。他那时为了登上皇位,所以想除掉心头大患辉王,便指使人做了这事。”
“上回是这般说的。”
钱世新的心悬了起来。
“你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回报予你。你在大萧死路一条,唯有去南秦才能活。你投奔辉王,可有信心他会收留你?”
钱世新的心又落了回来。原来不是逼他继续查,而是回报他。这个也是邪门了,静缘师太这种人还会回报别人的恩情?钱世新琢磨了一会儿:“我得到了南秦之后,联络看看才能知晓。”说完又恐静缘瞧他不起生出事端,忙又道:“虽非十成十,但也是有把握的。”
“好。”静缘师太非常爽快,“我送你到南秦,从此之后便不欠你什么了。当初辉王帮过我,我也为他杀了不少人,我也不欠他什么了。你联络辉王时,替我把这话带给他。让他莫找我,我也不想再看见他。”
钱世新赶忙点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原先最提防最害怕的隐患,最后竟然是自己的救星。
静缘师太不再理他,自顾自闭目养起神来。钱世新想啊想,盘算着出路。确实啊,他怎么就没想过能去南秦投奔辉王呢。辉王能稳坐江山,怎么都有他钱氏父子一份功劳。
钱世新这会儿后悔杀了父亲了。这辉王与父亲钱裴交情颇深,若父亲还在,会更好结交更容易投靠。
钱世新的悲伤遗憾只有一瞬,他很快振作起来。父亲将联络的办法都告诉了他,他当然可以去投奔辉王。对辉王来说,安置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再简单不过,改名换姓,给个一官半职委实太容易了。他对大萧又是了解,对平南郡更是熟得不得了。辉王日后肯定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对,就是如此。钱世新如此一想,顿觉鼓舞。这过程中当然会有些波折,但总比死在这儿强。强太多!
钱世新脸露喜色,微一转眼,却见到静缘师太不知何时已睁了眼,正冷冷地看着他。钱世新忙正了正脸色,道:“多谢师太救命之恩。”
静缘师太没理他,闭了眼继续养神。钱世新心里不禁有些发毛。但一想又释怀,静缘师太一直如此,表情显得凶狠罢了。
天蒙蒙亮时,钱世新与静缘乔装成中年夫妇,随着上农活的人群出了城。
城里,钱世新逃狱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勃然大怒的蒋松几乎将衙门里的人全派了出去搜寻,卫兵队也将城门严守,但都没有找到逃犯。
蒋松自上次与静缘师太一战便一直留心搜查,一直没有再见到她的踪迹。这回又让陆大娘去了一趟安家,找安若芳盘问。可安若芳表示一无所知。蒋松派人盯紧了安家,也没有看到静缘师太去找安若芳,安府里也没人见过有姑子来。
蒋松恨得牙痒痒的。他知道自己丢了一个最重要的人证,也摸不清静缘师太在这事情里究竟是何意图。他将消息派人送出,以确保楚青和龙大能有相应的应对准备。
通往中兰城的官道上,这几日颇是热闹。有官兵在盘查过往马车和路人,见着贵气公子带随从模样的,都要拦下问一问。而另一拨的驻哨官兵却不一样。碰上有这般的官兵盘查,他们也要盘查,盘查这些官兵是哪里的,做什么的,谁让他们这般行事的。查他们的手令,查他们盘查的人,阻止他们无理扰民。
诡异的是,这数日有好些马车通行,皆是贵气公子带着随从,个个手里都拿着请柬,说是受邀到中兰城参加薛家公子的婚礼。
有邻郡的,邻城的,邻县的,总之附近四面八方的城县都有人来。公子哥们的说辞都挺一致的。请柬都一样,人人带着贺礼。盘查的兵士们一个头两个大,这阵势,是公子爷组队入城抢亲怎么着?
德昭帝坐在一辆马车里,两名随从一个车夫。随从替他递出了请柬。他是邻城穆家的二公子,家里做丝绸买卖的,家宅铺子买卖等事他都照着背了一遍,以防万一。但兵士们盘查得不耐烦,一看又是请柬又是贺礼的,挥挥手让他们过去了。
德昭帝于马车里松了口气。那姓薛的虽是狂妄不讨喜,但确是机智。且这调度安排,没些人脉手腕也是办不到的。
薛叙然的马车被排在了最后,盘查的卫兵觉得他最可疑,没有请柬,也没有备贺礼。薛叙然很是不高兴:“我就是那个要成亲的薛公子!我是没贺礼,我要回去拜堂收贺礼的!”
卫兵也很不高兴,耍他们吗?这公子看起来甚是讨人厌,押下再说。
薛叙然被扣下了,但所幸没被扣太久。薛书恩带着管事亲自出城接儿子。一路迎着宾客马车,迎到最后终于见着了儿子。有人证明他还真是那准备收贺礼的薛公子,卫兵们也不能如何,将人放了。
薛老爷领着儿子一路训,要成亲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都是被他娘|宠|坏的。婚前闹着游历,游历又不好好游历,又要求张罗请宾客,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
薛叙然白着脸捂着心口:“爹,快别说了,我要生病了。”
薛老爷噎得,生病就生病,还有打个预告要生病的吗?他也想装病给儿子看,告诉他这是被他气得。
德昭帝的马车顺利进了中兰城。车夫提前得了嘱咐,将马车驶向了紫云楼。紫云楼外岗哨把守,马车未接近,跑了一圈停在了路旁。车夫下了车,到岗哨处递帖子,说是陆大娘的远房亲戚,来见见陆大娘。
卫兵拿了帖子进去了。过了好一会,陆大娘出了来,车夫与她低语了几句,陆大娘点点头,走到马车旁,曹一涵重回中兰,颇有些激动,对陆大娘道:“安若晨让我告诉你,是林先生让我们来的。”
这是最保险的办法。若是通城那头往中兰城报信失败,或是中兰城里出了什么变故,他们不好进紫云楼,这个暗语能让他们通关,得到接应。
铃先生,是安若晨的代号。只有陆大娘知道。
陆大娘看了看马车里的人,说道:“通城的消息刚刚平安送到,你们前后脚。不必担心,进来吧。”
德昭帝的马车驶进紫云楼时,石灵崖那头的鲁升仍未想通,那逃走的公子和随从,究竟是什么人。
第189章
第189章
罗鹏正带着调查的证据,悄悄去见了皇上。[]未带同僚,未张扬事由。
正明帝听完罗鹏正所述,看了他带来的案录,道:“依丞相所见,不宜将此事交由刑部?”
“皇上,此事是个大局。梁大人可不是只想污蔑臣这般简单。此时虽未有大动静,但肯定都有时机准备。后头一环扣着一环,深不可测。此时他就在局中,我们所有人都在棋盘之上,若是打草惊蛇,他毁棋不动,撇清干系,再反咬一口,臣受辱事小,但让这乱臣贼子祸乱朝野,侵害皇权便是大祸,届时大萧危矣,皇上危矣。”
正明帝想了想。
罗鹏正再道:“臣以为,如今这境况,不止是刑部,朝廷中越少人知道这事越好。与梁大人交好的大臣官员可不是一个两个,如今未彻查清楚,还不知晓有谁人参与,走漏了风声,有害无利。”
正明帝点头道:“爱卿所言,有其道理。但爱卿也是知道,朝中与梁大人不对付的大臣官员也不止一个两个,朕也收到了梁大人的奏折,确是对某些朝中重臣有所指控。若不发到刑部和御史台调查,大家各说各的,各有证据,岂能服众?事实真相如何,还是要公正调查为好。”
罗鹏正松了口气。皇上说出梁德浩有发来诬陷栽赃他的奏折就好。事实上,三皇上萧珩沂已经查到,皇上悄悄让刑部调查他。查到了什么,到哪一步,他都已然知晓。原本他不以为然,但萧珩沂比刑部查到更多。这个更多,让罗鹏正吓一大跳。
梁德浩布局缜密,显然不是一时念起,临时准备。有证据可证明罗鹏正偷取兵库暗令、串通细作、买通杀手、私建军队,罗鹏正自己八百年没去过的别庄,竟暗藏地库,存储军备……这些一件件一桩桩,足够罗鹏正全家死一百回。没个几年的筹划布置是断不可行的。若是被刑部查到,罗鹏正定然百口莫辩,只能等死。
萧珩沂觉得,刑部没查到,是因为梁德浩还不想他们查到。因为时机未到。梁德浩自己不在京中,若案子有个什么闪失,他先前的那些布局就全浪费了。而且有些为他办事的人他也得处置干净,不得走露风声,再有就是,这些罪证,不能凭空出现,定得有什么事引出来。没什么比梁德浩在茂郡查到了线索,进一步回京查证更自然的手段了。
“他先拿下了东凌,讨得父皇欢心,再回京呈报上禀边境处调查所得。那些细作报的消息,将会在罗大人的罪证里得到一一证实。再加上刑部已然取得罗大人欲杀梁大人的罪证,为何刺杀,自然是罗大人自己去不了茂郡,恐梁大人去了之后查出些什么来。”
简直□□无缝,毫无破绽。
罗鹏正不得不承认,这布局巧妙,计策高明。“那刑部未查到,殿下又是如何查到的?”
“刑部是按梁大人给的线索查罗大人,我是查的梁大人,虽然查出的东西不一样。罗大人,茂郡离京城甚远,我们坐在此处得到的消息都是滞后许多,如今梁大人的计策也不知实行得如何,他何时再抛出绳来将罗大人紧紧绑住,这个我们也未可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罗大人当抓紧时机,抢先下手,摆脱困局。”
于是罗鹏正来见了皇上。他被萧珩沂说服了。计划是这样的,罗鹏正先来探探正明帝的意思,让皇上相信这事非同小可,并非权臣派系争斗。而是逆臣谋反,借用争斗掩饰布局。此事须得暗查深究,确保涉案众人逃脱不得。而且这个领头查案的,须得是个中立公正的人。萧珩沂到边境与梁德浩周旋查探取证,而罗鹏正自己留在京城压制梁德浩那一派系的人马,让他们不得从中捣鬼,暗助梁德浩行事。
萧珩沂还说,若他能前往,可借此事帮罗鹏正拉拢龙大。此事中龙大也定是受害一方,罗鹏正借此多一盟友,岂不是好。
当然好。罗鹏正自然也是看中龙大,但梁德浩与龙家关系素来亲密,他从前也只能将龙大视为对方阵营,若能借机拉拢过来,当然再好不过。不止龙大,罗鹏正觉得若是扳倒了梁德浩,朝中许多人与事都将不一样了。
“臣以为,由二皇子领头查办比较适当。二皇子聪慧英明,定能看出这些事里的玄机。再有,茂郡那头如今不知是何情形,到了那处,得有个压得住的身份。哪个官臣去都恐怕不能胜任。再派巡查使?哪个巡查使权势更大?这恐怕会引起梁大人警觉,将事情掩盖了。”罗鹏正与正明帝一番讨论后,终于提出了人选。
正明帝果不其然反对了:“我倒是知道,珩隆与爱卿走得颇近。”
罗鹏正忙道:“皇上明察,二皇子全心向着皇上,素来以能为皇上解忧而欢喜。他定全力以赴,公正断案。”
罗鹏正越是夸萧珩隆正明帝就越是不放心了。这事情里,如今他还没有决定要相信谁。梁德浩与罗鹏正两个都是重臣,两个都指责对方谋反,两个都有证据。罗鹏正的证据更夸张些,他摆出了“自己谋反的证据”,说这是梁德浩准备的。
有可能是梁德浩准备的,也有可能是罗鹏正看梁德浩已经揭穿了他,而不得不先声夺人,反咬一口。
这事情务必得认认真真查究。不偏帮任何一方,不放过任何一人。将朝堂上的波澜压到最小,不造成大乱子才好。
正明帝道:“这般吧。让三皇子去。他与梁大人也没什么大交情,该会公正判断此事。你拿来的这些证据也得查,既是布置了这许多,总会有些线索源头。你担心刑部走漏风声,担心御史台有失公允,那么这事由朕亲自来督查。朕倒要看看,谁敢串通谋反,谁敢给反贼通风报信。”
罗鹏正心中暗喜,叩首道:“皇上英明。臣遵旨。”
如此这般,萧珩沂得了皇令,要到茂郡和平南郡督查谋反一案去了。正明帝没有大张旗鼓宣扬此事,嘱咐萧珩沂低调行事。
萧珩沂很快带兵上路,临走悄悄与龙二招呼了一声。龙二晃着脑袋:“莫与大哥说你帮他找了盟友,他最烦罗丞相了。”
萧珩沂没好气:“不增加些筹码,如何确保罗丞相一定顺我之意。他拿了证据,转头让二哥立功去,我成桥板子了。”
“是是,殿下英明。”龙二夸赞的语气非常真诚。让萧珩沂白他一眼,踏上征程。
通城里,龙大拿到了石灵崖的军报,面色凝重。“马将军被斩首了。”这是可预料的结果,但真的发生时,他仍觉得不好受。
安若晨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试图给他安慰。
“他是位汉子,忠义勇猛。泽清说,他冲进陷阱之时,已知中计,他还有机会逃脱,却为了救手下兵将,杀到了最后,方才被俘。”龙大叹息。
“若是逃脱了,也会被借机处置的。”安若晨道:“他与将军一样,会让反贼觉得是个隐患,不除不安心。”
龙大点点头。
这确是事实。走到这步,他确是个大隐患了。所以鲁升杀了马永善,确保东凌与大萧会开战,这是除掉他的好时机。而他如今还不知道京城那头的进展如何,而石灵崖一如所料,楚青被制住了。鲁升借口防止南秦阴谋,趁乱局之时入侵石灵崖,要求众兵将原地戒守,不得发兵茂郡。
要揭穿阴谋,得先保自己平安,保安若晨平安。京城也罢,石灵崖也好,要等到他们支援,怎么都得想法撑到解局的那日。
也许他们还能有时间,如果德昭帝这步棋走得够快……
门外忽有卫兵报,“将军,东凌宣战了!”
好吧。不如鲁升送人头的速度快。
龙大应了一声,有些无奈。若他是东凌主将马永念,收到兄长马永善的首级也定要宣战,可不会慢吞吞等皇帝的旨意。
他看了安若晨一眼,安若晨忙道:“将军务必保重。”她知道,龙大得走了。
“我与你说的那些,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安若晨看着龙大的眼睛。将军此去,何时能回来,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了。现在只求德昭帝安全到中兰,希望薛叙然真的顶用。
安若希看着薛叙然,大叫一声,冲过去捶了他好几下。
薛叙然傻眼,哇哇大叫:“你这疯姑娘,做甚打人。”他在外头冒了这么大的凶险都没挨上一个指头,回到家来却被揍了?!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安若希抹眼泪。
薛叙然动了动肩膀胳膊,还真挺疼的呀,她打起人来真是手劲挺大的。娘亲的,不会婚后总被打吧?这样可不行。到时让护卫跟她切磋也不合适呀!难不成得叫几个丫头练一练?
“以为回不来,那回来了不是该欢喜吗?”
“很欢喜呀。”
薛叙然给她个大白眼。
“看来那解药没错,看你吃得生龙活虎的。”
“我还没吃呢。”安若希答,“我吃了□□。”
薛叙然:“……”
“毒发了,又吃了一颗续命,然后解药才送到的。”
“那赶紧吃呀!”
“万一那解药吃了马上死呢。我好歹死在你面前。”安若希答。
薛叙然捂着心口倒在桌上。
安若希吓了一跳:“薛公子!”
“莫管我,我气死了。”
安若希撇了撇嘴:“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看,我把解药带来了,打算当着你的面吃的。”为了当面吃药还得跑到喜秀堂对暗号,也是辛苦。
薛叙然偷偷抬了眼皮看。安若希拿药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就着水把解药咽了。
薛叙然见状,正想抬头与她说话,却见安若希忽地捂了心口也倒在桌上。薛叙然吓得:“怎么了,这药真有问题?你哪儿不舒服?”
“没不舒服。”安若希抬头道:“我这是表示,与你一起死。”
薛叙然猛地跳了起来要去抓安若希,气死他了,来不及让丫头练了,他自己来!安若希也跳了起来绕着桌子跑。薛叙然骂道:“你站住,再这般讨人嫌,我不娶你了。”
“那不行。”安若希没站住,他追她就躲。“你要是悔婚,我就披麻戴孝到你家门口哭晕倒地,还要唱你是负心汉。”
薛叙然才真要晕倒,这还有连哭带唱的?
“撒泼耍赖我挺在行的。”从小于家中看母亲与众姨娘斗法,得了不少言传身教。
“这没什么自豪的好吗!”薛叙然真的好想悔婚。现在还来得及吗?悔了还能看她是如何连哭带唱的。
“你见了我大姐了吗?她好吗?”
薛叙然愣了愣,他正想像负心汉如何唱呢,怎么话题转这般快。他停了下来,正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道:“你大姐,她说,也许她不能再见你了,让我与你说,对不住。”
安若希的笑容僵住了。
薛叙然忙解释:“也不一定会死,她这么狡猾阴险的,那龙将军也是,定不会出事的。”
第190章
第190章
安若晨骑着战鼓一路相送,将龙大送到城门外。
队伍浩浩荡荡,千余骑精英骑兵列队尾随,那是龙大从石灵崖带过来的队伍。除了这队人,前线兵营也罢,城中驻兵也好,全都是茂郡驻兵及梁德浩带来的兵队。
茂郡代太守崔浩和其他郡县官员陪同送行,在城门竹亭摆了好酒好菜列了仪式,预祝龙大战场取胜,凯旋而归。
龙大脸上没甚表情,全无武将赴战场之前的意气风发、鼓舞人心姿态。一路上大多是与安若晨说话,说的尽是嘱咐与告别,颇有生死别离的意味。
崔浩于一旁看着,心里也能理解。他知道龙大心里不痛快,武将手里没有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兵,自然是不踏实。但梁德浩失踪之前下过令,三国形势复杂,东凌小国挑衅定有诡计,若是开战,要由龙大挂帅。平南郡与茂郡的兵将全由龙大调遣。
如今开战太过突然,龙大的将兵定不可能马上从平南赶来。龙大连下兵符调令,但石灵崖、四夏江的兵马严防南秦,没有合适的调度也不能乱动。鲁升在那处守着,龙大处处受制,自然心中窝火。
崔浩心知肚明发生何事,却还得装成无辜模样,配合着打好官腔,安排好诸事。如今他立在龙大身边,竖着耳朵听龙大与安若晨说话。
事实上龙大与安若晨没说什么正经事,只在那儿儿女情长、离情依依。什么夜里早睡饭要吃饱,各自保重云云。在亭子那儿行过送军礼,各官员都商议前线情势,只龙大拉着安若晨站在太阳下头看影子。
“从前我初初对你牵挂,便觉不该。便离了紫云楼躲到军营找事忙碌。但越忙碌心中越是想你,便知事情不妙。从前不知晓欢喜一个人是何滋味,后来看到自己于灯光下映在帐上的影子,忽然明白。”龙大这般说着,安若晨握着他的手静静听。
崔浩听得嘴角抽抽,但仍不避开,装没听见。
龙大继续道:“帐壁上只我一人影子,我竟觉得孤单。后来我快马赶回紫云楼,见到你时,心生欢喜,再无沮丧。”
安若晨接话道:“我还未曾见过将军沮丧呢。那会儿只觉得将军颇爱训斥人。”
龙大哈哈大笑。笑完了,又道:“那会儿我最欢喜的事,就是与你在紫云楼里头散步。你在耳边絮絮叨叨,我俩的影子在地上挨得很近,颇是舒怀。”
“那时候只觉得将军甚是严肃,总是低头不语。有时走了许久也不吭声,我还紧张,不知将军想些什么。”
龙大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安若晨挨在他身边,影子贴得近一个人。“我想若一直能成双成对,那该多好。”
崔浩低下头去摸了摸鼻子,按捺住浑身的不自在。威武严肃的大将军说什么情话,怪恶心人的。他假意与旁边的官吏扯了几句别的,一边继续留意安若晨与龙大说些什么。
于崔浩看来,安若晨也是沉着,龙大说得这般恶心,她居然面不改色,还能接话。
“将军既如此说,那我也不客气了。将军知道,我一向要求无多,如今想求将军,日后无论如何,将军莫要将我独自撇下,将军回家,便带我回家,将军打仗,便带我打仗。我定不会拖将军后腿,坏将军正事。这般将军沮丧想看影子时,我就在呢。”
龙大没马上说话,停了好一会,才道:“若我此次能平安归来,便依你所求。”
崔浩抚抚眉角,未动声色。
回到城中,崔浩派人细心留意,手下人回来报,说将军夫人如常起居,未见收拾打包,似乎没有离开通城的打算。但崔浩仍不放心,因为龙大那句话――若我平安归来。
不过是小小的东凌,就算兵将不是自己的,但龙大久经沙场,经验老道,见识多广,加上还有尹铭等大将在,他甚至可以不亲自出战,就这般还担心不能平安归来,是故意吓唬当情话,还是他根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崔浩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什么都不做,看清情况再报。
第二日,安若晨仍是如常。她甚至又出去瞎逛瞎买了。但这日也有件不寻常的事,城中有流言散传。流言里说,巡察使梁德浩梁大人被东凌使节绑架,已经遇害了。
这个论述有理有据,首先,若不是确切知道梁大人已然遇害,石灵崖又怎敢杀了东凌三千人报复。其次,东凌使节团绑着个大活人,如何能逃出通城?如何确保梁大人不会逃脱后带兵讨伐,只有杀掉才是最稳妥的法子。杀了,却说人在我们手上,借以要挟。再有,若是梁大人活着,且使节团又逃回东凌了,那将梁大人押于阵前,大萧兵将,哪个还敢战?可居然开战了,打起来了。显然东凌没那般做,这自然是因为手上没人。为何没人?因为死了。
崔浩听得手下报来这些,大吃一惊,想了想忙问:“是谁人传的,可是龙将军夫人在外头说的?”
手下忙称不是。这些话应该前些日子就开始传了,只是大家未相议太甚,可昨日前线狼烟起,战鼓响。龙将军领兵出城穿街过巷,老百姓看在眼里,自然惊慌。这些传言才在市坊间爆发开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大家还说,一直未能破案,找不到梁大人,也是因为如此。
另一手下称,今日跟踪龙将军夫人,她在衣铺子里与旁人聊天时,似才听得这些话。她还问了好些,与那些妇人聊了许久。
崔浩皱紧眉头,知道事情不妙。看上去这只是市坊传言的小事,但却有一个后果,这会让所有人都觉得,若是梁大人未死,就太可疑了。
崔浩终是不放心,他写了封信,去了趟美膳酒楼。
这世上奇事很多,但若想死后复生得顺顺利利,却也不那么容易。
德昭帝坐在蒋松面前,听他说计划安排。
“第一,须得将陛下活着的消息尽快泄露出去,堵住开战的借口。但不能让别人知道是将军救了你……”
蒋松话未说话曹一涵便忍不住问:“为何?”
蒋松答:“眼下情势复杂,莫要把将军卷了进来,省得被栽了罪名,解释不清。到时对谁都没有好处。”
曹一涵又问:“会被栽什么罪名?”
“很多。”蒋松耐着性子,但这说来话长的事,真没耐心一点一点揉碎了掰开了细细与他分析。
曹一涵还想问问,但见皇上看了他一眼,赶紧闭嘴低头。真是喊公子喊顺嘴了,都忘了规矩了。
蒋松继续道:“陛下可知我们大萧平南有放福灯的习俗?”
“知道。”
“陛下将自己逃脱逆臣谋害,仍平安活着的消息立在福灯上,消息沿江飘散,不止南秦人能看到捡到,我大萧兵也可以。于是遇到了逃难的陛下,将陛下救下了,暂送回中兰城安置询问。”
“好。”这个与龙大先前说的一样,德昭帝早有心理准备。
“陛下到了中兰,我得马上将消息上报朝廷,由皇上定夺如何处置落难的陛下。陛下也可借此机会,向皇上陈情请求庇佑和协助。”
合情合理。德昭帝点头:“行。”事实上他在响竹村时就琢磨了好些日子该如何写这陈情书。不止要给大萧皇帝,还要传遍各国,让天下人都知道辉王诡计,天下人共讨伐之。
“再有。一旦陛下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会发生什么事,就不是我们能预料的。我的兵将会保证陛下安全,但辉王如何反应,我皇上如何反应,前线战情又会如何,细作奸细们会有什么行动,我们可是不能全都预料到。再有,陛下与辉王之间的权位之争,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这个朕明白。”最难的部分,其实是最后的部分。辉王如今稳坐朝中,而自己落难他国。手中没有钱银,没有兵将,也不知道国中有多少人归顺了辉王,多少兵将知道他的罪行仍愿听他差遣。如何把皇位夺回来?!
德昭帝咬咬牙,道:“先让天下人知道,朕还活着!”
蒋松道:“我比陛下着急,但恐怕我们还得等等。”
“等什么?”
“石灵崖那处,有个官阶比我们大,拿有巡察使令,能明正言使差使我们的人。得先把他解决了。不然陛下的安危无法保证。陛下若是与东凌马将军的遭遇似的,恐怕我们的仗打也打不完了。”
“你们如何解决他?”
“自然是抓到把柄罪证明正言顺的处置。错一步,都是麻烦。所以要等。”
石灵崖。
鲁升很不安。那个不知身份潜逃出去的公子让他总觉得会是个大隐患。他琢磨数日,终还是决定给通城那头写封信禀报这事。
用暗语将信写好,封上火漆,放入竹筒,交给他的驿兵。这驿兵刘广只送秘密信函,对事情该怎么办很是清楚。
刘广出发了,可刚出营门没多久,却被人拦了下来。
拦下他的卫兵搜他的身,劫他的信,还将他押了下来。刘广大惊失色:“这是鲁大人紧急公函,必须火速报通城,尔等居然敢劫信,这是要造反!”
卫兵们二话不说,将刘广的嘴堵了,五花大绑,避开鲁升的耳目,将刘广押到楚青帐子里。
楚青接过信,拆开看了看。问刘广:“这是要送给谁的?”
刘广不敢不答:“茂郡崔太守。”
楚青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派了卫兵下去传令,然后让人将刘广押下去了。营中各兵将得了令,皆是精神大振,迅速分扑各处,将营中鲁升的人马全都拘了起来。
楚青拿着那封信,去找了鲁升。
鲁升见得楚青来有些警惕,再看到他手中的信,脸色一沉。“楚将军好大的胆子!”可笑,他不会以为一封信便能拿住他的把柄吧?
第191章
第191章
楚青装模作样道:“鲁大人才是胆大包天,我这点胆子不值一提。”
鲁升喝道:“楚将军劫了我的信,意欲何为?”
楚青道:“鲁大人意图谋反,我当然得处处小心,提防着大人些。大人的信件往来,人手调度,我自然是关切的。”
鲁升怒极反笑:“意图谋反?我看意图谋反的是楚将军!自我来了这石灵崖,楚将军便摆弄许多小动作,弄些小绊子。我看在龙将军的面子上,未曾将你严惩。没想到倒是我做错了,我低估了楚将军。原来楚将军不止有些小动作,如今却是连我的公务密函都敢公然劫了。这不是谋反是什么?只不知这是楚将军自己所为,还是根本有龙将军授意?”
楚青道:“我也想问问鲁大人,鲁大人意图谋反,是鲁大人自己所为,还是根本有梁大人授意?”
“一派胡言。”鲁升喝道,“梁大人为皇上解忧,为国涉险,遭了东凌的谋害,如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鲁升话未说完,就被楚青打断了。“鲁大人不是断定梁大人已然遇害,这才斩了东凌三千将士,还大张旗鼓嚣张至极地将众人头运回东凌示威,如今怎么说梁大人生死未卜?”
鲁升冷笑:“你不必咬文嚼字话里挑刺。梁大人遭东凌劫持确是事实,我斩了东凌三千人以示回敬也是事实,东凌挑衅,难不成我们还得跪下求饶。我的作为,又有何错?就是摆在皇上面前请他评理,我也是要这么说。”
楚青回道:“随你怎么说,你意图谋反,我有证据。”
“就凭你劫的这封信?就凭我处置了东凌俘兵?”鲁升冷笑。“楚将军谋反,我才是有真凭实据。巡察使监军处置战俘,你堂堂大将当众闹事,意图煽动众兵士,在战俘面前灭我大萧国威,辱我大萧国格,此乃重罪。你监视巡查使行踪,劫取公务密函,又一重罪。我现在就能将你斩于帐前!”
“鲁大人说得挺威风。斩我!凭什么?凭大人的贼胆?”楚青笑了,“还是凭鲁大人高超武艺?我得说,不必别的将兵凑热闹,我自己单独与鲁大人比划比划,也是稳操胜券的。对了,忘了告诉大人,大人带来的那些兵将,我全拿下了。”
“楚青!”鲁升这下是真有些慌了。再能言善道,也敌不过刀剑棍棒。鲁升来这儿所秉仗的,不过就是自己的官威。他比楚青官大,拿着巡查使令,他代表的就是皇上的旨意,所以他觉得没人敢将他怎么样,但如若这些混帐兵将胆敢拘了他的人马,就表示他们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官威不存,他在这军营里就是狼群中的羊。
别说什么谋反不谋反,证据不证据,他们想把他切成几段,都是随意。
“楚青,你莫犯糊涂。”鲁升忙道,“我在石灵崖监军一事人尽皆知,莫说我与我带来的所有人马都出了事,就是我一个人有点什么差错,你也脱不了干系。你求一时痛快,后患无穷。你不仅自己犯下重罪,还拖累了全营兵将。朝廷怪罪下来,龙将军也难逃罪责。你可得想好了。”
“我可没糊涂。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杀了你吗?若真能这般,事情倒也简单多了。可惜我们与你们不一样。你们处置事情,除了栽赃陷害就是杀人灭口,宁杀错不放过。我们却还得苦苦找寻证据,得有理有据地将你们处置了。好人总是比坏人难做。若真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全杀了,又何致于闹出这许多事,牺牲了这许多人。”
鲁升不言声,狐疑地瞪着楚青。所以他打算用什么手段?
楚青举了举手中的信,问他:“这信里说,石灵崖旁的响竹村逃掉了两个可疑的年轻人,你还未查到身份,让‘他’也警惕些。这个他,是谁?”
鲁升定了定神,将楚青为何能读懂他用暗语隐藏的意思的不安压了下去,道:“如今是战时,细作猖獗。前些日子在响竹村查到两个可疑的年轻人,可惜未查到身份,便叫他们跑了。我估计就是细作。于是去信崔太守,让他通城那头也警惕些,这有何问题?”
“有的。一是信里的口吻颇恭敬,我觉得崔太守会受|宠|若惊屁滚尿流。二是既是细作,为何只提醒茂郡,却不通知平南。明明你发现细作的地方,属平南地界。你也未要求营里严查,只悄悄派了自己的人手沿途设卡拦截。”
鲁升冷道:“平南也要通知,但我还未来得及写信。不要求营里严查是因为我没有凭证,只是直觉那二人可疑,而你对我的嘱咐向来不好好遵守,我也懒得多事。”
“大人的意思是说,隔着老远特意嘱咐崔太守,是因为崔太守听话?”
“我未曾说过。”
“那日后给大人定罪之时,我会告诉刑部,也要好好查查崔太守。因为看起来崔太守跟大人是一伙的。”
鲁升冷笑:“你当刑部是你掌事,你让查谁就查谁。你方才还夸耀什么有理有据,你押了我的人,还想处置我,就凭一封合情合理的公函?这叫有理有据。”
“这封信表面一堆杂事,实则藏了暗语,这些暗语的办法,与南秦细作用得很像。所以我读懂了。此其一。其二,表面上虽是写给崔太守,但实际这信是要给另一个更重要的人看的,所以语气才会恭敬。在茂郡,身份官阶比鲁大人高的,便是梁大人了。可梁大人明明被东凌大使劫持,用大人的话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又怎么可能能读到大人的信呢?这些疑点,够大人慢慢解释的。”
鲁升正待嘲讽楚青强词夺理,楚青却又继续道:“但还有些事,是大人没法解释的。大人与南秦合谋,在大萧境内安置细作,为南秦细作安排身份,利用权职之便让他混入军中刺探情报。为了让他立功表现,还曾故意制造事端,谋害百姓,将功劳送到他手上,使他得到军中赏识,步步高升。有县令对案情怀疑,你还找了借口将县令远调。”
楚青越说鲁升的脸就越难看,难道他与卢正说话的时候,他们还真找了机会偷听了?
偷听又如何,没人承认,就是他们信口雌黄,瞎编乱造。
但鲁升还未有机会谴责楚青,楚青又抢先道:“我有人证。”
鲁升飞快道:“你自己的人,怎么教怎么说,算个屁人证。”终于抢到说话机会,自觉将楚青噎回去了,还如愿说了脏话,心里舒坦些了。
可楚青却道:“不是我的人,是大人的人。”
楚青对帐外大声喊道:“带他进来。”
鲁升一看,心里一沉。是卢正。
卢正这段时间伤养得差不多,气色好多了。他被五花大绑,由卫兵推了进来。他进来看到鲁升,已知是怎么回事,摇头道:“大人,我也是无奈。”
鲁升一惊,还待挣扎:“你们胁迫他做假供,自然……”
“不止他这人证。大人与卢正说的地点人物细节,我们都派人快马去查。最近的旺福村那事,已查得证据。大人自己交代的,可比卢正知道的还多。其他的事,后头再慢慢查来。我说了,若不是要有理有据地拘捕大人,我们真犯不着等到这时。我不是因为大人的信来的,而是我刚刚收到了消息,事情查清楚了。但有了大人的信,我们多了份证据也是不错。这般若是大人有担当欲一肩承担罪责,包庇其他的卖国贼子,就不好了。”
楚青挥了挥手,让卫兵过去将鲁升拿下。
鲁升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事情糟到何种地步。他瞪着卢正,万没想到,最后竟是毁在他身上。
卢正低声道:“大人莫怪我,大人承诺的事,早有人承诺我了。依我看来,那人的承诺更稳妥些。”德昭帝亲口答应让他回南秦,给他份差事让他好好终老,自然比鲁升说送他回南秦更可靠。德昭帝需要他指证辉王,他有价值。鲁升却不一样。杀人灭口这种事,他真的见得太多了。
楚青看得鲁升的表情,心里很是痛快,他道:“大人莫要不服气,从大人踏进这营里开始,我们便是做了准备的。故意拖延不让大人见卢正,不过是给大人增加些信心,让大人觉得我们拿卢正没办法,防着大人审他。卢正越是受欺凌很无助,大人就越对自己的筹码有信心,觉得卢正必会言听计从,所以大人才会放心说那些话。当然大人涉案之深,出乎我们的意料,这也算老天相助了。卢正没办法暗示大人,也必须按我们的要求每次谈话诱导大人多说些罪证,因为那帐子有隔层,有人时刻盯紧了他的动静,监听他的每句话。他若忤逆,死路一条。我安排卫兵在帐外试图偷听,被大人察觉,也是想让大人笃定,没人能偷听。大人安安心心,自供罪状。”
鲁升气得七窍生烟,大喊道:“你们这群莽汉鲁夫,你们且等着看!”
楚青踏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才要好好等着看清楚,看看最后是如何将你们这些逆臣贼子收拾干净。你们让龙将军去通城,欲谋害于他,夺他兵权,你当将军傻,不知道吗!武将没脑子,如何打仗?你自诩聪明,可曾想过,你远在中兰之时,我们便在这营里盘算推演各种对付你的可能。将军一早就交代好了,你们对他‘请君入瓮’,我们对你‘瓮中捉鳖’。”
鲁升被押下去了。他脚步踉跄,心中不安。通城那头,不知会如何解决。原以为龙大孤身无援,家眷拖累,败象已露。如今看来,竟不是如此!
第192章
第192章
十里坡其实是处风景优美的地方。此时正值夏初,绿树葱葱,鲜花盛开,微风拂过,似有清香,正是观景的好时节。若在以往,必是人头攒动,欢声笑语。可惜如今却不一般。两军对阵,十里坡正夹在中间。坡上南北两头插着东凌、大萧两国战旗,战旗之后一路延绵交错摆置的长|枪拒马、箭盾铁索,巨石拦墙等等,谨防对方突袭冲刺。
高高的岗哨台上,值守士兵眺望远方敌营,值守戒备。
龙大初到兵营,主将尹铭亲自来接。为他介绍了营中各处状况,报了口令交了令牌,引见了各将官等等。龙大细问军情,查看了军略地图,问清战需准备及东凌宣战情形等等,与众将商议应对之策,一日很快过去。
第二日一早,岗哨处吹起号角,显示有敌来犯。一卫兵匆匆来报:“尹将军,东凌大将马永念率兵阵前,要求与龙将军一战。”
尹铭皱了皱眉,忙出帐去找龙大。
到了龙大那儿,却见他已穿好铠甲,拿起大刀,正上马。
“将军。”尹铭忙迎上前来。“龙将军,万万不可。哪有阵前叫嚣单挑决战的,他可不够格。若要战,兵阵发来便是。如今形势对他们东凌可是不妙,他约战,怕是诡计。”
“正是形势不妙,他才出此下策。论大军兵力,他们东凌不值一提。但他若是能将我砍倒于阵前,那便不一样了。”
“既如此,将军更不该应战。”
龙大脸一沉:“尹将军,你的意思是,我还打不过一个寂寂无名的东凌将官吗?”
尹铭自知失言,忙施礼道:“末将不敢。”
龙大高坐马上,俯视尹铭,道:“他兄长因我而死,他心里有恨,自然想找我寻仇。你只想着他斩我于阵前的后果,怎不想想我砍灭他威风的好处。东凌势弱,竟敢自不量力,当教训之。”他顿了一顿,又道:“再有,他们劫了梁大人,却不押于阵前示威要挟我们退兵,这难道不古怪?”
尹铭张了张嘴,欲辩解梁大人是重要人质,谅那东凌也不敢轻易亮出,但龙大根本未打算听他说话,话一说完,便一夹马腹策马离开。他带来的骑兵跟在他身后,踏踏踏地留下一串烟尘。
尹铭赶紧让兵士备马,领着人也赶到十里坡去。
到了那儿一看,龙大的千骑兵在他身后排开阵形,东凌那方亦是如此。将双方的主将围在了中间。尹铭欲拍马上前,龙大手下兵将却将他拦下。“龙将军吩咐,莫打扰。”
尹铭见得无法阻止,便认真观察起来。
“你就是龙腾?”马永念手举大刀,厉声喝问。
“正是。”相比之下,龙大的语气可是温和许多。“你是马永念?手中有刀的人,更该心怀善念的那个念?”
马永念二话不说,大喝一声,一夹马腹朝龙大冲了过来,举刀便砍。
龙大扬刀相迎,“铛”的一声,兵刃在空中击起刺耳的声响。骏马如风踏蹄走位,为背上的主人龙大创造进攻方向。龙大借势一抡,大刀砍向马永念大|腿。马永念亟亟拉动马缰扭身躲过,再挥刀朝龙大砍了过去。
龙大一击不中,一拉缰绳,如风扭头后撤,躲开了马永念这一刀。
两人两马错开,飞快的一瞬打完一回合。
马永念大吼一声,也不说话,继续调转马头朝龙大的方向追击,大刀高举,阳光下闪着银光。龙大也不多言,挥刀迎上,“铛铛”两声,二人又打到了一起。
东凌骑兵拍打大刀长|枪,发出怒吼,为马永念助阵。龙大这头的骑兵也整齐大叫“必胜!必胜!必胜!”一边大叫呼喝一边策马左右奔走,一时烟尘滚滚,响声如雷,声势浩大。
尹铭皱紧眉头,挥手号令兵将们准备,以防场上一时失控,敌军大批冲将过来。
隔着烟尘和兵马,尹铭隐约看得龙大与马永念的厮杀颇是激烈,两人多次擦身而过,又多次兵刃相接,马头相撞。但形势没多久便显出分明,龙大与如风明显都占上风。
就在尹铭盘算着龙大多久能取胜,要不要趁此时就展开奇袭时,忽见得如风后腿扬蹄狠狠踢到马永念的马头,龙大趁势挥刀,马永念的马儿失控,他避无可避,弯腰侧身下马闪躲。龙大的刀却是更快,转眼杀到。可那刀却是侧着,刀身拍到了马永念的后背,将他击落马下。
尹铭急切拍马上前,欲趁此机会将马永念拿下。
可没想到龙大一击得手即后退,只朗声道:“手下败将,无需多言。再敢来犯,取你性命。”
尹铭忙喝:“将军!”
可已经来不及。马永念的骑兵呼啦啦地涌上前来,将马永念护在了队伍里。尹铭张了张嘴,犹豫要不要赶紧调令兵马冲上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但却听得龙大道:“尹将军!”
尹铭眼睁睁地看着马永念那些兵马迅速后撤,退到了铁盾长|枪阵之后,强攻已然失去时机,只得应道:“龙将军!”
龙大还未说话,马永念在那头大声呼喝:“你等着!终有一日,取你首级,慰我兄长在天之灵。”
龙大闻言看着马永念的声音方向,已看不到他的人影。没一会,东凌兵马越退越远。高高的哨岗上显然看到他们的踪迹,吹了两声短号表示敌军退散。
龙大喝道:“回营!”调转马头领兵回去了。
尹铭看了看四周备战状态的兵将,真是憋了一肚子火。他按捺住脾气,安排好各兵队,然后赶回营地,直奔龙大营帐。
还未等他开口,龙大却是抢先道:“昨日人多,未曾与你细谈暗探之事。你这儿谁负责刺探军敌情报,如何安排人手的,如今他们都在何处,查些什么,你且细细与我说来。”
尹铭愣了愣,定了定神,反问道:“将军刚才明明有大好机会,为何放过马永念。不杀他也行,活擒于我们也有利。将军放走敌军,实不妥当!”说到最后一句,已是责备口吻。
龙大却道:“梁大人被劫这些时日,都能从通城到十里坡慢悠悠转上数十回合。通城那边查不出什么,你这头为何也没有消息?”
尹铭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将军这话是何意思!”
“责备你失职之意。”龙大声音不大,语气却是强硬。“巡察使遭敌国绑架,必会用在战时要挟筹码上,我在通城之时便数次去信问你,你半点进展没有。查探需要时日,我也不好太过催促,但如今已然开战,对方指名道姓挑衅,却未将梁大人押于阵前。若是你,你可会有筹码不用?”
尹铭无语。正常的,自然该是将梁德浩绑上阵前,龙大赢一招便在梁德浩身上割一刀,如此一来,龙大自然束手缚脚,马永念要为兄长报仇,便有大好机会。
尹铭只得道:“他们定有别的诡计。”
龙大喝道:“那便告诉我是何诡计!”
尹铭说不出。
龙大再喝:“我于阵前对敌,你在一旁动些小心思,莫以为我不知道。我劝你就此做罢,否则有何后果,自己承担。再者说,活擒马永念会如何,灭杀他们这些兵队又如何,不过就是让东凌怀揣鱼死网破之念拼死一战,于我们有何好处?你当鲁大人在石灵崖杀了三千将士成效颇佳便有样学样吗?我告诉你,皇上未有旨意攻占东凌,你擅做主张,给皇上惹来各国讨伐的麻烦你就是死罪,可没什么梁大人替你挡着!”
尹铭辩道:“龙将军说的什么,我可不明白。有敌军来犯,我们拼死护国,如此罢了。”
“很好。那就好好拼死护国!”龙大道,“今日马永念颜面扫地,身受重伤,东凌军该会安分一阵子,趁着这时候,赶紧将梁大人找到。活的也好,死了也罢,总该有个下落消息。”
尹铭想了想,道:“我这就去催催。待有了消息,便来回报将军。”
龙大道:“那好,给你三日时间,若是再无进展,便让你的人呆一边去,我用我的人查。”
尹铭忙道:“请龙将军放心,我定不会辜负龙将军所托。”
龙大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尹铭出了龙大的帐子,脸沉了下来。
帐子里,龙大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封信,那是马永念趁着近身时塞给他的。
当初与马永善下最后一盘棋,马永善思虑良久,他最终还是没有写降书,但他写了一封家书交给龙大。他说他们推测的那些事真的发生时,他必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做什么,但他弟弟却是可以。到时若龙大需要东凌的帮助,可以将需求连同这封信一起送到他弟弟马永念的手上。他只有一个要求――莫欺东凌小,莫让东凌冤。
龙大还记得马永善哼的那首歌谣:东凌男儿有宏志,骑上骏马奔千里。东凌男儿有铁骨,保家护国热血扬。马永善告诉龙大,联络他弟弟时,需要说一句话,当做对应的暗语。
“手中有刀的人,更该心怀善念。”
这是他们马家的祖训,亦是他们兄弟二人名字的由来。
梁德浩失踪之时,龙大便知道事情确如所料,一切不可回头。他速派人潜入东凌,联络马永念。果然没多久,收到了马永善去世的消息。马永念心里会有多恨,他完全能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也深有体会。对马永念能在事情里帮多大忙,龙大不敢高估。
今日却收到了这信。
龙大拆开信,认真看完,明白了马永念所言“以慰兄长在天之灵”是什么意思,而后不禁叹息,马家兄弟果真都是人物。
手中有刀的人,更该心怀善念。
第193章
第193章
鲁升被捕的消息,被悄悄传回了中兰。为防影响茂郡那头的事态,此事仍是保密阶段,只蒋松和古文达知晓了。
于是那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时,四夏江面上忽然飘传许多竹筒,竹筒上有个小洞,洞上插了杆小旗,小旗上三个大字――罪己诏。
看见这些竹筒的人莫不惊疑。“罪己诏”那是皇帝犯大过错时,自省检讨的诏书啊,谁人如此大胆,竟敢用这方式冒国君之名,暗骂皇上糊涂犯错吗?!
四夏江的两岸,分别是南秦和大萧。很快两岸的官兵和百姓都捡到了竹筒。竹筒的筒口用蜡封上了,里面有封信。拿出一看,竟像模像样,跟真的诏书似的。
诏书的内容让看的人更是吃惊,尤其南秦将兵,要么吓得赶紧丢弃当没见过,要么十万火急飞速上报,生恐耽误半分担上罪名。
为何如此紧张,因为诏书揭露了一个惊天大阴谋,弑君、夺|权、战争、嫁祸,简直触目惊心。若这诏书是真的,那就是南秦德昭帝亲笔所述!
诏书里,德昭帝先是自责自己轻信辉王,令忠臣忧心,令自己遇险。又自责自己防备不足,令东凌使节团被叛将任重山杀害,自己也险些丧命。再自责自己未能提前查知辉王这数年筹划的阴谋,令邻国遭殃,使自己百姓受苦。一长篇话悲情恳切,道尽辉王及其党羽的种种逆行。最后一段却话锋一转,声言自己犯下大错,思及兵将之苦,百姓之苦,邻国之苦,他刻骨之痛。他以此诏立誓,活着一日,定纠此错,杀灭奸臣,复江山锦绣。要让百姓和乐,要促天下太平。诏书的最后甚至还盖有德昭帝的玺印。
这罪己诏分明就是一封伐罪诏。但写着罪己,更让人想一探究竟罢了。
江面上,无数的竹筒飘荡,“罪己诏”三个字很是刺眼。南秦那头兵士接了亟令,速将所有“诏书”捞上。但江流湍湍,带着诏书奔向远方,又哪里捞得干净?!
大萧与南秦百姓闻讯皆是哗然,街头巷尾热议,消息更是以燎原之势迅速烧到了两国都城。辉王勃然大怒,传来任重山当着朝臣众人的面,细细问他当时情形,摆足了姿态。任重山自然也是按嘱咐把戏做足,指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更指称当日正是德昭帝看出了东凌的阴谋,东凌使节才惊慌下将德昭帝杀死。如今大萧正与东凌打仗,东凌肯定得再制造事端搅乱战局,此事定是东凌阴谋。若是先帝还活着,怎地只写个昭书,不露脸呢。他若活着,能在四夏江上放“诏书”,而为何不找到边境的南秦军队,号令他们追随讨伐逆臣?他任重山有多大能耐,难道还能让全南秦的兵将全听他指使?况且德昭帝遇刺后,他速回都城禀报,揭露东凌阴谋,没到边境。
任重山说着说着,愤恨难平状:“屈辱了臣事小,但王爷于危难之时,扛起一国重担,鞠躬尽瘁,为国为民,却被这假诏书指称忤逆谋反,这阴谋险恶,昭然若揭。很有可能不止东凌,还有本朝中人相助。”
朝中重臣没人言语,那些反对质疑辉王的人心里明白。此时事情真假难辩,德昭帝只闻其诏未见其人,后头会如何还未可知,此时若犯傻跳出来发难,怕是会正中辉王下怀,将他们这些政敌栽上通敌卖国之罪处置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眼神的意味只有自己明了。事实上,他们收到过密函,函中就说过“罪己诏”中的事,但密函也说了,暗中调查,勿打草惊蛇,勿让辉王有机会找理由将他们处置了。不然德昭帝于朝中没了忠心之臣,回朝无望,南秦亡矣。
事实上,那段时日辉王确实是忙着对付他们这群人,好几个被拿了由头问罪削官,还有入狱的入狱,问斩的问斩。他们原也以为这会不会是辉王挑唆的阴谋,但一查探下去,德昭帝被东凌使节谋害一事确是疑点重重,甚至从河中捞起的都不是全尸。被鱼蛇咬得辩不清面目,身上特征无法分辨,只凭着破碎的衣裳和将兵的供词言称那是皇上。皇上身边忠心的近侍全部身亡,死得也太干净。
如此情形,众人互通了消息,好一番商议,最后决定,无论谋反与挑唆哪个计谋是真的,他们都先让辉王以为得逞了吧。他们没有给那个密函回信,也不再处处抵制辉王决策。过了一段,却又收到另一封密函,函中只有一个字:“等。”
等什么?如今他们明白了。
这次朝会无终而散,两派人各怀心思,互相不动声色。
紫云楼里,齐征在帮德昭帝封竹筒。德昭帝是以陆大娘的远房亲戚身份住下的。竹筒运进运出靠着齐征的菜货马车。一切的事情都尽量掩人耳目,越少人知道越好。齐征自觉捡了个好差事,非常珍惜。以各种名目暗地收来许多竹筒,保证了数量,又尽心削竹封蜡,每日半夜里去不同的江段放飘,很是辛苦。
德昭帝对齐征这少年很有好感,嘴甜机灵又卖力,谁会不喜欢呢。德昭帝这段日子天天写诏书,他坚持自己亲笔,希望有见过他笔迹的臣子看到时,能确认这就是他写的,他活着。曹一涵自然也没闲着,帮着盖印折信,伺候前后。
三人通力合作,又有军方暗中相护,事情颇是顺利。齐征在坊间听到什么,会回来与他们相报。也会帮着传些需要外传的消息。
这段时日,姚昆出现了。这当然是蒋松的意思。需要有大事件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以避免大家太过探究德昭帝诏书的真相。姚昆这个人很管用,他身上的各种迷团吊足了坊间的胃口。他究竟有没有杀害蒙太守?他与蒙佳月会如何?他是如何从牢里神秘失踪的?钱世新失踪与他又有关吗?
姚昆很是低调,默默住进了衙府旁的一处小屋里,过着清苦朴素的生活。平常鲜少出门,更没有如大家期望地那般哭着喊着到太守府门前闹着回家。
许多好事之人在衙府和太守府门前转悠,想看到些闲事八卦感人戏码,可惜没有。蒙佳月对姚昆现身的回应,是将“太守府”的牌子摘了,换上了“蒙府”。
是蒙,不是姚。
姚昆自然是听说了这事,他没去看,也未与任何人议起此事。他就是沉默地独自生活,在蒋松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他尽心去做。后来,他找了件他能做的事,就是帮穷苦百姓写状纸。不识字的,不懂律法的,只要来问他,统统都能得到解答。有什么人会比一个前太守更了解平南郡的状况,更了解状纸要怎么写,官司要怎么告吗?
姚昆开始忙碌起来。小屋内人进人出,全是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家。姚昆不收钱银,不理会有心人的奚落嘲讽。想告状的,看热闹的,常将他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正明帝也知道了诏书的事,他收到了平南郡蒋松的奏折。奏折上说在江边捡到诏书,抓到了逃难避祸躲到大萧境内的德昭帝。他已将德昭帝扣押在紫云楼,未张扬。问正明帝这事如何处置。
正明帝大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庆幸自己听了罗鹏正的劝,未下圣旨让梁德浩借机与南秦联手拿下东凌。不然平白卷入南秦的权位之争,背负阴谋侵占东凌的名声,遭各国唾弃讨伐,这就麻烦大了。
正明帝忙将罗鹏正找来,共议此事。罗鹏正的马屁找到了机会使劲拍,盛赞正明帝英明,早早看穿隐患,未落入有心人的圈套里。
“依爱卿看,这德昭帝如何处置?”
罗鹏正想了又想:“皇上,此时既是情势不明,还是莫要插手南秦之事。若帮错了人,最后坐上皇位的不是他,那岂不是我们大萧自打嘴|巴。”
“可那诏书随江飘流,许多人都看到了,南秦定会严查此事,辉王用不了多久就会猜到德昭帝在大萧。”
“可是皇上还不知道呢。蒋将军自己办的事,就让蒋将军自己担当。他也不笨,未张扬这事。那皇上也可以晚一些才知道。待看清情形再做定夺。三殿下已经赶往那处,到时蒋将军也会向他禀报。”不做回应,便掌着主动权。事情办得好,皇上说什么都好,事情没办好,就是蒋松和三皇子的错。这些都不是坏事,罗鹏正觉得挺好。
“那梁大人被东凌劫持之事呢?”
“皇上,这事放着放着,如今不是有些眉目了吗?若是东凌根本没杀德昭帝,那南秦联合大萧灭东凌的借口就是谎言,大萧差一些被利用。梁大人被劫之事也是诡异了。”
“你看梁大人怎么都不顺眼,自然都往坏处想。那东凌若是被冤,自然恼火,冲动之下做出傻事也有可能。”
罗鹏正不说话了。其实他琢磨过许久,觉得被劫这事还真办得挺聪明的。受害者的身份,说起借口来怎么都比较容易让人信服的。
中兰城里,薛叙然翘着二郎腿躺在软榻上,吃着安若希给他喂的蜜饯,刚被灌了一碗苦药,需要甜的润润嘴。
他道:“我打赌,钱世新肯定是逃到南秦去了。”
安若希掏出一颗碎银摆一旁的小几上。
薛叙然给她白眼:“怎么,觉得我说得不对?”
安若希摇头:“相公说得对,只是相公想打赌,谁人与相公赌呢,只有我了。”
这么乖?薛叙然很高兴,爬起来去找了块碎银也押上,新婚夜生病到今日的威风扫地奇耻大辱暂时可以忘却了。
“那再赌一个。我说那梁大人未死。被劫持这招数,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情势好,他再出现,说是逃出虎口,形象英勇,颇是不错。若是形势不妙,他也可以诈死逃遁,隐姓埋名。”
“什么是情势好?”安若希问。
薛叙然沉默了,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这傻娘子知道。“真无聊,这日子都没什么好做的。”他佯装着恼的背过身去,“通城这么远,就不要管他们的事了。”
安若希想了想,“那我们找个近一点的迷团来解吧。李嬷嬷说,她家表侄的猪莫名死了,说是那猪挺有灵性的,鼻子还灵,与狗一般……”安若希说着,忽然闭了嘴,她发现她家相公瞪她了。“这个没意思吗?没有细作案有趣吗?”
当然没有。薛叙然没好气。他真想说不知道安若晨有没有他这般聪明,能想到他想的点子,怎么也不见她派人来求助,或者给点什么消息,当然他只是好奇,不是真希望安若晨需要求助……但他不敢提安若晨的名字,他怕安若希担心。
薛叙然瞪着安若希,暗自叹气,没精打采地道:“挺有趣的。你再仔细说说,那猪怎么了?”
安若晨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将所有要说的话都练了一遍,然后她对着镜子,整了整衣冠,出门去找茂郡太守崔浩去了。
崔浩没拒绝见她,安若晨进屋后客气行礼,问道:“大人,听说尹将军昨日回城了,可是前线有什么事吗?”
“龙将军命他查梁大人被劫案,准他回来的。他只是问询城里的查案进展,今日就回营了。”崔浩道,“龙将军没什么事,夫人放心。”
“哦。”安若晨一脸失望,“他也没给我捎封信,想来忙碌吧。”
崔浩不言声,龙将军与安若晨分别时那一番恶心肉麻他可是听到的,想来这夫人颇娇气,得将军甜言蜜语哄着,打仗不来信那不是正常吗,谁还时时捧着个妇人不成。
安若晨又叹气,道:“让大人见笑了,其实也是我这人没什么信心,毕竟出身低贱,配不上将军,将军说得话好听,我却老疑心他是不是哄我的。”
崔浩更不说话了。但他其实很想说你颇有自知之明。
“也不知将军会不会真的带我去京城。别人告诉我,带我回去,将军会很丢脸,所以无论现在怎么说,到时候是不会带我走的。”安若晨问崔浩:“崔大人去过京城吗?”
“未曾。”崔浩其实有些不耐烦。他并不想应酬安若晨,但他却得这么做。安若晨,是重要人质。
“大人也与我一般担心吧。”
“担心什么?”
“担心被人利用完了,再被人一脚踢开。”
崔浩一愣,看着安若晨坦然镇定的眼神,忽然有些明白大人为何要嘱咐他小心安若晨了。
“大人怎么忽然有些警惕的模样?”安若晨问。
崔浩对安若晨的装模做样厌恶,冷道:“夫人这算离间计?”
安若晨笑起来:“离间计是什么?我能给大人什么好处离计大人。我大概会用反间计。”
崔浩顿时僵住,这般若无其事的把计策说出来,是哪一招?
第194章
第194章
安若晨又笑了:“我与大人玩笑呢。离间与反间是什么,我可是不明白。只是如今情势不妙,将军带我来此,是让我做人质的,这个我懂。”
崔浩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很想就此中断谈话,请她离开,又却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给自己留了后路。我劝大人也要如此。”安若晨道。“无论大人以为我有什么意图,都没关系。大人不必紧张,我一个弱女子,孤身在这城里,身边是有些兵士护卫,但这些人手,与大人满城的官兵相比,无疑螳臂当车。我可没这般傻。大人也莫犯傻。”
“夫人多虑了。将军前线打仗,夫人在此城安居。我身担太守之职,自然会顾全夫人的安危,哪有什么人质不人质的。夫人来去自由,未被囚禁,无人谋害,夫人莫往歪处想,好好过日子,等将军回来便是。”
“大人这般说,我倒是不好接话了。原想着你我处境相似,可以互相通个气。我与大人无甚交情,要说有心相助大人,大人定然不信,我也确是没那心肠。但现如今这境况,万一将军出了什么事,我一弱女子,也得找些靠山友人,以后才好过日子。”
崔浩冷笑道:“若是夫人说把我当成照应夫人的后路,我也是不信的。”
安若晨回他一笑:“大人又怎知,我不会是照应大人的后路呢?”她顿了顿,道:“你我皆是棋子,谁也不比谁高明。你莫小瞧我只是商贾之女身份低微,我先前既是拿得下将军,之后也会有办法。所谓母凭子贵,大人定是懂的。”
崔浩一愣,惊道:“夫人有身孕了?”难怪她说什么有后路,就算龙将军死于沙场,她挺着大肚子到京城,龙家也定会将她好好供着。
安若晨笑了笑,不接这话,却是道:“我一弱女子,帮不了大人什么,说好听些,算是提个醒,说得不好听,就当是我妇道人家,啰里八嗦唠叨些担忧。毕竟,我所知道的各位大人,但凡卷进这事里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崔浩仔细观察着安若晨的表情,他在思索。若安若晨有了身孕,那有她在手里,对付龙大将易如反掌,但她方才明明说了知道自己是人质,为何还要透露这般重要的讯息。是陷阱?还是她示弱?
若她有了身孕,确是会对自己的处境顾虑重重,毕竟这大局里,她无力改变什么,可若是能保住孩子,就是保住了她将来的好日子。
“大人。”安若晨似看穿他心思,道:“我说大人处境与我一般,大人定是能明白。对付谁都不重要,你我只是小卒,自保才是头等大事。”
“夫人就是来提醒我,我只是个小卒?”
“大人不必不服气。太守之位听上去颇威风,但在梁大人他们这些一品大官眼里,不是小卒是什么?何况崔大人原先只是主薄,史太守失职犯错,闯下大祸,总得有人取而代之。崔太守定是尽忠职守,平常清政爱民,又对茂郡事务清清楚楚,是最好的顶上太守之位的人选。我猜,在谋划如何祸害史太守将他赶下太守之位时,梁大人那边就是这般与你说的吧。”
崔浩的脸色顿时变了,斥道:“一派胡言。”
“方才崔太守还挺冷静的,与我有说有笑,怎么说起谋害史太守,崔太守就生起气来。不必着恼,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是人质,是将军安放在这儿让大人们安心的筹码,我对大人毫无威胁,大人且听我唠叨几句便好。我为何敢说史太守是被人谋害,因为这些事,平南就发生了。”
崔浩抿紧嘴,他自然知道平南发生了什么。
“大人可认得平南的江主薄吗?他的运气没有大人好。他被杀了。钱世新大人顶上了太守之位,不过听说他的罪行被揭穿了,入了大牢。钱大人与大人有些像,都是名声很好百姓爱戴的好官,一开始确是没人会想得到,原来前头那些刺杀、嫁祸,所有的纷乱,都是这样的正人君子模样的人干的。两个相邻的郡,连着两个带着阴谋的国,太守都犯了大错,代太守都是梁大人选出来的好官。你瞧,一模一样。”
安若晨越说,崔浩的脸色越难看,他道:“我是曾听说夫人能说会道,今日算是见识了。只是夫人若想仅凭言语就栽赃陷害,怕是不能够的。”
“瞧大人说的,栽赃陷害那是大人们干的事儿,杀人灭口也是习以为常。但凡小卒,都逃不掉这般的命运,平南死了多少人,大人清楚吗?我想大人该是顾不上打听平南,茂郡为了这事死的人恐怕也不少。大人,我是好心来提醒大人,想想近来情势有何变化没有?是否以为一切顺利?想想平南的钱世新大人,出了事,都是他担着呢。鲁升大人可是堂堂正正,半点错处没有的。对了,鲁升大人最近有给你消息吗?我听说,出了大事呢。”
崔浩在犹豫要不要接她这话,他总觉得是个圈套。
“这等大事,鲁大人未通知大人,也该知会梁大人一声。也许,他们有自己的路子联络,不需要大人了。”
“我与夫人没甚好说的,夫人请回吧。”果然是离间计,崔浩决定还是少听为好。
“好呀。”结果安若晨居然很爽快就答应了,这让崔浩一愣。
安若晨站起身来,又道:“待大人听到那消息后,就知道我绝无虚言。到时大人若觉得你我处境相当,需要互相扶助些的,便来找我吧。还有,大人再好好想想,梁大人被劫持后,梁大人的好处,以及大人自己的坏处。我告辞了。”安若晨施了个礼,慢悠悠地走了。
崔浩瞪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疑虑。他想了又想,不敢多想,终是将安若晨的话撇到一边。但这晚他一晚没睡安稳,第二天召来盯梢安若晨行踪的属下,问他安若晨这几日都做了什么。那属下说没什么特别的,将军夫人不怎么出门,也没见什么外人。
崔浩想了想,又唤来安若晨身边的丫头问,丫头答夫人这些日子睡得多吃得多,精神很好,没见哪儿不舒服的。
尹铭要回十里坡了,来与崔浩打了招呼。崔浩问他除了龙大那头摆威风施压之外,还有什么事没有。尹铭心情不佳,粗鲁地回了句没了,有事自然会嘱咐,扭头走了。
“嘱咐”二字让崔浩心里颇有些不舒服,这让他想起安若晨说的“小卒”。确实,太守之位对他来说是天上掉的馅饼,但对京城来的官将而言,却未必看得起。
不能多想。崔浩提醒自己,不能中了那妇人的离间计。
但很快,崔浩听到了一个惊天消息。震惊之余,他去找了安若晨。
“南秦帝活着!”
“嗯,我也听说了。听说是写了许多诏书随江飘流,想必过不了多久,皇上也会知道,东凌也会知道,天下人都会知道了。”
“他在平南郡!”崔浩觉得这事无论如何都与龙大有关,安若晨定然知情。
安若晨问他:“大人是觉得南秦皇帝未逃到茂郡来丢了面子吗?大人该庆幸才是,大人没招来这烫手山芋。大人既是来找我了,想必梁大人的好处和大人的坏处大人都想好了。”
“你这是在挑唆离间!”
安若晨再问他:“我离间大人,大人有何坏处没有?”
崔浩哑口无言。
“大人该庆幸才是,你还有值得离间的价值。”
崔浩深吸一口气:“你就不怕我对付你?!”
安若晨失笑:“瞧大人说得,好似没在对付我似的。”
崔浩被噎得。
安若晨道:“大人,我们长话短说,莫绕弯子。大人来见我,自然是深思熟虑的。梁大人被劫后,事情有几点。一是东凌与大萧火速结仇,鲁大人有借口杀东凌三千将兵,两国开战。我家将军不得不赴前线,带领那些他根本不熟悉的兵士与满腔怨恨分外骁勇的东凌兵将厮杀。这种情况,出个什么意外都有正当理由。二是梁大人失踪期间,若茂郡出了任何问题,都是崔大人担责。梁大人既是受害,又不在此处,那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自然都得推到大人身上。”
崔浩抿紧嘴,事情确是如此。所以他必须确保茂郡平平安安,什么糟糕的事都不要发生。必须确保前线的计划顺利,尹铭需要的帮助,他需得全力以赴。
安若晨继续说:“第三,若是前线谋害将军的事顺利,除掉了将军,尹将军就会顺利救出梁大人,然后梁大人集结所有兵力,拿下东凌。你立下大功,太守之位稳稳当当,梁大人保你可获皇上亲封,再不是暂时代任而已。”
崔浩心跳得厉害,是龙将军安排好一切让她这般说的,一定是。她一个商贾之女,哪会有这般见识。
“但是还有第四点。”安若晨看着崔浩的眼睛,“若是事情不顺利,尹将军的预谋被识破,我家将军将他拿下,他会告发的人,崔大人觉得会是谁?是梁大人,还是崔大人你呢?”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主薄,危难之时,代任太守,又如何指使得动京城来的大将军。”
“小小主薄为夺太守之位,与细作串通,谋害使节,嫁祸史太守和龙将军,蒙蔽了京城来的巡察使和将官,骗取信任,欲借他们的手铲除史太守与将军。东窗事发后自知难逃一死,索性自尽……啊,若是没自尽,大概也会在逃亡路上不小心摔死了或是被官兵杀死了。”
崔浩目瞪口呆。
“大人你瞧,编个罪名不难的。不论是套在平南郡钱大人身上还是你身上,都很好用。事情只要稍有差池,便是替死鬼派上用场的时候。”安若晨看着他,继续道:“这是梁大人与尹将军能够诡辩的情况下可能发生的事,当然也有罪证确凿辩无可辩的可能,那就不用说了,大人的把柄想必一大堆。”
崔浩强笑道:“夫人当真什么都敢瞎编,不知平南是什么水土,养出夫人这般人物。”
“大人,对我来说,谁当太守,谁做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他才是能带我离开边城,到京城过好日子的人。我想要的只是这些。对大人来说,东凌如何,南秦如何,梁大人如何,龙将军如何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大萧的皇上。东凌阴谋,南秦求和,梁大人被劫的消息奏折传了多久了,快马加急不眠不休递送,为何还没有皇上的旨意下来?崔大人,你认真想想,攻打东凌,真的是皇上要的吗?南秦皇帝根本未死,东凌阴谋之说不攻自破,你该庆幸皇上没按你的奏折所报下旨,不然你就是欺君犯上,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崔浩笑不出来了。
“崔大人,如今你说,我们的处境是不是一样?我对将军,可不是有十足把握的。他面上说得好听,待我百依百顺,但遇危险状况,为了稳住大人们,将我留为人质借以迷惑耳目,半点没心软,丝毫不为我的安危着想。大人你说,是也不是?若不使出点手段,可不能确保他真的对我一心一意。我想跟将军回京城,我想当二品夫人,享荣华富贵。我不能死了。大人想做太守吗?大人以为,那些京城来的大人们拉拢你相助的时候,说的甜言蜜语就能全信?大人,我们都是小卒,不能白白让别人糟蹋利用了。”
第195章
第195章
崔浩长时间的沉默。他在脑子里将安若晨的话从头到尾理了一遍,末了问:“夫人说了这许多,还未说到重点。”
安若晨应道:“大人未表明心意,我还不知大人是否愿与我齐心协力,又怎会将筹码尽数亮出。”
崔浩道:“我得先听听夫人的指教,才能做决定。”
这下换安若晨沉默。
崔浩盯着她看,观察着她的表情与小动作。他觉得安若晨也很紧张,这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大人。”安若晨终于开口,“南秦皇帝活着,他定会讨伐辉王。南秦欲与大萧结盟侵占东凌这事,已然被看穿了。辉王在平南郡布下了许多细作,在龙将军军中也有,大萧朝中若是无人接应,怎能办到?这些勾当,在茂郡定也一样。南秦皇要追究,我们大萧朝廷要不要严查?而这些事情,那些逆臣贼子布局之时就想好了后路,安排好了替死鬼。若事情顺利,抬你上位,你心中感恩,必会忠心耿耿。于是他们在边境之地有自己的势力人脉,日后想做什么都方便。若是事情不顺利,阴谋败露,便需要有人顶罪。大人手中须得有过硬的证据,一来证明自己并非主谋,二来确保他们有所忌禅,不敢轻易对大人下手。”
安若晨顿了顿,问崔浩:“大人手上有证据吗?”
崔浩沉默。
安若晨笑了笑:“大人不必告诉我,自己心里有数有所安排便好。他们的手段无非就是嫁祸和灭口罢了。你若手里有筹码,他们自然不敢让大人背罪,不然一旦大人受审,他们反会被指证。也不敢随便将大人灭口,因为大人若死了,会有人揭穿告发他们。我呢,就不凑热闹了,知道了太多秘密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怕被人灭口呢。”
崔浩问道:“你不需要证据,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大人照应我。将军在前线如何,我是顾不上的,他离我甚远,自然也顾不上我。我这人质若是要被处置了,或是将军要被处置了,还望大人及时递个消息,让我能有所准备。梁大人的被劫持可以是假的,我的自然也可以。大人手下留情,留我一命,我定会回报的。”
崔浩道:“我从未与你说过梁大人的被劫持是假的,也从未说过史太守失职诸事是被陷害的,我也从未与任何人有过任何承诺协议。”
安若晨眨眨眼睛,道:“没错,崔大人与我不熟,都没说过几句话。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猜测推断,与大人无关。梁大人被劫持一事,将军与我分析过。若梁大人与辉王勾结在一起,目标是拿下东凌,那么南秦往大萧派了细作,自然也会往东凌派细作,梁大人也一样。”
崔浩忍不住问:“为何?”
“合作与牵制是绑在一起的,没有细作耳目,何来牵制?没有牵制,何来信任?”
确是这道理。崔浩听明白了,心里却是颇不痛快,这问题问得,显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商贾之女。
安若晨继续道:“东凌使节团来了八人,这其中定是有梁大人派去的细作,不然计划不可能得逞。八个人人数不少,不可能让他们绑架他们就绑架,让他们消失他们就消失。要让八个人都听话,只有一个可能。”
崔浩暗暗心惊,这个他们居然都猜到了。
“除了细作之外,其他人都死了。”安若晨看着崔浩的表情,知道将军推测的都是对的。“不然八个人带着一个人质,如何隐匿行踪?吃住行样样显眼,不可能没有线索。将军查不到,故而有此推断。由细作下手,杀人灭口,嫁祸栽赃,梁大人留书一封,与那细作藏身通城。数个大活人不好隐匿行踪,尸体却是可以的。”
崔浩颇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道:“这么大的事,夫人说得挺轻巧的,我却是不敢想。斩杀来使,这责任可不小,我是未曾听说有这事。”
“也就是将军奉命去了十里坡,不然这会儿,尸体该是已经查出来了。鲁大人着急忙慌地对东凌三千将士痛下杀手,也有这个目的,就是把将军赶紧赶走,莫让他于城中查案。”安若晨也换了个坐姿,继续道:“其实我已知道线索,明白查探的方向,我要是愿意,也是可以查出来的。梁大人被劫持当天,行馆管事称使节有马车出门,他未多想。使节的马车多么显然,很容易找到。所以当天找到了马车,可是车上没人,也没有线索痕迹,没人看到可疑状况,未听到有人呼救,未见八人踪迹。大人装模做样派人在发现马车的那数条街范围严查,又排查了那处通往各城门的方向,结果什么都没有。将军当时很是懊恼,怎么会什么都没有。马车踪迹这么显眼,八人同时消失也不可能。”
“夫人颇会讲故事。”
“我是故意要与大人显摆的。因为这线索,是我给了将军提醒。什么都查不到,是因为原本就什么都没有。那马车就是辆空马车,是故意误导将军,也让大人有理由将所有人手调开,好让梁大人和细作行事。将军对梁大人怀疑,所以没被绑架一事拉着跑。他推断使节已死。行馆没有血迹,没有格斗痕迹,是因为用毒。当所有人团团转在外奔走查找被劫持的梁大人行踪时,其实他们和尸体还在行馆,只是换了个房间。大人当时装得惊惶无助的模样,事事拉着将军做主,其实不过是想干扰将军。大人也确是得逞了,待将军抽得空来想通整件事,行馆里已经人去楼空。”
安若晨说到这儿,缓了口气,喝了几口水。崔浩注意到她似无意识地抚了抚小腹。
安若晨靠向椅背,继续道:“梁大人忙着藏身,后继的收尾打扫安排定是大人你办的,杀害来使是大罪,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也不能走泄了风声破坏计划,所以定是大人的心腹亲自收拾,行动会是在夜里,六七具尸体可不少,埋在城里风险太大,最好是出城。所以夜里,马车,崔大人的心腹,对了,将军还说,不想让别人盘问查探,又能于夜里合理出城的,有倒夜香恭桶车。那些马车,人人都会躲得远远的,没人会查。”
崔浩背脊一凉,这时候才意识到当时的状况是多么凶险,真的只差一步就会被查出来。幸好鲁大人在石灵崖及时处置,逼走了龙将军。
“大人你瞧,将军是不是留下挺多线索的,不过请大人放心,我不会往下查的,我势单力薄,可不想被灭口。我给自己留了个重要筹码,是个人证,他可以证明梁大人才是所有事情的主使。大人若是不想在最坏的结局里成为替死鬼,便留我一命。我活着,便能让那人证出来帮大人解围。大人做过的所有坏事,都说是梁大人官大一级,逼迫于你,这理由虽不太好,但好歹罪责能减轻许多。”
崔浩沉默一会,问:“什么人证?”
安若晨笑道:“我若是告诉了大人,岂不是没筹码了。大人不必费心问,我不会说的。我的条件多简单,于大人而言毫无风险。只要事先提早告诉我消息,让我有所应对就好。一点都不难,是不是?”
崔浩道:“你告诉我人证是谁,我得辩实真假,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便照应你。”
安若晨收起了笑脸,盯着崔浩半晌,说道:“将军总说我妇人之见,看来确是如此。我真是天真,以为能与大人好好合作。大人既是没甚诚意,那便算了吧。大人随时听令来对付我便是,我若有什么好歹,定也不会让大人好过的。大人请回吧,不送。”
安若晨说完便起身,竟要走了。崔浩一愣,万没想到安若晨说翻脸就翻脸,他下意识站起,唤道:“夫人。”
安若晨已走到门口,闻言转身道:“各种利害关系我已与大人说得明明白白,大人自己掂量吧。”
安若晨走了,崔浩立在原地,寻思良久,回到了衙府前院衙堂。
崔浩找了当初善后的心腹细问,处置尸体之时,可被什么人看到?使节团那段时日进出,与什么人走得近,可会泄露消息?心腹一一答了,未琢磨出什么可疑的地方。
崔浩突然灵光一现,问道:“那七个人,确实全死了吗?”万一有人根本没喝酒,但见得情形不对,也倒地诈死,之后再寻机逃走呢。也许安若晨说了大半的真话,她根本就已经查到了,不然怎会连细节都推测准确。她手上的人证,也许是使节之一。
这想法太过荒谬,但南秦皇帝都能死而复生,谁能肯定哪儿不出差错呢。崔浩想起安若晨侃侃而谈的淡定模样,心里更不安了。无论是有人发现也好,有人未死也罢,总归会有痕迹的。
崔浩忙让心腹去检查检查埋尸处。心腹去了,当晚回来报,没有异样,七具尸体都在,没人死而复生,也没人挖过坟。
当晚安若晨也收到宗泽清派人来报的信,他的手下跟踪追查到埋尸处了。崔浩果然让人去查看。七具尸体,表示有一个细作,排查出来的身份,是使团里的一个叫蒙吉的书吏。
安若晨舒了口气,将军的推断没错,她如今也找到证据了。下一步,就看崔浩会不会继续上勾。
崔浩当晚写了封信,信上说从安若晨那处套到了重要情报,希望能与大人见一面。第二日一早,他去了美膳酒楼,将信塞进后院小门旁的一块青砖背后。
第196章
第196章
崔浩用过午饭,靠在软榻上稍事休息,犹豫着是不是不等晚上了,冒个险现在就去看看青砖后头有没有回信。这时候门外有人唤道:“大人,大人在美膳酒楼订的酒菜送来了。”
崔浩一怔,猛地翻身坐起。“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衙差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有一小壶酒,还有一个食盒。那衙差将东西放在桌上,转身去关了屋门。
崔浩刚要问美膳酒楼的人呢,见得那衙差的动作,顿时闭了嘴。崔浩走到桌边食盒打开看了看,一盘烧鸡一盘炒笋,都是极简单的菜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里面没有信,而这衙差关了门后站回桌边,一副等候嘱咐的模样。
崔浩当然认得这衙差,他叫郑恒,管着衙府前院的杂役事项,人员出入、文书往来递送等,是个机灵人,嘴甜又勤快,很有人缘。崔浩在郡府当差九年,对这里上上下下的人手再熟悉不过。他想了想,若是没记错的话,郑恒在这儿也有三四年了。
此时郑恒拿出一串打着个如意结的竹片挂饰放在桌上,对崔浩笑道:“大人,酒楼那头让我问你,安姑娘与你说了什么事。”
崔浩是有些意外的,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想起了安若晨那句话――没有牵制,哪有信任。梁大人能找上自己,自然也能找上别人,或者,安插|进别人。越是不起眼的小卒越容易暗地里观察到一切。
崔浩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送出了那封信,不然他几番与安若晨谈话,该会让梁德浩起疑了。
崔浩道:“有重要事情,我需得与大人当面说。”
郑恒道:“崔大人有什么话,与我说就可以。”
“恐不妥当。”崔浩不放心。
郑恒笑道:“大人多虑了。大人坐上这位置,都是我举荐的,消息告诉我,不会不妥当。”
这下崔浩是真的大吃一惊,脸色都掩饰不住了。这个小卒,竟是个能建言决策的重要人物吗?
郑恒再道:“我原先是在京城当差的。”
崔浩定了定神,再次庆幸自己没出差错。梁德浩的心腹竟然一直就在他身边监视着,这简直……崔浩吸口气,道:“梁大人离开前未曾嘱咐让你传话。”
“崔大人之前也未曾要求见面说事。”
崔浩懂了,若是没什么大事或是意外,郑恒这个暗桩梁德浩是不想显露的,所以只是书信暗号传递。但他忽然说要见面,梁德浩不愿暴露行踪,又担心真有大事发生出了差错,只得让郑恒出面了。
“大人究竟有什么重大消息?”郑恒问。
“南秦德昭帝活着。”
“这个梁大人已经知道了。”郑恒一脸镇定。
“那该如何办?他活着,所有的事都会被推翻。”
“不过只是证明了东凌没有刺杀南秦皇帝,一切都是辉王幕后捣鬼。南秦国中有谋反之事,与我们何干?”
崔浩张了张嘴,一时还真是说不出什么来。但过一会他反应过来了,“可是南秦帝会讨伐辉王,那辉王与梁大人……”
“崔大人当谨言慎行,辉王与梁大人有何关系?他们二人八竿子打不着,是南秦派人来与大人说东凌杀害了德昭帝,让我们大萧帮着讨伐,梁大人与大人都写了奏折上报朝廷,请皇上定夺。东凌使节恼羞成怒,不甘被冤,却将怨恨使错了方向,绑走了梁大人,这才惹下了战事祸端。德昭帝死里逃生,出来指明真相,梁大人也吉人天相,逃了出来。崔大人你说,事情是不是这样?”
崔浩摇头,压低声音道:“安若晨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东凌使节全死了,知道使节团里有细作。”
郑恒皱眉:“她如何知晓?”
“他们推断出来的。龙将军若是晚走一些,事情细节怕是会全暴露了。我上封给大人的信不是已经报了,龙将军对去前线的事有提防,他知道是个陷阱。如今看来,他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崔浩将安若晨说的那些话仔细与郑恒说了一遍。
郑恒若有所思,问道:“安若晨与你说这些,是何意?”
“她有身孕了。”
“什么?”郑恒有些吃惊,“你确定。”
“自然不能找大夫押着把脉确认,但她提起她有后路时说漏了嘴,说母凭子贵什么的。我问了她身边的丫头,说她睡得多吃得多,她说话神情,有些小动作,看起来确实是如此。梁大人提醒过我这妇人在平南闹出过些事来,是个狡猾豁得出去的。我也有认真提防。她能说会道,确是有些心机。”
郑恒没说话,似在思索。
崔浩继续道:“她有身孕,行事有所顾虑,故而想拉拢我,让我照应着她些。龙将军将事情都推测出来了,但没有证据,所以他没办法指证大人什么,大人下的令他不得不听从。明知十里坡是个陷阱,他也得去。而安若晨知晓这一切,知道自己被留在城中做人质,似待宰羊羔,自然害怕。”
“她让你如何照应她?”
“就是要处置她时,提前与她说一声。我猜她的打算是逃往京城,毕竟肚子里有龙将军的血脉,到了京城,龙家定会好好供着她。只是如今时局不明,她又得了龙将军的嘱咐,不敢乱动。”崔浩道:“我想与大人说的是,不如将计就计,我假意答应了她,骗得她的信任,将她知道的情况都套了出来。以防龙将军与她留了什么后手。龙将军知道的事,安若晨知道,他的那些大将自然也会知道,平南郡如何守得住?还有,南秦帝没有死,万一他要求见皇上,希望大萧助他夺回皇位,那到时他与皇上说些什么,惹了皇上疑心,对梁大人,鲁大人,以及我们都没有好处。”
郑恒没说话。崔浩又道:“安若晨说了,她手上留了个人证,可以指证大人的罪行。若她出了什么意外,那人证就会派上用场。”
郑恒眉头紧紧皱起,盯着崔浩。崔浩道:“这话不知是真是假,我会尽力去套出话来,人证是谁,在何处,都知道些什么,这些都得套出来。还有,处置了龙将军,他手下那些将士如何办,那些人可不少。这些都是棘手的,还得请大人定夺。”
郑恒想了想,道:“好,我会转告大人。你今后不必往酒楼放信了,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个地址,“你将安若晨安置到这个地方,就说衙府是官衙,官差人犯来来往往的,龙将军不在,她这妇道人家总住着不合适,让她搬出去。”
崔浩道:“若是要软禁她,还是衙府方便啊。毕竟全是官差,耳目众多,我又调令得动,她做些什么我都能知道。”
“就是耳目太多,才不方便。”郑恒道:“安若晨不傻,她明知这里全是大人的耳目还赖着不走,为何?住在狼窝里,若出了什么事,自然是狼咬死的。”
崔浩一愣,不说话了。
“让她搬出去。出了什么事,是龙将军留下来的卫兵护主不力,与大人们无关。”
第197章
第197章
傍晚时分,崔浩忙完了一天事务,去找安若晨。他与安若晨道,他已经考虑好了,可以与安若晨合作。若是他知道要对付龙将军或是安若晨的消息,会提前通知她一声。
“这会儿便有一个消息。梁大人希望让夫人搬到此处。”崔浩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拿了出来,给安若晨看。“他们想让夫人在府衙范围之外,那般动手时就方便了。”
安若晨拿起那纸仔细看,道:“这笔迹既不是梁大人的,也不是崔大人的。”她把纸折好,收怀里去了。
崔浩愣了愣,这安若晨居然知道他俩的笔迹吗?他道:“重点是,那处既是梁大人指定的,周围必是预先安排好了人手埋伏。我问过了,是个二进的院子,颇是僻静,要说宅子本身是不错的,但地方比不得衙府,这许多卫兵吃住值守皆不方便。夫人身边也没带丫头婆子,这个我倒是可以安排,就让如今照顾夫人起居的丫头婆子跟着过去。只是卫兵的事还是颇麻烦。”
“不麻烦。”安若晨道,“我没打算搬。”
崔浩再愣:“夫人,这般不合适吧。”
“如何不合适。你有让我搬的道理,我有不能搬的理由。而且这理由崔大人方才已经帮我分析过了。我的卫兵没地方住,不方便值守防卫,我不搬。”
崔浩皱起眉头:“这般我对梁大人如何交代?我连这事都办不好,那如何对付龙将军,如何对付夫人的计划,他都不会告诉我了。”
安若晨摇头:“大人这借口找得可不好。大人如今可是茂郡太守,全郡上下,需得听大人差遣。梁大人藏身暗处,不便行事,要做什么,还是得靠大人。大人借口我不搬,梁大人便不信任你了,这事我可不信。大人口口声声说愿意照应于我,但一来要将我赶出庇护之地,二来先埋下话头,日后与我说早说过了,梁大人不会将消息告诉你。大人,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说愿意照应我,不过是想骗出我那重要人证的情报。”
崔浩有些许被揭穿的尴尬,恼火道:“我这如何是找借口。夫人自以为聪明,又夸口在平南经过许多事云云,难道夫人想不到,这城中梁大人也埋伏了暗桩吗?我的一举一动,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中。这城里,指不定还有谁是他们的人。这些我都不知道,你说,梁大人能对我有多信任?!”
“暗桩?”安若晨扬高了音调:“居然有大人也不知道的暗桩吗?”
崔浩涨红了脸,自觉很是丢了颜面。
“大人如何知晓有暗桩的?”安若晨压低了声音,一脸紧张。
崔浩不答,只道:“夫人要信任我,才能安稳度过这一关。我既是答应了夫人,自会尽全力保夫人平安。”
“大人也得信任我,我们才能相互扶助。到时我的人证便是大人的人证,大人可凭此自保。”
这话说到崔浩心里。他格外在意安若晨所说的那个人证,且向郑恒透露这事,正是这原因。若真有这人证,那他便是多了道护身符。
“夫人既是能明白,那我也不怕与夫人多说些。我不知道梁大人藏身何处,但我有与他联络的方法。那日与夫人谈过后,我便递了信,想与梁大人面谈。可没想到,来的却是另一人。”崔浩将郑恒现身的事说了。也交代了郑恒的来历背景,他说既是有郑恒,那定是还会有别人。郑恒在这城中数年,不可能只盯上他一个,定是也发展了其他人脉势力。
安若晨没言声,仔细听崔浩侃侃而谈。她当然不必说她对这些套路有多清楚,这通城里的细作门道,简直与中兰城一模一样。
崔浩说完了,安若晨沉默半晌,道:“大人还真是小心警惕,八面玲珑。既想在梁大人那处讨得好,也想我这儿拿到护身法宝。两头报消息,两头要信任,最后且看哪头有胜算再站哪边。无论梁大人或是龙将军哪一派赢了,大人都不吃亏呀。”
崔浩道:“夫人此言差矣。官场争斗与细作阴谋的凶险,夫人不会明白。我若是不能自保,如何保夫人?梁大人心思缜密,布局谨慎,我与夫人两次相谈,若是未与他交代,他定会怀疑。你看郑恒,他日日值守在我附近,用意就是监视。我说出有人证这事,也是为了夫人好,他们有所忌惮,自然就不敢胡乱下手。我报出重要线索,方能取信他们,他们对我信任,我们才可进行下一步。”
安若晨道:“崔大人看重自身安危,那便是好的。既如此,大人便帮我一件事吧。”
“夫人不想搬出,这个我确是得再想想如何应对。他们提此要求,定是有动手的计划了。”
“我想拜托大人的,并非此事。”
崔浩道:“夫人改主意了,愿意搬出?”
“不,我不搬。大人说得对,他们定是有计划了,我不搬,才好拖延他们计划,大人也才有时间继续往下查。除了郑恒之外,还有谁是暗桩?梁大人藏身何处?他们打算如何谋害龙将军?南秦皇帝活着,他们的对策是什么,对朝廷、对辉王是否联络了,有何手段?”
崔浩听愣了,好半天他反应过来了,跳起来道:“你不是说,只需在他们要对付你时,来提前与你报个信便好吗。追查梁大人?我疯了吗?!”
“那时候大人知道的不多,自然只能报信。可如今不一样了,大人不是找出了暗桩吗?”
找出暗桩?崔浩张了张嘴:“我……”实在是噎得不知能说什么好。他没有找!人家自己出来的!“我不可能做这些事!我不答应!你想都不用想!”他可不愿找死。
“大人若是不好好与我合作,那我只好派人去将那郑恒拿下,对他严查酷审,逼问梁大人的下落以及其他暗桩名单,就说是崔大人揭发他是东凌细作。”
崔浩瞪着安若晨那张从容的脸,喝道:“你当你是谁,能在我这茂郡拿人审讯?!”
“不能吗?”安若晨镇定道,“那我到时将他还给大人好了。只是就算还给大人,所有的人也都会知道,大人出卖了梁大人。”
崔浩目瞪口呆。
“不但出卖了梁大人,还有可能是与东凌细作一伙。不是东凌细作,那就是南秦细作。反正跟奸细沾些边。梁大人借着台阶下,将罪责全数推到大人身上,所有的事又回到我们说的那些推测上了。大人当好替死鬼,莫忧心我与梁大人后头如何相斗吧。”
崔浩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指着安若晨骂:“你这个妖妇!”
安若晨继续道:“大人也不必费心去与郑恒通风报信让他躲藏,我抓不到他,便抓别人。反正郑恒是衙门的人,衙门的人都认识他,我随便抓一个,随便问问郑恒有没有可疑之处?你们太守大人可是说了,他是细作。”安若晨摊摊手,道:“大人你瞧,消息是拦不住的。”
崔浩气得七窍生烟,踏上前两步,逼近安若晨,狠道:“我现在就将你处置了。便说你牵挂将军,非要上前线,我劝阻于你,你……”
崔浩事先并无准备,一时竟卡了壳,编不下去。
“我如何?我太想念将军所以疯了?自尽了?”安若晨笑了。
崔浩气道:“夫人一时心乱,出了意外,谁又能说什么!”
“大人编谎都不会,大人听听我编的。我只要放声尖叫,扯乱衣襟弄乱头发,大喊住手你这禽|兽,然后将头撞到墙上,弄出伤痕,连滚带爬往门口逃,都不必逃到门外,我的卫兵就会冲进来将你拿下。我什么都不用说,只管放声大哭便好。当天你就会被绑入囚车,身背重罪,押往京城。”安若晨脸一沉,接着道:“大人深知梁大人的阴谋底细,手上怎可能没有证据。大人在我手里,在往京城路上,你说梁大人会不会有所忌惮?大人问我能指证梁大人的重要人证是谁?就是大人你啊。”
崔浩忽然反应过来,他中圈套了,他完全被这个妖妇耍得团团转。她连自己的名节声誉都可拿来陷害钳制他,又哪里有什么想上京城享荣华富贵的渴望。
崔浩咬牙,再踏前一步,恶狠狠地道:“你有身孕也是假的对不对,你故意说那些,让我以为你为了给将军留后所以示弱求生存……”他话未说完,站住了。他看到安若晨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尖露在袖外,正对着他。
“大人莫要离我太近,我容易紧张。我一紧张,可是会以命相拼的。大人不防着我发疯,我却是防着大人与我同归于尽呢。”
崔浩吓白了脸,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安若晨道:“无论大人是对我心存怜悯,还是有意看轻,孕妇这个身份还是管用的,做人质,分量能重上几分,做罪责,趁将军为国抗敌时,谋害将军夫人致其没了孩子,人神共愤,谁来断案都得重判吧?”
崔浩说不出话来,他再退两步,惨白着脸僵立着。
安若晨柔声细气地道:“大人,我手上的筹码,远比大人听到的、看到的、想像到的多出许多。龙将军这头,也有比南秦皇帝更有用,更有权势的盟友靠山。梁大人罪责难逃,大人莫要追随他共取灭亡。大人若是想明白了,便坐下吧。我们好好商议商议对策,共同应对梁大人的诡计。”
崔浩站了许久,坐下了。
安若晨微微一笑,道:“这一回,我与大人说的话,大人就莫要再往外透露半句吧。”
崔浩白着脸,点了点头。
第198章
第198章
崔浩回到屋里,脑子还有些发懵。他呆呆坐了许久,直到有人进来为他点着了灯,他才发现原来夜已经颇深了。
“大人用过饭了吗?”进来的是郑恒。
崔浩摇摇头:“原打算回去用饭,没想到时间过得这般快。”他的居宅就在衙府旁边,走两步就到。
郑恒道:“我为大人布饭吧。”他转身出去,不一会就回来,捧着装着饭菜的托盘。
崔浩这会儿脑子已经清明起来了,只是想得越清楚就越有些紧张。安若晨的话说得有道理,她已将他逼入崖边,他走错一步,就坠入深渊。只是梁大人这头又怎会是省油的灯,瞧瞧郑恒,对他的一举一动全盘掌握,连他用没用饭都知晓。他当然知道,郑恒并不在乎他饿不饿,他只是想向他表明他的处境,警告他勿有背叛的歪念头。
郑恒将饭菜摆在桌上,然后侍立一旁。崔浩没动碗筷,道:“安若晨不肯搬。”
“哦?”郑恒动了动眼皮。
“她说她搬出去便危险了,她不走。”
“那大人如何与她说的?”
“自然不能说硬话,她的顾虑有道理,我得显得是站在她那边的。我说会想法再周旋周旋,顾全她的安危。”
“那她如何反应?”
“她很是警惕,当然并不会完全相信我。她说我这太守既是梁大人给的,自然也是帮着梁大人。我于她道,既是认定我帮着梁大人,又何必找我照应。我确是听梁大人嘱咐办事,但可怜她的处境,这才愿意替她着想。若她总是这般夹枪带棒的,那也不必多说什么,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稳。她听得我这般说,这才是软下话来。”
“那么大人打算如何周旋?”郑恒问。
“我跟她说我未必能让梁大人改主意,让她自己也想想法子。我这头探探梁大人的意思再与她说。她求我帮她拖延半个月,说龙将军说的,一个月后若是他没有回来,或是连消息都没有,让她赶紧回京城去。她自己觉得一个月太久了,半个月后若是将军没有好消息,她便走。”
郑恒沉吟,道:“既是如此不安,为何不马上走?”
崔浩心抖了抖,果然想得细,多疑啊。他忙道:“这话我也问她了,想着若她不肯搬,但愿意走的,那大人在半途中下手也是方便。若她要走,我探得打算,也好让大人有所准备。但她说,将军让她在城中等消息。她原先也未觉得事态会多严重,但如今南秦皇帝未死,与东凌之战恐有变数,攻打东凌的借口没了,她恐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借口,故而才觉得急迫起来。但现在变故刚出来,她恐怕梁大人这头也正是紧张急迫之时,她此时离开,反而惹急了大人,招了毒手。这半个月,也是想再观察观察情形。”
崔浩顿了顿,道:“我听着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想等援军到。”
“平南郡那头的龙家军吗?”
“只能是那儿了吧?”崔浩小心翼翼问:“梁大人那头,可有鲁大人的消息?”
郑恒不答,他看了看崔浩,道:“你这般吧,等等我的消息。我问问大人的意思,再告诉你如何处置安若晨。”
崔浩欲言又止,一副忧心忡忡模样。郑恒皱眉:“怎么?”
崔浩犹豫了一会,道:“我还是想见见梁大人。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什么事。”
“大人不相信我?”
崔浩一咬牙,道:“若是说很相信,自然是假话。原以为稳操胜券了,只要等着龙将军阵亡的消息,然后将军夫人悲切殉夫,所有的麻烦就都解决了。可是现在,居然跑出来一个南秦帝。这如何收场?这节骨眼上,梁大人不露面,你却突然说你来传话。我自然是担心的。再有,说句不好听的,若你也出了何意外,突然失踪了,我找谁去?你不是说,美膳酒楼递消息的地方不再用了。那若遇紧急情况,哪处联络?”
郑恒道:“大人突然变得多虑了。”
“若你是我,你如何想?”
郑恒道:“待我问过大人,再回复你。”
第二日,郑恒来找崔浩,让他告诉安若晨,大人让他准备明日劫人。计划是这样,送一箱子衣料玩具等物予她,抬着箱子去,外头会有人引开卫兵,屋里会派人下手将她弄晕,搬入箱子里,将人运出来。
“劫到哪儿去?”崔浩问。
“田志县。那儿有我们的地方,藏人方便。但其实恐怕用不上,这个消息你告诉安若晨,她自然会做些决定。是同意搬出,还是逃往京城,亦或是在城中暂时藏身,总不会坐以待毙。她会与你求助,告诉你打算,你再来告诉我。”
“总之不论她如何打算的,我们将她悄悄劫走就对了,是吗?”
“对。”
崔浩去了。安若晨听完他所言,深思半晌。
“所以梁大人也没有鲁大人的消息?”
“他未答。”
“那就是没有。这问题很好回答,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他为了让你安心,说已然有消息,一切安好,那岂不是好?他根本不知道消息,这才不答。”
“夫人,我没问出他们是否有其它联络办法,也没问出其他奸细的名单,但现在重点是明日我得派人来劫你,你要如何应对?”
“不,重点是,梁大人可能不在城里。”
“什么!”崔浩又惊到了。这一天天的,要不要这么变化莫测。“梁大人在的,只是我不知晓在何处。他走之前嘱咐过我的。让我在美膳酒楼留消息,他会派人去取。回信也会放在那处,我收到过他的回信,确是他的笔迹。”
“回信说什么?”
“说事情已知悉,让我按原定计划办就好。”
“没有具体的指示?”
“指示早就嘱咐好了。”
安若晨不说话,这招将军也用过,提前写好几封信交给别人,然后看来信的内容挑其中一封回复。“大人肯定这个郑恒确是梁大人的人,对吧?”
崔浩吓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要是也是假的,他得疯。周围人一个个的,都太恐怖了。他想了又想:“他拿着信物,这信物是梁大人与我定好的。可不会是假。”
“可他没去找梁大人。”
“什么?”
“上回也罢,这回也好,他都没去找梁大人禀告。我这头有人盯他了。”
“是你的人没跟上他,他悄悄见的。”
“只有一种可能,梁大人不在城里。这些事如何应对,是郑恒自己做主的。你也说过,他是梁大人的心腹,他甚至可以向梁大人举荐人选。太守这么重要的人物,按他挑的人办了。”
崔浩觉得脑子糊涂了:“梁大人不在城里有何重要?”
“如果不重要,为何他要瞒着你?”
崔浩噎着,他想了想,又道:“不对,梁大人在城里。尹将军还特意向龙将军借口回城查案,回来向梁大人请示事情。”
“尹将军也未见梁大人。他回城后,我的人也盯着他的动向。他去的地方,我们查过了,没有梁大人的遗迹。”
崔浩吃惊得不知还能说什么。
安若晨忽然想通了:“梁大人在前线。尹将军回来不是找梁大人请示的,是将梁大人的嘱咐转告郑恒的。”
“这……”崔浩已经不想动脑子了,所以梁大人不在城里究竟有什么重要?!
将军有危险!安若晨猛地站了起来。他们都预估错了,虽然只错一点,但情势会大不一样。梁德浩根本没打算用她来做什么人质要挟,他被逼到这份上,自然也知道局势对他极不利,他得铤而走险,速战速决。
用不着弯弯绕绕搞什么前线战场的杀|戮意外,不必等将军对战之时在他背后做小动作,而是直接硬碰硬的,三万兵马对付一千兵将……安若晨不敢想这结果。
若是对手是尹铭,那将军肯定觉得不足为惧,虽会小心应对,但料想尹铭不敢号令那数万兵马如何,因为尹铭官低一级,若真号令兵将谋害将军,那是谋反,那些兵将未必敢,而且师出无名,后患无穷。
但梁德浩在就不一样了。梁德浩的官最大,权势最重,他手握圣旨巡察边郡,他说谁谋反谁就是谋反,他说要剿灭谁那些兵将焉敢不动手?!
虽然理由不充分,借口不圆满,证据有缺失,但先杀干净了再来圆场面,被逼急了只能如此。
安若晨心急如焚。将军判断梁大人躲在城里,只这一个消息不对,事情便会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梁德浩一定是这般的打算,所以他才处心积虑制造他还在城里的假象。他察觉将军在怀疑他,他也知道将军的本事,就是太知道了,所以他才会将将军列为敌人,若不除之,定会成为阻碍。
他知道所有的事。
安若晨用力捏紧自己的手。
他知道自己在平南郡的经历与表现,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替将军严查通城的动静。他冷静地看着她与将军一起演戏,暗中盘算对策。他当然也知道太守会是她列为重点的首要敌手,怎么可能放过?!在她在对付崔浩的时候,其实梁大人已经在利用崔浩对付她了。
拖延她,迷惑她,让她以为自己能拖住敌人后腿,让她与将军一样,都以为他在城里。
安若晨倒吸一口冷气,这一步棋估算错误,全盘皆输性命不保。
她必须通知将军!必须尽快告诉将军!
第199章
此为防盗章防盗内容由随机提取该文免费章节构成防盗时间过后恢复院里头的小姑娘的呼救哭喊求住手与安荣贵的喝骂张狂得意声交织成一片。安若晨背脊发冷,僵在当场。安若希过来拉安若芳,安若芳死死抱着安若晨的腰。安若希干脆召手叫了丫环婆子过来将两人一起拉走。
稍晚时候,安若晨听到外头嘈杂,下人们在传安荣贵院里新来的一个小丫头跳井自尽了。又说今日大少爷心情好,与老爷多喝了几杯,转眼便瞧上了那小丫头,小丫头生得水灵,瞧着也是机灵人,没曾想性子这般烈,竟跳井了。
安若晨觉得阵阵恶心,晚饭时称病未去吃。后听奶娘愤愤地道,安平差人将小丫头的家人唤了来,让他们领走尸体,给了他们很少的一点殓葬费。说是丫头手笨,摔了一贵重古董花瓶,依规是要罚她,她恐要她赔银子,便跳了井。那家人正在后院哭天喊地。
安若晨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悄悄跑到后院去看。那是一对瞧着便知是穷苦人家的夫妇。男的身边有根拐杖,似有残疾。两口子哭倒在地,怎么都不相信自家女儿便这般去了。签了三年卖身契,却不料只一个月便生死相隔。安平连哄带吓,说东家不追究那花瓶,让丫头家人好好将人葬了,莫要连最后一点钱都拿不到。
那夫妇最后含泪带走了女儿尸首。安若晨远远偷偷看着,心如寒潭。若她进了钱家门,也许也是这般结果,只是她爹不会落泪的。
安若晨悄悄地又回到了自己院子,刚坐下没多久,安若芳来了,小姑娘哭得眼睛红红的。话也不说,奔进来瞧着左右无人,便将一个布袋子往安若晨手里一塞,转身跑了。
安若晨打开那布袋子,里头装的是些碎银子、铜板,还有些小首饰。安若晨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第二日,府里的气氛不太好,小人们全都战战兢兢。而安荣贵若无其事,全无反省。安之甫和二房谭氏说是那丫头不识好歹,竟还去跳井,给谁人看呢。
安若晨饭都吃不下,躲回了屋里。她想若她是那丫头,遭此噩运,定不先死,先将那恶人以命抵命,才是痛快。可她想像了一下杀人情景,又觉恐怖。也许换了她,也是不敢动手的。胡思乱想,越想越是铁了心要逃,离开这里,离开这些黑了心肠的人。
只是安若晨万没料到,事情竟然还有周折。
这天晚膳时,钱裴来了。他满面红光,笑容满面。安之甫也是喜上眉梢,摆了大宴,请了歌妓,于家中宴请钱裴。安若晨听了几耳朵,知道是钱裴替爹爹拿回了玉石的货,爹爹设宴答谢。这宴直闹到了深夜,钱裴这才尽兴走了。而安若晨被叫到了书房,安之甫说有事嘱咐她。
安若晨到了那儿,看到安荣贵也在,二房谭氏、四房段氏都在。谭氏沉着脸,段氏红着眼眶。安若晨见此情景,心里忐忑,不敢去想发生了何事。她施了礼请了安,站到一旁等话。
安之甫一开始还未有心思理她,只喝骂着四房段氏,道她哭哭啼啼晦气。又骂安荣贵没用,方才席上竟未听懂钱老爷说的笑话。二房谭氏一瞧骂她儿子,赶紧维护着,道荣贵才十五,但做起买卖也有模有样,铺子生意这般好也有荣贵一份功劳。
安若晨在旁边垂首静听,心里念叨着猪狗牛羊鸡鸭鹅,念到第二十六遍时,终于听到安之甫唤她的名字。他道:“叫你过来是想教你知晓,钱老爷相中了若芳,亲事已经定好了,二十四那日,你们姐妹一同上花轿。若芳年纪小,不懂事,你要多教导她些。”
简直晴天霹雳!安若晨整个人呆住,她脑子嗡的一声响,扑通跪下了:“爹,四妹才十二岁。”
四房段氏又抽泣起来。
安之甫不耐地瞪了段氏一眼,对安若晨道:“所以这不是嘱咐你吗,你带着若芳,在钱家要好好照应她,姐妹两个莫要争风吃醋。若芳年纪小,你凡事替她多担待些。”
安若晨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如此,竟然如此!所有的事都清楚了。为何婚事要神神秘秘躲在谭氏的院子里谈,为何安若希突然对安若芳亲热友善,她那不是巴结,她是心虚,是可怜同情。安若希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原本谈的是她同嫁,而不是四妹,她怕这婚事出了差错她也得顶上,所以才会对她上次名节受损反应激烈。
安若晨跪在地上伏低头,完全不敢看安之甫。她怕自己掩饰不了愤怒,她怕自己控制不了说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来。还有五天,距她离开只有五天了!她只需要再忍五天!
安若晨有些发抖,她觉得她是气得,但她发现自己心里很害怕。爹爹居然定下了这样的亲,居然不惜将十二岁的女儿送给那老混蛋糟蹋!她怎么离开?!她如何离开?!
“爹,咱们安家在中兰城也是有头有脸,你女儿哪是愁嫁的,二女共嫁一夫,这不是让人笑话吗?”安若晨知道自己应该装乖一口应承,但开了口,却听见自己在说这些。
果然安之甫皱起眉头骂道:“你懂个屁!若不是钱老爷相助拿回了货,我们安家就完了!他看上了若芳,那是我们安家的福气!”
安若晨明白了,爹爹这是被钱裴下了套。钱裴一开始看中的定是四妹。仔细一想,确是如此。每次四妹挨着她站时,钱裴看过来的目光便格外淫邪,她当时没往别处想,只道是对她。却原来,是四妹!这下传言里的那些事便也能对上了。这钱老混蛋喜幼女,这畜生王八蛋,他对她的妹妹有邪念!但当初谈婚事他若一开口便要四妹,四妹年幼,恐爹爹不答应,于是便定了她,待定了亲后,爹爹进了套,再设好局提出让四妹一起进门。
这般狡猾,这般黑心肠!恶心得教人想吐!
安若晨只觉一腔怒火烧得心肺都疼,她伏低身子,姿态卑微,却是大声道:“爹,可这太招人笑柄了。不止惹人耻笑,咱家还大大地吃亏。你想想,四妹日后嫁到权贵之家,那好处岂是一个玉石铺子能比的。”
四房段氏赶紧道:“大姑娘说得对。”她也不愿自己女儿嫁给个老色鬼。
安若晨又道:“再者说,这铺子的货,不止这一回着急,日后也是着急。他今日用这事拿着爹爹,今后呢?”
安荣贵喝道:“你这妇人见识,婚事定下,货便拿到了。待你们过了门,我们钱安两家便是亲家,那还不是万事好商量。再者亲事礼数已下,岂有反悔的道理。”
安若晨脑子嗡嗡作响,她硬着头皮继续道:“爹爹,这买卖的事,各方均有好处。钱老爷帮了你,自己也定不会吃亏,他在里头也赚得盆丰钵满。今日爹爹若让他觉得好拿捏,日后可怎么争利?他处处压爹爹一头,这买卖又岂能长久?”
安之甫皱眉不语,被安若晨说到心里,一时竟也忘了这废物般的大女儿怎么一下子精明了起来。
安若晨又道:“女儿愚笨,只是女儿觉得,但凡把好处全给出去了,手里便没筹码了。日后谈事,岂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亲事礼数虽是定下了,但爹爹也还有斡旋的余地。不如这般,我先嫁过去,待过个两三年,我在钱府站稳脚跟,四妹也长大了,到时四妹再过门,这般才好。我嫁过去,两家就是亲家,钱老爷自然也说不得什么。买卖一事这几年稳当了,爹爹心中也踏实。而四妹这边,说不得这几年会不会有王孙贵族相中的,到时爹爹挑个好的,若有压过钱老爷的,钱老爷自然不敢二话,若是比不上钱老爷,四妹长大了再过门,也是合情合理。”总得拖得一时是一时,拖延过去,才有机会。
“对的,对的。”四房段氏抹着眼泪附合着,“大姑娘所言极是。”
安之甫没说话,思索着。二房谭氏和安荣贵挑不出安若晨这话里的毛病,也说不得什么。最后安之甫道他会再与钱裴商议商议。
安若晨回得房内,关好门,一下瘫软在地,这才发现自己紧张得里裳竟已湿透。
她如何逃?她一逃,四妹嫁钱裴一事铁定躲不过。她若不逃,那钱裴会不会为了让四妹快些过门就想法赶紧弄死她?
安若晨一|夜未眠,满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想起她的娘亲,想起她第一次生起离开这个家的念头时的情景,想起她为了攒银子故意跟妹妹们抢爹爹的赏,其实她一点都不稀罕那些个小首饰,她一点都不想对着爹爹笑,但她就是笑了,她讨好巴结,为了一支银簪子。那年她十二岁,也正是四妹这般的年纪。
她想起她十五那年,参加屏秀山赏花会,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心仪的公子哥,风度翩翩,谈吐不俗。她记得他姓孙。孙公子起初该是对她也颇有好感,与她搭讪说话,送她点心吃。后来听说她是安府大小姐,他问:“可是城东安之甫老爷的那个安府?”她说:“是。”然后他礼貌地笑笑,与她疏远了。
她记得她十六那年,父亲想将她嫁入王家,那王公子好|色败家,妾室通房不少,还时时上妓馆。安若晨自是不愿嫁的,但她不能与爹爹明说。她用上王家做客与王家小姐玩风筝戏耍的机会,探听到王家生意似乎亏了不少,小姐院里每月的月钱少了,发的衣料子等物也不如从前。安若晨寻了机会趁无人偷偷进账房看了账本,确认无误,然后故意跟来她们安府制衣的衣娘漏嘴了王家的事。那制衣娘也是对此事略有耳闻,毕竟城中大户制衣多是找她家铺子,用什么料能花多少银子,她自然知道,经安若晨这一说,便添油加醋又到别处说去了。
于是安府的婆子知晓了,仆役知晓了,安平便也知晓了。这事当然也传到了安之甫的耳朵里。安之甫仔细一打听,果然王家是个外表风光实则没甚油水的。安之甫可不愿吃这亏,当即找了个借口退了婚事。
安若晨记得那时自己躲过一劫后的喜悦心情,仿似昨日。可似乎又甚是遥远了,仿似上一世。
她自以为有些小聪明,自以为有些小运气,自以为有将军贵人相助终会逃出这老鼠窝。可是最后,竟是如此……
安若晨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她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她说娘,莫哭,女儿挺好。但话音未落,却又听到了那个投井自尽的丫环的惨叫,她记得那惨叫,她奔过去,看到了那口井,但她不记得那丫环长什么样,她知道她不该去,但她仍到了井边往下看,井里很黑,可她竟然看得清楚,水面浮着一个人,那人忽然翻过身来,却是她自己,是她安若晨的脸。
一瞬间,她似乎不在井边上了,她在井里,在水中。她喘不上气,她要死了。然后她又听到了四妹的尖叫,甚是凄厉。
“莫碰我妹妹!”她怒声喝着,也不知怎地又不在水里了。她手里变出匕首,她什么都没有想,只一把将四妹拉至身后,用匕首狠狠捅向面前那老男人的胸膛。她甚至不知道那是谁,没看清是不是钱裴,她一刀接着一刀,血喷溅出来,喷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放声尖叫,大声叫,她发现血是她的,她的眼睛鼻子嘴里,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她尖叫着,完全停不下来……
“小姐!小姐!”
安若晨猛地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地用力吸气,缓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在做梦。丫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小姐,做噩梦了吗?”
安若晨茫然地点点头,神智一点点慢慢归位。是梦!却像真的一般!
这一日安若晨病了,一觉醒来,发现冷汗又浸湿了衣裳,头重脚轻,眼睛发疼,嗓子也哑了。婆子帮她报了病,请了大夫来瞧,煎了药与她喝。她没有出屋门,安若芳却是跑来看她。
安若芳看上去毫无异样,想来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安若晨默默祈求老天,望爹爹与那钱裴谈好,容安若芳晚几年进门。
“姐姐怎地病了?”安若芳用她新绣好的帕子给安若晨擦了擦脸,“这是我新绣好的,送姐姐吧,姐姐你要快些好起来。”
“好,姐姐很快便好了。”安若晨微笑着摸摸安若芳的小脑袋。之前她将安若芳送的钱袋还回去了,小姑娘有些不高兴,可听到她病了,却还是为她忧心。她的亲人里,也只有这个妹妹对她真心实意地好。她这么小,才十二。
离十月十五还有五日,安若晨心里很难过,她不能逃了。
她要嫁给钱裴,为妹妹拖上几年。这几年她再想办法,给四妹张罗一门好亲。她不信这中兰城就再没有能娶四妹而又压得住钱裴的。对了,龙将军。爹爹用心巴结不就想攀上龙将军吗?龙将军的话他不敢不听的。她是逃不了啦,她要再找机会厚颜去求龙将军,龙将军出面,为四妹说门好亲。他手下这么多部属,或是他认识的其他好人家的公子,他定有路子的。她给他磕头,她再求他,让他救救她妹妹。还有几年时间,怎么都得十五及笄才出嫁吧。三年,三年够了。她拼了命也要在三年内把事情办成。
第200章
第200章
郑恒的手下拔腿跟着追,慌得满头大汗。︾樂︾文︾小︾说|他们先前是见得马车被拦停,心中疑惑。崔浩带来的衙差也过来探问这是怎么了?他们哪里知道怎么了,只是看太守大人那架势似乎是出了什么重要之事。于是应付几句,一边防着衙差打听运的什么,一边探问太守在说什么。
结果只这么一会儿工夫,有人发现箱子竟然是打开的。而不远处,华服姑娘撒腿狂奔的姿态甚是显眼。于是郑恒手下忙大叫,叫完又才想起郑恒嘱咐过不能泄露此事。
但此时郑恒自己也着急,大喊着快追,于是所有人也跟着追。崔浩也忙大声呼喝城门将兵快帮着追人。一时间呼啦啦的一群人蜂涌着朝着那姑娘消失的方向跑去。
崔浩瞪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然后忙跑到马车边,小声喊道:“夫人,夫人?”
安若晨自粮草袋子后头钻了出来。崔浩忙道:“快,他们一会该回来了。”
安若晨点头谢过,跳下马车,朝城门跑去。崔浩跟着她奔过去,对留下的几个城门兵道:“莫声张,否则砍你们脑袋。”
那些兵士不知发生何事,只得紧闭了嘴用力点头。
安若晨从开了两人宽的城门缝里出了去,崔浩心里紧张,说了句:“夫人,请务必凯旋归来,我这是将身家性命都押在夫人手里了。”
安若晨一点都不想提醒他,他的身家性命是他自己毁的,又与别人何干。她道:“大人莫忘了我的话,大人处置好城内之事,便是最好的自保了。”
崔浩点点头,看着安若晨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很快便没了踪影。崔浩知道,在这城门之外,肯定有人接应她。龙将军也不知从哪里捡到的这奇女子,啊,对,他怎么忘了呢,中兰城。龙将军是在中兰城相识的夫人。
崔浩嘱咐城门将兵:“关上城门,今夜里没我亲自来下令,谁都不许出城。有硬闯者,格杀勿论。”
城门将兵慌忙点头,把城门关严了。
崔浩回到马车边,看了看那打开的箱子,觉得紧张狂跳的心这才算平复下来了。
春晓狂奔着,心要跳出胸膛。夫人果然没有猜错。她断定郑恒不会将她送到田志县,那里的细作窝点早被发现,怎么可能会冒这个险,最重要的是,那里离梁大人更远了。既是快要对将军下手,那么重要的人质,当然是交到梁大人手里才管用。所以她断言,会走东城门。
于是春晓听了嘱咐,拿好了衣裳首饰等物,先行出门。人人都盯着安若晨,却是没人注意她这个丫头。她到孙掌柜安排的宅子那处,把消息传出来,东西都交代好。然后换好衣裳,梳好发式,戴好头饰等,只要不近看,不打照面,是能鱼目混珠的。
入夜后,刘大叔用马车将她送到东城门角落等待着。她等啊等,等到了郑恒领队押的马车过来,崔浩一如计划般,及时将车截下,将人引开。春晓紧盯着马车,看到上面的箱子打开,安若晨探出头。春晓忙把墙角的挂灯点上,这是信号,表示她看到了,下一步她来办。于是安若晨迅速出来,钻到了粮草袋子后头躲藏。
春晓走到月光下,急急走着,然后开始跑。这是一条笔直的颇长的路,这个距离,能让他们看到她,却看不清。如果那些人毫无警觉,一个都没看到,就由太守大人发现“她”逃了。
身后是许多人大声呼喝追赶的声音,春晓努力跑着,她拐了个弯,再拐弯,奔进了巷道弯弯的民宅街区。还没有甩掉追捕,她能听到有人大叫包抄两头,她再拐一个弯。一户人家的门开着,她奔了进去。
门后是刘大叔,他迅速将门关上了。刘大娘拉着她的手,牵她进屋里:“好姑娘,辛苦你了。”
“干得好,春晓。”刘大叔话不多,简单一句夸赞说完,迅速到后门,挂上一盏灯笼。隔壁巷子的一户人家看到了,打开了门,一个穿着一模一样衣裳的姑娘跑了出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在这边。”四下分散包围搜索的众人听到这一声喊,忙朝着那方向追去。
屋子里,春晓换了衣裳头式,坐下休息。刘大娘替她将衣裳包好,藏在了柜子里。回过身来,对她笑,为她倒了一杯水。春晓想起了陆大娘,陆大娘总说,妇孺百姓,亦有担当。春晓很高兴,她觉得自己办了件大事,待回到中兰与陆大娘重聚,定要好好与她说说这凶险刺激的经历。
郑恒率人追捕了半夜,那安若晨腿脚不是一般的快,一会这儿出现,一会那儿出现,竟连逃了好几条街。再然后,就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众人搜索了一圈,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定是躲在哪个宅子里。郑恒很生气,他虽焦急,但还没有昏头,他没有权力命人搜屋,也没有正当理由搜屋。他命人围守,若是发现有可疑人出入,就拿下。郑恒赶回了东城门,崔浩已经不在。城门紧闭,城门将兵言道太守大人下令封城,谁都不许出去。
郑恒怒气冲冲,再赶回衙府。这回他见到了崔浩,崔浩问他:“追到了吗?”
“大人又何必装模作样!”郑恒咬牙切齿。
崔浩皱起眉头:“我装何模样?”
郑恒逼前两步,问他:“是你在捣鬼,是不是?你根本就被安若晨收服了,你在帮着她。”
崔浩道:“你这是弄丢了人,怕梁大人怪罪,赶紧往我身上推卸责任吗?你让监视安若晨动静,我照办了。你要下药囚人,我照做了。人在箱子里,好好地交到你手上,是也不是?你要令牌出城,我也给了。我甚至安排了人在西城门接应予你,生怕你拿着令牌都不好解释为何是你这般一个小小衙差杂役押车。结果呢?你阳奉阴违,偷偷往东城门去。如今出了状况,你反咬一口,赖到了我身上。”崔浩也一脸怒容,叫道:“你有本事,我们到梁大人跟前好好理论理论,看看究竟是谁的错?”
郑恒瞪着他,半晌不说话,然后转头要走。
“你等等,我准你走了吗?我可不是玩笑话,我要见梁大人。我不相信你了。”
郑恒理都不理,径直离开了。
郑恒先是找了自己的人手,悄悄查探那几条街,但查了一日,没有好消息。安若晨那边的卫兵对安若晨饭后小憩却失踪一事质问崔浩,也倾尽所有人手上街寻人。崔浩借机斥责郑恒,再提要见梁大人。他说这事务必要梁大人出面解决才可。不然这些卫兵闹起来,是会出大乱子。
郑恒怒急攻心,确实是出乱子了,他派去跟踪那几个卫兵的人手没有回来,安若晨又丢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他让崔浩出面处理,崔浩却不搭理,坚持见过梁大人再说。郑恒脑子一热,索性拿着崔浩的令牌,调集了更多的衙差捕快人手,去安若晨消失的那几处街区搜查,说是将军夫人被人劫持,嫌犯就躲在那一片的屋子里。让大家封街搜屋,务必要将将军夫人找到。
为何知道将军夫人被劫持,线索是什么,谁人报案,劫匪是何模样,有何目的?既是有线索,为何不告诉卫兵,为何要求悄悄行动?前线正在打战,百姓已有惶恐,官府还要如此扰民,若无铁证,责任谁担?!有捕头质疑这事,当面斥责了郑恒。就算郑恒手上有令牌,他也只是个不起眼的衙门小卒,几时轮到他来做主。捕头转头去找了崔浩。
崔浩骂了句:“胡闹!”然后令捕头带人将郑恒拿下,还列了张单子,那是郑恒前日号令的人手,崔浩派了人观察仔细,趁这回全拿下了。
郑恒敢拿令牌说事,自然是笃定崔浩不敢异议,万没料到他竟将他关到牢里去。他让人去警告崔浩,结果又暴露一个,崔浩又将人拿下。
郑恒目瞪口呆,破口大骂,叫嚷着让崔浩来见他。
崔浩来了,与他道:“你若安安分分,低调行事,我也不必用这手段。这都是你自找的。我也是为了确保计划顺利,不出差子,不得已将你制住。待梁大人回来了,我会与他说清楚,到时找个由头再将你放了,你莫闹事,不然到时找不着放你的借口。”
郑恒哑口无言,明知对方捣鬼,却说不出半点错处来。
崔浩扬长而去,走到牢狱外,忍不住微笑起来,对自己的表现着实满意。这般一来,无论龙将军或是梁大人哪一方赢了,他都算没把事情办坏。安若晨说得一点都没错,梁大人不在城里实在是太重要,因为这表示,城里诸多官员,最大的就是他这太守了。为何要怕郑恒,那不过是个衙差罢了。惹了乱子,就收拾他。
崔浩心情舒畅,上任以来,这是第一次找着了做太守的感觉。
安若晨心情很是焦虑,宗泽清领了一队人,带着她快骑赶往十里坡。但是半途,他们遇着了过不了兵哨关卡的探子。
安若晨一推测出梁德浩的动向,就给宗泽清报信。让宗泽清火速让人赶往十里坡。让孙掌柜那帮潜于坊间的人手带着春晓演那一出,也是为了拖住郑恒的人。让他们以为她被困城中,就不会向前线报信,引起梁德浩的警觉。
安若晨夜里出城,比探子慢了小半日,她觉得再如何探子都会赶在她前方见到龙大。但没曾想,宗泽清派出的两拨人都没能过卡。
“盘查得特别严。基本不让人过去。就是寻常百姓说回家的,都不让走了,有生病求医的,也不行。打听了下,说这两日全部卡住,不让通行。百姓已经怨声载道。”
安若晨听得心一沉,这表示马上就要动手了吗?就这两天?所以严防所有人出入十里坡?
“宗将军?”
安若晨看向宗泽清。
宗泽清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这里的地形。“我们得爬山,翻过岗哨。”
“行。”安若晨毫不犹豫。爬刀山她都愿意。
“到了山顶放烟令示警,希望将军能看到。”
“我们还是分三拨。脚程快的先赶去。莫被我耽误了。”安若晨道。大家没异议。宗泽清补充道:“我们最后一组来放烟令。烟起之时,不止将军可能看到,其他梁德浩的兵将也可以看到。到时他们会封山搜捕。前面已经过去的,莫回头,尽速赶路。”
众人齐声相应,各自奔向前路。
安若晨的脚程果然是最慢的,要攀山越岭,马儿是骑不了啦,全靠两条腿。脚上起了泡,手被枝桠划伤,她一声不哼,半点不叫苦。宗泽清安慰她道:“莫埋怨自己,你的决定是对的。你得赶到将军身边,不然将军见不着你,那梁贼怎么都能把你当人质。不能眼见为实,怎么都会受制于人。”
安若晨点点头。她知道她的决定是对的,只是她拖累了队伍也确是事实。
山顶到了。宗泽清找了个空旷处,与众兵士架好四个巨大的柴堆,倒上了粉末。他与安若晨道:“准备好了,烟一起,也许麻烦就来了。”
安若晨看着那些柴堆,语气坚定:“点吧!”
第201章
系统防盗章,内容随机提取该文免费章节,新章内容3小时后恢复院里头的小姑娘的呼救哭喊求住手与安荣贵的喝骂张狂得意声交织成一片。乐+文+小说.しwxs520安若晨背脊发冷,僵在当场。安若希过来拉安若芳,安若芳死死抱着安若晨的腰。安若希干脆召手叫了丫环婆子过来将两人一起拉走。
稍晚时候,安若晨听到外头嘈杂,下人们在传安荣贵院里新来的一个小丫头跳井自尽了。又说今日大少爷心情好,与老爷多喝了几杯,转眼便瞧上了那小丫头,小丫头生得水灵,瞧着也是机灵人,没曾想性子这般烈,竟跳井了。
安若晨觉得阵阵恶心,晚饭时称病未去吃。后听奶娘愤愤地道,安平差人将小丫头的家人唤了来,让他们领走尸体,给了他们很少的一点殓葬费。说是丫头手笨,摔了一贵重古董花瓶,依规是要罚她,她恐要她赔银子,便跳了井。那家人正在后院哭天喊地。
安若晨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悄悄跑到后院去看。那是一对瞧着便知是穷苦人家的夫妇。男的身边有根拐杖,似有残疾。两口子哭倒在地,怎么都不相信自家女儿便这般去了。签了三年卖身契,却不料只一个月便生死相隔。安平连哄带吓,说东家不追究那花瓶,让丫头家人好好将人葬了,莫要连最后一点钱都拿不到。
那夫妇最后含泪带走了女儿尸首。安若晨远远偷偷看着,心如寒潭。若她进了钱家门,也许也是这般结果,只是她爹不会落泪的。
安若晨悄悄地又回到了自己院子,刚坐下没多久,安若芳来了,小姑娘哭得眼睛红红的。话也不说,奔进来瞧着左右无人,便将一个布袋子往安若晨手里一塞,转身跑了。
安若晨打开那布袋子,里头装的是些碎银子、铜板,还有些小首饰。安若晨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第二日,府里的气氛不太好,小人们全都战战兢兢。而安荣贵若无其事,全无反省。安之甫和二房谭氏说是那丫头不识好歹,竟还去跳井,给谁人看呢。
安若晨饭都吃不下,躲回了屋里。她想若她是那丫头,遭此噩运,定不先死,先将那恶人以命抵命,才是痛快。可她想像了一下杀人情景,又觉恐怖。也许换了她,也是不敢动手的。胡思乱想,越想越是铁了心要逃,离开这里,离开这些黑了心肠的人。
只是安若晨万没料到,事情竟然还有周折。
这天晚膳时,钱裴来了。他满面红光,笑容满面。安之甫也是喜上眉梢,摆了大宴,请了歌妓,于家中宴请钱裴。安若晨听了几耳朵,知道是钱裴替爹爹拿回了玉石的货,爹爹设宴答谢。这宴直闹到了深夜,钱裴这才尽兴走了。而安若晨被叫到了书房,安之甫说有事嘱咐她。
安若晨到了那儿,看到安荣贵也在,二房谭氏、四房段氏都在。谭氏沉着脸,段氏红着眼眶。安若晨见此情景,心里忐忑,不敢去想发生了何事。她施了礼请了安,站到一旁等话。
安之甫一开始还未有心思理她,只喝骂着四房段氏,道她哭哭啼啼晦气。又骂安荣贵没用,方才席上竟未听懂钱老爷说的笑话。二房谭氏一瞧骂她儿子,赶紧维护着,道荣贵才十五,但做起买卖也有模有样,铺子生意这般好也有荣贵一份功劳。
安若晨在旁边垂首静听,心里念叨着猪狗牛羊鸡鸭鹅,念到第二十六遍时,终于听到安之甫唤她的名字。他道:“叫你过来是想教你知晓,钱老爷相中了若芳,亲事已经定好了,二十四那日,你们姐妹一同上花轿。若芳年纪小,不懂事,你要多教导她些。”
简直晴天霹雳!安若晨整个人呆住,她脑子嗡的一声响,扑通跪下了:“爹,四妹才十二岁。”
四房段氏又抽泣起来。
安之甫不耐地瞪了段氏一眼,对安若晨道:“所以这不是嘱咐你吗,你带着若芳,在钱家要好好照应她,姐妹两个莫要争风吃醋。若芳年纪小,你凡事替她多担待些。”
安若晨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如此,竟然如此!所有的事都清楚了。为何婚事要神神秘秘躲在谭氏的院子里谈,为何安若希突然对安若芳亲热友善,她那不是巴结,她是心虚,是可怜同情。安若希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原本谈的是她同嫁,而不是四妹,她怕这婚事出了差错她也得顶上,所以才会对她上次名节受损反应激烈。
安若晨跪在地上伏低头,完全不敢看安之甫。她怕自己掩饰不了愤怒,她怕自己控制不了说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来。还有五天,距她离开只有五天了!她只需要再忍五天!
安若晨有些发抖,她觉得她是气得,但她发现自己心里很害怕。爹爹居然定下了这样的亲,居然不惜将十二岁的女儿送给那老混蛋糟蹋!她怎么离开?!她如何离开?!
“爹,咱们安家在中兰城也是有头有脸,你女儿哪是愁嫁的,二女共嫁一夫,这不是让人笑话吗?”安若晨知道自己应该装乖一口应承,但开了口,却听见自己在说这些。
果然安之甫皱起眉头骂道:“你懂个屁!若不是钱老爷相助拿回了货,我们安家就完了!他看上了若芳,那是我们安家的福气!”
安若晨明白了,爹爹这是被钱裴下了套。钱裴一开始看中的定是四妹。仔细一想,确是如此。每次四妹挨着她站时,钱裴看过来的目光便格外淫邪,她当时没往别处想,只道是对她。却原来,是四妹!这下传言里的那些事便也能对上了。这钱老混蛋喜幼女,这畜生王八蛋,他对她的妹妹有邪念!但当初谈婚事他若一开口便要四妹,四妹年幼,恐爹爹不答应,于是便定了她,待定了亲后,爹爹进了套,再设好局提出让四妹一起进门。
这般狡猾,这般黑心肠!恶心得教人想吐!
安若晨只觉一腔怒火烧得心肺都疼,她伏低身子,姿态卑微,却是大声道:“爹,可这太招人笑柄了。不止惹人耻笑,咱家还大大地吃亏。你想想,四妹日后嫁到权贵之家,那好处岂是一个玉石铺子能比的。”
四房段氏赶紧道:“大姑娘说得对。”她也不愿自己女儿嫁给个老色鬼。
安若晨又道:“再者说,这铺子的货,不止这一回着急,日后也是着急。他今日用这事拿着爹爹,今后呢?”
安荣贵喝道:“你这妇人见识,婚事定下,货便拿到了。待你们过了门,我们钱安两家便是亲家,那还不是万事好商量。再者亲事礼数已下,岂有反悔的道理。”
安若晨脑子嗡嗡作响,她硬着头皮继续道:“爹爹,这买卖的事,各方均有好处。钱老爷帮了你,自己也定不会吃亏,他在里头也赚得盆丰钵满。今日爹爹若让他觉得好拿捏,日后可怎么争利?他处处压爹爹一头,这买卖又岂能长久?”
安之甫皱眉不语,被安若晨说到心里,一时竟也忘了这废物般的大女儿怎么一下子精明了起来。
安若晨又道:“女儿愚笨,只是女儿觉得,但凡把好处全给出去了,手里便没筹码了。日后谈事,岂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亲事礼数虽是定下了,但爹爹也还有斡旋的余地。不如这般,我先嫁过去,待过个两三年,我在钱府站稳脚跟,四妹也长大了,到时四妹再过门,这般才好。我嫁过去,两家就是亲家,钱老爷自然也说不得什么。买卖一事这几年稳当了,爹爹心中也踏实。而四妹这边,说不得这几年会不会有王孙贵族相中的,到时爹爹挑个好的,若有压过钱老爷的,钱老爷自然不敢二话,若是比不上钱老爷,四妹长大了再过门,也是合情合理。”总得拖得一时是一时,拖延过去,才有机会。
“对的,对的。”四房段氏抹着眼泪附合着,“大姑娘所言极是。”
安之甫没说话,思索着。二房谭氏和安荣贵挑不出安若晨这话里的毛病,也说不得什么。最后安之甫道他会再与钱裴商议商议。
安若晨回得房内,关好门,一下瘫软在地,这才发现自己紧张得里裳竟已湿透。
她如何逃?她一逃,四妹嫁钱裴一事铁定躲不过。她若不逃,那钱裴会不会为了让四妹快些过门就想法赶紧弄死她?
安若晨一|夜未眠,满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想起她的娘亲,想起她第一次生起离开这个家的念头时的情景,想起她为了攒银子故意跟妹妹们抢爹爹的赏,其实她一点都不稀罕那些个小首饰,她一点都不想对着爹爹笑,但她就是笑了,她讨好巴结,为了一支银簪子。那年她十二岁,也正是四妹这般的年纪。
她想起她十五那年,参加屏秀山赏花会,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心仪的公子哥,风度翩翩,谈吐不俗。她记得他姓孙。孙公子起初该是对她也颇有好感,与她搭讪说话,送她点心吃。后来听说她是安府大小姐,他问:“可是城东安之甫老爷的那个安府?”她说:“是。”然后他礼貌地笑笑,与她疏远了。
她记得她十六那年,父亲想将她嫁入王家,那王公子好|色败家,妾室通房不少,还时时上妓馆。安若晨自是不愿嫁的,但她不能与爹爹明说。她用上王家做客与王家小姐玩风筝戏耍的机会,探听到王家生意似乎亏了不少,小姐院里每月的月钱少了,发的衣料子等物也不如从前。安若晨寻了机会趁无人偷偷进账房看了账本,确认无误,然后故意跟来她们安府制衣的衣娘漏嘴了王家的事。那制衣娘也是对此事略有耳闻,毕竟城中大户制衣多是找她家铺子,用什么料能花多少银子,她自然知道,经安若晨这一说,便添油加醋又到别处说去了。
于是安府的婆子知晓了,仆役知晓了,安平便也知晓了。这事当然也传到了安之甫的耳朵里。安之甫仔细一打听,果然王家是个外表风光实则没甚油水的。安之甫可不愿吃这亏,当即找了个借口退了婚事。
安若晨记得那时自己躲过一劫后的喜悦心情,仿似昨日。可似乎又甚是遥远了,仿似上一世。
她自以为有些小聪明,自以为有些小运气,自以为有将军贵人相助终会逃出这老鼠窝。可是最后,竟是如此……
安若晨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她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她说娘,莫哭,女儿挺好。但话音未落,却又听到了那个投井自尽的丫环的惨叫,她记得那惨叫,她奔过去,看到了那口井,但她不记得那丫环长什么样,她知道她不该去,但她仍到了井边往下看,井里很黑,可她竟然看得清楚,水面浮着一个人,那人忽然翻过身来,却是她自己,是她安若晨的脸。
一瞬间,她似乎不在井边上了,她在井里,在水中。她喘不上气,她要死了。然后她又听到了四妹的尖叫,甚是凄厉。
“莫碰我妹妹!”她怒声喝着,也不知怎地又不在水里了。她手里变出匕首,她什么都没有想,只一把将四妹拉至身后,用匕首狠狠捅向面前那老男人的胸膛。她甚至不知道那是谁,没看清是不是钱裴,她一刀接着一刀,血喷溅出来,喷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放声尖叫,大声叫,她发现血是她的,她的眼睛鼻子嘴里,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她尖叫着,完全停不下来……
“小姐!小姐!”
安若晨猛地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地用力吸气,缓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在做梦。丫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小姐,做噩梦了吗?”
安若晨茫然地点点头,神智一点点慢慢归位。是梦!却像真的一般!
这一日安若晨病了,一觉醒来,发现冷汗又浸湿了衣裳,头重脚轻,眼睛发疼,嗓子也哑了。婆子帮她报了病,请了大夫来瞧,煎了药与她喝。她没有出屋门,安若芳却是跑来看她。
安若芳看上去毫无异样,想来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安若晨默默祈求老天,望爹爹与那钱裴谈好,容安若芳晚几年进门。
“姐姐怎地病了?”安若芳用她新绣好的帕子给安若晨擦了擦脸,“这是我新绣好的,送姐姐吧,姐姐你要快些好起来。”
“好,姐姐很快便好了。”安若晨微笑着摸摸安若芳的小脑袋。之前她将安若芳送的钱袋还回去了,小姑娘有些不高兴,可听到她病了,却还是为她忧心。她的亲人里,也只有这个妹妹对她真心实意地好。她这么小,才十二。
离十月十五还有五日,安若晨心里很难过,她不能逃了。
她要嫁给钱裴,为妹妹拖上几年。这几年她再想办法,给四妹张罗一门好亲。她不信这中兰城就再没有能娶四妹而又压得住钱裴的。对了,龙将军。爹爹用心巴结不就想攀上龙将军吗?龙将军的话他不敢不听的。她是逃不了啦,她要再找机会厚颜去求龙将军,龙将军出面,为四妹说门好亲。他手下这么多部属,或是他认识的其他好人家的公子,他定有路子的。她给他磕头,她再求他,让他救救她妹妹。还有几年时间,怎么都得十五及笄才出嫁吧。三年,三年够了。她拼了命也要在三年内把事情办成。
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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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前几日钱裴到了你家里,他与你爹爹说了什么?”
所以还是怀疑他们安家?若是这般,那她的一举一动还当真像是奸细了。︾樂︾文︾小︾说|安若晨思索着,答道:“具体的我未曾听到,只是在梅园里赏花吃茶时爹爹有叫我过去。那钱老爷在我家呆了大半日便走了。听说是商议铺子开张的事。上回将军赏光让我爹爹挣足了面子,一时间成了城里的人物,他想趁热打铁将铺子赶紧开了,赚上一大笔。他们议事时我弟弟安荣贵、我二姨娘谭氏在一旁,还有丫环仆役伺候着。钱老爷在中兰城里也有府宅,该是会在这城里住上一阵子。若是将军想问他们可有可疑之处,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爹爹重利,钱老爷重色,两人见面时对这些毫不掩饰。”
“这玉石买卖当初是如何成的?”
“玉器价格越来越高,我爹爹觉得有利可图,一直想找路子。整个平南郡都知道,钱老爷在南秦是最有路子的。我二姨娘娘家是福安县的,便托了关系与钱老爷攀交。我爹爹送了许多礼,还投其所好送了两个丫头,可钱老爷一直没松口。后来钱老爷道,若是两家关系能更紧密些,他才放心帮我爹爹安排。所以最后我爹答应将我嫁给钱老爷做填房。”
“然后便请了徐媒婆张罗说亲之事?”
“是的。”安若晨小心看着龙大,忽然觉得其实将军是愿意相信她的,不然怎会与她废话这许多。“将军。”她壮着胆子道:“我若是能帮将军打探些消息来,将军能否助我离家?”
“这事我已答过,不能。”
安若晨咬咬唇,再道:“将军想钓大鱼,定然需要帮手。将军担心官府出面会打草惊蛇,断了徐媒婆这条线。那么我便是最佳人选。我为将军冒险,自然得求回报。”
“安姑娘,若是要谈判讲筹码,有些事你得弄明白。首先,你没身份向我提要求,拿军情大事要挟于我,我可治你的罪。其次,你两手空空,只靠嘴上功夫,根本没有筹码。再者说,眼下的情形,你觉得我如何能信你?我方才说了,在徐媒婆那儿我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粮仓也未出事,你逃家被我逮到,情急之下才报出消息,我若是怀疑你故意扯谎以求逃家之事不被暴露也算有理有据。你这段日子琢磨了律法条例,却来求我助你逃家。你想想,这像不像圈套?”
“圈套?”
“我堂堂武将,来此驻守边关,却插手民间家事,劫掳民女,抢夺他人未婚妻子。轻则丢官,重则入狱。若是答应了你,便落了把柄在你手上。”
安若晨忙道:“我断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你刚刚才要挟过我,记得吗?”
安若晨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龙大看着她,又道:“还有,你可曾想过要如何打探消息?媒婆子出入各家,看惯不同脸色,察颜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小。她办了不少大户人家官吏乡绅的婚事,于城中各处游|走,定是八面玲珑的。她要说亲,定得打听家底家境,扯些家常里短,能探听到不少事。这大概也是她能做探子,能借说亲荐人的机会控制些姑娘的原因。她打探的本事定是比你要强。你居于深闺,见过多少人,经过多少事,你如何对付得了她?”
安若晨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龙大,脑子里有点乱。
“你起来吧。钱银是你的,你拿走便是。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
安若晨一时也不知还能如何,她谢过龙大,颦着眉往外走。
“对了。还有一事。”
安若晨停下脚步。
“你外逃之时,是不是总要束个胸,觉得这般方便?”
“!!!”这般说话不太出格了吗?将军!
“可这样一来,别人就能从你身形变化中看出你的意图。”
“……”所以他时不时盯着不该看的地方看,是研究她的意图吗?安若晨脸涨得通红,却又发作不得。
“想要成事,不能只图方便而已。”龙大说完,挥挥手:“你走吧。”
安若晨咬着牙往外走,去找二妹去。走到一半时脸的温度下来了,心神也冷静许多,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咦,刚才将军说那些,难道是在指点她?
安若晨与二妹回了家。安若希仍处在兴奋当中,一路拉着安若晨的手说个不停。从踏入紫云楼的那一刻起直到离开紫云楼,看到了什么遇到了谁说了什么话,在安若希看来,都是友善美好透着光明前景的。
安若晨一边分神附合,一边悄悄看轿帘外头。将军派人监视了徐媒婆,那也一定派人监视了她。路上看不到有何异常之处,临近家时却有了发现。街口多了个卖糖人的,侧门外头多了个茶摊。
会是他们吗?安若晨不敢肯定。她多看了几眼,暗暗留心。
之后数日安若晨苦苦揣摩龙大的心思,他质疑她却不抓她,摆着冷脸却又话多,究竟是何意思?若她于他有用处,他会帮助她吗?
安若晨试着进进出出府宅,有时故意朝着徐媒婆的住处方向去,或是朝着平胡东巷方向走,然后她终于发现了,茶摊上的一位客人跟踪了她。她出门时未曾见他,但昨日确是见到他在茶摊上坐着喝茶来着。而在快到平胡东巷时,她看到了这个人在她附近不远处看一家店的招牌,她拉着丫环说话,假意进了一家店,看到那人走过店面,又停在了前面不远的地方。
于是安若晨确定,她确实被盯梢了,应该不止这一人。不过是将军派的人,她倒也不慌。他们盯着她的行踪举动挺好,这般便能告诉将军,她是无辜的。连徐媒婆都未有异常,她当然更没有。
安若晨又找了机会趁陆大娘来送菜时与她聊了几句,想确认平胡东巷屋子的屋主是否已经交代好了。
“姑娘放心,我昨儿个还遇到他,又唠叨了两句。他说你且放心,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压根没人住进去过,谁又会知道这屋子曾有人付过租钱。不过前两日还真有人来问过屋子,说是想租,但这屋子荒太久,怕不吉利。问了问先前谁人租屋。陈老头儿机警了一回,答没人租过,但不时有人打扫,也是有人气的,不荒。那人便走了,说再考虑考虑。对了,陈老头儿还抱怨,也不知是何人捣乱,竟将好好的锁给撬了,累得他还得重打一付。”
安若晨暗想定是那日她走了之后有人来查看了屋子。这让她有些后怕起来,当日若是晚走了半步,岂不是被逮个正着。
陆大娘欲告辞,忽又想起:“对了,大小姐,也是我先前考虑不周,未打听隔壁空屋状况。昨日才听陈老头儿说,有另一人来问过隔壁屋的屋主是谁,也是说想租屋,陈老头儿知道,那原是徐媒婆子从前的旧屋,后来她有了钱银,搬到大房子去了。这偏僻的破旧屋子,她一直未曾打理,也没打算租出去。你若是因为担心徐媒婆在那儿出入不租房了,莫怪我啊,是我疏忽了。”
安若晨忙客气谢过,道只是朋友改了主意,与房子没关系。陆大娘听罢敛眉点点头,告辞了。
安若晨这下子是确定,其实陆大娘一直知晓她在撒谎,但未揭穿她,还愿意帮她。安若晨心里叹气,她猜打听屋子的两拨人,该是有徐媒婆一伙的,另一拨也许是官府的人。也许她与将军说了租屋地址后他也派人查证去了。但屋子是徐媒婆的旧屋,就没什么可疑的了。若是她有好房子还偷偷租个小旧屋子还能说抓到了把柄,现在房子原本就是人家的,压根说不得人家有何错处。
安若晨发愁,觉得竟想不到有何办法能不让徐媒婆起疑又能从她那打听出情报来。
可这日,徐媒婆竟然到他们安府来了。
陆大娘刚走没多久徐媒婆便到访,这让安若晨有些紧张。安之甫特意让下人来找她过去,说是徐媒婆是代钱老爷来送礼的,顺便商讨一下婚宴细节。安之甫还要求安若晨亲自与徐媒婆说,让徐媒婆代为向钱老爷转达歉意,说她对数日前把手抽走的失礼感到抱歉,让钱老爷莫怪。
安若晨听了要求后一阵恶心,到底是谁失礼。居然让她为了这种事道歉,简直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安若晨去了。一来她不想惹安之甫不痛快,她必须让爹爹觉得她老实听话懂事,这样她才可能有机会出逃。二来她正好可以见见徐媒婆,试探试探。
徐媒婆如往常一般,满嘴抹蜜,天花乱坠一通说。
“哎呦喂,我就说大姑娘好福气,你看钱老爷可是真心的疼你。这套金镶玉首饰可是千金难求,你看看,多美。还有这布料子,可是京城里才有的。别说中兰城了,就是全平南郡都找不出一模一样的来。钱老爷说了,那时似乎是惹了大姑娘不高兴,便让我来替他送送礼,大姑娘可莫怪他才好。”
安若晨端庄微笑着,眼角看到爹爹正狠狠瞪她,忙道:“辛苦徐嬷嬷跑这一趟,我哪有不高兴,那会儿喝多了,头有些晕罢了。”
徐媒婆掩嘴笑:“喝多了会有些小性子,我晓得,我晓得。钱老爷心里也定是明白了,这不,备了些礼教姑娘欢喜欢喜。”
安若晨继续微笑着,欢喜个猪狗牛羊鸡鸭鹅的。这时候安之甫重重咳了一声,安若晨忙道:“还烦请嬷嬷回去与钱老爷说一声,当日我醉酒失礼,还望钱老爷莫怪罪于我。”
徐媒婆笑得那个花枝乱颤,拉着安若晨的手道:“好的好的,大姑娘放心,我会跟钱老爷说的。大姑娘也莫往心里去。这不,钱老爷急巴巴地让我来与安老爷定下喜宴事,可见心里极喜爱姑娘。瞧瞧,这些首饰衣料也是精挑细选,看看这簪子,这耳环……”她将耳环拿了起来,在安若晨耳边比划着:“姑娘戴上……”
徐媒婆话未说完,猛地一顿,笑容僵在了脸上。
耳环!
耳环!!!
看着安若晨,她突然想起那只玉兔儿耳坠子是谁的了。
徐媒婆很快反应过来,重又堆起笑接着说:“姑娘戴上定是极美的。”
安若晨保持着微笑,心却沉入谷底。徐媒婆知道了。耳环果然是被他们捡到了,也许先前她并没有想到那耳环是谁的,但安若晨肯定,就在刚才,徐媒婆笑容僵掉的那一刻,她想到了。
安若晨并不知道能怎么办,她继续温婉笑着,看着徐媒婆。
徐媒婆保持微笑,退了两步,将耳环放回锦盒里,然后转身对安之甫道:“安老爷,那事情就这般定了,我会与钱老爷说的。今日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安老爷后头若还有别的吩咐,随时差人找我来。”
安之甫点头谢过。徐媒婆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安若晨瞧着她脚步飞快,显得有些慌乱,便更肯定自己的推测。她认出她了,只怕她出了他们安府的门,便会直奔那谢先生的所在。他们当日谈话时可是说过灭口的,就如同谈论天气一般随意。他们这伙人可是连粮仓、马场都敢烧,对付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自然不会手软。
安若晨忙向安之甫行个礼,退下了。紧跟着徐媒婆而去。
她不能让她这样离开,她必须将她拦下,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徐嬷嬷,徐嬷嬷请留步。”
她还未想好拦下后能怎样。
“徐嬷嬷,我有些要紧的事与你说。”
徐媒婆停下了,转过身来,面色如常地对她笑:“大姑娘,你有何事?”
她该如何办?安若晨心跳得极快。
“嬷嬷难得来一趟,怎么这么急着走呢?”
徐媒婆目光闪烁,笑道:“陈家那头还等着我去催着李家给个准话呢。大姑娘有何事?”
“嬷嬷除了保媒说亲,也给一些人家送卖丫头,对吧?”
徐媒婆忙道:“大姑娘缺使唤丫头?缺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是不做粗使仆役买卖的,那是人牙子干的事。若是缺些伶俐聪慧的,我倒是能替姑娘物色物色。我这会子赶着办事,回头大姑娘让安管事把缺的人告诉我,我即刻去办。”徐媒婆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又要走。
“嬷嬷急着去报信吗?”
徐媒婆脚下一顿。
“莫着急,先与我说说话再做决定不迟。”安若晨施施然地道。
徐媒婆转过身来陪笑:“大姑娘说话越发深奥了,我竟不明白。”
“嬷嬷聪明人,怎会不明白?”安若晨笑着,心里仍在琢磨该怎么办。“若嬷嬷不嫌弃,到我院里坐坐如何?”她环顾四周,微笑着轻声道:“我是没什么,但担心说的话会让嬷嬷不自在。”
徐媒婆惊疑不定,笑道:“要不改日吧,今天真有急事。”
安若晨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忽道:“那好吧,我是好心帮嬷嬷,毕竟性命攸关,但嬷嬷既是有急事顾不上,那我也不好再留嬷嬷了。嬷嬷好走,希望还有机会再见。”
最后一句话轻声细语,却把徐媒婆说得有些慌。她努力不露声色,做了个困惑的表情,想了想道:“姑娘这话说得,我更是云里雾里,这倒是教人好奇了。这般吧,我先听听姑娘说些什么,若是我能帮上忙的,自当为姑娘效劳。”
安若晨笑了笑,转身领头走在前面。她走得很慢,龙大将军的话又在她心里过了一遍,有些糟糕,她竟然觉得自己当真可能不是徐媒婆的对手。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必须赌一赌了。徐媒婆想到耳环时那一瞬变了脸色,证明她是害怕的。虽后头她装得沉稳冷静,但那一瞬已然暴露了心思。安若晨觉得自己能赌的,也就这一点了。
安若晨领着徐媒婆走了好一段,越走越僻静,徐媒婆道:“大姑娘,这可不是往大姑娘院子的方向吧。”
安若晨停下脚步,笑问:“徐嬷嬷每回来我家,都只是在厅堂里坐坐,如何知晓我院子是哪个方向?”
徐媒婆一愣。
安若晨又道:“又或是嬷嬷消息灵通,无论上哪家说亲荐人办事都顺便将那府里的动静事无巨细皆打听清楚。宅内各院方位,各人底细喜好,待用得上时,嬷嬷便有了准备。”
徐媒婆笑道:“我哪有这般神通,不过为各家办的是姻缘大事,我自然得尽心尽力。大姑娘的院子具体何处我是不知,只是这儿有些僻静,不像是主人家当住的。”
安若晨不理她的话,自顾自地道:“若是用得上得时,姑娘不听话,嬷嬷灭口之事是如何办的?”
徐媒婆笑不出来了。
安若晨也不笑了,她盯着徐媒婆,不说话。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徐媒婆沉不住气了:“姑娘那日在窗外?”
安若晨不答,仍在看着徐媒婆。当日将军就是这般盯着她,她心虚,所以百般猜测。如今徐媒婆被她这般盯着,心里定也是在百般揣摩她的意图。
果然徐媒婆被盯得咽咽唾沫,再问:“姑娘待如何?”
这个问题得答,不然好不容易建立的气势会崩掉。安若晨扬了扬下巴,道:“嬷嬷惜命,我也是一样的。嬷嬷从前办过些事,有姑娘因而丧命,谁人我就不明说了,你我心里皆是知晓。”其实她不知晓,但看徐媒婆的表情,安若晨知道自己蒙对了。“我听得此事,便怕自己也会有此结果,这才细心打听嬷嬷,这么巧看到嬷嬷与人见面。”这句把自己逃家企图抹掉,不论后面的事如何,她都不能让爹爹知道她要逃家。
第203章
系统防盗章,内容随机提取该文免费章节,新章内容3小时后恢复安若晨的笑敛住了,脸上的光黯淡下来。.lwxs520
“我是二品大将军,奉皇命来此镇守边关。一切与军务无关的事,皆不是我的管辖范围。操练兵马排兵布阵杀敌护国的事归我管,军中兵将归我管,细作之事归我管,细作于城中犯的案归我管,军中之人在城中犯的案归我管,但是……”
安若晨的脸上堆满了失望。
“民间婚嫁,合不合适,家中管教,严不严厉,都不是我能管的。莫说是我,就是太守大人管辖这平南郡所有事,都管不得你的婚事。”
安若晨咬住了唇。
龙大也停住了,不说话,看着她。
安若晨也抬眼看他,观察了一会,看不出龙大的心思,于是问:“那将军的意思……”
“你的意思呢?”
又反问?安若晨皱了皱眉,将军这般弯弯绕绕的究竟是何意?难道,他想说服她既是退不得婚事,逃家又极凶险,不如就照常过日子,给他当探子?然后他为她撑腰,让钱裴不敢伤她性命?
安若晨思索着,咬咬牙,道:“将军,我还是想离开。”她豁出去了。“我不想认命。逃家之后也许凶险,也许没好日子过,但总算是一线生机,若我将自己放弃,认命屈从,那便是毫无生机。”
龙大没言声,静静听着。
安若晨受此鼓励,继续道:“将军,我母亲年纪轻轻撤手西归,便是如此。她不甘,她心里苦,但她无力争斗,她没想过反抗,她屈服了。她恨她的屈服,但又觉得本就该如此。她每日每日郁结,她在自己家中受欺负,大病小病不断,最后含恨而终。”
安若晨抬头看着龙大的眼睛:“将军,我看着我母亲过世的。我向自己保证过,绝不重蹈她的覆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屈服,哪敢只有一线希望,也要为自己争取。我生于这世上,不是任人买卖换利的货品,我是女子,但我有手有脚,有眼睛有耳朵有想法,不是一块玉,喜欢时把|玩欣赏,不喜欢便随意践踏丢弃。”
龙大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安若晨咬咬唇:“嗯,总之,我是说,多谢将军信我,还派人保护了陆大娘。也请将军为我守秘,我没甚本事,恐是不能为将军效力,但我要为我自己的日子做主,不由别人,由我自己。是生是死去处如何,我自己……”
“我会助你离开。”
龙大突然冒出这一句,安若晨吃惊得一愣。
“将军会助我?”
“我方才不是说过要给你好处?”
“可是……”安若晨心中犹疑,“可是将军难道不是想用我做饵诱那谢先生……”
“我这般与你说的?”
“……”她猜的。
“你并不认得那谢先生,就算他走在你面前,你也不知他是谁。他很谨慎,没有万全之策时不会动手,以免露出破绽。对付陆大娘时便是如此。陆大娘虽与此事相关,但却对他无甚威胁,他要对付陆大娘是想找出耳环主人,未曾动手表示他已经找到了,不必再多杀一人节外生枝。但你与徐媒婆一番较量,徐媒婆死前也不知与他说了些什么。他先杀了徐媒婆,除掉了这个对付你的最得力帮手,这表示他还不着急杀你。但你始终是与他近距离接触过的人,又将事情报予我知,对他而言,你活着,便是后患。如今他定会观察你,给自己谋划后路,若要杀你,定会找个妥当的时机和办法。”
说来说去,她还是最佳诱敌的筹码不是吗?安若晨静静听着。
“我说这许多,是想教你知晓,这位谢先生很是小心,他算计好每一步,绝不轻易冒险。若在你婚期之前他未动手,那么你嫁入钱府后他会更有机会。到时死得不明不白,也许会被安排成不堪凌虐自尽等等局面。于我而言,这样的结果也并非什么诱敌良策。这般说虽有些自灭威风,但你要知道,我并无把握他究竟会不会放弃对付你,也无把握能护你周全。未出嫁时,你深居闺中,出嫁之后,你在外县夫家,而我军务繁忙,也许届时已与南秦开战。我要护你,诸多不便。正如你自己所言,你离开,方可确保一线生机。”
安若晨听到这里,这才确定龙大是认真为她盘算。她惊喜地倒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下:“谢将军大恩。”
“但不是现在。我既是冒险助你,就必得确保万无一失,不然出了事,不但你怕是再无机会,我也会惹上麻烦。”
“我定会守口如瓶,将军放心。”
“那你便照常过你的日子,等我消息。我不会再这般潜入你家寻你,但会安排你我见面的机会,到那时,你会知道如何找我。”
安若晨忙不迭地点头。将军行事小心她能理解,她若有半点害他之心,这事便会是他的大把柄,若被有心人知道了加以利用,丢官事小,这边关防务却会出大问题。
“这事我只听将军嘱咐,其他人来传任何话我皆不承认,可不知晓谁人想要离开,将军也未曾与我说过什么。今日我家里有客人上门,我一直呆在自己屋里,未曾见过将军。”
龙大点点头,“那姑娘自己小心,且等我消息吧。”
安若晨用力一磕头。她将命押在他手上,她愿意相信他。
龙大已走了好一会儿,安若晨还觉得自己似在梦中,她因祸得福,遇到贵人了。
安之甫那头却是另一番景象,他觉得自己遇到刁人了。
那几个原先一掷千金的外郡客商,如今拿着契约,气势汹汹,声称若是安之甫不能交货,那一切便按契约定的办,赔双倍。
那可是很大的一笔数。安之甫急得连着好几日都不得安寝。他打听了,这几人在外郡还颇有些来头,有钱有势。况且契约白纸黑字签的,他安之甫也占不到理。若对方真是告官,他讨不着什么好处,若对方不告官,私下里对付他,他也是一身麻烦。
安之甫想找钱裴求助,但钱裴竟去外郡游玩。安之甫左等右等,等到了九月中旬时,终于等得钱裴回来,欲去拜访,钱府却说老爷病了,正养病中,暂不能见客。
安之甫灰溜溜地回去了,备了两份贵重的补品送上,并言说过两日再来探望。
安之甫并不知道,钱裴其实能见客。他此刻正见着商舶司丞刘德利。
“钱老爷,你说的事,我已经办了。安之甫那批货早已办里,不受太守大人之令的影响。钱老爷想何时调出来只管招呼便是。安之甫如今拿不到货,急得火烧火撩。听说外郡的那些个客人颇颇催货,想来他已是焦头烂额。”
钱裴哈哈大笑,外郡的那几位客人如何他心里有数得很。他向刘德利推了一个装了金锭的钱袋过去。刘德利打开看了看,不客气地收下了。“钱老爷还有何嘱咐?”
“倒也没什么了。那安之甫会来找我的,到时你等我消息,再敲打敲打他便是。”钱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一番交代,刘德利答应下来。
两日后,安之甫果然又来了。这次他顺利见到了钱裴。
两边一番客套之后,安之甫开始诉苦。希望钱裴帮他打通关节,让那批货能进来。钱裴认认真真地听了,沉思良久,一脸为难。“既是太守大人下的令,商舶司封的货,这事我也想不到什么良策。若是南秦那头不乐意好好给货,我倒是能找人打点疏通,如今是官老爷下的令,我就没办法了。”
安之甫急了,忙道:“钱老爷,这事我能找的人全找了,能想的办法全试了,你这儿可是我最后的希望。这玉石买卖我可是投了一半身家进去,这里里外外花的钱银,全是用我别的买卖撑着。若是交不出货,我还得赔那些客商双倍,他们闹个没完,我别的买卖也没法做。这不是逼着我全家去死嘛。”
钱裴闻言轻皱了眉,想了又想,还是摇头。“倒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事太难办。这货运之事我早早便为你打点好了,你怎么不催着点南秦那头,再有商舶司的通关文书手续,你该盯着办才对呀。”
安之甫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南秦那头他可是办得妥妥当当,将那几个玉石矿主贩商招呼得乐不思蜀,还要怎样?盯着商舶司,那也得他有这本事才行啊。再者说,谁又料到会突然有今日这事。
“如今太守大人亲自下令,又有皇命压着。谁敢去动通关之货,那不是造反嘛。”钱裴这般说,眉头紧锁。他摇了摇头,再想了想:“我也想不到什么良策,只能估且帮你试试。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事确是难办。你先把东西拿回去吧,我收了你的礼,若事情办不成,也是过意不去。”
钱裴挥了挥手,一旁的家仆转身出去,不一会将钱裴前两日送来的贵重补品连盒子一起捧了过来。钱裴再将今日安之甫拿来的礼推了推。那家仆便将两份礼都一起放在了安之甫手边的桌上。
“钱老爷。”安之甫急得脸通红。
钱裴摆了摆手,阻止他后头的话,道:“你先回去吧,且等我的消息。”言罢,对安之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钱家家仆赶紧过来,替安之甫拿好了礼盒,钱裴的管事也进了来,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这般境况,安之甫倒不好说什么了,他讪讪起身,行了两步,仍是不甘心,回头对钱裴道:“钱老爷,你我不久便是……”翁婿这词对着钱裴说怎么都颇觉怪异,安之甫改口道:“便是亲家了……”
“正是,正是。”钱裴对安之甫微笑:“你我是一家人,安老爷请放心。”
安之甫再一次无话可说,张了张嘴,拱拱手施了礼,回去了。
回到家中,安之甫愁眉不展。自家酒楼的掌柜来府里报那几位外地商客在酒楼里用餐不付账,还大声嚷嚷安之甫欠货不给毁约谋财之事,他们不好报官,还问安之甫如何办。安之甫顿时火冒三丈,如何办?他能如何办?他将掌柜痛斥一顿,骂走了。越想越是气,晚饭也吃不下,夜里睡不着。安之甫仔细琢磨着钱裴的意思,退礼之事,钱裴可是从未干过的,就算这事不成,为何连他的礼也退了?那意思是他没本事办成,还是他不想费工夫去办?
日子一晃,数日又过去了。安之甫苦等钱裴的消息,无果。找了友人去找探钱裴的意思,友人回来道:“钱老爷说正为你这事走动,让你莫急。我瞧着他的意思,确是会为你想法子的。你再等等。”
安之甫没法子,不敢再登门催促。他等啊等,没等到钱裴,却是等来了刘德利的招呼。商舶司丞刘德利将安之甫唤了去,开口便是将他一顿训斥,责问他这是何意?与他说过了如今这些货不是他商舶司有意刁难,实在是太守大人有令,他们下面为官办事的只得依令而行。
“你自己去打听打听,皇上的旨意都下来了,对南秦之挑衅切不可退让,务当以牙还牙给足教训。这关口上,你还惦记着你的那些货。未曾打仗便是好的了。”
安之甫吓了一跳:“刘大人的意思,难道我们大萧要与南秦开战了?”
“那倒是没有。哪这么容易开战。南秦他们敢!龙大将军在这儿呢!”刘德利话头一转,“这事确是不好办,就算你找了钱老爷出来,我也不好松这道关。要是被太守大人知道了,我的乌纱帽可不保。你呢,也莫再吵吵了,钱老爷还道要去找太守大人。你想想,你这事是多重要?比南秦在我们大萧境内犯事还重要?钱老爷虽说是太守大人的恩师,但太守大人也不可能卖他这个面子。到时出了事,太守大人不会找钱老爷的麻烦,但难道不会找你麻烦吗?你自己掂量掂量。如今南秦那头已派了使节过来谈判,这节骨眼上,你且别胡闹,等着吧。”
安之甫听得心里又是惶然又是心痛,既怕得罪官府又心疼他的钱银。他谢过刘德利,回去打探消息去了。
南秦确是派了使节过来,关闭边贸关市对他们的影响眼下虽算不得巨大,但若不解决,下一步怕是会连铁石果蔬种子等官方贸易货品也全被禁止,届时便不是物资匮乏如此简单,想来便是要开战了。南秦使节过来递上文书,表示要面见大萧皇帝,陈情解禁。
太守姚昆召集众官员商议此事。先前给皇上递上奏折已有一月,想来驿差快马赶路,折子已到皇上手里,但皇上旨意如何还未可知,南秦使节之事若处理不当,怕是会有违圣意。
众官员议论纷纷,主薄江鸿青最是了解姚昆的心思,他提议先拒了南秦使节的要求,待等到皇上圣旨再做定夺。福安县县令钱世新也道,皇上派得龙大将军来此,意思已是相当明确。皇上对南秦做乱甚是戒备,做好了抗敌入侵的准备。如今南秦烧我马场、杀我百姓,还任由其使节堂而皇之地上京面圣,太守大人的颜面何存,皇上颜面何存?皇上为此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其他官员觉得甚有道理,可也有人忧心,此前那些事虽都疑心是南秦所为,但全都没有实证,若是如此便遣返南秦使节,惹恼了对方,迫使两国交战,这是否不妥?若皇上届时怪罪战事由平南郡不当处置造成,那太守大人岂不是冤得很。
姚昆皱了眉头,横竖都是怕皇上怪罪。郡丞夏舟道:“不如请了龙将军来,听听他的意思?”大将军比太守大人官大一级,若最后真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将军的责任了。
主薄江鸿青附议:“对的,这事关乎军情,还是请将军来一同商议商议。”
姚昆心里是有些不愿。要说如今局势,许多事何为军务何为地方事务还真是说不太清,使节到访,该是他太守处置的事务,但后果却又涉及交战危机……龙大行事可是有瞒着他的,这他心里有数。他曾暗示着相问,龙大竟也不给面子,半点风声不露,明摆着扯开话题,当他好唬弄吗?姚昆不好再问,但他也不愿事事被龙大插手,这显得他这一郡之首官威无存。
姚昆思虑片刻,终还是觉得这事若惹祸端,还是由龙大来背的好。
龙大其实早已知晓南秦使节到访,他也正等着消息。姚昆来请,他便去了。到了那儿并不计较姚昆先前疏忽他一事,反而很有架势地四平八稳一坐,将南秦使节唤了上来。
龙大道:“你们来此之意,我与太守大人都清楚了。只是近来我们两国诸多事务纠葛,若是不解决清楚,怕是你到了京城也不得皇上召见。这般吧,你将你们南秦在平南郡内安插的细作名单交出来,太守大人立时解除关贸禁令,并上禀皇上,派人护送你们入京面圣,如何?”
一屋子人呆愣。交出名单?居然还能用这招?!
安之甫心思多了些,暗想宗泽清是个好笼络的,若能相中他家女儿便好了。于是心怀希望,将全家都叫了过来做陪。安若希和安若兰的位置安排在宗泽清近旁。宗泽清似看不到,只眉飞色舞地讲述他这段时日的忙碌,又是边关巡察驻防又是操练兵马。安之甫趁机问了边关防务情势,是否真要开战?
“安老爷放心,这一时半会还无事,但会不会打真不好说。若是前线开战,郡府衙门定会发出告示来。况且边关前线离中兰城有些距离,打不到城里来。若真打来了,衙门也会有告示的。”
安之甫脸抽了抽,这跟没说有何区别?
宗泽清又道:“安老爷是不是听说了南秦隔江谩骂挑衅我大萧之事?安老爷放心,那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的伎俩,我们是不惧的。龙将军可是说了,得回应回应才好。这不,我这次来,便是给安老爷送帖子来了。再过三日,十月初一,我们龙家军会在东郊办个练兵大赛和誓众会。太守大人已经安排人手在东郊校场搭好了台子,邀请各官员和百姓同去观看。将军说了,我们不对骂,那有失|身份,我们就是摆摆兵阵练练刀法,顺便把开战前的誓众礼给办了。这便是我们的态度,给南秦看看,也给平南郡的百姓们看看。南秦我们是不惧的,要打便来。”
宗泽清说着,仰头喝了一杯酒,颇有些豪迈之气。
安之甫忙说了些奉承话。安若希忍不住问:“那日,龙将军也会去吗?”
宗泽清笑道:“这是自然的。如此场面,龙将军当然得在。这是要给南秦看看我大萧军威雄风,各位想来也是没见过誓众会,如此机会可不能错过。拿着帖子,能到最靠近校场的观台里去。我吃了安老爷几顿饭,这帖子算是回报,要知道,寻常百姓只能在外围远远看。安老爷能带一家子到观台上,那可是会挣足颜面。安老爷莫要辜负我一番心意,全家到了才好。定要去看看啊。”
一边说一边看了一圈安家众人,说到最后一句时,这般巧目光落在安若晨身上。
安若晨仔细听着宗泽清的话,她直觉宗泽清来此与龙将军先前嘱咐的事有关。龙将军说了会找机会与她见面,告之她离家安排,她等了近一个月,虽是心焦,但也相信将军不会食言。如今听得机会真的到了,心中暗喜,十月初一,她不会错过的。
练兵大赛和誓众会是平南郡的大事,不止军方上下发动,太守姚昆也责令各衙门操持配合。此事除了意在示威之外,姚昆认为也是个捉拿奸细的好诱饵,若城中当真潜伏了南秦细作,那他们定会混在百姓中过来打探军情。故而安排了人手严加防范,不但隔栏之外的寻常百姓要仔细查看,持帖入观台的人员也需登记记录。
一连数日,全城都在忙碌此事。傍晚时分,一着衙服的瘦高男子走过郡府衙门的后巷时,与一男子擦身而过,掌心多了条纸条。他若无其事回到家中,拿出纸条仔细看,看完了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烧了。
来金酒馆位于城西,是家普普通通的小馆子,伙计两人,老板姓谢,名叫谢金。
谢金人高马大,曾习过两年武艺,仗着这两分把式,没少欺负邻里。欺软怕硬,见利贪财,名声可不好。
这日,谢金行至自家酒馆后院,忽见地上散着几枚铜板,他弯腰捡了,一抬头,看到后院门敞着,门口又有一粒碎银。他左右看看,无人,也不知是谁钱袋子破了,竟落下这些。谢金心中暗喜,奔至门边捡了。再抬头一看,后门外头竟然又有一锭银子。
谢金大喜过望,大步迈过去,待弯腰要捡,又疑惑起来,正迟疑着,忽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莫回头,否则性命不保。”
谢金一惊,僵着身子应:“好,好。”却猛地一个转身欲动手。身子还未转过去,什么也没看着,只见眼前一花,一股力道在他脸上一扇,重重“啪”的一声,脸火|辣辣地疼。谢金被扇得背过身去,背上一沉,胳膊一疼,他“啊”的一声惨叫,被扭着胳膊踩在了地上。脸被压着,鼻梁差点没断了,疼得他几欲飙泪。只是还没来得及哭,一把短剑贴着他的脸插|进了地里。
谢金吓得叫也不敢叫。他心里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身后人的对手。“大侠,大侠饶命。”谢金抖着声音,差点尿裤子。
“我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听清了。”谢金点不了点,只得一连声的应。
“我说了什么?”
“莫回头,否则性命不保。”
“很好,看来耳朵没坏。那我接下去的话,你也仔细听好了。”
“是,是。”
可身后那人却没急着说话,他放下一个钱袋,就放在短剑旁边,打开了,让谢金看到了里面的银子。“这十两银,给你的。”
谢金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要,也不敢说不要。
背上的脚一用力,谢金痛叫一声,忙道:“多谢大侠。”
“十月初一,东郊誓众大会,你去参加,找一个人,传一句话,这样便好。很简单对不对?”
“对。”谢金再咽了咽口水,不敢不答。
“事成之后,你到校场外的小树林里再取二十两银子,那是给你办成事的奖赏。”
传句话值这么多银两?谢金咬咬牙:“那,那是要找谁人?传什么话?”
“届时会告诉你。”
谢金转了转眼珠子:“只是,只是传个话吗?”
“对。”
“传完了话,就算成事了?可再得二十两?”
“对。”
谢金心里有些迟疑,听起来简单,三十两易得,很是心动,但事情确是诡异,他又不是傻子。犹豫间,身后男子却是脚下用力,倾身握住了短剑剑柄,道:“事情你既是知道了,若不干,便是死。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也是死。”
谢金痛得脸扭曲,感觉脊梁骨险些被踩断,而剑刃就在脸旁,刃光晃得眼疼,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谢金一连声应了是,背上的压力顿时一松,脸旁的短剑也被拔走,一个包袱丢在他的眼前。身后人道:“誓众大会那日,你穿着这身衣裳去东郊会场,我会再联络你。”
谢金战战兢兢一口答应,等了好一会,身后再没嘱咐,也没听到有声响,谢金犹豫半天,悄悄回头,却看到身后空空如也,并无半个人影。谢金一下软倒在地。若不是银两和衣裳就在眼前,他会觉得方才只是做了一场梦。
一转眼,十月初一到了。
安之甫领着一众妾及儿女去了东郊会场。沿途旌旗林立,卫兵威武,安家众人头回见此场面,不觉有些兴奋。尤其安若晨,想着今日便能获知离家的计划安排,心跳如鼓,激动得脸发热。到了校场那处,人头攒动,安若晨紧跟着姨娘和爹爹通过关卡,进了内场。岂料途中竟又遇着了钱裴。
安若晨见着钱裴便恶心,她转开视线,却见到爹爹和二姨娘远远对着钱裴谄媚笑着。安若晨下意识看了一眼钱裴,看到他脸上也有着说不出深意的笑意。似与从前不同,但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安若晨心中疑惑,但想了想,反正她要走了,这些人再有什么龌龊的勾结勾当也与她无关。
安若晨身后不远,谢金战战兢兢地拿着帖子进了会场。寻常百姓都被隔在了校场外,能进内场的都是非富即贵或者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谢金自认是寻常百姓,这帖子拿得甚是烫手,身上的衣裳合身,为此他也心惊,对方制衣时竟是知晓他的尺寸?带着这些心思,谢金一脸紧张心虚,惹得查验帖子的那位兵士多看了他几眼。
谢金出了一身冷汗,但有惊无险,进了内场。
神秘人交给他帖子时,嘱咐他关切内场东区三号观礼帐内的一位姑娘。那姑娘叫安若晨,身边无母亲,只一老奶娘跟着伺侯的那个便是。他的任务,就是要与安若晨说一句:“姑娘近来多横祸,当心性命。”
说完这话,他便算办好了事,便可到西边的林子里找一名男子,将帖子交给他,把传的话再说一遍,那男子便会给他二十两银子。
谢金进了内场往东区去,在东区看台上找了个位置,他观察四周,很快看到了三号观礼帐子。观礼帐只有帐顶,四面敞开,确保帐中人视线不受阻。这倒是方便了谢金察看。他靠近帐子仔细瞧,看到了神秘人所说的那位姑娘。确实只她身边没有母亲,身后是位老婆子随伺。
安若晨一直留心四周动静,琢磨着将军在何处,她如何能不教旁人发现地与他见面。忽地眼角余光发现似乎有人盯着她看,她转过头去,看到对方是位高大健壮的汉子。那汉子目光与她相碰,迅速转头,假意看向别处。
安若晨暗暗皱眉,她垂首低眉,捧了茶碗来喝,眼睛余光再偷窥那汉子方向。只见那汉子又转首过来偷偷观察她。安若晨不动声色放下茶碗,微笑着听着四妹安若芳说话。不经意又看到二妹安若希在看四妹,目光中似乎有些柔|软的情绪。同情?怜悯?安若晨不确定。安若希接触到安若晨的视线,赶紧别过头去,若无其事地与母亲谭氏夸赞起这练兵大赛的排场来。
今日里真真是见了鬼了,一个两个这般古怪。
安若晨再瞧帐外那汉子一眼,他已然找了个位置坐下,那位置离她的帐子不远不近,正是能看到她的方向。汉子坐在人群里,显得有些紧张拘束。
这定不是龙将军的手下,安若晨如是想。但他是谁?为何盯着她?
安若晨悄悄多看了那人几眼,觉得自己从未见过他。
不多时,大会开始了。兵士们分组列队,整齐有序地涌入会场中。旗兵先行,骑兵随其后,车兵居中,步兵最末。一组组人举旗列队,甚是威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阵式吸引,随着兵队发出的威武口号,围观人群报以热烈掌声和欢呼。
安若晨眼睛盯着场内,眼角余光却是留意着那名男子。那男子时不时撇她一眼,这让她紧张。她在脑中搜寻回忆,忽然想到那日所见谢先生的衣着背影,似乎便是穿着这玄青色衣裳。安若晨顿时一僵。
这时场中已站满兵将。旗兵忽地一声大喝,大旗挥动。旗令一出,满场兵将齐动,整齐划一的动作发出巨大的声响,围观人群一阵欢呼,紧接着几名身着铠甲的将士骑着快马奔进会场,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中间领头那位骑着黑色骏马的俊郎高大将官尤为醒目,正是龙大。
周围人群欢呼鼓掌,场中兵将萧穆端正,站得笔直,丝毫不受影响。几位大将入场后分列各营队阵前。龙大放慢速度,骑马从队前奔到队末,经过之处,旗兵挥旗下旗令,身后兵士举刀迈步齐声大喝,训练有素,气势雄壮。周遭百姓自动安静下来,屏息观看。
许多姑娘面泛红晕两眼发光盯着龙大将军看,安若晨却是顾不上,因为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场中吸引之时,有一人悄悄经过她身边,往她膝上丢了一个纸团。纸团打到了她的手,吓了她一跳。
她迅速将纸团握在手中,转头寻找丢纸团那人的身影,却只看到一个身着军服的背影行入人群当中。安若晨看了看周围,无甚可疑之处,她若无其事了一会,仔细看得周遭没人注意她,那个玄青色衣裳男子也正盯着场中看,她赶紧将纸团打开,低头看了一眼。
“誓众之后,西边树林相候,将军有事嘱咐。”
安若晨一眼看完,抬起头来,若无其事悄悄将纸再捏成团,藏于袖袋中。她的心跳得很快,下意识再看了那玄青色衣裳男子一眼,他还盯着校场里看,似乎颇受震撼。
场上龙大已经上了点将台,鼓号兵击鼓吹号,场中兵将变换了阵形。所有人目无转睛看着,安若晨却将目光投向西边,那边确是有个颇大的树林,先前乘马车过来时曾在外围经过。从现在这方向看,树林不远之前似乎也有旌旗飘扬,不知是否会有卫兵把守。安若晨转念一想,既是将军约她那处见面,定会安排妥当,不必忧心。
此时一声长号响彻天际,场中兵将端正严肃站直,全场不由自主皆屏声静气起来。安若晨扫了一眼场上,龙大威立台上,双目炯炯扫视众兵将,似乎压根不知场外发生何事。再看那玄青色衣裳男子,他正随着众人盯着场上,无暇他顾。安若晨皱了皱眉,小心观察周围。
场中一将官大声呼喝,誓众会似乎开始了。安若晨似乎感觉到另一边人群里有道视线偷窥,但转过脸去,却未见异样。帐中安若芳站了起来,她个子小,被安荣贵挡了视线,看不到前头。安之甫低喝斥了她一句,安若希将安若芳拉到自己这边。安若芳看清场中情形,乖乖坐好。
安若晨心跳如鼓,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觉也许是她太多疑了。
“漏军事者――”这是龙大的声音,也不知他如何办到,竟是声如号鼓,响动满场。
“斩!”全场兵将大声齐应,盾枪刀足在地上一踏,声威震天。
安若晨往场上望去,这浩然场面让她的血也热了起来。
“不战而降敌者――”
“斩!”
“与敌人私交通者――”
“斩!”
“失主将者――”
“斩!”
“失旌旗节钺者――”
“连队斩!”
一句一应,响彻天际。安若晨看了好一会,猛地惊觉自己竟然一直盯着龙大。这可不是可以失神的时候。誓众之后,林中相见。她也许就会得到离开这里的办法,而她居然看热闹看得发呆。
安若晨稳了稳心绪,再看看四周,确认全家人都在盯着场里看,于是悄悄起身。待出得帐外,回首一瞧,所有人全部注意力仍在场上,她松了口气,加快脚步离开。
安若晨往西边的树林去,一路走一路想着若是被人拦下该应的说辞。但行了一段,无人拦她,远处立着的兵士也在盯着场中看,未留意安若晨的走动。安若晨越往树林去,离会场越远,渐渐竟离开了守卫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