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剑之缘》 序 何,谓之正理?何,谓之正义?何,谓之正统?何,谓之正道? 其实,也许,这个问题,本就没有答案。 …… 许久许久之前,这片繁荣而祥和的华夏大地,不过是一片虚空的混沌。直到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造人,才让无尽生灵布满了这个充满灵气的世界。也就是至此,由神明主宰的天庭,由魔鬼盘踞的阴曹,由人类生息的尘世,才正式组成了维持至今的三界格局。 然而这纸笔上只言片语的描述,却掩藏着无数往事跌宕起伏。 …… 最初的最初,三界不过是浑然一体的一整个世界,神与魔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地域划分,不过是聚居在一起,共享着整个天地。然而终究有别,在有限的生存空间里,摩擦根本就无法规避,两股在信仰与利益上都针锋相对着的实力,自然也便没有了和平共处的理由和可能。因而自从降生之日起,这两个拥有强大异能与法力的种族也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斗。生命不已,征战不息。 然而终归是向往光明,善于吸收天地之能量的神族,较之崇尚黑暗,矢志以自身強能改变环境的魔族更具先天性的优势。在不懈的努力下,汇聚日月星辰之精华,水火风雷土五灵之神力,铸造出分别凝聚着这八种能量的八柄神剑,由神族法力最强的八位战将执掌,在领袖元辰的带领下,奋力出击,重创魔族。并在随后的大决战中带领着全体族人浴血奋战,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将魔族逼到了晦暗而荒脊的阴曹之地,彻底封印了起来。结束了这场为了争夺掌控天地的正统地位的纷争。 至此,大获全胜却也伤亡大半的神族,退出了饱经战火蹂躏的华夏大地,迁居光明而具有永生之力的天庭,留下八位神将驻守此地,并协助盘古、女娲等人,创造出了人界。也便彻彻底底将魔族堵死在了那阴沉的地下。 大功告成,体内汇聚着所有种类强大灵力的元辰,也终因心力交瘁,不幸仙逝。整个身体,合着他自己的佩剑化作一片群山,永远耸立在了华夏大地的中央。而另外的八位大将也便渐渐地,消失在了人族渐渐兴盛的祥和里。 …… 与神族一样,魔族纵然也是伤亡殆尽,却也有人留了下来。这些在之争中重伤落单或者藏匿幸存的魔族躲过八战将的搜索,隐姓埋名,苟活下来。他们自知种族式微,无法再与神族对抗,也便慢慢接受了现实,融入到了新生的人界,在华夏大地西南方荒无人烟的群山和丛林里生活了下来。传教布道,通婚联姻,随着人族的繁衍休养生息,默默地扩大着自己的势力。 然而西南荒僻的土地显然根本无法满足他们日益增长的需求,北上东进,自然成了不二选择。 可就像当年之争的缘起一般,突如其来的魔族后裔,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人族的仇敌。 战争,一触即发。 魔族后裔借助着血脉传承下来的法力,在战争的前期大占优势,然而没想到,人族里却也出现了不少参悟了汲取天地之力与神族仙法的奇人,效法着魔族后裔,设坛创教,广收门徒,利用占据广袤土地的物力和人力优势,后来居上,成功遏制住了魔族后裔们锐利而凶猛的攻势。昆仑、蜀山两派便是由此崛起的人族修仙势力的两大巨擘,在他们上百年的奋力抗争下,华夏大地受到魔教波及最重的西北一举肃清,而来不及向北方与东方扩张的魔教势力也便只能收缩力量,集中攻略昆仑、蜀山两派鞭长莫及的中原地区。 然而,就在魔教自鸣得意、尽情肆虐的时候,伏尸遍野、哀鸿满地的中原大地上,一颗明星横空出世,提剑而起。从群山壁障的神秘之地骤然出现,单凭一己之力,连斩魔教五大头领,并所向披靡,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重创后的魔教主力逼回到西南边疆。 这个自号元辰散人的奇才一战成名后回到当初闭关修炼的华阳山脉,封剑开坛,以山为名,创立了华阳派,并在短短十年间利用其神乎其技的出彩表现和数十年如一日的率众下山利民济世之举所博得的巨大声名将其打造成了雄踞中原,问鼎华夏的第一门派。 然而就在华阳派一日千里、蒸蒸日上的时候,元辰散人却毫无预兆地溘然辞世,仅仅留下“勿入西疆”和“精甄门徒”两条门规。 然而不知是元辰散人传授下来的道法精妙,还是所收传人天资聪颖,华阳派非但没有就此败落,反而声势日盛,逐渐形成由聚合水火风雷土五灵的“太清灵归诀”为主心法的掌教门引领分别精擅各自灵力类型法术的水火风雷土五门的教内体系,在钟灵毓秀、才杰辈出的中原大地上尽收奇才,以区区三千的教众,庇护着华阳山下方圆千里的人民。 可就在元辰散人仙逝近两百年后,蜇伏许久的魔教再度蠢蠢欲动,再次挑起了战火。 但是,像元辰散人这样的天人终究不可多得,即便有了华阳派不惜违背组训的加入,反魔教同盟也终归没能将魔教铲除,绵延三百年至今,几度胜负易手的斗争,也便在这胶着平静却又危机四伏的局势下,拉开了今日全新故事的,幕。 第一章 青衣少年 翠波、云海。 袅娜的青烟沿着崔嵬的山体盘旋着,像一袭淡色的丝绢,轻轻挂在了高高的参天大树之上。 顺着青烟的指引,俯下视角,只见那层峦叠嶂的群山中,一片严整而朴素的石屋鳞次栉比在那最大山顶的平地之上。 这片山林便是中原第一大派,堂堂华阳派的风门所在——清峦峰,而那片石屋里,便住着当今华阳派风门掌门楚修平,以及他一家四口和他的十四位弟子。 十四位弟子,准确说应该是十五位弟子,因为在十年前,楚修平最为得意的爱徒——大弟子方如岚,在掌教门选拔弟子的比试中一举夺魁后,便已转入了掌教门的华阳主峰进修去了,留在这的,便也只剩下十四位相对来说“不太成器”的“后进弟子”。 说实话,风门的式微由来已久,毕竟风门法术主“隐遁”的特质,也便注定了天资不够过人的修习者必然难以有所大成,更何况除却专收女弟子的水门外,其他四门所收的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少年,试问堂堂七尺男儿又有几个愿意舍去威风八面的进攻法术不学,偏偏去费大功夫钻研脚底抹油、溜门撬锁的必备良技? 式微就不好收徒,不好收徒就更加式微。打个比方,说句后话,就好像后世的一些穷鬼,没钱便跑去买彩票,可既然没钱自然就买不了几张,买的少自然很难中,很难中自然浪费钱,浪费钱自然就更穷了一样。因而门派的人丁和掌教门收徒比试时的成绩,自然而然就成了困扰历代风门掌门最为头疼的问题。 在整个华阳派向来以深谋机智著称的楚修平,也不例外。虽然也许是天命所佑,也许是祖师显灵,风门历代都会出一个雄冠五门的天才,想当年,风门第一任掌门轩尘道人便是祖师元辰散人最为得意的门生,历届掌门,在进入掌教门进修前的比武中也无一例外都是四强之一。楚修平当时技惊四座,以最小的年纪,勇夺殿军,而十年前的方如岚更是毫无悬念、一举折桂,即便是号称门徒千人,雄冠华阳的雷门亦没有一人能带给他丝毫阻碍。可俗话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虽然五年前方如岚独领风骚,可风门一代一次的爆发名额不出意外也便如此就被悄悄用掉了。 如果条件允许,年仅四十出头的楚修平真恨不得乔装改扮,亲自披挂上阵,去博回他那张即将被丢尽的不算太老的老脸。 不过,此时的楚修平可没心思想这些数月之后的破事,眼前的麻烦就已然让他像那青烟袅袅的清峦峰一般,焦头烂额、头顶生烟! “楚云逸,你个小兔崽子赶紧给我滚出来,你再藏着待会被我发现了,这个月你都不用给我下思过崖了!”随着层林间一阵群鸟振翅的乱响,一声穿云裂石的怒斥,也便伴着那恨意直贯云霄,驱散那笼罩在峰顶的白云。而循声望去,只见风门祭祖的祠堂里,一个身着青色长款道袍,国字脸、短胡须、浓眉却小眼的中年人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长长的衣带不小心挂在了门槛的棱角处,被他匆匆的一扯,险些将他绊了一个趔趄,跌倒下来。 没错,这个满脸怒容,毫无风度的道长,便是在人前素来有严谨持重之称的风门掌门——楚修平。 只见他身子一倾,大有跌倒之势,但方才紧紧攥拳的左手已然化拳并指,轻轻一掠,便把绷紧的衣带轻而易举的划断,与之同时,背后剑匣青光一闪,已是一柄碧蓝的仙剑腾然而出,而他的身子也一改前势,了然无痕地轻轻飘上了剑背。向着身后扫视一圈,看着那断掉的半截衣带,嘴角微扬,转身而去。 好功夫! 即便是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可楚修平那轻捷娴熟的身法却依然不啻鬼魅。 只见他片刻间便消失在了层云之中,而就在他身影不见后的下一眨眼,门口槐树上,一个抱着鸟窝的青色身影也便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小鸟啊小鸟,还好你爹娘飞走的及时,掩盖了这槐树上的声响和灵力的波动,要不我今天的一顿毒打,就注定是逃不脱了。”那轻轻抚摸着鸟窝里嗷嗷直叫的小鸟们的少年,一身青衣,相貌修秀,和楚修平一般的浓眉小眼,却是脸庞圆润了许多,虽略显稚嫩,却也更为赏心悦目一些。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小家伙们,别叫了,你们爹娘不会不要你们的,我待会把你们放回去,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就会回来的,你们要是饿了,再叫上几声,我这就去给你们拿点吃的先垫一垫。” 虽然听不懂这傻小子说了些什么,可饿的透心凉的小鸟们自然是接着声嘶力竭地拼命叫唤。 “好吧,我这就去,还不行。”少年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放下鸟窝,转身走进了“历经浩劫”的祠堂。 贡盘里的苹果被分别咬了一口后,直直插在了烛台之上;摆好的馒头被一个个涂上五彩斑斓的颜色,还一笔一划描出了眼耳口鼻,活脱脱像一个个卧在桌上的小猪;蒲团被掏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洞,放进还在燃烧的香烛;灵位被摞在一起,组成一个晃晃悠悠的建筑模型……. “唉,苹果太硬了,它们咬不动;馒头被我涂的五颜六色,天知道它们吃了会不会中毒,蜡烛那些的又不能吃………算了,冒个险,去云梦那儿拿点桂花糕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应该不会被撞个正着。”少年在祠堂里转了一圈,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别的地方。 转身向外,却一眼瞥见那断了半截的衣带。 “哈哈,老头子,说你老了还不乐意,想抓我,看看,还不差点摔了个大马趴!”少年轻轻的弯下腰,拾起那半截衣带,看着那门槛平滑截面上被凿出的小钩,笑了笑,伸手从衣襟掏出一小块木头,重新嵌进门槛,将那害人的小钩,悄悄抹平。 可就在少年攥着衣带,微笑着抬头的同时,只见一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孔,直愣愣地戳在了自己的面前。 前一刻还紧紧攥着的衣带,轻轻落地。仅一瞬,少年只觉自己的整个心,都快要跳了出来。 “看,那木牌牌们马上就要倒了!”少年猛地向后一指,而楚修平闻得此言,亦是怒容一变,匆匆向着祠堂里奔去。 可就在楚修平与少年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阵青光在少年背后一闪,而那灵捷的身子也便匆匆跃上了仙剑。 “老头,”声音里无不是一份得意,一份骄傲,一份挑衅,一份喜悦:“后——会——有……” 第二章 金雀回巢 可不料最后那个“期”字还没说完,青衣少年便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毫无防备地生生跌倒下来。 “小兔崽子,跟你爹我斗,你还嫩了一点!”楚修平冷哼一声,抬手用不知何时夺过的仙剑剑背在少年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没错,这个道行不浅,面容修秀的少年,正是楚修平的长子,号称清峦峰甚至是华阳派“第一惹祸精”的十八岁少年——楚云逸。 祠堂供奉着历代掌门和祖师元辰散人的灵位,乃是一个门派除却机密禁地外最为重要的地方,不论是十几个人的风门还是上千人的雷门,都不会允许普通弟子随随便便进入的,更别说对里面的东西肆意毁坏。因而,且不提什么去水门三石泉将入浴女弟子的衣物偷走藏起,还有什么乔装改扮后领着掌教门前来拜会的使者走入奇门遁甲所成的石阵,生生困住五天……单凭此次的“滔滔罪行”,也足以证明他“不负盛名”。 也是,对于一个年仅十八岁却已经把方如岚二十三岁才勉强学完的大半套风系法术全然参透,又从母亲那偷学到几乎全部的水系法术的天才少年来说,像平常人那般循规蹈矩,安安稳稳地生活,显然是无聊至极的,也唯有这藐视规矩法度,恣意妄为的冒险,才能给他带来真正快乐与充实的感觉。 不过即便是在一次又一次难度愈发提升的挑战中不断刷新着自己能力的上限,可这“斑斑劣迹”自然非但不能让亦师亦父的楚修平面上添光,反而招来一波又一波声势庞大的“上访群众”为原本甚是冷清的清峦峰,时不时带来一次不小的热闹。 所幸这次还好,仅仅发生在风门之内,并没牵扯到别的势力,也让头疼不已的楚修平松了不小的一口气。 不过家事处理起来说是简单,却又处处掣肘。自己那护犊的贤妻,加上惯会撒娇求情的小女,自是不会同意自己下狠手处理这个处处挑事的“刺头”,就是悄悄动手打上一顿,都免不了要被两副珠圆玉润却凌厉无比的唇齿,“讨伐”好几天。就连自己手中仅剩的惩罚措施——思过崖面壁——亦是形同虚设:一想到这个满脸无所谓的少年,收拾起几件新衣,抱着本道法秘籍,躲在那无人打扰的孤峰上闲情逸致,还有听话的妹妹送去温柔的老娘亲手烹制的美味佳肴,就让整天拖着寥寥一群榆木脑袋的弟子,在习武场上累死累活,做着无用功,还遭到同门频频调笑,急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楚修平恨得牙痒痒。 可没办法,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更是一个悉得自己天资真传的优秀继承人,自己总不能狠下心虎毒食子般废了他的一身道行,来逼得他无法再“兴风作浪”。 因而即便此时一只手提着楚云逸的仙剑,一只手提着他的后衣领,想了半天,楚修平却也还是没法决定该怎么处理这个让自己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的亲生儿子。 然而就在楚修平犹豫踌躇的时候,一声清朗而恭谦的声音从背后缓缓传来。 “师父,时辰不早了,请前去用膳吧!”那人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桶滚烫的油,正正浇在了楚修平的心头。 “吃吃吃,你们这几个不成器、没出息的家伙,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吃…….”儿子没法下狠手,那几个也确实欠骂的徒弟,骂一骂也是没问题的,反正都是些有自知之明的大人了,也清楚自己是为他们着急,倒是不会有什么记恨。 可谁知道,楚修平头也不回的训斥刚一开口,便只见面前的楚云逸,一张不大的嘴,瞬间便挣得溜圆。 “大大……”满是难以置信感觉的话语生生卡在楚云逸的喉咙里,憋了许久也还是没能吐出来,倒是楚修平先开了口。 “大大大,大你个头啊!你大师兄在哪,别拿你大师兄给我当挡箭牌,他在掌教门修行,都快两年没回来了,难不成今天就能专程跑回来救你?”楚修平表面上生气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是一紧。 是啊,那个楚云逸小的时候,每次犯错都护在他前面求情代过的方如岚——自己最喜爱的徒弟,是自己继承风门掌门之位后收的第一个徒弟,视如己出地将孤儿出身的他从十岁养到了二十岁成人,可谓亦师亦父,但自从他在那次比武上一飞冲天,进入掌教门后,除了几次很重要的时候,就很少回来了。其实楚修平自己当然也知道,方如岚全身投入、潜心修炼,也不过是为了给人丁稀少的风门和自己这个在他心中无比高大的恩师挣上些许荣光。可试问,天底下有哪一个做父母的能在子女常年在外不能归家的情况下心里却没有一分想法? 其实,年轻时的楚修平心中倒满是修仙者应有的傲气与理想,一腔热血,一身抱负,从血液到骨子里都是贯穿着一种要名扬天下、今天动地的壮志雄心,可经历了十八年前的那次变故,太多的事情让他想明白了许多。虽然他登上了风门掌门的尊位,可很多追求与目标,却已经没有了。 此时的他,不再是什么道家巨擘里的掌门,而是和凡世里那些开武馆的寻常教头一般无异。 看着儿女弟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子孙晚辈们绕膝而戏,再有个健康的老伴靠在自己身边,陪着老的快走不动的自己,沿着那些曾经发生过许许多多事情的老武馆,转一转,便已是最终的幸福了。 可这些想法,却从来不曾跟谁将其过,即便是妻子、儿子、也都没有。 毕竟是啊,华阳派堂堂一门的掌门,却有着这种避世的想法,说出去,又有谁能理解与相信呢? 就好像自己这个爱子,他又怎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死活不肯正式收他为徒,给他一个华阳派教众的名分? 自己的孩子自己谁清楚,凭着那和自己相仿的天资与性格,也绝对会让他做出比自己更高的成绩。但这,却真的是楚修平心里最害怕的。 自己付出了巨大代价,好不容易从那些纷争中脱离了出来,又怎能愿意自己的孩子步了后尘,再被推到,风口浪尖。 想到这,楚修平那忍了许久的一记叹息,终究还是落了地。 “爹,您怎么了?”楚云逸年纪虽小,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不弱,看着父亲怒气冲冲的面色下,一双瞳眸里却是波光涌动,再加上那一声无比突兀的叹息,自然而然便能想出方才那一瞬,在父亲的心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大的曲折。 “唉,你说你大师兄是快两年没回来了吧!”楚修平是个要面子的人,加上为父为师,要他直接说出什么“我想如岚”之类的话定然是不可能的,可当下这个顾左右而言他,却也无不能透露出些什么。 却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淡淡的一句话,换来的却是“扑通”的一声。 “大师兄,你这是……”楚云逸的一声惊呼还没有说完,却是那个跪到在地,一袭白衣,修眉朗目的青年人抢着说道。 “徒儿不孝,经年未归,害的恩师挂念,罪不可恕!”方如岚说着,一连磕下三个重重的响头。 “如岚?真的是你?”楚修平这才想到,方才听话的时候是总觉哪里不对,回身看到地下跪着的方如岚,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登时窜上那不常带笑的脸庞。 “大师兄,快起来吧!”看着父亲脸上透出的喜悦,楚云逸也是微微一笑,俯下身一把扶起方如岚,轻声道“金雀回巢,我爹爹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臭小子,轩尘祖师的藏书阁算是没白给你看呀!”楚修平难得的也对楚云逸笑了笑,口中咀嚼着那四个字“金雀回巢、金雀回巢,是啊,如岚,快跟为师一起回家吧!” “对对对,走吧,快回家吧!”看着方如岚向着父亲恭敬地点了点头,楚云逸赶忙推着自己的大师兄快走,一心想把先前的事情,一笔带过。心中却是暗道一句:“哼,这藏书阁带给我的,可不止爹爹您想的那么简单呢!” 然而就在父亲向大师兄递了一个眼色,拉着他祭剑而出,准备转去前山的楼屋时,才发现自己的仙剑还在父亲的手中,没有还回来。 “诶,爹爹,我的仙剑!”看着二人腾然而起的身影楚云逸才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不觉慌了起来。 可只见二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一分滞待,眨眼间,两道身影便淹没在了那无尽云海之中。 “这…….”楚云逸这才想明白,原来,自己不过是被师兄配合着爹爹一起,给耍了一场。 “年纪轻轻,多走路锻炼锻炼身体,反正也就一个山头,十来里路,不远不远的。不过这里思过崖倒是蛮近,臭小子,估计那的饭,你吃的会更习惯吧!”云端悠悠传来父亲的声音,亦是一股嘲弄与得意。 (注:掌教门,又称长门,除却风雷水火土五门独立存在。居住着华阳的掌门与各大长老,以及他们的子嗣和自己所收的门徒,每届华阳针锋的前十六名都将从五门转入长门学习华阳派的至高心法——融合风雷水火土五种属性仙术的“太清灵归诀”。) 第三章 大赛在即 “如岚,怎么这次,你倒没护着那个混小子?”十几里的山路,转化成飞行的距离本就不算太长,在这风门两代翘楚的面前更是不值一提,不过须臾,两人便问问落到风门驻地那一片齐整的屋前。缓缓踱过山门的楚修平,看着身后慢慢跟着的方如岚,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其实,师父,小师弟那顽劣的性子生来就是如此,他还小,您也不必为那些无关紧要的淘气动怒呢?”谁知方才还很配合自己的方如岚竟是一张口便又在给那臭小子求情,倒是让人始料未及。 “你呀,跟你师娘一个样子,都太宠云逸了!”楚修平摇了摇头,叹道。 不过细细一想,这个到处惹祸的臭小子倒也难得的并不讨人厌,反而颇得清峦峰上下老老少少的宠爱。 “师父,这次倒是您错怪师娘了。要徒儿配合师父您一起教训一下小师弟这事,就是师娘出的主意!”方如岚不紧不慢地笑着说道。 “什么?婉容说的?”楚修平以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方如岚,快到门口的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停顿片刻,反驳道:“怎么可能?你师娘可疼她那个宝贝儿子疼得要命,含嘴里怕化了,捧手上怕摔了,要说她肯让我放手整她儿子,你就是把这清峦峰说翻了,我也不信!对了,你什么时候去见过你师娘了!” “唉,师父,其实我一回家便是去了您清修的禅房,可惜没找到您,只好先去拜见师娘了,听她说祠堂被云逸搅了个天翻地覆,您正去教训他了,我便准备来替小师弟求求情,随之师娘不仅说让我不要,反而叫我配合您一起整一整小师弟。”方如岚顿了顿,恭敬地如实答道,然而脸上却是一副不解的神情,显然他也是不明白,向来溺爱小师弟的师娘的态度怎么会突然来个大转弯。 “哈哈,如岚,你就别骗为师了,想当年你师娘曾经放过话,除非为师正式收那小祖宗为徒,才会允许为师以师父的名义对他下狠手!”楚修平看着爱徒,笑着摇了摇头,可话刚说完,却突然愣了愣,急急问道:“你师娘是不是又说要我收你小师弟为徒?” “这个…….师娘倒是没说,我一到家,把掌门要我带给您的邀请帖交给了师娘,她就很高兴地吩咐让我赶快去帮你了。”见得楚修平这般,方如岚一时也琢磨不透为什么让师父收自己儿子为徒会让他起那么大的反应。 “邀请帖?什么邀请帖?”楚修平想了想,如今才初春二月,按说门派里不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即便是今年的重头戏——“比武招生”,也应该是盛夏六七月份的事情呀。 “禀师父,是掌教门纳贤比武的邀请帖,姚掌门邀请您带队前往,并担任评委!”方如岚看着师父,一脸诧异,这十年一度的大赛,虽然今年是不知何故提早了几个月,可师父怎么也不会忘记了呀。 “怎么,修平,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忘记了?”却是方如岚话音刚落之时,一个温柔却不失沉稳的女声,缓缓飘了过来。 “婉容(师娘)!”二人循声抬头,轻道。 只见那目光触及,石屋檐下,一个水蓝色长裙,白皙而婉约的女子姗姗踱到了二人跟前。 说实话,若不是方如岚的那声“师娘”,是不会有人肯相信这个气质优雅的美丽女子,便是比楚修平还大上半岁,早已年过四十的风门掌门夫人——林婉容。 如此年轻的相貌,即便是许多未及三十的妇人都很难比拟。 真没想到,老天竟是如此宽待于她,二十多年的岁月竟都没有带走多少的雕琢与印刻。 “好了,饭都做好了,再不进去就凉了,如岚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不能给他吃冷饭吧!”林婉容笑了笑,左手牵起丈夫,右手向方如岚招了招,招呼他进屋吃饭。 楚修平低头看了看妻子的雪白的手,再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爱徒,脸颊极不自然地红了红,赶忙抽起被牵着的右手,在鬓角胡乱地拨了拨。 “怎么,还害羞?”林婉容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却像是山涧里的溪水,平缓中又带着一丝灵动:“这可不像当年那一头扎进翠云潭的‘小魔头’!” “咳咳,婉容!”在华阳派中素以威严著称的楚修平此时却像个被抓住偷吃的小馋猫,红着脸,一边在咳嗽的掩饰下瞪了一眼偷笑着的方如岚,一边求饶般向爱妻递着眼色:“如岚还在这呢,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别提了!” 看着楚修平促狭的模样,林婉容笑着,拉过方如岚:“你这师父呀,人前是尊佛,人后小宫娥。除了在你小师弟面前耍耍威风,就跟云梦那害羞丫头,一个模样。” “师娘,您就别欺负师父了,这华阳全脉上上下下,哪个不知我师父怕老婆呢?”看着温婉的师娘,方如岚忍不住摇头笑笑,实在无法将她和传说中与华阳第一战将,雷门掌门南宫钧霆共享骁名的女中豪杰扯上半点关系。 但师娘当年巾帼不让须眉的盛名可是在这华阳全脉如雷贯耳、人尽皆知。 “婉容!”楚修平促狭地笑着,尴尬地整了整衣冠,缓缓说道:“提前五个月便开始比武,我觉得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重逢的温馨气氛登时被这轻轻的一句,凝固了下来。 十年一次的比武招生,也被称为“华阳争锋”——为掌教的长门选拔英才,创教数百年来仅仅在二十年前因为某些原因中断过一次,可每十年盛夏六七月份的举办时间,却是一次都没听说过有所提前。 事出无常必有妖,也难免以谋略见长的楚修平有所怀疑。 然而不说也罢,只见话音刚落,林婉容和方如岚的面色也顿时暗了下来。 特别是长途辗转而来的方如岚,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怎样,光洁额头上已是一层密密的细汗。 “启禀师父,神剑与魔族,在中原貌似又有了些许风声!”方如岚沉声答着,战战兢兢。 “怎么可能,明明二十年前......”听得方如岚的回答,楚修平不禁后退半步,险些撞上大堂内的香案,一旁的林婉容也是急匆匆地扯了下楚修平的衣袖,止住了他的话语。 是啊,二十年前,每当提到这四个字,沉着稳重的师父都不免会忍不住地失态,而那个禁忌,即便是身为他最得意弟子的自己,也从未得知。 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痛苦的回忆! “姚师兄他......太胡闹了!”林婉容淡淡地开口,打破许久的沉默。 “姚天云那个畜生岂止是胡闹,明明是......明明是拿这一届的弟子的性命去开玩笑!”楚修平大怒地仰起头,抬手一掌,只见身边的长椅竟在瞬间便化为齑粉,而他的双眼,亦是一片血红。 没错,在方如岚的心中除却那个禁忌外埋藏多年的第二个疑问便是,明明对同门师兄弟有礼有节,对座下弟子和蔼悉心的师父,却是每每提到长门门主——华阳派掌门姚天云时,都是一副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模样,最基本的同门之情都荡然无存。 “修平......”林婉容拉着楚修平的大手,还想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师父,魔族因为遗散天下的其他几柄神剑而蠢蠢欲动,虽然还只是风声,但不得不防,我们华阳派作为中原巨擘,必须要有所作为,更何况在每届华阳针锋甄选出来的四强不都是要在休息一段时间过后下山历练吗,虽然八个月修习提升的修为也许有限,但是有掌门师伯的亲手传授又是我和长门廖师弟一起护送......”方如岚低着头解释着,可话还没说完,便是一阵劲风从背后袭来,慌忙间下意识的结阵防御,可光芒大盛的金色太极法印方一形成,便在一瞬间被砸的粉碎,无穷无尽的巨力更是带起他狠狠地撞在了背后的墙上,连青石砌成的厚厚墙壁都止不住地震动了起来。 烟尘降落,不知何时从大堂内部无声无息闪现到大堂门口的楚修平负手而立,神色一片凝重,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我不到三成的功力,就算你拼尽全力,我想也未必能够抵挡,至于那个廖克元,无非是姚天云养的一条狗,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若是碰上和我功力不相上下的魔族护法,你觉得你们六个人,又能有几个的尸首还能拼的起来?” “师娘。”看着楚修平走向门外渐渐变小的身影,在林婉容搀扶下缓缓站起的方如岚轻声说着:“我们的敌人,真的那么强吗?” “是的,”林婉容点着头,随着如大雪般袭来的回忆,美丽的脸上一片萧索:“甚至比你现在的想象中,还要强!” “那还要让小师弟......”方如岚黯然的脸上,满是担忧。 “可是命,躲得过吗?”林婉容摇了摇头,陷入了无尽沉思与回忆之中。 第四章 是福是祸 看着在演武堂下正襟危坐的十四名弟子,楚修平那本就皱得紧紧的眉头都快揪成了一团。 若论对自己的敬仰和忠诚,这十四个毛头小子确实无可挑剔,论品德操行,亦是个个都可以拿得出手,但是谈到资质与能力,便真的呜呼哀哉了。 二弟子冯仕云与方如岚同年入门,对于修行的刻苦与坚韧可谓是华阳上下,数一数二,功底根基不可谓不深,但仿佛是天生脑子缺根筋,反应总是比常人慢上半拍,切磋起来往往面对比自己实力稍弱的人都会处于被动,十年前的“华阳争锋”便是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手上,第一轮便被淘汰。 三弟子伍行风脑子倒是灵活许多,人也勤快,可是资质和悟性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虽说也修行十数载,但是与许多后入门的弟子相比,也好不到哪去。 四弟子张东飏取前者两人的优点,头脑灵活、资质也不错,可论及恒心与坚韧,难免让楚修平一阵头大。 五弟子刘潇飒倒是很像大师兄方如岚,可在一场失火中为了掩护同门师弟,伤了左臂,功力受损严重,在风门里尚且还能名列前茅,但放在整个华阳,便只能泯然众人矣。 至于后面的十个弟子,因为入门较晚,除了八弟子柳飘外,几乎都到不了华阳争锋该有的层次,连自如地御剑飞行都有些吃力,派上场除了给自己丢脸,起不到任何别的效果。 可为了不让任何一门断绝香火,祖训规定了,华阳争锋的三十二个名额每个门派必须派遣相对平均的人数,一门六人,剩下的两名由长门的新晋门生或者长老们的子嗣补充,但是近年来长门凋零,长老人数稀少,既无子嗣也无新晋的门生,因而多余的两个名额便分别交由如今门徒最多的雷门和火门。可就在水门和土门大叹不公的同时,楚修平却是长舒一口气,毕竟十年前加上方如岚才勉勉强强凑够六人,要是再多加一个,那就真是下不来台了。 可时至今日,又该怎么办呢? “冯仕云、伍行风、张东飏、刘潇飒。”楚修平一口气连续点了四个人,堂下弟子们的表情也从意料之中又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瞬间转变为冷汗直冒的胆战心惊。看到这样的情景,楚修平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知该怎么对待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子们,张开准备继续点下一个人的嘴更是有点颤抖了起来。 “师父......”却是这个时候,所剩十人中最具优势的柳飘却是突然小心翼翼地开口:“弟子......弟子近日偶感风寒,腹泻不止......这个......三日后的比试若是勉强参加,怕是......怕是会有损恩师您的颜面......这宝贵的机会.......就让给比我先入门的几位前辈师兄吧!” 听得柳飘说完,六弟子和七弟子纷纷双眼喷火地怒视于他,其余几人则是纷纷投以感激的目光。 而静静听完柳飘结结巴巴发言的楚修平,却是满面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啊!”哀叹两声,骤然张开的双眼里精光四射,眨眼间消失在众人面前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柳飘的身后,在众人诧异而惊悚的目光中,只见柳飘已呈一种球型的姿态飞出了演武堂。 目光朝着噤若寒蝉的弟子们横扫一圈,冷冷道:“就这样,加上柳飘,还差一个人,你们给我好好在这练习,晚点儿我再来公布名单!”火冒三丈地大步走出演武堂,在一片满怀绝望与恐惧的叹息声中,柳飘鼻青脸肿的身影又飞回了堂前:“从小我就教你们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有担当,下次谁要是还像这臭小子那样,别怪为师翻脸无情!” 楚修平炽热的嗓音飘入演武堂,只留下瑟瑟发抖的众人挤作一团。 初春二月的月色还是带着些许寒冷,但浇在楚修平的心头,却丝毫起不到灭火的效用。 虽然历代风门都是人丁稀少,可代代都有着惊才绝艳的奇人,但是传到了他这一代,除了方如岚勉强称得上能继承香火外,几乎都是拿不出手的废柴。可方如岚哪怕在华阳全脉中虽都可以称得上翘楚,却是修道二十余载,也未能比及自己的三成功力,甚至自己都有些怀疑,他在华阳派只能由长门教授的核心功法——太清灵归诀的学习中,被掌门姚天云做了什么手脚,制约了他的进步。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是无能为力,因为许多原因,也无法彻底与姚天云撕破脸来。想着长盛不衰的风门也许到了他的手里也许就要这样日渐没落衰败,一种回天无力的绝望与怀才不遇的愤慨登时涌上他的心头。 手握法诀,一副光耀如日的太极法印登时出现在自己的身前,并指如剑,轻轻一刺,只见山崖下的浩渺松林,竟被推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残枝断木扬起的灰尘,更是连月光都蔽住了大半。 “啊!”仰天长啸,竟是那挂起鱼尾纹的眼角都微微湿润了起来。数不清的恨意和不甘如风暴如潮水,拍打着自己,铺天盖地、似乎要把一切都吞没一般。 然而就在此时,一段轻柔的琵琶声,却悄悄从身后传来。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如潺潺的流水,如清凉的甘露,如细细的微风,如飘零的柳絮。轻轻覆盖在楚修平的全身上下,让那血红的双眼都缓缓褪色如常。 “爹爹!”一声轻唤,便是将那千娇百媚融于一体,任凭多么意志坚定,都不禁晃神:“您白日为我风门殚精竭虑,如今到了夜晚却仍是愁眉紧锁、忧心满腹,可以告诉梦儿一下,是何事,让您这般?” 楚修平缓缓地回身,轻移步伐,便是一瞬间就跃到了十数步外的少女面前,看着那白衣轻纱,柳眉杏眼,微微叹了口气,刮了一下那比自己高挺许多的瑶鼻,柔声道:“梦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反而更好一些。” 是啊,这个肤色淡粉、柔媚可人的少女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楚修平不想让某些阴暗而沉重的话题玷污了她无瑕的生命。 哪怕,不告诉她,会让她糊糊涂涂地过完这本不该平凡的一生。 “可是爹爹,梦儿已经不小了......”楚云梦咬着嘴唇摆了摆头,大大的双眸里透出柔弱却执拗的目光:“连哥哥都说他要刻苦练习仙术在华阳争锋上为爹爹和娘亲争光,我都和他一样大了,也该为你们分担些什么了。” “什么?”然而听着小女懂事的宽慰话语,楚修平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高兴,反而是一张国字脸,登时变得苍白了起来:“我除了基本的运气通灵外就没教过他任何法术招式啊,他......他从哪去修习练习?” 看着爹爹那锐气逼人的双眼,楚云梦登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语,可见事态严重如斯,也不敢再帮着兄长隐瞒,咬了咬牙,说道:“平日爹爹您去演武堂教授师兄们仙术的时候,哥哥都缠着娘亲让娘亲教他水系的仙术,娘亲耐不住,便将水系的大部分仙术都传授给了哥哥,而当您回到屋里的时候他就跑到藏书阁里看书,或者瞒着娘亲去后山禁地修炼,听他告诉我,风水二系的仙术他几乎全部融会贯通,就连禁地里的符灵,都......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什么!”听完楚云梦那不长的叙述,楚修平的心中却好似呼啸而过一柄重锤,狠狠砸了上来。 其实他早就清楚,楚云逸已把两系仙术学去大半,还道是林婉容私自教授而已,就算囫囵吞下也根基粗浅,发挥不出全效,谁曾想,他竟是自己通过阅读风门藏书阁里的古籍无师自通,那个就是与前者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了。 风门首任掌门乃是华阳派创始人元辰散人最得意的弟子——轩尘道人,其天资实力绝不喾于恩师,加之博览群书,又有游历志异的嗜好,存于风门藏书阁中的仙术秘籍、修炼要诀与记载各地风土传说的各类书籍简直难以计数,若是能参透其中十之三四,无需名师指导,也便能够在如今的华阳弟子中轻而易举地出类拔萃。楚修平万万没想到,那和自己年少时十分相似的纨绔少子,居然能潜心在那浩如烟海的古籍之中,且大有所得。可以目测到将来的他绝不会逊于当年的自己。 然而,这却恰恰是自己最怕的事情! 那个无视法度门规,连自己三令五申不准进入的后山禁地都能作为日常修炼之地的不法之徒,又有着能够将方如岚出师前都无可奈何的师祖符灵灭杀殆尽的实力。估计若是放手让他去了另一片广阔的天地,定会惹出一场又一场无可估量的祸事。而且若是被他知晓到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怕...... 不行,绝对不行,十八年来从不认真教授他仙术,甚至不惜浪费他那绝佳的天资,便是为了让他泯然众人,躲过那是非灾祸,可如今为何偏偏越是害怕,越是担心,事情却越是要发生! 那一身清奇的根骨,那一身远大的抱负,到底是福是祸? 突然想到那后山禁地中藏着的两样东西,登时一阵眩晕涌上心头,坚强如铁的楚修平竟是后退一步,向后栽去。 好在突如其来的一股浮力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身后,林婉容的声音,也由远及近,出现在了楚修平的身边:“修平,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逸儿的天资确实难得,我们,不该自私地决定他的一生!” “可是......”楚修平回过头,看着那精致而典雅的玉容,微微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婉容,你知道的,我们......我们根本就无力对抗他,而且,要是让逸儿知道了那些事情,只怕......” “把落星剑的禁制解封了吧,让逸儿戴上它,就按当年龙师兄说的那么做吧!”林婉容亦是垂下了头,无可奈何地说道。 “可是,八年前靠着如岚拼死抢回来的暖阳玉,我才压制住了逸儿体内的寒毒,要是再给他落星剑,只怕......龙师兄已经不在了,就算是姚天云那个狗东西也不可能救得了逸儿的!”整齐的牙齿深深嵌入楚修平那略厚的嘴唇,几缕血丝,渗了出来:“更何况让逸儿带着落星剑去参加华阳争锋,岂不是送货上门、自投罗网!” “云梦,你先回去好吗,娘亲和爹爹在这商量些事情!还有今天你听到的所有话,千万别告诉你哥哥!”支走全神贯注听着自己二人说话的小女,看着她听话远离的背影,林婉容方才轻轻地开口:“修平,你觉得逸儿的天资与我二人相比,上下如何!” “你的意思是?”楚修平诧异地看着平时最为呵护爱子的发妻,用一种难以置信地语气说道:“这可不是非同寻常地小事啊,错一步,也许就......” “可你觉得姚师兄他可能完全不知道落星剑的事情吗?而且那个遗憾和愧疚,真要一辈子留在我们的心中吗?”林婉容说着,突然轻轻地抬起了头:“你的那些弟子们联手在演武堂给你演了一出好戏,不也正是为了把那个宝贵名额让给作为他们心中除你外最大骄傲的小师弟,要不你觉得老四他都会没有自知之明地毅然决定参加,剩下几个血气方刚的孩儿们能无视这个证明自己荣誉的机会?” “可是......”楚修平恍然大悟般睁大了双眼,但那一分犹疑却还是没有散去。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还能拒绝吗?”林婉容转身,两只修长的手臂绕在了楚修平的颈后,柔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修平,放他去吧,也许未来会有很多我们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呢!” 一语成谶! 可就当二人静静相拥、思索着的时候,一束湛蓝的光芒如彗星贯日般伴随一声巨响,从清峦峰的后山,直冲云霄。 “不好!” 第五章 秋水伊人 硝烟与烈火遍布这华阳全山,宏伟的山门也在熏燎间有了些许青黑。金石相交的锐响伴随着元流法力的激荡,每一寸土地,每一寸空气,都被抹上了肃杀与恐怖的印记。 赤芒闪过,又是一名身着道袍的少年倒下,从他那稚嫩的面容与纤细的肢体可以看出,定是一位入门不久的弟子,可他明知不敌却没有后退,直到死去都是背倚着身后的山门,蔽翼着师长同门,信仰圣地。 惨烈无比! 看着这么一具还带着温度的新鲜尸体,无数双眼血红的魔族后裔纷纷蜂拥而止,推搡着想要去瓜分那甘甜的血肉。 万料不到这一片修罗地狱般的惨景,竟是在元辰散人仙去不到百年,便罹临到了华阳圣山这一中原仙家的领袖之地。 呜呼,哀哉! “呔!”却是随着一声满是悲愤的低吼爆出,两道青光如苍龙般呼啸而下,眨眼间便是将那围在华阳弟子身边的魔族碾为齑粉。一袭青袍也缓缓落在了他的身边。 一把抓起那满是鲜血的遗体,负在背上,空出的那支长臂微微一卷,方才插进地面那两柄翡翠般的宝剑登时如通灵了一般,疾速飞起,在青袍人面前飞舞了起来。 “犯我华阳者,虽远必诛!”只见那轻舞的手臂骤然一紧,身前的一对宝剑也随之交织在了一起,一幅金色的太极图案凭空而生,伴着一声穿云裂石的爆响,数不清的剑气如万道天光般向着华阳山门外前赴后继的敌人喷薄而出。刹那间,如潮水般涌来的攻势都为之一滞。 将背上的遗体转交给匆匆赶来接应的同门,青袍人双脚发力,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般直冲云霄。身边的两柄宝剑,一柄化作一条咆哮着的苍龙,出现在了他的座下,一柄化作一道清光,被握在了他的手中。 耀眼的虹霞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那如岚的青袍在云间飞舞,从体内散发而出的淡淡金芒拨开层层淡粉色的雾霭,一扫那颓唐的阴霾。 战神一般,阻挡在那死亡之崖的边缘。 “我数三声,若还是不走,今天,便是你们的死期所在!”清朗的声音裹挟着重若千钧的威严,睥睨众生的眼神化进那手中的青光,折煞着对面千军万马的斗志与军心。 “三!”一霎时狂风乍起,如浪涛席卷奔腾。 “二!”刹那中雷云滚滚,似沙暴天地变色。 “一!”瞬息间混元归一,像涅槃万籁无声。 眨眼,辙乱旗靡,弃甲丢盔! 淡淡地一声轻笑,手持青光,向着那争先恐后、落荒而逃的敌人们俯冲而去。 手握法诀,口中默诵,环绕周身的元气如团团仙霞,顷刻间化为无尽闪亮的气剑,向着那广阔无垠的战场,四散射去。 漆黑的苍穹,也在这一瞬间被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强劲的罡风吹开那战斗的喧嚣,他傲立其中,岿然不动。 然而就在此时,四道暗红色的光柱拔地而起,登时如锁链罩网,圈禁在了他的身周。 这绝不是一般的法术,而是四个手拿魔族法器的战将,以身为笼。 暗红色的光柱中散发妖异的笑声,密集而出的魔力如血线喷涌着,穿射进他的衣袍。 “大胆妖孽,速速放手,否则我未阳今日不散了你们的魂魄,誓不为人!”青袍人怒斥着,座下苍龙也挣扎着咆哮起来。 “可笑!你觉得连你爹都能重伤的四煞血魂阵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阴沉的声音从笼外响起,只见一团黑雾中,一个阴冷而血腥的身影缓缓浮现了出来。然而随着他的出现,一阵彻骨的寒冷也随着未阳流动着的血液钻进五脏六肺,遍布全身。 未阳可以感觉的道,那种强大到令自己都恐惧的力量,来源于面前此人手中的法器——一柄通体晶蓝如千年玄冰的宝剑。虽然这柄宝剑剑身尾端靠近剑柄的地方嵌入了数颗浑圆的亮黄玉石,把那发散的剑光牢牢敛在剑身周围,但那逼人的寒气与强大的灵力在对手那深沉的邪魅之力的激发下,不减反增,已然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令人恐惧的高度! 然而,未阳自己,却不曾有着一分一毫的胆怯之意。 “那又怎样?”未阳针锋相对地反击道,金光大盛的太极图案登时出现在身周,座下青龙也随之化作一道青光,与手中另一半融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柄同样灵力逼人的宝器:“正巧你也来了,那这华阳众同门和我爹的新仇旧恨,就一次全跟你结清!” “臭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手持宝剑的魔族高手嘴角一瞥,抖出一缕淡淡的冷笑,阴冷的双目刹那间更是锐利起来:“既然你如此想死,今天我就让你瞧瞧,神剑的力量!” 话音方落,那玄冰般的宝剑便直入血阵,狠狠的撞在未阳身前的太极法印之上。 随之一束湛蓝的光芒便如彗星贯日般伴随一声巨响,从华阳的山门,直冲云霄。 “不要!”满是惊恐与不安的清啼在那幽暗的深夜里突然响起,猛地直起身,那一袭淡紫色的睡袍纱衣居然在这微凉初春时节精湿一片,而那白如珍珠的面庞上更是挂满了汗滴。 难以言表的心悸充斥着自己的内心,那自小而来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那个青袍秀影虽然始终看不清面容,但自己感觉到,他绝对是自己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物,谁知今日,居然毫无征兆突如其来地陷入生死攸关的境地,那种撕心裂肺的害怕失去的感觉,登时占据满了自己所有的意识。 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梳妆台的铜盆前,掬起一把清水,洗掉自己那坚毅面庞下柔弱的泪水。 推开门,漫步进如洗的月光,任由那微寒的触感抚摸着自己如霜般的容颜。静静地思索、回味。 他是谁,是不是自己相伴一生的意义所在。 自己和他又到底有着怎样一段或动人或凄美或圆满或深刻的情缘。 “璃儿,怎么还不睡?”一声威武中夹杂着慈爱的喊声传入少女的双耳,只见那背负着一人高宽大剑匣的紫袍巨汉,已然轻轻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个虬筋长髯,不怒自威的中年道长不是别人,正是华阳派风雷水火土五门掌门之一,号称华阳第一战将的雷门掌门——南宫钧霆,而他身边这位冷若冰霜却清丽出尘的少女也便是当今华阳派一等一的天才门生,早年丧妻的南宫钧霆的独女——南宫璃。 “爹,跟您说了多少次了,练功是要限度的,这都快三更了您才从后山回来,明天还要早起授课,这身体,怎么受得了呀!”一把揽过父亲背上宽大厚重的剑匣,背在自己柔弱却不娇弱的肩上,蹙着眉,卷起衣袖,擦着父亲额前的汗滴。 “唉,乖璃儿,爹这不是老了嘛,觉少睡不着!”欣慰地看着面前的爱女,南宫钧霆笑着抚了抚她黑瀑般的秀发,却又缓缓抬起头,望向了已快落山的明月:“而且爹,又想你娘了!” “爹!”宽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所有人,何尝不都是一样。 “璃儿,回去吧,天凉了。”南宫钧霆拍着女儿的背,轻轻地说着,领着她向着居住的院落走去。 那是间只有三间茅草屋的小院落,丝毫看不出像是华阳香火最盛的雷门掌门的居所。 “爹,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再给您一次选择,你还会选择和娘亲在一起吗?”南宫璃轻轻地问着,柳叶眼眸中一片晶莹。 “当然喽,傻丫头。”南宫钧霆笑着,却是缓缓背过了身:“不管再怎么艰难,我也会找到她,和她在一起的,只不过这一次,我再不会粗心大意,保护不好她了,哪怕......哪怕付出生命。” 父亲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但十八年没有再续弦再娶,十八年都会在娘亲的生辰大摆宴席,十八年......十八年都将自己呵护在掌心。 还有这句话,这句让自己深深认同,并决意一致照做的誓言。 我一定会找到他,哪怕再难!我一定守护好他,哪怕去死! “细浪粼波江栏危,南雁归,东风归。碧筝横卧,弦动何人催。何物晓湿落英垂,泪霏霏,雨霏霏。嫦后流珠夜几回,晨岚颓,新枝颓。春若有情,神明与共悲。却怎花伞依翠帷,人对对,柳对对。”南宫钧霆粗犷的声音念出这种典雅的诗句,生硬而奇怪,但那样一种无法伪装与模仿的悲伤思念,却融入到了每一个字节,真正切切。 短短七十个字,就好像七十支锐利的雕翎箭,深深刺穿南宫璃的灵魂,将她那么多年来的梦境环环紧扣了起来。 熟悉无比的感觉。 “爹!”想要问什么,却突然发现,那高大的身影已经走远。 隐约听得他低低地叹道:“这小子,真不简单,写到我心里去了一般。” 留下怔怔站在原地的南宫璃微微抬起玉面,出神地望向那月亮。在淡淡的光华下,描绘出一幅缥缈如仙的画面。 第六章 名曰落星 山风呼啸而过,可楚修平脸上的汗滴却一直没有停过,只用了不到平日一半的时间便御剑飞到了后山禁地,把修为并不差自己多少的妻子都远远甩到身后,甚至落地时都因为那来不及分解的重力险些摔倒在地。 踉踉跄跄地奔进那还挂着零散封条的山洞,眼前的情景却让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剑身细长,通体晶蓝,如同千年玄冰般纯然无瑕、寒气逼人,道道澄澈的仙光由内而外从剑身中散出,剑身尾端靠近剑柄的地方却又镶入了数颗浑圆的亮黄玉石,把那发散的剑光牢牢地敛在剑身周围。 而就是这样一把绝非凡品的神剑,竟安安静静地出现在了自己那年仅十八岁的少子手中,而且正缓缓输送出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湛蓝光芒,渗入那衣衫破碎双目紧闭的持剑人周身。 而一直被楚云逸佩戴在腰间的暖阳玉,却如同被废弃一般,掉落在一旁的地面上,闪着微乎其微地红色光芒,好似行将就木的垂垂老者,油尽灯枯。 “完了!”楚修平看着那散落一地的道符与洞开的石壁暗格,空白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可身体上却没有一分一毫的犹豫,匆匆手握法诀,汇出一幅光芒耀眼的金色太极法印,狠狠向着爱子压去。 可谁曾想,那看似全无意识的楚云逸竟是突然抬手发难,挥剑而出。 “哐!”的一声巨响,只见整个石洞都为之一颤,无数碎石灰尘落下,一瞬间便把楚修平的视野覆盖了起来。 匆匆地抹去嘴角的血丝,却只见尘埃落定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爱子身影,口吐鲜血却依然双目紧闭,紧握剑柄的五指更是如铁般纹丝不动。 “逸儿,快放手!”楚修平惊慌而激动地大吼,跃步向前,伸出的手臂直指爱子手中的剑柄,可只见他未曾睁眼,却如同真切看到般,灵巧地躲过自己快如鬼魅的身法。 而且还不待救子心切的楚修平反应过来,那柄湛蓝的宝剑却已行云流水般凌厉地斩了下来。 “修平,小心!”好在紧随其后的林婉容及时赶到,一柄水晶般剔透玲珑的仙剑激射而出,死死抵住那湛蓝的锋芒,手中法诀一握,一条灵动的水龙便是扑向了楚云逸,将他死死按压在地。 “凝!”趁着这短暂到不足一个呼吸的间隔,楚修平猛地拔出背后碧蓝的仙剑,轻轻一划,只见那水龙刹那间便凝成一副坚实的冰状枷锁,死死卡住楚云逸,让他完全无法动弹。 “混元归一!”一把抄起掉落地面的暖阳玉,低吼一声,只见那微弱的红光登时大盛,一道炽烈的火焰飞溅而出,狠狠将楚云逸手中的宝剑撞到一旁。 那不停挣扎着的身体终于停滞了下来,无力地垂在一边,而如释重负的楚修平亦是紧攥着暖阳玉,缓缓瘫坐在了地上。 久久的沉默,终是在楚云逸缓缓地睁开双眼后被林婉容的一声浅笑给划开。 “修平,好久没见到你被逼成这个样子了呀!”林婉容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一方锦帕,在楚修平的额角和嘴边小心地擦拭了起来。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虽然没有一点好脸色,紧张和担心却还是消退了大半,手指着已然苏醒的楚云逸,恨恨地说道。 倒是留下那不知所云的少年,看着略显狼狈的父母,一脸疑惑。 “这可也有你一半的功劳。”林婉容不甘示弱地回击着,甚至还伸手打了楚修平一下。 “唉唉唉,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就不对了啊!”楚修平连忙躲开,白了林婉容一眼。 谁知平日里庄重温柔的林婉容这回倒是不依了,伸手便是一把掐住了楚修平的耳朵:“君不君子是你们男人的事,我是女子,才不管你们这一茬。再说这臭小子若不是随了你,会这般让人放不下心?就你小时候那个德性,能遗传出来什么好果子?” “喂喂喂,母老虎,这可不是我说你啊,你小时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听话的主,要不你师父能早早把你嫁出去,跟送瘟神一样张灯结彩,漫山放鞭?”楚修平一听林婉容开始翻旧帐,登时来了精神,也不顾这是在儿子的面前,很不顾形象地和林婉容开始争起口舌之利! “楚矮子你说谁母老虎在啊,找死是不是?老娘‘水门双璧’是你给催出来的不成?信不信你别跑,我打不死你!” “切,就会说大话,当年华阳争锋你赢了?后来下蛮荒的时候你有我杀得敌人多?后来守华阳的时候你就更别提了,挺着个大肚子,床都下不来,还天天在掌门师伯面前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就不怕把牛皮给吹破了?” “楚矮子,你今天气死老娘了,看我不把你这顺风耳给割下来下酒吃!” 于是乎,在楚修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禁地石室中的局势终于陷入一片彻底的混乱。 “爹,娘亲,你们停一下,有话好好说可以吗?”倍感遭到无视的楚云逸无奈地试图去调解,希望能够尽快平息这场毫无意义的纷争。 “闭嘴!”却是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登时停战异口同声地斥道。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认输般摊了摊手,转身走向那柄方才让自己迷失意识的奇异仙剑。 记得在藏书阁的古旧典籍中看到过这样的一种说法,凡是到达了一定程度的仙器都会拥有一种类似于认主的功能,唯有其认定的主人方才能够驾驭,而原先的主人故去或者与世隔绝多年后,那仙器便又重新回到无主的状态,直到下一个尝试去拥有它的人出现,通过发动其自身的法力进行反噬作为考验,落败的无一例外会元神俱灭,反正摆脱其控制的,自然而然就成了它新一任的主人。 这柄一看便绝非凡品的湛蓝仙剑想必就是这般,然而误打误撞进入禁地找到它,并胆大包天地尝试要去使用它的自己则显然是在一种毫不知情地情况下,进入了它的考验。刚刚自己在接触它时被光芒爆炸抹去意识的反应,不出意外也便是被它控制后的落败局面。谁曾想爹娘及时的双双出现,非但挽回了自己元神俱灭的悲惨结局,还幸运的让自己通过了这柄灵力骇人的神剑的终极考验。 想到两百多年前仗着神兵,一人一剑将声势浩大的魔族逼回蛮荒的元辰师祖,楚云逸的心中便是涌起阵阵无论如何都难以抚平的澎湃浪潮。 有哪个男儿不想顶天立地?有哪个男儿不想睥睨众生?有哪个男儿不想所向无敌? 更何况是天资万里挑一的楚云逸! 颤抖的双手缓缓伸向那仙气逼人的神剑,心中波澜万丈! “逸儿,住手!”却是突然,争吵着的父母霎时安静了下来,跃步到了身前,按住了自己的双肩。 “爹,娘亲,我已经通过了它的认主试练,难道还不能拥有它吗?”楚云逸不解地问道。 “还不行!”楚修平难得一次平和而冷静地向着楚云逸说道:“臭小子,关于这把剑,你需要知道的还太多,先听爹讲完,你再决定也不迟!” “修平!”反倒是事到临头,林婉容却起了一丝忧郁,但只见楚修平摆了摆手,拉着这母子二人与自己一同席地而坐。 “好的,爹,您说吧!”楚云逸这次也没叛逆,静静地坐下,认真聆听。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有很多我和你娘不能说,有很多我和你娘不记得,我就从十八年前开始讲起吧!”楚修平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如一口古井,难以见底却没有一丝的波澜:“那是你出生的时候,也是咱们华阳派生死攸关的时候,那一年,蜇伏了快一个甲子(六十年)的魔族后裔集结各方势力,攻打华阳山,可是当时你娘怀着你,而我也被迫留在风门照顾快要临盆的她,当时的战役惨烈无比,就连许多入门不久的新弟子和大都年事已高的五大首座(风雷水火土五门的掌门)都上了前线,好在当时我们华阳有着一位不喾于师祖的奇才,算辈分虽然他也仅仅是我和你娘的师兄,但论法力修为,便是上一辈的长老们有许多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虽然敌众我寡,却也将那些魔族们压得节节败退。可谁曾想突然有一天,本因出现在前线的那位师兄突然偷偷造访我们风门,将这把神剑交付于我,声称我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子便是这柄至寒之剑的下一任主人,让我待他十八岁成人之后,为此神剑认主,定能发挥出该神剑的全部潜力,使之斩妖除魔、无往不利。只不过那孩子纯阴的体制与该剑至寒之力交汇后恐对身体有着巨大损伤,且我和你娘修炼的根基都是阴性法术,结合的后代可能会天生畏寒,所以必须在佩戴后的一年内找到他,他自有办法化解。然而随之他离开后的第二天,便传出他背叛师门的噩耗,只听说他受到了极其严酷的处罚,可随着战况的急转直下,几个有资格处理这个事件的长老首座们均不幸罹难,就连平日最为疼爱他的掌门也油尽灯枯、驾鹤西去,因而再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这柄相传是战胜最初魔族的八大神将之一元神幻化出的神剑,却也成为一朵沾满尖刺的玫瑰,诱人却无比危险。” 听完父亲长长的叙述,楚云逸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捏了一把冷汗,可想到那竟然是天下九大神剑之一的绝世仙器,埋藏在心底无穷的激动,更是如熊熊烈火,愈发炽热。 “逸儿,这柄神剑的危险不光如此,”楚修平死死盯着爱子,沉声说道:“姚天云觊觎它许久,如果你背负着这把神剑参加华阳争锋、一举入围,只怕他为了得到这把神剑会趁机做出些手脚,甚至可能危及到你的生命......” “不必说了,爹!”谁知楚云逸竟是猛地站起了身,一把抓住了那柄神剑:“放心吧,这神剑的主人,华阳争锋的头魁,姚天云的毕生所学,还有那位蒙冤师伯的清白,孩儿一并都要定了!” 大步流星地走向石室的门口,只见那青袍在微风中灵动地飘舞,皎洁的月光下,那镶上金边的修长背影里,数不尽的力量与希望。 有剑如斯,湛蓝如夜,名曰落星,破缚斩天。 第七章 有兄如岚 清冽的月光洒在落星剑湛蓝的剑身,像是一湾波光粼粼的湖水。 静谧,却寒冷。 肉眼可见的灵力如血液般缓缓注入自己的身体,纵然让自己感到无比充实而有力,可童年寒毒缠身的痛苦回忆,却也越发明晰了起来。 果然,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绝无圆满之事。 想到自己拥有这把神剑后所背负的任务,刹那间便只觉一股巨力压在了肩头。 自信自己的修为,即便不借助这神剑的威势,也完全可以在华阳争锋中脱颖而出,可怎样找到自己完全没有任何了解的十八年前的真相,以及去对抗那从小便在自视甚高的爹爹口中无比憎恨却又无比忌惮的掌门真人。甚至就连如何化解这体内再一次失衡的阴阳,压制住比昔年寒毒强盛百倍的落星神剑,自己都未必能够做得到。 一切都那么复杂,毫不简单。 为了缓解体内的不适,不得不暂时将落星剑收入背后的剑匣,随之一柄淡黄色的仙剑也便替换到了手心。 这是一柄灵力一般、外貌也平凡无奇的仙剑,和众多华阳青年弟子们的佩剑都相差不大,甚至当自己施展高阶仙术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它能有丝毫的臂助。但却也就是它,陪伴着自己度过十几个春秋冬夏,不断给予着自己温和而厚重的力量。 而它,有着一个让楚云逸无论如何都难以忘却的名字——如岚。 没错,方如岚! 它的材质并不多么名贵,那种叫做温云玉的矿材在全华阳的储量十分巨大,甚至就在清峦峰,就可以找到。只不过获取的条件有些苛刻,开采时必须保证其方圆五十步内不能有任何灵力的波动,而且必须在清晨阳光恰恰晒干其顶上的露水之时立即出土,并用布匹覆盖,不能再见一缕阳光、一滴露水。只有这样方能保全其平和纯然的特质和调理阴阳的功效以及有别于其他灵材的可塑性。 更重要的是,它只存在于每一座山峰的顶端,而且是悬崖绝壁、无路攀登的顶端。 也就是说,想要炼制出这样一柄灵力并非超然的普通仙剑,却是要连夜踏着月光,徒手攀登上高耸入云的陡峭峰顶,在满地露水中苦守到天明,强忍着全身的僵硬,争分夺秒地用镐铲挖出矿材,并毫不犹豫地将那棱角分明、带着地脉温度的东西裹紧长袍之中,在拖着疲惫的身躯,如履薄冰地负重下山。 这不用去实施,单单只是在脑中想想便冷汗直冒的行为,任谁看来,都是多此一举、徒劳浪费。 然而,只有一个人觉得并不是这样。 那就是方如岚,那个虽然不怎么喜欢说话,却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笑容、好似这柄仙剑般温润怡人的大师兄。 因为每当看见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师弟寒毒发作、痛到满地打滚,就连心中神祗般存在的师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他感到深深地内疚,他觉得无力为从乱葬岗捡回自己并抚养长大的师父和依赖自己几乎到形影不离的小师弟做些什么,真的很不应该。他不想让那个向攥着饿死爹娘衣角撕心裂肺哭泣着的自己笑着伸出温暖大手的青衣道长难过,他不想让那个夜夜勾住打坐练功中的自己脖颈露出安详笑容的熟睡孩童受苦。 只要有希望治好小师弟的方法,哪怕只是道听途说,也要一试。 整整三年,方如岚登峰七十余次,取材成功九次,历经前八次的失败锻造,方才得到了这柄剑柄处有一个凹槽的仙剑,并送给楚云逸佩戴。 所幸,传说确是真的,自从佩戴了这柄仙剑后,体质有了很大的改善,发病的频率与程度均有所缓解。楚修平十分诧异,几次追问这柄仙剑的由来以及那凹槽的用处,可心性坚韧的方如岚却死活不肯透露半句。直到他进入长门修习后的第二年,终于揭出答案。 记得那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傍晚,楚修平刚刚结束一天对剩下十四个弟子们的教习,准备回屋用餐,却只见那经年未见、自己最为得意的大弟子正倒在清峦峰的山门之下,一袭千疮百孔的白衣已然被鲜血染红,而一颗通红的古玉,却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楚修平记得那个特别的形状,正是爱子佩剑上多余凹槽的轮廓。 一切谜团,顿时了然。 相传这块名叫暖阳玉的古玉存在于东北边陲的长白山天池,被一只上古遗存的圣火龙所守护着,宝玉通体炽热,核心蕴藏着来源于上古的火灵之息,是一种难得可以被没有什么灵力基础的常人所承受、吸收的阳性仙力,配合上温润平和的温云玉,可以将此力量毫无伤害地渡进至阴之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的寒体,并在不改变其命格的前提下,剔除其体内寒毒,既达到祛病消灾的效果又保全了其万里挑一的修仙体质。 然而,想要实现这一皆大欢喜的结局,第一个障碍便是那连楚修平都感到有些棘手的圣火龙。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够想象,方如岚与其发生了怎样的战斗,而展现在楚修平面前的只有那一副经脉尽断、气血枯竭的躯体,和一柄满是豁口的仙剑。 楚修平哭了,那个在所有门生眼里都坚如精铁、稳若磐石的得道高人,像孩子般坐在地上,抱着方如岚那只剩下一口气的身体嚎啕大哭,就算是清峦峰上所有人都闻声出门、围了上来,最为顾及形象的他都没能停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狠狠地给了爱子一记耳光,抱着方如岚便飞奔进了大堂。然而这次,最为疼爱楚云逸的林婉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抱起楚云逸,急匆匆地赶去辅助楚修平。 经过整整七天七夜的治疗,甚至连从轩尘祖师那一代传下来的续命丹药都拿了出来,集楚林二人全身修为,才将方如岚从鬼门关给生生拉了回来。 可谁知那个文质彬彬却坚毅过人的青年睁眼的第一句话便是:“恩师,快将这红玉装进我送给云逸的仙剑,他的寒毒就可以消除了。” 也便是这样,才有了如今能够贯通风水仙术、自由翱翔天际的自己。 缓缓地将腰间的暖阳玉嵌进“如岚”仙剑的凹槽,便是一股温如春风、暖若晨阳的仙力遍布了自己的全身上下,将落星剑带来的砭骨之寒稀释了不少。 其实,佩戴上落星剑,接下那些父母一直藏在心底的包袱,义不容辞。唯一就是觉得对不起那为了清除自己身上寒毒,不惜拼上性命的大师兄。 “对不起!”楚云逸的话音方落,便只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傻小子,没什么的。”那如玉般的脸孔缓缓出现在自己的身旁,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望向自己,柔和却有力地说道:“师父师娘把该告诉我的都告诉我了,你大师兄人笨,在掌门座下功夫没什么长进,但见识却增长了不少,既然能治好你一次,相信这回也没什么困难的,你就好好想着怎么完成他们的交代,别的一切,就交给大师兄吧。” “大师兄!”楚云逸轻轻闭上双眼,转身一把抱住那多年未见却从未陌生的亲人。 “都多大了,还哭鼻子,还想不想讨媳妇了呀!”方如岚笑着、笑着,双眼中却也泛出了一些星光:“从小到大,大师兄哪一次让你失望过了呢?” 是啊,从小到大,只要大师兄在,自己就不需要有丝毫的担心,所有事情都会被打点地妥妥帖帖,所有的要求都会被他一并做到。 “谢谢你,大师兄,辛苦你了!”楚云逸望着方如岚,一字一句地开口。 “呦呦呦,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礼貌了呀,都会说谢谢了!”方如岚笑着拍了拍楚云逸的头,突然轻而易举地将他托起,一边跑,一边喊道:“小男子汉长大喽,小男子汉长大喽,大师兄可以不用在替他挨鞭子喽!” 一抹轻松而温暖的笑容也随之出现在了楚云逸的脸上,许多年前,大师兄举着自己漫山奔跑的熟悉场景登时从脑海中被翻了出来。 那样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那样的闲适喜悦、恬静温馨。 一种亲情的温暖,一种心底最原始的快乐。 所有的压力与负载都在那呼啸而过的山风中,被吹得远远飞开、烟消云散,所有的顾虑与担心都在那纯粹自然的笑声中,被甩到九霄云外、踪影不在。 是啊,还有什么好忧愁,还有什么好紧张,就算身入长门面对数不清的未知危险和修为深不可测却不知因何缘由与爹娘结下生死仇怨的掌门姚天云,只要从小就一丝不苟保护着自己的大师兄在,又有什么能够触及到自己的安危。 一缕皎洁的月光透过重重云岚倾泻在了楚云逸的脸上,握住仙剑的五指缓缓收紧,抬起头,只见那前路,璀璨明亮。 第八章 冤家路窄 “好小梦,乖小梦,不哭不哭,哥就去五天,真的最多七天,不骗你的。”清晨的初阳照在楚云逸脸上,被那串联在一起的汗珠折射出熠熠光芒,而一旁的楚云梦杏眼微红、雨浇梨花,看得几位因修为粗浅而留守清峦峰的风门弟子一片心驰神往,“是老头子说御剑飞行不熟练的都不许去长门丢脸的,哥也是没有办法呀。再说......” 然而任凭楚云逸舌灿莲花、喋喋不休,可楚云梦就是眼泪汪汪地不发一言。 说来也是,兄妹俩同一天出生,相伴十八载,倒还真就未曾有一天分离。就包括楚云逸被罚住在思过崖的时候,也都是这个乖巧可人的小妹给他送去衣物饭菜,料理那慵懒哥哥的起居。 虽然每次都会被楚云逸捉弄调戏一番,并发誓不再过问小魔头的死活,可到了第二天,却仍是听话地偷爬上山。 甚至有一次,因为夜路天黑,不会仙术的她甚至差点就滑下了悬崖。 只不过这件事从未对任何人说起罢了。 这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分别,倒是让向来被全风门捧在掌心却向来温和懂事的小公主任性了起来。 从一大早楚云梦便拉着哥哥的衣服,死活不让离开,对爱女撒娇毫无抵抗力的楚修平难以辣手摧花,只得向楚云逸下达死命令,一炷香搞定麻烦,如有逾期,直接跪在华阳主峰的山门口,不到开赛,不准起来。 一面是娇媚到摄人心魄的小妹,一面是冷酷到碎人肝胆的严父,此时的楚云逸只觉山河失色,生无所恋。 “好了小梦,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哥真的不能再陪你了,要不到了长门,老头子不活剥了我是不会罢休的!”楚云逸说着,头上的汗又多了几分,然而,楚云梦的双手却还是紧攥,不过那鲜红的薄薄嘴唇终于缓缓地张开。 “哥,”可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难道你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小梦吗?” “当然,”却是突然,楚云逸的嘴角轻轻的扬起,一把抱住了紧紧拽住自己的妹妹:“不是呀!” 我要是舍得,任何一句大道理你都辩驳不过。 我要是舍得,任何一种小法术你都阻拦不过。 可惜我也不舍得,我才会笨拙到怎么安慰你都不知道。 可惜我也舍不得,我才会优柔到怎么摆脱你都不会做。 毕竟我们这么久我们像彼此的影子一样,不要说是七天,就是一日一夜看不到你,我都会不习惯呀。 可是男儿志在四方,娇女终为新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完成,而你,也总有一天,会习惯去守候另一个人。 自从拿起落星剑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不再是为了我自己而或者,太多的使命,我必须要去背负,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对不起,小梦! “对不起,小梦!”楚云逸笑着,转身,修长的手指拂过小妹光滑的脸颊,化作一缕清风,直冲云霄:“回去吧,等着我回来!” 不再低头,拼命地向前飞,用那扑打在脸上的山风,挤压着自己紧闭的双眼。 留下孤伶伶一人的楚云梦,放下玉臂上的竹篮,将覆盖着的花布轻轻掀开。 “桂花糕、青梅酒、山松子、泡青笋,这些可都是我昨晚没睡去准备的呢,坏哥哥,你怎么就不问一句、不看一眼呢?你平时不是鼻子特灵,我还没上山就闻见他们的香味吗?还有你最喜欢的这件青袍,不是你一直说想穿着参加华阳争锋的吗,我专门帮你洗干净扒把破洞缝好的呀,你忘记带都不知道吗......”楚云梦数着、数着,只见随着每一个音节,都是一颗珍珠般的泪滴落下,直到那细若游丝的话语,轻到连自己都听不清:“你一直说我笨,可就算我再笨也知道,你这一去定是像十年前的大师兄一样一飞冲天,什么时候才可能回来呢?” 华阳派主峰名叫元辰顶,这一命名自然是为了纪念创派师祖元辰散人,同样为了以示尊敬,元辰顶上是禁止御剑飞行的。因而待到本就匆匆赶来的楚云逸再从山脚落地徒步爬上山来,楚修平规定的时间自是逾期了不少。远远望去,只见那雄奇而高大的山门石柱下,一位身着青衣的道长负手而立,无风自鼓的长袍在那透过巨大青石牌坊洒下的晨光中,熠熠生辉。然而这本该让所有修道后生们心生向往的一幅画面,映在楚云逸的眼中,却如修罗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向来庇护自己的娘亲和大师兄不在此地,想必是领着几位同门师兄去寻找住所了,然而平日并不怎么和自己独处的父亲居然一个人留在这里,其中用心,简直让楚云逸脑门中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转身就走,立刻!马上! 然而就在他两股战战,已经准备发力转身的时候,一只大手便已搭在了他的肩头,不苟言笑的父亲也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 刹那间,汗如浆出、抖若筛糠。 “爹,孩儿死罪,您看在孩儿是您亲生的份上这次下手轻一点成吗?要是活罪难逃,那责罚总可以再商量一下吧?跪房间里行不行,我这明天就要抛头露面参加比赛的,我跪在这大门口别说您老人家脸上无光,对大家的士气和斗志也不利呀,您说对吧......”楚云逸两眼一番,口里便如连珠炮般开始求饶,所幸一瞬间想好的万言腹稿还没念几句,就被楚修平挥手打断。 “你南宫师伯来了,别给老子丢脸!”如蒙大赦般随着楚修平的话匆匆抬起头,只见那被日光铺满的蜿蜒山道上,一位身负一人高宽大剑匣的紫袍道长带领着上百位身姿矫健的紫袍弟子,如巨龙般雄步而上。 那虬筋长髯、英武非常的中年人不是他人,正是雷门掌门南宫钧霆! “小弟姗姗来迟,劳烦兄长亲自迎接,死罪死罪呀!”五门中最为声势浩大的队伍离元辰顶山门还有远远数十丈,南宫钧霆势若奔雷的叫喊却已响彻前山。 “你小子,跟我还玩这些虚的?”其实若是细算年龄,楚修平比南宫钧霆还要小上两岁,但为华阳年轻一代大为不解的是一向眼高于顶的雷门至尊,却是对那看似文弱腐儒的楚修平事之如兄,尊崇备至。而那本应该因为香火问题在其他四门面前抬不起头的楚修平,却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嫌我一个人不够分量?” 一边说着,一边踹了楚云逸一脚,示意他赶紧去见礼。 然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却又在此时犯了难。 要说天下最难缠的是父亲楚修平的话,那这位南宫师伯铁定是稳居第二。也不知是他关心自己,还是技痒难耐,几乎每次见面都要和自己切磋一掌,而且几乎每一次都是全力以赴,完全是不把自己打残誓不罢休的架势。可一个是籍籍无名的风门小辈,一个是勇冠华阳的世外高人,这简直是......算了,自诩博览群书、才华横溢的楚云逸也想不出任何一个不带污言秽语的比喻来形容这种事情。 然而感知着身后的灵力涌动,楚云逸只能咬牙横心,抽身而下。 “晚侄楚云逸见过南宫师伯,愿师伯武学精进、贵体康健。”一阵清风掠过,楚云逸那略显瘦弱的修秀身姿已然出现在浓眉似峰、双目如炬的南宫钧霆面前,轻轻地躬身作揖,对比中更显气质鲜明。 挺拔如松的众雷门弟子纷纷对这文弱的翩翩少年投来鄙夷的目光,一些入门较早的弟子更是鼓噪着让恩师狠狠教训他一番。 “好小子,你的修为又到一个新的层次了呀,快起来,让师叔看看。”仅一眼,南宫钧霆那硬朗的脸庞上便升起了一抹喜色。 “谢师伯!”虽然很无奈,楚云逸却还是未作扭捏的起身,并伴着重心的上浮,一个呈守势的站姿也便随之形成:“请师伯赐教!” “好!好!好!云逸侄儿,小心了!”化拳为掌,在身边划了一个云手,深紫色的电流也便随之汇聚在那宽厚的手心。 如霹雳般奔出!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汇聚在这一见面便针锋相对的叔侄俩身上的时候,一阵乍起的云岚登时将整个元辰顶的山门都覆盖了起来。 风归云隐!风系法术的最高层次,能够通过生成云雾将身周的一切掩藏起来。 内行的人全是心头一惊。 这般宽大的范围,这般紧凑的密度,哪怕十年前的华阳争锋魁首方如岚,都未必能够做到! “铿!铿!铿......”却是在众人一片愕然的时候,密集而尖锐的响声从云岚的最中心,接连传来。 随着响声的渐渐停歇,良久,浓密的云雾才在满怀期待的众人眼前散开。 一股更加难以置信的惊讶骤然袭来。 只见原本已下山十数丈的楚云逸居然退回到了山门,在他的面前,数十面厚厚的冰墙拔地而起,而处于攻势的南宫钧霆则以一掌之力将所有阻碍齐齐洞穿。 只不过,那被光电缠绕着的手掌却是数寸之差,停在了楚云逸的左耳旁边。 惊险! 楚云逸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眉眼带笑的父亲,而身前的南宫钧霆则抬手用力,先是将身周的冰墙震得粉碎,继而大笑着,拍了拍楚云逸的肩头。 “好小子,日后要是把女儿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赞许地看了看楚云逸,擦身而过,向着微笑着的楚修平大步走去。 留下从如释重负登时转为如临大敌的楚云逸和被嫉妒与怨念缠绕着的一干弟子。 南宫璃,那个楚云逸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个从未给过楚云逸一个好脸色,从未跟楚云逸说话一句话超过三个字,几乎每次见面都能将和自己开玩笑的楚云逸打成重伤,没有一次不将自认为惊才绝艳的楚云逸贬得一文不值的恶魔一般的女人。 被楚云逸认定为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温度的存在! 没错,不得不承认这个风华绝代清丽无双的女子曾让楚云逸魂牵梦绕——只不过每一次梦到都是想着怎么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即便她貌似是自己指腹为婚的对象! 如果说非要分别列出楚云逸最不想参加和最想要参加华阳针锋的原因,那么前者绝对是因为难免会见到南宫璃,而后者一定是终于可以不用顾忌礼法地狠狠将她教训一番。 虽然,他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打败那个连父亲都赞不绝口的仙术天才。 可是,就在楚云逸还在腹诽不已的时候,一阵惊呼和一股炽热已然逼到了自己的身前。 “比我弱的男人,我不嫁!”还道是那个语言有障碍的女魔头终于开窍,居然学会了连贯地说话,可转眼只见那紫电般的身影仅仅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焦黑的伤痕,便已然跃到了南宫钧霆的身边。 “臭婆娘,你不嫁,本大爷还不想娶呢!”楚云逸心里愤怒地喊着,身体却是不受控制的跌倒下来。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和身边讪笑着的人群,楚云逸狠狠一拳砸在青石台阶上,暗暗发誓:“五天后,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让你为自己的无知和愚昧,付出代价!” 第九章 西山惊魂 安然无事地回到住所,楚云逸对父亲今日的“和平”表现都有点不敢相信,安顿、午饭、抽签、晚餐,以及晚餐后全体风门齐聚一堂交代华阳争锋的相关事宜,一连串的流程下来,平日里严苛非常的父亲竟然一次都没为难自己,说好的惩罚也一笔勾销,简直让楚云逸都有了要伸手去摸老爹额头试试温度的冲动。 不过诧异归诧异,本就底子“不干净”的楚云逸也没傻到没事自己去招惹那个煞星,早早和爹娘道过晚安也便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房里。 然而就在锁好窗户、插上门闩的那一刻,楚云逸的整个身体便如断线的风筝,坠落在地。 其实,锥心的疼痛已经伴随了他整整一日,只不过他不想让任何人担心,没说而已。 作为华阳派实力最顶尖的高手之一,南宫钧霆不留余地的一击,哪怕没有任何招式加以点缀,都绝不是他现阶段这样一个初学者修为可以从容应对的。 然而山下山上上百双眼睛看着,自己又怎能像在南宫师伯家后堂那样被打得到处乱飞,给最好面子的爹爹脸上抹黑呢? 只有先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再拔出那威力深不可测的落星神剑。 数十道冰墙拔地而起,自己闪转腾挪的速度也快上了许多,甚至连藏匿法宝的时间都空余了出来。 然而,正如爹爹所交代的一样,这样一柄神剑根本不是自己现阶段可以驾驭得了的,那霸道威力带给拥有至阴之体的自己更多的只是难以承受的损伤,而不是帮助与裨益。 仅仅拔出它使用了一个招式,那阴寒之力便已经深深透进了楚云逸的骨髓,将他打回了十年前那寒毒缠身的原形。 艰难的爬上床,手中紧握着为了便于携带而从“如岚”仙剑上取下的暖阳玉,静静躺了许久,方才觉得那已经有些僵硬了的身体缓缓恢复了正常。 无尽的思绪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雄心壮志都好像雨打的花叶,凋零殆尽。 这样的自己还怎么去扬名立万、光耀门楣;这样的自己还怎么去惩奸除恶、降妖伏魔;这样的自己还怎么去实现满腔的抱负和数不清的期待。 无力的闭上双眼,任由隐隐的疼痛将体内所有的精神分解成困意,缓缓睡去。 可没多久,便感觉到一股震动在自己身边突如其来地发生。 起身、转眼,只见那被死死卡在剑匣里的落星剑竟是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像是受到了召唤。 楚云逸很早之前就知道,当仙器的层次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便会产生如人思想般的东西——灵识,更何况是这柄天界九神将之一化身而成的落星剑。 定是发生了什么它不得不去参与的事情,而自己,作为它现在的主人,也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落星啊落星,你有什么事情先别急,我这就带你出去,你帮我引路,我们一起去解决!”楚云逸在心里默念着,而那落星神剑也如听懂了他的心声,登时停止了抖动。 没想到真如传闻中一般神奇,楚云逸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继而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元辰顶的布局和其余五门的主峰略有不同,蜿蜒而绵长的上道直通面南座落的山门,过了山门便是一片平坦而开阔的平地,历来集会盛典之类的都是在这里举行,再往北走,山势又起,用于掌门议事、授课以及祭祀的华阳主殿——元辰殿便倚山而建——掌门的生活起居与研习修炼也便是在这大殿的后殿进行。元辰殿后的山峰并不高,却把整个元辰顶分割成了四部分,广场大殿位于前山,由元辰师祖清修的洞穴改造而成的闭关禁地位于后山,用于供长门长老们居住和访客留宿的屋舍位于东山,至于西山,则是一片不知何故一直未曾开发的茂密树林。另外相传殿后那座山峰的峰顶有着一座宝塔,华阳历代掌门与得道宗师们的仙骨以及记载华阳所有历史的档案都存放在那里。 言归正传,慎之又慎地悄悄潜出东山屋群后,方才在一个僻静处将那蜇伏已久的落星剑抽出剑匣。 只见刹那间寒光大盛,就连神剑周身数丈内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落星,别这样,很容易就会被别人发现的。”察觉到这柄仙剑完全可以听得懂人话后,楚云逸也便开始将它看作正常人一般来交流:“你的仙力太盛,修为稍微高一点的人都会发现不对,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应该是一件了解的人越少越好的事情,所以你最好尽力收敛仙力,和我一起悄悄地行动。” 听着楚云逸的言语,飞出剑匣的落星剑登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溅射而出一股阴寒却厚重的仙力登时将毫无准备的楚云逸击倒在地,然而就在负痛之下准备开口大骂的时候,那落星剑的锋芒竟是突然一暗,收敛住逼人灵力后随即灵巧而轻捷地向着殿后山峰的树林深处飞去。 “嘁,真像个麻烦的娘们儿!”楚云逸轻轻地吐槽一句,谁知还没出口,只见那已经远去的落星剑突然一个转身,朝着自己的面门飞奔而来。 “姑奶奶饶命,小的知道错了!”落星剑的威力楚云逸早有见识,看到这样的架势,赶忙卑躬屈膝地求饶起来:“您大人不计小人,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湛蓝的剑身一个疾速的上下摆动,就只见楚云逸的双鬓边两缕青丝落在了地上。 无语地看着那报仇后加快速度向前飞去的落星剑,楚云逸却连腹诽都不敢,只得跃步向前,施展起风门特有的轻功,追了上去。 一路向西,落星剑死命地向前狂奔,楚云逸死命地向前追赶,竟是一眨眼,便横穿过了殿后的山峰,窜到了西山。 正当楚云逸在心里暗暗高兴自己的速度又有了不小的提升时,那柄飞驰如电的神剑却突然停滞了下来。 然而,楚云逸终归还是凡夫俗子,反应的速度始终超脱不了人类的范畴,当他发现不对准备收敛步伐的时候,迅疾的身形已然飞到了那骤停的落星剑之前。紧接着“咚”的一声,一股巨力便狠狠压在了楚云逸的身上,将他重重弹倒在地。 在头昏眼花、筋骨生疼中缓缓抬头,只见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壁正出现在自己方才撞到的地方。 原来是一个道法仙术形成的结界,而且就刚刚那种程度的冲撞都没能给予其丝毫的干扰的情况来看,这结界的防御力可能是落星剑自己都无力攻陷的。 “需要我帮忙?”勉强站起身,看着那浮在半空,剑柄正对着自己的落星剑,楚云逸若有所思地问道。 剑芒一闪,似是点头认同。 “帮你可以,但是我可不保证我的修为足够抵挡你的反噬并突破这层壁障!”所谓反噬,即是驾驭仙器的人修为不足,无法制衡仙器自身强盛的力量,反而被那股力量控制奴役了起来,有点类似于非凡仙器认主的过程,从这几天的经历中楚云逸已经可以看出,这落星剑的实力太过于霸道,驱使它和玩火,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楚云逸打心底认为,自己作为落星剑的主人,想要得到它的认可,除却要拥有强大的实力之外,真心实意地待它,将它看作自己最最亲密的朋友与战友,也是必不可少的。 天地万物皆为平等,平等的一切只要志同道合,岂不都能化敌为友、成为伙伴!这是楚云逸在风门藏书阁的典籍中最为认同的观点,也是他日后恪守一生的信条。 看着落星剑那闪动不已的剑芒,楚云逸稳稳地伸出手,紧紧握住那冰凉刺骨的剑柄。 “啷!”随着一声尖锐而悠远的长鸣,那湛蓝的剑光喷薄而出,阴森幽暗的密林顿时被映照得亮如白昼,而那虚化着的透明结界也刹那间变成一道金光闪耀的壁垒。 而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也席卷上了楚云逸的心头! 金蓝二色相交之处形成一块混沌的光团,那光团似漩涡般扭转,如饥似渴般地吸附着周围一切的东西。 一时间草屑飞扬,衣袍狂舞,不断从地面被拔起的灌木和从空中被折断的树枝狠狠击打着楚云逸的身体,可那瘦弱的少年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因为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如同被冻僵似的,失去了知觉。 混沌的光团吸附掉了他所有的灵力,渐渐将几乎失掉自我的楚云逸和连接在一起的落星剑同化为一体。 每一滴血液都被注入了落星剑的阴寒之息,原本浅薄的修为尽数被落星剑的仙力所代替。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楚云逸只觉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与思想,都快要不属于自己。 万万没想到,就这样,近若咫尺地接触死亡。 面对着那没有留给自己任何反抗余地的夺命困境,楚云逸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在那无以复加的恐惧中,放弃了苍白乏力的抵抗。 第十章 夺命黑衣 短暂的一刻,楚云逸的脑海里却闪过了许多许多。有爹爹严厉的责骂,娘亲和蔼的笑容,云梦微红的双眼,大师兄温暖的手掌,二师兄的木讷,三师兄的勤奋,四师兄的幽默,五师兄的坚韧......甚至不知为何,连南宫璃那冰冷无情的俏脸和那漠视鄙夷的眼神,都挥之不去地清晰出现。 也许,是自己有生之年无法打败那个最想打败的仇敌,心有不甘吧。 哦,对对对,有个名词叫做死不瞑目,大概就是这般。 楚云逸讪笑了一下自己的愚钝,死到临头却没能保持自己一贯的聪明机智。不由得略带失望地轻声一叹。 然而那“唉”的一声方一出口,登时提高了八度,变成了“啊”的一声惨叫。 一股火辣辣的痛感从双手手腕间狠狠地窜进心底,也顺带将那阻挡着自己意识知觉和浪潮般无尽灵力的堤坝,一并冲开。随着楚云逸负痛猛地松开了双手,被剥离身体的一切融合着落星剑的强大灵力全都涌了回来。 随着楚云逸被重重摔在了地上,那一片混沌也骤然消散,奋力进攻着的落星剑也像是被抽干了力量,缓缓坠到了楚云逸的身边。 那充实的感觉重新遍布了楚云逸的全身,原本绝望的心也随即又开始跳动了起来。 尝试着握了握手掌,确认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方才缓缓坐起身,轻轻抄起落星剑,重重按回背后的剑匣。最后才抚了抚手腕间被灼伤的皮肤,抬起了头。 只见一袭红袍,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十丈之外的地方。 浓眉凤眼,黑发玉面,俊秀的身姿在阴暗的密林里依然耀眼非常,一双十指修长的手交握着机巧的法诀,甚是优雅地放在了身前。 楚云逸不禁微微颔首,甚是满意这个救自己于危难中的少年不论气质还是相貌都很合自己的胃口——当然,只是单纯的欣赏而已,绝无他意! 可就是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虽然身边的压抑气氛丝毫没有一分缓解,但楚云逸的注意力显然被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吸引了过去,经过仔细的一番打量,才终于发现,问题的所在。 他握诀的双手貌似有些颤抖,微微的痉挛也在那俊秀的脸上若隐若现,其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前襟第三颗扣子貌似扣错位了,让那原本整齐合身的红色道袍变得有些突兀的凌乱。 对了,还有就是,不知为何,从他驱动火焰将自己与落星剑及时分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但是那姿势造型貌似没有变化一分一毫。 “请问......”楚云逸略带不解地开口,却被那剑眉一挑,嘴角微扬的少年一声清朗而充满活力的大喝给生生打断。 “帅吗?”短短两个字,却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巨大力量,差点没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逃脱的楚云逸再次击倒。 “看不清!”要想楚云逸这华阳派数一数二的惹祸精要是没点真才实学也定是做不到如今这般的声名远播、妇孺皆知。几乎天天都能将城府极深的楚修平气到不把他打得半死誓不罢休的地步,这嘴上功夫也的的确确,非常了得。 “你说什......”前一刻还风度翩翩的红衣少年果然登时火冒三丈,抖了抖僵硬的四肢,便是准备破口大骂、以示还击,可话还没说完,只见他双目一凛,便脸色苍白地朝着楚云逸扑了过来。 “喂,你干什么,我不喜欢男......”还不待楚云逸反应过来,便被那红衣少年扑倒在地,滚进一片深深的灌木之中,一副伶牙俐齿,也被死死捂了起来。 突然遇到这样的变故,楚云逸当然是像所有平常人一样拼命挣扎了起来。可谁知他越挣扎,红衣少年压在他身上的力量就越大,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前所未有的杀意登时从前方扑面而来。 顺着红衣少年惊恐的眼神望向前方,只见那结界的顶端登时浮现出了一个缺口,一个身着黑衣,手提利剑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借着依稀的月光可以看见,那长长的黑衣上满是裂口,被一片又一片的大块血迹给布满,而那剑尖上更是止不住有红色的液体接二连三地滴落下来。更为恐怖的是多股强大的灵力流动环绕在他的身周,带动着那血滴和不知是何物的碎屑流转着,像是给他那并不高大却坚实精壮的身体套上了一袭血袍,再配合上那脸上漆黑色的狰狞面具,在这三更半夜、荒无人烟的时空,确实是一幅令人肝胆俱碎、不寒而栗的恐怖图景。 猛地咽了一口口水,颤抖着的身体已然被同样瑟瑟不已的红衣少年死死按住。 毋庸置疑,这个犹如从地狱中逃出的修罗一般的人物,定然是感受到自己对结界的冲撞,感觉行动受到了威胁,方才匆匆赶出、前来查看。而很可能坏了他好事的自己,若是被发现,定然逃不过被杀人灭口这一不可避免的下场。 感受到了背后落星剑的微微颤抖,可同时更感受到了那腾在空中黑衣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实力,他明白,就算拼上性命去驱使落星剑,也未必可以打败这股拥有只在怒骂掌门时的父亲身上才感受过的霸道气息。 “落星啊落星,忍耐一下,我们现在真的不是他的对手!”楚云逸在心底说着,双眼却死死盯着空中那杀神般的身影:“我答应你,如果他是你的仇人,我一定帮你报仇,只不过不是现在,可以吗?” 微微地颤动缓缓平息,而就当楚云逸轻舒一口气的同时,危机再度来袭! 一股暗金色的光芒登时充满了黑衣人手中的仙剑,整个树林间的枝叶花草都开始动摇了起来。 不好! 然而没有留给两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一道硕大无朋且势如万钧的剑芒随着黑衣人轻轻一斩,便冲着幽深的密林,划了下来。 没有一丝的声响,却是在二人身后几步一块十数丈见方的丛林,仅一瞬,便被夷为平地。 好强悍的力量! 突然,楚云逸只觉脸颊边滑过几滴水滴,一抬头方才发现,那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早已脸色煞白,大汗淋漓。 而自己,显然也好不到哪去。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此恐怖的力量,哪怕只是擦个边,都只可能是灰飞烟灭、粉身碎骨一个结果。在利可吹毛的尖刀下扮演砧上鱼肉,那种无力反抗只能静静等死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见未有任何的抵抗与其他反应,黑衣人却仍不作罢,并指作诀,喷薄而出的金色灵力不断冲击在他身下的密林,接二连三的爆炸在楚云逸二人的身边此起彼伏,每一声巨响都是一次胸中心脏的剧烈跳动。 不过,不知是上天保佑,还是二人命不该绝,黑衣人足足扫射了半炷香的时间,数不清的法芒刺在二人的身边,距离最近的甚至不到三寸,但愣是没有伤到二人一根毫毛。 只见黑衣人摇了摇头,笔直伸出的左手也缓缓收了回来,如蒙大赦的两人登时长舒了一口气,为自己逃脱升天的幸运大感欣喜,可还不待二人的笑容彻底舒展开来,便生生凝固在了两张由白转红又由红变白的俊脸之上。 黑衣人提起仙剑,双手交握,耀若恒星的刺眼光芒登时出现在了那仙剑之上,锋刃的方向也已不再是哪一个具体的位置,而变成了黑衣人身前的整片丛林。 他显然是懒得再一一探寻,干脆直接将整片可能为二人提供藏身之所的密林全部抹去。 死路一条,山穷水尽! 看着那不断汇聚着的剑芒,二人的心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举剑,凝神,挥下! “住手!”可就在风云涌动,万籁噤声的那一刻,一声清冷的娇叱划破天际,从黑衣人的身后传来。 只见那如水的月光下,一袭紫衣轻轻地飘动在空中。 那如冰似雪的清丽面容除却南宫璃,还有何人能够模仿呢? 如闪电般不断跃动着的仙剑被她握在右手,一股逼人的锐气四散而出。 黑衣人收住箭在弦上的攻击,返身准备向南宫璃奔去,可只见一声轻轻的爆破之声骤然响起,一道紫红色的烟火从南宫璃的手中跳出,钻入云端,划破长空。 不出所料这应该是雷门弟子遇到凶险时请求支援的信号,一旦发出,人数众多的雷门众人定然会在最快时间赶到现场。 形势逆转! 黑衣人不禁一愣,显然没想到南宫璃会打出这样一手,迅疾如电的身形也不由得沉滞了下来。 而抓住机会的南宫璃却没有意思胆怯,凤姿轻舞,数道劲力强横的闪电便从云端飞驰下来。 其威势,连拥有了落星剑的楚云逸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么晚了还由西向东地飞行,显然是独自在这西山修炼到现在,方才回东山歇息。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精深的修为显然不仅仅是天资卓越便可以做到的。 黑衣人见突然生的如此变故,显然一心想要抽身而去,轻轻地一拂衣袖,挡住那突袭而来的落雷,便是一个闪身,向南飞去。 自己修为所差甚远,南宫璃也没冒险去追赶,只是自顾自向着东山而去,显然是去和正在赶往此地的同门汇合。 仅留下在如此跌宕的形势反转下目瞪口呆的两个少年。 “不是说,这元辰顶上不能御剑飞行吗?”沉默了许久,楚云逸方才爆出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句。 可抬头望向那还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却是一滴黏黏的水滴准确无误地掉进自己的眼底。 “这小妞,好美呀!”全然不顾楚云逸周身燃起的几乎都能肉眼可见的怒火,那俊秀的红衣少年只是望着东方的片片流云,低声自语。 “你去死吧!”一把抓住红衣少年的肩头,狠狠将他从身上摔了下来,不再去过问他的姓名,对于救命之恩也没留下任何一句道谢的话语,只是头也不回地按着来时的路,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大步流星地离去。 第十一章 旗开得胜 华阳争锋的比试由五门派遣共三十二名弟子参加。捉对厮杀、胜者晋级,三十二进十六、十六进八、八进四、四进二以及最后的冠亚军的争夺,分别一天一轮,在元辰顶的前山广场用石板青砖垒砌了十六张比武台,每过一轮,拆掉一半。今天是五天赛期的开始,占地不小的石台们将整个前山都挤得满满当当,但细细望去,围在其外的人群厚度却大不相同。人丁兴旺的雷门主要分部的西北角和全为女徒的水门主要分部的东南角自是熙熙攘攘,就连平时不甚张扬火门土门的地界也门庭若市,远比自己抽到位于广场最中心的比武台热闹了很多。 一大早,爹爹娘亲和大师兄分别陪同着实力稍强的二四五师兄赶往了赛场,实力稍弱但是人缘极好的三师兄和八师兄亦是有着众人簇拥。反倒是自己这个平时最被宝贝的小师弟,竟然连起床都没人去喊一声,因为仅仅囫囵睡了半个晚上,要不是打扫清洁的杂役比较勤快,大清早就赶到了屋舍,恐怕自己就成了华阳争锋历史上第一个弃权的参赛者了。 一路上心不在焉,只是垂着头,边走边去踢那脚下的石子。 真是一个无聊的开始,对阵的是火门大弟子吕鑫炜,一位年过三十的大龄青年。在楚云逸的印象中,这样一个岁数还在参加华阳争锋的人,若不是像五师兄那般命途多舛,便只能是和其他几位较年长的师兄一般——非常一般。 孤身一人,漫步踱着,却是突然一声娇笑,将空洞的思绪打断。 “云逸师兄,你也来了呀啦!”一个身着长门素色道袍的少女捋了捋额前齐齐的刘海,一双又大又明亮的双眼认真地望着自己,甜美而阳光的笑容挂在那并不惊艳却十分澄澈的脸上。 “星璇?是你?”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名叫星璇,是长门长老文仲权的养女,因为文仲权是楚修平早年在风门的师兄,两家来往还算频繁,这星璇小丫头不仅仅因此成为楚云逸儿时不多的玩伴之一,更因为其活泼可爱的性格,经常跑到林婉容或者林婉容的大师姐——水门现任掌门方雪的寓所小住,与楚云逸的交情不可谓不深——不论是母亲的怀抱,还是母亲的娘家,可都是楚云逸躲避父亲魔爪的绝佳选择。 楚云逸笑着抚了抚这个经年不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的头发,笑着说:“怎么,特意来看我比赛吗?东方师兄也来了吗?” “不是吧?”闻得楚云逸的话语,星璇热情高涨的脸上登时抹上几点黯然,有些扼腕的说道:“一见面就东方师兄、东方师兄的,水门的那些姐姐们说得真没错,在咱们这华阳派里,果然长得帅的都喜欢男的!” “还有这个说法?”楚云逸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一盘算就估摸出了大概原因。大师兄方如岚相貌潇洒,举止文雅,却年近三十还未婚配,知道内情的当然明白,他是因为修为一直得不到突破,自责没能完成师父的期待而更加不问他事、潜心修炼。而在仰慕他的华阳女弟子眼里,成天混在男人堆里修炼却完全无视她们殷情秋波的行为,只能是龙阳断袖一个解释:“我只是有几个修炼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东方师兄罢了,再说多和东方师兄这样的谦谦君子交往,对于我品德与修养的提升也大有帮助。” 然而就在楚云逸笑着解释的同时,一位提着纸伞、拎着茶壶背上还挂着一个大大包袱的白袍青年,气喘吁吁地跑来,来到了二人的身边。 这个二十六七岁,一身道袍因为身上重物和快速奔跑都有些散乱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楚云逸口中的“谦谦君子”——文长老除却星璇的唯一弟子,东方怀英。 “楚师弟,愚兄姗姗来迟,还望不要见怪!”谈吐举止有礼有节,相貌模样也是一表人才,就是那搬运工一般的行头造型,有点实在那个......算了,不说也罢了。 “东方师兄,你这......”楚云逸看着这位曾经同大师兄一起为自己求情多次的“救命恩人”,满腹溢美之词只能生生咽回肚里,想要开口,都不知该如何说起。 “来星璇,太阳晒,先把这个打上!”东方怀英却是毫不介意,因为他的注意力显然没在楚云逸的身上停留多久,打过招呼后,便忙着安顿自己的小师妹起来。遮阳的纸伞打开,温凉的茶水倒上,妥妥帖帖的服务,恐怕凡世里那些王公贵族都不由得会羡慕嫉妒。 “啊呀,怀英师兄,重点是云逸师兄,云逸师兄啦!”星璇撒娇般扯了扯东方怀英的袖子,指着楚云逸说道。 “可是,这杯子我只带了你一个的呀!”东方怀英面露难色,无奈的看向自己的小师妹。 “算了,我去去就来,待会再叙!”楚云逸看着这对活宝,各种无语,赶忙一抽身,便施展起独门轻功、掠了过去。 谁知刚一起步,便是被东方怀英如电般伸出的右手提住了衣领,生生给拉了下来。 “好吧好吧,那云逸师兄你快去吧,我们给你加油!”星璇的话语刚一落地,楚云逸便觉一阵巨力冲击在了后背,自己那本就轻盈无比的身体已如离铉之箭般冲向了之前安排好的比武台。 突然一个想法掠过脑海——如果也有一个对自己体贴入微又马首是瞻武功还相当了得的男人出现,恐怕喜欢女人这个在心中根深蒂固的观点,未必不会因此动摇起来。 然而就在楚云逸神游天外、思考人生的同时,只觉脚下猛地一阵剧痛,继而整个身体都狠狠地受到了撞击。 没错,他毫无悬念成为了华阳争锋历史上第一个趴着登上比武台的人。 空前绝后,非同凡响! 就在一个短短的瞬间,方才还门可罗雀的比武台前,在一片春雷般的大笑声过后,登时围得里三圈外三圈。 幸亏今日掌门出乎意料地抱病未能出席华阳争锋的开幕之战,要不恐怕就算楚云逸拿了冠军,都未必能够被恩准进入到长门学习。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顶头风。就在楚云逸将整张脸都埋在青石地面上,认真而慎重地考虑着什么姿势爬起来最帅的时候,突然一声蕴藏着巨大力量的高喊像一柄大锤狠狠地砸向自己,几乎将他的整个头颅都塞进了比武台的地板缝隙。 “云逸师兄,加油加油!失败不可怕,就算你被打得鼻青脸肿爹娘都不认识,我们还是永远支持你!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擦去你脸上的泪水,就是真正好男儿!”骑在东方怀英肩上的星璇大喊着,高亢而甜美的声音引来更多的人群,原本就热烈非常的笑声变得更加欢腾,掌声与口哨声一浪高过一浪! “不比了!不比了!”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便一边气急败坏地说着、一边捂着脸向着台下走去。 然而事情远没有完,因为被遮住了视线,楚云逸极其失误地走向了比武台的中心,就在他穿过中心前往另一个边缘的时候,台上那三十来岁的红袍大龄男青年伸手一把搭住了自己的肩头:“小师弟,听说你在整个华阳派都是名头响当当的红人呀,就这样走了不让这台下的师兄师姐们见识一下你的本领,岂不可惜?” “放手!”楚云逸一心想要赶紧离开,根本就不想跟这个修为完全配不上年岁的废柴多说一句。 可显然对方并不这样想,还道是楚云逸徒有虚名,怕当众露馅更为不堪,不仅没有因为楚云逸恶狠狠的话而退缩,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挑衅地说:“我要是不松开呢,你能把我......” 却还不待他的话说完,楚云逸的右手便神出鬼没般攀上了他的臂膀,一个行云流水般的过肩摔,他便毫无反抗的躺倒在地,与之同时,楚云逸空着的左手凌空一握,周围的水气瞬间被凝成了一柄尖锐的冰刃,在他倒地的同时,毫无偏差地抵在了喉头之上。 刹那间,就好像流动的时间被戛然静止,前一刻还如潮水般的哄笑和嘶喊登时灰飞烟灭。 “还比吗?”楚云逸一字一顿地说着,而他身后的艳阳蓝天,已毫无征兆的变成一片漆黑,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在那青石搭建的比武台,靠近边缘的观众甚至都开始跌跌撞撞摇晃起来。 “是冰天雪地!”有几个见识稍深的华阳弟子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水系最高层次仙术——冰天雪地的前奏,若施展完全,如刀似锋的暴风雪掉落下来,恐怕台上的吕鑫炜就算有九条命,都难以逃脱生天。 担当评委裁判的两位长门长老登时如临大敌般紧张站起,而那被狠狠摔在地上如同砧上鱼肉的吕鑫炜更是一脸土色,冷汗淋漓。 “我问你还比不比!”楚云逸大喝着,每有一个字落地,那狂风便更盛一分,乌云便更浓一层。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比武台周围除了猎猎风声,便已无其他的响动,毕竟就算是眼瞎的盲人都可以看出,那个甚至不需要手握法诀就能施展出这般程度高阶仙术的人,绝非他们先前哄笑倒彩时眼中的模样。 毫不客气地说,强到可怕! “不比了!不比了!”吕鑫炜重复着最开始拦住楚云逸时听到的话语,一滩温水登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下。 “承让!”楚云逸左手一紧,掌中冰刃登时被碾得粉碎,转身冲着已经站起的两位长老躬身一礼,气宇轩昂地走下比武台。 观战的所有人都只是呆呆地看着楚云逸远去的背影,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气氛中无法走出,直到星璇恬美的声音再度响起,穿云裂石般的掌声随即争先恐后地爆出。 “楚云翔,逸天极,御宇凌霄,所向无敌!” 第十二章 势如破竹 由于第一天的精彩表现,使得楚云逸那本就老少皆知的名头更加让人如雷贯耳,无数后悔昨日错过一睹那个未出一招仙术便秒杀火门大师兄的绝顶高手真容的观众蜂拥而至,加之上一轮除却六弟子杨碧渟外全军覆没的水门今日全员前来观战,配合上活力无限的“啦啦队长”星璇吸引眼球,又是引来了更大一波六根不净的“风流才子”,将那不大的比武台彻底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今天,咱们的主角......好吧我承认,是绝大多数女子和极小部分男子眼中的主角,他今天又迟到了! 秀美婉约的碧渟师姐低着头,抚摸着手中仙剑的剑穗,不时扯下一根,特地涂抹了口脂的朱唇一张一翕,若是有人能凑近一点,应该可以依稀听出这样的话语:“他今天会来,他今天不会来,他今天会来......” 而台边裁判席的二位长老也有些坐不住了,因为除了远远可以看到在别的比武台上担任裁判的楚修平夫妇外,昨日同样硕果仅存的风门就像在这次华阳争锋上彻底消失了一样,一个人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然而毕竟是风门掌门的爱子,同时又是本次比试夺冠的热门人选,于情于理算他弃权都难以说得过去,加上几番交涉中完全持无所谓态度的水门掌门方雪和只是娇羞的微笑、貌似已经不能正常言语的杨碧渟都没有明显地抗议,也便只好安慰着骚动的人群,静观其变。 可惜谁都想不到,只要任何一个人穿过围绕在这比武台的人群,再向外多走几步,便能逮回咱们的楚大天才...... 话说故事的经过要从昨日晚间讲起。 那是本届华阳争锋的第一天,也是风门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哦不,也不对,其实基本每次都是这个鬼德行,除却临到开赛前三日方才被获准参加的小师弟楚云逸成功晋级外,其余五人,全军覆没。第二次参赛的冯仕云、伍行风、张东飏,依旧惨败,第一次参赛的刘潇飒和柳飘也未能幸免,特别是赛前壮志满满、发誓拼上老命也要赢下一局的冯仕云,竟是不到三回合就败在了年仅十九岁、名不见经传的火门关门弟子手上,甚至还被打成了重伤,连下地都成了困难。一时间风门的寓所内万马齐喑、愁云惨淡。到了半夜,向来古灵精怪的张东飏不知从哪搞来了两坛风门中严令禁止饮用的烈酒,拉着众位同门来到远离师父师娘房间的二师兄寝室,把酒问月、互诉衷肠。甚至还用照顾探望二师兄病情这一借口,把受到楚修平夫妇重点关注的楚云逸也给张罗了进来。结果,不知是美酒醉人还是怂人量小,竟是将这一干大好男儿全部放倒。所幸楚云逸身上寒毒刺骨,睡得不算踏实,总算听到了最晚的一道鸡叫,虽然未能喊醒身边任何一位师兄,但匆匆起床洗漱后赶出房门,时间也未贻误太多。可谁曾想刚赶到前山广场又出了篓子,几位不知何门的弟子聚在一起讨论昨日的赛事,对南宫璃的表现大为吹捧,素来与南宫璃不和的楚云逸被他们挡住道路本就心里窝火,继而又听到他们的描述中,将被南宫璃打败的那位水门师姐的角色代换成了自己的二师兄冯仕云,还绘声绘色地进行了一番描述,将二师兄大贬一通。不由得顿时火冒三丈,出手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刺头教训了一通,然而没想到聚在此处的大都是南宫璃的拥趸,还道是楚云逸对他们的偶像不敬,立马蜂拥而起、群起攻之。虽说都是些软脚虾,但毕竟人数众多,待到楚云逸费了一番力气解决了他们再赶去自己的比武台时,那人山人海已然像是一道沉重的闸门,将他这个“主人”给死死地锁在了门外。 听到身后不断传来欢呼与喝彩,想必肯定是别的比武台上已经有人轻松地赢得了比赛,然而再看看面前厚到不能再厚的人群,任由自己高喊“我是楚云逸,让我进去”也没人理会,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 就在这绝望与无奈交相辉映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搭在了楚云逸的肩头。 拯救天下的英雄总是出现在最最关键的时刻,但是这一回,迎接他的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楚云逸一记行云流水的过肩摔和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你个不要脸的还敢来惹我,我不去找你你居然送上门来!”随着那穿云裂石的大喝冲上晴空,一张浓眉凤眼的玉面和一身干净却还是歪斜的红衣也狠狠跌在地下。 对啊,这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不是那将黏黏口水滴进自己眼里的红衣少年,还能是谁? 万料不到自己竟然一出场就受到如此待遇的红衣少年,挣扎着想要起来,嘴里亦是一张一翕,像是在努力说出什么重要的语句。看着这番情景,楚云逸尽其所能克制了一下胸中的怒火,厉声问道:“有什么要紧的话,快说!” “好......好......”见红衣少年似乎因为衣襟被勒得太紧,吐字十分艰难,楚云逸也便松了松手指,俯下身去,倾听他的发言,谁知刚听了半句,便一把将他重重丢回在地。 “我们确实好有缘,但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应该高兴能再跟我见面!”楚云逸恶狠狠地说着,向着那不久前的恩人直直地伸出一双“利爪”,准备再给他一点惩罚,然而万料不到竟然猛地眼前一花,便只觉自己已经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而前一刻还躺在地上气结不已的红衣少年已然稳稳立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折扇,正被他轻轻握在手中。 “桃李花开日,梧桐落叶时。”两行甚是对偶的诗句出现在了折扇的正反面,然而那鬼画符般的字体很明显暴露了许多重要的东西。 “你姓秦?”楚云逸缓缓坐起身来,盯着那折扇上的诗句。 “你怎么晓得?”红衣少年闻言,很是惊讶地反问。 “果然不是你自己写的。”楚云逸摇了摇头,自顾自站起身,又挤向那一团人群:“我是说你这么笨的人,怎么可能写出如此精巧的藏.....” “谁说我笨了?”红衣少年听见楚云逸的低语,登时不乐意了起来,收起折扇插在颈后,继而伸手,一把拉住了楚云逸:“你不是想进去吗?我一句话,就让你进去,信不信?” “不信!”楚云逸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赌不赌?”红衣少年剑眉微扬,突如其来的信心满满。 “赌什么?”虽然心中隐隐升起些许不安,但楚云逸仍是不服输地说道。 “我赢了你就认我做大哥!”突然,红衣少年露出一个诡谲却英俊的微笑。 “认就认!”楚云逸硬着头皮地应承着,难得地感受到一种叫做心虚的情绪。 “好!”只见红衣少年双手一交,成喇叭状放在了自己的嘴边,随即一声清亮的高喊便传了出来:“南宫璃!大家快看,南宫璃的裙子飞起来了!” 几乎所有聚在二人面前的华阳男弟子都不约而同地回头,转身张望间原本严丝合缝的坚实壁垒中,一条条缝隙也便随之绽开。 “好弟弟,走你!”红衣少年奋力一推,便把那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楚云逸推进了那通向比武台的狭窄通道之中。 “你不要脸!”楚云逸愤怒的喊声越来越远,在跌跌撞撞的拥挤中渐渐湮灭。 而站在原地的红衣少年则潇洒地摇了摇折扇,微笑着自语道:“收了个修为精深的小弟,貌似还是跟老头子最不对付的风门楚掌门的儿子,这次华阳争锋,就算没拿到第一,回去也再也没人敢瞧不起我这个年纪最小的孤儿了!不过这小弟的脑子确实不怎么好使,既然会轻功,只要不怕踩到别人的头挨骂,多远的距离飞过去不就好了......” 话分两头,就在红衣少年正抱头鼠窜,躲避那些本就等得一肚子邪火又被凭空调戏一番的男弟子们争相追打的同时,楚云逸也急匆匆地赶到比武台。 “风门弟子楚云逸,因故耽搁了赛程,特向二位长老和方师伯请罪!”迟到如此之久,自知“罪孽深重”的楚云逸赶忙躬身向两位长门长老和方雪作揖告罪,好在方雪与林婉容交情深厚,并不计较,二位长老也乐得顺水推舟、小事化了。假意训斥了几句,便让他速速上台进行比试。 得令后的楚云逸长舒一口气,一个旋步轻轻跃上比武台,便冲着正娇羞偷看着自己的杨碧渟握拳行了一礼:“风门楚云逸,见过杨师姐!让师姐久候多时,万望担待!” 随之话音刚落,便只听得一声脆响,这个每次楚云逸陪林婉容“回娘家”时都殷情地送食送物的“六姐姐”的手中仙剑竟不小心地掉落在了地上。 爹娘再三交代在水门故人面前不可失了礼数,这个“情深义重”的“六姐姐”又确实对楚云逸十分关照。于是乎,楚云逸也顾不得台下众人的怪异眼光,赶忙上前一步捡起仙剑,递了上去:“师姐,你的仙剑。” “不,是你的仙剑!”谁知那碧渟师姐竟一时间没回过神,赶忙扭捏地将楚云逸的手既像干脆却又像略带不舍地推开。 “这......”楚云逸的脸上登时变得青一道、红一道、白一道。捧着“六姐姐”仙剑的手都忍不住剧烈颤抖了起来。 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呀!大赛前一天晚上差一点丢了性命;第一场比赛狗嘴啃泥、趴着上台;第一天晚上被一群玻璃心的师兄们灌到酩酊大醉;第二天好不容易没起来晚,却遇到几个刺头还是把自己缠在了人群之外;费尽心机脱了身,甚至不惜莫名其妙认了一个混蛋大哥才赶到了赛场,却没想到,等着自己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局面...... 如果能有选择的机会,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同意再来这元辰顶,再来参加这个狗屁华阳争锋大赛! 将求助的眼神望向在自己心目中一直被当作大姨看待的方雪,只见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厉声喝到:“老六,快给我拿剑砍他!” 这样一个奇葩的口令让在场包括楚云逸的所有人登时全都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唯有那被吓醒般的杨碧渟,下意识地拿起仙剑,照着楚云逸的头顶便毫不留情地狠狠劈去。 “铿!”所有人意料之中那种皮肉撕裂的闷响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声金铁交错的尖锐声音,划破空气。 只见无数肉眼可见的风刃翻涌着出现在了楚云逸的面前,生生将那离自己额头不到一寸的仙剑死死挡住,势大力沉的一击也便随之消弭于无形。 然而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杨碧渟已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滞钝忧郁,一个灵活的侧步转身,一面厚厚的冰墙便凭空而出,狠狠压向了面前的楚云逸。 前一刻还尴尬不已的楚云逸立马开心地笑了一起,双臂一抖,衣袂微扬。刹那间几缕涌动着的流云出现,倾斜的冰墙也便随之重重砸在了地面。 只不过,在那狭窄的缝隙下,早已空无一人。 众人的视线急忙四处偏移,方才发现在杨碧渟身后的半空中,楚云逸那修秀的身姿再度轻盈地出现。 绝了! 发现不对的杨碧渟猛地调转站位,手中仙剑不停地挥出,数不清的巨大冰锥也便随即向着楚云逸所在的方位激射而去。 可只见楚云逸指尖一阵轻舞,骤然涌出的无数条细细流云转眼间便被系着一面大网,将那些锋利的冰锥尽数捕捉。 窸窸窣窣的议论与哄笑登时化作一片惊呼,此起彼伏! 那淡青色的身影则突然化作一道闪电,正对着那最为粗壮的冰锥,狂奔而下。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随着一片金石撞击的锐响,一条被风刃削成细剑形状的浮冰已然被架在了杨碧渟的肩头。 中间被镂空掉的最大冰锥“轰”的一声化为粉碎,而失去云网支撑着的其他冰锥也接二连三地掉落在了青石铺成的比武台。 “杨师姐,承让了!” 第十三章 好戏开场 前山的比武台又少了一半,按理说,留下的都是各门的精英,然而瞥了瞥对面那一袭土黄色道袍的青年,今天难得没有迟到的楚云逸却还是完全提不起精神。 这个正握拳向自己问好的土门师兄,无论从相貌、衣着还是气度上看,都只能用平凡中庸四个字来概括。 难道自己这一路就真遇不到一个像样的对手吗? 其实事情并非他相像中的那样。由于父亲和土门掌门陈宜年素无来往,楚云逸对土门可谓知之甚少。土系仙术重防御而不善进攻,加之其厚德载物的修身理念,深谙此道的弟子大都秉承中庸之道,含蓄而内敛。越是修为精深,从外表看来却越是平淡无奇。此次对阵的这个名叫王若垚的弟子,在土门内排行第三,修行近二十年,若不是十年前第一轮便遭遇了方如岚那样强劲的对手,恐怕现在早已在长门内顺风顺水。 然而很可惜,这些都是楚云逸不知道的事。 “在下土门王若垚,还请楚师弟多多指教!”低沉却有力的声音缓缓传来,一柄暗黄色的宽大仙剑也应声出现在那黄衣青年的手中。 “那便请师兄多多小心了!”风雷水火土五灵相生相克,其中风系恰恰克制土系,自信修为在对方之上,又占尽属性优势的楚云逸自然完全没有将这个对手当回事,嘴角微扬,双臂一挥,便只见那一袭青袍已然消失在了几缕流云之中。 然而就在台下一片惊呼的同时,台上的王若垚却不为所动,仅仅是气沉丹田、重心下放,狠狠将自己手中的仙剑插进那青石覆盖的地面。 “轰”的一声,四座小山一般的磐石拔地而起,将王若垚稳稳地护在正中。而那狠狠撞击而来的飓风则被生生挡在其外,寸步难进。 楚云逸那不大的双眼登时睁得溜圆,也顾不上隐匿身形,十指飞舞一声大喝,无数道交织飞舞的风刃刹那间汇成一股洪流,直直地向着挡在王若垚面前的巨石飞去。 然而谁曾想,就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锐响过后,那坚硬的巨石虽然薄了许多,却依然坚挺屹立、纹丝不动。 就在楚云逸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在华阳全派与他同辈的弟子中居然还有人能够构筑起连他都击破不了的防御时,一声震天的巨响突然传来,四块巨石訇然裂开,不计其数的碎片像是受到明确的指引般,聚集起来、径直向着半空中的楚云逸扑去。 全然没料到,原以为只专注于防御的土门仙术竟然也能做到攻守兼备。 暗暗在心里责备了一句自己先前的轻敌大意,飞速调整着周身灵力的分步与应对交锋的战术。一道坚固而厚实的风墙也便及时地出现在了涌来的碎石之前。 无形的风虽然看似柔软无力,但在对抗冲击而出的大型岩块时,减速的作用却十分明显,而且在这以柔克刚的风墙之中,密布着飞速流动着的风刃,岩块一经进入,便会在眨眼间被切割地粉碎。 又是一阵接连不断地响声过后,王若垚的反击也被楚云逸尽数化解,虽然烟尘和石屑弄得他有些灰头土脸,但总算毫发无伤、安然度过一关。 身后剑匣中的落星微微抖动了起来,显然是感受到主人的不利处境想要挺身而出,然而此时的楚云逸虽然不占上风,却还没想着拔剑来扭转战局。 “好落星,你就放心吧,要是这样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我还怎么去做你的主人!”楚云逸微微一笑,原本静立着的身形也便随即飘忽起来。 乍起的狂风又从四面八方围攻向坚守在比武台中心的王若垚,不出所料,方才建下奇功的巨石阵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周。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楚云逸这一次的进攻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只见他手中法诀微微一变,不停旋转着的狂风骤然停滞,而从那风旋的正中央几股两人合抱般粗壮的水柱随之涌出,重重撞上那坚硬的岩石。 锐利风刃都奈何不了的磐石,柔软的流水自然难以突破,王若垚固若金汤的防线自然纹丝未动。反而由于厚土克水的属性规律,被巨岩吸收不少的水柱,威势不断被削弱。 然而楚云逸却丝毫没有因为进攻受阻而失望,相反那俊秀脸上的笑容竟然更加灿烂张扬。 就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时候,楚云逸张开的十指猛地一收,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巨石阵的中央传出。 原本活动着的流水在一瞬间被凝结成了坚实的冰柱,淡粉色的血水透过巨岩那被坚冰塞满的缝隙一滴一滴地渗出。 妙哉!妙哉! 稳如泰山的巨石阵单凭楚云逸现在的功夫确实无法击破,但也并非严丝合缝到了铁板一块的程度,无孔不入的涓涓细流虽然没有什么强悍的攻击能力,可突破那本就对水流有吸附特性且存在着难以弥合漏洞缝隙的土系防御,几乎是轻松到不费吹灰之力。正是利用这个方法,楚云逸让那可塑性极强的水流穿透了王若垚的守备,而当那水流缠绕遍他全身上下的一刻,登时凝水为冰,将那骤然发难的尖锋刺进他毫无防范的身体,完成轻而易举地致胜一击。 一切难题登时迎刃而解! 在围观群众的一片惊呼中,楚云逸双手紧握,那吸满水分的巨石也便随着在其内外同时爆裂的坚冰化为无尽尘埃,露出那身上还插着些许碎冰的王若垚,无力地瘫倒在地。 “王师兄,失礼了!”抱拳行了一礼,便伸出手扶在了王若垚的肩膀之上,可与之同时,一声断喝,猛地在台边响起。 “小弟,小心下盘!”高声大喊的不是他人,真是楚云逸昨日认下的“大哥”,也就是那神秘的红衣少年,只见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向着楚云逸的比武台跑着,本就有些散乱的红袍上胸口和小腹两个部位,都有着明晰的脚印。 听得红衣少年及时发出的警告,楚云逸猛地一把推开王若垚,果不其然,一记阴狠的飞踹随着身体重心的偏移,擦着楚云逸的腰间滑了过去。 台下观众登时一片大哗,纷纷开始唾骂起王若垚的恬不知耻,楚云逸也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何父亲一直以来对土门总是避而远之。 嘴上说着“厚德载物”,手上干着“损人利己”,这样的一群人就算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也绝不可惜。 “谢了!”看着那嘴角微扬的红衣少年,第一次露出欣喜的微笑,随即转身避过王若垚黏人的攻击,一跃而起。 双手紧握,十指相合,柔软的衣衫发丝随着涌动的风云轻轻扬起。 一瞬间,天地无光,晴空失色! 双唇缓缓张开,高声唱出那蕴含着莫测神威的咒语: 集天以灵,化地为精。 玄寒至气,冰天雪地。 凛冽的狂风夹杂着无尽的冰雪,在乌云密布的空中呼啸驰骋,毫不留情地笔直袭向王若垚,将他匆匆聚起的土墙巨岩,尽数碾为齑粉! 在强大的冲击力之下,王若垚口吐鲜血倒飞出了比武台,只留下那一柄暗黄色的宽大仙剑孤伶伶地插在比武台的青石缝隙中,微微颤动。 一个旋步,分解掉落地的重力,楚云逸神色微敛着伸出右手,并指如刀轻轻挥出,便只见那灵力不俗的仙剑登时碎成了无从修复的几截。 “我浩浩华阳乃中原正派的领袖,这般有辱门风的行为,我等后辈,人人得而诛之!”断人仙剑几乎可以同废人修为等量齐观,在这种本应点到为止的比赛中,实在不该出现,可当楚云逸冷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场下却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喝彩。 “和震霄,实在太像了!”坐在裁判席位上的两位长老面面相觑,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许多年前同样在这元辰顶前山,那位白衣胜雪,长发飘飘的谪仙。 “干得漂亮!”红衣少年满心欢喜地与楚云逸击掌庆祝,高兴得就像是自己赢得了比赛的胜利! “还得谢谢你!”虽然之前的回忆中尽是不堪,但楚云逸却还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和这个神秘少年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和轻松,变得无比简单。虽然听着他的话语,总是忍不住两手发痒,想要暴打他一顿。 “还谢个什么,以后放聪明点,让我这个当大哥的少操点心就够了!” 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楚云逸方才平复下了那嗜血的冲动,继而抬头看着红衣少年身上的脚印,问道:“你这身上的脚印怎么搞的?” “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红衣少年明媚的眼眸轻轻一转,无奈地撇了撇嘴:“我刚刚在别的台前看我师兄的比赛,有个土门的小杂碎在说什么风门的楚云逸是个绣花枕头,除了仗着一副小白脸蛊惑无知少女,啥本事都没有,赢的两场比赛一场是靠偷袭一场是靠出卖色相骗对方放水。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对人实在呀,听到外人这样说我小弟,虽然估计你也确实没啥本事,但我这小暴脾气可是受不了呀,二话不说就上去跟他正面杠起来了,对付这样的小喽啰自然不需要我用咱火门独创七十二味混合波浪型爆炸真火,也不需要惊天地泣鬼神的......” “你要不想死就赶紧给我说重点!”楚云逸听到这里,右手登时如电般闪出,死死卡在了红衣少年的两个颌骨关节,恶狠狠的咆哮了一句,方才松开。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当小弟的,对大哥就......好好好,我说重点,放下你的猪蹄子......那我就先省略五万字的精彩打斗场面,和两万字对观众反应的描写,直接跳到我把他击倒在地不能动弹。为了火门和土门的友谊长存,两家通力携手、和谐进步,我还是礼貌地伸手去拉了他一把,谁知那个鳖孙居然趁我没防备上来就是两脚,周围的土门孽畜还都相视奸笑,我登时就明白了,这不要脸的行为居然是他们商量好的战术,想起你今天的对手也是来自土门,于是我赶忙伸手折了他的腿骨,用火刃燎了他的脚筋,就匆匆往你这边赶来,你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可不像我从小被别人欺负,斗争经验丰富,就怕你没有防备吃了大亏,我一步没停,鞋子都差点跑掉了一只,所幸及时赶到、闪亮登场、拯救世界......” “谢谢!”却是不等那红衣少年吹嘘完,楚云逸便是一把抱住了他,将他的话语打断。 “有什么啦!你可是我难得看得上眼才收下的小弟,又那么对我的脾气,我这样也是应该的。”红衣少年笑了笑,但很快又沉下声来:“不过这次华阳争锋,一直名不见经传的土门六个参赛弟子全部进入十六强,八强里也占了四个,虽然这一轮被你和我们火门各打败一个,对阵南宫璃的那个恐怕也凶多吉少,但是不论剩下那个战绩如何,这一批长门新晋弟子的主导地位也已经被他土门占据了,我觉得这个奇怪的局面很有问题!” 没人提及楚云逸还真没发现,这个局面确实很是奇怪。而且有计划地运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还是在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大半的第三轮,不可能没被长门的那些长老们发现。 “看来这华阳争锋只是一个开始,好戏,也许才刚刚开场!”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楚云逸静静地望向面前的这个红衣少年,静静在心里说着:“可惜了,以他的天资与能力居然只是被叫来观战,要是火门晋级四强的人是他,也许所有的谜团和掩藏起来的挑战,我们都可以合力破开!” 第十四章 神秘嘉宾 蔓延怒放的新蕊,盘旋在常绿的青藤,鲜艳而迷人。 殊不知尖锐的根须深植肺腑,用精血骨髓作为成长的养分。 愈发脱俗的美好,代价愈高。 渐渐聚集的寒冷,肆虐侵袭,只为取得那惊世的能力。 以生命去滋补的锋芒,凌厉无比。 担当垂暮之年,煎熬在苦痛的深渊。 是否会后悔。 这样的交换。 冰天雪地,终归是水系无上的仙术,通过激发自身体内至阴的玄寒之气,引导周围的一切灵力产生共鸣。以此来逆转气象、形成风雪。然而,其高深莫测的威力却是建立在对元神和灵力的巨大消耗之上。同时,由内而外喷发出的寒气对身体的损伤同样难以估量。 特别是像楚云逸这样早已寒毒深种的“病人”。 仅一击,便是一夜未眠。 清晨的微光洒在他几分憔悴的脸上,一抹淡淡的哭笑。 “世间无圆满,有得必有失。”楚云逸轻轻叹了一句,缓缓的垂下眼,却是与之同时,几缕被挡在窗外的青阳随着“吱呀”一声,争先恐后地扑了进来。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赶紧起床带我去看你的比赛!”那张熟悉的俊脸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被推开的窗外,莫名的激动与喜悦。然而这次“袭击”显然没能成功,不知为何楚云逸就像是猜到他会来一般,竟是丝毫的吃惊都没有。只是撇了撇嘴,便无力地躺了下去。 “早起的虫子被鸟吃,我还没睡够,别吵我!”不知为何,他的每一次出现都能为自己解决甚至攸关性命的难题,但那明媚的笑容总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有点类似于在澡堂沐浴不小心将毛巾掉落地面时,周围众人望向自己那极具内涵的笑容。 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谁知就在楚云逸闭眼摇头,尽力去忘记他的存在的时候,那一袭红衣竟然灵巧地钻进了窄小的窗户,继而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见鬼了,这么冰!”红衣少年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般跳起,叫道。 “也没人让你进来啊!”楚云逸坐起身,极其鄙视地看着红衣少年,卷了卷还铺在床面上的被褥。然而谁知话音刚落,便又大叫了起来:“喂,你干什么呀,放手......” “都是男人,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吗,小逸逸?”红衣少年一把扯开裹在楚云逸身上的被褥,两只修长的手更是放肆地伸进了楚云逸的睡袍,而且,像是在印证楚云逸之前的不良预感一般,那俊朗的笑容登时变得邪魅起来。 “不要啊!你给我去死啊!”楚云逸挣扎着,反抗着,可彻夜未眠的疲惫加上寒毒缠身的痛楚严重制约了他的发挥,加上对手有备而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便完全落于被动下风。即便拼死顽抗,最终也还是逃脱不了束手就擒、听天由命的厄运。 “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得胜的红衣少年大笑着,两只魔爪也更加肆无忌惮地游走起来,在楚云逸的几个大关节揉捏几下后,却是突然敛容锁眉,两只修长而火热的手也缓缓停在了楚云逸的胸膛之上,沉吟道:“不对,不对......” “怎么不对了?”双眼血红的楚云逸正准备抓住机会挣脱,可见他这般煞有其事,而且一双如火炭般的双手放在胸前,体内因寒毒而引发的刺痛减轻了不少,也便静下心来听他讲完。 然而这热敷只是稍作镇压,红衣少年的下一句话,却差点让楚云逸体内的寒毒被怒火焚烧地一干二净。 “明明是个男的,怎么这么软......”于是乎,这个红衣作死男终于如愿以偿被楚云逸第三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握拳猛击,一门心思只想将那面目可憎的头颅打个粉碎,然而就在巨力直贯而下的同时,一双灵巧的手竟悄无声息地攀了上来,并稳稳扣住了自己的脉门。 如岩浆般滚烫的灵力顺着自己血液的流动,登时从手腕遍布了全身上下,原本遍布体内的疲乏与刺痛,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就在楚云逸吃惊不已的时候,那双握住自己的手又突然法力,狠狠将自己抛了起来,而那躺倒在地的红衣少年随之飞身而起并指如剑,飞快地向自己身上刺去。 揪心的疼痛接连不断地向心头传来,可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也随即出现。 重重地摔在地上,而遍布全身的九处伤口则一齐流出深黑色的鲜血。 “大功告成!”红衣少年翩翩落地,轻捋了一把额头的汗滴,由衷地笑了起来:“我也是服了你的身体了,一大一小两股寒毒深入骨髓,而竟然只有一股连那小股寒毒都只能勉强抗衡的阳气在苦苦支撑,就这样了还能保证你生活起居的正常运转,释放冰天雪地那样的高阶仙术而不被阴寒之力反噬,简直是不合常理。” “我本来就绝非一般之人,这点问题也就见怪不怪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从红衣少年嘴里说出的病情楚云逸显然也都清楚,自然不以为意,反倒是对他那闻所未闻的治疗方法,大感惊奇:“你说大功告成,是治好了?” “想得美,你给钱了吗?”红衣少年像是看白痴一样瞥了一眼楚云逸,然而原本平和的眼神却登时变得肃杀而锐利:“天底下还有不要钱就能治好病的郎中?哪怕你倾家荡产,卖子易女,那些黑了心的吃人魔鬼也未必会给你一个好的结果!” 楚云逸身在这华阳山脉,除了几次故意违反门规偷溜而出,几乎就没离开山门半步,对尘世的了解也仅仅来自藏书阁记载的陈年旧事,因而无法理解令那红衣少年咬牙切齿之事的来龙去脉,只能缓缓抬起手搭在他的肩上,以示安慰。 显然感受到了楚云逸心里的想法,红衣少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说那些了。你身上的寒毒力量实在太强,不是我这个层次的人可以化解得了的,不过你放心,我方才利用你肝火升腾、阳气倍增的机会,将火灵之息注入你的身体,暂时护住了心脉,并刺破寒毒郁积的九处经脉,放出毒血,三五天内,你的修为状态应该不会再受到这寒毒的阻碍,不过这不是长久之策,要想彻底调和你体内的阴阳,必须再想办法!”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楚云逸笑了笑,一把抱住了那红衣少年,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放心我会想办法摆脱这个困境的,不会丢下你这个做‘大哥’的不管,一人溜掉的。” “谢谢!”红衣少年微微地闭上双眼,同样抱了抱楚云逸,却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睁开眼说道:“对了,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楚云逸惊喜的问着,却在门外远远传来林婉容的声音:“逸儿,醒了吗?你爹还有几个师兄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了!” “是我娘!”楚云逸不禁皱眉,摇了摇头,继而大声喊道:“我起了,收拾收拾就出来!” 然而转眼间低头,只见红衣少年正将一张匆匆画好的赤色符纸塞进楚云逸的衣襟。 “这是什么?”不解的问着,但显然没有阻止的意思。 “你拿着,藏在衣襟外层的地方就是了!”红衣少年微微一笑,但眼神认真而郑重:“待会比赛的时候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不会有什么危险会真正威胁到你的生命的,一定要相信我,我们火门绝不像那天杀的土门一样,所有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我不会害你!” “放心啦,就算你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知道你不会砍下去的。”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默契,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两人的身边:“待会别迟到了,我会好好打给你看的,那些欺负过你的师兄,我都会帮你讨回账来!” “好的,千万别手下留情!”红衣少年笑着伸出手,与楚云逸轻轻击掌,继而一个翻身,便逃了出去。 微笑着转身从柜中取出青色的道袍,脱下破了洞的睡衣正准备换上,却只听得身后窗户又是“吱呀”一响。 “真白!不是女的真可惜了!”那让人火冒三丈的声音幽幽出现,可待到大惊失色的楚云逸转身要去找他算账的时候,那灵巧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楚云逸暗自在心里发誓,继而梳洗打理完毕后出门,随着同门一起赶去今天比武的试台。 元辰顶前山的广场上,十六个比武场已然被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最后的两个,然而随着比赛的深入,精彩程度同样倍增,离开赛的时间还早,但两座相隔甚远的台前,却都已经围满了观众。 楚云逸比赛的台下,前来元辰顶的火门上下五十八人,风门上下十一人,水门上下四十九人,在三位掌门的带领下悉数前来,长门则以文仲权为首,大部分的长老和弟子也都到场观战。可以说,这二位皆不满弱冠年岁的天才少年今日一战,俨然不逊于华阳争锋的最终决战。 然而就在这盛况空前的阵仗之下,主人公却又是一方,迟迟不来。 只不过今天,平日里经常放人鸽子的楚云逸变成了被涮的一方。 “老木头,该不是你那关门弟子看了我儿子的前几场比赛,吓得不敢来了吧!”台上楚云逸不住张望,台下的楚修平却也没闲着。 “姓楚的,你别在那给老子放屁,老子堂堂火门,何时怕过你小小风门?”火门掌门木城焰显然也是个暴脾气,被落座以来一直冷笑不断的楚修平用话一激,便全然没有风度地咆哮了起来。 “呦呦呦,是我记性不好,还是木师兄您记性不好呀?”听得木城焰破口大骂,楚修平却很有风度地没有回嘴,反而微微一笑,拍着脑门说道:“我怎么记得当年我参加华阳争锋的时候,杀入四强之前的三场比赛,赢的全是你们火门的弟子,貌似其中还有一个,就是木师兄您呢!” 不提则已,一提起这档子旧事,木城焰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二十有七的木城焰在参赛的众人中年岁最长,除却长门派出参赛的二位选手外不论是修行长短还是修为深浅,都是个中翘楚,却在第三轮遭遇了连挫两员火门大将、且在参赛众人中年纪最小的楚修平,不仅惨遭淘汰,还被伶牙俐齿的楚修平羞辱了一番,日后转入长门进修时也多次找其挑战,但交锋数次无一胜绩,颜面大损后梁子也便就此结下,又加上暗恋已久的林婉容被楚修平捷足先登,最终闹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鑫炜,秦炳炎那个小王八蛋哪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来!”被楚修平戳到痛处的木城焰有口难辩,加上看到曾经的梦中情人林婉容正和其师姐方雪窃窃私语,嬉笑他和楚修平二人小孩子一般的争斗,心中甚是憋屈,只得将怒火发泄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大弟子身上。 “回禀师父,弟子也不知呀,我们走之前去他的房间看过了,空无一人!”吕鑫炜无奈地回答着,还趁机下起了烂药:“师父,您是知道的,小师弟那家伙目中无人,我们这些做师兄的根本管不了他,看见他半夜出门过问关心一句,都要横遭一通辱骂或者毒打,您平时又那么宠他,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敢去招惹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 “那就快去给我找,找遍整个元辰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着吕鑫炜的鬼话,木城焰更是火冒三丈,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屁股上:“记得多找几个人,技不如人就大家一起上,免得日后天天都要在背后说老子偏心,不教你们有用的东西。” 这一出短暂的闹剧登时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包括站在比武台边缘的楚云逸都想着凑近几步,看个究竟。然而方一抬步,便只听那惊悚的“吱呀”声突然从背后响起。 如临大敌地赶忙回头,只见那从地面衔接比武台上的木质阶梯上的一块横版突然翘起,而那张虽然有些惺忪,但俊朗依旧的脸庞登时从那窄窄的缝隙里探了出来。 “小弟,拉我一把,本想在这楼梯板子底下卧着,既能小睡一会,又能待会占个靠前的好位置,谁知道一下子睡过了,腿都靠麻了。”红衣少年缓缓地伸出一只手,伸向正瞠目结舌看向自己的楚云逸。 “你无敌了!”楚云逸已经想不出任何话语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只能无语着怔怔伸长胳膊,握住红衣少年那修长的手指,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下一刻,迎接自己的则是一个更加让人目瞪口呆的惊喜。 第十五章 双璧齐晖 搭住红衣少年的手轻轻一拉,却未曾想竟是把他生生拽了起来,就像是无视重力一般腾空飞出,落到了自己的身后。 完了完了,原本藏匿在那比武台边缘台阶的空隙就不太合规矩,现如今更无法无天地私自登上比武台,恐怕原本就倍受师长欺凌的红衣少年还不知又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正当楚云逸还在为红衣少年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担心的时候,一股炽烈的气息竟是从身后突然奔袭而来。正待回身防御,那熟悉的红色身影已然扑了上来,狠狠将自己推倒在地。 仅一瞬,那火炎之息便贴着二人擦身而过,让楚云逸庆幸的是,自己的格挡及时被阻止,要不硬接下这即便隐藏在红衣少年身下都能感受到皮肤被其高温灼得刺痛的一击,自己恐怕立马就会身受重伤、倒地不起。 然而就在楚云逸一边扶起红衣少年检查伤势,一边准备冲那卑鄙无耻的偷袭之人破口大骂的时候,两声来自不同方向的咆哮便先声夺人地争先恐后响起。 “小王八蛋,你给老子去哪了?老子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干净了,赶紧给老子上,三招之内给老子解决战斗,多一招你今晚就给老子跪着睡!” “姓木的,老子曰你先人,有本事冲你爷爷来,打老子的儿子算什么本事,别以为你比老子大差不多快十岁老子就怕你,叫你手下的所有人一起上,老子不把你们干翻老子今天就不姓楚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跟平常判若两人的父亲,楚云逸的大脑里因为短时间内收取了太多的信息,已然被一片空白与混乱所占据。 可就当楚云逸呆若木鸡的同时,略显虚弱的少年却强打精神、一跃而起,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楚云逸又推到在地,高声道:“老头子看到没,就一招我就把他放倒了,你晚上可不准再罚我练功了!” 闻言,木城焰虽是极度无语,但脸上的怒色还是削减了不少,可他对面的楚修平却“噌”的一声便跳出了坐位,双目喷火、脸色铁青,双拳紧握间比武台边狂风乍起,连春意融融的阳光都变得阴冷。一旁极有涵养的林婉容和方雪也都不禁变色。作为裁判的两位长门长老更是面面相觑,万料不到昨日才刚刚悍然废掉下作偷袭对手的下肢而一战成名的秦炳炎,居然今日便照葫芦画瓢,与那些土门弟子成了一丘之貉。 然而就在在场所有人都愤懑难平的时候,只有楚云逸微微一笑。毕竟他那还渗着鲜血的后背,和放倒自己前那一句低声的“小心脑袋”,都能说明一切。 原来如此,所有解释不通的问题都被串了起来! 轻轻地起身挥手,示意父亲自己毫发未损,继而收臂抱拳,浅浅地作了一揖。 “原来是你?” “可不就是!”乌云渐渐地消退,金黄色的天光如水般洒下,映亮那两张明媚而英姿勃发的俊脸:“换作别人来当你的对手,配吗?” 缓缓地起身,相视一笑。 掏出一张与早上匆匆画出的极其相似,却又似乎有所不同的道符,递给楚云逸,用低到只有他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到:“放在你道袍的内侧,把先前那道符纸和身体隔开!” 看着那道符,木城焰和楚修平不约而同地大惊失色,都准备开口阻止,却只见楚云逸毫不犹豫地接过放进怀里,继而冲这两位裁判长老行过一礼,朗声道:“二位长老,开始吧!” “咚!”比赛开始的钟声终于敲响,这边随之打断所有干扰与阻挠。 双手握拳,错步向前,秦炳炎那红色的身影如同一道火焰,稳健却又势不可挡地朝着楚云逸攻去。 虽说修道之人,法术灵力自当是其看家本领,但没有扎实的基本功和强健的体魄,那么一切都难免像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因而,作为一个高手,就算是最基本的拳脚和擒拿术,也定然不凡。作用于实力相近的对手相互了解,近身格斗相比与直接用仙术对垒,要好上许多。 反观楚云逸,只见他左腿稳稳地后侧了半步,继而探出右手,精准地握在了秦炳炎的左手手腕之下,向后一扯,引导着秦炳炎那骤然加快的双拳擦着自己突然下压的身体滑过,先前歇着的左手也神出鬼没地卡在了秦炳炎那被控制住的左臂之上,猛地转身,肩头一顶,一套行云流水的擒拿过肩摔也便被完整地使了出来。 然而,血肉之躯撞击地面的闷响并未如意料中传来,反而是一股巨力牵引着自己向后仰起。 原来被锁住左臂的秦炳炎并没有慌乱地用蛮力去挣脱,反而是顺着过肩摔的力道轨迹在空中转了半圈,通过这样一个间隙调整好重心,努力做到双脚落地,并以此为支点反而将死死抓住自己的楚云逸给撬了起来。 自知计策落空,楚云逸也便不再纠缠,及时地松开手臂,并随即化爪为掌,狠狠劈出,将秦炳炎如影随形的双手远远击开。虽未能继续取得实质性的战果,但也避免了被秦炳炎反客为主的不利局面。 两道修秀的身影同时轻盈落地,却又不约而同地蹬地前跃,再度交战在了一起。 秦炳炎使拳,刚猛强横,恰如身上猎猎红袍,侵略如火!楚云逸用掌,飘逸灵动,正似身旁点点流云,迅疾如风。 青红两道身影针锋相对地交织在了一起,穿插舞动,恰似两块绚烂的宝玉,双璧齐晖! 这饱含美感的打斗给予着台下众人前所未有的体验,随着搏击发出的阵阵声响,那掌声与喝彩也一浪高过一浪! 就连楚修平,都看得有些呆了! 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就像是讲堂课本上最为标准的模范。 就好像年轻的自己,和那位自己曾经最为崇拜景仰的师兄,又一同站上了台前。 交锋持续了许久,久到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观众双眼都有了一些生疼,终于在两位天才少年不约而同的微笑下,缓缓停了下来。 “想不到,你居然也有这么强!”异口同声地说着,各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如果说相同的喜好与个性,是保持那深刻友谊的基石,那么相似的才能,相近的实力,便是能让双方合二而一的催化剂。 “别夸我,我会骄傲的!”秦炳炎笑着,面容明媚,映射着前所未有的光泽。 “切,瞧你得瑟的,先打过我再说!”楚云逸摇了摇头,一眨眼间,便从秦炳炎紧握的指尖消失不见。 “算你狠!”秦炳炎收紧那手中的流云,大笑着,脚下错步,整个身体转了一个整圆,而那如火山喷发般拔地而起的火墙也便随之熊熊燃烧了起来。 无差别的范围攻击让楚云逸的隐匿不攻自破,避闪不急间只能双手一挥,扬起一面风盾,挡住那冲天的火焰。 成功化解了楚云逸的隐遁法术、逼出真身,秦炳炎赶忙趁胜追击,右手轻轻一卷,就见一簇羽箭形状的火焰登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随着一个轻轻地响指,便精准而强劲地笔直射向楚云逸的面前。 燃烧着的火矢如流星逐月般扑倒在楚云逸猝不及防的身边,竟是立马轻而易举地透体而过,一分阻挠都没有遇到。 大惊失色地看着那具被火焰烧出好几个空洞的身体,秦炳炎顿时发现了很不对劲。而就在他准备腾身前去查看的一瞬间,那熟悉的笑声竟骤然在自己的脑后炸开。 一个完好无损的楚云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秦炳炎的身后,而另一个千疮百孔的楚云逸却几乎在同一时间,灰飞烟灭。 台下除了同样瞠目结舌的楚修平和文仲权,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那鬼魅般迅疾的青色身影,满腹骇然。 而明白这一切道理的楚文二人,心中震惊却也丝毫不逊于旁人,毕竟那连自己恩师都没能学会、仅存在传说中的失传秘术,任谁人都不会相信还有重现的一天。 使用风归云隐藏匿身形的同时通过调整云岚的分布与厚薄制造出如同海市蜃楼般的投影,借此来迷惑敌人,从而实现暗中近身的目的。 这个一度被楚修平认为是杜撰出来的法术,现不到竟真的存在,还是被自己那从十岁治好寒毒起才开始接触仙术的顽劣儿子,无师自通地学会并施展出来。 其中深浅,也许只有楚修平本人方能体会。 轻轻一击贴在了秦炳炎的身上,可还不待楚云逸发出全力,便见那秦炳炎背后的窄窄剑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无尽火焰猛地升腾起来。 炽烈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未搞清楚事情发生缘由的楚云逸刚忙抽身避让。却明晰地听到,秦炳炎那颤抖的嘴唇中缓缓吐出一句话:“小弟,赶快灵力护住胸前,先委屈一下,别怪大哥!” 第十六章 棋逢将遇 来不及思考事情的缘由,匆忙将灵力聚集进胸腔之内。双眼直直地望向那渐渐被烈火覆盖的秦炳炎。 “你完蛋啦!”冲着自己关切而紧张的目光,秦炳炎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个只有自己这个角度方才能够看到的轻松微笑,然而那被赤红色光芒彻底遮挡的中心,传出的却是一声阴冷而诡谲的大喝。 楚修平登时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准备跳起,却突然被一旁的文仲权拉住了手臂。 “文师兄,那是起爆符!逸儿他会死的!”楚修平挣扎着,冲着那比自己年长十数岁,虽然资质不高却稳重非常的师兄低声叫道。 “不会的,那个符有问题,这件事也大有蹊跷!”文仲权努了努嘴,楚修平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在比武台另一边站着的木城焰不仅没有兴奋异常,反而眉头紧锁,一头雾水的样子。 楚修平很了解木城焰,那个向来看自己不顺眼的曾经情敌,虽然脾气火爆修养不堪,却是一位不折不扣、堂堂正正的汉子,一门心思想着要打败自己,可从未在对决中动过什么手脚、使过什么阴招。要说指使徒弟用起爆符在打斗中偷袭别人,完全不符合他的风格。而且是逸儿自愿接下起爆符放进胸口,完全没有被骗的迹象呀! 就在台下几位高手大惑不解、台上楚云逸一片担心的同时,只见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随着一阵低声的梵语缓缓向着中心倒卷了起来。抽丝剥茧般一缕缕撤去,渐渐露出消失良久的秦炳炎的身形。 红衣上一片焦黑,长长的黑发蓬乱着甚至不少还被燎了起来。而一道跳动着的烈火吸纳着周围的余焰,在那白皙的双手间熊熊燃烧。 这,便是华阳火门历代相传的绝世神剑——“灵焰”。 而比武台边的温度都似乎因为它,而上升了不少。 一干观众的啧啧称奇声中,木城焰欣慰地笑着,而吕鑫炜等火门弟子显然是满满的羡慕与嫉妒。 可就在所有人还沉浸在灵焰华丽出场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再度袭来。 随着一声冲天的巨响,一个耀眼的光球顿时出现在了楚云逸的胸前,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便猛地炸开,无尽火焰如脱缰野马般四散而开,虽然一面明镜般的金色太极法印同时浮现在了楚云逸的身周,几乎将所有的攻击都死死挡住,但强大的巨力还是将楚云逸重重地扔在地上,如注的黑血登时顺着他的嘴角和鼻孔涌了出来。 虽然也有着一些孤陋寡闻的后生们以为是秦炳炎用出了什么奇异招数,但大多数目睹了当众人目光集结在台上时他掏出道符递给楚云逸装进胸口的人们都一瞬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刹那间,千夫所指! 骂声、喝斥、倒彩如浪潮般扑向比武台,就连木城焰都加入了声讨爱徒的大军之中,却唯独楚修平十分平静地望向台面,反倒是一抹隐约的微笑出现在了嘴边。 一把拦住腾然站起的林婉容和方雪,轻声道:“要不了半炷香,那小子一定能再站起来!” 像是为了印证父亲的预言,楚云逸在死去一般地瘫倒了不到半炷香后,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一浪高过一浪的骂声戛然而止,却是先前一直满脸铁青的秦炳炎突然笑出声来。 “谢谢!”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身受重伤的楚云逸一边擦着嘴角慢慢开始变得鲜红的血滴一边稳稳地站起,虽然全身上下不知何时渗出的血液将衣袍染得暗红,却依然浅笑着直直立住,望向如释重负的秦炳炎,轻声开口。 然而那细微的声音却不喾于惊雷炸在众人的心头。因为用如此以德报怨、不计前嫌的态度对待刚刚将自己重伤的敌人,根本让人无法理解,就连心思粗犷的木城焰都在一瞬间不禁动容。 “谢什么,我可是你大哥,都是应该的!”秦炳炎用那低到只有彼此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回应了一句,继而扬了扬手中的“灵焰”,轻声问道:“还来吗?” “废话,我可不甘愿做你个白痴的小弟呢!”楚云逸眨了眨眼,有些挑衅地瞥了一下秦炳炎。 “那就来吧!”同样不屑地鄙视了楚云逸一眼,道:“不过你不准拔剑,也不准用冰天雪地,寒毒才从那九个穴位又流出来一点,达到我要的效果,别浪费了。反正我今天也赢不了你,就让我占占便宜,过个瘾。” “切,不用就不用,放马过来,我照样赢你!”楚云逸笑着双腿一蹬,灵巧地向后稳稳飞起,而同样微笑着的秦炳炎双手一闪,狠狠将“灵焰”插向地面,随之一头怒吼着的巨大火龙,便冲着那晴空下的青色身影,呼啸而去。 强大的威势让不少观众都低声惊叫了起来,而如浴火新生的楚云逸却完全不以为意,双手一握,一柄寒玉般的冰刃,和一束转动着的风刃便分别出现在了他的指间。 腾身,前跃,直面那遮天蔽日的高大躯体,双臂一合,便如一支离弦之箭,径直迎着强敌,弹射而去。 渺小的身影一瞬间便被那熊熊烈火而淹没,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不由得一阵揪心,为心目中的“偶像”提心吊胆的时候,那锐气逼人的青袍却突然出现在了火龙的尾端。反观那庞然大物,竟是猛地嘶吼一声,便生生裂成两半,坠落在青石台面。 看着这样神奇的情形,秦炳炎并没有如预想般停顿丝毫,手中“灵焰”轻轻一提,便只见那在地面上蠕动的火苗便像有灵性般反折而起,径直飞向楚云逸的后背。 细碎却密集的余焰登时支撑一面滴水不漏的火网,将楚云逸包围起来。 手中法诀紧握,那“牢笼枷锁”也便登时收紧,秦炳炎那苍白的脸上也透出一股淡淡的得意。 可霎时,一阵风起,吹乱了那淡淡的笑容。 焰心的风源猛地发力,密集的火网也随之暴涨了数倍。紧接着一声裂帛般的锐响,便见那青色的身影便从那凭空而生的缝隙中,跃然浮现。 长袍和发梢都不免有了些焦黄,但那锐气蓬勃的神色,却丝毫都没有改变。 赞许地望了楚云逸一眼,然而那微微倾斜的身体却突然被一股妖异的红光映亮。 跳动的火焰缠绕在那双手指尖紧紧顶住的缝隙,只见那无常势、无常形的“灵焰”竟是被秦炳炎奇怪地倒持起来。 阴森而古老的咒语从秦炳炎那没什么血色的唇间散落而出,一瞬间,原本沉寂而稳重的比武台四周地面却登时缓缓摇动起来。 “轰!”无尽烈火猛地冲天而起,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将那整个比武台,笼罩了起来。 狱火烬天! 对应着冰天雪地,这一势不可挡的招式亦是火系仙术的至尊。 棋逢对手,将遇良材! 这巅峰对决,果然非同一般! 然而只见楚云逸左手拇指轻扣在中指,收回胸前,缓缓举起右臂,拂袖一挥。 潺潺的细丝,雨声淅沥,半空中残存的水系灵力登时收聚,回环在了身周。 雨润万物,飘飞漫天。 直面着那逆天的玄火法阵,直面着可以融化一切的温度。楚云逸在那透明的水雾之中轻盈地落地。 秦炳炎持剑挺身,正欲再度出手,却又突然停顿了下来。 倒涌的气血牵扯起撕心裂肺的疼痛,而那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犹如净纸一般。 一丝鲜血悄无声息地渗出,却也被勉力调运着内息的秦炳炎在他人发现之前,及时地擦干。 “炳炎哥,别打了!”就在秦炳炎自认为骗过了所有人的时刻,楚云逸低低的声音却轻轻地传来:“你的根基有限,今天又为我耗费了太多的元气,再这样下去......” “那就赶紧把我打败!”微笑着打断好友的发言,迈着虚浮的步伐,冲了过去:“终于,让你小子心甘情愿地叫哥了!” “不行,我不能......”青红两道身影再度交织在了一起,如两块通灵的玉璧,交相辉映! “那个南宫璃,我打不过,只有你去,才有可能胜利!”抓住楚云逸迟疑的空隙,一把抓住他的右手,狠狠一拉,便撞在了自己的胸前:“反正我已经挺进前四,能和你一起进掌门座下修习了,第几名也没那么重要了!” 一口憋了许久的鲜血喷溅而出,秦炳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迅速的松开了抓住楚云逸的手,在彼此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舞动停滞之前,向所有人营造出一幅自己憾然落败的景象。 “别忘了装一下重伤,我好再去......”秦炳炎低声的话语还未说完,便只闻得“咚”的一声,随着身体重重坠地,意识也便骤然失去。 “楚云逸,胜!”两位长老齐声大喊,在那沉重而庄严的钟声下,在场的观众也便如沸腾了一般,欢呼了起来。 可那万众瞩目的焦点,却如脱力了般,一个趔趄,摔在了秦炳炎的身边,鲜血也便从口鼻和那九个伤口间流了出来。 楚修平和木城焰二人直接一步跃上了比武台,涌动的人群也登时变得慌乱了起来。 唯有一袭紫衣,在风中轻轻摇曳。 如玉般的手指紧紧攥在掌心,银白的贝齿也死死扣在朱唇之上。 胸中莫名的心悸,还有方才那翱翔天际、无畏不屈的身影。 还有那一袭,如岚的青衣。 为什么,他不明明是自己儿时记忆中那个天资卓绝却懒惰散漫的纨绔子弟,怎么会...... 数不清的梦境如潮水般冲击着自己的脑海,深入心底的眩晕让自己不顾一切,只想着逃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曾经如仇人般冷酷对待的楚云逸,绝不可能就是...... 发疯般向外奔跑着,没有分毫,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 第十七章 赤阳灵珠 “姓木的,我跟你说啊,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滚,就别怪......” “老子好心好意过来救你家那狗崽子,你他妈还骂老子......” “骂的就是你,怎么着了?谁稀罕你救啊,我自己不会?就你们火门那三脚猫的医术,我们风门还看不上呢!” “行行行......算你狠,你看不上是吧,好,那老子现在就走......” “要滚就滚,哪恁么多废话......” “姓楚的,你算哪根葱!你今个要让老子走,老子就偏偏赖着了,倒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 此起彼伏、循环往复的争吵声不断从风门住所的前堂传出,两位如斗鸡般的掌门乐此不疲地针锋相对着,高亢而中气十足的声音恨不得将屋顶的瓦片全都给掀下来。 然而同样坐在堂前的另外几位,却好似身处世外,完全将楚木二人丢在了一边。拉着方雪的林婉容滔滔不绝传授着自己驻颜护肤的心得妙术,文仲权与赶来探望的南宫钧霆相对而坐,一边品茗,一边讨论功法修行的要诀,身为小辈的东方怀英则坐在偏桌前,微笑地看着正手捧林婉容自制糕点大快朵颐的星璇,适时递上一杯茶水。 “诶,二位掌门阁下,说了那么久的话,口干了吧,要不要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再吵?”林婉容笑着问道,可话一出口便只见二人突然猛地回头,异口同声地喊道:“别管我!” 见此情形,林婉容也不在意,只是嫣然一笑,转身便又和自己的师姐聊了起来,任由那一对活宝继续“大战”。 可在十数丈之外,地处同一所院落的一间僻静卧室里,却远不及这般轻松愉悦。 “三万一千三百二十三只羊,三万一千三百二十四只羊,三万一千三百二十五只羊,三万一千三百二十六只......”对于早就醒来却为了遵循秦炳炎交代而继续躺在床上装睡的楚云逸来说,时间过得实在太过漫长,从大堂前传来噪音般的争吵,从屋檐下传来的虫鸣和蛙叫,以及那山风打在木床上的吱吱声响,都是一种折磨和煎熬。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确实一个公鸭般的嗓音突然响起,打乱了楚云逸脑海中羊群跃动的顺序。 “啊!我都数到三万多了,全给我废了,******,是谁在唱歌?”楚云逸猛地坐起,对着窗外低声吼道,然而谁知那歌声竟随着他的怒斥变起调来。 “温.......温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在那一片苍茫中一个人生活,看见远方......”随着那声音由沙哑变得清亮,楚云逸的右手猛地伸出,一把击碎那薄薄的木窗,随即狠狠收紧,往回一拉,便只见那一袭红衣被生生拽进了房里。 “好听吗?”秦炳炎看着楚云逸那被怒气涨红的双眸,微微一笑,眨着眼问道。 “好听,接着唱呀......”楚云逸气极反笑,一边抓住秦炳炎的肩膀,一边答道。 “后面的歌词忘了。”秦炳炎却是略带害羞的笑了笑,推开了楚云逸抓住自己的肩膀,问道:“要不大爷你再挑首别的,奴家给您唱......” 如果说楚云逸能再晚认识这个死变态几天,绝对能毫不留情地替天行道,铲除这个毫无廉耻的妖孽。 不过有一句话叫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能杀,不能灭,不代表楚云逸就束手无策、全无办法。 “咚”的一声,红衣悲剧男便再一次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咳咳......”幽怨地望了楚云逸一眼,一边整理着衣衫头发,缓缓坐起,修长的右手也便稳稳搭在了楚云逸的脉门:“从你这力道和精气神来看,寒毒排出的情况很不错嘛。” “你很懂这些?”前一刻还火冒三丈现已心平气和地坐在了床边,望着正在为自己把脉的秦炳炎,轻声问道。 “久病成良医嘛!”秦炳炎笑着,但隐隐约约透露出些许的苦涩,然而很快,那悲凄一闪而过,马上又变回了阳光开朗的神采:“效果不错,逼出了大半,下一步成功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呀。” “下一步是什么?”楚云逸不解地看着秦炳炎,只见他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卖起了关子。 “想知道吗?”目光灼灼,直直地望向楚云逸。 “想要什么?”无奈地瘪了瘪嘴,反问道。 “一辈子的兄弟,”秦炳炎淡淡地笑着:“可不可以?” “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反手一把抓住秦炳炎的手腕,轻松地将他拉起。 “就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小弟!”握拳在楚云逸的肩头擂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边:“亏大哥没白疼你。” “切!”不屑地鄙视了秦炳炎一眼,转而问道:“光顾着说我了,你自己伤怎么样了?” “我那也能算是伤,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体壮如牛的,能有什么问题!”秦炳炎不服气地回答着,将那略显瘦弱的胸膛都拍得咚咚作响:“就是没休息好罢了,要不就你那花拳绣腿也能伤到我?” 其实秦炳炎的话不排除吹牛的水分,但大体上也不无道理。要不是他根基稍弱又在之前消耗了不少灵力,恐怕也不会最终精疲力竭,倒地不起。 “得了得了,知道你秦少侠举世无双、天下无敌,可以了吧!”楚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当时只要咬咬牙,分明可以胜过我,却还是......” “不说得很明白嘛,我看过南宫璃的比赛,我绝不是她的对手,这挨打送死的活当然该小弟去......”然而秦炳炎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双眼登时失色的楚云逸开口打断。 “我可能也赢不了她!”楚云逸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既有痛恨又有不甘:“我们双方的父母交情很好,我和她也很早就认识了,但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来就没给过我一次好脸色,几乎看我的每一眼,都是鄙夷或者嫌弃,丝毫没有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有所顾及。可以说,我很讨厌她,无以复加的讨厌,几乎每次和她见面都免不得一场大战,但她不到五岁就开始接触仙术,资质又好到连我爹都赞叹不已,大大小小几十上百次交锋,我从来没赢过一次。即便我八年来我在修习上没有偷过一点懒,如今又拥有了落星神剑。但明天的决赛,我心里还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安啦安啦,你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都能打得赢我?待到明天,怕是这华阳全脉的所有后生子弟,都不再是你的对手!”秦炳炎笑着,一只手却伸进了长袍的袖口:“落星剑,就是那晚上几乎把你完全反噬掉的仙剑吧。说实话,我的‘灵焰’已然被称作‘少阳至宝(火门地处华阳山脉中的少阳峰)’被火门历代掌门所传承,但它相比于你的落星,简直就是萤火虫相比于大月亮,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那叫‘皓月之于萤火’!”纠正了一下秦炳炎的无知,楚云逸却还是眉头紧皱:“可是落星剑虽强,但寒气太盛,我的病情好不容易被你控制了不少,只怕就算拔剑出鞘,我也未必能够有命去驱.....” 然而就在楚云逸低着头沉声说着的时候,一股炽烈气息登时出现,几乎在一瞬间便把那发丝眉毛,生生烤焦。 迫不及待地抬头,却是被那突如其来的耀光眩晕了双眼,过了许久方才在渐渐恢复的视野中看清了一切。 一个玲珑精致的锦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秦炳炎的手中,而一颗珍珠大小闪耀着红色光芒的宝珠静静躺在那盒中的锦缎绸布之上,将整整一间不小的卧室都映得亮如白昼。 不用说,定又是一件火门至宝。 “这玩意叫做赤阳珠,相传每三个甲子(一甲子六十年)才会在少阳峰后山的火云洞里孕育一颗,由于其集天地之火灵凝于溶洞的仙石之中,使之可以口服而不伤肺腑,不论是修行火术之人强化修为,还是遭受火术重创的人治愈疗伤,以及体内阴阳失衡之人平抑两仪,都有着无可比拟的奇效。”秦炳炎饶有兴致地介绍着,朝楚云逸撇了撇嘴:“来,吃了它,明天保准你干翻咱华阳派第一美女!” 无视着秦炳炎那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语,纹丝不动。 “怎么了,还要我喂?”大惑不解地看着好友,开口问道。 “太贵重了,我受之不起!”是啊,一百八十年才孕育一颗的东西,华阳创派至今三百余年,又能有多少?秦炳炎的师父又素来跟父亲不和,这其中艰难,楚云逸未曾经历却只需细细一想,便能身临其境地全部体会。 “喂,你没发烧吧?”伸手在楚云逸的额前摸了摸,惊叫道:“这可是我把‘灵焰’架在脖子上方才逼得那死老头给我的,你说你不要,对得起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虽然鼻尖微微有点酸胀,但还是忍不住扑哧一笑。 “我......”楚云逸还想解释,却毫无防备地被秦炳炎捏住了颌骨的关节。 “我秦炳炎这辈子遇到的全是欺负我的砸碎,除了你和老木头,从没有人把我当人看,这是老木头手上最贵重的宝贝,除了给你,我再想不出来能给谁!”秦炳炎说着,指尖用力,将楚云逸紧紧闭上的嘴生生撬开:“你再这般婆婆妈妈地像个女人,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一滴似是冰凉却又似是滚烫的水滴顺着秦炳炎的脸滚下,重重的砸在了楚云逸的身上,楚云逸的心头。 是啊,就像衣食无忧的你绝不可能理解一个糙面窝头对于饥肠辘辘的乞丐有什么意义一样,一个朋友,哪怕还算不上朋友,仅仅是对自己较为亲近的陌生人,对于从小父母双亡,备受旁人欺凌的秦炳炎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楚云逸没有给过自己一文钱,一碗饭,一杯水,没有帮过自己任何一个忙,反而是自己救了他的命,治好了他的寒毒,在旁人眼里,都只是自己在付出,在吃亏,在一厢情愿地结交于他。 然而在我秦炳炎眼里,只不过是世俗人们的眼睛都瞎了,完全看不见罢了。那份尊重、那份欣赏、那份信任,以及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轻松愉快,有哪个人曾给予过我?有哪个人让我得以体会过呢? 哪怕从他身上我什么都拿不到,可那又怎样呢? 他所做过的,便已经值得自己为其竭尽所能、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这就是我秦炳炎的信仰,这就是我的为人之道! 拿起锦盒送到了楚云逸的嘴边,轻轻一塞,便将那火热的赤阳珠灌进了他的嘴里。 登时一股难耐的炙热开始在胸中翻涌,楚云逸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似要燃烧了起来。 “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就能站上那华阳之巅!”握拳在楚云逸的后脑勺猛击一下,那剧烈颤抖着的身躯也便随之瘫软了下来。 第十八章 南柯一梦 虫鸣、鸟叫、和煦阳光,还有那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 轻轻吐一口胸中炽烈的浊气,只觉气血均匀、通体舒畅,寒毒带来的刺痛和疲惫,似乎都随着那拂面的清风,飘散不见。 缓缓地睁开眼,毫无防备下被明媚天色晃了晃,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渐渐适应那炫目的环境,然而,待到视野明晰的一刻,却又是无尽的惊奇诧异,接连袭来。 一棵参天的古松盖在自己的头顶,代替了屋梁砖瓦,本应出现在面前的墙壁,也变成了渐渐聚集起的人群。远远的元辰殿虽然少了几分尘埃的积淀,却更显雄伟与壮丽,殿前广场上的比武台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而那台上,一身青袍,一袭紫衣。 楚云逸透过那人群的缝隙,呆呆地望着那本应属于自己的决赛舞台,失声惊叫。 是啊,那高高的石台上一袭紫衣的分明是自己的宿敌南宫璃,而那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不是别人,正是......正是楚云逸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旁若无人地用高亢的声调表达着自己的难以置信,可面前摩肩接踵的观众却真就像是不在相同的时空般,任凭楚云逸怎么叫喊,竟没有任何一人回头。 “请问......”楚云逸惊慌地伸出手,搭向离自己最近的华阳弟子的肩头,想要问问这光怪陆离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谁知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居然让修为过人的自己扑了个空,完全始料未及地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目瞪口呆地转身,只见自己竟是毫无阻拦地透过了他人的身体,穿进人群。 就像是鬼魂一般! 发疯般向前奔跑,轻而易举地抵达了石台之下,直视着那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一对身影。 “你的进境,真是快得让人难以相信呀!”青袍的少年笑着,那笑容如阳光般拂照着大地,一片春暖花开。 “师兄,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前一刻还冷若冰霜的清丽面庞,如被融化的积雪,悄然绽开,化作一江碧水,铺满整个世间。 “锋芒未出,仅凭赤手空拳便一路过关斩将入围决赛,在我们华阳创派百余年来,你可是第一个!”浅浅笑着,轻柔的声线如涓涓流水,温和而缠绵。 “师兄,不也一样吗?”眼神中仰慕交织着敬佩,甜蜜的暧昧。 “答应了你的,又有什么能够阻拦?”淡淡的一句,却似化在了一起的,万语千言。 “我也会的!”目光坚定,凝视着他那明净的双眼。 古朴而沉重的钟声森然响起,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龙吟,出现在比武台的中央。 翠绿的仙剑如一江碧水,从少女的手中蔓延开来。 “师兄,来吧!”自信中交织着激动与期待,寒梅般的面庞,却粲然如晚春芳菲。 “这‘龙魂’剑本就是雌雄一对,千年来彼此相守。”微微地闭上双眼,解下一跟束发的长带,系在眸前,语调也不知不觉放慢了一些:“让有情人交锋搏杀,我于心不忍。” 而对面那紧握剑柄的玉手,则不禁轻轻地抖动。 其实一切都是托词,真正不忍的是,对自己,拔剑相向吧! 细细的一滴泪,无声地,碎在了光洁的青石台面。 紫衣的少女轻轻一跃,踏入那碧蓝的晴空,衣袂飞舞,翩跹在那流岚与清风之中。 望着台上的少年,浅浅吟唱: 秋兰低低,生于河西,润以清露,香幽不息。 秋兰依依,长于流溪,纫以茂蕊,结我同心。 秋兰凄凄,成于岸淇,赠以佩君,此生莫离。 而那被蒙住双眼的青衣少年则缓缓抬头,似是在凝视又像在聆听。 直到歌声渐渐地接近尾声,方才将拇指轻扣中指的双手缓缓交互在了胸前,低声颂唱,在周身凝出一幅金色的太极法印。 轻轻的将手伸进法印,凌空一握,便是一柄金黄色的气剑出现在了掌心。 腾身而起,翻飞的衣袖唤出无尽飞雪,将那肃穆的舞台登时装点得唯美而浪漫。 “来吧!”温和的声音配上那温暖的笑容,似是一个恬然而宽厚的拥抱。 “嗯!”点了点头,那碧绿的仙光,一瞬间被点亮。 蓄力,旋身,奋力挥剑。 如通透的碧水倾泻而下,连贯而流畅地扑向少年的头顶。 然而,突如其来一幅凭空而生的太极法印,却像是一道冰幕,将那清涛,一并无声地承载了起来。 无奈地收剑,卷土重来。随着一声切冰断玉的锐响,坚若磐石的太极法印应声而破。然而那修秀翩然的青色身影却消失不见。 “这里!”清朗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便接着“簌”的一声,自己的发带也被轻轻解了下来。 如瀑般的青丝一瞬间垂下,那惊讶中夹杂着娇羞的笑靥,倾国倾城。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少年脸上的笑,却依然温馨,依然温暖。 心有灵犀,又怎再需要其他的感官! 撒娇般的挥剑还击,而那轻盈的身姿却如预先判断好套路一般,无比从容的一次又一次躲开。 少女既有几分无奈,却又有几分崇拜,连退数步,挥动起手中的仙剑,舞出一个剑花,便只见道道惊雷轰鸣而起,径直向着那淡定的青衣少年疾速飞去。 然而,就在那凌厉的攻势及临身边的同时,少年笑着抬起双手,掌中的金色气剑登时像花蕾怒放般绽开,将所有闪电一并接下后随即闭合,耀眼的电光仅是一跳,便瞬间化作能量,注入那愈发明亮的气剑之中。 反手轻轻一挥,便是无数支光羽,发出破空之啸,激射而出。 霎那间龙吟震天,少女手中的仙剑登时化作咆哮着的苍龙,怒吼着,将所有攻势阻挡在外。 碧绿的剑光映亮了那执着而坚毅的玉颜,银牙轻咬,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瞬间便化成了阴霾一片,初夏微热的气温也随之骤降了下来。 集天以灵,化地为精。 玄寒至气,冰天雪地。 随着那薄薄的朱唇念出这段咒语,如利剑般的冰雪也便密密麻麻地坠落下来。 原本就威力十足的招式在那精深修为的加持之下,更是逆天,如此这般的强横,连在场的长门长辈们都不禁咋舌。 然而,对于旁人难缠到致命的突袭,放到了青衣少年的面前,就好像被看惯了的小把戏一样,毫无压力。 将手中的气剑轻轻抛起,并指作诀的双手猛地刺出,只见那化为粉碎的气剑飘散在整个空中,闪耀着无尽金光,而漫天的风雪则如被凝固般完全静止了下来。 两手缓缓的相交,便是“轰”的一声,每一粒金光都变作了一个光团,四散而出的锋芒刹那间就将那席卷苍穹的风雪,生生震碎。 而那如帘般遮蔽天际的乌云,也被轻轻扯开。 万道霞光瞬时洒下,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壮美。 “好看吗?”少年低声地问着,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出现在了那少女的身边。 “嗯!”点着头,看着心爱的意中人。 “那就给你更完美的画面!”少年说着,双手掌心紧紧地合在一起,随着一声轻叱,便也是一条苍龙从他的背后腾空而起。 一瞬间,那淡青色的身影如幻想般破灭,浅浅的错愕,掠过少女的双眼。 然而,就在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刹那,背后的云岚俶尔一动,浮现出那微笑着的少年。 双臂伸展,攀上了自己的腰间。 修长的指尖爬上那洁白的玉手,温柔地托在掌心。 而那天空中的两条苍龙竟也缓缓交织在了一起,舞动缠绵。 “同心结!”附在她酡红的脸颊边,低低地诵唱着咒诀,却更似深情呢喃着的蜜语甜言。 绚烂夺目的仙光登时从开始合舞的二人身周泛散开来,犹如在那华阳之巅,盛开出一朵惊世绝美的彩莲。 不论是红日还是霞光,都在这对成双的璧人面前,失去的色彩。 猛地一阵刺痛,冲击在楚云逸的眼帘。赶忙闭上,再睁开,便是一缕晨曦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了自己凌乱的窗前。 整个身体焕然一新,已没有了丝毫的负担与疲惫,侵体的寒意都被重重大山压住了一般,不再浮现。 仅仅是那短暂而离奇的梦境像是在心头扎上了一根倒刺一般,隐隐难受。 长叹一声,换上一套全新的淡青色衣袍,提起木架上冰凉地剑匣,小心翼翼地负在背上。 不再去管那一模一样的情景,一模一样的面容,到底预示着怎样的秘密;不再去想那相似相仿的人物,相似相仿的故事,到底照应着怎样的伏笔。 权当是大梦一场,权当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掬一捧清冽的水狠狠地打在自己的面颊,让那冰凉的感觉平抑下心中的颤动。顺带坚定下自己必胜的决心。 毕竟是为了这么多年来的屈辱和肝胆相照兄弟的期望,不论什么原因都不能阻止自己胜利的脚步。 紧紧握住双拳,推开门扉,只见那刺眼的天光洒下,只留下一个坚定的背影,决绝地静立。 第十九章 针锋相对 “逸儿,你醒了!伤还疼吗?”轻手轻脚地踱过堂前,可未曾想那用手支着额头靠在座椅旁的娘亲还是就像知道自己前来一般突然惊醒了过来。 双眼通红,一脸困倦,披着爹爹长长的裘衣,看样子,想必是一夜未睡。 “没事了没事了,昨夜秦炳炎偷偷给我送了药的,伤好了,寒毒也几乎全消了!”心头微酸的楚云逸,强笑着抖了抖胳膊,做出一番轻松了舒适的姿态。 “我就知道是这样,就你木师伯那臭脾气,让他自己登门造访,简直比登天都难!”林婉容笑了笑,白玉般的手指也轻轻放在了楚云逸的脉门,片刻,微皱的秀眉便缓缓舒展了开来:“真是奇了!没想到火门那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弄来这般灵丹妙药,我和你爹都束手无策的寒毒,竟是一夜就消退成这样。” “那可是,他可是我的好兄弟,对我......”楚云逸说着,眼角都不由得有些湿润:“对我绝对是没话说的!” “你爹也是这样说的,其实他那一番良苦用心,真是寻常人做不到的!”林婉容笑着拍了拍楚云逸的背:“在这世上,能这般对你的人不多,你也要好好待他!” “嗯嗯,孩儿知道了!”楚云逸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娘亲,您刚刚说他的这番算计爹爹都清楚了?没有像木掌门那般一齐被骗过了?” “你呀!真跟你爹一个死德性,就觉得天下只剩下你一个聪明人了!”指尖轻点了一下楚云逸的额头,笑道:“别说你爹,你木师伯都看出来了。你别以为他一副骂骂咧咧大老粗的样子就真的是一根筋,要想这华阳五大掌门里除了你爹,怕就是他最看得透一切了!” “切,还不是比不上我爹,要不娘亲您怎么不嫁给他!”撇了撇嘴,调皮地说道,话一落地便赶忙一溜烟钻出了大堂。 “熊孩子,你知道什么!”娇笑着望向爱子,轻轻叫道:“你爹还以为你的伤势太重,起不来,已经去给你帮你弃权了,你可得跑快点,说不定晚一步,你就只能屈居亚军了!” “什么!”还以为父亲独自睡下的楚云逸猛地一惊,赶忙加快了脚步,暗暗在心里叫道:“这一战绝不能输!” “启禀掌门,犬子昨日一战,负伤甚重,今日的比试,只得弃负了!”楚修平低着头,沉声说着,似乎连一眼都不想看向那台边的主座之上。 一字排开的其他四大掌门和长门长老个个面面相去,台下数以千计的华阳弟子们更是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遗憾与失望的长叹。 而那台上,略带憔悴的清丽容颜上更是一股深深的落寞和哀伤。 寻寻觅觅,十八个春秋,终于待到那惊鸿一瞥,虽然不敢相信,可又相似到让人难以否定。 然而如今,想要去证实这唯一希望和可能的时候,却是阴差阳错的变故,击碎了一切遐想,一切梦幻。 银白的贝齿紧紧扣进苍白的朱唇,滴滴鲜血渗出,顺着光滑而湿润的腮边,坠落在台面。 视线转移到姚天云,只见那身着黑白相间宽大道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红木座椅上,方正威严的脸上风轻云淡,青花白瓷的茶杯轻触着那浓密的长长胡须,朱红色的嘴角浮现出让人难以琢磨的微笑。 “楚师弟此言差矣,云逸那孩子的战绩我有所耳闻,怕是绝不逊于天资卓绝的南宫丫头,弃赛不比,怕是可惜呀!”姚天云的声音并不似往日威严,反而是一种平缓的和蔼,直直的望向楚云逸,漆黑的双眸深邃无比。 “掌门所言极是,楚师兄,要不推迟个一两日也没有关系的!”听得姚天云如是表态,早已有点坐不住的南宫钧霆也便赶忙站起,拱手道:“掌门师兄,针锋决赛一直是我华阳的头等大事,创派三百余年还未听说有弃权让位一说,要不就......” “不必了!”楚修平摇了摇头,依然垂首不愿抬起:“璃儿的功夫我见过,犬子绝不是对手,这输得不冤......” “且慢!”然而就在楚修平执意弃权的时候,平日里就跟他极不对付的木城焰却先是回头狠狠拍了一下不断在背后急切催促推搡自己的爱徒秦炳炎,继而开口道:“三四名的座次可是按照决赛的胜负决定的,我那不成器的徒儿昨日惜败在你儿子手上,要是今日又因为你这擅作主张的弃权冤枉地落得个第四,我木城焰可第一个就不答应!” “你!”楚修平猛地抬起头,可方一与姚天云的目光相遇,便又赶忙低了下去。 “知道错了就好!臭小子,师兄也是为了你好!”木城焰得意的笑了笑,无视身后爱徒对自己鄙夷到了极点的白眼,接着说:“我倒是觉得那小子马上就要来了!” 姚天云平静地微笑着,静静地欣赏这出有些杂乱的“插曲”,然而如果有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便会发现他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一股若隐若现地阴冷也转眼间掠过他的瞳眸。 然而就在局面僵持着难以得出分解的时候,一阵接连不断地“哎呀”之声,便从厚厚的人群中由远及近地传来。 “这小子,终于变聪明了一点!”随着秦炳炎微笑望去,只见一个淡青色的飘逸身影,正踩着围观人们的头顶,向着正中央的比武台,飞“奔”而来。 剑匣闪闪,衣袂飘飘,逼人的英气荡漾在光芒四射的晨阳之中,无比耀眼夺目。 不仅仅是围观的众人,就连台上那出尘绝艳的紫衣少女,都不禁动容。 是啊,这样的气质除了梦中的那位师兄,还能有何人? 如鬼魅般的悄无声息地落地,轻轻一提长袍的边沿,冲着台下尊长的方向,直身而跪:“风门弟子楚云逸因故来迟,望掌门与各位师伯师叔恕罪!” 楚修平静静地望向爱子,脸上的神情复杂而奇怪,确实一旁的姚天云猛地站起,大笑道:“真是一表人才,名不虚传呀!快快起来吧!” “谢掌门!”楚云逸缓缓地起身,平静地望向姚天云那堆满慈祥的笑脸,沉声道:“弟子的身体已经无碍,可以开始比试了!” “那就好!”轻挽长袖,缓缓地坐了下去,道:“那就安心应试吧!” 望了一眼爹爹,示意自己已经无碍,转而有冲着秦炳炎,微笑着眨了眨眼。 同样一副鄙视的白眼递给台上的楚云逸,用唇语向着楚云逸比划道:“是男人,就赶紧给我干翻那个娘们儿!” 点了点头,轻轻地回身,确实一瞬间,换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表情。 就像是曾经的南宫璃! 然而看着这样一副情景,那在满脸期待中渐渐展颜的紫衣少女,就好像被一柄大锤生生击中,锥心的痛,深入肺腑五脏之中。 “你......你还好......”银牙紧咬,像是下了十万分的决心,方才艰难地开口。 可是楚云逸冰冷的声音却像是一把尖刀,一切,全部斩断。 “我很好,南宫师姐,来吧!”同样是“来吧”两个字,和梦境中相比,却一个犹如三月阳春,一个犹如四九霜雪。 凝起一道看不见却无法穿越的结界,阻隔在二人的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南宫璃不懂,那个被自己冷落了十八年,依然次次嬉皮笑脸、纠缠不休的阳光少年,怎就在自己冰封之心开始解冻的时候,变成了这般。 其实,自己也想要和梦境中一样做一个委婉而爱笑的女子,可那个唯一值得自己去开心的人一直未曾出现,自己便只能用冷漠伪装全身,来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自己也不喜欢那样一个如冰似雪的自己。 更讨厌,那个心中一直带着暖暖微笑的“他”,变成这般。 十指紧握,锋利的指甲刺破皮肤,而那钻心的疼痛在心头的创伤前却只显得渺小到不值一提。 比武台上的晴空登时被乌云掩盖,而一道又一道数不清的怒雷,也便如开闸洪水,铺天盖地而来! 而攻势尖锋直指之下的楚云逸,却好似解脱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心头的空落难以言表,但终于像是找到了理由一般得以不再有任何压力地宣战。 双臂一摆,密集的风刃顿时拔地而起,针锋相对地扑向那势若千军的落雷。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也便在那锋芒交织中,此起彼伏地展开。 一瞬间,剑拔弩张的气势蔓延开来,让所有人都体会到了一种锐利到令人窒息的感觉。 所有的温度,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留恋,都在这刹那,在两人近在咫尺的面前,被生生劈成两半。 “开始吧,不要手下留情!”楚云逸血红的双眼被战意填满,而四目相对下的南宫璃,双眸里却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难言的悲哀。 轻轻的,一滴水触碰到了青石的台面,发出一声清脆而冷冽的音阶。 一层又一层的冰寒覆盖上那绝美的容颜,直到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心悸。而那背后一柄晶莹通透的仙剑,也便被南宫璃一点一点地抽出,死死握在手中。 “我会的!”那没有温度的声音,切冰断雪。 第二十章 神剑惊天(上) 彻骨的声音方一落地,便只见那晶莹通透的仙剑登时被一股耀眼的光芒注满,紫蓝色的电流也便随之在那剑身周围跳动了起来。 这柄名叫“闪灵”的仙剑是雷门至宝,相传雷门所在的春霆峰曾在三百余年前发生过一场史无前例的雷暴,那凶猛的霹雳从云间直贯而下,甚至将峰顶的生生削掉了好大一块,而就在那被劈开的缝隙中,这块如钻石般透明而锋利的仙剑则毫无征兆地出现。 集天地至厉的雷暴凝聚而成,无论兵锋还是灵力,都是世间少有的真品,万料不到这被当作圣物被雷门所供奉的东西,仅出现在南宫璃的手中。 不过也是,也唯有她那样天赋异禀人,才配使用。 经由南宫璃自身灵力注入所激发,“闪灵”仙剑如从沉睡中苏醒一般变得光芒万丈。而一袭紫衣的南宫璃则猛地高高跃起,居高临下地望着楚云逸。 张口欲言,却半字未发,紧咬着银牙,奋力挥动玉臂,只见那数不清的霹雳便由“闪灵”的光晕中离弦而出,飞驰向楚云逸的身边。 前四轮比赛中从未拔剑的南宫璃方一拔剑,果然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心头一颤。 然而直面那雷暴轰鸣作响的楚云逸却没有变色,抬起双手紧握法诀,便是一朵巨大的冰花登时展开在面前,猛地并指向前切割,那“凋零”下的“花瓣”随之径直冲向袭来的怒雷。 霎时间,整个元辰顶都被那剧烈的爆炸声所环绕,而被碾为齑粉的细碎冰渣,更似给天空都披上了一层薄纱。 就在那如潮水般的惊呼中,淡青色的身影果不其然地消失不见。 出没难测,完全到了形如鬼魅的地步。 就连南宫璃那千年不变的冷酷面容,都不禁有些变色。 完全没想到,两人的差距竟真的突如其来接近到了梦中那般。 不禁,紧握仙兵的手更是有了些颤抖。 然而就是那不足一瞬的停顿,两股旋转着的风刃,已然悄无声息地被推进到了身后。 而那自信且轻松的笑容,更是和脑海中的身影,一模一般。 一滴泪,缓缓地坠落,掉在那骤然停滞的风刃之上,碎出一阵琉璃分裂的响声。 而楚云逸原本平静的呼吸,却也急促了起来。 不知为何,左胸的最里处,疼痛不堪! 就这样,风姿卓然的两人就一动不动地静立在空中,珠联璧合。 直到南宫璃缓缓的开口说道:“你......想起来了?” “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楚云逸坚定地摇了摇头,而那每一次的晃动,南宫璃的本就苍白的脸色就更添绝望一分。 “你居然都忘了,你居然都忘了......那你为何还要来找我?”南宫璃突然失声大哭,猛地抬手挥剑,而那锐利的锋芒撩在避闪不及的楚云逸胸前,一片血红便挥洒了开来。 负痛之下的楚云逸本想靠风归云隐来暂避锋芒,但谁曾想南宫璃不仅修为精深,剑术亦是非常了得,如灵蛇般纠缠不休,死死咬住不停闪转腾挪的楚云逸,完全不给他留下丝毫的隐遁的机会。 无奈地急转身形,双臂前挥,被疾风催动的云雾便形成了一道壁垒,死死地隔在了两人的中间。 紫袍轻扬,腾身前跃,冲向那视野全无的迷雾。 然而,却不曾想,那看似软绵无力的流岚竟死死挡住了南宫璃追逐的脚步。 冷若冰霜地脸上划过一丝绝决,长剑指天,默诵法诀。 轰! 惊雷一闪,猛地击上那薄薄的流云,用那蓝紫色的电流将纯白的防线生生灌满。 “啊!”一声惨叫猛地从那云层中传出,而一手持剑,一手握诀的南宫璃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洁白的指尖凌空轻划几笔,便是一个汇聚着全身灵力的环状法印被附着在“闪灵”剑的剑身之上。 刹那间风云变色,一道紫黑色的霹雳登时从那看不见源头的高空中,狠狠劈下,携带着可怖的巨大威势,似乎想要将那天地苍穹一同湮灭。 长门众长老惊呼一片,楚修平和南宫钧霆不约而同地猛然跳起,秦炳炎的手死死攥在木城焰的胳膊上,让那粗犷的汉子都不禁眉头紧皱起来。 一瞬间,气氛紧张到了令人窒息的极限。 没错,雷霆本就是天地至厉,重重神威绝非能够如指臂使地轻易掌控,修为不足可能引电焚身,经验不够则易收束失当。南宫璃虽然天生奇才,能够使出那惊天动地的强大仙术,可毕竟年轻气盛,经验也不甚充足,如此这般威势的雷暴虽然可以勉强驱动,但真正的驾驭,恐怕还欠上许多火候。然而这就连南宫钧霆和楚修平这一辈的得道高人都倍感棘手的强横攻击,若是找不到合适的化解之法,恐怕须臾间,楚云逸便会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然而,一直坐在红木座椅上静静品茶的姚天云却是突然抬头看了一样身旁的楚修平和南宫钧霆二人,淡淡地开口:“这两个孩儿都不简单呀!” “不不不,是逸儿让着小女,要不.....”豆大的汗珠突然出现在南宫钧霆的额前,只见他竟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往日亲若兄弟的楚修平。 “哪里,哪里,事情这不还没见分晓吗?”确实向来护子心切的楚修平,一反常态地平静说着,安慰地将手放在了南宫钧霆的肩上。 只不过没有人发现,楚修平那偷偷望向姚天云的双眼,一片血红,而一滴冷汗,也从他的脸颊,无声滴下。 凌厉的闪电猛地触及云端,只见一片灵力扭曲的混沌,登时出现在了那通明的空中。 风烟俱净,万籁无声,甚至连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可就在这沉默寂静的一刻,潺潺的水声,登时明晰地响了起来。 随着被电流分解掉的云层缓缓消散,一层明净的水壁也便随之曝露了出来。 径直击下的怒雷被反折着向四周散开,而那炽光下楚云逸静立在水壁后的身影,金光四射,耀眼炫目。 双臂一振,凝结在一起的水流顿时拆分开来,转而汇聚成无数条冰龙,挟持着万道闪电,扑向半空中目瞪口呆的南宫璃。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为楚云逸的妙招惊慕不已的时候,只见南宫璃长剑一挥,一团浑厚而密实的天罡战气便护在了她的身周。 扑面而来的雷电注入罡气的防御层,反而辅助着那暴涨的“护甲”将冰龙,瞬间击碎。 漫天的雨丝飘飞而下,可一滴都未曾沾湿南宫璃的发丝衣袖。 掌声与喝彩,直如那云间的惊雷。 第二十一章 神剑惊天(下) “想不到,你终究还是敌不过我!”南宫璃轻轻地说着,一声哀叹。 然而,就是着毫无重量的话却成了压垮楚云逸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的顾及,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挣扎,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无数的痛苦记忆划过脑海,如血般的鲜红登时布满了那不大却锐利非常的双眼。 “这是你说的,可不要后悔!”楚云逸冷冷地剜了南宫璃一眼,紧握的双手中一股碧蓝色的仙光突然被点亮! 比武台的周围登时如进入了冬季一般寒冷,如刀般的冷风也肆虐地席卷开来。 只见楚云逸的突然合紧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便是一股水柱般的气流猛地撞向了南宫璃。 楚修平和南宫钧霆均是一脸的诧异和担心,而一直安坐如山的姚天云竟是毫无征兆地咳嗽了起来,手中茶杯都差点掉落在地。 只见那气柱笔直地撞在了南宫璃匆匆格挡的剑身之上,却完全不似它外表一样的质地柔软,发出“铿”的一声金石相交的巨响后,便四散碎裂在南宫璃的身旁。 然而就在那紫衣少女缓缓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只见那浮冰碎片又登时划出一条流线型的弧度,渐渐想着她真背后的一点汇聚起来。 就这样,一个水晶般的牢笼便死死将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南宫璃困在了里面。 风水相融,既继承了水的可塑性和流动性,又通过风力的扭转得到了坚固非常的性质。这样凭空而生的全新元素,果然有着非同凡响的妙处。 而楚云逸无师自通这种属性融合的规则恰恰与汇聚五灵之力的华阳派至高仙法——太清灵归诀所暗合。 也难怪南宫璃难以抵挡,难以抗衡。 楚云逸的双手猛地一握,狠狠向下甩动,便只见那“囚笼”犹如一张大手,势大力沉地拍击向了地面。 可以说,这般的巨力,若是砸实了,恐怕任凭大罗金仙也只能是粉身碎骨,一个结局。 然而落地的巨响“轰”的炸开的同时,一道裂缝也从“囚笼”的顶端悄悄绽开。 一瞬间冰渣四处飞舞,狂风胡乱摇摆,只剩下那呆呆立在台面上的南宫璃,一脸苍白。 “来啊!用全力来啊!你要想赢我,就从我的身上碾过!”楚云逸愤怒地大喊着,笔直对准南宫璃的指尖就像一支利箭,狠狠的射向她坚强外表下,脆弱的心窝。 本已暗淡下来的“闪灵”又一次被注满了光芒,一弧耀眼的剑气,也伴随着南宫璃的一声大吼,斩向了胸前一片鲜血淋漓的楚云逸。 为什么?为什么!既然你那么恨我,为何不在刚才就结果了我! 然而楚云逸自然是听不到南宫璃心中的控诉,只是更加憎恶地盯着那“绝情”的对手,双手翻飞,握诀招架。 一道道冰墙被凌空凝起,却在那凌厉的剑气下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直到,漫天的碎冰中,渐渐显现出那俊朗的淡青色身影。 手持一柄细长的残冰,迎着那威不可挡的剑气,以卵击石般奋力斩去。 如预料中的一般无二,当脆弱不堪的残冰方一触及那势如破竹的剑气,便粉碎了一地,可就当那剑气继续推进的时候,一股赤红色的灵力登时从楚云逸的身周翻涌而出,竟是将浪潮般的攻势生生锁住、逼停。 贵宾席的众人一瞬间全部望向了木城焰,而在备受瞩目中略显尴尬的木城焰则扭过头,看着正处于亢奋癫狂状态中的爱徒秦炳炎。 “干死她,干死她,赤阳珠的灵力可不是凡人可以抵挡的......”一边自言自语地低声叫着,一边手舞足蹈,就仿佛正在台上比武的不是楚云逸,而是他秦炳炎一样。即便所有旁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强烈期待他作出回答,然而在沉浸在自我世界中无法自拔的红衣少年这里,并没有什么卵用。 “咳咳......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元辰顶上放歌分的!”木城焰撇了撇嘴,双肩一耸,登时撇清了整个事件和自己的所有关联。众人看着这对活宝般的师徒,无可奈何,也不好追问,只得作罢。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姚天云紧皱的眉头又阴沉了几分。 视线再次转向台上,只见楚云逸猛地举掌劈在了剑气之上,那前一刻还凌厉无比的攻势顿时消弭于无形,而一双怒目依旧死死瞪着南宫璃,毫无回转的可能。 风中,紫衣凌乱,绝望的眼神,数不清的悲哀。 “闪灵”剑倏尔从南宫璃的手中蹿出,化作万道霹雳,以万钧之势,重重击向前方。 乍起的金光顿时将那昏暗的苍穹,映得和白昼一般。 闪灵之名,原来如此! 惊雷恃起的罡风欺近楚云逸的身边,青袍黑发,均是被吹得猎猎飘扬。 然而那淡定自信的神色,却未被吹散。 左手聚云,右手凝雨,拿捏法诀的动作从容而娴熟。 纵身前跃,双臂相交,祥云灵雨顿时聚集在了身前。 直面怒雷,相向冲去。 昔日用于护体的壁盾,却被楚云逸巧妙地化作锐利的锋芒。 金光缠绕的雷暴垓心四散裂开,楚云逸离弦之箭般的身影,从中奔出。 眼前的南宫璃两手空空,毫无防备地在空中静立。 而楚云逸,那个被怒火包围着双眼血红的楚云逸,却还是没能完成一蹴而就的致命一击。 一丝犹豫所带来的停顿后,便是一片白炽,围绕在了楚云逸的身边。 无可避免地撞在了那匆匆收回的“闪灵”剑尖,震出一声巨响,穿云裂石。 耀眼的光芒如蔓藤般缠绕着将楚云逸的胸前疾速漫延,虽是被那从他体内涌出的火灵之息又一次挡住,但剩余的威势还是将他重重摔落在地。 然而那空中的南宫璃亦是一脸惨白,甚至有几缕鲜红的血丝,从她的嘴角渗了出来。 右膝跪地,左掌扶胸,任由那火灵在周身游走,调理创伤。一袭青衣只是静静地铺在地上,像蜇伏的大鹏一样。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此时静默无语的楚云逸也许正是在酝酿着下一刻,再给所有人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结果! 然而,谁都想不到,却是那明显已经气血失衡的南宫璃,先下手为强。 狂风乍起,阴云蔽天,细碎的电流波动流转,登时一阵轰鸣,响彻全山。 脚下的步点虽然有些散乱,那手中法诀却坚定得稳如泰山。 乾坤至厉,日月神威。 惶惶霆震,雷恸九天。 清丽的声音里都是颤抖,那独立在半空中的身影犹如一朵凋零的紫色梅花,凄艳的美丽。 随着那咒语被念出,青蓝色的玄电拔地而起,网缚住还未站起的楚云逸,只留下那扶在胸口的左臂,无力地悬在衣襟。 翻涌急旋的乌云,漫天四作的狂风,如此逆天的情状将无数修为粗浅的弟子吓得面如土灰,就算是长老和掌门们也是大惊失色。 煌煌天威,倒转乾坤。 “璃儿,不要!”南宫钧霆粗犷的怒吼在那震耳欲聋的雷暴中根本不值得一提。虽然深知其中要害,但他也只能眼看着凝聚着天地至威的霹雳从天际疾速落下,击在那“闪灵”剑光芒四射的剑端。 强支着剧烈摇晃着的身体,南宫璃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挥剑,引导着无尽怒雷,劈向地面那青色的身影。 一柱长虹贯天而下,直指那天地间沧海一粟般渺小的楚云逸,狠狠劈下。 楚修平紧攥着双拳,想要飞身而起,可一旁的姚天云却突然抬起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楚师弟,逸儿的看家本领怎么还没使出呀?怎么宁愿让你这做父亲的担惊受怕,也不愿拿出来让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开开眼呢?”姚天云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却让楚修平的额前后背,瞬间湿透。 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的眼睛,终究是骗不过! 台上的楚云逸显然没有余力再去留意台下的其他,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南宫璃,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南宫璃,我楚云逸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将我除之后快,如此毫不留情!” 然而,没有回答,只有一滴被电光蒸干没能落下的泪水。 你那么像他,为何没有那温暖的笑容,你那么像他,为何没有那精深的法术,你那么像他,为何记不得我们只见发生的一切! 你到底是不是他!是不是前世和我相爱相守,相约来世再续前缘的那个人! 南宫璃想收手,可本就根基不稳的修为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这雷门的禁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霹雳吞噬掉楚云逸——虽然所做的一切都只想逼着他使出全力打败自己。 可就在这样千钧一发之时,万丈蓝芒霎时从楚云逸的背后飞贯而出,映亮整个苍穹。 齐齐斩开乌云,洒下无尽灿烂的天光。 楚云逸那直指寰宇的左臂掌心中,一柄湛蓝的神兵,傲然而立。 锋芒相接,怒吼般的巨响,震天动地。 罡风战气,如弥天的巨浪,推倒一片片围观的弟子,而那轰然粉碎的石台上,青衣如岚的少年,手持长剑,冲天而起。 第二十二章 登顶华阳 一瞬间,砭骨的寒流便覆盖掉了那雷电的炽热,耀眼的湛蓝光芒铺满了楚云逸的视野。 什么都看不见,包括南宫璃那已然深深烙在自己心底的容颜。 滴答!可却又是一滴柔软的水珠拨开了凌厉无比的剑气,轻轻地打在了楚云逸的面颊。 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滚烫、温暖。 像被一柄铁锥狠狠地扎了一下,楚云逸猛的一激灵,前一刻还喷薄而出的战意与戾气登时烟消云散,而渐渐明晰的眼帘中,只见落星剑玄冰般的剑身已然欺近于那一袭紫袍,仅差毫分。 刚刚还一脸冰霜,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南宫璃,却是在杏目含泪、嘴角带血中微微牵起了一缕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笑容。 那是十数年来自己一直想打败的人啊,那是十数年来只会羞辱轻视自己的人啊! 可那莫名其妙的笑容却像千张网、万根丝,牢牢地缠住自己,让那握剑的双手不能再前进一分一毫。 为什么? 楚云逸不知道,可能南宫璃也不知道。但似乎两个人却又好像能猜出个一二。 默默地对视着,一秒,又一秒。却谁也没有开口说上半个字。 知道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想起,楚云逸方才怔怔地收回手中的落星,而南宫璃也如同谢幕般缓缓地低下了头,紧接着整个身体也无力地坠了下去。 “师姐!”十数年来楚云逸头一次没有咬牙切齿地对南宫璃喊出这个称谓,可惜那下坠地紫色身影却没有因此有任何一分的迟滞。 一瞬间,惊慌失措的感觉就窜便了楚云逸的全身,顾不得方才直面雷霆留给躯体的创痛,奋力向着南宫璃坠落的方向俯冲而下,可奈何高度并不充裕,不够赶到下方拦截,就在楚云逸全速靠近南宫璃身边,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便只听见台下传来秦炳炎那讨厌的声音。 “傻小子,抱一个啊!”顾不得随之而来台下其他华阳弟子们的哄笑,楚云逸猛的伸出空着的右手还在了南宫璃的腰间,同时借下坠之势猛的旋转,将自己替换到了南宫璃的身下。 “嘭”的一声闷响,便只见楚云逸背躺着狠狠地摔在那已碎成一堆瓦砾的比舞台上,而已失去知觉的南宫璃却被他稳稳地托举着,缓缓落在胸膛之上。 “爹,先救......”看着狂奔过来的楚修平,刚一开口,便全身无力地昏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楚云逸方才被那全身的阵痛渐渐唤醒,可还没睁眼便闻到一股扑鼻的幽香。 已经回青峦峰了?楚云逸心念一动,猛的要坐起身,却是只觉一股寒流顺势便从四肢涌向自己的心肺,而胸膛正中又是一股炽热随之迎上,针锋相对地交错起来。 在抑制不住地咳嗽中睁开了眼,便见那微黄油灯的光芒下,伏在自己身上的一袭素纱中,睡眼惺忪却依旧妩媚的桃靥缓缓地抬了起来。 “哥,你终于醒了!”笑着搀楚云逸坐起身,开心地抚了一下哥哥略显苍白的面颊,楚云梦随即说道:“睡了快三天三夜了,肯定饿了吧,我去厨房端点吃的.....” “梦儿你坐着,就这点小伤还睡了三天,他有脸吃东西吗,喝点水就行了!”没想到楚修平那严肃地声音却突然响起,然而话音方落便是一个精瓷茶碗猛的飘来,稳稳地落在楚云逸的手中。 “爹!”见爹爹老毛病又犯了,楚云梦不禁嗔道:“哥哥刚刚拿下华阳争锋的第一,也算是为风门扬眉吐气了,您怎么还这样凶他呀!” “小梦,这不怪爹......”抿了一口手里温温的茶水,难得一次没顺势跟父亲拌上几句嘴,反而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比武的伤牵及肺脉,刚一醒来要先喝点茶水润润,可不能慌着进食呢!”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只见那提笔伏案的楚修平微微顿了顿,便又接着写写画画起来。 “是是是,咱们英明神武的爹爹怎么会错呢......嘻嘻。”掩嘴笑了笑,楚云梦站起身帮哥哥掖了掖被角,说道:“那我去厨房把东西热着,再把哥醒了的消息跟娘亲说一声。” “梦儿,别吵你娘,好不容易才劝得她睡下的,这有爹爹在,你也别忙了,赶紧回房歇息吧。”楚修平抬起了头,轻声对爱女嘱咐道。 “我不困,才不去睡呢!”楚云梦摇了摇头,便一步一跳地跑出了房门:“那我就去准备点夜宵,待会给爹爹和哥哥送来。” “你呀!”楚修平望着爱女远去的背影,那威严的国字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宠溺的笑容。 “爹!你什么时候能用对小梦的语气跟我说话呀!”楚云逸抗议般地说道,但明显男孩和女孩撒娇的待遇是不一样的,楚云逸非但没能博得父亲的好脸色,反而被一本墨香四溢线装抄本撞了个满怀。 “你什么时候能像小梦一样让我省心再跟我谈条件吧!”楚修平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楚云逸。 无奈地撇了撇嘴,楚云逸也不敢主动去触自己拿“暴君”父亲的眉头,只好一边揉了揉被砸疼的胸口,一边翻开怀里的抄本,可谁知翻了几页,却发现那些墨迹未干的字句大都闻所未闻,便不禁问道:“爹,你这给我看到都是什么呀?” “这就是‘太清灵归诀’!”楚修平停下了手中的笔,回过头看向爱子:“也就是你们进入掌教门后需要修习的全新功法。” “太清灵归诀?”楚云逸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却发现风门藏书阁里被自己阅尽的典籍里居然没有关于这套功法的记载:“爹,可是我记得咱们风门藏书阁里好像没有......” “当然没有!”楚修平摇了摇头:“‘太清灵归诀’是我们华阳派至高的心法,和风雷水火土五门修习的‘五灵术’完全不同,它讲求的并不是操控五灵中的单一灵力进行实化,而是通过汇聚五灵融合出‘元气’,再通过操控威力远胜于‘五灵术’中任何一种单一灵力的‘元气’来化气为剑,施展更为强大的招数。这对修习者的资质以及其在‘五灵术’上的理解都要求甚高,所以祖师规定这一心法只能由掌教门传授给本门弟子或者通过华阳争锋甄选入掌教门修习的精英弟子。” “这么厉害?”楚云逸听后不禁咋舌,笑道:“那我把爹爹给我的这本秘籍学成后岂不是能够打败......” “想得美,哪有那么容易!”楚修平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楚云逸的身边,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脑门道:“这些只不过是基本的法诀和我提炼的一些经验窍门,虽然能够对你修炼有些许裨益,当时究竟造化如何最主要的还是要看你的个人领悟。而且‘太清灵归诀’的功法主要分为三层:聚合五灵,提炼元气的‘归元’;化气为剑,操控元气的‘驭元’;以及以气化势,更替万象的‘开元’。每一层里又分初中上三阶,你大师兄那般资质非凡,入长门修行十年都尚在驭元中阶徘徊,像你小子这种阴气过盛的体质,恐怕若修习不当可能连最基本的聚合五灵都很难做到。” “啊?有这么严重吗,爹?”楚云逸不禁一怔,打小以来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带来的特殊命格与体质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休息风水两系法术的有力臂助,但没想到却会有一天阻碍到自己的发展。 “车到山前必有路。”楚修平轻叹一声,却突然声调一扬,猛的抄起楚云逸手中的抄本,敲在了他的头上:“所以你小子要给我仔仔细细地看这本书,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你文师伯,他好歹也是个‘开元’级别的人物。另外有机会私下里把这本书也给你大师兄看看,后几章是专门为他写的,让他发现自己的问题一定要及时更正。” “好的,孩儿一定谨记。”楚云逸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而问道:“我记得小时候去看文师伯的时候见他一只手推动过三人高的巨岩,不知他是‘开元’的哪一个境界呀?” “初阶中后期。”楚修平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踱回桌边,将几张信笺叠好塞入一个崭新的信封,并用火漆封上。 “什么?没见他发功就能有那么大力气,这样的水平居然连‘开元’的初阶顶峰都算不上,那要是真练到了‘开元’上层,岂不是手一挥就能推平一座山峰、一片树林?”楚云逸难以置信地惊叫道:“那爹爹你练到哪一......” “说了小子也不懂。”楚修平摇了摇头,将信封递到楚云逸的面前:“这封信你收好,去了掌教门记得交给你文师伯。梦儿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你就别等她给你端过来了,自己过去吃,我先回房休息了。” “好的,爹!”楚云逸赶忙起身,跟到了卧房的门口,却只见父亲的脚步突然顿了顿,身子也轻轻转了过来。 “逸儿,你大了。”方正的国字脸上就像是一瞬间突然爬出了几道皱纹,尤为显眼,深深的眼窝有些发黑,映衬出那满是血丝的双眼,显得十分疲惫:“自己要保重呀!” 不知为何,看见平日里严肃冷漠的父亲静静地凝望着自己,就好像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可就在双眼因为湿润微微眨过后的一瞬间,便只剩下一抹高大而深沉的背影,缓缓地在走廊中远去。 “爹,你也保重!” 第二十三章 初涉征程 微风拂过软软的草地,撩拨着阳光冲散那淡淡清香,萦绕过每一道峰岗。楚云逸双手正在脑后一动不动地躺着,眼里只有那纯净的白云和缥缈的远方。紧接着一段悠扬的琵琶声缓缓地从山坡的另一头飘起,楚云逸也便在那如水般的温柔里轻轻闭上了双眸。 如同连环画般的图景在脑海里翻动着,一面接着一面:有跪在思过崖的冰冷青石上,面前横眉怒目的父亲不住咆哮着,手中晃动的戒尺却始终没能落到自己的手掌;有骑在大师兄宽厚的肩头,奔跑中清澈的风接连不断地涌过自己的身旁,而欢笑声久久萦绕在那清峦峰之上;有躲闪在祠堂的桌凳之间,就快被父亲扬起的手掌逼到无处隐遁的死角,却是娘亲的一对玉手伴着一声轻喝死死地掐在父亲的双耳之上;有大年夜在厨房的灶台之前,将手上的面粉涂满小梦嫩嫩的脸蛋,听着她委屈的哭声嘴边的坏笑顿时变成恐慌,赶忙手足无措地抱着她哄个不停;还有二师兄给自己摘桃子吃时不小心从树上摔下的滑稽模样,三师兄结结巴巴编着谎话为犯错的自己顶包,却刚开口就被父亲识破痛骂的窘迫神色,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 看着、看着,不知是不是看得眼睛都累了,一点一滴的水珠便无声地从那紧闭的双眸的边角,渗了出来。 十八年,两百一十六个月,六千四百多天。 一个人又有多少段这么长的时间? 楚云逸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狂放不羁,崇尚自由的男儿,只有清峦峰外广阔无垠的天下才是自己理应遨游冒险的地方。却未曾想到,其实踏上征程的那一天到来,心中却只觉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谁不想遍游寰宇,阅尽沧桑;谁不想斩妖除魔,横行四方;谁不想威名远播,扬名立万。 可同样谁不想让师友至亲,能一个个都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也许成长,就是一个同曾经、同回忆分道扬镳的过程啊! 只不过会让人有点不舍,有点难受罢了。 “哥!”突然,琵琶声停了下来,只剩下一声隐约带着呜咽的轻喊。 “怎么了,小梦?”楚云逸坐起身看到那已然踱步到自己身边的妹妹。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虽然是个征询的问句,却在开口后便没有迟疑地扑进了楚云逸的怀里。 “小梦,别哭,哥又不是不会来了。”楚云逸拍着妹妹的后背,轻轻说着,声音却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太清。 “你骗人!”眼泪一下子就像溃坝的洪水涌了出来,粉嫩的小拳头也随之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楚云逸的胸口:“大师兄去了掌教门,好几年才能回来一次,你......我......呜呜......” 是啊,大师兄一去十年,回来的日子屈指可数,自己又能例外到哪里去呢? 先前还不是很理解,十年前华阳争锋后大师兄要前往掌教门修习的前一晚,他和父亲二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没有言语却生生纹丝不动了整整一夜。然而如今,自己也终于明白,原来这离别伤怀、难以自抑的也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人。 也难怪父亲打心里不愿自己参加华阳争锋,除了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外,可能还有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够陪在他身边,哪怕浪费那一身绝佳的修仙之才。 下巴轻轻地靠在楚云梦的头顶,任由那缠绵的哭声流进自己的心底。 没办法,很多使命和任务还等着自己去完成,就算自己再怎么不想,也无法去逃避那承诺与责任。 更何况自己那无人不为之惊叹的资质,已经那阅尽藏书阁经典后立下的抱负和志向,如果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念而被葬送了的话,就真的未免有点太过可惜。 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推开紧抱着自己的楚云梦,尽管这细微的动作让她哭得厉害了许多。可就在自己无比煎熬着该如何是好的同时,一股巨力随着一声暴喝猛地撞在了自己的身侧。 “姑娘莫慌,有我秦少侠在此,看那宵小之辈怎敢继续造次!”只见那一身火红衣袍的少年一把抓住楚云梦的长袖,扶住她那快要摔倒的身体,微微一笑,便转身奔着已飞出数长的楚云逸袭来,右手中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流动着的火焰:“大胆淫贼,看你还往哪里跑!” 红衣少年的速度虽快,却终究是在楚云梦身边停顿了一刻,而就是短短的一刻,楚云逸已然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地站了起来,紧接着右臂毫不慌乱地画了一个云手,沉沉地击出一掌,便只见一层厚厚的水幕便如盾牌似的挡在了红衣少年面前。 水火相交发出一声深沉的闷响,被迟滞住身形的红衣少年正准备收势变招,却不想那厚重的水幕猛的被撕开,数不清的风刃也从那破口间涌了出来。 赶忙后退两步,不断挥舞着手中火焰状的仙剑格挡着接连不断的袭击,而就在他应接不暇之时,楚云逸那一袭青袍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秦炳炎,你赢不了我的!”可就在楚云逸笑着在手中聚起两股水柱狠狠击向秦炳炎的同时,只见他居然毫无征兆的恻下了身体,而那箭雨般的风刃也便在失去阻碍后径直向楚云逸的面门扑来。 “哈哈,那可不一定哦!”秦炳炎笑着摆动了一下身形,一记凌厉的扫堂腿也便狠狠踢在正忙于收束风刃的楚云逸的下盘。 然而就在秦炳炎得以地看着摔倒在地的楚云逸,准备抓紧时机、再接再厉地同时,便只听得一声嘈杂而刺耳的声响在背后响起,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不准你个坏人打我哥哥!”发出那声响的不是他人,正是一边胡乱拨弄着手中琵琶一边冲到两人身边的楚云梦,却见她一面说着,一面抄起琵琶,狠狠的砸在面色痛苦的秦炳炎的头上:“我打死你!打死你!” 按说手无缚鸡之力的楚云梦力气绝对不足以对常人造成什么威胁,但只见那一琵琶下去,秦炳炎居然毫无抵抗地生生栽倒在地。 “小梦,别,他就是你秦师兄!”赶忙制止住杏目圆睁的妹妹,同时伸手扶起那双眉紧蹙的秦炳炎:“喂,你没事吧,我妹可是个淑女,没什么劲的,你别想讹人啊!” “唔......呃......”然而这一次秦炳炎却没有想往常那样,猛的恢复正常吓楚云逸一跳,反而是缓了很久才恢复过来,不过也不意外,刚开口便一鸣惊人:“那个......大舅子,请受妹夫一拜!” “找死啊你!”毫不留情地狠狠把秦炳炎再次摔在地上,赶忙回过头对已经满脸通红的楚云梦说道:“小梦,你别误会啊,你秦师兄这个脑袋,确实......确实是有点问题,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哼,秦师兄比你差远了,我才不会看上他呢,讨厌!”楚云梦羞得低了低头,接着猛地瞪了二人一眼,扯着衣角红着脸跑开了。 “诶,什么叫我比......”秦炳炎赶忙坐起身,还想申辩几句,却被楚云逸死死地捂住了嘴。 “喂,我妹妹可还是个孩子,你跟我开乱开玩笑就算了,把她逗急了,别说我,就连我爹都不会放过你!”狠狠剜了秦炳炎一眼,恶狠狠地说道。 “你爹......呃.....还是算了......老木头都斗不过的人,我可不敢去招惹。”秦炳炎一听,脑袋立马摇成了拨浪鼓:“对了,云逸,今天可是我们华阳争锋四强前往掌教门报到的日子,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收拾东西呀?” “我......”话到了嘴边,却好似梗住了一般,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舍不得?”现实早已猜到结果一般,秦炳炎轻松而淡然地笑了笑。 “嗯!”楚云逸却没能笑着回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嗨,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秦炳炎突然站起了身,并一伸手,将坐在草地上的楚云逸一同拉了起来:“跟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不由得提起了兴趣,望向身旁的秦炳炎。 “相传在塞北荒漠居住着一群雄鹰,他们顺风而上可以飞到万丈的高空,然而他们能够做到那些普通的鸟做不到的事情,不因有他,全赖于童年时的残酷考验。”秦炳炎说着,双眼望向远处的高空:“当他们的身体长大到足够承受飞翔压力的时候,父母就会把他们驮到戈壁上的悬崖,然后把他们狠狠的推下,让不愿或者不能飞起地弱者死去。没有一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那些雄鹰凭着自己的能力,将子嗣抚养到老也并非难事,可他们却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脱离了供养自己的一切环境,才能真正地学会独自面对蓝天,面对未知的挑战和困难,成为真正地强者。” “飞吧,云逸,你有你的蓝天,什么牵挂都不能阻止你去翱翔的远方啊!”却是一生深沉而宽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山坡的顶端,并不高大却坚毅非凡的楚修平负手而立,还有那揽着楚云梦靠在怀里的林婉容以及风门剩下的十四名弟子,迎着阳光,注视着楚云逸,每个人的脸上都只有淡淡的笑容,却没有一丝的悲戚。 “哥,这是我用洛神花、茯苓叶还有沉香屑给你配的香囊,你一定要记得带上。”挣脱娘亲的怀抱,冲到哥哥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淡粉色的香囊,系在了楚云逸的腰间。 “谢谢!”轻轻地抱了一下双眼微红的妹妹,回过身,接住楚修平抛来的仙剑,随着秦炳炎一同腾空而起,消失在了那淡淡的流云。 第二十四章 山门遇袭 蜿蜒的山道连绵不绝,在被拨开的云雾中渐渐变得明晰,元辰顶山门前的青石牌坊也开始显得高大崔嵬。 “快点,快点!”秦炳炎紧促地催着身后的楚云逸,尽管略带焦黄的一双剑眉已挂上了细密的汗珠,嘴里却还是止不住埋怨与嘲弄:“你们风门学得不就是影遁神行吗,怎么御剑飞起来比我都慢!难不成早上没吃饭?” “喂,我说你要不要脸啊?你只告诉我陪你回去拿点行李,可没说还要被二十几个师兄弟们堵着群殴吧?要不是得收拾那么多人,我们至于迟到嘛!”转眼见楚云逸,竟是左手并指握诀、放在胸前,闲着的右手则是不停整理着有些散乱的衣角鬓发,至于脚下,则是空空如也:“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御剑了?你靠着法宝灵力在飞,我可是只能借助风势和云岚,哪有可比性?” “诶,话可不能这么......”秦炳炎却是不依不饶,还想争论几句,但方一开口便只听得一声狂啸从那元辰顶上奔驰而来。 “小心,炳炎!”前一刻还是明媚而澄澈的春阳一瞬间便换成了翠绿的耀光,楚云逸赶忙稳住身形,并一把拽住还在向前狂奔的秦炳炎:“刚刚那声音,你听到了吗?” “是龙吟!”秦炳炎点了点头,五指微转,如跳动烈火般的“灵焰”剑便已出现在了手中,默默摆出一个守势。 然而就在二人停顿下来的一刻,那漫天的绿光竟汇聚成一道圆形气柱如同一头巨龙般从山门后直冲而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给二人任何的反应时间,可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挥手施法,一瞬间,一条火焰凝成的巨龙猛的从秦炳炎面前窜起,而数不清的风刃则由楚云逸的手里飞出,沿着不同的方向注入火龙的内部,让那本就庞大无比的身形顿时又膨胀了几倍,针锋相对地扑向旗鼓相当的“对手”。 “轰”的一身巨响,势若千钧的气浪从爆炸的中心四散开来,径直将楚秦二人掀翻在山道的青石台阶之上,而随着岗风渐渐吹散那对撞产生的烟尘,天空中一个身披白袍,手持仙剑的年轻身影也随即出现在了半空。 “咳咳.....你小子是......”秦炳炎拍了拍胸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紧握仙剑,正欲指向那对他们发起突然袭击的青年,却是被楚云逸一把拉了下来。 “别冲动!”楚云逸低声在秦炳炎的耳边说了一句,随即踏步挡在他的面前,握拳行了一礼:“敢问这位师兄,我们素未相识,不知为何一见面便要向我二人出手?” “哈哈!”那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白袍青年张狂的笑了笑,浓浓的剑眉高高一挑,厉声问道:“你就是楚云逸?今年华阳争锋的第一名?” “正是在下!”楚云逸不知为何,这个傲慢的青年开口就这样问,但鉴于他非同一般的修为实力,还是收住性子,谦逊地答道:“承蒙给位师兄弟相让,侥幸.....” “废话真多!”然而那青年却毫不领情,一丝戾气闪过方正而不失英俊的脸庞,粗暴地打断了楚云逸的答话,让楚云逸感到有些眼熟的翠绿仙剑在空中轻轻一旋,一幅金色的太极法印便出现在他面前,剑尖轻点,便是一柄气剑从扭转的太极法印中激射而出,朝着楚云逸的面门扑来。 “炳炎,剑向借我用一下!”一把抓过秦炳炎手中的“灵焰”,并顺势一推,恰到好处地让二人都摆脱气剑攻击的范围,随即脚尖轻点,高高跃向那咄咄逼人的青年:“我敬你是掌教门师兄本不想与你动手,可以也不要觉得我们风门和火门的弟子好欺负!” “笑话!”面对着楚云逸迅捷而灵力的突袭,青年却是不以为意,半空中的身体微微一侧,借着惯性旋转了半圈,错开了“灵焰”的剑身,而就在楚云逸努力收束身形,伺机再度进攻之时,青年也正好转回到他身侧,空着的左手便毫不留情的打在了楚云逸的后背之上:“就你们这些学了点三脚猫五灵术的杂鱼,也配自称华阳弟子?” “云逸,你没事吧。”见势不妙的秦炳炎赶忙跑到摔落在地的楚云逸身边,一把将他扶起,可就在他一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的同时,一股鲜血已顺着他的嘴角留了出来:“你.....” “我怎么了?”白袍青年双眼中尽是轻蔑,看着对自己怒目圆睁的秦炳炎,微微抬起手中灵力强大的翠绿仙剑:“我不过是为我们华阳派清理下垃圾杂物,谁,又能拦我?” 说罢,仙剑一挥,一道如弦月般的剑气便冲着楚秦二人直直劈来。 “炳炎,快放开我!”楚云逸一只手用力推着秦炳炎,一只手赶忙抓住背后剑匣上落星剑的剑柄,可后背的剧痛牵扯出胸中阴阳气息交锋的不适,无力感登时覆盖了全身,即便那足以致人死地的剑气已经欺近身边,却始终未能拔出背后的神剑。 “铿!”却是一声金石相交的声音在二人面前突然响起,一个高大而坚毅的身躯也稳稳地挡住了那凌厉的攻击。 “傻小子,别担心,有大师兄在。”那温润如玉的声音,除了方如岚,又怎会有第二个人。 “姓方的,你在干什么?”白袍青年见方如岚突然出现,剑眉猛的一抖,赶忙厉声喝道。 “我在干什么?呵呵。”手中普通却也饱含灵力的白色仙剑轻轻一荡,粉碎掉那翠绿的剑芒,方如岚的声调也从阳春一下子变到了寒冬:“廖师弟,倒是我想问问你,你在干什么?” “掌门师尊有召,这二人却毫无规矩,逾期这么久才来,我身为掌门坐下唯一弟子,代为教训一下,难道不可以吗?”那青年收齐了手中的仙剑,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 “掌门师尊分给你教习的应该是路师弟吧,他们俩坏了规矩,该教训,恐怕也轮不到你先吧?”然而面对着对手的蛮横无理,方如岚也一改楚云逸脑海中那温和的形象,竟是争锋相对,丝毫不让。 “你.....”青年死死地瞪着方如岚,想要叫嚣,却迟迟没有发声,憋了许久方才恨恨地说道:“哼,就你那驭元中阶的水平,我看你能护他们到几时?” “那要不,廖师弟你试试?”方如岚也不怒不恼,只是冷冷地瞥了那青年一眼,抬起了手中的仙剑。 听得方如岚的回复,那青年也不再言语,只是狠狠地剜了三人一眼,拂袖而去。 “大师兄,这人如此骄横跋扈,究竟是何方神圣啊?”看着那廖姓青年御剑而去的背影,楚云逸抹了抹嘴角的鲜血,低声问道。 “他就是姚掌门收养的义子——廖克元。”方如岚答着,脸上难得未带笑容,反而是一丝严肃。 “怪不得敢见人就打,还在元辰顶的禁制里御剑,原来是狗仗......”楚云逸倒没有言语,反而是秦炳炎张口接话道,可刚一发声,便被方如岚死死地捂住了嘴。 “你就是秦炳炎秦师弟?”环顾四周确实再无旁人,方如岚便缓缓松开了手,移到了秦炳炎的肩旁,脸上也渐渐重新浮上了温和的笑容。 “那可不是,本少侠纵横江湖,惩奸除恶,行不更名,坐不改......”然而还不待他说完,便只见方如岚化掌为爪锁在了秦炳炎的臂膀,那穿着红袍略显瘦弱的身躯,也便跃过方如岚的肩头,稳稳地摔在青石板上。 “傻小子,你说的可真没错,对付这样的人,果然是一个过肩摔才能让他消停。”方如岚看了看仰倒在地的秦炳炎,继而朝着楚云逸微微一笑。 “那可不,大师兄,他就是属黄瓜的......”楚云逸也是会心一笑,一只手扶在了方如岚的伸出的臂膀上,开始由他搀着向山门方向走去,还不忘回过头嘲弄地瞥了秦炳炎一眼,大声道:“欠拍!” “喂,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秦炳炎一脸幽怨地望着丢下他向上走远的二人,说着说着,声调竟都成了哭腔:“老天爷呀,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一个人在火门孤苦伶仃,所有师兄都欺负我,好不容易熬出头到了这掌教门,却又被两个杀千刀的风门弟子合起伙来欺负,这还要不要人活呀......” “嘿,大师兄,我在书上听说尘世中有一种叫做乞丐的职业,”楚云逸放慢了脚步,对着方如岚问道:“好像就喜欢在大街上坐着跪着冲过路的人哭喊自己的悲苦命运,好换点铜子儿充饥果腹,你下山时真的见过吗?” “见过见过,”方如岚忍不住笑,也是故意漏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他们不仅不劳而获骗人钱财,还又脏又臭,让人唯恐躲之不及呀。” “哦哦哦,那咱们快走,别被他缠上了。”楚云逸笑着,赶忙拉着方如岚加快了脚步。 “喂喂喂,你们玩真的?”见得此状,秦炳炎马上收起哭声,一下子站了起来,高深问道:“等等我啊!” “刚刚大师兄跟我说,他的屋子里只有两张床,最后到的人就只能睡柴房了哦!”楚云逸欢快的声音从山门边高高地飘起,回荡在满是追逐打闹嬉戏声的青石阶道。 第二十五章 回春玉环 “右边的柜子可以用来放衣服,两边顶角都有挂钩,可以挂剑匣,书籍纸笔之类的东西可以放在前厅的书架上,这个卧房有点小,估计是放不下了的......”虽然并不宽敞,但方如岚的卧室却整洁的几乎纤尘不染,崭新的床单和空空如也的立柜也无声表示着这里已经经过了精心的打扫,怎么看都是一种舒适而温暖的感觉,方如岚微微笑着,手里抱着两床洁白而厚实的棉被,接着说道:“虽说现在已经三月了,但元辰顶偏高,夜里还是有点凉的,这是山下县城作坊里新做的棉被,你们先盖着,过段时间换季了再去买新的。云逸从小体寒,炳炎你就委屈一下睡这张靠窗的床,靠里的那张就让给云逸。” “大师兄,这两张床都给我们了,那你睡哪?”楚云逸和秦炳炎一起接过棉被放在床上,紧接着便回头问道。 “我呀?”方如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答道:“我在门外回廊上牵了一根绳子,晚上就在那一边练功,一边休息。” “睡绳子上?那东西又细又软,站上去都站不稳,还能用来当床?”听到方如岚的回答,秦炳炎马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赶忙追问。 “这是我们风门很早以前就有的一种独门修行方式,通过辨识并顺应气流和风向,在细绳上保持身体平衡,以此让自己能够更好的融入并掌控环境来提升在‘风术’上的造诣,相传长此修炼,足以将平衡感和轻盈度都提升到极致,整个身体也能完全和复杂多变的环境合为一体,躺在上面休憩睡眠更是完全没有问题。”楚云逸代替着方如岚解释道,但望向大师兄的眼神中却十分复杂:“大师兄,可这冬天才过去不久,寒气对身体的损伤还是不小的,我们把两张床一并,三个人挤一挤也没什么,况且你已经入长门(掌教门)修习‘太清灵归诀’了,为何还在沿袭我们风门法术的修炼之......” “傻小子,这就是你多虑了。”方如岚摆了摆手,打断了楚云逸的疑问,答道:“这‘太清灵归诀’的功法的原理正是集天地精华,五灵合一化为元气而归于体内,再导出释放,形成强势无比的招数,而对于元气的修习提炼最为讲求的就是与自然合一,由外向内的吸收运用。所以到了‘驭元’阶段后,人的体质基本就已经达到了与环境相融相通,风雪寒热对身体的影响也便已经微乎其微了。” “可是.....”楚云逸还想问些什么,但只见方如岚悄悄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就没有接着问下去,转而问道:“对了,大师兄,今天掌门召见大家时说了些什么?还有你和那个姓廖的说我们分在你手下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华阳争锋之前的那几日,掌门闭关修行时不知怎么受了伤,这些天以来一直身体抱恙,他就把本该他亲自教授的四强弟子分别分给了佟慕鸢师伯、廖师弟和我来代为授课,每十****再抽出一日来指导点拨。南宫璃是女弟子,自然是分在佟师伯手下,路从坷跟着廖克元,你们俩就跟着我了。”方如岚说着,从道袍的袖子里取出一大一小两个锦盒:“今天堂上除了些勉励的话,掌门倒是没说什么别的,不过此外,今年的前四强每人还奖励了一个法宝。” “还有法宝?”接过方如岚递来较小的那个锦盒,秦炳炎赶忙迫不及待地打开,只见一个晶莹剔透的小沙漏敛着淡淡的银光,静静地躺在锦盒的中央:“这是?” “玲珑漏?”楚云逸倒是没急着打开自己的锦盒,看着秦炳炎满脸的疑惑,静静地答道:“这东西倒是一件不寻常的宝器,虽然不知是何人所有何物所造,但相传其可以凝冻时间,且不会被摧毁,的确很是神奇!” “凝冻时间?那我岂不是可以长生不老了?”听得楚云逸的解释,秦炳炎一下子跳了起来,可还没欢呼一阵,顿时恍然大悟般低头问道:“可我不会用它呀!” “你觉得要真是能长生不老掌门会给你?他自己留着用都来不及呢!”楚云逸冷冷一笑,接着皱着眉又想了想:“不过确实没听闻过有谁使用过这个法宝,具体怎么用,估计还是要日后你自己多尝试一下!” “什么嘛,拼了老命拿了个第三,居然就给我个没用的破烂!”秦炳炎剑眉一挑,气急败坏地说道,还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锦盒,作势要扔到门外。 “别.....炳炎,不会用不代表它没用啊!”楚云逸赶忙拦下秦炳炎,说道:“你看它这边角处有个圆形小洞,相比是用来穿绳佩戴的,这玉都是有灵性,你先戴着,说不定哪天关键时刻他还能救你一命!” “云逸说的对,其实法宝无分贵贱,只不过看其主能不能运用得当,谁也不能断定这个在众人眼里的‘废物’在你身上就一定不会发生奇迹。”方如岚也附和道,说着还从柜子里拿出一根细绳,帮秦炳炎把宝物穿好、戴在腰上:“看看,一戴上就开始发光,定是认你做主了!” 听闻方如岚的话,二人也齐齐把目光放在那晶莹剔透的沙漏之上,只见原本内敛的淡淡银光确实强盛了不少,而且就连秦炳炎后背的灵焰剑剑柄上都染上了一丝明亮的光泽。 “嘿,还真是的!”秦炳炎看着,立马不再生气,反而带上了几分雀跃:“那老头子不识货把这宝贝给了我,到时候可有他后悔的!” “行了,这可是元辰顶,不是你们火门少阳峰,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楚云逸瞪了瞪秦炳炎,扬了扬自己的锦盒,道:“来看看我的是什么吧!” “我来开我来开!”一听此言,秦炳炎登时来了兴趣,一把抓过楚云逸的锦盒,在手里颠了颠:“还挺沉的,这第一名的宝贝看来分量不小呀。”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那锦盒,只见那锦盒的边缘刚一翘起,整个卧房便是被一股碧绿的仙光给映得透亮,而一只玉环则毫无着力点地悬浮在锦盒的正中。 “这个......这个我听说过,叫什么碧什么环来着......”秦炳炎望着锦盒中的玉环说道。 “碧琼回春环!”然而这次打断秦炳炎的并不是楚云逸,而是方如岚,至于这法宝的主人——楚云逸本人,则是双目无神地望向玉环,一动不动。 “诶,你怎么了?”秦炳炎见状,猛的推了楚云逸一把,然而对方却没有预想般随之清醒过来,反而是猛的捂紧了脑袋,摔倒在地。 “云逸,云逸,你醒醒!”秦炳炎和方如岚明显被这突如其来地变故吓得不轻,一个赶忙将他的身体放平,揉压起四肢,另一个则并指作诀,将纯澈的灵力缓缓注入他的额头。 不过好在依旧浮在半空中的碧琼回春环绿光一敛,楚云逸也便在二人的急救下缓缓醒了过来。 “大师兄,炳炎,我刚刚是怎么了,脑袋里好涨、好疼。”被扶着坐起的楚云逸缓了半天,方才开口问道。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方如岚摇了摇头,指着那碧琼回春环说道:“我记得这个宝物是我们华阳第四代掌门——琼英真人的贴身宝物,理应是用于疗伤的逸品,怎么会让你突然头疼昏迷?”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只觉得......”楚云逸眉头紧皱,摇了摇头,突然转而问道:“对了,大师兄,今天在元辰殿上你看到南宫璃了吗?” “看是看到了,她今天貌似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一直左顾右盼的,掌门走后她还跑过来问我你怎么没来,我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说,后来见廖克元一个人匆匆跑出大殿,怕是又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便匆匆追了出去,再回头看她就和佟师伯一起走了。”方如岚略带不解地回答着,并反问道:“怎么,难道这和她还有关系?” “原来......”楚云逸却不言语,只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低声道。 “原来什么?想不到呀,深藏不漏哦!”却是在一旁缄默了半天的秦炳炎猛的把脸凑到了楚云逸的面前,坏笑着问道。 “没......没什么,别瞎说!”楚云逸双颊一红,猛的把秦炳炎推开,扭头望向方如岚,急迫地问道:“大师兄,你知道佟师伯的住处在哪吗?我有几个问题想马上问问南宫璃!” “这个......云逸,不是大师兄不帮你,佟师伯这个人的情况确实有点特殊。作为长门唯一的一个女长老,她脾气古怪,几乎不与任何人交往,而且喜欢云游修习,不只是居无定所,就连每天是否在这华阳山上,都难以确定。”方如岚面露难色,摇了摇头道:“你看要不这样,毕竟文师伯在这元辰顶上多年,交友甚广,现在天色已晚,实在不太方便,等明天一早我就过去拜访,问问他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联系的上佟师伯。” “不不......不必了。”听得方如岚如此回答,楚云逸却是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般拒绝到:“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还是算了吧,等以后有机会遇到了,我再当面问她。” “那好吧。”见楚云逸不再坚持,方如岚便岔开话题说道:“也不早了,西边过去一点就是饭堂,先去吃点晚饭吧。” “好!”楚云逸扶着秦炳炎站起身来,刚一抬起手,便只见那碧琼回春环又是光芒一闪,继而恰到好处地套上楚云逸的手腕。 “嘿,这玩意还挺有灵性的嘛!”秦炳炎见状,惊奇的说道。 “嗯,疗伤的效果也确实不错。”楚云逸也是微微一笑:“就觉得一戴上就有一股温和的气息在体内开始转了起来,不管是上午的那一掌还是之前的寒毒,都明显没那么严重了。” “那就好,虽然不能对修为功法起到立竿见影的帮助,但起码能减轻不少你身体上的压力嘛,也算是因祸得福嘛。”方如岚拍拍二人的肩膀,说道:“走吧。” “确实,这次可算是他失算了!”楚云逸点了点头,拦住秦炳炎的肩膀,道:“知道你肯定饿了,快走吧!” 三个人并肩而行,嬉笑着走出房间,只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夕阳照耀下那玉环上不再显眼的绿光,还有楚云逸眼底微微地不安和困惑。 第二十六章 残梦之惑 五年了,一个人在那陌生的地方,想我了吗? 听说,那边没有光,自然也就没有你最喜欢的太阳,是不是会有些失望? 不过,其实没有了你的华阳,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暗淡了起来。 当然,也许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这样想,毕竟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们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如之前的你,和煦而明亮。 毕竟是答应过你还有师父,魔教残余的势力已经被我们封死在南疆,重振门派的工作我也一日都不曾放下。 记得你总爱说我聪明,是啊,你交代的这些小事,我又怎么会做不好? 可是,为什么,却听不到你来夸我呢? 我知道你性格豪爽又体贴周到,即便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那边,也肯定少不了知交好友伴在身旁,但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每日要为我赋一首诗,每夜要为我奏一首曲,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答应过你的,即便我再难受、再不愿,我都坚持了下来,但为何你就做不到呢? 难道你不知道闻不到你的墨香,我心绪不宁;听不到你的筝声,我寤寐难安。 未阳,我讨厌你,我真的真的讨厌你! 你说过,但玉剑明台旁我们一起栽的柳树抽枝了,就带我在这树荫下搭个草庐定居下来,再不过问掌教门里的繁杂俗事,可现在草庐我一个人搭好了,柳枝也盖满了屋顶,可你,什么时候回家? 大家都说,时间可以抹去一切,岁月能够忘却所有。 可为什么,我偏偏就是忘不了你呢。 我记得你笔下的鹊桥仙,我记得你指间的凤求凰,我记得你说过这辈子你都要牵着我的手一直走下去,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都不改变! 但是为什么这大大的元辰顶上除却一方字迹都已经开始模糊的石碑以外,便再也找不到与你未阳相关的痕迹。 你告诉我,这碧琼回春环能愈创疗伤,可为什么我戴了它五年,每每想起你胸口还是针扎一般的疼;你告诉我,这碧琼回春环能延年益寿,可没有了你在我身边,我就算活上一千年一万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未阳,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真的好累,好难受。 你知不知道,捧着你先前遗下的诗稿,读着读着,便泪眼凝霜。 你知不知道,捧着你炼化合一的“龙魂”,抚着抚着,便泣涕满裳。 你知不知道,捧着你舍命夺回的玉环,看着看着,便血流盈眶。 你知不知道,不想当什么掌门,不想作什么领袖,我只想有你在我身旁,就算是法力尽失,就算是默默无名,就算是做一个村妇执帚蒙尘,绕着柴米油盐碌碌一生,那有何妨。 你知不知道,没有了你,我真的就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与希望。 请原谅我,最后一次的任性,请原谅我,想要和你一起。 “不要!”楚云逸紧张而急迫地大喊一声,猛的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不甚宽敞的卧房里除了流转闪烁着的碧绿光芒和秦炳炎震耳欲聋地鼾声,并没有任何的异状,先前脑海里那伏案而作的紫色身影还有那无比熟悉的清丽话语,已然消失不见。 抄起一旁的枕巾擦了擦头上满满的汗水,望向自己的腕间,却发现前一刻还光芒四射的碧琼回春环,竟突然暗淡了下来。 “怎么了,云逸?”方如岚那温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将沉浸在纷乱思绪中的楚云逸拉回到现实:“怎么了,做噩梦了?” “嗯!”楚云逸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还在酣睡的秦炳炎再转而指向门外,示意大师兄不要吵醒秦炳炎,到外面详谈。 方如岚退后一步让出空间,继而和楚云逸肩并肩地走到了屋舍后的回廊外,沿着那冰冷的青石台阶缓缓坐下。清冷的月光缓缓洒下,落在楚云逸那苍白而疲惫的面容之上,方如岚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弟,修眉微皱,却没有率先开口。 淡淡的虫鸣在夜色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嘈杂,就像楚云逸的心绪,波动难平。 “大师兄,”终究,还是楚云逸缓缓地开口:“你说有没有可能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有一个容貌、举止一致,身世、命运却都完全不同的自己?” “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同的自己?”方如岚重复了一下听到的话,回味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在刚刚你梦到不太一样的自己?” “不,大师兄,那太真实了,不是梦!”楚云逸摇了摇头,愁眉紧皱:“而且那个人虽然和我长得一样,但他有另外的名字,有另外的身份,我不像是在做梦,而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另一个人的记忆?”方如岚摇了摇头,答道:“凭空进入他人的记忆,这个.....我倒是似乎没有听说过,而且那个人还和你的容貌举止一致,应该不太可能吧。” “会不会是轮回?”楚云逸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一轮弯弯的残月:“我的意思是,我进入的那个人是我自己的前世!” “前世?不不不......人进入冥界轮回之时,记忆都会被抹去的,转生后是不可能还记得前世发生的事情的。”方如岚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也是,就算我能记得自己的前世,也不可能记得我前世死去后的事情!”楚云逸低声地自语着,手上则不停地摆弄那带着莹莹绿光的玉环。 “是这碧琼回春环有什么问题吗?”方如岚略带警惕的问着,沉思片刻:“是不是你发现掌门在这上面动了什么手脚?” “这倒应该不会,”楚云逸摇了摇头:“姚天云估计只是觉得它对修行仙术没什么帮助,便当做废物打发给我的,那些梦,我之前就已经开始做了。” “云逸,能告诉大师兄,那究竟是什么梦,这些梦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方如岚关切地望着楚云逸,问道。 “这些梦......其实......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些许零碎的片段,大概就是大师兄你拿回暖阳玉让爹爹为我强输阳气治病的那一次,我身体承受不住昏迷后就开始出现了,后来时间一长加上年纪还小,几乎都淡忘了,可当落星剑认主时我差点被反噬之后,这些记忆有慢慢开始浮现,几天前炳炎用赤阳珠为我驱散寒毒时我因痛昏迷,此后那些片段就更为真实,直到现在带上这碧琼回春环之后,感觉.......感觉所有的记忆都好像开始了萌动。至于内容......”楚云逸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我只记得是关于......” “南宫璃?”却只听“吱呀”一声,回廊边的窗户突然被撑了起来,一副醉眼惺忪的面孔也便冒了出来。 “你怎么醒了?”楚云逸已经,连忙转身问道。 “废话,早就醒了?”轻捷地一跃,秦炳炎便从不算太过狭小的窗口窜了出来:“也不想想十几年来天天被数不清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要是每天睡觉床边少个人都发现不来,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秦炳炎的玩笑里多多少少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但当下阳光的笑容却还是感染了身旁的朋友。 “以后,不用啦。”一把搭在秦炳炎的肩上,笑着说道:“我帮你守着,保证你‘后背’的安全。” “那可不,这是你做小弟的欠我的!”秦炳炎用肩膀轻轻撞了下靠在自己身上的楚云逸,接着伸出手,默契的和楚云逸空出的那只手轻轻击了一掌。 “炳炎,你怎么会认为是南宫璃?”看着这亲密无间的二人,方如岚也难抑心中的欣慰与喜悦,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 “晚饭前他自己告诉我们的呀!”秦炳炎乌黑的瞳眸转了转,笑道:“大师兄,你忘了,刚一带上碧琼回春环,他就开始问南宫璃在哪,这不是......” “行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楚云逸猛的转身捂住秦炳炎的嘴,恶狠狠地说道。 “哈哈,云逸,看来你真的长大了!”方如岚却是只觉得楚云逸是在害羞,反而调笑道:“我听说南宫师伯和师父早有联姻之意......” “不不不,师兄,你想错了。”楚云逸赶忙打断道:“我找她绝非是你们想的那样,只不过......只不过是有些疑惑想要问问她......” 然而不论楚云逸怎么解释,身旁的两人都是笑而不语,一副“你别解释,我懂的”的模样。 “你们!”楚云逸不禁一阵气结,猛的站起身来,申明立场般地说道:“哼,明早天一亮,我就去找南宫璃问个清楚。” 楚云逸刚一说完,便逃也似的跑回卧房,反而留下秦炳炎和方如岚二人,面面相觑地对望着。 只不过这身处室外的两个人自然不会知道,那一头闷在床上的楚云逸却又突然坐起,端详着手上的碧琼回春环,无数个复杂而又奇怪地想法也接连不断地涌过他那满是梦境中音容笑貌的脑海。 第二十七章 清晨造访 “你问你佟师伯去哪了啊?”清早的元辰顶上,微微的曦光掺入薄薄的晨雾,就好似给整个世界都挂上了一层晶莹的珠帘,文仲权身着一套素白的宽大道袍,在居所屋后的空地上不紧不慢地打着一套行云流水却柔和轻缓的拳法,一招一式、一板一眼,规矩方正而章法有度,即便是楚云逸突然地造访,也未曾因此有所停滞,直到一整套拳法打完,收势吐纳后,文仲权方才指了指一方两人高铜球阴影下的石凳示意楚云逸坐下:“说实话,就她那种孤僻古怪的性格,整个华阳派可能都没人能摸得透她的行踪,而且她还有在山下云游修炼的习惯,要想找到她具体在哪,估计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 “下山云游?”看着并未见怎么剧烈运动,却在拿毛巾擦拭满头汗水的文仲权,楚云逸摇了摇头:“佟师伯都差不多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需要在山下游历见闻吗?” “那倒不是。”文仲权笑了笑,答道:“她可是去讨教功法,提升修为的!” “讨教功法?怎么可能?”楚云逸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解地问道:“咱们华阳身为正道最大的修仙门派,难道我们传承数百年的精妙功法,还比不上那些凡人所学?” “你呀,真跟你爹一个模样。”文仲权笑着坐到了楚云逸的旁边,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都觉得我华阳领袖中原,便以为无人能及,岂不知烟波浩渺、蔽日狂澜无不是尽纳百川,为其所用,方才最终达成这般。” 听着文仲权地教诲,楚云逸若有所思,联想到风门祖师——轩尘道人再藏书阁里留下的笔记中,也多次提到:众生平等,无分良莠,唯有海纳百川,方能做到有容乃大。 “逸儿,你还年轻,这世间很多事情却都是需要时间与经验的堆砌方才能体会到属于自己的答案,保持住本心,多看看、多想想、多学学,没有什么坏处的。”文仲权说着,沧桑却深邃的瞳眸微微一闪,扶着那身边硕大的铜球,说道:“来,试着推一推!” “啊?推它啊!”楚云逸看着那两人高的铜球,双眼中满是迟疑,却见微微含笑的文仲权眼中尽是鼓励,也便深吸一口气,稳住下盘,将整个身体扶在铜球之上,奋力推去,然而尽管楚云逸把吃奶的劲都用了出来,铜球却还是如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文师伯,这......这铜球是实心的吧,恐怕有上万......” “咕噜!”却是一声闷响打断了楚云逸的话,只见文仲权右手一拨,那铜球便轻轻地滚动了起来,然而就在楚云逸瞠目结舌并急着躲开的时候,铜球却像长了眼一般,径直扑向楚云逸。 “文师伯救我!”楚云逸惊吓着大叫起来,毕竟少说上万斤的重物,要真的压过来,要说整个人都被压成纸片状,也绝不夸张,只不过彻底慌乱的楚云逸自然没有发现文仲权被挡在铜球后的右手还轻轻贴着球面,而就在楚云逸吓得几乎都要瘫坐在地上的时候,只见文仲权空着的左手却恰到好处地抬起,轻轻一托,便只见那铜球竟听话地腾空而起,贴着楚云逸的头皮,跃了过去。 “怎么样,傻小子,这凡人的功夫,并不差吧!”又是几个行云流水的挑拨与推手,只见那落地的铜球竟已经分毫不差地稳稳停在移动前的位置之上。而文仲权则一脸轻松地望着满脸煞白的楚云逸。 “神了!神了!真是神了!”楚云逸两眼放光,大呼三声,方才用难以置信地语气,结结巴巴地问道:“文师伯,你说这......这神功是凡人......凡人教你的?他们......他们也能拨动这么大......这么大的铜球?” “凡人的体质毕竟摆在那儿,这铜球少说有十几万斤,肉体凡胎自然是承受不起,但常年修习此道的耄耋老者,一把推到而立之年的壮汉,还是比比皆是的。”文仲权笑了笑,问道:“虽然在凡人身上能够爆发的威力有限,但功夫是个好功夫,不禁能够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还可以通过吐纳与功法配合,达到修养心性、强身健体,甚至是延年益寿的功效,虽称不上神功,但却也算是不简单了。怎么样,想学吗?” “想!想!想!”听得文仲权地话语,楚云逸赶忙一把拉住文仲权地胳膊,说道:“文师伯,我要学!” “哈哈,你这孩子!”文仲权笑着摇了摇头,道:“教你倒是没什么,但是得提前说好,这功夫讲的便是心平气和、以柔克刚,急躁之人断难取其精髓,而且见效奇慢,前期也就是些练气养生的功效,要想在实战中做到虚实相生、借力打力的效果,除了要很高的悟性,没有十来年的修习也是难得大成的!” “哎呦,文师伯!就算不得大成,做一个怀英师兄那样的谦谦君子,也没什么不可。”楚云逸笑了笑,真诚地说到。 “嗨,就你嘴最甜!”文仲权拍了拍楚云逸的脑袋,说着:“其实怀英那孩子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资质就好了!” “诶,说到怀英师兄,怎么没见他陪师伯您一起晨练呢?”楚云逸问道。 “他啊,还不是陪星璇下山去了呗。”文仲权无奈地摇摇头,不过转而又自顾自地低声说到:“不过也好,要是他********扑在功法修炼上,倒还不好收拾了呢。” “师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楚云逸不解地问道。 “唉,你还小,就不跟你说这些了?”文仲权摇了摇头,也便顺势将话锋一转,问道:“怎么,一大早就跑来打听佟师伯的下落,是因为你那未过门的小媳妇儿?” “什么呀!文师伯,你怎么也笑话我?”楚云逸脸上一红,赶忙伸手去掏自己衣襟里面的口袋:“我明明是急着给师伯您送信呢!” “你爹来信了?”文仲权双眸微微一聚,捏碎火漆、拆开信封便开始认真地读了起来,楚云逸在一边静静地候着,只见文仲权反反复复看了差不多三遍,方才抬起头,正欲开口,便只见一缕火光便从文仲权的手中一闪而过,那几张薄薄的信笺也便成了一缕清灰:“你爹,还是没有放下呀!” “没有放下什么?”听得文仲权地低语,楚云逸赶忙追问道。 “没什么。”文仲权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云逸,你先在这坐着等等,我回房去写封回信给你爹爹,你让如岚抽空带回去,也顺便好好和你爹谈谈。” “嗯,好的。”虽然约莫猜出肯定与姚天云和爹爹之间的矛盾有关,但毕竟整件事自己也只从爹爹那听得一二,而且如今自己的修为与见识就算想要帮上爹爹恐怕也是有心无力,故而也不多言,只是听话地在石凳上端坐下来。 “对了,我刚刚打的这套功夫世人称其为‘太极拳’我先把心解背一遍给你听听,你先自己领会一下。”文仲权沉思片刻,便开始语速缓慢地背道:“以心行气,务令沉着,乃能收敛入骨。以气运身,务令顺随,乃能便利从心。精神能提得起,则无迟重之虞;所谓头顶悬也。意气须换得灵,乃有圆活之趣;所谓变转虚实也。发劲须沉着松静,专注一方。立身须中正安舒,支撑八面。行气如九曲珠,无微不至。运动如百炼钢,何坚不摧。形如搏兔之鹄,神如捕鼠之猫。静如山岳,动如江河。蓄劲如开弓,发劲如放箭。曲中求直,蓄而后发。力由脊发,步随身换。收即是放,放即是收。断而复连,往复须有折叠。进退须有转换。极柔软,然后极坚刚。能呼吸,然后能粘依。气以直养而无害,劲以曲蓄而有余。心为令,气为旗,腰为纛。先求开展,后求紧凑;乃可臻于缜密矣。” 回味着文仲权背诵给自己的心解,虽一时无法理解其中全部的含义,但细细咀嚼却也发现竟暗合自己学过的华阳道法,颇有几分道理,想着想着,便凭着自己的领悟和方才的印象,模仿着将拳法开始打了起来。 “不错不错,才看一遍便基本打的有模有样了,你爹说的果然没错,就武学和道法上的资质而论,恐怕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够与你相当。”不知过了多久,文仲权已然拿着一个火漆封好的信封和一本已经有些泛黄的旧书,走到了楚云逸的身后,见楚云逸看到自己前来正收束身形,赶忙阻止道:“这套拳法讲求的便是天人合一,顺应自然,就好比我们打坐练气,真气在全身起码走过一个小周天方才算的圆满,中途打断不禁影响修炼效果,甚至对身体都恐有不利。” “嘿,看来和我想的还真没错,这太极拳果然我们华阳的道法暗暗相合呢!”缓缓地将记忆中的拳法基本打完,收势吐纳后,楚云逸方才开口回应道。 “嗯,其实世间万物相生相仿,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文仲权点了点头,认可了楚云逸的观点,继而递上信件和书籍:“这是给你爹爹的回信还有太极拳的拳谱,你每日清晨,趁着日月之交灵力最甚的时候,先行拳路舒活筋骨,在以吐纳之术调训气息,配合‘太清灵归诀’一起修炼,长此以往坚持不辍,无论道法还是武学上,对你都会大有裨益。” “谢谢师伯!”双手接过,躬身一礼。 “你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我们的关系与你和如岚的关系一般无二,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文仲权笑了笑,扶起楚云逸,缓缓道:“铁杵成针,滴水穿石。云逸,你要记住,‘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无论是修炼还是做人,都要潜下心,脚踏实地,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和机会,不畏艰难困苦,持之以恒,方才能有所成就。” “多谢文师伯教诲,逸儿定然时时记在心上!”看着文仲权和蔼的笑容,楚云逸心中一暖,长揖到底。 “好啦,时候不早了,快回去,你师兄估计还等着你回去一起练功呢!”欣慰地点了点头,文仲权挥了挥手,也便缓缓转身,向着屋内走去。 看着文仲权渐渐消失的背影,楚云逸也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勤径苦舟 巍巍华阳,直耸入云,如一柄厚重的古剑,刺破那通天的壁垒。 “大师兄,怎么还没到啊?”方如岚一马当先,在凌空悬架般的山道上健步如飞,反观楚秦二位平日里习惯了御剑偷懒的公子哥,却是气喘如牛,远远地被甩在身后。 “这才到了一半儿,还早着呢!”方如岚头也不回的应答着,快步不减,那清朗的话中,亦带上了几分浓浓的笑意:“你们要再不快点儿,估计练完功可就这能顶着夜色下山了,这山道崎岖,元辰顶上有禁制颇多,啧啧啧......想想都有点不寒而栗哦!” “这.....”听得方如岚的话,秦炳炎潮红不已的脸颊转而变得苍白,本就开始漂浮不稳的脚下更是一软,整个身体便突然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 “哎呦!”楚云逸见状,赶忙伸手搭在秦炳炎的臂上,然而谁知也是泥菩萨过河的楚云逸竟被那下坠的力量一同带倒,即便是奋力用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扒住台阶,但早已没什么力气的胳膊显然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一转眼,两人便滚雪球似的又开始向下滑动。 所幸就在两人大惊失色正欲求救的时候,身边流动的云岚顿时分出细细地两根,轻轻拽住两人的脚脖子,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倒提了起来。 “哎,你看看你们,说出来还是华阳争锋的前四强,怎么遇到个危险,连自救的方法都想不到。”确实一袭白袍的方如岚,竟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被悬在半空中的两个人的面前。 “大师兄,哎不.......把我放下来先,这样倒着看着你好不习惯......哎呦喂......”然而楚云逸的话音方落,便见锁在他脚腕上的流云猛的散开,那一身干净的青衣也便瞬间沾满了灰尘。 “你要不要下来?”毫不理会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幽怨地望向自己的楚云逸,只是瞥了秦炳炎一眼,淡淡地问道。 “哦.....不不不,大师兄你仙法了得,挂在这样一个姿势上我顿时神清气爽,再挂个十天半个月,我也愿......”却是秦炳炎的吹捧还没说完,便只听“嘭”的一声,那红色的身影就和之前那青色的身影交错在了一起。 “哦.......唔.....”顿时,楚云逸修秀地脸便被憋得通红。 “谢谢大师兄,谢谢大师兄!”秦炳炎也不顾身下好友地呻吟,自顾自地赶忙起身,站到了一边,见方如岚没有再为发难,便附身要去拉起楚云逸。 “别动他,让他自己起来。”在山下还“慈眉善目”的方如岚,现在已然完全转变成了“凶神恶煞”的大魔头,他微微一瞪,秦炳炎便触电般猛的一甩已和楚云逸搭上的手臂,划清界限般地退到一边。 “大师兄......”很显然,楚云逸那委屈声线中都已经能拧出一股股的泪水。 “你还有脸叫我?”方如岚却不接茬,严厉地说道:“比武台上‘风灵术’用得那么溜,怎么现在全身都快被云层裹满了,都不会抓住呢?” “我.....我忘了.....”楚云逸停下揉在头上的手,坐起身来,回想这刚刚还有清晨在文师伯那面对铜球时的手足无措,有些羞愧地答道。 “要记住,你们所学的不管是武术还是道法,都不是为了去表演、去做给别人或者自己欣赏,而都是实打实地傍身之技!”方如岚敛容而立,沉声道:“日后上了战场,对阵的魔教弟子可不会顾念什么同门之谊,那一招一式可都是奔着你们的命门死穴而去,稍有闪失,就是不能弥补的大错!” 听得方如岚的批评,秦楚二人皆是心中一惊,先前都还沉浸在门中独秀、华阳遥先的自我感觉之中,即便转入掌教门学习,也只不过觉得是顺势而行、一蹴而就的过程罢了,全然没想到今后所要面对的困境并非是单单道法精进就能从容面对的。 “走吧,你们不要觉得我一不让你们御剑二不让你们动用灵力,在修炼道法前还要你们徒步攀爬十几里的山路,不过是在作无用的刁难。”方如岚面色严肃,俨然如讲堂授课时的楚修平:“体魄之矫健,筋骨之强硬,是让道法能够顺利施展的前提,如若不然即使你能轻而易举地催动苍雷,持剑的身体禁不起那煌煌天威,不也尽是枉然。更何况华阳道术讲求顺应自然、天人合一,舒活筋骨、通透血脉也是保证修炼效果的重中之重。你们若是连这都觉得辛苦,那我还是奉劝......” “大师兄,谁说我们坚持不下去的!”却只见方才还疲惫无力的两人竟在转眼间互相搀扶着,直直地站了起来。 “这还差不多!”方如岚紧绷的表情终于放缓了一些,微微一笑,便又转身向着山顶快步而去。而秦楚二人则是相视一笑,尽力跟着方如岚的脚步,不停向前。 不知又过了多久,才见手脚并用大汗淋漓的两人脱力般栽倒在方如岚长身独立的草地边。 “你们呀,”方如岚笑着蹲下身,轻轻地敲了敲二人的脑袋:“费尽心力爬山上来,却连这绝世奇景都置之不顾,正是本末倒置,傻得可以呀。” 闭着眼躺倒在地的二人赶忙挣扎着坐起身,然而刚刚费力地睁开眼,便不由得连心跳都停滞了下来。 薄雾轻笼,如罗帛雪缎,将这并不宽阔的台顶细细地包裹着,与世相隔;流岚轻萦,如银丝绸线,将那回环涌动的云层紧紧地穿织着,独具一格。 而那澄澈的天光,折射出道道仙霞幻影,辉映在四周层峦叠嶂的群峰间,更显雄奇。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方如岚缓缓地说着,望向那云雾中全然看不到细致景象的远方。 而楚秦二人,也在惊异与恍悟间缓缓盘起腿,看着这般绝世少有的奇景,将身体坐正。 “开始吧!”方如岚也转过身,面向着二人,盘腿坐下:“太清灵归诀的基础在于聚合风雷水火土五灵,而能够做到聚合五灵的前提,则是顺应自然,感知万物,将这五种灵力掌控起来,接下来我就想把掌控五种灵力各自的方法要诀教授于你们,然后按照我说的,你们来试一试。” 方如岚先是沉心静气,吐纳一番,在胸前合十的双手缓缓舒展开来,在身周划出一个大圆,继而缓缓地背出五灵术各自基本的法诀,便见云岚、电流、冰晶、火焰、碎石也分别出现在了方如岚的身周。楚秦二人亦对望一眼,一边模仿着方如岚的手势,一边念诵着法诀,虽然各自调动出的元素强弱不一,不过都算是五灵聚齐,但相比于秦炳炎除却火灵稍强,其他几种元素相差并不多大且相对平均,但反观楚云逸,虽然风灵和水灵极其强盛,可除却火灵勉强稳固,土电两种元素简直弱到了飘忽不定的境地。 方如岚默默地皱了皱眉,却没有言语,而是收臂合一,继续背出五灵归聚的法诀,那各色的灵力也便随之聚合在了一起,汇成一幅金色的太极法印,但显然,这一次就远不是当初那么简单,两人都连续尝试了几次,却未能做到将五种元素化为有色的灵气,再化为一体。 “继续!反复这个过程!”看着有些懈怠的楚秦二人,方如岚沉声道:“则是一个对灵力全新的操控方式,没有人能够一次做到的,我第一次成功聚合五灵是在不眠不休一个昼夜后方才做到的。别休息,再来!” 楚云逸深知方如岚年少在风门修习时显露出的绝佳资质,秦炳炎亦是对这个前界华阳争锋的冠军略有耳闻,故而心高气傲的两人虽略有几分微微地急躁失落,但还是依照方如岚所说,继续不断地反复重来。 渐渐地明亮的天色开始缓缓变得灰暗,而两个专心致志的少年却就像置身事外般全然不知。 秦炳炎已然可以顺畅地将提炼出的灵力汇聚到一起,即便不能全然融合,但也算是完成了不小的进步,但反观楚云逸,虽然在灵力的提炼上比秦炳炎快上不少,却几乎在每次尝试汇聚灵力的过程中,强盛的风水二灵总会将孱弱的雷土二灵生生冲散,即便在三四个时辰的修炼中毫不停歇的回环反复,却始终没能做到将五灵成功地加以汇聚。 “大师兄,这......”楚云逸愁眉紧皱,反复核对着自己背诵的法诀,始终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别急,今天就先练到这里!”方如岚轻轻拍了拍楚云逸的后背,和声道:“毕竟你的体质特异,即便有赤阳珠的辅助,也只是部分抵消了落星剑的阴寒之力,要想如常人一看,恐怕不易。既然如今和师父当初所料一致,就继续依师父所言,抽空去文师伯那再请教一番。” “对呀,云逸,别担心,你看不论是生成灵力的熟练度还是生成的灵气强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确确实实远胜于我,兴许是厚积薄发,也说不定呢?”收束起功法的秦炳炎也赶忙靠近楚云逸的身边,附和着方如岚一起安慰道。 “谢谢你们啦。”楚云逸微微地摇了摇头,扶着身旁二人的肩膀,一跃而起,落在了山道石阶的边缘:“都快天黑啦,再不回去饭堂可就没有菜啦!” “嘿,等等我啊!”金色的夕阳洒满崎岖的山道,秦炳炎快步追赶着健步如飞的楚云逸,而方如岚,则静静地望着那绚丽的云霞还有两位少年欢快的身影,轻轻地叹息一声。 第二十九章 误入危境 静谧的夜色缓缓地笼罩着居所的房舍,除却秦炳炎的鼾声、草地里的虫鸣以及庭院回廊边细绳窸窣的摩擦响动,别的喧嚣几乎一点都没有。 可清早卯时没到就爬起出门的楚云逸,直到月落枝头,都还在辗转反侧。 是啊,不管大师兄和秦炳炎怎样的宽慰自己,不管明面上再怎么表现地不以为意,可始终那淡淡的失落与焦急,都挥散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不是大家眼中公认的奇才吗?自学风水两门仙术,以最小的年纪夺得华阳争锋的冠军,就连文师伯那一套为所未闻的“太极拳”自己看一遍也就能模仿着打下来。即便是自己寒毒附骨,可不是早早就被暖阳玉给根治了吗?就算是落星剑灵力强大,但难道秦炳炎拼了命给自己弄来、一百八十年方才能产出一颗的赤阳珠也起不到效果吗? 原以为只是父亲故弄玄虚吓唬自己一番,没想到竟正是这般的险峻与艰难。 楚云逸想着想着,不由得轻声一叹,然而谁知,却是数道碧绿的仙光,也突然应声而起,闪过楚云逸的眼帘。 寻源望去,只见那光芒是从床头的一个锦盒缝隙中透出,而锦盒里装着的正是那因为害怕再被勾起未知的回忆碎片而被自己弃置着没有佩戴的碧琼回春环。 突然昨日的回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楚云逸猛的一把抓过锦盒,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别闹,我还要睡呢!”突然地响动显然让身边的秦炳炎有所察觉,可没想到他仅仅是翻了个身,又呼呼大睡了起来。 本想着叫上他一起,可想到今天本就累了一天,大师兄又说明天还要继续早起,也便摇了摇头,蹑手蹑脚地从柜子里取出件斗篷披上,一把套上碧琼回春环,小心翼翼地潜出门去。经过回廊时不禁瞥了一眼大师兄,只见他不住地微微晃动在那细细地长绳之上,但显然已经熟练掌控并习惯这般,看似危险却睡得十分安详。 不禁在心中赞叹了一番,继而惦着脚趴在墙壁上,如履薄冰地挪过那快被大师兄身体完全封住的唯一出路。 快速地奔出居所,趁着夜色向着那人烟稀少的西山荒林潜行而去。 虽然不久前方才在那边经历过命悬一线的恐怖事件,但毕竟要想在没人打扰地方去验证自己的想法,越是荒僻也就越是不二之选。 夜过子时,元辰顶上本就不多的长老弟子也几乎都已睡去,寂静的黑暗总让人有些难以抑制地心悸,但显然,楚云逸沉浸在有可能得以突破的欣喜之中,也没什么心思去嗅探周围是否存在危险的味道。 浓密的山林里小路崎岖,不知走了多久,楚云逸方才在一个路口过后发现了一块高大且宽厚的巨岩。见此情景,楚云逸赶忙小跑到被巨石遮挡住的阴翳中,盘腿坐下。 将微微泛着绿光的碧琼回春环露出长袖,双手合十,开始默诵法诀试着生成五种灵力,很快,一股欣喜便涌上了楚云逸的心头。果不其然,从碧琼回春环里涌进体内的灵力顿时在经脉间加速旋转,并在此辅助之下轻而易举地聚齐了较之以前平衡了不少的风雷水火土五种灵力。来不及惊叹,楚云逸赶忙以碧琼回春环作为中心,开始汇聚五灵,然而尽管他小心翼翼,极力控制着灵力间各自的平衡,但当那五股带着颜色的灵力就快要融合在一起的时候,终究还是猛地溃散开来。 “这不对呀!”楚云逸不解地摇了摇头,自语道:“这碧琼回春环的治愈之能应该就是通过灵力流动,来平衡两仪协调阴阳的,从而达到修复内伤的效果呀,而且刚刚明明就已经要成功了啊!” 虽然没能一蹴而就,但楚云逸也不气馁,趁着那一气呵成的感觉紧接着又开始尝试了起来,然而还没演练几次,便被远处隐隐约约的嘈杂给打断了。 “都这个时辰了,不应该有人在这种地方呀!”楚云逸暗暗在心里想着,虽然明知其中大有蹊跷,但还是将那件自己很少穿着的斗篷的兜帽盖上系紧,循着声音的方向,紧贴着岩壁轻轻地挪去。 渐渐地,那细碎的声音也开始变成清晰的呵斥责骂,那清朗却丝毫不带一分宽厚的声音更是让楚云逸不由得猛的一激灵,让原本不想再多管闲事的楚云逸,已经抬腿准备后退的脚步都停滞了下来。 “时间和位置老子都给你摸清楚了,你个饭桶等了两天都没动手,是想干什么!”话音方落,接着便是接连几声闷响和些许极力压制的呻吟,显然责骂还不够解气,那火冒三丈的青年定是又动起手来:“我爹爹给你那混元印你可知是何等的宝贝吗?它融汇天地之气,能强改命格体质,要不然就你这种庸才能三两个时辰就跳过归元之境直接达到驭元初阶?得了那么大的便宜现在让你出点力气还推三阻四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陈宜年那条老狗说你年纪小有听话,你以为你能进到我们掌教门来修习?” “师.....师兄,不是......那在饭堂之中......我怕......我怕......”回应的少年声音断断续续,显然在刚刚的毒打中伤的不轻。 “你怕怕怕,怕个什么?”少年的辩解迎来的不过又是一声响亮的耳光:“你一个驭元境界的想要收拾连聚气都不会的杂鱼,别说就他们两个,哪怕两百个、两千个都是捏死蚂蚁那般的容易!” “可是还有方师兄......”少年胆怯地回答着:“而且饭堂里人多只怕闹大.....” “闹大了就让他们一起死!”青年却毫不避讳地冷冷道:“反正我爹说了,等到时候大事都准备好了,这些人都......” “师兄,这.....这可都是同门.....”少年的声音里满满地都是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 “你!”不知是气急还是怎样,那青年也不再言语,只是又动起手,开始殴打起那个可怜的少年。 楚云逸双拳死死地握着,想要挺身而出,可也明白没了落星剑的自己恐怕不仅一点忙都帮不上,反而会毫无意义地搭上性命。 因为那阴鸷声音的主人不是他人,正是在光天化日下的元辰顶山门前,都毫无顾忌悍然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掌门爱徒兼义子——廖克元。 别说自己今日已经听到了这丧心病狂的秘密对话,就算是没有,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里,对自己、对风门都抱有莫大敌意的廖克元,也断不会放自己平安归去。 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楚云逸肝胆俱碎,死死地闭着眼睛,逃也似的向后退去。 然而未曾想还没迈出几步,竟一个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谁?谁在那?”随着“铿”的一声剑啸,廖克元一边大声质问着,快步跑向楚云逸的位置。 “完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楚云逸的脑海,深知若是被廖克元逮住,必然下场极惨,楚云逸也便不再害怕暴露行迹,催动身边的山风云岚,向着密林的外围飞奔而去。 “站住!”廖克元断喝一声,手中仙剑亦是一荡,凌厉的剑芒也冲着楚云逸那漆黑的背影接连不断地扑来。 此起彼伏的碰撞与爆炸萦绕着楚云逸的身周,而他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字——逃! 是啊,只有逃掉了才能活下去,也只有逃掉了才能把今天听到的所有东西告诉大师兄和爹爹他们。 “你!赶紧给我从那边绕到下一个路口,堵住他!”廖克元发现自己用尽全力的速度似乎也无法在很快的时间追上对方,便冲着从地上缓缓站起的少年大声喝道,继而又遥遥望着楚云逸喊道:“你逃不掉的!现在给我放弃抵抗,我兴许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即便听到这样的喊话,楚云逸也清楚的知道,这无非是廖克元在拖延时间罢了,他如此这般只能说明肯定片刻之内无法追上自己,而且所幸自己现在都还没暴露身份,只要能躲过前面的堵截,逃出密林,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忍住不去发声理会,楚云逸只是********的向前飞奔,却未曾注意到,身后的廖克元竟不再追赶,而是直直立在原地,持剑握诀,一副金色的太极法印也便登时出现在他的身前。 “破!”廖克元沉沉地低吼一声,便只见数不清流矢般的细小气剑就从那法印的中心飞射而出,织成一张密密的“细网”,从背后将楚云逸死死地笼罩进去。 “呃!”再灵巧的闪转腾挪对于那铺天盖地的攻势亦是枉然,终于,一支又一支的气剑插入楚云逸的身体,不管楚云逸再怎么努力地强忍着伤痛奋力向前,可终究还是被那不断累积着的钻心剧痛给生生拖垮,无力地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而计划得逞的廖克元则是仰起头,狂笑了起来。 第三十章 逃出生天 毕竟修为的差距摆在那里,廖克元也自信可以有一百种方法让那个偷听者逃不出去。因此在不出意料地一击中的之后,自己首先想到的并不是乘胜追击、斩草除根,而是肆意地开始嘲笑对方那愚蠢的行为。 毕竟在这华阳山上,除了那个叫方如岚的怪胎,凭着一身怪异的身法和格斗术,还没有那个年轻一代的弟子敢冲着自己的命令说“不”。 反正有作掌门的义父给自己善后,今天这个偷听了机密的黑衣人已级基本相当于被判了死刑,他那般拼命地垂死挣扎反而能让自己更进一步地享受猫捉老鼠般的快感。 简直畅快! 然而,突然一丝绿光猛地闪过眼前,还在仰天大笑的廖克元一怔,赶忙低下头,只见那黑衣人竟已经踉踉跄跄地站起,逐渐加速地跑了起来。 “该死!”廖克元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手中翠绿的仙剑也猛地亮了起来:“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随着廖克元恶狠狠地咒骂响起,那仙气逼人的长剑也迅速地挥动了起来,一道道月牙形的剑气也随之向着楚云逸逃跑的方向扑了过去。 “完蛋了!”正咬着牙向前奔跑着的楚云逸,听到那身后越来越近的剑气呼啸,心头更是一紧。危机迫在眉睫,可自己连归元境界都没进入的自己真的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遍遍在心头逼问着自己,可除了让那本还没恢复正常的步法变得更加散乱,一点帮助都没有起到。 “哈哈!你死定了!”看着自己挥出的剑气虽然在运动中大部分射偏,可还是有一道精准地与逃跑者的路线贴合,并渐渐黏上了他,廖克元的面色也便轻松了下来,而就在此时,那个已然陷入绝境的黑衣人竟还好死不死地一个踉跄,摔倒了下去,更是惹得廖克元又难以自禁地大笑了起来。 凌厉的风声和剑芒的炽热已经逼近身体,可脚踝的剧痛已然让楚云逸一时间完全动弹不得。 “我不能死!”楚云逸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今天听到的内容带出去,绝对不能让大师兄和父亲他们在毫无准备下,惨遭不测。 双手死死地撑着在地面想要挪动身体,但显然,那滞顿的动作实在是太慢,致命一击,估计是躲不过去了。 然而就在此刻,衣袖中的碧琼回春环突然滑落了出来,突然出现的碧绿光芒也猛地刺到楚云逸的双眼,一阵生疼,可却也正是这一道绿光,让楚云逸发现了,此时此刻,原来自己的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绿色。 对了,就在刚刚,自己被气剑射成重伤、不得动弹的时候,便是这碧琼回春环猛地仙能暴涨,涌动的灵力将身体里所有的气息都汇聚成了一股,方才压住疼痛,封锁伤口,让自己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重新爬起来逃命,那这到现在还融汇在自己体内的荧光,岂不是除了碧琼回春环自己的灵力,还有...... 来不及再去思考,猛的闭上双眼,五种灵力强劲而颜色鲜艳的气息在一瞬间升腾而起,不带一丝停留便飞快的射向自己身体的正中心。 “轰!”的一声巨响,随着一声不小地爆炸声,整个密林里都掀起了不小地烟尘。廖克元赶忙伸手揉了揉自己不小心被迷住的眼睛,随即小跑着奔向那激起不小金色和碧绿光芒的地方。 随着冷冷的山风吹过,雾一般遮挡着视线的浮埃也渐渐消散,但当廖克元的视野变得清晰后,那微合的双眼竟突然猛的圆睁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 廖克元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除了留下一个焦黑的太极法印外空空如也的地面,气急败坏地用力挥了挥手中的仙剑,开始加快脚步,向前追去,只留下一片东倒西歪的断木残枝。 幽暗的密林里楚云逸捂着阵痛的胸口全速跑着,虽然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的危机显然还没有过去,但一丝难以抑制的笑容还是浮现在那呢渗着鲜血的嘴角。 成功了!自己成功地聚合五灵,融汇出了元气! 手腕上的碧琼回春环在袖中微微闪着光芒的,楚云逸看着,又忍不住地抚了抚那对于自己来说堪当无价的宝贝。 想不到这看似百无一用的法器不仅仅只有用仙能治疗创伤的功效,那通过汇聚体内灵力修补破损的时候恰恰竟也是一个平衡体内阴阳,汇聚各种灵力的过程。 不过也是,这种奇效也只有在身体受到重创时才能激发,而拥有这般至宝的高人自然没有多少受伤的机会,哪怕有,作为它的主人,又怎么可能是个连五灵都还没汇聚的菜鸟呢?姚天云或者说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情况,显然也是合情合理的必然。 这也就难怪,之前自己虽然感受到了碧琼回春环平衡阴阳的功效却在尝试中还是无法融汇出元气,原来不是自己想错了,而是没有一次重伤作为“药引”,那针对自己的“药效”没能完全激发出来罢了。 所幸,自己赌对了,在命悬一线地时候及时将自己能够调动最大程度的五种灵力注入身体,借助碧琼回春环的汇聚之力融汇出了元气,并在背后形成了太极法印的防御,成功拦下了廖克元的并没有集齐全力的追击,虽然在碧琼回春环的辅助下,也没做到超越修为等级、与对手平分秋色,但毕竟缓解了大部分的力道,残余的剑气就不再足以致命,而有了碧琼回春环这种逆天的宝物,只要一击未死且没有后续的伤害,自己就相当于拥有了近乎永生的能力。 当然襄助自己的还少不了对手一而再、再而三的自负轻敌。 想到这里,楚云逸不禁也几分嘲弄地笑了笑,可那嘴角的弧度还没完全扬起,便又在刹那间生生凝固了起来。 轮回往复,置换更替,也许正是老天爷最最喜欢玩弄的把戏。 一袭土黄色的长衫随着夜风轻轻地飘舞,那瘦弱却不瘦小、虚弱却未虚脱的身影缓缓立在狭窄路口的最中央,淡淡月光顺着树叶的缝隙细碎地滴下,浸染出那还带着鲜血和红肿的坚毅面庞,几分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冷与肃杀。 这长相平凡缄默无言的少年,除却身周散发出的强大灵力以及那毫无温度的冷漠表情外,没有丝毫的特别,但楚云逸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因为毕竟是同为今年华阳争锋前四强的少年,而且就在之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还隔着巨石与夜色,遥遥地见过一面。 “路.....从坷!”楚云逸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里甚至已经带着了几分显而易见的颤抖。 毕竟,用违反规则的阴招将参赛弟子全部送进华阳争锋的前十六强,却没有任何人发声抗议,显然,没有掌门的默许和掌教门的弹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由此可见,土门掌门陈宜年和姚天云的关系不言而喻。而且就在刚刚,他们的对话中可能了解到,这个因为没能圆满完成任务而惨遭毒打的少年,也的的确确是那些“走狗”中的一员。 能够获得混元印那种档次法宝的路从坷在姚天云的团体中显然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此外,直升到驭元初阶的实力也是遍体鳞伤的自己绝对无法逾越的壁障。 看着他抽出背后灵力非凡的仙剑,一言不发地向着自己快步冲来,楚云逸突然意识到这阴翳的树林自己也许再也走不出去。 前一刻方才望见胜利的曙光,伸手触摸时却发现原来只是镜花水月,一片虚空。 突如其来的绝望如潮水般漫过楚云逸的头顶,浇熄了那透支着信念和身体燃烧出和求生之火。 犹如被时运和宿命合力锁住了咽喉,楚云逸面色煞白、一动不动,任由那裹挟这灵力剑气的仙兵直冲向自己。 “噗”的一声,布帛撕裂和血肉绽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响起。 一股温热的液体登时洒满的楚云逸的身体。 可预想中的痛疼,却没有从体内的某一个点,传遍全身。 在难以置信地震惊中猛的睁开了眼,却只见那长长的剑身已然没入了路从坷那还带着脚印灰尘的腹部,而他强忍着疼痛微微扭曲的脸庞上,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般的无声笑容。 松开沾满鲜血的右手,塞进楚云逸发僵的手心,猛的一用力,便是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随之响起。 一切在最短的时间完成,路从坷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看着他完成任务般摇摇晃晃地倒下,楚云逸赶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可却见他剩下的左手猛的抬起,一把推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远远推向那通往密林外的方向。 路从坷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冷冰冰的脸上也还是没有一丝表情,但楚云逸却在一瞬间,似乎明白了那用千言万语也未必能够表述清楚的一切。 “谢谢!”两行泪水猛的从楚云逸的眼角涌出,那恃才傲物眼高于顶的身躯竟随之直直地跪了下来。 路从坷摇了摇头,虽然饱含无奈愧疚却也带着丝毫欣慰地微微一笑,看着楚云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的黑暗里,在久久地沉寂后突然猛的惨叫一声,大声喊道:“廖师兄,快来救我!” 第三十一章 附骨之蛆 “真是个废物!”看着倒在草堆里,面色痛苦的路从坷,廖克元非但没有一丝怜悯,反而又忿忿地抬脚狠狠踢了他一下,谁知也是不巧,重重的力道似乎恰巧牵动了血脉,一股鲜血随之从那插着仙剑的伤口猛的涌了出来,沾了廖克元满满一鞋。嫌恶地皱了皱眉,赶忙伸腿在路从坷土黄色的道袍上蹭了蹭,随即脚尖一勾,把闭眼呻吟着的路从坷上身正了过来,不耐烦的问道:“别给我装死了!还能不能站起来?” “对......对不......”路从坷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费力挤出道歉的话来向廖克元赔罪,可话音未落,便登时又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真麻烦!”却只见那柄穿体而过的仙剑已被廖克元毫无顾忌地一把拔出仍在一旁,一团散发着太极形状光芒的圆形气团也随之在他翻动的指间出现,停顿片刻,便被狠狠压向了路从坷血流汩汩的腹部。 登时,伴随着火焰灼烧般的磁啦声,路从坷咬紧的牙关缝隙里还是不住地挤出令人心悸的低声嘶吼,好在地狱般的折磨并没继续多久,廖克元也便不耐烦地把手收了起来。 “谢.......谢师兄......大......大恩.......”路从坷强忍着保持清醒不让自己昏迷,同时一边捂着那虽然还是剧痛难忍但已不再流血的伤口,一边冲着廖克元跪行一礼。 “别给我在这儿废话!”然而廖克元显然毫不领情,不屑地抬腿而起,冲着密林出口的方向快步跑去,一边跑一边说道:“好了就赶紧给我跟上来,今天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我第一个就让你好看!” 强撑着站起身,路从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那原本应该明亮澄澈的双眼中,也是一片死灰。 昏暗的天空里已经不剩下多少光亮,廖克元和路从坷一前一后地追赶在这黑暗里,无比心急,却又无能为力。 毕竟时间差加上夜色的帮助,本就穿着一身黑衣的偷听者真就好似游鱼入海,再无消息。 “都是你办的好事!”廖克元一边跑一边斥责着路从坷:“那人的修为跟我比明显差得很远,顶多也就是个归元初、中阶,你怎么说也是个驭元的水平,居然不仅人没拦住,还被打成这样?” “师......师兄,对不起。”路从坷根本就没想过要去辩解,因为很清楚,保持沉默,不过就是挨几句骂,但要是开了口,恐怕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许是骂累了,也许是路从坷的沉默让自己没有什么征服的快感,廖克元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只是********追着。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廖路二人也便追到了密林的边缘,虽然基本算是用尽全力没浪费一点时间,但还是一无所获、什么都没发现。 “真是奇了怪了,刚刚明明还是个大晴天,怎么就突然阴了下来。”走出密林,死死盯着那布满云岚、依旧阴翳的天空,廖克元抱怨着,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廖......廖师兄.....”见廖克元一直盯着那天空不动,紧随其后赶出密林的路从坷双眉一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忙结结巴巴地喊道:“找.....找不到,可怎......怎么办呀......” “现在晓得问我了,刚刚让你拦着他的时候干什么去了?”廖克元收回那一直望着天空的双眼,转过来恶狠狠地瞪了瞪路从坷:“就知道问问问,你问我,我问谁啊?” “那......那廖师兄......我们是不是赶紧去找几个帮手,去....去东山搜一搜.....”路从坷依旧是那般吞吞吐吐、战战兢兢,让一直盯着自己的廖克元都看得有几分不耐烦了。 “去东山干嘛?”路从坷话音刚落,廖克元便没好气地问道:“他往东边跑就一定是去了东山?” “你....你说.....他会太清灵归诀.....还是个归元初、中阶的水平,那......那个阶段水平的弟子,应该都住在元辰顶的东......东山!”不知是不是自信自己的推测,虽然还是语速缓慢、磕磕绊绊,但声音却相比之前洪亮了好几倍。 “嘿,想不到你还是有点脑子的嘛!”廖克元冷笑一声,道:“那还不赶紧去给我把你那帮被陈宜年塞进长门充数的师兄们给我叫来。” “好的,廖师兄,那我们就在东山弟子苑(长门弟子的居所区)门口候着。”路从坷赶忙听话地向着东山跑去,但刚一起步,却又慌忙地停下,问道:“这事需不需要跟掌门师尊......” “这还用得着你提醒我吗?”廖克元白了路从坷一眼,道:“我这就去前山找我爹爹,你们也都给我麻利点!” “是!”路从坷躬身领命,看着那廖克元没有停留,急匆匆地御剑飞向前山,也便轻轻地舒了口气,快步向东山走去。 直到这西山上又重归宁寂,那厚厚的云层才开始慢慢散去,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修秀身影,也便轻灵地落地。 “咚咚咚.......”表示戒备警示的铜锣声在元辰顶的东山弟子苑一带开始响起,眨眼间,那沉睡般的深夜也随之被点亮了起来。 方如岚猛的一惊,从卧倚着的细绳上跳下,还未站稳,却只听得背后一声“吱呀”的推门声响起,歪斜着披着上衣的秦炳炎便火急火燎地奔了出来。 “怎么了,炳炎?”方如岚赶忙问道,一丝不祥的预感也瞬时划过他的心头。 果不其然,秦炳炎的回答也着实没让他失望,短短五个字,却让他整个人都不由得一震:“云逸不见了!” 院外的喧嚣越来越盛,不用想便能猜到肯定是出了不小的祸事,不然绝不会有人敢在这三更半夜的元辰顶上,闹出如此阵仗。 “快穿好衣服,出去看看!”方如岚抄起靠在墙角的仙剑,冲着秦炳炎喊道。 “嗯!”见此情景秦炳炎也猜到形势不妙,而且偏巧从小便不太“安分”的楚云逸还离奇失踪,只怕很有可能就是他是在外捅了什么篓子。 二人急匆匆地推开门,只见庭院间的小道上,一队穿着土黄色道袍的弟子正打着火把,在一个手执翠绿仙剑,身披白色长袍的青年带领下“挨家挨户”地破门而入,明火执仗地大肆搜查。 “大师兄,他们好像在找人!”看着那群“恶徒”般的同年新晋弟子,冲进他人的庭院里拿着火把探察一番,将屋里的人挨个“巡视审问”一遍后就又匆匆退了出来,秦炳炎的心也便瞬间提了起来。 “嗯,我们赶紧退回去,料他们也不敢贸然冲进我的屋子里搜查!”方如岚显然和秦炳炎想到了一起,相视点头,一齐转身。 “呦,方师兄,这么晚还没睡呀!”却不曾想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突然在背后响起,面色阴冷的廖克元已然缓缓走到了二人的身边:“咦?怎么就你们两个,那姓楚的臭小子怎么没一起出来?” “你管的着.....”秦炳炎赶忙针锋相对地准备反击,却是被方如岚一把拉住。 “廖师弟,”上前一步,挡在剑拔弩张的二人之间,方如岚一脸正色,语气和话音也慢慢地加重了起来:“你不在前山好好修炼,半夜在我们‘平民’弟子居住的东山搞这么大的动静干什么?” 听着方如岚的话语,那些正因被扰了清梦而愤愤不平的长门弟子也便一个个围了过来。 “我奉掌门师尊之令巡捕刺客,半夜打扰,实属无奈,也请各位师兄师弟不要见怪!”廖克元虽然嘴上道着歉,可丝毫没有让那些通过今年华阳争锋转入掌教门的土门弟子停下来的意思,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方如岚,一把抓过身旁的路从坷,掀起了他的上衣,说道:“路师弟身上的伤摆在那里,不可能作假,方师兄如果还有什么异议,可以直接去元辰殿找师尊......” “不必了!你廖师弟可是掌门师尊唯一的亲传弟子,你的话可都顶的上半个掌教口谕了,我一个小小的寻常弟子,可是不敢不从。”方如岚冷冷一笑,看都没看路从坷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痕,只是自顾自地拉着秦炳炎转过了身:“不过,我管不了在这禁制繁多、戒备森严的元辰顶上廖师弟你正抓着怎样一个非同寻常的刺客,只求不要打扰我的好梦,不然到时候就别怪我。” “等等!”然而廖克元却又突然朝前几步,拦在了二人面前:“你们还不能走!” “怎么?”方如岚的双目微微一聚,凌厉的杀气也便猛地从周身爆发了出来。 “那个打伤了路师弟的刺客同样也被我重伤,我看着他朝着东山来了,今日在这弟子苑,无论是谁,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接受检查,就都有嫌疑!”面对方如岚针锋相对,廖克元不仅没有妥协,反而更加强硬了起来:“如今东山上闹成了这样,你屋里那楚云逸都还没出来,该不会是......” “廖克元,你要不要欺人太甚!”方如岚双目登时圆睁,背后剑匣里的仙剑竟也在一瞬间跃到了手心。 “哈哈!”廖克元退后半步,一边抽出仙剑挡在面前,一边大笑着喊道:“方如岚啊方如岚,想不到你也有做贼心虚被我逮个正着的一天!你们几个给我上,冲进去!” “我看谁敢!”方如岚持剑而立,惊人的威势震得那几个土门弟子都不禁一颤。 “都放心给我上!”见得此状,廖克元更是露出那胜券在握的狂笑,大叫着,提剑冲着方如岚砍去:“今天只要把那臭小子给我揪了出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方如岚!” 听着廖克元的话,那几个土门弟子也便纷纷鼓起了勇气,看了一眼杀气重重却满头大汗的方如岚和秦炳炎,拔出剑,向着他俩身后的庭院冲去。 第三十二章 告一段落 翠绿的剑芒照亮了廖克元张狂无比的脸,凌厉的锋刃也毫不留情地劈向迟迟不敢反击的方如岚。 毕竟,如果确实是云逸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要再忍不住把廖克元给打伤了,恐怕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而廖克元,虽不知方如岚为何纹丝不动,却十分清楚,没有了诡异步伐和灵动身法的加持,单论太清灵归诀上的修为造诣,方如岚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因此也不犹豫,登时聚起自己全身的灵力汇在剑上,用尽全力去发动那致命一击。 可是,金石交错的巨响和喷涌四溅的鲜血都没有出现,反而是两只骨节分明、皮肤微皱的手指神出鬼没般挡在那仙剑之前,轻轻一夹,便只见半空中奋力催动仙剑的廖克元,已然死死地定在那里,动弹不得。紧接着,那略显苍老却依旧有力手腕轻轻一扭,随之荡起一道太极形的气流,而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廖克元,则如断线风筝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克元啊,你这功力进步得有点慢呀!”一袭长长的白色道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长须剑眉、峨冠博带,沉沉地夜色也完全盖不住那一身松形鹤骨。 “文......文师伯!”方如岚猛的一怔,方才反应过来,赶忙向着那白衣长老抱拳行礼。 “文......文师伯!”虽然也是中间停顿了一下,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地上爬起的廖克元,向文仲权问安的话语中却并没有几分尊敬,反而更多的是不满与不甘。 “拜见文长老!”虽然文仲权并没有什么勇绩骁名,但毕竟是这元辰顶上为数不多比姚天云资历更深的长老,平日里待人行事也和善低调,在寻常弟子中的声望又怎能不高。 “都起来吧!大半夜地吵到大家实在是抱歉,但克元也只是奉命行事,任由刺客逍遥法外对大家的安全也是不利,就都不要计较了!”冲着一齐行礼的掌教门众弟子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勉力,文仲权反而抱拳给晚辈们道了个歉,见状如此,本还有些怒气怨言的众人也便都不再计较。满意地微笑着,文仲权也便扭头望了一眼廖克元:“克元,查完了吗?结果如何?” “禀文师伯,没找到!”低下头,满是无奈地回答道。 “禀....禀师伯,我.....我路从坷有话要说!”可未曾想,不知是无知还是无畏,就在廖克元都碍于文楚二家的亲密关系,决定于此放弃的时候,那愣愣的路从坷却毫不避讳地出起头来:“别的.....别的弟子我们都查了,但......但还有......楚云逸一个人躲在房里,不.....不肯出来。” “哦?还有此事?”文仲权缓踱一步挡在了正紧握双拳、冲着路从坷怒目而视的秦炳炎面前,轻轻地问道。 “禀师伯,”惊讶而赞赏地望了一眼路从坷,廖克元也便得意一笑,应声道:“正有此事!” 一瞬间,原本放松下来的气氛也便登时紧张了起来。 可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急促而略显疲惫的声音却突然由远及近,慢慢变得清晰。 “文师伯,你就不能等等我!”那一身长长的青袍,虽然在奔跑的过程中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散乱,但修秀的身姿与自信非凡的表情,还是能够让人一眼就认出他来。快步跑到文仲权地身边,一把取下背上挂着的长剑,递到他的手中:“咦,他们怎么一个个不说话,全都盯着我看啊?” “他们怀疑是你谋害并打伤了从坷!”文仲权云淡风轻地带了一句,继而抽出那从楚云逸手里接过的镔铁长剑:“克元,你认得这个吗?” “认......认得”廖克元低着头,轻轻地答道:“这是我华阳派主管戒律刑罚的长老传配的中正剑!” “没错,这是十八年前我的师伯传给我的,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也几乎未曾拿出来过,不为别的,只因我华阳上下团结一心,手足师长互敬互爱,十八年来没有一个人出格到需要我把一直供奉在香堂里的它给拿出来。今天,我让云逸帮我将它背来,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大家,在这华阳山上,只要还有我文仲权在一天,便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为非作歹的人,逍遥法外,同样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清白守法的人,蒙冤受屈!”文仲权说着一脸肃然,而话音方落,便是迎来一阵潮水般的掌声与喝彩。 “师伯教训的是!”廖克元脸色铁青的点点头,准备转身,却只见身后的路从坷竟又是向前踏了一步,昂首站了出来。 “文师伯,我们也是奉掌门之命来此调查的,并无心得罪,对各位师兄多有打扰,也实属无奈,可虽然我们的态度和方式有些欠妥,但除却让给位师兄解开衣襟验一验是否有廖师兄留下的剑伤,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逸儿,脱!”文仲权低沉地喝道,打断了路从坷的解释,而楚云逸也便像早就准备好了一般,一把解下衣扣,露出了整个上身。 在微微地火光下,那白皙的脊背和胸膛曝露了出来,虽然也有些许斑驳的痕迹,但从愈合的情况及颜色上不难发现,都是略有时日的旧疾,完全不像是方才留下的新伤。 “文师伯,我们告辞!”廖克元无比失望地低下了头,行过一礼,难得拉了一把还伸着头想要辩驳几句的路从坷,带着一干人,快步离开。 “克元,帮我带句话给掌门师弟,我文仲权在这掌教门三十余年里中规中矩,绝没做过一件违抗上意的事情,也请他体恤我资质平庸、只想安度晚年,不要太让我为难。”文仲权遥遥地喊完一句,便冲着还围在庭院门口的众弟子笑了笑,示意大家都快点散去休息。 “文师伯,今日您这样与掌门针锋相对,之前的那么多年不就都......”随着大家渐渐的散去,方楚秦三人也便随着文仲权一同走进自己的庭院,方一关好门,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切都是命数天定呀!如果今日我不这般强硬地出面,恐怕廖克元绝不会就此罢休。”文仲权摇了摇头,轻轻地坐在那庭院中的石凳之上:“好在没想到那路从坷年纪轻轻就这么非同一般,虽然姚天云疑心难免,但起码今日之事算是告一段落,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和云逸也都可以安全了。” “文师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听着文仲权似乎有所遮掩的话语说完,楚云逸赶忙问道。 而文仲权和方如岚却不答话,只是一齐望向一旁的秦炳炎。 “对......对不起,我肚子饿了,先回房拿点吃.....”一丝淡淡的失落划过秦炳炎的眼底,而俊朗的脸上却还是只有那风轻云淡的开心笑容。 然而,就在转身的一刻,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牢牢地抓在他的腕间。 “文师伯,大师兄,不用担心,他是我的兄弟!”短短的几个字,如晨光破晓,如春阳融雪。 他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我的兄弟! 楚云逸骄傲地笑着,而那眼泪则如泉水般涌出秦炳炎的眼眶。 他静静的望着楚云逸,没有说一个字,但这样的两个人之间,就算是没有说一个字,仅仅一眼,也便抵过万语千言。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瞒着你们,”文仲权摇了摇头,笑道:“只不过我和你大师兄两人来了元辰顶的这些年,都过得有些小心翼翼罢了。” “这......这什么意思?”楚云逸不解地追问道。 “其实在你告诉我偷听到廖克元想要加害你们的消息之前,我和你大师兄都早已猜到会发生这一切。”文仲权轻声一叹,缓缓说着:“这是十八年前留下来的一些问题,包括我都还有很多不甚了解的地方。其实如岚和你们一样,都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清楚修平和姚天云不和,而姚天云也深深忌惮着修平,却不知道这一切为了什么。而我这里,也只有一些残缺不全,甚至可能并不准确的答案,如岚问了我十年,我没有告诉他,所以你们也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因为就算这个问题到了再也瞒不了你们的地步,可就算你们得到了一切的答案,也没有能力去把结果改变。因为能改变这一切的人,已经不在了。” “可是,如果我们不试着去做些什么,那岂不是坐以待......”文仲权那晦涩的回答,楚云似乎什么都没听懂,又似乎听懂了一些什么。他抬起头,有些不甘地说着。 “也许可能会有奇迹,但那也只存在于未来,现在的我们是没有办法的!”文仲权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掌门’二字在我华阳派中的恐怖,连修平都没有办法逾越只能暗自放弃的,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韬光养晦,既减轻姚天云的危机感,又让他略有忌惮,不敢擅过雷池。” “那大师兄,这些年,岂不也是......”虽然不懂为什么明明都知道姚天云心怀不轨,却又不敢聚集起来加以反抗;也不懂为何他一心想要除掉爹爹,但又迟迟没有动手;但透过文师伯的话语,起码明白了,为何文师伯入长门数十载,却依旧只是个让爹爹有些看不起的“开元”初阶,以及明明有着文师伯和爹爹可以请教的大师兄,却一直受困于掌门教授的道法,修为一直停滞不前。 “其实也没有什么的,”看着楚云逸愧疚而惋惜的眼神,方如岚只是微微一笑:“就算不学太清灵归诀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对风术的加深理解配合上轻身术,就算是对上刚入驭元上阶的廖克元,也还是胜券在握的,而且钻研那些‘得道高人’们都看不起的‘旁门左道’,不但能松懈不少掌门的戒心,也还说不准能在需要的时候帮上师父呢!” 听着方如岚的话,楚云逸的心中五味杂陈。 “但是!”然而,却在大家都缄默无声的同时,一直没有发声的秦炳炎却突然地开口:“如果有一天,姚天云毫无征兆地突然对我们下手,毫无准备又实力不济,岂不是......” 面对着秦炳炎一针见血的疑问,文仲权和方如岚却久久没有出声。 “走一步,看一步吧!”文仲权默默地垂下了头,起身踱步,推开了门,无声地消失在了那夜色之中。 多么敷衍又多么无奈地回答呀,也许十八年前就正是这样的一句话,把一切带入了不可回转的死角吧。 犹豫只能带来错过,畏惧只能带来退缩,逃避只能带来灭亡,放弃只能带来绝望。 明明是有所不甘,明明是有所坚持,明明是有所顾忌,明明是有所期盼。 却又为何还是要把一切希望寄托到没人能够掌控和预知未来。 “云逸,你也准备干坐着等着明天吗?”秦炳炎认真地看着楚云逸,轻声问道。 “当然不会!”沉默了许久,方才想惊醒般猛的站了起来:“拿起落星剑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就已经开始了改变,既然爹爹没有把我留在清峦峰,那就说明他支持我去,改变未来!” “我就知道!”由衷的喜悦洋溢在秦炳炎的脸上,轻轻地伸出手,放在两人的面前:“老木头也告诉过我,我是少阳峰上唯一一个了无牵挂又无所畏惧的人,他传给我最好的功法和最好的仙剑,就是为了我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为了心中的正义、为了坚持的信念,不忘初心,全力一战。” “好,”点了点头,轻轻地将手搭在了秦炳炎的手背:“那么,未来.....” “等等!”却是一声急促的喊声打断了二人。 抬起头,只见站在一旁的方如岚也笑着缓缓抬起了手,搭了上来。 “那么未来,为了华阳,为了自己,奋力而战!” 第三十三章 突飞猛进 “再来!”纯白的仙剑悬在空中,被轻轻地一拨,跃到了方如岚的左手之上,而那空出的右手也随之化拳为掌,猛的击出,一幅金色的法印登时就在手心爆开,元流激荡,好不容易合力猛攻到方如岚面前的楚秦二人便又如断线的风筝,无力地跌落在地。 如水的绿光在楚云逸的身上一闪而过,那新鲜的伤口也便在微微发亮的萤光中愈合结痂,猛的调动起身周更盛的灵力,汇入又被“疏通”了一次的身体,便又斗志昂扬地爬了起来,顺带着一把拉起身旁的秦炳炎,并通过紧握的手掌,将体内带有“神奇能力”的元气尽可能多地渡了些许过去。片刻的调整之后,两人也便相视一笑,在方如岚严肃却不冷酷的目光中,重新腾跃而起。 东山弟子苑的闹剧最终不了了之,默然收场,姚天云没有任何的追究,对众人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也不知那碧琼回春环强大修复能力“伪造”出的“不在场证明”是否骗过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掌门师尊”。不过起码,廖克元倒是真如所料,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有了不必要的袭扰和阻碍,楚秦二人也便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修炼之中,短短三个月,都突飞猛进般进入了归元的上阶。 只不过能创造如此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佳绩,其中艰辛也是难以想象地:卯时起床晨跑上山,先打一通从文仲权那学来的太极拳,舒活筋骨、贯通气脉;再按着楚修平留下的笔记,背诵法诀、调息练气;午时再沿原路奔跑下山,进食休息片刻,便又到屋后的开始下午的训练——其内容倒是不难,楚秦二人合力,与方如岚交锋实战——不计回合,不计时间,不管被打倒多少次,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内爬起来继续作战,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方才能够“鸣金”收兵。紧接着,戌时在已经歇火、准备关门的饭堂恢复些许力气后,便再度启程,先沿着方圆数里的东山夜跑一圈,再回到居所院中,温习一遍白日里学过的功课,方才能够前去洗漱,整套流程全部走完,基本已夜过子时,可一切却还是没有结束,因为随着渐渐入夏、气温回暖秦楚二人休憩的地点也从软软的床榻,转移到了那多牵出两根细绳的回廊...... 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 九十多天里,两个完全可以算是娇生惯养的稚嫩少年,从怨声载道到习以为常,从抵触厌恶到自得其中,没有人能够想得到,其中都发生过了些什么。 但其实,也不需要别人明白什么,因为有些人,天生就和别的人,不太一样。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那些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年都达不到这样修为境界的人,恐怕除了资质的拖累外,更多的是没有那奋发坚持的理由和信念。 落日西垂,那半空中飞舞的身影不仅仅是两颗不屈与骄傲的心,更是华阳的希望和未来。 “哎呦呦......嘶.......哎呦呦,你个没良心的,不会轻一点呀!”淡淡的蒸汽漂浮在狭小的屋内,湿润而温暖,但趴在长椅上不住惨叫的秦炳炎,显然破坏了那本可以让人静谧享受的氛围:“你说说你,原来不都是一直压我一筹吗,怎么现在老是关键时刻出问题,就看最后那一个回合,你的剑要是能再往上个两三寸,大师兄能转的过去那个身吗,我就等在他后面,把路都给封死了,要不是你傻不拉唧地跟不上趟,我们至于又没沾到他的身还被一齐打翻到地上?” “嘿嘿嘿,你个白眼狼,要不是我最后使劲拉了你一把,蹭花的可就不是你的背了!”楚云逸猛的把手上的药膏使劲按在秦炳炎背上:“再说我还不是受了伤,左胳膊这个月就已经第三次错位了。” “老大,你有碧琼回春环好不好?你受伤了睡一觉第二天就生龙活虎了,不仅屁事没有,还能帮你把五灵融合的更加紧密,”淡绿色的萤光从楚云逸的指间缓缓地传遍秦炳炎背后还在渗血的伤口,那变色的肌肤也开始缓缓起了变化,不过还是止不住秦炳炎那笑脸下依旧大声的抱怨:“再看看没人疼没人爱的秦少爷,都伤成这样了也没个丫鬟来照顾,天天就只能被个糙老爷们蹂躏着,一句话没说对,还又得受上不少皮肉之苦。” “诶诶诶,说得好像我很想碰你一样,要不是你天天杀猪般叫唤个不停,我才懒得管你呢!”楚云逸摇了摇头,白了秦炳炎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了,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真的比以前强了很多!” “这不废话嘛,天天不停的挨打,随便换个人来,也能向我们这样进步神速!”秦炳炎呛了楚云逸一句,继而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道:“不过也是哦,我听老木头说过,你爹当年也是十几岁进的长门,他当时好像只用了半年就到了驭元境界!” “什么?我爹年轻的时候这么厉害?”楚云逸听得此言,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个......反正虽然每次见面老木头都和你爹闹得不可开交,但其实私下里几个掌门的名字也就你爹他提的最多,好像当时他是为了超过他的哪位师兄吧?反正跟我们差不多,也是这样日以继夜地练功,好像还因为这个在当时声名鹊起了呢!”秦炳炎一边回忆,一边说着:“这也难怪,按照你爹爹的笔记上进行修炼,我们的进度果真比大师兄预期里快了很多呢!” “嗯!的确是这样的,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三个月前,我们基本都是一出手就被大师兄撂到地上,但现在,起码可以逼得他拔出剑、用上几个招式,才能把我们镇压下来。”楚云逸点点头,便是认同:“而且我明显发现,近段时间大师兄自己的修炼方式也开始慢慢转向我爹爹写给他的意见,那元气的精纯度和运用施展的流畅度,都相比之前改善了不少。” “不过话说到这儿了,我也有点不太明白啊?”秦炳炎稍微顿了顿,继而问道:“文师伯和大师兄都可以低调行事,哪怕耽误自己的修为、前程也在所不惜,可你爹爹为何却还想着指正你大师兄修行中故意漏出的错误,甚至让你带着落星剑前来长门‘羊入虎口’?” “其实我想,这一切都是个意外吧!”楚云逸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原本我爹可能和文师伯一直以来的想法差不多,他只想安度余生,但求姚天云不干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便不再过问世事,甚至十八年来一直不肯收我为徒、教我道术。可后来得知了姚天云要让新一届的华阳争锋优胜弟子下山对抗魔族,寻找神剑,加之我无意触动了禁地里的落星剑,被其认主,导致寒毒复发,他才不得不同意我的想法,要我带着落星剑去参加华阳争锋,并到外面的世界去完成一些宿命的任务。” “那......那保持了这么多年相安无事的平衡,岂不是?”秦炳炎猛的睁大了眼,回头望向楚云逸。 “是啊,其实就像是文师伯说的那样,树欲静而风不止,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姚天云一直忍着没对我、没对落星剑下手,但终究是逃不过的!”楚云逸笑着,满是苦涩:“只可惜为了我,可能让很多人包括你,都要遭受到......” “别这样想,云逸。很多事情,你不做,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与其坐以待毙、全军覆没,为什么不试着去搏一搏!”翻过身,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楚云逸,秦炳炎俊朗的脸上露出似方如岚那样的和煦微笑:“更何况,你爹,文师伯,甚至是大师兄,他们也未必真的就甘愿一辈子苟且下去,可能只是需要一个爆发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可能是对姚天云得寸进尺的忍无可忍,也可能是,那个一往无前、无畏勇敢的你!” “谢谢!”楚云逸笑着,抱住了已经坐起的秦炳炎。 “嗷!你个死断袖,快给我放开!”满背的伤口自然而然会被不小心碰到,秦炳炎那杀猪般的惨叫便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我告诉你,要是这伤口留了疤害得我讨不到媳妇,你说破大天都得把妹妹赔给我!” “想得美!”楚云逸脱下碧琼回春环,递了上去:“这玩意今天晚上给你带,伤好得快些!” “不了,我怕做噩梦!”秦炳炎摇了摇头,把那玉环又推回到楚云逸的手腕:“你可是不知道啊,你那每天晚上的样子,真的......” “你们干什么在啊,那么久了都不出来,是想偷懒吗?”却是那个“严肃的方如岚”呵责的声音突然从庭院中传来。 “大师兄,你等一会儿,马上就来!”楚云逸微微张着嘴,似乎还想要问点什么,可秦炳炎已经猛的跳起,一把抓过衣服,边披着边冲向门外:“云逸,我先去趟茅房,你帮我拦着点大师兄啊!” 看着秦炳炎匆匆消失掉的身影,楚云逸缓缓站起身,望向手腕上微微发光的玉环,久久默然。 第三十四章 寻踪问迹 “逸儿,怎么又来了,今天不练功吗?”文仲权微笑地望着多日未见的楚云逸,拿起自己放在石凳边的酒葫芦,轻轻地递上:“来,这是怀英他们昨天从山下带来的桂花酒,喝两口提提神吧!看你这两眼发黑、瞳仁泛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害得自己最近都没睡好?” “谢谢文师伯!”因为从小大到都没怎么下过山,加上爹爹管教甚严,虽然年过十八,但楚云逸也只是在藏书中听说过这般东西,因而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酒葫芦时,很是迟疑了一会方才放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往里灌了点,却发现并没有传言中那种辛辣呛人的感觉,相反口感温润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很是怡人,便不禁把葫芦往上推了推,大口喝了起来。 “诶诶诶!傻小子,别喝那么猛!”文仲权见状,立马反应过来,心知楚云逸肯定是以前没喝过酒,不知其中厉害,赶忙一把夺过酒葫芦,笑道:“你呀,别光顾着当下舒服,待会后劲上来了,准吐个翻江倒海。” “后劲?那是什么呀?而且文师伯,我觉得这酒好像并不似传言中的那般,喝起来和花茶也差不了多远!”楚云逸不解地摇了摇头,问道。 “傻小子,这是鲜桂花、黄冰糖、醇蜂蜜伴着山泉水和细江米一起酿造而成的,各种香甜的味道融在一起,那酒的辛辣感也就完全被掩盖了下去,剩下的就只有爽口的甘冽与醇厚了,可终归是经过两三年的陈酿,那酒劲也绝不一般,像你们这种没喝过酒的愣头小子,不知深浅的几口下去,估计到不了中午,就醉成一滩烂泥啦!”文仲权解释完,长袖一挥:“来一套拳我看看?” “好!”楚云逸点了点头,便按着之前向文仲权讨教过的拳路开始打了起来。 由慢及快,由柔至刚,行云流水、如绵如粘的拳路却不知为何渐渐变得刚劲霸道,虎虎生风。楚云逸也渐渐发现一股暖流开始在全身上下不停涌动,并把汇聚在体内的元气慢慢拆分到四肢,并散发出去。只不过随着威力愈发强大,那原本如臂使指的一招一式,却在不知何时泛起的飘忽感中开始渐渐不受控制。 “啊!”猛的大叫一声,在极力克制之下勉强打完拳法的最后一式,只不过收势的一掌不偏不倚地拍在了那两人高的铜球之上。 “咕噜!”只听得随着一声闷响,那铜球竟向前滚动了些许。 楚云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抬起手放在眼前,反复地端详了起来。 是啊,明明三个月之前,自己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能让这铜球移动分毫! “别看了!”文仲权笑着拍了拍楚云逸的脑袋,笑着问道:“刚刚是不是觉得身周的灵力突然一紧,随之聚集起的元气又突然蹿向四肢,外放了出去?” “嗯!”楚云逸略带不解地点了点头,问道:“文师伯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果然非常之人,要用非常之法,薛师伯说的果然没错。快哉!快哉!”文仲权却不答话,只是大笑着自言自语着。过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赶忙问道:“傻小子,你最近是不是已经到了归元上阶,但总觉得体内聚集起的元气不够精纯厚重?” “是的是的!”楚云逸连忙点头道:“这三个月来归元阶层的功法基本都已经烂熟于心,对五灵的融合聚集也可以算是信手拈来了,但确实总感觉到聚集起的元气在体内固定不住,即便有碧琼回春环的仙力调控着,也总是没过多久就又波动一番、默默消散了。” “嗯,的确应该是这样......来,傻小子,拿着,每当觉得自己内息不平或者寒毒大盛之时喝上几口,再猛打一套太极。”文仲权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继而转过身,把手中的酒葫芦抛向楚云逸,道:“还有,如岚钻研出来的那一套修炼方法,虽然能够不停地通过让身体受损,最大限度地发挥出碧琼回春环的效果,帮你聚合并沉积元气,提升修为,但终究那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不仅无法长久,而且一旦产生了依赖,恐怕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除此之外,不停的受伤也难保不会伤及筋骨形成永久性的损耗,再说不是每个人都有碧琼回春环的,就算你能够一直坚持下去,但炳炎那个孩子,他受得了吗?” “文师伯......”默默地接下那酒葫芦,继而双眉紧皱,微微低下了头。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年轻,总是免不了会犯错的,而且你一心想要尽快提升修为,但身体的限制无法逾越,那种心情我也可以理解,这都不怪你,不需要太过自责。”文仲权苍老却有力的手轻轻放在楚云逸的肩头,随即试着把话题转移开来:“对了,今天又一大早跑过来找师伯,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文师伯,其实我是有一个问题想要来请教您!”楚云逸也不想让师伯太过担心,定了定神,便把心里的事情放到一边,继而露出袖中的碧琼回春环,问道:“您见多识广,不知对这宝物的往事了解多少?” “碧琼回春环啊?”文仲权双眼微闭,沉思片刻:“要不是你提到我还不曾想过,这个宝物原为上古八大神将中唯一女性——定澜圣女的随身佩饰,相传这位圣女虽然不善杀伐但能凭借回春永生之力在众神中保持地位尊荣、无人小觑,想必八成就是因为这宝物的原因。但随着之争结束,元辰大仙化成华阳山驻守凡间后,八大神将也都销声匿迹,这碧琼回春环亦没有了消息,一直到了我们华阳第四代掌门琼英真人继位,方才又算是重现中原,但在此之前的过往,还真未曾听说。” “那何人何时将其寻到移交华阳的,也没有记载吗?”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楚云逸显然不肯罢休,继续追问道。 “这个还真的没有!”文仲权摇了摇头,答道:“不仅它来到华阳之前的历史是一片空白,而且在琼英真人溘然辞世之后,这法宝好像也被封存了起来,而且因为对修为提升没有多大的裨益,此后一百多年也貌似没人再将其取出,真不知道姚天云是怎么想到把这个拿来当做华阳争锋的奖品。” “溘然辞世?”楚云逸听得文仲权的解释不禁失望非常,不过却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您能告诉我琼英真人仙逝的具体情况吗?” “逸儿......你问这个干什么?”文仲权难以理解地望着楚云逸,想了想,终究是摇了摇头:“这个我确实不太清楚,只知道真人她好像在位仅仅五载就英年早逝了,去世时似乎还没有三十岁?” “什么?五年?”梦境里那紫衣女子的剖白登时化作一柄巨锤,狠狠地砸在楚云逸的脑海,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夜夜梦寐的幻境里的角色竟真的确有其人,而且居然和自己一样,就在这华阳之上:“文师伯,那你快告诉我,到哪里可以查到当时的记......” “云逸师兄!你怎么来了?”然而楚云逸激动的都有些失态的话语却被一个可爱而稚嫩的声音冲断,一个素色道袍、大眼睛齐刘海的少女正捧着一个打开的油纸包,方一看到自己,便一蹦一跳地朝着自己跑了过来:“又是好久不见了呢,云逸师兄快抱抱!” “呃......”虽然自知已经成人、男女有别,但架不住星璇的撒娇,还是在那满满的热情中伸出手,轻轻和这小丫头抱了一下。 “云逸,”然而文仲权突然变得低沉的声音却登时响起:“这可不是清峦峰,你不要乱来!” “爹爹,什么和什么呀!”星璇听得义父呵责楚云逸,赶忙打抱不平地说道:“我和云逸师兄从小玩到大,抱一抱怎么了嘛,你怎么能......” “我不是说这个!”文仲权看着脸色微红的养女,摇了摇头,严肃的神情却没有一丝的放松:“云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打探琼英真人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些秘闻到底为何被你如此看重,但你一定要记住,这里是元辰顶,管事的不是你的爹爹娘亲,守规矩的询查问访没有问题,但不管你有多急迫多心焦,都不能胡作非为、坏了规矩,你懂吗?” “对不起,师伯,您说的,云逸明白了!”楚云逸心里明白,文仲权所说并无过分,因为的确如此,自己尚在风门之时,只要有什么不懂,便是往那后山藏书阁或者禁地里钻。而当下,姚天云不主动来找自己麻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自己若要还做出什么违规之举,恐怕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明白就好,那你想回去吧,这事交给我,打听到什么消息,师伯自然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文仲权摆了摆手,却是下了逐客令。 “爹爹,你这是干嘛呀,云逸师兄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怎么刚来你就赶人家走嘛!”星璇嘟着嘴,嗔了文仲权一句,继而一把抓住了楚云逸的手,把那油纸包递了上去:“云逸师兄你先别走,这是我才从山下带回来的绿豆酥,可好吃了,本来准备拿给爹爹当早饭,刚好你来了,就一起尝尝吧!” “谢谢你小丫头,不过师兄还要回去练功,下次再吧!”楚云逸却是没有一丝逗留的意思,摆了摆手,又握拳向文仲权行了一礼:“那逸儿就先告辞了,这件事情,就拜托文师伯费心了。” “诶诶.....云逸师兄!”星璇想要去拉楚云逸却没拉住,只见他一转身便十分干脆地向外走去,星璇还道是二人争执,文仲权气走了楚云逸,便一把将手中的绿豆酥塞到他手里,撅了撅嘴:“坏爹爹,云逸师兄好不容易能来看看我们,你就这样把他赶走了,那谁陪我玩啊!” 看着小女天真无知的模样,文仲权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哼,这绿豆酥爹爹你一个人吃吧,我去找云逸师兄去的!”见爹爹也不回话,还以为是他只觉理亏,星璇也便冲他做了个鬼脸,从纸包里拿出一块绿豆酥,转身向着楚云逸追去。 “站住,你不许去!”文仲权赶忙阻止着,然而被宠溺惯了的小女显然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哼,才不听爹爹的呢!”星璇也不回头,傲娇地回了一句,继而边跑边喊着发力追去:“云逸师兄,等等我呀!”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管不了就不管了还不行!”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文仲权无奈地自语一句,拿起一块绿豆酥,一边咀嚼着,一边往屋里走去。 第三十五章 铤而走险 “小丫头,你咋还追上来了?”看着星璇蹦蹦跳跳跑到自己身边的可爱模样,楚云逸心头的烦闷也算是缓解了不少,轻轻摸了摸她那柔顺的长发,笑着问道:“有什么事要跟师兄说吗?” “喏,给你!”连忙把手里的绿豆酥递给楚云逸,一脸期盼地望着:“快尝尝快尝尝,这可是山下华安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做的呢,为了买它我和大笨鹅光排队就排了大半个时辰呢!” “所以回来晚了,一觉睡到现在才起来?”楚云逸却没直接下嘴,而是把那圆饼状的绿豆酥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掉,一半喂到星璇的口中:“嗯......味道还确实挺不错的嘛。来,小懒猫,张开嘴吃点!” “唔......云逸师兄,哼!”星璇的小嘴被那半块绿豆酥塞得满满的,却还是一边囫囵地咽着,一边轻轻打了一下楚云逸的胳膊:“你真是的,人家是个女孩子,这个时辰起床才能对皮肤好嘛!好心好意给你送吃的,你还笑人家懒,下次不跟你玩了,哼!” “嘿,那倒正好,我还怕你天天来找我玩,被怀英师兄知道了,过来扒我皮抽我筋呢?”楚云逸笑着,故意错步一跃,跳到了一边。 “大笨鹅那么呆,云逸师兄你还怕他?”只见不知何时又粘到楚云逸身旁的星璇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边不解地问道:“云逸师兄你不是华阳争锋的第一名吗,我看你在台上的时候,可厉害可厉害呢!” “你呀,小姑娘家家,懂个什么,道法可不是光看着漂亮就威力大了!”伸手在星璇的小瑶鼻上刮了一下,道:“怀英师兄可是一直深藏不漏呢,你还记得前年那一次在弟子苑欺负你的四个掌教门师兄吗?他们可都是和我大师兄同一年进的掌教门,资质虽不算出众,但修为起码都是和我现在差不多的归元上阶,可还不是被怀英师兄三两招就收拾了嘛,你别看他平日里呆呆的,老是被你欺负来欺负去的,那还不都是为了哄你开心嘛。” “哼,他哪有云逸师兄你说的那么好呀,”星璇却是不服气地摇了摇头:“就说昨天,我们本来就回来晚了,天那么黑,我说反正没人看见,赶紧御剑上山回去算了,他非说这危险那危险,偏偏要背着我走山路回来,还有几次差点滑倒了呢!结果到家都快子时了,你说气不气人?” “哎,你星璇大小姐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楚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顿时有点心疼那一片痴情的东方怀英,恰巧不巧摊上这个懵懵懂懂的傻姑娘:“我要是个女的,若碰到哪位公子愿意背着我走十几里的山道,别说一辈子,就是世世代代跟着他我都愿意!” “啊!我就看出来了,哼!上次华阳争锋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张口闭口怀英师兄,每一句都是在给他说好话!”谁知星璇却是完全没跟上楚云逸的思路,反而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伸手指着楚云逸:“现在你居然还说出来想要嫁给他这种话,云逸师兄,我算是看错你了,你居然真的喜欢男人!” “我.....你......”如果对面站着的不是自己从小到大一起的玩伴,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兄妹的邻家小囡,楚云逸真就恨不得一掌把他拍到十八层地狱下面去。 “看看看,理屈词穷了吧?百口莫辩了吧......”却只见那没头脑的小妞一边得意地笑着,一边嫌弃地瞥着楚云逸。 “屈打成招了吧!”楚云逸那细小的辩解声显然代表着自己已经完全放弃了反抗。 永远不要和一个傻子争辩,因为他会先把你的智力拖到和他相同的水平线上,再用他丰富的经验来打败你! 而此时的楚云逸,估计十分后悔,之前怎么没有听到过这句金玉良言。 “喂,云逸......哦不,龙阳师兄,刚刚你跟我爹爹怎么了呀,之前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见一脸生无可恋的楚云逸老半天一直默然无语,星璇也终于忍不住“纡尊降贵”,主动同他搭起话来。 “能好好说话吗?”楚云逸白了星璇一眼,却见她只是掩嘴笑着,一副得计的模样,登时搞不懂她是真傻还是装傻:“方才我在问师伯问题的时候有点过于着急,很是失态,师伯害怕我又像在清峦峰上那样,为了寻求答案不顾一切,导致触犯门规,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哦?”星璇拈着耳边垂下的发丝,皱了皱眉,问道:“什么问题呀?可以告诉我吗?” “就是些过往之事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虽然打心里楚云逸还是十分想尽快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文师伯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的情况也确实容不得自己乱来。 “哼,爹爹喜欢这样说,没想到云逸师兄你个还没成年的娃娃也这样说!”听得楚云逸的回答,星璇登时不乐意起来,小嘴一翘,便转过身去:“不告诉我算了,到时候可别又求着我帮忙?” “乖丫头,好丫头,别生气呀!”听得那话中有话的抱怨,楚云逸登时一怔,继而赶忙小跑两步,窜到星璇的面前,哄道:“不是师兄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师兄也弄不太明白,只有点蛛丝马迹,因而才向文师伯打听,想要寻根溯源!” “哦?”听得楚云逸的话,星璇的好奇心也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起来:“这么神秘呀?那能告诉我是关于哪方面的不?” “关于哪方面?”楚云逸抬起头想着,却是突然犯了难,这个事情倒是说来话长,楚云逸想要弄明白的疑问也是林林总总:宝物的来历、琼英掌门的生平,那些梦和自己的关系,还有南宫璃......这要让楚云逸片刻之内说出个一二三,还真不容易。 “算了,就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说!”然而那任性傲娇的小丫头却并没有因为楚云逸的语塞而生气,反倒像是自我安慰一般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和刘海,无奈地说:“不过谁让我心地善良,不忍看我那可怜的云逸师兄寝食难安呢!” 不解地望着那一蹦一跳开始远去的身影,楚云逸完全没法猜出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云逸师兄,你怎么不走呀?再晚点可都该上岗了!”却是星璇突然回过头,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楚云逸,问道。 “什么......上岗啊?”楚云逸有些迟疑,难以确定跟着这个疯丫头到底靠不靠谱:“你到底准备带我去哪啊?” “跟我来就是喽,难不成还能把你拐去卖给人贩子吗?”面对楚云逸的质疑,星璇只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便自顾自地加快步伐向前跑去。 “小丫头,你别跑那么快,小心台阶!”看着星璇那任性而随意的样子,楚云逸突然十分能理解东方怀英每天的心情。 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其实元辰顶上,四个分区之间都是有较为平整的青石阶道相互贯通的,但星璇这小丫头,却偏偏尽往没人的地方钻,楚云逸轻功非常,可在这曲折跌宕的羊肠小道上竟还很花了一番气力方才追了上来。 “嘿,小丫头,这方向......怎么好像是去........山顶?”弯弯绕绕间楚云逸好不容易才通过云层的密度和光线的强弱辨清方向,可懵懵懂懂还好,这一弄清反而登时心中一紧。 “嗯啊!”星璇却是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文师伯,不是不让.......”先前的推测得到了肯定,楚云逸登时便慌了神,可谁知话音未落,便是被一旁的小妮子打断。 “呦呦呦,还师伯不让呢.....”怪叫着模仿出楚云逸的话语,白了一眼:“这还是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云逸师兄了?” “可是......”楚云逸还想解释什么,却只见那悠长的小路竟已经走到了尽头。 “别可是了,云逸师兄。”星璇努了努嘴,道:“这都已经到门口了,说什么都晚了!” 循着星璇手指的方向,只见挡在面前的岩壁右下部分竟藏着一条一人宽的间隙,而趴上去从那缝隙向里望去,竟是一座古朴却厚重的石塔,高高耸立、直入云端。 而且即便有着这样一块厚实的岩壁阻挡着,楚云逸还是明显可以感觉到一股威力无比的强大灵力由内向外透了出来。 “这是.....”楚云逸可以断定,这样一个布有强大法阵或禁制的古塔,应该就是元辰殿后的山顶上,那整个华阳山脉的最高点。 “枢密阁!”然而面对这存放华阳派历代宗师仙骨和创派以来所有文件档案的禁地,星璇倒没楚云逸那般的紧张,反而几分兴奋,几分期待:“去吧,云逸师兄,这可是元辰顶上我唯一没去过的地方了,如此艰巨的任务,就靠你啦!” “可......”楚云逸赶忙抽身,想要后退,却未曾想一股力量竟很不凑巧地突然撞在了背后,而重心不稳的自己则一个趔趄,十分凑巧地钻进了那缝隙。 “还有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巡山的长门弟子就要上岗了,云逸师兄你可要抓紧进去哟,不管你想要咱们华阳派的任何资料,里面都能找得到的!”星璇的声音渐渐开始变得缥缈模糊,显然是已经离开了刚才的位置,开始原路归去:“对了,忘记提醒你了,这里旁边不远还是掌门真人起居生活的元辰后殿,可能会有些通传消息的弟子经过,开关门前切记要先望望风呦!” 对于星璇的任性和大胆,楚云逸所能做的也只有无奈地摇摇头。继而抬起头望向那神秘莫测的高塔。 虽然文师伯再三提醒,自己也很清楚这样做很可能引发许多难以估量的不利后果,但毕竟一切答案都近在咫尺,难道就真的要懦弱的退缩? 那无比真实的梦境又一幕幕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楚云逸终究是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既然星璇用她的任性把自己送到了这里,那自己何不也任性一把,去解开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所有谜题。 用尽全力、挺身而起,向着那枢密阁义无反顾地跃去。 第三十六章 古塔惊魂 四下张望了半天,确认了周围空无一人,楚云逸方才从栖身的灌木丛中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枢密阁的旁边。 紧密无隙的塔壁笔直向上,如一条通天之梯,深深地插入层云,楚云逸一面暗叹着这鬼斧神工般的建筑技艺,一边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绕着塔身转了一圈。 然而不转不要紧,这一转竟将楚云逸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平整到严丝合缝的塔壁上不仅没有任何间隙,甚至连进出的门窗也没有! “这......这不可能啊?”楚云逸自然自语着,轻轻将身体伏在那墙壁上,一边轻轻敲打着,一边缓缓挪动。 其实楚云逸的惊讶很正常,因为虽然这名为枢密阁的地方禁制颇多,还有巡山弟子看守,肯定是一个常人不可企及的地方,但所有仙骨和档案都存放其中,哪怕不让任何人进去,也总得留个门给护送“新东西”进去的人啊! 楚云逸一点又一点地摸索着,可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就在他心急火燎因为摸不到头绪而大伤脑筋之时,一个新的声音竟从石塔的另一侧缓缓地靠近。 “烦死了,明明是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荒林子,还天天要巡视来巡视去,真是麻烦!”听得出来,显然正是星璇口中那快要上岗的“巡山弟子”。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显然让毫无准备的楚云逸有些手足无措,毕竟这光秃秃耸立在山顶的高塔四周,除了三四十步外的灌木丛,还真就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够让人藏身。楚云逸紧张地左顾右盼起来,飞速的想出一个脱身的方法,毕竟被逮住在闲人禁入的枢密阁周围鬼鬼祟祟地晃悠,绝非是一件小事,功亏一篑不说,还定会给姚天云他们留下一个大大的把柄。 无可奈何,楚云逸只得迅速调动起云岚微微下沉,准备躲进其中隐蔽片刻,可谁知就在楚云逸猛的跃起的同时,那绑在腰间的酒葫芦,竟是很不凑巧地掉落下去。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响声便骤然在那塔壁边的石阶上突兀地响起。 “谁!”随着一声厉喝,那紧张而迅疾地脚步声也开始快速靠近。 已经拼命坠下想要抓住酒葫芦的楚云逸始终还是慢了一步,无奈只好赶忙抓起那已经洒出些许酒水的葫芦,猛的一蹬墙壁准备用最快的速度窜入云中。 可没想到,那脚底本该坚实非常的触感竟突然消失,而他整个人,也完全不受控制地向里跌了进去。 那紧张而严肃的诘问之声还在不远处不断响起,但四肢着地过了好半天方才站起的楚云逸,还是在睁眼的一瞬间,被看到的一切,给惊呆了。 没有任何灯光,没有任何窗口,而那宽敞的房间内却是明亮异常,朴素的白色墙壁上,前后左右上五个方向都各画着一副方正的太极图形,而脚下四四方方的地板则被切割成一个个小方块,而自己脚踩着的这一块,则与众不同地泛着淡淡的绿光。 如此神秘,如此奇异的景致,楚云逸可以确定,自己已经身处那枢密阁里。 当然,让他如此肯定的还有一个原因,因为这里与那不设门窗的设计异曲同工,应该是最底层的整个房间里,却找不到任何向上的阶梯! 此时,楚云逸的内心想必是崩溃的。虽然他心里早有面对困难、遇到陷阱的准备,但完全没想到,这机关禁制的难度竟然到了这样一个模样。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没错,他不仅不知道该怎么到达上一层,就连该怎么退回去,也毫无头绪。 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意地先前迈了一步,只见先前脚下的地板已然恢复如常,而新踩着的这一块,则瞬间被醒目的红光点燃。 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猛的涌过楚云逸的心头,他赶忙下意识地俯身,蹲在地上。而就在他做出反应的同时,四周墙壁上的太极图形也在一瞬间全部被点亮,一柄元气凝聚出的剑锋便接连不断地从其中心射了出来。 凌厉的锋芒贴着楚云逸的后背呼啸而过,狠狠地插入对面的太极图案里,在无声中被快速溶解,而又在下一刻重新被聚合出,迅捷地射了回去。 虽然紧扼生命的危机还未解除,但几乎把自己身体压到地面上的楚云逸,还是侧过头,看着那技巧非凡的设计,叹为观止。 然而,楚云逸的崇拜与折服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就在他自以为已经避开攻击路线的时候,房间顶部的太极图,也缓缓被点亮了起来。 完蛋了!看着那正对着自己狠狠劈下的气剑,楚云逸终于体会到了这一切的致命! 早知如此,就该听从文师伯的告诫,不要擅自冒险了! 猛的聚集起全身的力量,向着之前的方向翻滚而去,但显然那气剑的速度着实惊人,寻常的人力根本无法企及,尽管楚云逸拼尽了全力,但仍是感受到一股锐利的气息猛的割破了自己的衣衫,贴在了自己的肌肤之上。 怎么办?楚云逸的脑中无数个念头蜂拥而过,但留给他的时间真的太短,完全不够让他想出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那刺骨的痛感却并没有如期从楚云逸衣服破口处的皮肤上传来。吃惊地抬起头,只见那先前满屋子的刀光剑影竟在一瞬间,完全消失。 若不是那凉凉的感觉依旧不断从衣服破口处钻入,楚云逸还真的不敢相信先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像是猛的想起了什么,楚云逸赶忙低头查看,只见自己之前为了避闪那袭来的气剑,整个身体竟恰巧翻滚到了先前进入房间的地方,而淡淡的绿光,也已经在身下的石板上,显眼地亮起。 “我明白了!”楚云逸欣喜的自语了一句,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地站起了身,开始仔细地环顾整个房间。 “太极......太极......太极.......对了,就是太极!”楚云逸望着那一幅幅太极图形,脑海中登时浮现出那由太极法印衍生出的八卦图,如将其平铺在这方方正正的房间上,那自己所站着的这块石板,就恰巧是起八个卦位之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楚云逸脑补着八卦图对应在这房间里的各个卦位,按照其顺序依次跃向其相应的石板,而果不其然,一抹抹绿光也随即而起,亦没有任何的攻击再度被激发。 而就在他踏上最后一块石板时,一股明暗交错的混沌登时升腾而起,覆盖在身周。但这一次,楚云逸没有再惊慌失措,因为他明白,第一关,自己已经顺利通过。 耐心的等待着眼前的光景恢复如常,一股庆幸的感觉也缓缓涌上心头,庆幸着自己儿时在藏书阁里的阅历帮了自己,也庆幸自己没有放弃与退缩,没有错过这旁人一辈子都未必能经历过的奇妙体验。 然而世事的无常仿佛就是这样,总在你最开心得意之时给你一个完全想不到的“惊喜”。 而且往往“惊”大于“喜”。 幽深而阴冷的蓝光刺破那层层混沌,楚云逸好不容易从那炫目中恢复正常,却只一眼,差点便坐到了地上。 这一层的高度明显比上一层延展了数倍,但仍然拥挤不堪,因为数不清的鬼魂都正握着自己的兵器,张牙舞爪地围作一团。 其实说是鬼魂,并不太准确,因为从他们身上所穿整齐的道家法袍以及额前隐约浮现出的太极印记可以看出,他们真是古书中记载过的,通过道法炼化符咒而成、似人似魂的幽冥体——符灵。 其实符灵并不罕见,很多道家的机关禁地中都有布置,用这种颇具灵识的玩意来充当守卫,显然是比那些死的机关强上百倍。就连在风门清峦峰的后山禁地里,楚云逸都遇到甚至是驱散过几只,但像当下这般灵力深度和数量的符灵群,楚云逸还是第一次见过。 确确实实,别说是二十不到的楚修平,有近百只这种兵器上都有元气萦绕、起码是归元中阶实力的符灵组成的浩大阵势,恐怕整个华阳派都没几个人见过。 猛地抽出背后的落星剑,虽然暴起的湛蓝色剑芒生生逼退了寒意彻骨的幽蓝微光,但楚云逸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在与虎视眈眈的敌人静默对峙中,自己那握剑的手,已经根本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杀!”通体幽蓝、长相相似的符灵中,一个明显比同伴更为高大更为凶狠的“带头大哥”显然看出了楚云逸的胆怯,猛地抓住时机,挺身而出,一边指挥着同伴,一边挥舞起手中的长剑,一马当先地向着楚云逸冲来。 “拼了,我跟你们拼了!”看着那潮水般扑来的符灵大军,无数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下,紧紧地咬紧牙关,猛地把体内的元气注入长剑,冲着那领头的符灵拼命地斩去。 “铿”的一声,火光一闪,便只见那领头符灵手中的长剑便断成了两半,而疾驰而下的落星剑也便随之将那个符灵远远击飞。 失去指挥的符灵们显然被楚云逸的这一击深深震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可正当楚云逸以为自己已经扬刀立威,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只见那些原本静默无声的符灵竟突然聒噪了起来。 “为破魂统制报仇,大家拼啦!”随着一声大喊,那些本就凶神恶煞的幽冥体们更是发了疯般向着楚云逸冲来。 楚云逸完全想不到,这些思维单一的低等生物竟然丝毫没被自己吓到,反而是前赴后继、视死如归找自己来拼命。 一瞬间,被那数不清的敌人生生淹没,楚云逸再也记不起什么剑势什么身法,仅仅只能在那深深的恐惧中用尽全力胡乱劈砍,可尽管自己仗着落星剑的神兵之利,但杀之不绝的敌人却仍是紧紧黏在自己身边,不断伺机向自己发动攻击。 一片又一片的道符飘落在地,预示着敌人的数量已经开始慢慢地减少,但已然遍体鳞伤,鲜血横流的楚云逸十分清楚,那些比自己实力低不了多少的对手,不管被落星剑斩杀十个、二十个、三十个,最后赢得胜利的也不会是自己。 无尽的绝望开始在楚云逸的全身弥散,迟滞着他早已大不如前的行为动作,终于,在一柄钩镰狠狠扎进他右肩之后,如落叶般飘摇的身体也便被那巨力重重拽倒在地。 杀红了眼的符灵们,也顿时像那闻到血腥味的苍蝇,拼命地涌了上去。 第三十七章 故人相救 数不清泛着幽蓝光芒的兵刃径直劈向自己,楚云逸似乎已经看到了那身首异处、碎肢满地的情景。 “啊!”楚云逸大叫着,无尽的恐惧和胆怯弥散在这逼仄的房间中,可没想到撕心裂肺的喊声竟然引起了那些凶神恶煞的符灵们,整齐划一的共鸣。 “啊!”也是一声恐惧而胆怯地叫喊,那些已然把胜利抓在手中的幽冥体们竟在眨眼间,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楚云逸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呆若木鸡地躺在地上,静静看着那些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结果掉的对手,四散而逃。一边逃还一边喊着:“他来了!他来了!” 他,来了?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东西,能让这组织起来连方如岚都只能退避三舍的符灵军团,吓成这般德性? 愣了半天地楚云逸想到这里,赶忙站起身来,但环顾了一周,便又无奈地坐了下去。 依旧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那些符灵们倒是能撞向那一层黑雾般的墙壁,化成符纸,消失不见,可自己,一个大活人,还能变出什么戏法不成? 唉,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无路可逃,就别白费力气了!已经经历了两次虎口脱险,估计阎王爷也不会再那么轻易地收下自己吧。 楚云逸静静的盘腿坐着,将衣袍的下端撕下几段,仔细地把肩上还有其他部位的伤口、一一绑好,淡定地迎接着稍后的“惊喜”。 果不其然,没让楚云逸等太久,便是“咣当”一响,一块石板状的东西便从整个房间的最中心掉落下来,但随之而来的除了微微火光带来的些许明亮外,还有一个倒栽葱般落下的人影。 “哎呦.......哎呦......”在“咚”的一声闷响后,那苍老却不微弱的呻吟声也便渐渐开始响起,楚云逸虽然迟疑了片刻,但终究是心一软,不再顾念安全,起身快步跑到那老者的身边,蹲下身,轻轻扶着他坐了起来。 “我......我......渴......”虽然密室内光线微弱,楚云逸还是勉强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本该素白的道袍皱巴巴的,还带着些许不知是没洗净还是穿得太久而造成的灰黄;硬朗挺拔的五官盖在那道道皱纹之下,完全不复当年的风采;长长的白发胡乱扎着,一尺多长的银色胡须,也像那雄狮的鬃毛,散乱的绽开着,全身上下唯有深邃的双眼里还带着些许光芒。 看着这老人寒酸落魄的模样,楚云逸心中的戒备也完全放下,听着他微弱的话语,楚云逸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人家,您别慌,先缓口气。我这出门也没带水袋......” 然而楚云逸话音未落,却是一声清脆的响声在他腰间响起。低头一看,只见那老者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敲击在文师伯送给自己的酒葫芦上。 “啊?这个.......老人家,您听我解释,这个不是水,是酒.....”看着那老者虚弱的模样,楚云逸自然是不敢直接喂他喝酒,但谁知刚一解释这是酒而不是水,老者便猛的咳嗽起来,连带着那略微有点干瘦的身体一起剧烈地抖动起来。 楚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拔下塞子,把葫芦口轻轻地递到老者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喂了起来。随着那酒水缓缓流进老者的咽喉,只见他明亮的双眼也跟着陶醉地微微闭了起来,整个脖颈不动声色地微微用劲,下落的颌部带动着葫芦口倾斜的角度,让那涌出的流量缓缓增多。 “诶诶......老人家,别喝那么快,我师伯说这个后劲大......”发现不对劲的楚云逸赶忙手中用劲,想要夺回酒葫芦,可登时只觉眼前一花,缓过神来便只见自己身旁已然空空如也。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那原本苍老而微弱的声音登时变得矍铄而洪亮,楚云逸猛的转过身,只见那方才还“奄奄一息”的老者竟已然盘着腿坐在自己身后的墙角,一边畅快淋漓地豪饮,一边意气风发地大笑。 “你.......”无需任何人的提醒,楚云逸已经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对弱者的同情心和对年长者的礼貌,全被这个“老骗子”玩弄于鼓掌。 “你这样用手指着一个老人家,可不对呦!”那邋遢的老者笑着,空着的左手微微一抬,楚云逸便只觉一股势若千钧的无形之力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抬起的胳膊被生生按下,直立的膝盖被生生掰弯,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转眼见那老者,则开心地笑了起来:“对对对.......这才像个后生该有的样子嘛!” 然而楚云逸终归是那个目无王法、恣意妄为的楚云逸,他沉默着,待到身后的巨力松懈,便猛的使劲全身之力,如离铉之箭般冲着那老者弹射而去。 楚云逸自信自己这出其不意的袭击多多少少能够给那个老者带来些许麻烦,可未曾想对方竟完全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继续如痴如醉的享受着美酒的滋味。 “好酒啊!好酒!”老者突然大喝一声,而随着那中气十足的话音,一幅耀金色的太极法印,竟凭空出现在了他那纹丝不动的身体之前。 “咚”的一声闷响,楚云逸也便意料之中地被震落在地。 “纯阴之体,根骨不错,风水两系五灵术根基将就,学习太清灵归诀三个月左右,归元上阶初期,体内寒毒深种、两仪失衡,内息不稳,虽有法宝加持,但元气凝合与运用上还是大有问题......”从撞击的眩晕中缓缓恢复,楚云逸费力地坐起身,正准备破口大骂,但却被那老者忽而又响起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挡了回去。老者靠在那墙角,坐相依旧十分不雅,可那非同一般的气质却不容掩盖,他轻轻地瞥了一眼楚云逸,问道:“我说的对吗?” “对......对......”楚云逸呆呆地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躬身一拜:“晚辈楚云逸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请前辈海涵。” “楚.....云.....逸......咦?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老者看着自报家门的楚云逸,微微闭上眼,沉思了片刻,转而问道:“小崽子,你可认得风门的掌教弟子楚修平?” “正是家父!”所谓掌教弟子,即为各门掌门所选定,在其仙逝之后继承衣钵的后人,楚修平现在身为风门掌门,之前想必也是做过掌教弟子的:“只不过家父现在已经继承了掌门之位,不再是弟子了!” “嘿,我就说那小矮子不错嘛,别看个子不高,修为资质可是比我家震霄都不遑多让呢!”老者笑了笑,摆了摆手,招呼楚云逸过去,坐到了自己身旁:“小崽子,你可知道,你这名字是谁起的吗?” “我爹曾告诉过我是长门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公所赐,莫非.......”楚云逸思索片刻,登时一惊。 “哈哈....你这小崽子嘴真甜!没错,就是老夫给你起的!”老者开心地笑着,苍老的手则轻轻抚在楚云逸的脑后:“不过那时你还在婉容那小丫头的肚子里呢!” “云逸见过师公,方才失礼,请师公莫怪!”虽然那十数年前的事情父母告诉自己的并不多,但能为自己起名,且提到他们能如此由衷开心的这位老者,想必定是他们极为敬重和亲近的前辈。想到这里,楚云逸赶忙起身,退到一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跪礼。 “诶诶诶,小崽子,你这是干什么啊!”老者赶忙一把扶起楚云逸,几分怪罪地说道:“修平那孩子那么多优点你不学,偏偏学这繁文缛节干嘛!快给老夫站好,你要是再这样.......再这样老夫就放符灵来抓你!” “晚辈.....晚辈听您的就是了!”一听到符灵二字,不由自主便是全身一抖,赶忙直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老者的身边。 “哈哈,我就说嘛,只从十八年前我受莫师弟的嘱托,前来守护这枢密阁,还没人上到这第二层!”老者说着,双手一扬,一副耀金色的太极法印便从他的身周扩散开来,整个房间也被那亮光映得亮如白昼:“想不到这头一个竟是你小子,这胆子呀,果真和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激荡在房间各处的强大元气将一张张散落在地的符纸逐一抹去,很快,清扫一空的房间正中,一条盘旋而上的阶梯也便缓缓的浮现出来。 “前辈......这......”楚云逸望着这毫无征兆出现的一切,满腹疑问。 “废话,没有梯子,这百丈高塔,我难不成还能飞上去不成?”老者白了楚云逸一眼,转眼居然还埋怨了起来:“要不是你这个傻小子触动了机关,让这通道被迫关闭,还没本事干掉符灵让机关恢复原状,老夫至于那么辛苦的爬下来吗?你说说那么高,我一个老人家,要是磕着碰着了,那还得了?” “我......”楚云逸无奈地望着这位修为高深莫测,却忘记可以用轻功飘然落地的长者,不知该怎么把一切解释清楚。 “还想狡辩?”长者猛的一拍楚云逸的后脑勺,那惊人的力量差点把他整个人一起带倒,但他反而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还得意洋洋的晃了晃余量不多的酒葫芦:“嘿,要不是你这小崽子命大,进门前把这好东西撒了点引得我下来,恐怕这辈子就只能跟那些小鬼作伴啦!好啦,大恩不言谢,这剩下的赔给我当见面礼吧!” 看着那长者嗜酒如命的样子,楚云逸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完全想不明白,父母尊崇备至,修为又强得离谱的这位神秘前辈,怎么丝毫没个正形,活脱脱一个懒散而玩世不恭的情态。只好笑着摇了摇头道:“前辈您要是喜欢,那晚辈以后再讨得这琼浆,再给您送来。” “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听得楚云逸的客套话,那老者显然是完全当了真,兴高采烈地举起手,和楚云逸狠狠击了一掌,继而大笑着,踏上那向上的台阶:“好小子,老夫喜欢。今日职责所在就不送你出去了,改日你再来,老夫亲自到这来接你!” “等等,前辈.......”楚云逸原以为凭着故人之情又相谈甚欢,那老者怎么说也会邀自己一同上去,查阅资料、拆解谜题想必也水到渠成,可完全没料到他竟这般突然且自然地下了逐客令,让自己完全措手不及。 “怎么,小崽子,还有事吗?”老者回过头,虽然脸上还是满面春风,但那精光四射的眼中,显然已经带上了一股掩盖不了的寒意。 “我......”既是不好意思,也是没有勇气,话到嘴边,楚云逸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没事就早点回去吧,这梯子消失后你自然便会回到塔底,沿着先前的卦位反着踏过石板,就能出去了!”老者和声说着,也便抬步,开始向上走去:“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权当我荫蔽故人之子,我薛汶陵虽然顽劣,但毕竟职守枢密,我不想也没有人可以让我为难。” “晚辈谨记前辈教诲!”无形的威压随着那一字一句落在楚云逸的头顶,虽然失望、失落,但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一切机会从身边溜走。 那名叫薛汶陵的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缓步向上,那一阶阶的石梯也便从最底层依次剥离消散。 看着那老者的身影渐渐消失,楚云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然而就在他低头无语之时,一张五彩斑斓的道符竟不知何时飘落在他的脚下。 “小崽子,你的资质虽好,但修行时间还是不够长,如此浅薄的修为行走江湖难免还是会遇到危险,这个玄灵无量笺你收好,遇到危险时可以将元气注入其中,一炷香的时间里,你的灵力会瞬间提升十倍,它一共可以使用五次,希望能在关键的时候帮到你!”那老者的声音缓缓落下,遥远却清晰:“下次来看老夫的时候记好,进门前在石阶上连敲三下,进门后沿八卦卦位踩踏石板,上来后看见石梯,向上走到第六百六十六节时,往中心空洞跳下,老夫就在那儿等着你!” “多谢前辈!”楚云逸小心翼翼地收起脚下的宝物,抱拳一礼。 第三十八章 身陷囹圄 随着石梯完全消失,那熟悉的混沌也便再次紧紧裹住楚云逸的四周,片刻之后,逐渐清晰的视野里就已经换成了那枢密阁的底层。 不禁又一次在心中赞叹这机关设计之精巧,打心底觉得虽然最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也不虚此行。 微微笑着,沿着相反的顺序依次踏向对应的石板,眼中的光景也便随即变幻了起来。但当一切定格,楚云逸轻松喜悦地转过身时,那嘴角的弧度却登时僵住。 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一身如雪的白袍,英俊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一丝不顺眼——当然,这个印象也许只能留存于完全不认识他的人心里。 “廖......廖师兄......”虽然打心里极不情愿,但楚云逸还是强挤出一个笑容,低声叫道。 “别别别......我廖某人何德何能,敢当您楚少爷的师兄!”然而廖克元却一丝面子都不想给,抬手便是一剑,死死地架在了楚云逸的颈间:“想您这种连枢密阁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大侠,我们华阳十几年来可没有第二个!” “好,今天算我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楚云逸也看明白了,这廖克元睚眦必报、气量极小,上次在弟子苑折了他的面子,再加上和姚天云不睦的缘故,今日落到他手里,绝没有幸免毒手的可能、既然如此,楚云逸也懒得再装,直截了当地冲着廖克元说道,然而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他却没想到,那廖克元竟然如此急不可耐,还不待自己说完,就狠狠一脚踹在了自己的胸口。 “叫你小子嘴硬,叫你小子嘴硬......”廖克元一把收起仙剑,冲到重重摔在塔壁旁的楚云逸身边,手脚并用地痛殴了起来:“都落我手里了,还当自己是个角儿啊?我今儿不让你好好舒服舒服,我就不姓廖!” 卯足了劲儿的重击一下接着一下,没过多久,鲜红的血液便从楚云逸的嘴角和鼻孔中涌了出来。 “哈哈,你就这点本.....”面对着疾风骤雨般的拳脚,楚云逸也不避闪,一双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廖克元,毫不畏惧地叫道。 然而刚一发声,便是一个土黄色的身影疾闪而出,一脚将自己的脑袋拨到一边,也顺势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廖师兄,廖师兄......您冷静一下,咱们待会还要带他去见掌门,这万一打出个好歹,不太好交代.....” 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楚云逸不用猜就知道来者何人——能在这样的情景下挺身而出的,除了那看似平凡却神秘莫测的路从坷,还有何人?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就他家那老东西和我爹爹的关系,我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没人会怪我!”廖克元不屑地说着,但已经倒地不起的楚云逸一听到他对自己的父亲出言不逊,竟又挣扎着想要反抗,好在路从坷眼疾手快,赶忙一脚压在了楚云逸的脸上。 “我和我廖师兄讲话,有你屁事啊!”那平凡无奇的脸上挤出一抹惟妙惟肖的凶恶,狠狠催了一口痰在楚云逸的身上,继而转身谄媚地望向廖克元:“廖师兄您果然料事如神,一听这山顶有喧哗,就猜到会有大鱼。这不,终于把这小子给收拾了,待会送到掌门师尊那,肯定又是大功一件。” “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我廖克元是谁?”显然可以看出,廖克元虽然还是完全没有把路从坷放在眼里,但已经可以勉强将他的话听进去一些。冷笑着移开脚步,道:“反正有的是时间收拾他,就这样打他我还嫌脏了手。” “那是那是,”路从坷恭恭敬敬地附和着,掏出怀里的汗巾递到廖克元手中:“那廖师兄您先歇着,我来把他弄到掌门师尊那去。” “等等,”然而就在路从坷俯身,准备把楚云逸扛在肩上之时,站在一旁擦拭双手的廖克元却突然发话:“谁说要把他送到我爹爹那去的?” “啊?不送到掌门师尊那去?”路从坷的脸上满是吃惊,只有那眼底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惶急:“那师兄您是想......” “不好好让他尝点苦头,简直难解我心头之恨!”廖克元冷哼一声,抬手作刀,毫不犹豫地重重击在楚云逸的脑后。随即,那遍体鳞伤的少年,也便如同一滩烂泥,无力地躺倒在地。 “啊!”在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中猛地惊醒,一股伴随着剧痛的无力感登时铺满楚云逸的全身。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的只有一层看着有点眼熟的萦绕着淡淡气流的透明结界,还有那一样望不到边的漆黑的夜。 “我这是在哪?”楚云逸自语着,折腾了好半天,方才靠着背后那高大厚实却有些突兀的石壁,吃力地坐了起来。陌生的环境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少不适,更多的是些许好奇和想要去冒险的欲望。 但显然,此时的楚云逸完全没法去随心所欲。 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廖克元到底做了什么,那锥心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每一寸皮肤下循环往复,而手腕上的碧琼回春环也就像失灵了一般,黯淡地耷拉着,任由那已然感觉不到一丝灵力和元气的身体,受着饥渴疼痛,交叉折磨。 得想办法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楚云逸心中默默地想着,可就像被散尽修为的躯体显然不是很配合,几次挣扎着想要站起,可终究都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没有一次成功。 “别白费力气了,这可是元辰顶的后山,不是你们那小小风门后花园一般的思过崖,这碎魂绝灵阵就连开元境界的高手都能困住,就凭你,也想出来!”就在楚云逸努力尝试着对抗这怪异感觉的同时,廖克元那高傲而阴鸷的声音却从结界的外侧,缓缓传来。 碎魂绝灵阵,相传是一个被设在元辰顶后山的强大结界,但凡未经允许闯入其中,全身的灵力甚至是气力,都会被暂时瓦解,成为一个无法动弹的废人,还会不断受到结界内仙力的灼伤。也正因为这样一个特殊的功效,便成了华阳派惩处犯下大错弟子的羁押囚禁之所。 原以为那只是道听途说来的传闻,没想到不仅真的存在,还被廖克元拿来向自己动用私刑。 “姓廖的,只有经过掌教门众长老审判一致同意后才能把人关进这碎魂绝灵阵,你有什么权利把我困在这里!”楚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哈哈......我告诉你,在这元辰顶上,我廖克元就是王法!”然而楚云逸的义正词严却没能让廖克元有丝毫的动摇,反而更加助长了他的气焰:“你别以为你傍上文仲权那个老东西就能高枕无忧、万事大吉,我今天就是把你扔在这了,倒要看看,在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启用过的鬼地方里,你饿死前,能不能有人来救你出去!” “你!”楚云逸只觉胸中的怒火都快要喷了出来,可无力的身体只能任由他眼睁睁地看着廖克元,扬长而去。 都怪自己太弱了,要是自己也能有驭元中上阶的水平,岂会在那枢密阁外束手就擒,任由那廖克元恣意折磨。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是与之同时,一束湛蓝的仙光从自己的身后缓缓透了出来。 是落星剑! 楚云逸费力地将手搭在那剑柄之上,未曾想,刚一接触,一股充沛而浑厚的灵力便猛地涌进了自己的身体。 完全没想到,在碎魂绝灵阵禁断一切灵力的效果作用下,自己全身上下威力最盛的法宝反而一点都没被影响到。 虽然,那阴寒的灵力让楚云逸倍感不适,可承受着砭骨的疼痛,换来的却是恢复如初的身体状态。 轻灵的腾跃而起,抽出背上的神剑,狠狠刺向那半透明的结界。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期结束,就在落星剑的尖端触及到结界的那一刻,那虚化的透明结界登时变成一道耀金色的坚实壁垒,死死挡在那强横的湛蓝剑芒之前。 一瞬间,楚云逸回忆起来,这无比熟悉的场景正是和华阳争锋前那晚,自己在西山遇到的,如出一辙。 那天,落星剑拼死要寻觅的东西正是隐藏在结界之内,只不过苦于实力不足,无法强行突破,而如今的自己,还有落星剑,不正是已经被送进了那固若金汤的防御之内。 这念头在楚云逸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而落星剑却好似能够读懂他的思想,也便随之收敛起仙光,停了下来。 “落星,你来感受一下,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就在这附近!”虽然两处结界,一个在西山,一个在后山,相隔距离甚是遥远,但不知为何楚云逸的心中却就是闪过一个坚定的念头——这看似并没交集的两个事物,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听着楚云逸念叨的低语,落星剑也便稳稳地悬在半空中,如罗盘指针般,缓缓旋转起来。 一圈,一圈。落星剑缓缓地转着,一无所获,没有任何异样被发现。 “难道是我想错了?”略带不解地摸了摸后脑勺,重复着心中的疑问,将手伸向那无力般停下的落星剑。 然而,就在他触摸到剑柄的那一刻,耀眼的蓝光骤然而起,而那灵性十足的神剑则拖着主人,猛地向那突兀的石壁,笔直冲去。 没有丝毫撞击的声音发出,只留下那空无一人的安静夜色。 第三十九章 诡秘之地 “少年御风破万里,铁马金戈重横行。俯仰睥睨皆傲骨,岂因繁琐乱其心。铁血无私著高义,杀伐果敢成威名。唯求沧海横流日,伶仃桑梓莫哀息。”高高地石门耸立在一片冰冷的漆黑里,似乎要把背后的一切都与尘世阻绝,岩壁上的浮雕和门楣上的装饰,在岁月的打磨下渐渐依稀,唯有那入木三分的正楷字迹,在落星剑的湛蓝光芒下倍显清晰。 在被落星剑牵扯着飞向那巨岩之时,楚云逸便猜到肯定又有一场奇遇已经在等待着自己。果不其然,激烈的碰撞并没发生,短暂的炫目后他缓缓的睁眼,就已经发现身处在这从未见过的古老石门之前。 静静地读着那不长的字句,楚云逸完全领会不了作者究竟想要表达什么:闯荡天下、匡扶正义不正是每个少年心中都曾有过的梦想吗?凭着一身出类拔萃的本领,维护自己的信仰,为天下苍生奋起而战,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明明坚守着一片赤子之心,又怎么会沦落到归隐乡里、独自悲伤呢? 就在楚云逸静立原地、默默思考着的时候,一旁落星剑的光芒却猛的闪烁了起来。楚云逸看着那直指门后的剑尖,明白肯定是这通灵的法宝发现了什么,催促着自己赶紧上路。于是赶忙伸出一只手抚在那剑柄之上,示意它稍安勿躁,另一只手则聚合起体内的元气,稳稳地推向那厚重的石门。 沉闷的响声随之而起,没有预想中的禁制阻碍,就那样平淡无奇地一推,便顺利的打开了那高大的石门。 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狭长甬道随之出现在了楚云逸的面前。 “是这里面吗?”也许过分的顺利反而让楚云逸有点莫名的担心,不禁朝着落星剑,轻轻地问了一句。而对方显然有些迫不及待,还不待楚云逸说完,便飞快地向甬道深处冲去:“嘿,等等啊!” 顺着那湛蓝光芒的指引,楚云逸也便紧随其后,快步追去。飞速的移动中,还不忘抽空向着四周打量打量。 长长的甬道并不高,也不宽敞,勉强足够两个人并排通过,周围的岩壁平整而光滑,显然是经过人力仔细修整过,绝不是自然形成的洞穴。逼仄的空间内阴冷异常,却并不潮湿,应该是拥有着良好的通风口,绝不是死胡同一条。行进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也未曾发现蛛网密结的情况,看来也并非人迹罕至。 将上述特点集合在一起,便觉得事情似乎很有点复杂。 在一个可以算是被“弃用”了十几年的禁地里,暗藏着一个经常有人往来的密道,而且这一切存在的地方还是整个华阳派最为隐秘的元辰顶后山。 细细思索一番,真的感觉不寒而栗。 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这甬道的末端,既然机缘巧合被自己误打误撞了进来,那么是必要解开最后的谜底! 楚云逸心中暗下决定,脚下也加快步伐,可还没追赶一会,却发现那遥遥领先地落星剑竟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你见我跟不上来还好心等我一下?”楚云逸笑着缓缓走到落星剑身旁,抬眼望去,只见一扇雕刻着麒麟浮雕的石门赫然亘在道路之上。楚云逸微微一怔,不过转念一想也便释然,毕竟是如此隐秘的地方,多设几道关卡也没什么奇怪,便不以为意地走上前,抬手问道:“是推开它吗?” 然而这一次,落星剑却不似先前那般急迫,反而悬在半空,许久未曾移动。楚云逸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还道是落星剑已然默许,懒得搭理自己罢了,再想到一路走来的风平浪静,也便放下顾虑担心,伸手按在了那浮雕之上,使劲推去。 楚云逸逐渐加大着手上的力量,但那相比前一道显然矮小许多的石门竟纹丝未动。无奈,只好将体内的元气再次聚集在手中,可担当那元气汇聚起的太极法印覆盖上那石壁的同时,一缕深邃的蓝光也突然闪过那麒麟浮雕的双眼。 “啊!”被这死物突如其来地异变吓了一条,楚云逸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可在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浮雕除了有些栩栩如生之外,其他异样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消失不见。 “我.....刚刚确实......确实看见了呀!”楚云逸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见汇聚起元气的手再度放上石门,等了好久,也没见那异变重新出现。只不过这一回,先前难以移动的石门却好似换了一个般,轻轻松松就被楚云逸给推开。 望了望那好像还在错愕中一动不动地落星剑,楚云逸笑了笑,伸手抓过剑柄,缓步走了进去。然而没想到他方一踏进石门,落星剑地仙光便猛的暴涨了起来。 “咚!”一声巨响也不约而同地在身后响起,楚云逸猛的一回头,只见那矮小的石门竟毫无征兆地死死关紧。一阵又一阵的狂风也骤然凭空而起。 中计了!楚云逸很快便意识到情况的改变,赶忙死死握住手中的落星剑,转过身来。然而眼前的一切却着实让他一惊。 逼仄的甬道变成了一个宽廓的洞穴,一个又一个幽蓝的太极法印如雨后春笋般不断从洞壁与地面上浮现出来。形成一个囚笼般的包围圈,死死将楚云逸锁在其中。 “哼,凡人,你是否知道自己已经放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幽深而冰冷的声音从洞穴的四面八方回荡而来,可除了幽幽的蓝光和深深的黑暗,楚云逸的四周都是空无一人。 “你......你是谁?”那如同从地狱里传上来的质问声让楚云逸的后背冷汗淋漓,虽然没有看到任何对手,但仅仅是听着那让人心跳减缓、四肢冰冷的奇异声音,楚云逸就已经方寸大乱,就连擅闯他人领地被发现时,最基本的一声认错与道歉,都忘了说。 “你配,知道吗?”那声音充满了冷傲与蔑视,就似乎弹指之间,自己便能把一切敌人,生生碾碎! 随着那充满威势的话语落地,随即凭空而起一副幽蓝的太极法印,数不清的气剑也便冲着楚云逸所在之处,凌厉地袭来。 眼中所见让楚云逸不禁睁圆了双眼!类似这样的招式,他是见过身处驭元上阶的廖克元施展过得。可相比于如今眼前的这一番攻势,廖克元那简直连雕虫小技都算不上。 赶忙催动起落星剑,借住它强大的灵力的帮助,用尽最快的速度向后退去。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自己的身边响起,数不尽地气浪也不停地推搡着自己那风雨飘摇的身躯。 “轰!”终于,剑阵的最后一击结束,但伴随着巨响扩散开来的元流却将自己生生卷起,狠狠地砸在了石壁的法印之上。 “噗!”冰凉的鲜血从楚云逸的口鼻中涌出,所幸脱离了“碎魂绝灵阵”后,碧琼回春环的效果也恢复了过来,才勉强让他不至于就此倒地不起。 “擅闯吾地者,必诛之!”如丧钟般的厉斥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楚云逸虽然依旧不曾得以见到那可怖对手的庐山真面目,但可以感受到,他就隐匿在不远处,而且确实没有食言地在酝酿着对自己的致命一击。 可能是这三个月以来,接连不断地游走于生死之间,已经习惯了鬼门关外的窒息氛围,真正到了这决死的时刻,反而渐渐镇定了下来。 暴烈且浑厚的灵力已然临近身旁,凭借自己的修为,避闪显然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只有让他自己收手。可当前的形势和之前自己的反应似乎已经决定了他不可能善罢甘休。毕竟,一个眼高于顶的人,面对侵犯了自己还没有丝毫悔意歉意的敌人,暴跳如雷、杀之而后快似乎是必然的选择。 唉,其实真的挺后悔,先前的一帆风顺让自己大意地产生了骄纵轻敌的想法...... 等等!骄纵轻敌! 楚云逸的脑海中灵光一闪,那早已不再慌张的神色更是突然换成了一丝不屑。 “哼哼!”楚云逸的冷笑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洞穴中却显得无不突兀。 果不其然,一支泛着蓝光的锋利枪尖也便贴着皮肤稳稳地停在楚云逸的颈间:“凡人,你笑什么?” “赌对了!”楚云逸强压着心中的惊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轻蔑地说道:“獐头鼠目,不敢示人,还枉称仙圣,如此恬不知耻,岂不可笑?” “你说什么!再给吾说一遍!”喷薄而出的怒气简直都到了灼人的地步,那原本岿然不动的枪尖也都有些颤抖,那人难以抑制地大吼道:“信不信吾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 “堂堂正正与我比试一番地勇气都没有,就敢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楚云逸偏了偏脖子,倒是向那枪尖凑了凑,不可避免地划出道道血痕,可他却完全不以为意,仍旧保持着那孤高冷傲:“今天算我栽在你这个小人手里,要杀要剐,悉听.......” 然而楚云逸的话还没说完,便只感到一股巨力狠狠地推在身上,将自己生生摆弄到了那洞穴的中心。 “来啊,凡人,你不是说吾不敢与你堂堂正正的对决吗?那就拿起你那破铜烂铁,和我较量较量啊!”洞穴中光芒猛地一闪,便只见一个身披玄色铠甲、手执幽蓝长枪的高大身影从那阴翳中走出。细细看去,只觉他那肤色相貌竟和枢密阁里的符灵几乎无差,但齐举手投足间显露出的贵气以及那环绕在身周强大无比的灵力都是后者根本无法比拟的。 其实,但他未露面之前,楚云逸只是通过他攻势的强弱稍微推测了一下他实力的大概,但真当他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面前,由内而外散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强大修为,还是着实让楚云逸大吃一惊。 果然,这华阳派中藏龙卧虎,确实名不虚传! 但即便强敌如斯,完全没有战胜的可能,楚云逸却还是微微一笑,掏出了怀中那五彩斑斓的道符,毫不畏惧地说道:“那就,放马过来吧!” 第四十章 幽境死战 楚云逸自信的笑着,将体内的元气注入到那五彩的道符之中,短短一瞬,便只见它化作一团绚烂的仙芒,将楚云逸的整个身体都裹了进去。 “你这是在耍什么花样?”那通体幽蓝的仙将见得此状,亦发觉很是反常,不禁皱起眉头,厉声问道。 “你猜?”随着那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五彩的光团也缓缓消散,漏出那仙气环绕,熠熠生辉的修秀身影。 一个实力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楚云逸。 “你现在,是否还敢与我一战?”轻轻地挥动了一下修长的落星剑,便只见覆盖在洞穴石壁上所有的太极法印,都被一层厚厚的坚冰封冻了起来。 没错,那五彩斑斓的道符正是楚云逸前不久才得到的宝物——玄灵无量笺,当日,薛汶陵一眼看出楚云逸不是“安分守己”之人,便馈赠此宝物,以防其遭遇强敌而无还手之力,未曾想,还没过去整整一天,便如此及时地派上用场。虽然只是单纯地提升修为灵力,化气为剑的方法,以及各种剑阵剑势楚云逸都还没有学过,但毕竟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又有拔群天下的落星神剑在手,相得益彰间已然可以爆发出难以估量的恐怖势力。未必就会输给这个似灵似仙的神秘战将。 不知是否因为石壁法阵收到影响,那仙将的身体明显虚弱了一些,但已然看出楚云逸脱胎换骨的他却没有一丝惶恐与退宿,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楚云逸,一言不发。 眼看自己封冻法印的手段起了效果,楚云逸不禁心中一喜,手下也便毫不犹豫地趁机向着对手全力攻去。 没有任何的招式与花样,只是凭借那倍增的速度与强横的气力,发动着势大力沉的斩击。裹挟着强大元气的剑锋划过对方纹丝不动的身影,生生将眼前的一切撕得粉碎。 楚云逸全然不敢相信,原本在自己心中高不可攀的强敌,竟然只是一个照面,就...... “噗!”沉闷的裂帛之声骤然响起,将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楚云逸思绪全部打断,而一个锋利而光洁的幽蓝枪头,也随之从自己的腹部穿了出来。 “凡人,总归是凡人!”不知何时突然现身与楚云逸背后的仙将摇了摇头,猛地抽出那穿透楚云逸身体的长枪,缓缓地转过身。然而一抬眼竟也是怔住了。 “你以为,就你会用分身?”一个毫发无伤的楚云逸笑着挡在了仙将的面前,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那被透体重伤的“楚云逸”便分散为无数的流云轻烟,眨眼不见:“忘了告诉你,虽然我华阳的剑势剑诀在下知之甚少,但风灵术里的雕虫小技,我可是门儿清!” “有点意思!”被楚云逸摆了一道的仙将却未如预想中的那样暴跳如雷,反而是欣赏般地微笑了起来。 既然没有学习驭元阶层的相关剑势功法,难以发挥出太清灵归诀的全部功力,那为何不将提升运用到自己更为熟稔的风灵术和水灵术上呢?想通了这一点,楚云逸的思路也似乎登时被全部打开,虽然太清灵归诀的功法更为强横,但毕竟修为阶层摆在那里,自己想要逾越更高层次的对手,几乎毫无可能,可若是像华阳争锋上那样随心所欲地施展所学,情形自然就完全不同了。想通了这一点,楚云逸也就登时信心百倍。 落星剑一挥,两堵厚厚的冰墙便随之在仙将的身边拔地而起,空出的右手急握法诀,数不清的风刃也将那冰墙的窄窄缝隙完全挤满。 “嗬!”仙将也不慌张,灵力逼人的长枪狠狠在地上一砸,便是一幅耀金的太极法印出现在脚下,方圆数尺的风刃和冰墙也瞬间被碾作齑粉。那颀长而充满爆发力的身体也如离铉之箭般弹射向楚云逸。 势不可挡的冲击楚云逸自知难以抵挡,也不硬拼,轻轻挥手,整个洞穴也变被那细密的雨幕全然遮蔽。视线受阻的仙将自然没能精准的抓住灵捷轻盈的楚云逸,可却也未曾就此放手,立身片刻,便猛的压低下盘,狠狠将手中的长枪挥出一个整圆,幽蓝的锋芒登时向四周扩散而出,将整个洞穴都覆盖在了攻击范围之内。 “真麻烦!”心中暗道一声,楚云逸只得凝住那漫空的雨滴,利用寒冰的坚硬稍稍沉滞了一下长枪的锋芒,从而加以避闪。但那仙将显然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就在楚云逸现身的一刹那,便猛地挺枪,冲了上来。楚云逸见状,赶忙驾驭起狂风,狠狠地席卷向那腾身而起的仙将,然而未曾想对方却是在势大力沉地风中岿然不动,依旧沿着先前的路线,一点点靠近着楚云逸。 身下被枪芒封死,头顶满是法印禁制,无路可退的楚云逸这才发现,在狭小的环境中,那失去了空间地形优势的风灵术和水灵术,确实显得孱弱了一些。但抱怨和后悔终归是对现状没有丝毫影响的,虽然明知形势不利,但不拼尽全力坚持下去,确实不太现实自己的风格。 落星剑轻轻一抖,一个太极法印猛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虽然不知怎么化气为剑,但毕竟见过他人施展招数,也便模仿着,将体内暴涨的元气汇聚于法印之上,继而发力、向外推送出去。 一道浑厚的气柱猛的冲出,径直奔向猝不及防的仙将面前,即便他以最快的速度收回长枪格挡,但终究还是有不少元气狠狠地冲撞在了他的身上。那强横的力气也是无可逆转地将他抛在了地上。 楚云逸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虽然用上了玄灵无量笺,暂时将修为提升了十倍,但面对这神秘的对手,自己还是略逊一筹。于是,楚云逸也不犹豫,赶忙抓住对手轻敌而产生的破绽,猛的抽身发起进攻。 融合自身的速度与下坠的重力,落星剑锋利的剑尖在空中划过一道亮光,径直地刺向那倒地不起的仙将,然而就当那仙将冷峻而硬朗的面孔在楚云逸的眼中渐渐明晰之时,一抹诡异的笑容,却突然浮现了出来。 “啊!”钻心的剧痛猛的从楚云逸的腹部蹿向全身各处,而那已然触碰到仙将战甲的落星剑也随之停滞了下来。 猛的抬起双手死死抓住啦不知何时被抬起的长枪,挺身跃起,奋力将穿在枪上的楚云逸向上掷出,死死钉在那结满冰霜的石壁之上。 一切的动作,都如早已彩排好般行云流水、利落顺畅。 “能把吾逼到这个地步,凡人,你这条命值得了!”仙将直身肃立着,往向那被长枪透体穿过、整个腹部都被鲜血染红的楚云逸,静静地说道:“吾自会赏你一个痛快!” 看着仙将缓缓地合十双手,将无穷无尽的灵力汇聚起蓄势待发,楚云逸却未开口说上一句话,只是死死捂住腕间的碧琼回春环,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安息吧!”仙将低吼一声,双手中聚集起的灵力随之挥出,登时将缄默无言的楚云逸全部覆盖。 “轰!”一声巨响随之爆发,耀金色的元流掺杂着些许绿光扭成了一个深深的漩涡。仙将望着眼前的一切,竟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片刻的静默后,手臂一挥,便只见那带血的长枪如有灵性般回到了他的手中,紧接着摇了摇头,便转身向着那被锁死的大门缓缓踱去。 “等等,你去哪?”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突然在仙将的背后响起,回过头,只见全身带血衣衫褴褛的楚云逸,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我们,还没分出个胜负呢?” 仙将的双眼睁得溜圆,他怔怔地望着楚云逸,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能挺过自己未曾留手的一击。 “来吧!”楚云逸抬起光芒四射的落星剑,双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不屈和勇气。 “不了,你走吧!”仙将轻轻地抬了抬手,那锁死的石门便听话地随之敞开:“你这样的凡人,吾舍不得杀!从哪来,就回哪去吧!吾会把你来过的所有痕迹都一并抹去的!” “对不起,我不需要怜悯!”然而那天大的幸运却完全没被楚云逸放在眼里,虽然虚弱不堪,虽然疼痛难忍,但确确实实没有一丝退缩的念头。 “你......这又是何必呢!”仙将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望向楚云逸:“你知道的,你不可能胜过吾!” “那又怎样?”楚云逸大笑着,拼尽全力挥剑而起:“万里狂沙纵单骑,三尺青锋刈旌旗。红缨白驹黄金甲,天下何人当我敌?” “好!好!好!”仙将大呼三声,挺枪上阵,再一次与楚云逸斗在了一起。 刀光剑影,针锋相对。楚云逸凭借着灵捷的身法和多变的剑路,不断寻求着对手的破绽,然而仙将的枪法却缜密异常、滴水不漏,完全没给他留下一丝机会。渐渐的,一炷香的时间所剩无几,楚云逸的心里也不由得焦急了起来。那仙将显然看出了他的浮躁,逐渐转攻为守,步步紧逼,把形势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楚云逸知道再拖下去必然万劫不复,可毕竟实力和经验都有着不小的差距,片刻内胜出也绝无可能,不知所措的惶急不断蔓延,楚云逸身下的套路也便开始散落,不出片刻,已经又是几个血洞出现在身上。 终于,那仙将抓住机会,出枪横扫,将楚云逸放到在地,那锋利的枪尖,也死死抵在了楚云逸的喉头。 “你输了,走吧!”仙将收起长枪,一把拉起楚云逸,把他推到洞穴的门口。 然而就在此时,被紧紧握在手中的落星剑却猛的抖动了起来。巨大的吸力登时出现在那剑柄之上,一瞬间,楚云逸便只觉得体内全部的灵力和元气都汇进了那神剑之中。 “啊!”湛蓝的相关不断变得强盛,甚至到了耀眼的地步,落星剑也便再此时猛的飞起,带着因巨大疼痛而大叫不已的楚云逸,向着那仙将冲去。 “轰”的一声巨响!那落星剑与仙将的长枪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对抗着的两股灵力也便猛的爆炸开来。 炫目的仙光遮蔽了洞中的一切,楚云逸只感到难以言表的巨大力量将自己猛地甩飞,而布满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也随之抹去了自己咬牙坚持的最后一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