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驭兽师(修真)》 第1章 重生为奴 盛夏。 聚窟洲境内。 远望残阳浓稠似血,天穹烟霞旖旎,愈发显得秋霜古城波云诡谲。 斗兽场中,狂暴的嘶吼声喧天而起,三十只独角重鳞巨兽拖着两列仙车,身形笨拙却井然有序的列队而行。仙车被一层绛色仙纱团团笼住,任凭看台两侧的灵兽宗修士各显神通,也无法探知仙纱下究竟隐藏些什么。 众修士的目光,便集中在斗兽场半空的高台上。 那位一身绛紫华服的金丹修士,白梅真人。 远远地,她指着挪动中的仙车嫣然一笑:“人皇,即便本座赠你法宝仙丹,尔等凡夫俗子能力有限,也是无福消受的。然,尔等千里迢迢寻来我聚窟仙洲,着实虔诚,若教尔等空手而归,倒显得仙家刻薄了。” 被白梅真人称为人皇的中年男子,乃是不远万里前来求仙问药的俗世帝王秦雍。 听罢诚惶诚恐地叩拜道:“仙人言重了!” 白梅真人则祭出一面黑色小旗:“此物乃本座昨夜炼制的法器,可以操控那几只小兽,品阶虽低,但适用于俗世,想也足够了。” 秦雍大喜,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毕恭毕敬的接过。 白梅真人微微勾唇,信手甩出一团赤光,揭开第一架仙车的仙纱。原来隐在咒术下的,竟是十几只类似松鼠的褐色小兽。 秦雍的笑容就变的有些僵。 他原以为白梅赐予自己的,是那场中三十只独角重鳞巨兽。 “无怪乎是凡人,鼠目寸光。”白梅真人冷笑一声,鄙夷道,“那些只是行苦力的蠢物,力量高低,岂能以貌观之?早知你不信,便教你瞧瞧本座这五只小宝贝的厉害! 言罢,手中再是一团赤光袭出,巨爪从天而降,抓开第二架仙车的遮盖。 这一次浮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个长约五丈、宽三丈的精铁牢笼,笼子里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列外皆为手无寸铁的凡人。 他们正瑟缩着抱成一团,被突然出现的亮光刺伤双眼,或抱头,或尖叫。 其中,有一个人显得特别安静。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盘着双膝,一动不动的坐在角落里。 她相貌清秀,双颊粉里透红,只可惜一对儿剪水双瞳仿似蒙了一层纱,教人瞧不清看不透。满目惊惧混乱之中,她的镇定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以至于看台上不少灵兽宗弟子,先后在满车囚奴之中注意到了她,并特意瞅一眼此女雪白脖颈上所系的名牌——苏慕歌。 “苏、慕歌……” 此刻,连她自己也在心中默默咀嚼这两个字。 可惜毫无印象。 她只记得,她原本的名字叫做灵犀,程灵犀。 师父是北昆仑三大长老之一的金光道君,道侣是昆仑修仙史上最年轻的元婴修士裴翊,她自己也拥有金丹圆满修为,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突破元婴境界,成为史上第二…… 可恨她被夺了舍! 程灵犀的拳头在不知觉中紧紧攥起,狂风暴雨不断在眼底激荡! 少时,却又消失的渺无踪迹。 因为说到底,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上一世的程灵犀,水木二灵根,背后立着一个顶尖修仙家族,她则是家主养女。 养父膝下有个嫡亲女儿,名叫程灵璧,身怀较为逆天的单系水灵根,相貌惊艳,资质上乘。因为两人年岁相当,常被众人拿来比较,背后闲言碎语不知凡几,却无人胆敢当面道她一句不是。 只因程家上下长点儿心的都知道,家主偏爱这个来历不明的养女,不但亲自教导她修行,更将家族至宝通灵古戒暗中传给了她,且不只一次在众人面前表达对她的期望。 灵犀感激涕零之余,难免忧心。 幸而程灵璧为人宽和大度,并没有因此恼恨于她。 尔后两姐妹一起拜入昆仑修行,一路过关斩将,一同进入北昆仑精英堂,不但结识了拥有天灵根的裴翊,还和天之骄女梁蓁蓁狭路相逢。 梁蓁蓁背后的梁氏家族,是比程家底蕴还要深厚的顶尖世家,两大家族明争暗斗了几千年,一直难分伯仲。她和程灵璧两人从出身、相貌、资质来说,都是旗鼓相当的,但梁蓁蓁赢就赢在彪悍的性格上,处处打压柔弱无害的程灵璧。 灵犀便每每为她出头。 然而在金光道君的选徒大比会中,程灵璧还是一时不慎着了她的道,经脉遭受重创,修为跌回到练气期,被送回家族养伤。灵犀心头那把怒火,也是从那时起被人彻底点燃,扛着家族重担,开始处处同她针锋相对。 抢机缘!抢师父!抢裴翊! 在这场角逐之中,她不知被梁家算计了多少次,不但自己伤痕累累,还害的亲弟弟程天养道消身陨,彼此之间的仇恨便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再被梁蓁蓁压迫五十几年之后,灵犀的春天终于来了。 虽然迟了一些,但却来的一发不可收拾。 在一场秘境试炼中,她意外解封了养父赠给自己的通灵古戒,不曾想,古戒之中竟然封印着一个名叫“痕”的大能魂魄! 机缘难得,为了报答家族的养育和栽培,为了替弟弟报仇雪恨,灵犀毅然决绝的解开封印,释放出“痕”的魂魄。在痕的帮助下,洗灵根,淬体魄,忍剔骨剜心之痛,忍世人所不能忍,短短一百年余年,便拥有了比单灵根更为逆天的变异天灵根,更将肉身淬炼成罕见的无垢纯灵体。 而梁蓁蓁,最终被她坑杀在神女墓。 梁氏家族也渐渐走向灭亡…… 之后的日子便诸事顺遂,直到灵犀被藏身于她识海内、同她亦师亦友的“痕”夺舍,才从痕口中得知,原来所谓家主器重是假的,程灵璧经脉受创也是假的,亲弟弟正是死在程灵璧手中! 由始至终,自己竟只是痕手中一颗棋子! 只是养父借以振兴家族的杀人工具! 程氏从默默无闻的散修小家族,于短短万年光景发展成为顶尖世家,一切皆拜痕所赐,条件便是历任程家家主必须以灵魂立下誓言,供奉痕修炼所需的一切,并为他寻觅合适的肉身。 而痕此人,不仅修为深不可测,个性更是挑剔。 挑挑拣拣了整整一万年,始挑中灵犀。 程氏家主便独身前往外海,灭了灵犀族人上千,带走尚在襁褓之中的姐弟两人。再说通灵古戒的秘密,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知道,灵犀不确定程灵璧是否也清楚,但她能够肯定,那个贱人也在一直算计自己! 什么善良宽容,什么重伤隐退,统统都是谎言! 她自以为是的活了五百多年,为家族死而后己,结果所有一切皆为谎言!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她被痕拘禁在自己的肉身内,灵识半开半闭,每每痕心情愉快之时,便会同她说一些外界之事。 比如“自己”和裴翊和离之后,裴翊对“自己”性格突变不闻不问,反而娶了程灵璧。比如金光道君发现了他的秘密,却不听他劝告,不自量力的下场唯有死路一条;比如他昨日和蓬莱仙尊斗了法,那厮的太上忘情剑果真名不虚传;再比如…… 整个昆仑因“她”而血雨腥风,她却只能朦朦胧胧的听着故事,直到神魂不知因何缘故飘了出来…… “所以,我这是转世投胎了?” 程灵犀…… 哦不,应该是苏慕歌,她凝望自己一双葱白小手,上一世她自幼修体,断没有如此细腻滑嫩的肌肤。不过投胎转世之后不该是个婴儿么,为何她生来便是大人模样,还拥有属于程灵犀的记忆? 随着思绪渐渐明朗,周遭惊恐的哀嚎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稍稍抬起双眸,苏慕歌逆光而望,恰瞥见高台之上白梅真人一半侧脸。 迟疑片刻,苏慕歌的呼吸陡然一滞,此人她是认识的! 而且此人早已陨落多年! 天玄大陆十洲三岛,聚窟洲北接昆仑二十六万里,地大物博,可惜这片土地灵气稀薄,并不适合修士修行。但聚窟洲奇妖异兽多不胜数,乃驭兽师的乐土。聚窟之上,存在两大驭兽宗门,一为灵兽宗,一为七星宫。 眼前此人,正是灵兽宗宗主白梅道君,乃聚窟洲唯一一个,也是整个修仙界唯一一个品阶达到七阶的驭兽宗师。 苏慕歌曾在金丹初期之时同她交过手,只因双方修为差距过于悬殊,即便有痕在识海内出谋划策,也不曾占到半分便宜,反被她丢进兽穴之内,囚禁了整整十年。 若她不曾记错,白梅道君是死在自己宝贝徒弟手中的。 那人名叫秦铮,既是白梅座下关门弟子,也是她精心培养的炉鼎,只因秦峥拥有纯阳之体,实为双修采补的最佳人选。白梅真人一路栽培他到结成金丹,最后却被他先下手为强。 苏慕歌四下一睃,并没有见到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白梅身后,沉默寡言,满身戾气的冷酷男修。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比自己更早死的女修士,居然又复活了? 难道自己堕入了幻梦之中? 苏慕歌正迷茫间,白梅真人神识凌厉似刀,在一众囚奴之中狠狠刮了一刮,方才她似乎捕捉到一道视线,莫名其妙,竟让她心头微微一颤,暗道莫不是有七星宫的贼修混了进来? 十洲三岛,一贯是剑修和法修的天下。 而这其中又以剑修居多。 剑修终其一生只修一剑,豢养灵兽通常用以取乐,从不与其签订本命契约,只因灵兽一旦脱离妖籍成为契约兽,便要依附主人的灵气进行修炼。剑修平素以领悟剑道为主,本身灵气就不足,哪里愿意分出去豢养契约兽? 正如此理,法修和其他杂修,例如炼丹师、铸器师和制符师等,虽有时需要契约兽辅助,也只可豢养一到三只,即便是化神大能,也鲜少会费时费力的栽培灵兽,仙道茫茫,如若自身强悍,何须借助外力? 所以修习此道者非病即弱,通常在仙途之上走不了太远。 白梅真人虽是个极成功的典范,但她同样也是有缺陷的,每次进阶之后便会散功十年。所以拥有单系灵根的她才会选择驭兽一道,在散功之时,唯有依仗自己所豢养的高阶契约灵兽保护,方可求得生存。 而眼下,她正处于散功期,断不能露出什么破绽才好。 “人皇,你且挥动手中控妖旗,一试深浅吧。”白梅收回神识,淡淡道。 “可他们……” 早在仙纱被灵气冲开那一瞬,秦雍便认出囚笼里那些贴了名牌的试验品,皆是他从皇宫带出来的仆婢侍卫!他虽只认得区区几人的相貌,但瞧着人数,估摸着是全部! 迟迟不见他动作,白梅真人不耐道:“为何还不开始?” 秦雍明白白梅是不想太多凡人知晓聚窟洲的位置。凭心而论,这些奴婢的性命他毫不在意,但他此次出海寻仙,还带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太子峥。 踟蹰之际,突听一个脆亮的声音怒喝:“父王!万万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名头戴银冠、剑眉星目的少年疾步前来,双颊因愤怒而现出丝丝红晕,上前便利索的抽出腰间宝剑,剑尖直指白梅:“他们哪里是甚海外仙人,分明是些魑魅魍魉!” 一瞬便将秦雍惊出一身冷汗:“峥儿休得放肆!” 同时又悄悄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儿子并不在囚车内。 白梅真人眉眼一弯:“峥儿,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 “本太子的名讳,也是你这妖妇随意叫的?”秦峥挺直脊背,高高扬起下巴,“妖妇,称呼吾太子殿下!” “呵呵。”白梅真人只笑。 “阴阳怪气的笑什么?”秦峥一手提着宝剑,一手指向场中囚笼,瞪着她道,“本太子管你是人是鬼,是仙是妖,速速将他们放了,本太子饶你不死!” “是太子殿下!真的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救命啊!” 秦雍矮胖,且在白梅真人面前佝偻着背,囚笼中的囚奴惊惧之中并没有认出他来,眼下却将挺拔如松的秦峥瞧个一清二楚,如同茫茫大海遇浮木,求生的意志顿时激荡起来,纷纷扒住铁栏杆大喊大叫。 苏慕歌则有些错愕的盯住秦峥。 相貌只比记忆中稚嫩了一些,但气质却有着天壤之别。 难不成自己并非投胎转世,而是借助什么神奇力量割裂时空重返过去?!这个假设令苏慕歌心头一震,如若当真如此,所有她经历过的一切,岂不是能够重新来过?! 按捺住心绪,苏慕歌倏忽想起什么,遂将目光移向白梅真人的手腕。 根据驭兽师的传统,每当成功豢养出一头金丹期灵兽,便等于进了一阶,便可在手腕佩戴一枚灵兽环,将此兽从乾坤袋中单独拉出来。 苏慕歌一看,白梅手腕上只套了五个灵兽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白梅这老怪眼下还只是五阶驭兽师啊! 如今竟是在五百多年前啊! 她重生了! 果真重生了! 笑着笑着,笑容突然就僵在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苏慕歌渐渐睁大双眼,瞳孔却在不断紧缩,五百年前,她不是应该正在炎洲程氏家族之内,同程灵璧那个贱人一起修炼仙术,参加日后昆仑山入门试炼的吗? 为何自己会变成奴隶,还被关在聚窟洲的囚笼里? 匪夷所思。 她静下心来仔细分析。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抓狂,如果她重生成了苏慕歌,那现下谁是程灵犀?天道垂怜令她重见天日,自此摆脱程家控制得以再问仙途,可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放过他们,她不甘啊! 再者,就算她能逃过一劫,难道要她置身事外,眼睁睁看着胞弟和师父再次惨死不成! 苏慕歌倏然凝眸盯住白梅真人。 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一定要回昆仑! 第2章 逃出生天 然而,想逃出去谈何容易? 苏慕歌在囚笼内吐纳数息之后,终于认清楚一个残酷现实,此番虽为重生,实与转世投胎无异,除却那些惨痛记忆之外,过往一身精纯修为尽失。 现在的她,宛如一张白纸。 而那厢秦峥缠闹许久,终令白梅失了耐性,布下一层结界将他困住。 若不是拥有千年难得一遇的纯阳之体,恐他早被白梅一巴掌给拍死了! 白梅冷冷瞥向秦雍:“还等什么?” 见到爱子平安,秦雍哪里还有顾忌,依照白梅所教的手势,颇为忐忑的挥舞起手中控妖旗。前排仙车内正嬉闹的十几只小兽,一瞬竖直尖耳,再一瞬,口中豁然生出半尺长的弧形獠牙,朝囚笼扑了过去! 囚笼一侧的铁栏被它们咬断,挤在最前排的囚奴纷纷跌下仙车! 不等他们爬起来,又被争先恐后跳下囚笼的人潮踩下! 顷刻,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四溢,因踩踏而死的囚奴远比被妖兽咬死的更多。新鲜人血的滋味,好似饕餮盛宴,刺激了那些拉仙车的巨兽们,它们的眼珠转而血红,巨掌在冰冷的地面缓缓摩擦,腥臭的口水不断滴落。 看台突然有修士大喊一声:“过来这边,本大仙保护你们!” 囚奴们便无头苍蝇似的向看台涌去。 “没成年的玄级嗜骨兽。” 苏慕歌躲在笼子一角,心中略有了数,她矫健的跳下囚笼,并不跟随人群,而是向西侧一排篝火坑狂奔,一面跑一面大喊:“休被他诓骗!跟我来!到火边来!” 嗜骨兽属金,惧火。 此话她并没有说出口,依旧引来看台上不少修士的关注。 再一看名牌上写着“苏慕歌”,认出正是先前关注过的小姑娘,愈发觉得有趣。其中便有一名褐袍修士,饶有兴致的笑了笑:“少主,此女心性极好,是个可造之才,可惜不知灵根资质如何。” 一侧的蓝袍修士点头:“带回七星宫?” 褐袍男修摆摆手:“不急。再看看。” …… 不过数十息的功夫,囚奴已经死伤过半。 看台上,秦雍激动的血脉偾张:“仙人诚不欺孤,实乃至宝!” 被入眼的惨状所慑,再听秦雍此话,秦峥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怒喝道:“父王!您被灌了什么*汤?!那些可都是您的子民!” “仙人!孤必求取此宝!”秦雍目光坚定。 “可以,不过……”白梅笑着指了指秦峥,“人皇,本座实话与你说,本座瞧上你这宝贝太子了,只要人皇赠予本座为面首,你想要什么,本座便给你什么。” 父子俩不可置信的齐齐望向白梅真人。 “容孤考虑考虑。”震惊过后,秦雍蹙眉。 “可以。” 白梅好整以暇的敛袖微笑。 心里却在骂娘! 考虑什么,自己就快穿帮了! 什么时候不来寻仙,非在她打算闭关散功的时候出现! 十年变数太多,而秦峥这块肥肉她是吃定了,但要秦峥死心塌地的留下修炼,必须斩断这厮的尘缘凡心。今天耗费灵力演这一出戏,一是为了秦峥往后能够心志坚定,二是要给七星宫那些恶心的贼修一个警惕:她只是闭关,她并非散功,她好得很呢! 妄想谋她性命,简直是蚍蜉撼树,自寻死路! 但当秦雍说出“考虑”二字之时,在秦峥心中,已经和“同意”没有分别。他了解自己的父王,在一统六国和亲生儿子面前,一定会选择前者,毕竟儿子他多得是。 果然,十息之后,听秦雍淡淡道:“孤同意了,被仙家看中,是他的福分。” 秦峥就闭了闭眼,气势全消。 …… 苏慕歌跑到篝火坑以后,展眼一望,不由紧紧皱起双眉。 所有人都把她的意见当成耳旁风,全都奔向看台,没有一个人跟来!可悲的是,就在他们临近之际,之前喊话的修士却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扬手筑起一层结界,阻挡他们的去路。 苏慕歌见状不由冷冷一笑。 对此她毫不意外,聚窟洲蝇营狗苟之辈甚多,一直是十洲三岛内最不受待见的西南蛮荒地。从聚窟洲走出去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无论秉性如何,去到哪里都倍受歧视,原因正在于此。 收回心思。 苏慕歌从宫装裙摆上撕下两块布条,本来想在自己大腿上划拉两刀,一转眼瞥见前方一名壮汉腹部受了伤,正汩汩冒着鲜血,她快步上前将布条按在那壮汉伤处。 那壮汉感激不已。 结果等布条浸满鲜血之后,苏慕歌抓起布条掉脸跑了。 那壮汉一口气喘不上来便厥了过去。 苏慕歌将沾满鲜血的布条缠在两手之上,从篝火坑里摸出一颗极小的灵火石,就站在火坑边上。等一只嗜骨兽向她袭来之时,她动也不动,眼看那只嗜骨兽的大嘴即将咬在她脖子上,她迅速偏头的同时,将手中火石塞进它嘴里! 嗜骨兽嗷的惨叫一声。 未曾回神,苏慕歌又抄起一块大个儿火石,一脚踩住它的尾巴,朝它灵台重重砸去!一下两下三下,因为力气使的太大,五官微微有些扭曲,显得面目狰狞。 简单粗暴。 却真被她杀死了。 注意到这一幕的修士惊讶万分。 嗜骨兽并不难杀,可那小姑娘只是一个凡人,懂得五行相生相克,懂得灵火遇活血之后火灵激增,这都不算什么,但能有如此迅捷的反应和精确的判断力,实在是块儿修仙的好苗子。 就有一些筑基修士动了收徒的念头。 若是搁在平时,白梅真人兴许也会高看她两眼,说不定还想栽培栽培。但她老人家今儿的心情明显不怎么愉快,一见自己的小宠死掉一只,冷着脸屈指一弹,一时间其他嗜骨兽齐齐向苏慕歌的方向袭去。 下一秒,她眼前突有光芒一闪。 竟是秦峥以手中宝剑斩破自己所布下的结界。 只见秦峥纵身一跃跳下高台,横剑挡在苏慕歌面前,一剑削掉一只嗜骨兽的脑袋。 白梅真人一早发现秦峥手中宝剑似有灵气存在,却断然不曾料到,此剑竟有这等威力。等她看到十几只嗜骨兽恼恨的冲向秦峥时,才惊惶甩出一道强劲灵气,将它们定在原地。 那可是她的宝贝炉鼎啊,咬坏了谁赔! 这厢她一出手,就有人微微一笑。 隐在看台上的褐袍修士传音:“少主,您看到了么?” 蓝袍修士一愣:“什么?” 褐袍修士眯着眼:“消息不假,白梅那毒妇果真开始散功了。” 蓝袍修士一阵狂喜:“确定?” “确定。” “那咱们还等什么?!” “少主不可莽撞,她座下五只金丹期灵兽,断不是好惹的,还是等等四长老吧。” “畏首畏尾,如何做成大事!此番定要将七曜兽魂铃夺回来!”蓝袍修士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根本听不进劝告,飞身便跃入半空,召唤出三只契约兽,出招就向高台上白梅真人攻去!“妖妇!终于等到你散功了!” 褐袍修士无奈至极,遂将灵气打上半空,召唤隐藏在暗处的七星宫门人。 斗兽场里顿时就打成一锅粥。 “走。” 秦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明白眼下是个好时机,于是一手提着剑,一手抓住苏慕歌的手腕,朝他先前来的方向折返,“这边的结界之前被我用剑破开道口子,咱们就从这走。” 苏慕歌被他拉扯的险些飘起来。 却没有挣脱他的禁锢。 一路狂奔到斗兽场的围墙底下,秦峥纵身一跃跳了上去,随后趴在围墙上伸出手,将苏慕歌也拽上围墙。 他跳至墙外,双臂张开:“跳吧,我接住你。” 苏慕歌向下看了一眼。 围墙内外的地基是不一样的,这个高度跳下去真有可能摔死。 “快些跳啊!”秦峥急得直跳脚,“有我在,你怕什么?!” “哦。” 苏慕歌犹豫片刻正预备跳,上空突然一道火光划过。 抬起头,只见三条火龙正追着白梅真人的屁股咬,白梅则在前面抱着脑袋拼命逃,看样子七星宫说的没错,这妖妇果真散功了。思索间,三龙一人已经飞的无踪无影,少时,竟从天上掉下来一只脏兮兮的银镯子,正落在一旁的草丛堆里。 看起来,像是白梅真人特意丢下来的。 苏慕歌有些不解,她没事儿丢个破镯子干嘛? 下一秒她就明白了,此物定是个宝贝,白梅真人害怕灵气不足以支撑自身的时候,宝物会被对手从乾坤戒内强取出来,故有此一招。 能让七星宫如此大手笔来抢的宝物,莫非是…… 苏慕歌眼眸一亮。 “慕歌!”秦峥简直气爆了,恨不得上去一脚将她踹下来,“你跳不跳!” “嘘,安静。” 苏慕歌一瞬不瞬地盯住草丛,却又不敢动作,白梅既敢堂而皇之的丢,必定是有后着的。事实证明苏慕歌的判断十分明智,须臾,只见一条四阶灵蛇从草丛中冒出脑袋,张嘴咬住那只银镯。 苏慕歌死心了。 正要收回目光,瞳孔倏然一滞。 只见那只镯子里突然冒出一只巨大兽头,如一把利剑,瞬间刺穿灵蛇蛇口。灵蛇疼的上下翻滚,银镯从它口中滚落,滴溜溜了转了几圈,最终停在距离苏慕歌不远的空地上。 苏慕歌已经确定那银镯为何物了。 机遇摆在眼前,抓不住当真愧对列祖列宗! 当机立断的跳下围墙,苏慕歌一把抄起银镯子,看都来不及看,忙朝袖兜内一揣,便一个助跑再度翻上围墙纵身跳下!秦峥还没缓过来神,一下子便被她扑到在地,摔的眼冒金星。 “快跑!” 这回轮到苏慕歌将他拽起来,择一条小径闷头逃窜。 …… 两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跑出秋霜古城的势力范围,跑进一片沼泽地才渐渐放缓脚步。太阳早已落山多时,四周空荡荡黑漆漆的,偶尔传来异兽的吼叫声。秦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不行不行,我跑不动了。” 苏慕歌比他强不到哪里去。 这具身体娇娇弱弱,若非她意志强盛,早就昏过去了。 正打算坐下休息时,秦峥突然一脚踹过来:“喂!你去找些水来,本太子渴了!” 苏慕歌睨他一眼:“抱歉,这附近没有水源,你且忍忍。” “没找过你怎知没有?”秦峥瞪她。 “这不是重点。”苏慕歌皱皱眉,“秦峥,你为何不救你父王,反救我?” “不许直呼本太子名讳!”秦峥从地上跳起来,厉声训斥,“要称呼吾为太子殿下!” “好吧,太子殿下。”苏慕歌懒得同他争。 “出海前,本太子曾答应过苏太傅,要将你平安带回秦国,本太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断不会失信于太傅。”秦峥扶了扶银冠,倨傲的扬了扬眉,“况且,你只是个弱质女流,而我父王久经沙场,有万夫不当之勇,定能逃出生天!” “言之有理。” 苏慕歌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是这么想。 斗兽场方圆设下的结界,断不是凡人能够随意砍开的。 秦峥并不知道,他已经突破了练气一层,不再属于凡人行列,而他手中那柄宝剑也绝非凡品,看来在此之前,曾有过一番奇遇。但苏慕歌并没有将推测说出,万一这小子晓得真相之后,非要闹着回去救他爹那该怎么办? 万一救人不成,再被白梅抓住做炉鼎怎么办? 上一世她被白梅困住时,秦峥曾出手相助过,苏慕歌欠他一个人情。 虽然一直到死,他也不曾沦为炉鼎,反以金丹初期修为越级将白梅坑杀,一直被修仙界引为奇谈,但最后的秦峥已经是魔非魔,道非道,人也不像个人了。 这一世,苏慕歌实在不愿再见他重蹈覆辙,便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本太子同父王曾有约定,一旦在海外仙域失散便返回秦国。”双手藏在长袖中紧紧一攥,秦峥偏了偏头,错开苏慕歌的视线,“咱们躲藏几天,便想办法渡海回去吧。” “我不走。”苏慕歌一口否决。 她肩上扛着重担,势必要回去昆仑,也不允许秦峥离开。白梅此番陨落便罢,若还活着,等十年散功期满,定会前往凡人界再将他抓走。 十洲三岛之内有能力保护他的,只有昆仑和蓬莱。 蓬莱修士最少,名望却最高,是个好去处,但拜得大能为师的几率很小。 蓬莱仙尊桑行之,道号向阳子,仙剑谱的魁首,永远都是他的太上忘情剑。 听说他的为人就和他修的剑道一模一样,古板冷漠,刻薄无情。 相传曾有一名蓬莱弟子被妖兽咬伤,桑行之恰好路过,听见呼救便过去瞧了瞧,继而站在一旁说了几句风凉话,后来那名弟子你猜怎么着? 他死了。 也不知是被妖兽咬死的,还是被桑行之说的羞愧难当自尽了。 之所以是听说,只因过往五百年的岁月中,苏慕歌一次也没见过他本尊。 但苏慕歌对传言深信不疑,当年兽潮爆发攻入昆仑时,她曾被师父派去蓬莱求教抵御兽潮之法,桑行之连洞府都没让她进,只让座下童子传给她三个字——“关好门。” 就这三个字,气得师父好几年气血不顺,背地里忿忿捏爆不少桑葚。 思绪跑偏了。 苏慕歌揉揉太阳穴。 看来保守起见,还是将秦峥带去昆仑吧,虽然不清楚他的灵根资质究竟如何,单凭纯阳之体这一点,足以引起昆仑元婴长老们的注意。 只要随便哪位长老将他收为入室弟子,白梅再想动手就难了。 她道:“秦峥,我必须告诉你,我不再回去了。” 秦峥竟不意外,只将两手一摊:“那你想去哪?” “我要去昆仑求仙问道。” “还想求仙问道?”秦峥一声冷笑,“你还不曾看够这些神仙的肮脏手段?” “昆仑与聚窟州不同,待你见识过罢,便可知何为真正的修道者。”这话说完,苏慕歌心里隐隐发虚,昆仑修士虽比聚窟州有爱的多,但彼此之间明争暗斗并不少。不想秦峥以后觉得自己上当受骗,她又补充一句,“太极两仪,天清地浊,正邪自古相辅,就连向阳子的蓬莱岛,也未必不曾藏污纳垢。” “行了行了!”秦峥不耐烦的一挥手,拔高声音吼道,“本太子依稀记得,慕歌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七年未见,怎么越大越像太傅,整天没完没了的说教,知道你们苏氏家族学识渊博,唯独本太子鼠目寸光,行了吧?!” 他这一吼,倒是点醒了苏慕歌。 她不再是当年的灵犀真人,言行举止总要稍加注意一些才是。 好在秦峥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似乎也不怎么熟。 她望天。 有些不理解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夺舍?轮回? 秦峥吼完之后,帅气的将宝剑归入鞘中,“走!” “走哪儿?” “当然是去昆仑!” 秦峥挑挑眉,神气活现地道,“本太子想明白了,既然来到仙域,若不学些本事回去,也太对不起自己了!等本太子得道为仙之后,再回去好生炫耀一番!” 苏慕歌垂眸不语。 莫说求仙之路难如登天,就算真让他熬到飞升,也是一两千年后的事情了。修者弹指一挥,人间便是沧海桑田,等他回去时,哪里还会有什么秦国。 “发什么呆,走。”秦峥说走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住,“昆仑在哪?” “不急。”苏慕歌摇摇头,“夜间沼泽多有妖兽潜伏,不宜走动,咱们在这休息一晚,明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海船直通昆仑。” 一看苏慕歌一派胸有成足的模样,秦峥松了口气,背靠着一块儿大石席地而坐,有些疲惫的闭上眼:“慕歌,你知道的可真多,太傅让父王带你出海,的确很明智,不过他就你一个女儿,为何也不替你想想,万一你回不去了怎么办?” 嘟嘟囔囔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慕歌一直在等他睡着。 等到周遭陷入寂静以后,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走远一些。将一只手探进袖子里,摸出那只破旧银镯,霜白月色下,镯身上的奇异纹路巧夺天工。 但镯子只是俗物,真正神奇的,是镯子上坠着的七粒小巧银铃。 苏慕歌心下略有些忐忑。 思忖道:“银霄,我如你所愿,带你出来了,不打算现身谢谢恩人么?” 第3章 前往昆仑 回应她的,只有林间清浅虫鸣。 苏慕歌拧了拧眉,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依旧如故。 她起了疑心。 难道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 但此物不管怎么看,都与她印象中的七曜兽魂铃极为相像。 七曜兽魂铃,原本是聚窟州七星宫镇宗秘宝。这七颗铃铛,依次代表着“太阳”、“太阴”、“辰星”、“太白”、“荧惑”、“ 岁星”和“镇星”,即日、月、水、金、火、木和土。 当年她被白梅囚禁,就是受到痕的蛊惑,前来盗取此宝。 据痕所说,七曜是七星宫开山祖师灵风仙尊亲手所制,每一颗内,都封印着一个强悍而又神秘的兽魂。当年的七星宫极为鼎盛,为四海驭兽第一宗,但自灵风仙尊飞升之后,再也无人可以解开封印,七星宫便渐渐没落了,七曜也渐渐被世人所遗忘,每每只剩下几名高阶驭兽师之间你争我夺。 可惜夺到手者,大都抱恨终身。 哪怕天才如白梅,虚耗数百年时光,也只解开了七曜中的一曜——“太阴”。 但是,那“太阴”狼妖当年不过筑基后期修为,就教已近金丹初期顶峰的苏慕歌栽过大跟头。 算算日子,妖狼银霄苏醒的日子,大概就是这前后二十年间,之前在斗兽场咬伤灵蛇的兽头幻影,应该就是银霄释放出的力量。很明显,它并不想认白梅为主,明明醒了,却迟迟不出…… 思及此,苏慕歌眸光微微一闪,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她将七曜收回袖中,放轻脚步走回秦峥身边。原本打算以导气之法,尝试吸收一下天地灵气,但思忖过罢,还是决定比照秦峥的模样,寻个较为舒服的姿势,歪靠着石头闭目小憩一会儿。 她没忘记,她现在只是一个需要吃喝拉撒睡的凡人。 …… 翌日不过四更天,两人就向西海边的渡口走去。 事实证明苏慕歌的记性并没有因为上千年囚禁而混乱,择的小径十分好走,一路上别说遇到人了,连只高阶点儿的妖兽都没有,走了一天一夜,仅有的一只一阶小兽,也死在秦峥宝剑之下。 苏慕歌借来他的剑,吃力的从尸体腹腔挖出一颗圆滚滚的内丹。 秦峥捂住鼻子:“你挖它做什么,恶心死了。” 苏慕歌挖完内丹,又开始剥兽皮,淡淡问:“昆仑船票一人两块下品灵石,你可有?” 灵石是修仙界的货币单位,秦峥是知道的,但他们一行人连厨子都是自带,根本用不着灵石,因此身上银票不少,灵石一块也没有。 他摸摸鼻子:“内丹可以换灵石?” “可以。” “行,瞧本太子的!”秦峥抢回宝剑,挽起袖子,兴致勃勃的打算去猎杀妖兽。 “太乐观了。”苏慕歌攥住他的衣袖,“你修为不够,高阶的碰不得。而这种位阶的妖兽,一般十五颗内丹才能兑换一块下品灵石,你要打死多少只妖兽,才能兑换四块?” 秦峥还真掐指算了算,倏忽蹙起剑眉:“那怎么办?”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苏慕歌整整一天,她过去虽被程家利用,但自小从没操心过钱不够花,如今两个人四块灵石的船票问题,居然让她犯了大难。 她上下打量秦峥。 这家伙虽然已经跻身修士行列,但和她一样是个穷光蛋,别看一身行头珠光宝气,搁在修仙界根本一文不值,身上唯一有灵气儿的,只有他手中这柄不知名宝剑。 秦峥见她目光一直在宝剑游弋,遂警觉的藏在身后,挑挑眉道:“慕歌,你别打含光主意,含光乃是一位老神仙送给本太子的,追随本太子多年,立下过汗马功劳!” “前途未卜,你我的确需要这柄宝剑的庇护,”苏慕歌如是说,“那就把剑穗上的玉环卖掉吧,此物同宝剑待久了,也算一枚灵玉,应该可以卖个四五块灵石。” 秦峥虽不乐意,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同意她的提议。 苏慕歌剥完兽皮之后,就开始生火烤肉。秦峥原本死都不肯吃,后来看苏慕歌吃的香,自己又饥肠辘辘,便尝试咬了一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将苏慕歌那份也抢了大半。 吃完咂咂嘴,还挑剔肉太糙。 苏慕歌只笑笑,她是知道自己手艺的,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没有骂她,已经很照顾她了。 两人吃完继续前行,走出森林之后,途径西海沿岸的一个小城镇。 考虑到聚窟州修士的品性,苏慕歌让秦峥拿着宝剑站的远远的,自己则取下剑穗上的灵玉走进一家灵器店。掌柜是个练气期修士,一看有客人上门,面上先是欢喜,发现苏慕歌竟是个凡人后,一张笑脸立刻垮了,不咸不淡地道:“需要什么?” 苏慕歌见怪不怪,将灵玉放置在柜台上:“我是来卖东西的。” 掌柜漫不经心的伸手一握,掌心窥探到一道薄弱灵力流动,嘴角一撇,就知道凡人拿不出什么好货色来。但出于习惯,还是背过身将它放在灵宝仪上测了测,须臾,灵宝仪上缓缓流动着丝丝白光。 “不知道友怎么出价?”掌柜打了个哈欠。 正将灵玉取下来时,乍见一道紫光疾速闪过,掌柜顿时一个激灵,忙又放了上去。目不转睛地盯了好一会儿,哪里有什么紫光。掌柜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但那一道紫光纯正无比,他从未见过,不可能是幻觉。 不能放过。 掌柜回过身,掂量着手中灵玉,凝视一眼苏慕歌,又问了一遍。 苏慕歌没有神识,看不到灵宝仪显现出的光晕,但她能看到掌柜的神情变化,便不语,只伸出五根手指。 掌柜沉吟:“五十块灵石?” 苏慕歌眼睫一垂,摇摇头:“五百块。” 掌柜深吸了口气,将灵玉扔在桌上,冷笑道:“好你个小丫头,这破玩意儿能值几个钱你自己心里清楚,道爷见你可怜,才多赏你几个,你却拿道爷逗起乐子来了?” 苏慕歌抓起灵玉,转身便走:“你不识货,自有人识货。” “等等。”掌柜见她年纪小,原本想唬她一唬,现在知道自己小觑人了,忙道,“五百就五百吧,此灵玉我要了,不过我得多嘴问一问,此灵玉你是从何得来的?” “十洲三岛内,做灵器买卖的商号,不是一直遵循灵器不问出处的规矩么?” 掌柜哑口无言。 苏慕歌揣起装有五百灵石的五倍乾坤袋,面色如常的走出灵器店。 她没有去和秦峥会和,而是背道而驰,如果她猜测不错,现在一定有道神识在暗中窥探她。从掌柜神色起变之后,苏慕歌就后悔将玉环拿来变卖了,但眼下自己确实需要钱,而且那种情况之下,想不卖都不成。 她在热闹的坊市内缓慢走着,一直在心里考虑对策,一不小心就撞上一男子的后背。 她忙后退一步,连声道歉。 “无碍。”那男子淡淡撇下一句,头也不回的便继续向前走, “……” 苏慕歌瞳孔一缩,这声音…… 她豁然抬眸望向那人的背影,只见他身姿挺拔,一身北昆仑精英弟子方可穿戴的蓝白相间道袍,背后背着一柄古剑,正是上一世名动十洲三岛的“灵犀”剑。当然,现在这柄剑仍旧叫做“惊鸿”,因为那名叫程灵犀的女子,还不曾拜师昆仑。 苏慕歌眼眸微微一黯,随即闪过一丝狠戾。 万万不曾想到,居然会在此时遇到裴翊。 “喂,你这凡女盯着我裴师兄看什么?”一个尖厉女声打断她的回忆,随后就有人推了她一把,“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撞上来的吧?真是不要脸。” “我已经道过歉了。” 苏慕歌再向后退一步,冷飕飕的看着那名不过十五岁的女修士。 哪怕戴了易容纱,单凭这嚣张跋扈的姿态,苏慕歌也能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她上一世的死敌,梁蓁蓁。 梁蓁蓁被她的态度噎了一噎,正打算动手,却听裴翊在前淡淡道:“师妹,走了。” 梁蓁蓁立刻换上一副甜美嗓音,柔柔一笑:“好的师兄。” 回头瞪了苏慕歌一眼之后,拔步转身,却突然被谁故意撞个满怀!她正准备二度开骂,却听一声朗笑:“仙子,在下知道自己生的英俊不凡,可你也没必要众目睽睽之下投怀送抱吧?” 梁蓁蓁气的一抖,樱桃小口还没张开,又听他冷冷道,“真是不要脸。” 听到这一句,梁蓁蓁终于意识到,他们是一伙的! 苏慕歌有些哭笑不得的望着秦峥。 自己如今是个凡人,根据修仙界的规矩,梁蓁蓁骂归骂,是不会对自己动手的,现在可好了,一股子火气肯定全撒秦峥头上。这女人天资虽高,但由于性格原因起步较晚,现在顶天不过练气六层,但比起秦峥来,始终高出一大截。 况且还有裴翊,他眼下可是筑基中期修为。 赶在梁蓁蓁爆发之前,苏慕歌板起脸瞪着秦峥:“师兄,你跑哪里野去了,净一师叔到处在找你呢,回去铁定向师傅告状,这回你可连累我了!” 秦峥被她说的一愣,好半响不知作何反应。 梁蓁蓁脾气虽然暴躁,终究世家大族出身,净一真人乃蓬莱长老,她自是知道的。这凡女称呼净一真人为师叔,莫非他们是蓬莱岛的修士? 这凡女虽然漂亮,怎么看都是不像的,但这胆敢辱骂自己的男修士么…… 梁蓁蓁收敛怒气,仔细打量秦峥一眼。 细看之下始惊觉,这少年的相貌气度,比起裴翊来竟然毫不逊色! 她错愕,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秦峥腰间那柄奇特宝剑,便将信将疑了。昆仑和蓬莱世代交好,蓬莱弟子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背景深厚,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交恶的必要。 梁蓁蓁便冷冷一哼,快步去追裴翊。 苏慕歌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眼里放佛揉进了无数把钢针,刺的生疼。 她捂住胸口,深吸一口气。 此二人上辈子对她而言,全都至关重要,但却并非她这一世的仇人。她和梁蓁蓁之间,从头至尾不过一场误会,其实她这个人只是天性暴躁,并非蛮不讲理的恶女,她害自己不少,自己害她更多,要报仇,也是她来找自己报仇。 至于裴翊,那就更谈不上恨了。 裴翊自始至终不曾害过她,她恨什么? 恨他太冷情,不管她的死活? 在苏慕歌看来,他并没有错。修道之人,七情本就淡漠,裴翊修的又是慧剑,可斩舍剑道之外一切杂念,随着修为越高,心绪便会越淡,自他步入元婴之后,苏慕歌一直能够感受他的变化,也可以理解。 如果只是如此,她会为他开心,但他不该同“自己”和离之后,娶了程灵璧…… 她不懂他出于什么考虑。 也不愿意去深究他们在一起的一百多年,孰真孰假,孰是孰非。 但如果有可能,她决定这辈子离他远一些。 “你发什么呆?”秦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刚才又胡说八道些啥?” “嘘。”苏慕歌冲他摇摇头,修士的耳识灵光,难保她不会刻意锁定。 秦峥点着她的额头怒道:“嘘嘘嘘,本太子是狗吗?!昨天嘘我一次没跟你计较,你还上瘾了!说好卖了灵玉就来会合,你居然自己跑出来闲逛,究竟有没有把我这个殿下放在眼里!” 经他一提醒,苏慕歌才想起来灵玉的事儿:“不是让你原地等我,怎就跑来了?” “不见你归来,本太子当然过来找了!”秦峥冷哼一声,“东西可有卖掉?” “卖了。”苏慕歌拍了拍乾坤袋。 “多少钱卖的?” “五百。”她压低声音。 “呀!”秦峥惊讶极了,转头向一侧道,“没想到您这灵玉还真挺值钱的。” 苏慕歌吃了一惊,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见一个小摊位前站着一名正在挑选法器的男子,银白长发在头顶以一根玉簪绾成髻,但面貌瞧上去却只有二十七八,五官十分普通,甚至有些模糊,仿佛一转身,就会忘记他的相貌。 苏慕歌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这不是他原本的相貌。 如此高阶的易容术,看来此人修为不会低于金丹期。 …… 找了间茶楼坐下,秦峥点了一大桌子珍馐,一面狼吞虎咽一面絮絮叨叨。苏慕歌扒了两口饭,暗暗猜想眼前此人身份,出手如此阔绰,一句有缘,就能送一柄灵气逼人的宝剑给秦峥。 “所以说,你们打算前往昆仑拜师。”白发修士问。 “是呀!”秦峥擦擦嘴,“慕歌说昆仑是十洲三岛内第一修仙宗门呢。” “不见得。”白发修士摇摇头。 苏慕歌放下筷子:“单从人数和强弱上,是这样的,不过说起悟道,当属蓬莱。” 白发修士问:“那为何不去蓬莱?” 秦峥嘁了一声:“我们是要变强,自然拜师强者,悟道有什么用?” “那你以为何为强者?” “打架的时候输少赢多。” 白发修士点头:“我活了一千岁,打架只输过一次,秦小友,你拜我为师可好?” 苏慕歌一下子便噎住了。 秦峥惊讶道:“当年父王让我拜您为师,您说什么都不肯,说什么与我并没有师徒缘分,为何现在又改变主意了?难不成看我长大之后英俊不凡,您老后悔啦?” 白发修士掐了掐指,神色迷惘:“当年确实没有,我也觉得奇怪。” 苏慕歌暗想,难道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秦峥的气运? 秦峥沉吟片刻,指着苏慕歌道,“拜您为师可以,不过您能不能顺便收了她?” 白发修士转眸望向苏慕歌:“你可愿拜我为师,随我前往蓬莱修行?” “很抱歉。”苏慕歌微微垂首,“我要去昆仑。” “你不考虑一下么。”白发修士似乎有些讶然她的果断,思来想去,补充一句,“我会是个好师傅。” 苏慕歌攥紧了拳头。 她不敢考虑,她怕自己会动摇,因为她已经猜到面前此人的身份。 蓬莱仙尊,桑行之。 从秦峥说起“含光”剑时,她就该想到的,桑行之是一名剑修,更是一名剑痴,相传他曾铸造十柄宝剑,其中有三柄下落不明,分别是“承影”、“含光”和“宵练”。 拜入桑行之座下,是多少修士做梦都不敢想的机缘。 上一世家族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惜桑行之性格怪异,收徒一切随缘。 这一世他居然主动要收自己为徒,她焉能不动心? 但她焉能动心? 她的师傅金光道君身在北昆仑,名声不怎样,但修为并不比桑行之差,而且上一世为了替自己讨回公道,竟被痕诛了神魂!她的同胞弟弟程天养还在程氏家族,认贼作父,为虎作伥,最后还死在自己最信赖的姐姐程灵璧那贱人手中! 还有痕! 苏慕歌渐渐挺直脊背,正打算拒绝时,却听桑行之冷冰冰地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不会收你为徒。一来你我没有缘分,你根骨不佳,不适宜修我剑道。二来你命犯煞星,可能会给我蓬莱带来难以估计的浩劫。” 苏慕歌心头一震。 “您是仙人,还怕这个?”秦峥不可置信。 “我并非怕。”桑行之好奇反诘,“只是平白无故,为何要惹祸上身?” “没得商量?” “没有。” “那行!我也要去昆仑!”秦峥冷脸拒绝。 “别闹!”苏慕歌肃容瞪他,拜师桑行之,对秦峥而言实在是最好的结局,如此一来,白梅必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毕竟桑行之的名声之大,足以威慑十洲。 “你再同谁说话!”秦峥跳起来,指尖戳在她额头上,“谁准你不分尊卑!没大没小!” “王之前不是也说,让你拜仙人为师么?”苏慕歌没空和他争执,劝道,“仙人法力高深,你若拜他为师,他日必成大器,这可是你命运的转折点。” “转折?”秦峥冷冷转眸,倨傲地睨着桑行之,“也对,当年若非您出现在我秦王宫,出现在我父王面前,赠我宝剑,我父王便不会知道这世间有仙界存在,便不会准备十年出海寻仙,来到这聚窟洲,更不会……总之,本太子的命运,本太子自己掌握,凭什么要你们这些所谓的仙人指手画脚?!”” 桑行之缓缓道:“你决定了?” 秦峥讽笑:“当年您不肯收我为徒,尔今我也不愿拜您为师,这便是缘分!” 苏慕歌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桑行之并未动怒,只轻轻缀了口茶。 少顷,他颔首:“有道理。” “仙人,秦峥他年少无知……” “秦小友颇有慧根,反是我着相了。”桑行之拂袖起身。 苏慕歌再没有机会说一句话,桑行之已经走远了。 心情复杂的重新落座,转头瞧见秦峥一脚踩在椅子上,得意洋洋的吃着灵果,一副让仙人吃瘪之后的兴奋之情。苏慕歌无可奈何的喝了口茶,抚额道,“你根本不知他乃何人,迟早会后悔的。” “嗬,”秦峥满不在乎的吁了口气,“管他呢,他既不肯带你走,我一个人走有什么意思?本太子可不放心教你独自前往昆仑,怎么说你也是本太子未过门的媳妇儿。” “噗……” 苏慕歌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 …… 两人吃饱喝足以后,又打包一些干粮,便继续出发前往西海渡口。 自从见过桑行之,苏慕歌底气足了不少。 桑行之现如今估计是元婴中期修为,连他都看不出自己的灵魂和躯体不属于同一人,那就证明自己不属于夺舍,应该不会再被其他高阶修士发现和怀疑,她可以安枕无忧的前往昆仑了 。 不是她怕死。 只是人不死过一次,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且说西海岸的渡口很大,每天都有仙船驶向其他洲岛,前往昆仑的仙船一天有两艘,一艘在日出,一艘在日落,两人赶到的时候,恰好能买到日落那一艘的票。 结果船商却将两人拒之船外:“抱歉啊,今儿这船被包了,两位道友明天请早。” “那么大的船,多我们两个不多吧?”苏慕歌摸出十块灵石,“付你双倍的船票还不行?” “换了旁人,还能捎带你们。”船商为难道,“这回包船的,可都是北昆仑弟子。” 苏慕歌微微皱眉。 正准备拉着秦峥离开时,听他道:“那真是太巧了,我俩正好要去昆仑拜师修仙!” “你们要去昆仑拜师?” 这疑惑的声音是从头顶压下来的,苏慕歌暗道糟糕,抬起头,只见船尾站着十几名年轻修士,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岁,一水儿的北昆仑精英弟子服,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而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梁蓁蓁。 不管是敌是友,那一张张稚嫩小脸儿,同记忆中逐渐重合,慕歌心头渐渐发烫。 “我当是谁,原来是蓬莱弟子啊,怎么,被逐出师门了?”梁蓁蓁这会儿才算明白,自己又被他们戏耍了,隐着怒意冷笑,“咱们昆仑,可不收弃徒。”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方才在坊市对我投怀送抱的美人儿!怎么,见我出现,又迫不及待了?”秦峥仰头掐腰,双眼半眯半张,微微翘起唇角,一副流氓姿态,“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没那么随便的。” 梁蓁蓁气的吐血,一撩袖子,抽出霓虹剑就要跳下船! 周围昆仑弟子十几人,比她修为高的大有人在。但谁都清楚梁蓁蓁暴躁的个性,哪个敢出手拦她。不过她并没有能够跳下去,一道灵力将她死死定在甲板上,双脚根本动弹不得。 梁蓁蓁愣了愣,随即剑花一甩,一道凌厉的红光直冲秦峥灵台射去! 秦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拔剑出鞘,横剑一指,居然硬生生接下了梁蓁蓁的剑气! 船上的昆仑弟子顿时一阵哗然。 要知道梁蓁蓁可是练气五层修为,而那小子才迈进练气期没几天吧?! 梁蓁蓁见状更怒,蓄满了灵气再是一剑甩出,这一次秦峥根本没挡,因为剑气在半空就被另一道剑气给打散了。 梁蓁蓁就一跺脚,撅着嘴道:“裴师兄,你怎么总帮外人嘛!” 裴翊人没出现,唯有略微沙哑的声音飘了出来:“又想回去关禁闭?” 梁蓁蓁恨恨收了剑,冲秦峥怒骂:“算你走运!” “咱们走吧。”见秦峥打算回嘴,苏慕歌忙不迭拉住他,她不想还没进昆仑,就惹上这个太岁。现在想想其实挺可笑的,眼前明明就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小丫头,自己当年怎么会被她气的七窍生烟? 怎就觉得她恶毒到罪无可恕? 真正杀人不见血的,是程灵璧才对。 自己和梁蓁蓁,输就输在浮躁张扬的个性上,难怪最后全都遭了天谴,落得个道消身陨的下场。 “两位道友请留步。” 苏慕歌和秦峥正打算离开,裴翊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一个月后,我昆仑即将开启十年一次的收徒大比,既然两位想来我昆仑修行,便请上船吧。” 第4章 海上遇袭 从聚窟洲到昆仑,乘海船仅需一夜。 一艘船一百舱,昆仑修士一共五十四人,余出四十六个空位置,结果苏慕歌和秦峥却只有甲板可以睡。慕歌倒是无所谓,盘膝打坐淡定自若,秦峥原本有所谓,后来也变得无所谓了,只嘟囔一句:“有床不睡,为何全都挤在甲板上?” 苏慕歌的眼皮儿就跳了跳。 因为甲板除却他二人之外,还有十几名昆仑弟子在打坐。 哪怕这群小家伙们只有练气期修为,耳识也比普通人强悍,自然将秦峥的低语听了进去,就有一名相貌姣好的女修士笑着解释:“秦道友有所不知,咱们师兄妹着急赶回昆仑,正是为了参加三日后同南昆仑之间的友谊赛,海上灵气充裕,咱们自然要趁夜吸收天地灵气呀!” 听罢此话,苏慕歌眼尾余光扫她一眼。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这位以花痴出名的宁愫师妹,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勤奋了? 苏慕歌又细看秦峥一眼。 也难怪宁愫会动心思,秦峥的相貌确实英俊,即便放在俊男扎堆儿的修仙界,都算拔尖的。否则白梅也不会养他养到金丹期还舍不得吃,若不是动了真感情,堂堂元婴大能,怎会死在区区金丹修士手中? 秦峥听罢同样惊诧:“原来有两个昆仑?” 宁愫伸手在甲板上写写画画,兴致勃勃地道:“对外界而言,昆仑始终只有一个,但昆仑之内,以渡忘川为界限,又被分为北昆仑和南昆仑。北昆仑以修习剑道为主,而南昆仑则多为法修和杂修,比如炼丹师、驭兽师什么的。” “有什么不同之处?” “大不相同呢。”宁愫摆摆手,“不是我夸张,咱们北昆仑修士,尤其是精英堂弟子,样样都比南昆仑修士优秀,无论大比小比,每一次都教他们输的哭爹喊娘。” “同为一门所出,不可能吧?”秦峥表示不信。 “千真万确!”宁愫愈发得意,拍着自己的剑鞘,“一剑出,保证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既然如此,为何你们还要大半夜的蹲在海上吹冷风?”秦峥举着一对儿迷茫凤眸望向她。 “这个……”宁愫支支吾吾,双颊微微有些发红。 眼中迷惘渐渐化为嘲讽,秦峥盘膝抱臂,唇角快要翘上天去:“你若不解释,我还以为你见我生的英俊不凡,故意空着船舱不睡,跑来混脸熟呢。” 宁愫一张俏脸登时由红转绿。 不只她,人群中还有两名不曾开口的女修,脸色也隐隐不大好看。 不一会儿的功夫,昆仑弟子们就散干净了,又只剩下秦峥和苏慕歌。 秦峥伸了个懒腰,躺倒在甲板上:“想勾引我,也不照照镜子。” “你嘴巴能不这么毒么?”苏慕歌横他一眼,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上一世的秦峥,虽然整个人阴气沉沉的,至少不会一张口秒杀一片。 “本太……我只是喜欢说实话,有错?”秦峥扬了扬眉,“从小到大,故意围在我身边混脸熟装偶遇的女人我见多了,只是不曾想,原来修仙界也是一个德行。” “其一,她年纪尚小,仙骨是修出来的,没有谁天生就能摒除七情六欲。其二,你莫要太过自恋,方才绝大多数修士,千真万确是在修炼,为南北友谊赛做准备。” “不是说南昆仑不堪一击?”秦峥坐直了身体。 “南昆仑并不弱。”苏慕歌摇了摇头,“昆仑之所以分裂,起初并非强弱造成的,而是几位道君在昆仑道统上出现了分歧。北昆仑以金光道君为首,他老人家修的是杀剑,重剑招而轻剑意,剑出窍,饮血方回,讲究的就是一个强劲霸道。而他的喜好如同他的道号,迷恋各种金光闪闪的东西,洞府、排场、徒弟,什么都要挑最好的,故而座下弟子极为强势。 反观南昆仑的首座长老逍遥道君,他老人家修的则是心剑,重剑意而轻剑招,剑法随心而出,随性而至。所以座下弟子的性子大都散漫温和,与世无争。”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非技不如人,而是不计较输赢?”秦峥饶有兴味地问。 “从前的确如此。”苏慕歌微微颔首,“可惜现如今的修仙界越来越浮躁,急功近利、恃强凌弱已经成为通病,谁都想在最短时间内收获最大利益,因此但凡有些资质的修士都会选择北昆仑,久而久之,南昆仑积弱愈弱,就此一蹶不振。” “那还怕他作甚?” “南昆仑整体资质较差,但不乏一些狠角色,比如淮离。” 一想起那个资质逆天却永远输给自己半招的倒霉蛋,苏慕歌淡淡勾了勾唇角,心情略有一丝愉悦,“他是逍遥道君的重侄孙,主修丹道,不过剑术同样不容小觑,乃现下昆仑小辈弟子中唯一能同裴翊比肩之人。” “呵,唯一?”含光剑鞘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甲板,秦峥再度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道,“你且等着,很快就不是唯一了。” “那,你打算拜师南……” “当然是北昆仑!”秦峥截断她的问话,“我修道就是为了成为最强者!” “……” 他的选择和苏慕歌料想的一模一样,但在慕歌心中,却更希望秦峥选择南昆仑,才会不停美化南昆仑。其实一直以来,她和所有北昆仑弟子一样瞧不起南昆仑,觉得他们修仙修的如此憋屈,真不如自爆算了。 她正准备再劝一劝,却听裴翊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苏姑娘来自凡人界,为何会对我南北昆仑形势了如指掌?” 苏慕歌眉头一皱,这就是没有神识的坏处,人都已经站在背后了,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她收拾罢心情,转身福了一礼:“小女子也是道听途说。” 裴翊释放神识在她身上绕了一圈:“不知苏姑娘是从何处听说?” “喂,我说那个谁。”剑鞘稍稍一抬,挡在两人面前,秦峥歪着脑袋,睨着裴翊勾唇一笑,“请问,方才我和我家慕歌聊的那些闲话,可是你们昆仑的秘密?” “不是。” “会不会因此而被你们灭口?” “不会。” 裴翊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又微微欠身垂首,“抱歉,是在下失言了。” 言罢,转身。 海风拂动道袍,墨发随风飘散,将他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仙气儿表露无遗。裴翊的相貌和气质似乎不曾变过,从苏慕歌十五岁第一次见到他起,五百年,一千年,无论处境如何,就是这么个波澜不惊。 波澜不惊。 苏慕歌眯了眯眼,原本平静的心绪突然冒出一股子淡淡的恨意。 “慕歌,我怎么觉得你和那个昆仑天才有些像呢?”秦峥摩挲着下巴,冷不丁道。 “莫要胡言乱语。”苏慕歌斜他一眼,直觉告诉她,应该扑上前捂住他的嘴。 “你瞧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多像活过一两千年的糟老头子。” “慎言,切勿冒犯仙人。” 苏慕歌口中如此念叨,心里却不怎么在意,以她对裴翊的了解,断不会只因被谁调侃两句就拔剑相向。裴翊背对着两人,闻得此话,两道远山眉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正想转身时,突听一个尖利女声大喊:“有贼!” 这一声喊出来,整艘船的修士全都听见了。 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祥预感,苏慕歌听出来声音源自宁愫,此刻海船上尽是北昆仑弟子,只有她和秦峥两名外人,肯定首先被列为怀疑对象,何况方才她还和秦峥靠的那么近。 可她毕竟练气四层修为,怎能被偷? 莫非是气不过秦峥方才出言讽刺,打算栽赃报复? 手段也未免太过拙劣。 等宁愫跑上甲板时,苏慕歌始知自己多心了。 宁愫并非失窃,而是被人画花了脸。 “裴师兄,你快看快看啊!”宁愫指着自己左右脸蛋被人以朱砂写出的“略丑”两字,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必定是梁师姐嫉妒我貌美,趁我沐浴小憩之时,写在我脸上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梁蓁蓁杏眼一瞪,“我和你修为差不多,莫说在你脸上写字了,便是潜入你舱内,你也会有所警觉的吧?” “那还能是谁?!” 宁愫暴跳如雷,想想梁蓁蓁说的不无道理,便朝人堆儿里的女修士望去,其他人同样你看我我看你,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几乎所有昆仑女修,不是道袍背后,就是衣袖裤腿儿,总之人人都被写上了朱砂字:“略丑”,“丑”,“巨丑”,“丑哭了”。 这下女弟子们炸开了锅,纷纷怒瞪梁蓁蓁,因为只她袍子上没有歪歪扭扭狗刨似的字。 但凡长点儿脑子的,都知道梁蓁蓁办不到,可惜一时找不到真凶,只能先拿她撒气。 梁蓁蓁突然指向苏慕歌:“她身上也没有字!” 一群气昏头的女修士立刻转瞪苏慕歌。 苏慕歌呵呵一笑:“许是那贼人觉得我的相貌……嗯,还算过得去吧。” 秦峥噗嗤一声笑了,最后捧腹笑的前俯后仰。 梁蓁蓁原本恨那贼人恨的磨牙,听苏慕歌如此一说,突然明白了什么,扭曲的五官瞬间还原,眉飞色舞地道:“看来,那无耻贼人还是颇有些审美的,是吧?” 她最后一句话,是在询问苏慕歌。 苏慕歌略微弯了弯唇,算是回应了。 梁蓁蓁突然就瞧着这臭丫头顺眼多了。 秦峥却止住笑,不明所以的看了苏慕歌一眼。 慕歌装作不曾看到他询问的眼神,同他解释他也听不懂。上一世她倾尽所有帮助程氏对付梁氏,这一世,敌人的敌人,就算无法成为朋友,至少也莫要沦为仇敌。 “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藏头露尾?”就在众女修被她俩一唱一和气死之前,裴翊突然一点足尖,纵身跃入半空,震声开口,“我昆仑弟子路经此地,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裴师兄,会是什么人?” 气愤过罢,众修士不由得寒毛直竖,船上有筑基中期的北精英堂首席弟子裴翊坐镇,对方居然可以潜入那么多练气期女弟子的舱内,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们脸上、身上写字…… 这、这…… 裴翊没有回答,只将神识散入海船每一丝缝隙,可惜一无所获。 落地之后,他嘱咐:“我料想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只是有些善于隐身的小能耐罢了,不过以防万一,大家就在甲板上休息一夜吧,再有三四个时辰,便可抵达昆仑。”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 于是甲板上再次人满为患。 半个时辰之后,昆仑弟子们的情绪渐渐平息,纷纷打坐修炼。秦峥也抱着含光渐渐睡着了。苏慕歌面色如常的盘膝坐在角落,一手缓缓抄进袖口里,轻轻抚摸七曜上的七颗小银铃。 当摸到太阴那一颗时,她嘴角略微抽了抽。 完蛋,铃铛内是空的,果真是那头淫狼跑出来了。 第5章 经脉逆冲 苏慕歌一想起当年吃过的亏,就忍不住想要捏爆这颗铃铛。 她知道银霄就在自己附近。 因为它是无法离开七曜太远的,但苏慕歌无法感应到它,更无法命令它。得到七曜,并不代表自己就能成为魂兽的主人,魂兽本身还是自由的,不过七曜在手,便如同踩住了它们的尾巴。 想逃,没那么容易。 她可不是白梅。 苏慕歌又有些忧心的望向裴翊。 此刻裴翊正在闭目打坐,瞧上去一派祥和,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苏慕歌知道,他的神识一定散进了海船每一寸,只要银霄再敢有所动作,必定会被他抓个现行。 好在那头淫狼还算有点儿脑子,始终不曾露面。 五更天,眼看日出将至,昆仑十三岛近在咫尺。苏慕歌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正打算歪倒小憩时,耳畔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狼啸,立刻将她的瞌睡虫一扫而空! 没有灵力都能听得清楚,更何况船上的昆仑弟子。 众修士纷纷起身,拔剑以待! 须臾,只听一声脆响,甲板“嘭”地便被什么撞破一个大洞!木屑纷飞中,从舱底猛地窜出来一只银色恶狼,一跃十尺高,放佛扎了翅膀,直冲苏慕歌的方向冲去! 秦峥唰的拔出含光,却被苏慕歌按住手臂:“莫要出手,它是我养的!” 不只秦峥,甲板上的昆仑弟子大都愕然。 一时间出剑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虽不知为何无人提前探知此兽妖息,但毫无疑问,它仅为一阶小兽。 眼见此兽一个猛子就要将苏慕歌扑倒在地,却在靠近慕歌之时,倏忽化为一道银光钻进她的袖内。苏慕歌只觉手臂一重,耳畔恍惚听见有个飘渺的男声道:“白梅来了。” 苏慕歌脊背一僵。 之前曾在城中打听过聚窟洲的形势,七星宫突袭灵兽宗的计划虽然失败,但白梅深受重创乃是不争的事实。她如今正值散功期,通常情况下必定是要立即闭关的,她竟冒着境界大跌的危险横渡西海,究竟为了夺回七曜还是抢走秦峥? 恐怕那妖妇更想杀掉自己吧? 一出手就抢了她两样至宝。 还没等她理顺头绪,突听裴翊冷冷道:“御剑!” 北昆仑众弟子不明所以,但整齐划一的掐起手决,御剑飞入半空。 秦峥注视着他们的动作,眼眸微微一亮:“原来修剑还有这个用途!” 苏慕歌泼他冷水:“御剑术是要修行的,而且至少拥有练气四层以上修为才可能御剑而飞,再者,不摔个两三百回,不可能像他们一样。” “休拿他们与我相提并论!他们三年,我只需三天!”秦峥不屑的嗤了口气,正打算尝试驱使含光时,却被一道灵气擒住了肩胛骨,将他拉上一名男修士的飞剑。 而苏慕歌,则被梁蓁蓁拉上飞剑。 下一刻,海船便剧烈摇晃起来,像是被一只手掌从正中掰开,瞬间碎成两半! 又听“嘭”一声爆响! 一头长约十丈的褐色巨鲨从海底一跃而出,张口便向半空中御剑而立的昆仑修士喷出一道寒光水柱。裴翊控剑画出一副太极图,在众人下方结成一层禁制,将水柱挡了回去。 随着水幕缓缓落下,巨鲨再一次跃起,一头撞向裴翊设下的禁制! 苏慕歌心头的大石瞬间卸下去一半。 这只飞天鲨可能是白梅座下一只契约兽,如此看来,白梅当真伤的极重,无法出海,只能远远操控自己的契约兽作战。散功期加上疗伤恢复期,没有二三十年,那妖妇是不可能出来祸害秦峥了。 不过飞天鲨的品质可是天阶中等灵兽,修为又已近金丹中期,对付它并不容易。 至少苏慕歌眼下束手无策。 在场能和飞天鲨斗上一斗的,只有裴翊一个。 其他弟子虽多,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练气大圆满,根本扛不住金丹妖兽的力量。 海上风卷浪涌,一时天地变色,众修士被妖兽之力和剑气冲撞的东倒西歪,有些御剑术修炼不到家的,直接就跌落进海里去。 且说梁蓁蓁自己保命还行,一道巨浪打来,她无力控剑,苏慕歌便被甩了出去。眼看就要像其他修士一样掉入海中,只见秦峥脚踏含光,疾如一道闪电,弯腰拽住她的一条腿,顺势一带将她从海面捞了起来,直接扛在肩上! 就听秦峥不屑道:“原来三天都不必,分分钟搞定。” 苏慕歌脑袋朝下,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待回过神,她难以置信。 需知道御剑术她当初学了整整一年! 而且秦峥控剑控的极稳,在剑气和妖气之间穿梭自如,只是他丹田灵力不足,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有些体力不支。恰在此时,从远处极速驰来一团闪瞎众人神识的金光!临近时,金光化剑,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一剑刺在飞天鲨的左眼珠子,登时血喷如注! 苏慕歌心口一滞! 这是元婴期修士的力量! 这是她师父金光道君的诛天灭地金碧辉煌剑! “慕歌,你怎么了?”秦峥察觉不对,将她从肩头放下来。 “我没事。”苏慕歌摇摇头,心下百感交集。 其实金光道君座下共有五名入室弟子,他最疼爱的是裴翊,最偏心是梁蓁蓁,对苏慕歌不好不坏,就如同对待另外两名弟子。对此,苏慕歌并不在乎,她之所以挤破头的拜师金光,只因家族看中了金光道君的地位和声誉,仅此而已。 她私心以为,有痕这位无所不知的大能在侧,她根本不需要师父。 痕就是她的师父。 直到她被夺舍,从痕口中始知世间最关心自己的,不是一贯宠爱器重自己的养父,更不是携手百年历经磨难的道侣,而是待她不冷不热的师父。 何其讽刺。 …… 海船以毁,万幸以近昆仑,众修士御剑而回。 一踏上昆仑地界,秦峥恍然大悟昆仑并非一座巍峨高山,而是十洲三岛中的“岛”,但远远望去,分明就是一座座山峦,星罗密布的悬浮在西海之上。 时至清晨,薄雾似带,穿山而绕,更兼海天之间鸟鸣风浮,令人心旷神怡。 慕歌和秦峥落在一座矮山头上,那里排着长长一条队伍。 根据昆仑的规矩,每每在收徒比试之前,是得报名测灵根的,倘若身怀单灵根或者双灵根,就可以免试入门。倘若没有灵根或者身怀五系杂灵根,便无法取得报名资格,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离开,要么前往外门做杂役。 排了大约一个时辰,总算快要轮到他们。 但苏慕歌发觉哪里不对劲儿。 从半个时辰之前,两边山头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精英堂弟子,有北昆仑的,也有南昆仑的,有装作练剑的,也有装作遛狗的。看似晨练,但他们的眼神儿时不时就往秦峥身上瞟。 终于轮到秦峥了。 两边山头的修士齐刷刷的跳了下来。 做记录的执事头也不抬:“将左手放在测灵石上。” 秦峥伸出手,“啪”一声拍在面前一人多高的翠色玉石上。少时,玉石内的纹路便渐渐泛红,最后凝成一股小指粗的红绳。 那执事漫不经心的抬起头,一看测灵石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精纯无比的单系火灵根!” 周遭顿时一阵抽气声,各种羡慕的目光纷纷投向秦峥。 这结果颇有些出乎苏慕歌意料,她知道秦峥必定根骨不凡,但没料到竟会好到这种程度,虽比不上裴翊的变异天灵根,但莫要忘记,他可是身怀纯阳之体…… 果然,那执事的惊喜还未曾散去,整块玉石像是被烈火焚烧,变的通红发亮! 执事只有筑基初期修为,从来不曾见过这种现象,愕愣片刻之后,扔下灵笔便匆匆折回身后的大殿之中。不一会儿,就见一名白胡子老头箭步如飞冲了出来:“人呢人呢!再测一次给老夫看看!” 这几日餐风露宿的,秦峥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儿又被几个老不死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实在心烦,“干嘛?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好好说话。” 苏慕歌在身后推他一把,眼前可是北昆仑执事堂长老慎言真人。 秦峥沉着脸,再次将左手拍上测灵石。 “纯阳……!!” 慎言真人鉴定三次,终于得出结论,两道眉毛起起伏伏,咧开嘴,不停拍着秦峥的肩膀,“好小子!好小子!看来我昆仑又要再出一位少年天才啦!看来我昆仑超越蓬莱指日可待呀!” 秦峥理都不理他,回头努努嘴:“慕歌,该你了。” 苏慕歌点点头,上前抬手放在测灵石上。 她的心情略有一丝忐忑。 重生以来,她闲暇时曾尝试过导气入体,自我感觉非常糟糕。 万一只是杂灵根,那该怎么办? 慕歌敛声摒气,注视着测灵石的变化,只见通透的翠色玉石渐渐现出一些透明纹路,最后凝结成一根冰柱…… 变异冰灵根! 她忍不住睁大双眼,这是她上辈子淬炼根骨之后才得到的资质! 慎言真人双眼都看直了,一个纯阳之体,一个变异天灵根,这这这! “怎么样?”秦峥完全看不懂,见他们表情诡异,忙问。 “是……” 苏慕歌正想解释给她听,神色突然一变,因为测灵石内的冰柱,竟然一层层碎了! 她迷茫着收回手,然后再覆上,结果还是一样。 “可惜啊!”慎言真人扼腕叹息,望向苏慕歌的眼神中带有几分怜悯,“身怀如此逆天的变异灵根,本该是块儿上等美玉,精心雕琢,他日必成大器,可惜经脉逆冲无法凝气,无法修我剑道一门。” “什么叫经脉逆冲?”秦峥拢眉。 “如果灵根是一方容器,那经脉好比导体,我灵根极好,但是经脉逆冲,导致丹田之内无法储存过多灵气,”苏慕歌收回搁在测灵石上的右手,淡淡解释给他听。 “那岂不是个废人?”秦峥难得肃容。 “呵呵,只是不适宜修炼太过强劲的道术罢了,除此之外,还可以炼丹、制符、驭兽。”苏慕歌拍拍他的肩膀,云淡风轻地道,“你可知白梅真人为何每一次进阶都要散功么,就是因为她经脉逆冲,我同她的情况基本差不多,灵根资质甚至比她还好要,她能修炼到元……金丹,我怎就不行?” 秦峥不太相信的样子,转头去看慎言真人:“老头,她说的是真是假?” 慎言真人再看苏慕歌一眼,神情中少了些许怜悯,多出几分赞赏。 单是这份随遇而安的心性,这小姑娘大有前途啊! 于是微微颔首:“此言不假,只是进阶较为困难,须耐得住寒苦……” 苏慕歌扬眉一笑:“求仙问道原本便是逆天之举,未必谁就比谁轻松。有时候起点太高,诸事太过顺遂,未必就是什么好事,不如稳扎稳打,慢中求稳,稳中求胜。” 慎言真人捋着短须,连连点头。 少顷,侧目道:“淮离,这小姑娘有点儿意思,天分不错,悟性也不错,不如由你带回南昆仑好生雕琢雕琢,没准儿真能雕琢出第二个白梅,也给咱们昆仑驭兽一脉长长脸面?” 众人这才注意到,大殿门外竟站着一名青衣修士。 说来奇怪,淮离明明相貌清隽,身姿挺拔,往那一站却丝毫没有存在感。幸好慕歌眼睛尖,方才那番大道理,正是说给这位南昆仑精英堂首席大弟子听的。 她自知进入北昆仑已经无望,唯有南昆仑一条路可走。 其实以她天灵根的资质,哪怕经脉逆冲,也比一些四灵根杂灵根强太多,南昆仑人才凋敝,是不会拒绝收她入门的。但她不愿意从最底层爬起,心性她有,道心她有,目标她也有,根本无需再经历过多磨练。 有什么比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更磨练人的? “看来我这一趟没白走,下棋还下出一个师妹来。”淮离微微笑着,略带考究的视线落在苏慕歌身上,“你既清楚你的情况,可愿随我前往南昆仑,我会为你引荐灵兽阁长老,再引你入精英堂修行。” “多谢淮师兄。”一切都和苏慕歌预料的一模一样。 “那我也要去南昆仑!”秦峥抱着含光剑,突然插嘴,“我和慕歌一同来的,自然要一同去,断不要分开。” 苏慕歌额角青筋倏然一跳。 慎言真人厉声喝道:“不行!你必须留下!” 秦峥瞪他:“我卖给你了?” “你!”慎言真人气的吹胡子瞪眼,虚空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你小子找死!” “你敢打我?!”秦峥不可置信的捂住后脑勺,他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并没有修仙界的等级观念,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打你如何!”慎言真人又是虚空一巴掌。 “看我不……”秦峥拔出含光就要砍他,但被慎言真人双眼一瞪,双手瞬间僵住,竟然丝毫不受自己控制,遂大骂,“臭老头!有种放开吾!吾要诛你九族!” 苏慕歌摇摇头,如果可能,她倒是真希望能将秦峥带去南昆仑。 他这臭脾气不改,进入北昆仑精英堂后不知会得罪多少人,最后说不定会和自己一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她同样清楚,以秦峥逆天的资质,出众的相貌,北昆仑绝不可能放手,师父一定会收他为入室弟子。 自己那个名额,这一世,就这样让给了秦峥。 苏慕歌心里酸酸的,有些妒忌。 随后又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改变了他的命运,还是将他从一个火坑送进了另一个火坑。 第6章 天南地北 无论慎言真人如何威逼利诱,秦峥执意不肯拜师北昆仑。 慎言真人十分苦恼。 堂堂名门正宗,堂堂金丹大能,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将一个小辈儿打晕抗走吧? 传出去北昆仑还要不要脸面了? 于是气氛就这样僵着,看热闹的修士越聚越多。起初还是三三两两间窃窃私语,最后谈话的内容连苏慕歌都能听得见。 “喏,就是那个人。听说只用看的,便学会了御剑飞行。” “那岂不是比裴师兄还要厉害?啧啧,就是脑袋不太灵光,这么好的天资居然想去南昆仑,他不知道南昆仑是个专门培养窝囊废的地方么,自甘堕落。” 此话一出,对面南昆仑的弟子恼了:“你们什么意思?” 北昆仑弟子笑道:“就这么个意思。” 南北两面便对骂起来,南昆仑腰杆不直,每每沦为被羞辱的对象。 慎言真人明明在场,却装聋作哑。一来他早就习以为常,二来也是想教秦峥睁大眼睛瞧瞧,南北之间究竟有何差距。 苏慕歌真真觉得恍如隔世。 她曾在北昆仑待过五百年,这种南北对阵的场面几乎每天都在昆仑内外上演。她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修为尚浅时一直待在精英堂,便身先士卒,厮杀在排挤南昆仑的最前线。 待结成金丹,便同慎言真人一样做派,放任弟子欺负他们。 从今往后,是否一切皆要反着来了? “我反悔了,我想,南昆仑并不太适合我。”默默看了许久热闹,剑花一甩,含光归鞘,秦峥扶了扶银冠,愈发显得英气逼人,“横竖我和慕歌都在昆仑,也算不得分开!” “孺子可教。”慎言真人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 秦峥微不可查的牵了牵唇角,冷冷一笑。 南昆仑一众弟子瞬间就没了气焰,如同霜打的茄子。他们明知不可能,心里依旧希冀秦峥可以选择南昆仑,如此看来,今后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 事情尘埃落地之后,淮离就带着苏慕歌前往南昆仑。 对于淮离此人,苏慕歌唯一的印象就是性子太过温吞,身为南昆仑精英堂首席大弟子,从来不会站出来为其他弟子出头,只知道一味的退让,说白了就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想他出身修仙世家,又是逍遥道君的重侄孙,比起孤儿出身的裴翊起点不知高出多少。但差不多的天资,差不多的年纪,淮离的修为却比裴翊差了不只一点儿半点儿,始终停留在筑基初期。 原因就是修剑修了几年,剑意还不曾悟出,就不知为何转修丹道去了。 现如今是个三阶丹药师。 “苏师妹,咱们走吧。”淮离祭出自己的飞行法器,是一方老旧的玉葫芦,也是十洲三岛内丹药师的最低标准配置,“等会儿入了灵兽阁的籍,自会配发给你一个飞行法器,但你还没导气入体,短时期内使用不得。” “我明白。”苏慕歌点点头,爬上了葫芦后座。 屁股才坐下就被硌的一疼。 她嘴角抽了抽,这玉葫芦也忒劣质了吧? 苏慕歌挺无语的,上一世她就有些疑惑,为什么淮离总是一副很穷的模样。说起杂修来,炼丹、制符、驭兽、阵法、机关、铸器,苏慕歌最想修的其实是炼丹和制符。 尤其是炼丹。 可以毫不含糊地说,十洲三岛最富有的前十位修士,至少得有八位是丹药师。 一个修士漫长的修炼生涯中,丹药几乎伴随着他的成长。而炼丹术虽然人人可学,却并非人人能够顺利进阶,因为想要成长为一名高阶丹药师,在资质上有着严格要求,必须得身怀较为精纯的木系灵根。 所以高阶炼丹师比鸡肋的驭兽师更加稀缺。 “师妹啊,要不我先带你前往灵兽园,挑一只契约兽给你吧?”淮离一面操控着玉葫芦向南昆仑飞去,一面笑着道,“你运气真好,咱们灵兽园里,恰好新出壳了几只小兽。” “多谢淮师兄,不必了。”慕歌拒绝,灵兽园的宠物无非什么小猫小狗,除却拿来逗乐子之外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白白浪费口粮,“我自己就有一只契约兽。” “你有契约兽?”淮离微微一愣,“不能吧?” “还只是宠物,并没有签订契约。” “是何宠物,可否教我瞧瞧?” “这……”苏慕歌为难的摸了摸袖口,“银霄,你出来一下可好?” 半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苏慕歌讪讪一笑:“它怕生。” …… 淮离先带她去了南昆仑执事堂,入仙籍,领道袍。 再前往灵兽阁,拜见灵兽阁青木长老。 且说昆仑中最弱的是南昆仑,南昆仑中最弱的是灵兽阁。从前苏慕歌只听说过昆仑似乎有驭兽师这种生物的存在,但她从不曾亲眼见过。今日一来灵兽阁她算是明白了,昆仑弟子一万三,灵兽阁除了青木长老之外一共只有三个人,两个师兄和一个师姐。 他们三人连进入精英堂的资格都没有,根骨优劣可想而知。 苏慕歌去的时候他们不在,并不曾见到。 挑选好洞府之后,她连坐下休息一刻都不得,立即随淮离前往精英堂。 “你平日里还是住在灵兽阁,但白天可以前来精英堂和其他同门切磋修炼。”淮离一面走,一面向苏慕歌介绍这里的情况,“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长老前来授课解惑,有时候道君也会来。” 苏慕歌含糊着恩了一声。 其实所谓的精英堂,并没有什么实在意义,师父领进门,修行全凭个人。从前她在精英堂待了一百年左右,就只见过一位金丹长老闲着没事前来吹牛。设置精英堂的目的,只是因为南北昆仑各有一块儿洞天福地,灵气较其他处充裕许多,弟子们在此地修炼往往事半功倍。 但僧多粥少,只能挑选比较优秀的弟子。 北昆仑人才济济,竞争极为残酷,南昆仑相对就容易的多。 两人才飞到精英堂所在的浮岛上,就有一名女弟子冲着淮离招手:“淮师兄是不是打从北昆仑回来的?可有见到那个传闻中的天才少年?!” 淮离驱着玉葫芦落地:“裴翊?” “裴师兄还是传闻么?”女弟子嗔他一眼,“咱们已经听说了,北昆仑此行又发掘了一个天才,区区练气一层,就可以接住梁师姐一剑呢。” “对呀,而且只看一眼就学会了御剑。” “听说还是单火灵根?” “……” 七嘴八舌中,终于有人提起了苏慕歌:“淮师兄,您身边这位是?” 淮离向后一步,将苏慕歌推出来:“新来的小师妹,姓苏,名慕歌。” 众弟子终于将目光移向苏慕歌。 眼前一亮! 尤其是男弟子,许多人自慕歌一出现,就已经注意到了她。他们本身并非什么风云人物,并不关心是否出现什么天才少年,只是听说同那天才少年一道前来昆仑拜师的,还有一位天灵根少女,貌美不输梁蓁蓁。 如今一看,果然不假,可惜经脉逆冲,白白毁了一株修仙的好苗子。 不过却又暗自庆幸,若非残缺,也轮不到他们南昆仑捡漏。 苏慕歌向前一步,落落大方地道:“慕歌见过各位师兄师姐。” “不客气不客气。”一名男弟子凑了上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挤眉弄眼地道,“这不是做梦吧,以后看美人,再也不用跑去北昆仑了……” “杨昊你说什么?”一名女修士大步上前,拧住他的耳朵,“你的意思是,咱们南昆仑没有美人?!” “不不不,白师姐你误会了!”杨昊疼的直叫唤,“看你看久了,审美会有些麻木,再去瞧瞧其他美人,才知道白师姐才是十洲三岛内最美丽的女修士!” 白静这才松了手,哼哼两句,本来想和苏慕歌打招呼,不曾想眼尾一扫,眼前登时一亮:“苏师妹,这是你养的宠物?” 话音一落,白静快步走到苏慕歌身边,弯腰抱起一头毛茸茸的小狼崽,“银白色的毛发实在很少见,品相也是拔尖的,重点是,好可爱啊!” 小狼崽子嗷呜一声,仿佛害羞似的,直往白静的胸口里钻。 苏慕歌不忍直视,却也不好明说。 其他几名女弟子见状也纷纷凑上前,小狼崽子愈发“害羞”,脑袋拱完这个胸脯,再去拱那个胸脯,四只小爪子上下其手,将她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儿。 等占完便宜腆着脸打算跳回苏慕歌怀里时,苏慕歌看准时机,撩起裙摆,一脚将它飞踢出去几丈远! 只听“嘭”一声,它脑袋撞上古树,又被反弹在地上,鼻孔瞬时流出鲜血。 场面瞬时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苏慕歌走上前,拽起它的尾巴,朝刚领来的灵兽袋里一揣:“淮师兄,我的位置在哪?” 淮离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清清嗓子,指着一个角落:“就去那里吧。” 苏慕歌走过去盘膝坐下。 那些有意讨好她的男弟子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到了同样的信息,别看这小师妹娇嫩柔弱,个性和手段绝对简单粗暴,果真是一入仙门深似海,从此柔情是路人啊…… 便各自无精打采的修炼去了。 淮离皱眉,不懂在测灵石前淡定随和的小姑娘,为何一转眼就变个人似的。 苏慕歌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看不见。 不是她不谙人情世故,只是懒的应付罢了,五百年养成的个性不可能一夕改变。当然,她必须承认一个事实,尽管身在南昆仑,她骨子里依旧瞧不起南昆仑,三日后就要举行南北友谊赛了,北昆仑弟子夜间还在海上修炼,反观他们呢? 原本底子便差,还破罐子破摔,丝毫没有一分危机意识和竞争意识。 收敛心思,她捏起手诀,尝试引气入体。 耳畔倏忽响起一个恶狠狠地声音:“你竟敢踹我!” 苏慕歌沉了沉眼,她等它主动,等了很久。 但自己无法传音,眼下如何同它交流? 正苦无对策,灵台豁然一痛,她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时,惊觉自己竟然身在一处域外空间里!四周空寂黑暗,但漫天星辰,宛如星海,煞是壮观! “这里是七曜之内?”苏慕歌脱口而出。 “你究竟何许人也,知晓七曜,还知晓我的名讳?” “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多得多。”苏慕歌转过身,同银霄正面相对,和记忆中的无耻淫狼一模一样,这厮不仅淫邪好色,还极端臭美,毛发梳理的一丝不乱,油光发亮,“比如你善于隐身,精于破阵,乃七曜之中最狡猾,最聪明的一个。” 银霄洋洋自得的翘了翘尾巴,正打算自谦两句,却又听她说道:“不过也是七曜中法力最低,战斗力最差劲的一个。” 银霄一张狼脸登时拉的比驴脸还长。 “除此以外,我还知晓你虽承自上古,但封印解开之后,仅仅余下一些微薄法力,必须从头开始修炼。”苏慕歌盘膝坐下,同它谈判,“今日你也听到了,我身怀天灵根,却又经脉逆冲。如果你真是一头聪明的狼,就该明白,我将是助你重返巅峰的最佳盟友。” “没有人类相助,我一样可以修炼。”银霄嗤笑。 “你的确可以自行修炼。”苏慕歌点头以示赞同,“但你无法离开七曜,又无法触碰七曜,只要七曜一直在人类手中,你便只能跟随那个人类,你如何修炼?” 银霄双眸突然迸发出一道杀意,咬牙切齿地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苏慕歌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我说过,我知道很多。” 其实她只知道这些,因为痕只告诉过她这些,不过已经足够了。 怕再说下去自己会穿帮,苏慕歌直截了当地道:“你自己好生掂量掂量吧,我自信自己是个好主人,不但会助你进阶,还可以想办法解开另外六曜,我苏慕歌说到做到,绝不食言,否则必将心魔缠身,暴毙而亡!” 银霄的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刨着地,仿佛在认真思考苏慕歌的誓言。 良久,它嗷呜一声:“容我好生想想。” 不待苏慕歌再说话,灵台又是一痛,一睁眼,魂魄已经归了位。 她轻轻呼了口气。 听见那厢几名弟子在围着淮离聊天:“淮师兄,你今天又找借口在北执事堂待了一天,炎洲程家送来拜师之人到了吗?” “炎洲程家”四个字,瞬间吸引了苏慕歌的注意力。 第7章 姐弟重逢 苏慕歌竖起耳朵。 算一算日子,养父程不灭这一两天内就会带着他们姐弟三人抵达昆仑了。 淮离辩驳道:“我只是前去陪慎言真人下棋。” “师兄你忒不老实。谁不知道半年前你从炎洲回来以后,就春心萌动的。”那叫杨昊的少年低低笑道,“从前慎言长老约您下棋,您总推三阻四,一听说炎洲程家要送子弟前来北昆仑拜师,您便巴巴儿赶过去了,不是再等程家大小姐程灵璧,还能等谁?” “没有的事儿,休要胡说八道。”淮离一本正经地摆摆手,澄清道,“在炎洲时,蒙程前辈出手相助,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是在等他老人家。” 难得一见淮离肃容,其他弟子便相信几分。 可惜,他实力派的演技骗得过所有人,独独骗不了苏慕歌。 上一世淮离喜欢程灵璧,可以说众所周知,三天两头的去给她送丹药。什么高级拿什么,什么贵重送什么,因为送的太多,程灵璧吃不完,苏慕歌也跟着沾光。 程灵璧并不十分刻苦,灵力却增长迅速,同淮离脱不开关系。 须知道,五百年后十洲三岛内只有两位七品阶丹药师,其中之一就是淮离。 此人势必得拉拢。 “不过。”淮离话锋一转,叹息摇头,“程前辈这几日暂时来不了了。程家二小姐半个月前险些被幽都魔物夺舍,魔气入体,前两日才将将醒来,恐要耽搁几日。” “什么?!” 苏慕歌突然站起身,俏脸黑如锅底。 众弟子被她唬了一跳:“苏师妹,你怎么了?” 苏慕歌顺了顺道袍褶皱,再度坐下:“没事,你们继续。” 面上淡淡的,其实心头早已翻起一层层骇浪。 她想起来了,出海昆仑之前,她的确曾被一道极霸道的魂魄夺舍过,幸亏程不灭及时出现,驱逐了那道魂魄。正因有此一遭,程不灭才将痕所寄居的那枚通灵古戒赠予自己,只说佩戴此物可以抵御邪祟侵体。 尔后果真如他所言,再不曾碰到夺舍者。 苏慕歌有些疑惑。 自己原先那具身体,究竟有何奇特之处,竟屡遭夺舍? 但现下这些并非重点,重点是当年她第二天就醒了过来,并没有所谓的魔气入侵,更不曾耽搁出海昆仑的日期。 苏慕歌一张小脸越绷越紧,前两日醒来的么,那岂不是同自己重生的时间接近? 如今那具身体里的究竟是谁? 苏慕歌一面认真思索,一面习惯性的导气入体,大半个时辰过后,事情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她突觉丹田微微一热,仿佛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灵气顺着经脉不断游走。 精神为之一震,遂摈除杂念,专心进阶。 先前导气入体之所以感觉糟糕,是因为苏慕歌不知道这具身体经脉逆冲,如今既已知晓,便在导气时逆向而行,稍加反复。待灵气在经脉中循环一个小周天之后,丹田内终于储存了第一道灵气。 苏慕歌呼出一口浊气,再度睁开眼睛,五识果真敏感许多。 就愈发觉得自己臭气熏天。 南昆仑精英堂弟子即使不如北昆仑,最差也有练气三层修为,自然同时嗅到这股臭味,循着气味一睃,立刻有人惊讶道:“苏师妹,你竟然直接突破了练气二层?!” 苏慕歌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高阶导气法,冰系天灵根,加上五百年经验傍身,没有一口气升至练气三层,她实在觉得丢人。毕竟经脉逆冲的影响,在修行初期之时并不明显,根据白梅的情况来看,至少也得筑基之后才会渐渐显露。 她略有些沮丧的站起身,在众弟子惊叹声中,骑着代步仙鹤折返灵兽阁。 …… 才走到自己房间门前,她呆了一呆。 之前在执事堂领来的修行用品,不知被谁给丢了出来。 “谁干的。”苏慕歌沉沉道,这种排挤她以为只有在北昆仑才会遭遇。 “我干的。”隔壁房间的木门被人从内拉开,一名二十来岁的男修士走出来,嗑着瓜子,含糊道,“新来的,谁许你住在我旁边的?” 苏慕歌打量他一眼,猜测此人估计是她两位师兄中的一个。 根据昆仑千百年来的传统,既入了灵兽阁的籍,灵兽阁青木长老就是她的挂名老师,倘若日后能够筑基,青木长老将会考虑收她入室。 当然,如若期间哪位道君挑中了她,青木长老就得退居二线。 初来乍到,苏慕歌暂时不想惹是生非,便拾起自己的包袱,走去他隔壁的隔壁。 岂料那男修一个闪身,再次挡在门前:“臭丫头,北面房间全都是我的,你去对面!” 苏慕歌皱皱眉:“你有病吧,一个人住八间?” 那男修士扶住门框,指了指自己的灵兽袋:“还有我的契约兽。” 苏慕歌就很危险的眯了眯眼。 一个声音突然穿进来:“师妹,你住我隔壁这间吧。” 苏慕歌收回想要痛扁他一顿的心思,转过身,说话的是名女修士,瞧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眉目清秀,淡雅宜人。她牵着苏慕歌走去南面一个房间,收拾的十分整洁。 “你是新来的苏师妹吧,我叫初夏,是你的师姐。” “初夏师姐。”苏慕歌点头示好。 “方才那人是咱们的大师兄,名叫陆敬南。你也领教过了,不好相处,为了你好,尽量避免和他发生冲突。”初夏眨了眨眼,指着隔壁道,“我住在你的右手边,至于你的左手边,住着咱们的二师兄江松,他性子虽然沉默,却是个极好相处之人。” 苏慕歌恩了一声。 于是重回昆仑的生活,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 展眼半个月过去,慕歌白天前往精英堂修炼,晚上返回灵兽阁休息,伴随灵气渐渐在丹田稳固,她需要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短,便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 重担压身,一刻也不敢懈怠。 且说南北友谊赛的结果和往昔一样没有悬念,北昆仑大获全胜。 不过今年多出两大看点。 其一,到目前为止,除却白静赢过一场之外,南昆仑全线溃败,无底线的刷新了史上最差记录。其二,才入门没几天的小弟子秦峥,在擂台同一名练气四层弟子对阵时,遇强则强,逆境中反败为胜,并一举突破练气三层。 一时间,人人都在观望这位天才少年,究竟可以打破多少裴翊曾经创造出的神话。 这些都是苏慕歌被迫听来的,其实她没兴趣,也没时间去管秦峥的事情。但她和秦峥是一起来的,如同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每天都有女修叽叽喳喳的在她面前秦峥长秦峥短的说个不停,问个不停。 故而这几日苏慕歌躲在灵兽阁,不再前去精英堂。 但只要她打坐完毕,银霄便在一旁喋喋不休:“灵气也太差了,还说助我重返巅峰,这样的环境你教我如何修炼?” 苏慕歌瞟它一眼:“没有女人,你寂寞了吧?” “你不懂。”银霄懒懒窝在蒲团上,一面舔着自己的爪子,一面啧啧道,“雌性这种生物,实在是众神最完美的创造,她们是那么可爱,那么……啧……” “那么在你看来,无论女人做错什么,都是值得原谅的?”苏慕歌再瞟它一眼,识海里浮现出程灵璧那张矫揉造作的脸,实在无法将她与可爱联想在一起。 “对。”银霄微微扬起下巴弧线,漆黑双瞳黑曜石一般,“只除却一点无法原谅。” 苏慕歌嘴角一抽:“丑?” 银霄眯着眼,似乎在回味什么,不语。 苏慕歌垂了垂眼睫:“银霄,我已经入道,你究竟何时才肯同我签订契约?” “随时可以。”银霄无所谓地甩甩尾巴,“不知你是否清楚,我有必要告知,一旦你我签订契约,你可以得到我的部分力量,但我同时需要吸取你的灵气修炼,可想而知,将会拖慢你进阶的速度。” “无所谓。” “只养我一个问题自然不大,毕竟我是七曜中法力最弱的一个,等另外几只破除封印,你就知道厉害了。”银霄似乎在笑,而且笑的有些幸灾乐祸,“灵风仙尊,就是被它们六个活活榨干灵气而陨落的。” “灵风不是飞升了?”听闻此话,苏慕歌倒真吃了一惊。 “那是他为保住名声而制造的假象。” “当真?” “我骗你作甚,于我有何好处?” 苏慕歌沉默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七曜,认真端详:“除你之外,其他几只到底是什么魂兽,竟然连驭兽老祖都供养不起?” 银霄啧啧道:“总之并非善类。” 苏慕歌就有些动摇了。 但动摇之心不超过一息,她便笃定道:“风险越大,证明可以得到的力量越大,我相信我可以承受,必须承受!当真不能承受,咬牙也得承受!” 银霄终于歪头看她一眼。 苏慕歌收了七曜,倏忽想起一件事儿来:“对了,你可知道约莫一万年前,在十洲三岛有位修士,叫做痕?” 银霄癔症片刻,摇摇头,“对此名讳毫无印象。” “他应该是名邪修,精通五行阵法和各种血祭秘术,陨落之前修为估计在化神中期以上。” “邪修、秘术、化神、一万年前……” 银霄喃喃念着,“确实没印象。” 苏慕歌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痕这名字,八成不是他的本名。正预备再问几句的时候,房门设下的禁制突然出现波动。 少时,听见一串沉重的脚步声,正是她素未谋面的二师兄江松回来了。 和往常一样,开门,关门,瘫倒在床。 知道的,他是做完门派任务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扣在小瀛洲某个黑矿洞里做苦工,将被放出来呢。 其实每位弟子都有许多门派任务,有的是强制的,有的是额外的。强制任务没有收益,那是身为宗门弟子应尽的义务。前阵子慕歌一直奇怪,为何她入门至今,青木长老始终不曾分派任务给她,后听初夏解释才知,原来灵兽阁内所有任务尽被江松一人包揽了。 据说是被大师兄逼迫的。 果然一刻钟过罢,听见大师兄陆敬南吼道:“江松,你人呢!” 隔壁一阵悉悉索索:“大师兄有何吩咐。” “去喂仙鹤。” “早上才喂过。” “既然昨晚睡过,现在何必再睡?” “好吧。” 尔后听见初夏愤愤不平地声音:“陆师兄,江师兄才打扫完封妖阁!” 陆敬南哼笑一声:“那就顺便再去给长老的坐骑洗个澡。” “……是。” “你莫要太过分了!” “我偏过分,你耐我何?” 确实有些过分。 这大半个月,好歹江松连她那份任务一起做着,苏慕歌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类似陆敬南这种欺软怕硬的贱骨头,让他老实安分的唯一手段,就是好生修理他一顿! 她冷着脸起身,开门,先入眼的却是胡子邋遢的江松。 一瞬间,苏慕歌楞在当场。 “你出来干嘛,想同他一起去?”陆敬南倚着门,边嗑瓜子边说。 “我和初夏师姐约好,前往坊市采买兽粮。” 苏慕歌撂下一句话,上前拉过初夏就走,从江松身边经过时,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一直行至昆仑坊市,她依旧拉长着脸,初夏同样满腹心事,一路上不言不语。 “师姐。”苏慕歌打破沉默,“你可知江师兄拜入南昆仑多久了? “三年吧。”初夏微微一愣,“只比我早半年。” 苏慕歌再次陷入沉默。 初夏自顾自地叹息:“江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软弱,真教人担心。” 软弱? 苏慕歌简直快要哭了。 担心? 现在应该担心的是陆敬南好吧? 就算那厮打扮的邋里邋遢,表现的忧郁沧桑,但化成灰苏慕歌也能认出他来啊!什么软包子江松,分明就是幽都天魔族四大长老之一的姜颂! 慕歌金丹圆满时,他处于元婴中期,五百年前,至少元婴初期。 隔壁居然住着一位元婴大能,还是魔族!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师父? 苏慕歌眸色微微一黯,以她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见得到堂堂金光道君。 再者,实在不记得当时昆仑因为幽都魔族出过什么乱子,姜颂潜伏在南昆仑,应该只想寻找什么东西,而且还一直不曾找到。 既然如此,就暂且装作不知罢了。 …… 两人采买完灵兽阁所需物品,已经时值傍晚,就寻了家酒肆坐下歇歇。练气期虽然可以服食辟谷丹,但丹药多少都会积存丹毒,比五谷更为伤身,有条件还是得吃饭。 彼时,四道拉长的身影渐渐在酒肆门口显现。 掌柜见来人气势不凡,立时放下手中玉简,亲自迎了上去。 四道人影倏然散开,从他们身后走进来一名弱冠少年,脚下蹬着兽皮靴,明明只有练气三层修为,手中却牵着一条筑基期的白虎兽,身后四位仆从也尽是练气圆满修为。 一看便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 掌柜愈发小心翼翼:“客官里面请。” 少年冷冷一瞥,身后随从立刻丢出一袋灵石:“掌柜,我们包场。” 眼神微微闪烁,掌柜并不曾打开乾坤袋,眼前这位他得罪不起,满屋子修士他也得罪不起,二楼那位他更是得罪不起。 还没等他开口拒绝,少年一把攥住他的领口,恶狠狠地骂道:“把这些渣滓都给我清出去!” 苏慕歌原本背对门口而坐,并没有在意,直到听到这一句,她的胸口像是瞬间被雷劈中似得。慕歌缓缓转过头,出现在眼前的,果真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那张同自己有着五分相像的脸。 她曾惨死的同胞弟弟,程天养。 没见到他之前,慕歌每天都盼着他快些来,如今见着了,慕歌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上前兜脸给他一拳! 第8章 溯世镜灵 修仙界的人最是识时务。 酒肆里的修士一看程天养的气派,不必动手便自动走人了,初夏不疾不徐地将食物打包,再往嘴巴里塞了一块儿糕点。 搓搓手上的残渣,含糊道:“苏师妹,咱们也走吧。” 拳手攥了松,松了攥,苏慕歌沉着脸点头。 倘若换做从前,她肯定会拿伏魔鞭抽的他皮开肉绽,再将他扔进祠堂去跪祖先。 然而现在,她失去了那个资格,更加不忍心。 自从得知他是因为识破程家阴谋,为了提醒自己才被程灵璧杀害,她实在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下狠手。在被痕蚕食*的岁月中,她每天都在回忆自己曾活过的五百年。 最愧对的人,唯有这个弟弟。 真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是怎么被洗脑的,凡事皆以程家的利益为重心,不但对程天养疏于管教,更每每觉得他丢了程家的脸面。后来终于清醒过来,程天养之所以奔着纨绔的道路一去不回,养成现如今这副太岁嘴脸,根本就是程家在刻意捧杀。 幸好她重生了,能够努力去改变他的命运。 可惜她重生晚了几年,他已经长歪了…… 苏慕歌正在心里琢磨着栽培大计,乍然听见一声虎啸。 竟是程天养牵着的那头白虎挣脱牵制冲了出来,一跃至前,堵住两人的去路。只见它双目迸发出一道精光,直勾勾盯着苏慕歌,欲上前而不得,一步步小心试探着。 苏慕歌被迫滞住脚步,怕是不怕,只觉有些莫名其妙。 便传音给银霄:“莫非它察觉到你了?” 银霄嗤笑:“不可能。” 苏慕歌才安下心,又听他说道,“不过,酒肆内的确有人发现了我。” “谁?”苏慕歌下意识的放出神识。 “二楼雅座,有元婴修士和筑基修士的气息,而且那名筑基修士的气味极为熟悉,应该就是前些日子在海船上带队的北昆仑修士。” “裴翊?” 苏慕歌微微蹙眉。 既然如此,同他在一起的元婴修士,岂不是…… “师妹过来。”初夏拽着苏慕歌后退一步,手心沁满了汗。她心头虽然恐惧,但想起自己身为师姐,依旧挡在了苏慕歌身前。 在她的观念里,师姐保护师妹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阿猛,你做什么?” 手掌被绳索划出一道血痕,程天养不悦的凝眉上前,拍了拍它的脑袋。抬起眼,正对上初夏一双妙目,略带惊恐,我见犹怜。 呼吸倏忽便漏掉几拍。 他怔怔的,抬手去摸初夏的脸:“怪不得人说昆仑多美人……” 初夏明明可以躲开,却吓傻了似得,一时不曾反应过来。 但程天养并没能得逞,苏慕歌眼疾手快地将初夏推去一边,掌心蕴满灵气,兜脸一巴掌刮过去,只听“啪”一声,登时打懵一屋子修士。 “你敢打我?!” 震惊许久,待程天养回过神来瞬时气急,出招就向苏慕歌攻去! 对付别人不行,但苏慕歌对他的路数再熟悉不过,破招比他出招还快!一记擒拿手,紧紧扼住他的虎口,再是一记高抬腿,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并以膝盖直直顶住他的后背! 程天养挣脱不开,便要祭剑。 口诀还不曾念完,宝剑就被苏慕歌给缴了! 苏慕歌勾了勾唇角:“还有什么本事,使出来教我瞧瞧?” 一众修士目瞪口呆,尤其是他带来的四位侍从。探了又探,这小姑娘明明只有练气二层修为,为何身手如此矫捷? 更可怕的是,他们家少爷的一举一动,似乎尽在她预料之中啊! 程天养气的险些厥过去:“阿猛,咬死她!” 那只白虎踟蹰片刻,百般不情愿的模样,但最后还是咆哮一声,伸开爪子便向苏慕歌脸上招呼。筑基期的妖兽,苏慕歌是躲不过的,只能寄希望于银霄。只可惜还没等到银霄出手,那白虎在半空中突然惨叫一声,仿佛腿脚抽筋,重重摔在地上。 四名仆从原本真心不想出手,以他们练气圆满的修为,欺负一个小丫头片子实在难看,况且这小丫头水灵灵的,甭提多漂亮。 但眼下觉得事有蹊跷,便纷纷运起真气。 这一运气才惊觉,自己的灵脉完全被封掉了。 天啊! 无声无息中,竟有人可以封掉他们的灵脉! 掌柜偷眼瞧了瞧二楼,咽了口唾沫。 “你是哪一峰的弟子!”命门和薄弱点完全被她钳制住,程天养无论怎样挣脱也没有用,涨红双颊,怒不可遏地道,“有种报上你的姓名来!” “南昆仑,灵兽阁,苏慕歌。” 慕歌说完松手,理了理凌乱的袖口,语气平淡却又隐含霸道,“臭小子,我等着你来找我算账,我等着,不来的是孬种,你可给我记好了!” 说完,松开钳制他的手,带着初夏离开。 程天养趔趄着从地上爬起来,正打算追出去,忽听门外有人叹气:“天养,为何才一会儿功夫,你又在惹是生非?” 程天养立刻一副委屈状:“大姐,这回弟弟当真冤枉,是有人欺负我!” 程灵璧轻提裙摆下了兽车,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拾手为他整了整前襟,莞尔一笑:“我瞧见了还好,若是教你二姐瞧见,保管你又要挨打,还不得我来护着。” “就知道大姐最疼我。”程天养凑上去挽住她的手臂,亲昵地道,“不过二姐现在病的不轻,连自己都快记不得了,哪里还会记得揍我?” “莫说胡话,灵犀只是伤了识海而已。”程灵璧纤纤玉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随后又取出一个灵石袋,上前递给掌柜,“舍弟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劳烦收拾个雅座给我们。” “是,是。” 掌柜忙不迭接过手中,张罗去了。 二楼雅座内。 金光道君啧啧道:“好个小丫头,身上居然藏了只极品契约兽,若非本座在四面设有结界,还真教它隐身闯了进来。” “师父,她便是徒儿曾与您提过的,同秦师弟一起前来拜师的女子。”裴翊斟了杯酒,轻轻推送至金光道君面前的桌面上,“极有天赋。” “所以甚为可惜。”金光道君缀了口酒,微微一叹,“好苗子难寻,偏她却有瑕疵,而本座最是见不得瑕疵。” “师父您忘了,弟子也是有瑕疵的。”裴翊提醒道。 听罢此话,金光道君淡淡睨他一眼,不痛不痒地道:“翊儿,为何此行从聚窟洲试炼回来,你仿佛心事重重,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眸中有道阴霾一闪而过,遂平静下来。 裴翊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弟子能有什么难处,只是现如今昆仑上下人人都在议论,说秦师弟必将取弟子而代之,弟子心中正惶恐不安呢。” 金光道君故作惊讶的望他一眼:“你竟也会惶恐不安?” “怎就不会?”裴翊自斟一杯,“秦师弟不过拜入昆仑半个月,您可是时时关注着,背着徒儿,偷偷命慎言长老送去不少灵器法宝。” “竟被你发现了。”金光道君稍有些窘迫的摸了摸鼻子。 从面相上看,他不过三十出头,但毕竟一千三百岁的高龄摆在那里,哪怕唇角微微弯着,眼眸里的沧桑遮也遮不住,“翊儿,你可知蓬莱有件镇岛之宝,叫做溯世镜?” 裴翊摇头:“弟子闻所未闻。” “在那溯世镜内,藏有一方须弥芥子,里面藏有大量高阶功法和上古秘宝。同时,还隐藏着一个镜灵,它无所不知,力量超群。”金光道君言语一顿,复又淡淡道,“溯世,溯世,据说镜子另外一端,正是一条追溯往世的路,传闻只要有谁能够通过镜灵的考验,它便会打开溯世镜的结界,割裂时空禁制,使人重返过去。” “世上竟有如此宝物?”裴翊垂着眼睫。 “在万年之前,此物不知从哪个高等修仙界流落到了十洲三岛,甫一现身,便引发十洲三岛内一阵腥风血雨。此物可以令得到它的修士迅速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它究竟有没有追溯往世的能力,其实根本无从考据。” “那后来呢?” “后来溯世镜被当时的蓬莱掌门得到,他将此物列为邪物。集合当世五位化神大能的力量,希望将此物炼化至虚无。可惜当时有位大能起了私心,趁其他几位大能灵力虚耗之际,擅自收了镜灵逃出蓬莱,至此销声匿迹。溯世镜失去镜灵,无法销毁,便被几人合力封印在某个秘境之内,只有历代蓬莱掌门,才知晓它的下落。” “他们不怕蓬莱监守自盗?” “绝无可能。” 金光道君笑叹,“溯世镜虽在蓬莱,但解封秘境的神光之钥被却分为四份,分别由那四位化神大能保管。其中有一位正是咱们昆仑先祖,所以其中一把神光之钥,就在咱们昆仑。至于其他三把,其一在长洲蜀山派,其二在瀛洲定禅阁,其三则无迹可寻,因为最后一位大能乃是散修,历经万年之后,根本不知其传人身在何方。” “可这一切,同秦师弟有何相关?” “为师也不知。” 金光道君略有些迷茫的道,“蓬莱仙尊传讯给本座,说在半个多月前,他感应到沉寂万年的溯世镜竟有异动,猜测许是有谁同镜灵达成了协议。但溯世镜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桑行之推算出异动源于聚窟洲,他便前往聚窟走了一趟,发现此事极有可能同秦峥有关。” 裴翊若有所思:“所以,您才会对秦师弟格外留心?” 眉毛得意的抖了抖,金光道君摩挲着下巴笑道:“算是吧,不过最另本座另眼相看的,是那小子居然拒绝拜师桑行之,如此执着的一心想要投入我大昆仑的怀抱,啧啧,有见识,有见识啊!” …… 苏慕歌回到南昆仑时,已是月上中天。 她和初夏都有门派配发的飞行法器,但很有默契的没有拿出来使用。 她们修为实在太低,使用飞行法器需要消耗灵石,而宗门配发的飞行器又属于最劣质的那一种,短短路程,便要消耗大量灵石。 不过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那法器实在太丑,丑的简直不忍直视。 一进灵兽阁,两人发现气氛不太对。 正堂乱七八糟,似乎有打斗过的迹象,初夏惊呼一声:“难道大师兄和二师兄打起来了?!” “不会。” 在知道二师兄江松就是幽都长老姜颂之后,苏慕歌想也不想便一口否决。 堂堂一位元婴大能,如果决定不再顾及身份,想要收拾一名练气期小弟子,根本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这些皆为剑气留下的痕迹,估计是北昆仑的剑修前来找麻烦了。” 脸上的血色一瞬抽干,初夏喃喃重复:“剑修?” 苏慕歌心生疑惑,以为初夏在北昆仑得罪了谁,看她这幅惊恐的模样,也不想过多询问,直接祭出一条兽皮鞭,疾步向她们居住的后院走去。 一瞧见院中人,她宽了宽心。 月色下,秦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石桌前,百无聊赖地嗑瓜子。 “你怎么来了?”苏慕歌皱着眉上前。 “你去哪儿了?”秦峥抬了抬眼皮儿,一派闲适的睨她一眼。不等苏慕歌回话,他倏然起身,厉声训斥道,“你可知眼下什么时辰了?一个姑娘家,居然一个人在外游荡迟迟不归?” “你有病吧?” 苏慕歌面露不悦,上前围着石桌坐下,抓起他面前堆成小山的瓜子,自顾自的吃起来,“请你看看清楚,此地是昆仑,不是秦王宫,你我皆是有修为的修士,什么姑娘不姑娘?” 秦峥一拍桌子:“不管身在昆仑还是秦国,你都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说不许就不许!” 苏慕歌寒下脸,考虑要不要和他摊牌。 秦峥扔出一个乾坤袋,“喏,这是给你的。” “什么?” “打开瞧瞧。” 苏慕歌知道她若是不打开,这厮铁定会没完没了,便漫不经心的解开乾坤袋。只见里面有一大包灵石,足足得有两千多块儿,还有二十几张防身用的符箓、十几瓶补气用的丹药。 苏慕歌忍不住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东西虽然并不多,但搁在他们身上,绝对一笔巨款。 单单这些丹药,一瓶便能卖个上百灵石。 “慎言那老头送的,我灵气足,根本用不着,你不是经脉逆冲,无法凝结太多灵气么……哦,对,还有此物。”秦峥挑挑眉,又从自己身上的乾坤袋里摸出一柄桃红色的扇子来,“这有一件法器,是金光道君送给我的见面礼,不但能当武器防身,还可以当做飞行法器。” 原本打算拒绝,但眼风一扫瞥见此扇,苏慕歌愣了一愣。 这分明就是上一世师父送给自己的桃花扇啊! 苏慕歌拿起扇子,缓缓推开扇面,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 “我瞧着倒像是女人用的法器,便拿来给你了。”秦峥清清嗓子,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你若喜欢,就留着用……” “你拿走吧。”苏慕歌合上扇子,连带着乾坤袋一起朝他面前一推,“无功不受禄,我苏慕歌靠天靠地靠自己,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习惯。” 原本神采奕奕的一张脸瞬时垮掉,秦峥平静的嗤笑一声:“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你若是喜欢,就留着用,不喜欢,只管丢掉!” 言罢掉脸便走。 突然就有两个人堵住去路。 苏慕歌第一反应是将石桌上的桃花扇和乾坤袋先收起来。 为首的是她大师兄陆敬南,满头满脸的伤,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这些伤从何而来。他身后站着的,是一名练气圆满境界的修士,同陆敬南从相貌上略有相似,应该是他的族人。 果然,陆敬南一手捂住门牙,一手指着秦峥恨恨道:“大哥,就是他!” “就是你?”陆敬北打量秦峥一眼。 “是我,怎么了?”秦峥抱臂而笑。 “秦师弟,你在北昆仑横行霸道也就算了,为何来我南昆仑行凶伤人?”陆敬北冷冷道,“真当我南昆仑是好欺负的?” “陆师兄,秦师兄是来灵兽阁找我的。”眼看又要打起来,苏慕歌忙不迭上前解释,“这其中,必然是有误会……” 秦峥冷笑着截断她的话:“该打不该打的,都已经打了,同他解释什么?” “好生狂妄!”陆敬北黑着脸道,“哪怕天赋异禀,如今也不过区区练气三层,怎可如此目中无人!” “别……” 苏慕歌根本没有再次开口的机会,含光已经豁然出鞘,直冲对方面门刺去! 说打就打。 论修为秦峥差他一大截,但陆敬北是名阵法师,并不精于短兵相接,故而打的束手束脚。而秦峥手中握有含光,剑法凌厉霸道,两人过了将近五十招,陆敬北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陆敬南没想到自家大哥练气圆满的境界,居然收拾不了一个练气三层的臭小子,于是祭出自己的驭兽鞭,凝气一道灵力,从背后挥鞭抽向秦峥! 苏慕歌下意识的祭出桃花扇:“破!” 桃花扇登时舒展开来,罩在秦峥头顶,扇如其名,缓缓撒下一片片的桃花,那些桃花结成禁制,将秦峥牢牢护住。 一出手她就后悔了。 陆敬南虽然不好相处,但这半个月来,并没有欺负过自己。 而且在她的考量中,也觉得秦峥这种自大自满的个性非常要不得,必须受些教训才是。但她莫名其妙的就出手了,这并非她的本意,而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当苏慕歌意识到这一点时,眉头不由紧紧皱起。 第9章 青木卿灼 苏慕歌觉得十分奇怪。 自重生在这具肉身以后,她完全无法感应到原主的魂魄,可以认为原主人的魂魄已经离体。那么她所占据的,仅仅是一具最普通的肉身,根本不可能出现任何意识,如何会有本能? 或许只能用凡人界的一句俗语来解释,从前的苏慕歌,当真是爱慕秦峥爱进骨子里去了。 揉了揉太阳穴,她觉得糟心透了。 “苏师妹,你竟帮着北昆仑?!” 陆敬南的鞭子落在桃花扇上,立刻被禁制反弹回去,脸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再想出手已经失去机会,秦峥生就一个好斗分子,嫌弃院中地方太小施展不开,便御剑而起,飞向灵兽阁外的一大片敞地:“咱们出去打!” 陆敬北立刻追上。 陆敬南气急败坏,只能将一肚子火气撒在苏慕歌头上。一拍灵兽袋,召唤出自己的契约兽,一只黄鼠狼和一只鬃毛恶犬:“阿黑阿宝,给我上!” “陆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苏慕歌一面说着,一面向后退了一步,掌心凝起一道灵力。 “怎么打起来了?” 初夏在前厅感应到灵力激荡,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眼前的景象委实吓了她一跳。连忙抽出自己的驭兽鞭,抽在那头正打算攻击苏慕歌的黄鼠狼脑袋上。 驭兽师的鞭子,是以特殊材料制成,打在妖兽身上异常疼痛。 黄鼠狼嚎叫一声,转身就朝初夏猛扑。 于是攻击苏慕歌的,只剩下一只鬃毛恶犬。奇怪的是苏慕歌居然放弃使用驭兽鞭,由着它将自己扑倒在地,仅仅以双手掰扯住它的上下颚。 一滴滴腥臭的口水滴落在她的肩膀上,鬃毛恶犬一发力,终于摆脱了苏慕歌的钳制。 正准备下嘴撕咬,却发现目标突然消失了! 它茫然的看向自家主人。 陆敬南使劲儿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一直盯着,苏慕歌根本没有时间使用隐身符箓,不对,哪怕使用隐身符箓,也不可能在一瞬间突然消失吧?! 就在他震惊之际,不过一息,苏慕歌又结结实实的出现在鬃毛恶犬背后,蕴满水纹灵气的右手紧紧锁住它的咽喉:“陆师兄,我再一发力,它的脖子可就断了哟。” “别别,有话好好说!” 陆敬南急了,对于驭兽师来说,契约兽就如同自己的孩儿,甚至比孩儿还要亲。要知道一头玄级灵兽实在难求,更何况从收服到驯养,期间花费他多少灵石和心血啊! 掌心白光越聚越多,苏慕歌微微一笑:“今日不过一场误会,还望陆师兄多多担待。” 犹豫片刻,陆敬南咬牙点头,算是认了。 原本他还打算去找青木长老告上一状,眼下看着自己这位小师妹,可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怪不得一入门就能进入精英堂。 苏慕歌松了口气。 就在方才,她终于和银霄签下契约。 本以为万事大吉了,一道传音倏然震声压下,三人只觉得心荡神摇,慌忙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少时,听见一个沉闷地声音道:“苏慕歌,你过来本座洞府一趟。” 这声音是青木长老萧卿灼的。 苏慕歌微讶,那个阴阳怪气的瘸子,居然会主动召见自己? 收回驭兽鞭正预备走,陆敬南一个闪身挡在前面,急吼吼地道:“我没告状!” “我……” “我发誓!”陆敬南竖起两根手指,脸都急红了,“我真没向长老告状!” “我也没说是你告的状呀。” 苏慕歌忍不住笑了笑,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绕过他向青木长老的洞府走去。灵兽阁内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除非青木长老正在闭关,否则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一点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在昆仑能够混到长老级别,根本不会理会小弟子间的打打闹闹。 他因此事传召自己,必不寻常。 苏慕歌站在洞府门外报上姓名,眼见洞府石门缓缓开启,她便顺着引路灯走进一条长长的甬道。洞内萧卿灼一袭灼灼红衣,倚着一只九尾白狐席地而坐,手中捏着一颗兽粮,饶有兴味的逗着一只金毛小鼠。 明明在笑,却让人有股不寒而栗之感。 双膝微微一弯,苏慕歌跪下请安。 她跪的并不憋屈,就算搁在从前,见到萧卿灼她也是要行礼的。 十洲三岛最是看重道统传承,前昆仑掌门空华圣君座下共有四名入室弟子,萧卿灼便是他老人家进阶化神大境界之后才收下的关门弟子。原本也是昆仑惊才绝艳般的人物,可惜五百年前在一次历练中身受重伤,至此修为一直停留在金丹后期,再也没能进阶。 但在地位上,同金光师父、逍遥道君是差不多的。 只是金光师父每每提及自己这位师弟,就忍不住扼腕叹息。 算算日子,再有不过短短十年,他的寿元便要尽了。 苏慕歌跪了许久,萧卿灼才淡淡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以你天灵根的资质,入我灵兽阁委屈了你?” “弟子从未如此想过。” “确实委屈了。”萧卿灼取过帕子拭了拭手,徐徐说道,“你很有本事,他日绝非池中之物,经脉逆冲对你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我瞧你的性子,不只不适合留在我灵兽阁修行,更不适合南昆仑。” “弟子知错!”苏慕歌神情一凛,伏地一叩,“今日不该同陆师兄动手!” “从淮离第一次带你前来,我就极不喜欢你。”一对儿卧蚕眼半眯半睁,萧卿灼自顾自地道,“在你身上,隐隐可以嗅到一股子暴戾之气,我这废人寿元将尽,自顾不暇,自认教不好你,也没心思教你,但我还是留你下来,你可知原因?” “弟子不知。”苏慕歌吸了口气。 “我这灵兽阁足够乱了,并不差你一个。”萧卿灼笑的有些自嘲,缓缓起身,一深一浅的走向座椅,“一条腿虽瘸,我这两只眼却不瞎,不管你们怀着什么目的,我都没有兴趣,但必须时刻谨记,休要将麻烦带进灵兽阁内,影响本座清修的心情。” “弟子明白了。” 苏慕歌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辩驳的话,被他寥寥数语噎的一个字也吐不出。 “那本座再赠你一言,莫要仗着自己一时高人一等便咄咄逼人。天意难测,此一时你是那下棋之人,彼一时便只是别人手中一枚棋子,有何资格自傲?” 萧卿灼站在高阶上,侧目瞟她一眼,“欲修仙,必先修人,若是连人都做不好,何以为仙?” 苏慕歌心中一凛,再是一叩:“弟子谨记长老教诲。” …… 走出青木长老的洞府,一股寒凉夜风倒灌进领口内,苏慕歌微微打了个寒颤。 她这位师叔一贯深居简出,一直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面孔,许是陨落太早,相处不多,从不知他阴阳怪气的外表下,竟有双洞察世事的眼睛。 看来他一早知悉昆仑混进了魔族修士,知悉江松就是姜颂,只是大限将至懒得去管罢了。 不过,纵他能耐再大,也窥不出自己是重生的吧? 一路回到住处,苏慕歌一直紧紧锁着眉,一瞧见秦峥还没离开,她就有些忍不住暴躁了。五百年的岁月中,她实在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唯一一件,就是妄图改变秦峥的命运,将他带来昆仑。 但她现下着实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秦峥一看她铁青着一张脸,两道剑眉微微一蹙:“青木长老为难你了?” 苏慕歌不语,径直走回房间。 一推开房门,她便察觉情况不对,屋内的禁制被破了! 一只脚在门槛内,一只脚在门槛门,一时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秦峥一把将她推进去,房门被重重关上:“慕歌你究竟怎么回事儿?!自从来到昆仑,人前人后,你就一副不想看见我、要同我划清界限的模样!你倒是说说看,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不曾。” “你从前不是挺爱跟着我的吗?” “那是从前。” 苏慕歌头疼的厉害,真不知道如何同他解释,“秦峥,人会随着时间和阅历逐渐改变,我已不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了,换句话说,曾经的苏慕歌已经死去,现在的我……” “咱们临行前,太傅曾经告诉我,当年你自愿前往鬼谷修行,正是为了日后辅佐于我。而此行随父王出海寻仙,亦是你苦苦求来的,目的不正是想要陪在我身边么?” 微微扬起尖削下颚,秦峥清清嗓子道,“好吧我承认,从前我认为你空有美貌,根本配不上我,有些讨厌你。但经过聚窟洲那场变故,以及这段日子以来的相处,我发觉真实的你同外表简直天差地别……所以,我允许你继续爱慕我……” 苏慕歌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给呛死,讪讪笑道:“谢谢啊。” 秦峥阴着脸:“你这是什么态度?” 苏慕歌摆摆手:“我累了,你能不能先回去?” 秦峥欲言又止,祭出桃花扇置于桌上,“你还是收着吧。” 苏慕歌没有拒绝。 …… 秦峥御剑飞回北昆仑,才进入南北分界线渡忘川,就远远瞧见淮离和裴翊在半空中浮着,彼此面对面而坐,不动不言。 他迟疑片刻,飞上前道:“喂,你们俩做什么呢?” 淮离和裴翊皆为筑基期,秦峥一个“喂”字出口,两人齐齐蹙眉。 “秦师弟。”淮离回以一笑,“我和裴师弟是在此地等人。” “哟,谁那么大面子?” “炎洲程家。” 秦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想起来了,最近精英堂上下传的沸沸扬扬,说程家会送两个美貌女儿前来昆仑,原来你们是在等着瞧美人。” 听罢此话,淮离差点从葫芦上摔下去,连连摆手:“不不,秦师弟你误会了,我是在等程老前辈,他曾经有恩于我。” 秦峥狐疑地瞄他一眼,复又指着裴翊道:“那你呢,程老前辈也曾救过你?” “不曾。”裴翊面无表情,“师命难为。” “原来如此。”秦峥微微颔首,驱着剑坐在他们俩中间,“那我也陪你们一起等吧。” “莫非秦师弟也认识程老前辈?”淮离好奇道,“还是想要一睹他老人家的风采?” “嘁,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秦峥扶了扶银冠,百无聊赖的翘起两郎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同你二人沟通沟通感情,省的慎言那老头总说我孤僻。再顺道瞧瞧程氏姐妹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品貌,同我家慕歌相比,谁更胜一筹。” 淮离和裴翊的脸色顿时一黑。 淮离哭笑不得:“秦师弟,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修道之人不是讲究本心么?”秦峥讥诮的勾起唇角,各赏他们一记白眼,“等着看美人就说看美人,咱们仨都是男人,谁还能笑话谁不成?我小时候,可没少跟着王兄偷看宫女沐浴,谁也不像你们一般遮遮掩掩。” “咳咳……”淮离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秦师弟果真坦荡。”裴翊倒是面不改色,“不过,并非所有男人皆有此种嗜好。” “苏太傅曾经说过,无此嗜好的男人只有区区两种。”秦峥翘起两根手指,睨着他道,“其一,他是名断袖。其二,他心有所属。不知裴师兄属于哪一种?” 裴翊稍稍一愕。 淮离登时来了精神,直勾勾盯着裴翊。 是断袖吧是断袖吧? 有梁蓁蓁那般美貌的仙子成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赌一根黄瓜肯定是断袖! 两片薄厚适中的唇微微掀动,裴翊开口道:“他们来了。” “哪儿?!” 淮离瞬间将质问抛去九霄云外,放出神识向远方窥探,不一会儿,果真从天边飞来一架由七条火龙兽拉扯的仙车,黑夜之中犹如一团火焰,划亮昆仑半壁天空。 裴翊驱剑落地,催发体内灵气扬声道:“晚辈裴翊,北昆仑金光道君座下入室三弟子,奉家师之命,特在此地恭迎程老前辈。” 第10章 程氏姐妹 兽车渐渐放缓了速度。 最后停在距离他们五丈之外。 帘子被一双无形的手缓缓撩开一条缝隙,正中端坐着一位浓眉阔脸的元婴初期大修士,面朝裴翊微微颔首:“恩,金光道君可好?” “家师一切安好。”裴翊上前再行一礼。 “程前辈。”淮离略整衣冠,跟着上前请安。 “哦?淮贤侄。”一瞧见淮离,程不灭原本倨傲的神色陡然添了几分笑意,“半年不见,淮贤侄的伤势可有复发?” “已无大碍。”淮离泯着嘴儿,笑的憨憨厚厚,想起什么,关切问道,“倒是听说灵犀小姐遭人夺舍,体内沾染魔气,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发现及时,总算得以压制。”程不灭叹了口气,侧目道,“灵犀,还不见过你淮师兄。” 车帘便又自动朝右边卷了卷,露出一张精致小脸儿,程灵犀一身绿衣衫裙,表情略有些尴尬,只朝淮离微微一笑,一句话不说,便又将脸转去一旁。 程不灭再是一叹,抬手怜爱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我家灵犀此番伤了识海,忘记许多事,许是记不得贤侄了。” “仅仅失去一些记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淮离轻轻吁了口气,目光在仙车内不断跳跃,“咦,灵璧小姐和天养兄弟没有一起来么?” “老夫先前带着灵犀去了趟丹霞宗,并未与他们同路。” 淮离失望的缩了缩脖子。 程不灭略带疑惑地问道,“怎么,他二人还未曾抵达昆仑?” 裴翊徐徐道:“已经来了,傍晚时分到的。” 淮离瞠目结舌的望向裴翊,那小眼神似乎在质问:你为何不早一点告诉我? 裴翊迷茫的望回去:你可有问过我? 淮离在心中咆哮:装什么装!你不知道我在等程灵璧吗?! 裴翊就很无辜:咦,你不是口口声声在等程前辈? 淮离脚下一滑,气的险些厥过去。 敢情吹了一夜的冷风,白吹了!! “程前辈,家师已在殿中等候多时。”肃了肃容色,裴翊垂眸拱手,“晚辈先带灵犀师妹前往执事堂入籍。” “也好。” 程不灭恩了一声,振衣而起,倏忽化为一道红光,熟门熟路的便向金光道君的寝殿飞去。他同金光岁数相仿,进阶速度也差不多,可以说是老相识了,自然知晓昆仑门规。 一旦越过渡忘川,除却昆仑长老之外,凭你修为高低,身份贵贱,一律下马下轿。 元婴修士的压迫一消失,裴翊道:“灵犀师妹,随我走吧。” 程灵犀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跳下兽车:“去哪里?” “北昆仑执事堂。”声音略略放缓了些,裴翊斟酌片刻,问道,“灵犀师妹,你当真忘记了从前一切?真的,连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了么?” “怎么?”程灵犀疑惑着望向他,“我们从前也曾见过?” “不曾。”裴翊举目同她对视,许久之后,他缓缓垂下眼睫,嘴角微微弯了弯,“在下只是一时好奇,冒犯了。” 程灵犀正想说话,听见有人打了个哈欠。 “着实无趣,比着我家慕歌差远了。”秦峥将含光架在后颈,两条胳膊则搭在剑上,摇摇晃晃的转了身,“两位师兄请慢,我先回去了。” “等等……” 程灵犀突然出声。 秦峥滞了滞脚步,略一偏头,不耐道:“干嘛?” 程灵犀凝望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熟悉,不由自主的追上前几步,讷讷道:“我们……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两道剑眉嫌恶一蹙,秦峥嗤笑一声。 理也不理她,只将含光抛上半空,终身一跃,御剑而去。 …… 苏慕歌手中握着桃花扇,盘膝坐在房间内打坐。 修仙者个人意识极强,出门总有设下门禁的习惯,就连秦峥每每前来寻她,也都自觉坐在院中等候。从她住进灵兽阁,门禁从未起过波动,今日却被一股神秘力量破除了,这不奇怪么? “是日曜!” 银霄从灵兽袋里跳出来,呲牙笑道,“你是冰属性,设下的门禁属于冰阵,就在你推门那一刻,日曜的力量融化了你的冰阵!” 苏慕歌听罢,忙从乾坤袋中取出七曜兽魂铃。 正如银霄所言,代表“太阳”的那颗铃铛果真开始变色。 “它已经苏醒了?” “不,仅仅是开始苏醒,力量外泄,但妖魂依旧陷入深眠中。”银霄跳上塌,伸出前爪拨了拨铃铛,“想要我们七曜从沉睡中彻底苏醒,必须得以适合我们属性的法宝为引,白梅那妖妇为了唤醒我,用的是东海龙宫镇族之宝,冰晶玄魄。” “那日曜是如何醒的?”苏慕歌诧异。 “你先前去过哪儿?” “青木长老的洞府。”苏慕歌沉吟片刻,恍然大悟,“萧师叔的洞府里,必定有件至阳之宝!” “没错!” 银霄摩拳擦掌,很是兴奋,“慕歌,你真是我见过气运最强的修士!” 苏慕歌狐疑的望向它。 银霄指着银镯子下的一排铃铛:“我月曜善于隐身,精通阵法,但战斗力和灵力是七曜中最弱的,因此解封我所用的法宝灵器无需太强。接下来,从力量高低排序,依次是辰星、太白、荧惑、岁星和镇星,它们属于天阶五行兽,一只比一只凶猛,故而需要的引子越来越苛刻。但在我们七曜之中,战斗力最强悍的,非太阳日曜莫属,我一直以为,唯有神器的力量,才可以将它唤醒。” “作为空华师祖最宠爱的弟子,萧师叔手中,当真握有神器也说不定。”苏慕歌可没它那么乐观,摇头道,“但他孤僻的很,即便当着他的面,也绝不肯将神器借给我用的。” “借什么?”墨黑双瞳微微一眯,银霄嘻嘻笑道,“你之前不过在他洞府待了一会儿,日曜就有苏醒迹象,看来他洞府内早已充斥着神器之力,只要你找借口多去几次,多待一会儿,还怕日曜醒不过来?” “这样也行?” 苏慕歌眼眸一亮,借不来,蹭倒是不难。 既已得出结论,她总算是宽了心,便开始导气入体,尝试再进一阶。 银霄闲着也是闲着,便悄悄退出房间,纵身一跃跳上房顶,敞开柔软雪白的肚皮,懒洋洋地晒着月光。寂夜无声,只听到它将尾巴甩来甩去发出的沙沙声响,仿佛是在驱赶夜虫。 许久之后,半空中有几名男修士说说笑笑地御剑飞过。 听到某个敏感词,银霄两只尖耳倏忽竖起。 窜起身来就朝北昆仑夜奔! …… 体内灵气循环过一个小周天,苏慕歌成功突破练气三层。 呼出一口浊气,想起日曜的事情,她心中怀有疑问,打算再问问银霄,神识一窥,才发现它的气息竟然渐行渐远。 “银霄,你前去北昆仑做什么?” 之前不曾签订本命契约,苏慕歌完全无法感应它的动向。现如今契约已成,不但能够在短距离内感知那头淫狼的位置,还可以通过意念与它沟通。 然而银霄并没有回应。 苏慕歌想起什么,豁然起身:“你该不是去看程家姐妹了吧?!” 果然,银霄惊讶的声音在识海回荡:“你怎么知道?” “速速给我回来!”苏慕歌震惊之余,怒喝道,“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程不灭乃元婴境界,一旦被发现,你还要命不要!” “你当我的隐身术是摆设不成?”那厢传来银霄不屑的冷笑,“就算被发现,他也奈何不得我。” “他是奈何不得你,但有人奈何得了你!” 苏慕歌怒不可遏,却又不知怎样同它解释,那老贼手中还有一个痕!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痕的神通,当初她会输给白梅,一是自己修为太低,二是银霄已是筑基期! 再者,万一被痕知道七曜在她手中,还不第一个干掉她? 干掉她,总比当年干掉白梅轻松多了吧? “你究竟回不回来?!” “不回!” “行!” 见银霄完全无视自己的训斥,苏慕歌牵起唇角冷硬一笑,指尖白光一捻,在胸前画出一幅太极图,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她念的是驭兽诀。 银霄的脑袋就开始疼!疼的满地打滚! 双瞳悄然一寒,它仰首一嚎,身体逐渐鼓成一个圆球! 感受到它的抵制,苏慕歌则加快了速度。 原先她想要以德服兽,但从银霄身上教她看清楚了一个事实,妖兽就是妖兽,同它们讲道理完全没用,暴力是解决跨物种合作的唯一途径!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情,她的驭兽诀只有区区一阶,而银霄自带本命技能啊摔! 等续够灵气,银霄猛地释放,球状身躯迅速干瘪下去。 而那些灵力,则劈头盖脸的反噬在苏慕歌身上! “嘭!嘭!嘭!” 只听三声剧烈爆响,若非周遭设有结界,恐怕全昆仑都要听到了!从一片狼藉中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苏慕歌气的简直吐血! 连一只小狼崽子都收拾不了,让她颜面何存!颜面何存! 苏慕歌抹了把脸上灰渣,丢开驭兽诀,直接以意念去操控它! 银霄则反抗的更为激烈! 识海骤然一痛,苏慕歌忙不迭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她愣住了。 银霄也愣住了。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 准确来说,是一人一兽两缕灵识在一片混沌空间中面面相觑。因为苏慕歌的一缕灵识,居然进入到了银霄的识海之内! 银霄癔症片刻,立时暴躁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快给老子滚出去!” 苏慕歌也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人、魔、兽,识海都是最隐秘的存在,同神魂始终绑定在一起。因此哪怕被夺舍者蚕食干净整具肉身,也无法被探知识海,而她居然如此轻易便进入到契约兽的识海内?! “快出去!”一股深深的恐惧袭来,银霄故作冷静道。 “你害怕了?”苏慕歌可以感受到它的情绪变化,不由冷冷一笑。 整个识海内流光溢彩,漂浮着数以万计的透明气泡,每一个气泡都是一段储存下来的记忆。苏慕歌在它识海内站定,伸出一只手来,便有一只透明泡泡自动飞入掌心:“啧啧,不知里面记载些什么,真好奇。” 银霄恨的直咬尾巴:“无耻!不准看!你算哪门子的主人!” 苏慕歌指着自己因为爆炸而烧焦的满头乱发,厉声喝道:“你他妈现在想起我是你主人了?!” “我……”银霄心虚的抖了抖毛,“人家不就想看看女人么,这你也要管。” “可以看,但今日不行。” “今日和明日,究竟有何区别?” 银霄一句话,将苏慕歌问的一愣。 没错,她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么,大家同在昆仑,其他修士认不出七曜,痕恐怕道听途说一两句都能猜出来。 躲避根本不是办法。 苏慕歌正陷入纠结之中,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远远走来的,正是程不灭和程灵璧。就在父女俩即将迈入洞府时,还没等苏慕歌决定跟是不跟,银霄已经施展隐身术,一个猛子从他们脚边滑了进去。 洞府石门缓缓落下,程不灭设下结界:“灵璧,半年前淮离前来炎洲时,你可知为父为何要放出穷奇伤了他,再救下他么?” 程灵璧满脸委屈:“女儿不知。” 程不灭哼道:“还不都是为了你!” “女儿实在不喜欢他……”樱桃小嘴儿一撅,程灵璧鼓着腮帮子道,“又呆又傻,同灵犀那贱丫头一样,讨厌死了。” “他呆不呆不要紧,重要的,是他背后的家族势力。外人只知淮离乃逍遥道君重侄孙,却鲜少有人知晓,他的淮姓是随母族。淮氏一族,并不在十洲三岛,据说他们身上流着神皇血脉……” “既然外人皆不知,那您从何得知?” “为父……”程不灭噎了噎,眉梢微皱,恨铁不成钢的道,“你顶什么嘴,为父知道你中意裴翊,但他出身实在是……” “裴师兄不就是个孤儿么。”程灵璧小声嘟囔,“身怀天灵根,昆仑第一天才,有金光道君作靠山,这些还不够?” 程不灭仿佛没听见她的抱怨,命令道,“你只需记着,为父送你前来昆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淮离!若是想进淮氏家族的大门,日后行事且低调,莫要出甚风头!” “女儿记下了。”程灵璧收回之前的娇嗔,正色上前,微微一拜,“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女儿心里清楚,父亲不必忧心。” “恩。”程不灭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笑容。 程灵璧便退出洞府。 苏慕歌在银霄识海内听的一清二楚,越发觉得自己上辈子简直蠢钝如猪。 还想低调? 往后看她怎样打烂程灵璧的脸! “啧,蛇蝎美人。”银霄饶有兴味的打算追出去。 “慢着!”苏慕歌寒声开口,“先不要动!” “怎么了?”银霄一只爪子高高抬起,顿在半空。 “总之不要动!” “我偏动!” 银霄承自上古,从未屈服于人,倘若换做平时,它还真不听话,但一想起苏慕歌正在自己识海中,心头就忍不住微微发毛。这个新主人实在不一般,最好还是不要再招惹她了吧。 于是身体不动,只上下左右的转动眼珠子:“我偏动!我偏动!” 转着转着,它双眼直了。 因为眼前突然冒出一枚青铜古戒。 古戒内放佛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在周遭巡视打探。 银霄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敛声屏息,再不敢动弹。 程不灭快步上前,弓下脊背,毕恭毕敬地道:“痕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良久,古戒内传出一抹轻笑:“无事,我吃饱了,出来转转。” 第11章 南北对阵 银霄从来不曾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以至识海内温度骤升。 苏慕歌盘膝坐在它识海里,安抚道:“不必忧心,痕没有本体,是根据周遭灵气波动来进行探知的,只要你不动,他根本探知不到。” 银霄沉吟:“他就是你之前问过我的邪修?” 苏慕歌点点头:“这便是我不许你来北昆仑的缘故。” “他隐藏的如此之深,你究竟如何知道的?”银霄狐疑的厉害,苏慕歌令它震惊的事情实在太多。但眼下并没有功夫纠结此事,它沉声问道,“那你我现在怎么办?” “等。” 苏慕歌撂下一个字,又补充道,“他在外面呆不了太久,顶多数十息。” 话音才落,那枚青铜古戒已经从银霄眼前飘离。 程不灭犹豫着道:“大人,今日晚辈带着灵犀丫头去了丹霞宗,以丹霞老祖的玄天伏魔伞检视过,确实没有被夺舍的迹象,灵犀估计只是伤了识海……” “不可能。”痕淡淡道。 “那玄天伏魔伞乃仙器……” “仙器又如何,我说不可能便不可能。”痕轻笑一声,“怎么,你在质疑我?” “晚辈不敢!只是这种情况从未见过,实在奇怪……”程不灭擦擦汗,“既然如此,是否按照既定计划,将您送给灵犀那丫头?” “我只有一次夺舍时机,一旦错过程灵犀,不知还要再等多少年。”古戒上的荧光渐渐变得微弱,有消失的迹象,“万幸仅仅需要肉身,眼下被谁的魂魄占据并不重要,等将肉身修炼到我满意的程度,夺舍便是……” …… 回到灵兽阁之后,银霄在窄小的房间内走来走去,一刻也闲不下来。 苏慕歌反倒淡定至极,盘膝打坐,无动无衷。 该有的惊惶、愤怒、哀恸、迷惘,早在被痕拘禁的时光中逐渐被磨灭掉了,所以现在的她,拥有足够的理智去应对一切。 想要阻止痕夺舍成功,办法只有两个,一是毁掉自己的肉身,二是诛灭痕的魂魄。相对第二种来说,显然第一种更为简单一些,不过治标不治本。 万一惹毛了他,不再挑三拣四,随便夺舍一个大能,结果一样悲剧。 因此斩草除根,必须毁掉痕的魂魄! “我想明白了!”苏慕歌正在酝酿自己的复仇大计,一张狼脸突然凑上来,“我敢以项上狼头保证,他不是人!” “谁不是人?”苏慕歌一愣。 银霄蹲在地上,沉沉道:“我只有区区一阶,一旦施展隐身术,却连元婴大能也窥探不得,是因为我们七曜属于兽魂,乃魂化实体。痕的情况其实同我们类似,但他非兽非人非魔,若我猜的没错,他其实是……灵!” 苏慕歌再是一愣。 银霄沉吟:“而且绝非普通灵类,极有可能是某种超神器的器灵。” “不会吧,那枚通灵古戒,难不成是个超神器?”苏慕歌嘴角抽了抽,戒指她带了五百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 “不。”银霄摇头,“他和本体神器之间,估计是被强行剥离了。只不过,普通器灵一旦离开本体,不多久便会消亡,他却安然无恙,实在匪夷所思。” 苏慕歌陷入沉默。 如果那厮真是器灵,就更难办了啊…… …… 同银霄斗法时被灵力反噬,苏慕歌一连半个月都不曾迈出房门半步。 待伤势养好,她硬着头皮前往精英堂走个过场,身为精英堂弟子,又是新入门弟子,一年到头见不着人,总是不好的。 “哎呀,苏师妹你又进阶了!” 苏慕歌稳稳落在高台上,才收回桃花扇,就听见有弟子惊讶道,“一个月之内连跳三阶,不愧是咱们南昆仑独一无二的天灵根天才少女啊!” 苏慕歌闻言轻笑,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盘膝打坐。 师兄陈子墨回头看她一眼:“苏师妹,你气色不佳,是不是冲级太猛造成的?” 苏慕歌还顾不上说话,杨昊也凑上来:“莫非是经脉逆冲的后遗症?” 这厢话一落,一只手已经探上她的灵台,正是筑基期的丹修白静。 “丹田空虚,灵力纷乱,气脉逆行……”白静眉头一皱,从腰间的葫芦内倒出一粒褐色丹药,不容分说的塞进她口中,“师妹,你同谁斗法了?” 一句话丢出来,好似捅了马蜂窝! 齐刷刷的围过来好几十个人,七嘴八舌地道:“师妹,你可是被北昆仑那群龟儿子欺负了!受了委屈千万别忍,告诉师哥师姐,咱们去为你报仇!” 苏慕歌被这阵势唬了一跳。 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之前南北友谊赛,南昆仑输的一败涂地,各种刷新下限。尔后开山门收徒,北昆仑一口气收了十几名资质绝佳的新弟子,还将稍微有些潜质的,全都收为自家外门弟子。 等同吃光了肉,连口肉汤都没给南昆仑留下。 而那些人也着实奇怪,宁愿留在北昆仑做一名外门弟子,也不愿拜入南昆仑。 可见在这场南北战争中,南昆仑的劣势已经越来越明显。 就差在额头写上“弱者”俩字了。 苏慕歌正想解释,却听几声嘲笑:“来找咱们报仇,咱们求之不得呢,问题是,你们这群杂修打得过咱们吗?哈哈,看来擂台上没被虐够,还想找虐呢!” 一道道剑气凌空闪现,一个个剑修下饺子似的落在高台上。 南昆仑众弟子立刻涌了上去:“赵无忌你说什么!” “我说的不是事实?”筑基初期修为的赵无忌抱着手臂,大咧咧上前,居高临下睨一眼苏慕歌,“南北差距一目了然,你们南昆仑也就这一个天灵根吧,可惜还是个废的!” 苏慕歌盘膝稳坐,抿唇微微一笑。 赵无忌被她笑的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苏慕歌理都不理。 “锵!” 赵无忌是个暴脾气,瞬时恼了,剑花一甩就向苏慕歌攻去! 白静在旁早有准备,祭出葫芦将剑气尽数吸收! “堂堂筑基修士,居然为难一个新入门的练气期小弟子,传出去不好听吧?!” “欺负你们还要什么名声?”北昆仑众剑修纷纷祭剑! “岂有此理!你们究竟什么意思?!”白静迎着凛冽剑光上前一步,淮离不在,她就是第二把手,“莫名其妙跑来咱们南昆仑找茬,裴翊呢,给我出来说清楚!” “怎么啦这是?!” 裴翊没出现,淮离倒是乘着他那破葫芦赶来了。 苏慕歌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心想程灵璧也快到了吧? 这件事情她依稀是有些印象的。 大抵就是程灵璧私下说她被南昆仑某猥琐修士指指点点,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于是一群没脑子的傻缺男修便跑来南昆仑撒野。最后一贯奉行和稀泥政策的淮离差点儿被剑气所伤,幸亏程灵璧那舍身一挡。 从此,淮离的“关心”就再也没断过。 现在看来,程灵璧使出的手段实在有够低端,但说出来实在丢人,当年苏慕歌也是对面其中一个傻缺! 还是最大的那个! 眼看一场闹剧愈演愈烈,该出场的人物一个不拉逐渐亮相,苏慕歌依旧稳如泰山的盘膝而坐,直到有只手在背后轻推她一把。 她回头,瞧见秦峥一张似从美梦中惊醒的脸。 “你居然也来凑热闹?”苏慕歌惊讶,“还能起这么早?” “当然要来。” 秦峥坐在地上,睡眼惺忪,连连打着哈欠,“免费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嘴角微微一抽,苏慕歌指了指前方一众剑修:“你的位置在对面。” 睁一只眼眯一只眼,含光朝地面一竖,秦峥不屑的嘁了一声:“我的位置就在你身前,管他什么南北昆仑,谁打咱俩,我就打谁!” “放心,打不起来。” 见时机差不多成熟,苏慕歌笑着站起身,蕴起灵力震声道,“各位师兄师姐,动刀动枪的多伤感情,既然非要争出个长短输赢,不如南北各派一名弟子进入千山绝道比试一番,可好?” 露台上顿时鸦雀无声。 唯有淮离连声附和:“这主意好!这主意好!” 北昆仑一名筑基修士喝道:“你们算盘打的真精!裴师兄出去执行任务,暂时回不来,千山绝道内谁是淮离的对手?!” 昆仑弟子一般要在精英堂待到筑基后期,也就是说精英堂中最高级别不过筑基中期,淮离虽是丹修,但谁都知道他手中法宝多的跟米一样,砸也能砸死人啊! 淮离委屈的扁扁嘴:“那我不参加还不行么?” “那怎么行!”南昆仑修士不乐意了。 “啧,不如就从此次新入门的小弟子中各选一人,代表南北精英堂出战吧。”苏慕歌上前一步,徐徐道,“其一,实力均等。其二,增进感情。其三么,顺道比试一下南北昆仑挑弟子的眼光……” 北昆仑众修士眼眸一亮! 苏慕歌肃容,向淮离拱手道:“弟子愿代表南昆仑出战!” 其实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淮离无奈道:“苏师妹,你得考虑清楚……” 秦峥突然插话:“那我代表北昆仑!” “你不行!” “凭什么?”秦峥亮了亮剑,目露凶光,“新入门的弟子中,有谁比我强?” 赵无忌根本不搭理他,凝眉思考人选。 他暗暗瞥向苏慕歌。 天灵根的确深不可测,但她经脉逆冲,修不得剑道,有何可惧?! 此番是个好时机,一定要挫败南昆仑最后这点儿傲气! 他偏了偏头,望向躲在人群后面的女修士:“灵璧师妹,由你来出战可好?” 第12章 千山绝道(上) 数百道神识几乎在一瞬间,定格在程灵璧身上。 北昆仑弟子暗道赵无忌有眼光。 南昆仑弟子则捏了把冷汗。 程灵璧单系灵根,练气五层修为,世家出身底蕴深厚,实在是苏慕歌不能比的。正因如此,程灵璧也在心头思忖起来,有美貌加持,她实在无需在斗法上出甚风头。 但她毕竟年轻,禁不住好胜心强烈。 何况此女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实在可恶! 不过,倘若自己单枪匹马收拾了苏慕歌,等于“啪啪啪”打了南昆仑的脸,淮离是否会因此而心怀芥蒂? 不愿承担任何一丝风险,冥思苦想过罢,程灵璧排众而出,莞尔一笑:“弟子愿意代表北昆仑出战,但弟子觉得,此举有欺负苏师妹之嫌,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不如这样吧,南北各派三名弟子进入千山绝道,咱们采用淘汰制。” 果然,淮离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三对三?” 赵无忌沉吟。 他们北昆仑清一水的剑修,撑起一个剑阵至少五人,三个剑修完全无法配合。而南昆仑尽是杂修,倘若配合的好,力量不容小觑。 正当他纠结之际,一名筑基剑修一头雾水的推他一把:“赵师兄,你究竟犹豫什么,三对三就三对三,力量摆在那里,咱们强攻便是,怕什么?” 听罢此言,赵无忌微微一愕,说的没错,他们怕什么?” 但他心里就是毛毛的。 尤其是注意到苏慕歌粉嫩双颊上,那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笑意。 但他还是同意了。 双方便开始商讨另外两名人选。 淮离和白静等筑基期修士拟定几名小弟子,讨论的如火如荼,苏慕歌抄着手,凑上前道:“淮师兄,其实不必如此麻烦,弟子早有选择。” “说说看。” “我,还有我的两头契约兽。” “苏师妹,你恐怕不懂,”淮离笑嘻嘻地道:“你身为驭兽师,契约兽不必计算的。” “是淮师兄没有听懂。” 苏慕歌摇了摇头,一派认真的道,“弟子的意思是,对付北昆仑派出的三名剑修,弟子一人足矣。” 淮离的笑容一瞬僵在脸上。 整座修炼台鸦雀无声。 下一秒,北昆仑剑修简直炸开了锅! 将他们同契约兽相提并论,绝对是奇耻大辱! 真不愧是同秦峥一起来的,一个赛一个的狂妄啊! “你脑袋坏掉了不成?!”秦峥瞠目结舌的将她拉去一边,戳着她的灵台道,“我那么多优点你不学,什么不好学什么?!” “你给我一边待着去。”苏慕歌冷脸拨开秦峥,勾了勾唇角,对众修士道,“不过弟子有一个要求,要等三日之后,再行比试。” “为何?” “因为弟子的第二只灵兽还不曾孵化出来。” “……” 诡异的静默过后,再是一场轩然大波! 若非南昆仑几名筑基期修士已在苏慕歌身前挡着,恐怕早就拔剑将她捅成马蜂窝了! 如此大杀北昆仑的威风,南昆仑修士心中痛快至极! 反正他们心知肚明,无论派出一个还是三个,面对北昆仑剑修,他们根本没有赢的可能。既然如此,还不如只教苏慕歌一个小姑娘上场呢,输也不会输的太过难看。 于是淮离和白静相视一笑,同意苏慕歌的提议。 换做裴翊,定然拒绝,但赵无忌明显已被气的神经短路,面部抽筋:“行!别说等三天,三年都行!等着输吧你们!” 程灵璧蛾眉一蹙。 未曾比试,他们北昆仑已经输了一大半。 这姓苏的丫头不简单。 原本还顾忌到淮离,欲要给她留几分薄面,以现如今的情况看来,不狠狠收拾她一顿,被“啪啪啪”打脸的便是自己了! …… 约战的事情一经敲定,北昆仑众剑修忿忿离去。 他们前脚将走,后脚苏慕歌便被南昆仑众弟子团团围住,被迫收下一大堆丹药符箓。火一样的热情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忙不迭寻个借口落荒而逃。 “哎……” 盘膝坐在桃花扇上,苏慕歌的心情略有些沮丧。 天地良心,她并不想为了程灵璧而踩低北昆仑,可她别无选择。 “你当真疯了。”银霄从储物袋里露出一只眼睛,满满都是看待神经病一样的表情,“你以为,凭借你我这点儿力量,能够打赢三个同境界剑修?” “不能。”苏慕歌摇头,“所以咱们必须将日曜解封。” “莫说解封变数极大,解封以后,日曜也未必认你为主。” 慕歌笑道:“那便仰仗你了。” 银霄哼一声:“我凭什么帮你?” 苏慕歌戳了戳它的脑袋:“要不然,我再去你识海逛一逛?” 银霄“嗷”一声躲开她的魔爪,郁闷的直磨牙:“这回真是阴沟翻船,碰上你这怪人!明知程家手中有个超神通器灵,为何非要强出风头?!” 沉默片刻,苏慕歌淡淡道:“银霄,咱们日后一起走的日子还长,实话告诉你也好。程不灭那老匹夫,当年奉痕之命,灭了我外海全族,我来此地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獠牙微微外露,银霄愕然。 苏慕歌一面驱使着桃花扇,一面又徐徐说道:“痕觊觎你们七曜已久,迟早会知道七曜在我手中,势必是要来抢的。与其无声无息的被他杀死,倒不如先声夺人,令他有所顾忌。” 银霄若有所悟:“此番,你是铁定要赢过程灵璧了?” “不。” 苏慕歌正襟危坐,牵了牵唇角,云淡风轻的道,“我是要她输,输的要多惨有多惨,惨到再无暇去理会其他……从今往后,只一心想要对付我,折磨我,她越恨我,我越开心……” 迎风而卧,银霄抖了抖毛,感受着来自人类的满满恶意。 …… 一路飞回灵兽阁。 苏慕歌没有回房间,直奔青木长老萧卿灼的洞府而去。 她不断在萧卿灼的洞府周围徘徊,尝试能不能在不进入洞府的情况下,令日曜得以吸收神器的力量。 最后终于择出一处角落。 苏慕歌在角落里盘膝坐了半日,封印日曜的那颗铃铛只比来时微微泛红一丝,照此程度下去,指不定需要一两年才能完全解封。 正想计策时,听见初夏咦了一声:“苏师妹,你为何坐在此地?” 抬眸一看见初夏,苏慕歌倏忽想起今日乃初五,而每月初五,正是初夏去给青木长老整理洞府的日子:“师姐,你是来执行任务么?” “对呀。”初夏挥了挥手中拂尘,“你呢,有事求见长老?” “我无事。” “别骗我了,现在全昆仑谁不知道,你三日后要入千山绝道,一人单挑三剑修……”初夏走近她身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莫要放在心上,他们北昆仑一贯欺负人,搁谁身上也忍不住,三日后直接认输吧,长老不会责怪你的。” “怎么我还不曾比试,你们就全认为我输定了?” 苏慕歌哭笑不得,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师姐,我自入阁以来,还不曾做过一次门派任务,不如今日就由我为长老整理洞府吧?” 初夏稍稍一愕,面上露出一丝难色,但很快掩去。 “行,师姐正好偷个懒。” 初夏将拂尘和玉牌递给苏慕歌,正打算告诉她如何开启石门,整理时应当注意什么,苏慕歌早已熟门熟路的将玉牌嵌入石门凹陷处。 左三右四,只听“咔擦”一声,石门便缓缓开启。 她顺着甬道走进去。 萧卿灼不在主殿中,许是在闭关。 唯有一只体态丰腴的九尾白狐眯着眼打盹。 感受到日曜的热度不断攀升,苏慕歌斗志昂扬,开始按照守则整理萧卿灼的洞府。从前拜在金光道君座下时,这些琐事她做了几十年,并不陌生。 整理过一遍之后,她正打算开始第二遍。 胖狐狸突然命令道:“你,去喂一喂那些小崽子。” 苏慕歌蹙眉,这是杂役弟子做的事情吧? 但她没有反驳,面无表情地抓起一把兽粮,走去一侧的结界前,一粒粒的喂给那些嗷嗷待哺的小兽。等喂饱它们之后,苏慕歌径直走到九尾白狐面前,弯腰钳住它的下颚,撬开嘴巴,眼疾手快的塞进去一把兽粮! 半梦半醒中,胖狐狸被噎的炸毛跳起! “你你你,竟敢喂我吃兽粮!” “原来你不吃兽粮?” 苏慕歌抓了抓头发,露出一抹憨厚笑意,“也是,你都这么胖了……” “噌”! 九条尾巴孔雀开屏似的一竖而起,胖狐狸甩出一道灵气,直冲苏慕歌的面门打去! 苏慕歌祭出桃花扇,“唰”一声撑开,原路奉还! 九尾狐这种契约兽品阶高,故而天生能言,其实论修为,它连筑基的门槛还没摸到,平日里只会依仗血统和主人狐假虎威,如今碰上一个敢还手的,立时傻眼。 被自己的灵气击飞出去,直接贴在墙面上。 恼羞成怒打算去和她拼了,却被一道灵气再次拍在墙上。紧接着,它的一条长尾被倒拽起来,听见萧卿灼训斥道:“孽畜!竟在我洞府内出手伤人?!” “是她打我……” 胖狐狸忙着辩驳,爪子一伸,指向苏慕歌。但一回头,它愣住了,只见苏慕歌躺倒在地,唇角还流着血,一副重伤不治垂垂欲死的状态。 胖狐狸惊呼,“明明反噬在我身上了呀!” 苏慕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弟子知错。” 萧卿灼脸色微寒:“为何是你,初夏呢?” 苏慕歌指了指腰间玉牌:“初夏师姐身体不适,弟子是代替她来的。” 萧卿灼不曾开口,一道身影至后殿走出,广袖华服,环佩叮咚,正是金光道君:“咦,本座似乎曾在哪里听过你的声音……” 苏慕歌微微张了张嘴,无言。 “哦,苏……慕歌。”金光道君缓步上前,抬手在她额前一抹,似乎在探她的伤势,“听说你三日后,打算以一敌三,入千山绝道?” “弟子……”苏慕歌支吾了一声,“的确如此。” 金光道君呵呵一笑:“有胆量。” 萧卿灼瞟了苏慕歌一眼:“不自量力。” “师弟,若我不曾记错,咱们师兄弟四人都曾以一敌三,闯过千山绝道吧?”金光道君咂咂嘴,似笑非笑地道,“回想当年,真是不胜唏嘘,我还记得大师兄他……” “三师兄若是无事,可以走了。” 听见“大师兄”三字,萧卿灼本就阴沉脸色愈加晦暗,长袖一拂,冷冷道,“还有,三师兄不必再白费心思,此话我早已说过五百年,东西不在我手中。” 金光道君脸色亦是一沉:“师兄只是来寻你下棋而已。” 萧卿灼冷笑着勾了勾唇角。 金光道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拂袖而去。 他一走出萧卿灼的洞府,就看到等在角落里的初夏。 挥手设下一层结界,金光道君传音道:“本座派你来灵兽阁接近青木长老,耗费三年,好不容易取得他的信任,拿到进出他洞府的资格,今日为何拱手让给她人?” 初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弟子知错。” “他的日子不多了,你需抓紧时间……” 嘱咐一声,金光道君便展袖向寝殿飞去。 一路向北,所过之处闪现烈烈金光。众弟子纷纷跪伏在地,诚惶诚恐的三拜九叩。 金光道君放出神识,环绕在昆仑山巅海岸,心口微微有些沉痛。 “师父,我样样皆比他们三个出色,连您也说我是您最得意的弟子,但您为何要将神光之钥传给萧师弟?若您看到如今昆仑道统昌盛、蒸蒸日上的局面,会不会为您当日所做的决定……后悔?” …… 金光道君离开之后,萧卿灼杵立良久,才一深一浅的走回榻边坐着。 他不吭声,苏慕歌也不说话。 反正她是来蹭神器的,待的时间越久,她赚的越多。 萧卿灼突然从乾坤戒里摸出一张玉简扔给她:“这里面记载着中到高阶的驭兽诀,还有一些提升契约兽潜能的法术,你且拿去领悟吧。” 苏慕歌双手接过,颇为意外:“师叔……” 南昆仑未曾拜师的弟子,都属于逍遥道君门下,她称呼萧卿灼一声师叔并无不妥,故而萧卿灼也没有在意:“你来寻我,不是为了此事么?我虽不赞成你的狂妄,但南昆仑,或许正是缺少你这样的人,才会落得如斯地步……” “多谢师叔。” 苏慕歌也不解释,只管收下,又趁机道,“师叔,弟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这三日,弟子能否在您的洞府内修行。” 萧卿灼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中抬头,望她一眼:“为何?” 苏慕歌捂住胸口咳嗽一声:“您洞府内灵气充裕,而弟子恰好受了些伤,” 胖狐狸怒道:“还装!” “可以。”萧卿灼扬手给了胖狐狸一锤,撂下两个字,便不在理会苏慕歌。取过兽粮,勾兑了一些灵液,开始去喂金毛小鼠。 “多谢师叔。” 苏慕歌赶紧寻了一处角落,盘膝坐下。 日曜吸收神器光华的时候,她百无聊赖,便抽出一道神识进入玉简中。待那些口诀伴着画面映入识海内时,苏慕歌突然觉得,自己在驭兽师的世界里,仿佛被推开了一扇窗。 稍稍有所领悟,就过去整整三天。 等她从玉简中回神时,萧卿灼还是同一个姿势坐着。 “师叔,弟子这就前往千山绝道了。”苏慕歌起身告辞,等了一会儿,萧卿灼毫无反应,她便躬身退出洞府。 掏出银镯一看,日曜那颗铃铛已经红如烙铁,但丝毫没有解封迹象。 她皱皱眉,祭出桃花扇向千山绝道飞去。 …… 千山绝道并不是一条路。 而是矗立在昆仑正殿大广场正中央的一方灵器。 从外表来看,它毫不起眼,只是一方记载时间的日晷。 但在日晷内部,却是一处破碎虚空,时节变化无常,幻象丛生。 自昆仑存在,它便存在,虽只是最低端的灵器,也渐渐生出了器灵千山。 千山傻是傻了点儿,比不得长洲蜀山派和瀛洲定禅阁的神器器灵,也比不得炎洲丹霞宗的仙器器灵,但他好歹是个器灵。 一物但凡能够生出灵来,就能够掌控自身虚空内的一切。 所以,昆仑弟子每每便以千山绝道来进行比试。 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尽在千山监控下,既可以保证绝对公平,又可以保证生命安全。 “将近巳时了,苏慕歌还来不来?”赵无忌抱着臂,一脸不耐烦,“倘若怕输,痛痛快快认了便是,莫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估计……就快到了。” 淮离擦擦汗,其实他也不确定苏慕歌会不会来。 秦峥双手抱着剑,从两人前面走过,冷笑一声:“你们尽管放心,我家慕歌既然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 赵无忌一瞧见秦峥,两只眼睛就冒火,偏偏他是金光道君点名收徒之人,又动他不得。 广场上,南北昆仑弟子密密麻麻挤了一千多人, 不停有弟子在吆喝下注。 这也算昆仑的传统了,但凡有比试,总少不了围观瞧热闹的。只是今次赌局实在没有意思,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包括南昆仑弟子在内,下注买南昆仑赢的,一个都没有。 “啪”! 含光剑一拍,秦峥挑了挑眉:“我买苏慕歌赢。” 摆摊修士嘴角一抽:“秦师弟,你拿你的剑下注啊?” “我的含光不值钱?” “就是太值钱了,咱们不敢收。”摆摊修士连连摆手,“你若真想下注,快拿灵石来。” “我没有灵石。”秦峥目光沉沉,再将剑一拍,“就拿它下注!” “秦师弟你开什么玩笑?”摆摊修士奇怪的瞄他一眼,“你进北昆仑一个月,已将咱们执事堂下下个月的任务都给做完了,赚了不少灵石吧?慎言长老以为你缺灵石,还额外赠你许多,你当咱们不知道?” “要你管?”秦峥横眉以对。 “我也买苏师姐赢。” 一个乾坤袋落在注台上,程灵犀抬眸望了望秦峥,“就当咱们一起下注吧,无论输赢,等秦师兄有灵石时,再将本钱还我不迟。” “二姐,你究竟怎么回事啊你!”程天养在一旁咋舌,“是我和大姐要进千山绝道,你怎么买对方赢?” “我……” “谁同你是‘咱们’?”程灵犀话没说完,秦峥瞥她一眼,扛着剑转身就走。 “嘿,我说你这人……!”程天养撩袖子就想冲上去揍他,却被程灵犀拦住,只能呸呸两声,“老子真是受够他了!回头有机会,非得好生教训他一顿不可!” 程灵犀却沉吟:“天养,那个苏慕歌,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天养愈发恼火:“一个小贱人而已,同秦峥真是绝配!” 话音一落,就听有人吼了一声:“苏慕歌来了!” 程灵犀忙不迭举目,只见半面儿香扇上坐着一位清秀仙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一看便是不寻常的人物,怪不得无论走去哪里,总能听见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不过……居然也有些似曾相识? 颈上的青铜古戒突然一热,程灵犀收回视线:“师父,您怎么了?” 痕的声音飘荡在识海内:“怪哉,我似乎感应到了溯……” “什么?” “没什么。” 许是太多神识集中在身上的缘故,苏慕歌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收了桃花扇,她落地向淮离行礼。 淮离低声道:“苏师妹,对方除了灵璧师妹之外,还有程天养和凌玦。” 苏慕歌听罢一愣,这组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若她不曾记错,北昆仑新入门的精英弟子中,除却程灵璧,练气五层境界的修士大有人在。而程天养和凌玦,一个练气三层,一个练气四层,资质也算不得绝佳,为何会派他们出战? “原本轮不到他们的。” 淮离偷笑一声,“不过其他人选,听说被秦峥打的灵气虚耗,不能出战……” 额角青筋噗通乱跳,苏慕歌彻底无语了。 “你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哦。” 千山吧唧吧唧吃着灵石,日晷针渐渐发亮,映射出一道白色光芒,“手上的呼救令请保管好,一旦捏爆呼救令,便会被送出虚空境。根据比赛规则,撑到最后一个出来的,才是赢家哦。” 程灵璧三人神情紧张,将一枚翠色玉牌戴在手腕上:“明白了!” 苏慕歌则慢悠悠的把玩着玉牌。 千山又吧唧吧唧吃了一块灵石:“现在,我来讲解一下你们会遇到的各种情况。一旦进入虚空,你们会被随机送去某处,可能还没见到对手,就已经遭遇灭顶之灾……” 他话才起了个头,众人只见一道身影从眼前掠过。 沉目一看,竟是苏慕歌跳进了虚空之内! 淮离捂住眼,不忍直视…… “日曜没有苏醒,你不怕?”银霄捏了把汗,“三个人,耗灵气都能耗死你。” “你真当我是狂妄自大么?” 千山绝道内无法使用飞行器,而且重力加倍,苏慕歌展袖下坠,眼见快要落地,她一抽驭兽鞭,缠绕在一颗大树枝干。 一个借力,空翻,纵身,降落在树杈上。 她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块儿灵石,随手扔在地面。 “嘶嘶嘶……” “嘶嘶嘶……” 只见一阵白烟过后,整块儿灵石的灵气竟被地面尽数吸收! 银霄睁圆了狼眼! 苏慕歌轻笑一声:“千山绝道的阴损招数千奇百怪,而且每隔一刻钟变动一次,时而幻境,时而心魔,时而兽潮,时而抽灵力……看似无迹可寻,其实不然,日晷盘其实就是一个六爻盘,完全可以推算。” “所以你说三天,不是再等日曜,是在等时机?!”银霄兴奋的跳出来,“慕歌你快告诉我,你怎么算出来的?即便是我,恐怕也得研究个三五十年啊!” 眉梢微挑,苏慕歌佯作高深,笑而不语。 长袖下的拳头却紧紧攥起。 她要用那些年他们教她的,一点不剩的还回去! 第13章 千山绝道(中) 掐着时间,一直待够一刻钟,苏慕歌才从树杈跳下地。 就在双脚挨着地面那一刻,她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并非灵力外泄,而是触电一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以她为导体,同地面相通了似的。 茫然不解之下,苏慕歌放出神识谨慎内窥,明明一切正常。 不放心,挥手在周身设下一层防护罩,才开始拔步前行。 并不知道对面三只现在是在一处,还是早已分散,苏慕歌百无禁忌,只管朝着一个方向走。这一时刻内千山绝道满是妖兽,苏慕歌将七曜兽魂铃拿出来戴在手腕上,低等的妖兽便会自动让路。 倘若碰上稍微高阶一些的,便借用银霄的力量,隐身而过。 可惜她现在修为较低,隐身的时间最多不过两三息。实在躲不过了,那就必须开打,能打死的打死,打不死则等灵气恢复之后,再次隐身遁逃。 “咚咚咚!” 就在她同一头妖兽搏斗之时,突然发觉脚下地面微微有些颤动,苏慕歌分出一缕神识,竟瞧见一头二阶恶兽直奔自己的方向而来。而跑在它前面的,正是左手举着引兽香、右手攥着隐身符箓的程天养。 苏慕歌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从前只知他纨绔,没想到还贯会使用一些卑鄙手段! 不知道自己的卑劣行径已经惹毛了苏慕歌,程天养只当她害怕,内心极为兴奋。 猛地将手中引兽香向前方扔去,他正准备捏爆隐身符箓,电光石火间,一道银光豁然闪过,程天养只觉得手腕一痛,指间隐身符箓早已消失无踪! 银霄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叼着符箓,跳在那头巨兽的脑袋上。 而苏慕歌则抽出一张封兽符,“啪”一声拍在正同自己搏斗的妖兽灵台,再将引兽香塞进它口中。完成这一切只需一息,她疾步转向程天养的方向,双手掐诀,甩出一道冰系灵力,喝道:“冰之力,封!” 程天养的双腿便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你你你卑鄙!” 程天养两眼一翻,气的直吐血,眼看就要被自己引来的巨兽踩扁,他只能咬牙捏爆手腕上的呼救玉牌。身体登时化为一团青烟,被千山送出破碎虚空。 “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呢。” 苏慕歌一手负后,抬眸望着他的身影化为黑点,忍不住摇头叹息。 真是教人头疼。 又不能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莫说这怂货理解不了,即便理解了,以他的个性,难保不会在程家人面前说漏嘴。 如今她还没有能力保障他的安全,只能暂且由着他去。 苏慕歌心烦意乱的继续前进。 没走几步便遇上凌玦,这厮只有练气四层修为,体内灵气还被抽走一大半,苏慕歌收拾他前后不超过三两息。 不过看在从前不曾交恶的份上,苏慕歌手下留情,给他留足颜面,才送他出去。 只剩下一个程灵璧了。 苏慕歌愈加谨慎,桃花扇在手,神识全开。 她和程灵璧从小一起长大,但她最不了解的就是程灵璧。因为有她为程氏家族挡枪的岁月中,程灵璧一直躲在自己背后隐藏实力。她究竟有几分本事,苏慕歌揣摩不出,不过从痕当年的描述中,真实的程灵璧恐怕不容小觑。 眸中闪过一道浓郁杀机,苏慕歌敛了敛目,渐渐隐下。 暂时不能动她。 但此战许胜不许败。 再不给她隐藏自己的机会! …… 走走停停,时间缓慢流逝,千山绝道内已经历经春秋。 展眼进入冬季,一时间大雪纷扬,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神识可以探知的距离逐渐缩小,脚下步伐也越来越困难,寒风刺骨,苏慕歌不得不凝起灵气来御寒。 “咯吱!咯吱!” 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声音终于远远传来。 定住脚步,苏慕歌悠悠转身,正对上程灵璧。 “苏师妹的确厉害。” 程灵璧檀口轻启,美眸豁然一紧,提剑纵身一跃,剑光犹如逆水,于半空划出一道道粼粼水波。看似柔弱的一剑,其中蕴含的霸道凌厉着实骇人! 苏慕歌至少可以得出一个信息,她的灵力是满的! 也许从一开始就没被千山吸收,也许她身怀宝物,已重新补满。 不论哪一种情况,如今一对一,苏慕歌毫不介意。 桃花扇洒下一片片桃花结界,将她紧紧护住,苏慕歌从腰间一抽驭兽鞭,箭步上前,鞭势宛如蛟龙,缠绕上她的宝剑! 僵持之下,手腕暗暗发力,将她的宝剑完全冻住! 眸中精光一闪而逝,程灵犀早有准备,信手捏爆一张烈焰符,破了她冰阵! “程师姐也不差嘛。”苏慕歌被火焰逼退几步,抽身再是一鞭,第二次缠上她的宝剑,依旧冰冻,依旧被解冻,冰封,解冻,冰封,解冻…… “苏师妹,难不成你就只会这一招么?”机械的重复令程灵璧有些烦躁,“如果你想耗干净我的烈焰符,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我乾坤袋里至少还有五百张。” “程师姐这不是烧符,是在烧钱啊!” 苏慕歌一面赞叹着,一面继续冰封、解冻、冰封…… 连续烧罢五十多张烈焰符,程灵璧彻底崩溃了! 当宝剑再次被寒冰之力冻住时,她冷冷一笑,掌心蕴满灵力,直接将宝剑连带那条该死的驭兽鞭一起甩飞出去十丈远! 程灵璧足尖一点,飞身上前,本想趁苏慕歌慌乱之际出手攻击,却见她转身又从腰间抽出一条驭兽鞭,直冲自己的面门抽来! 程灵璧心中一惊,急忙在半空翻转身体。 耳朵下方还是吃了一鞭,娇嫩的肌肤登时现出一道血痕! 苏慕歌笑盈盈地道:“师姐,鞭子不比宝剑值钱,我有两条呢。” 程灵璧最是在意容貌,落地后不管不顾,惊骇着摸出铜镜照了照,发疯似地怒骂:“你竟敢抽我的脸!!” “鞭子又不长眼睛,管你是脸还是屁股。”苏慕歌讥诮的牵了牵唇角,眸中寒光乍现,手臂微微一震,驭兽鞭再如蛟龙蓄势而转,“它只抽畜生!” 如此赤果果的挑衅,再感受不到她满满的恶意,当真就是个傻子了。 程灵璧再不管什么游戏规则,捻出一诀,祭出家传法宝:“天雷之怒,斩!” “轰!轰!轰!” 莲花状的法宝瞬间激射出一道道雷电! 苏慕歌翻转桃花扇,在身前抵挡,无奈脚下虚浮,不断后退。 这就是出身修仙世家的好处,法宝一茬接着一茬,哪怕程灵璧修为不够,法宝的力量也会消弱很多,足够磨死人的。 “银霄!”苏慕歌传音,“上!” “嗷!” 银霄在程灵璧身后隐身潜伏以久,听见苏慕歌的召唤,一只前爪在地上刨了刨,低低呜咽一声,一跃而起! 利爪并没有划在程灵璧的脸上,而是抓散了她的发髻! 程灵璧下意识的转身:“谁偷袭我?!” 苏慕歌得空喘息,立刻掐出一诀,击向她的呼救玉牌! 一击即中! 程灵璧阻挡不及,就这样被送了出去…… 苏慕歌松了口气,立刻盘膝坐下,从乾坤袋内摸出两块灵石补充灵力,她和程灵璧在修为上相差两个境界,若非灵根胜她一筹,修炼的又是高阶冰系法术,未必赢得过她。 “银霄,走了。” 调息完毕,苏慕歌站起身,正准备捏爆手腕上的呼救玉牌,却发现玉牌不见了。 她微微一愣:“怎么回事,我的玉牌呢,刚才明明还在……” “慕歌别动……” 银霄在她对面站着,脖子上一圈儿银白长毛正在逐渐炸起,像极了一朵正在缓缓盛开的喇叭花,它喉头不断打结,吞吞吐吐地道,“千万……别动……” 苏慕歌莫名其妙地望向它,待看到它瞳孔中映射出的东西时,脊背登时一僵! 自己后脑勺上空,正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布满血丝的…… 眼珠子!! …… 一刻钟前,昆仑广场上。 原本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在北昆仑先后出局两名弟子以后,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尽管程灵璧还不曾出局,南昆仑也无人认为苏慕歌可以赢过程灵璧,但在他们心中,苏慕歌已经赢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瞎高兴什么!” 南昆仑刺耳的欢呼声,令赵无忌气愤异常,“灵璧师妹一定会赢!” 裴翊冷冷一瞥:“咱们已经输了,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输。” 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赵无忌不敢顶嘴。方才裴翊完成门派任务回来,知晓此事后,虽不曾责备于他,但那张脸一直阴沉着,比鬼修还要吓人。 “哎呀,裴师弟,你回来了?”淮离双手笼进袖筒里,嘻嘻一笑。 “难不成你见到的是鬼?”裴翊瞟他一眼。 “啧啧,今日的天气不错。” 裴翊举目望天,只见黑云压顶,山雨欲来:“的确不错。” 淮离听罢微微皱眉:“你为何越来越无趣了?” 裴翊好笑道:“那淮师兄想让我说什么?” “无趣!无趣!”淮离扁扁嘴,瞥他,又叹口气,“不过我现在也挺纠结,一来,希望苏师妹可以为我们南昆仑,创造出一挑三剑修的奇迹,二来,却不想灵璧师妹输……” “她输也是活该。”裴翊低声打断他的话。 “什么?” 不等裴翊再言,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只见日晷再次开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千山扔了出来,虽瞧不清楚相貌,但从服饰上来看,竟是程灵璧! 相比之前的兴奋欢呼,这一刻,广场上鸦雀无声。 程灵璧重重摔在地上,爬起来时,惊慌着掐了个诀,将长发重新绾起。 脸上煞白一片,她垂着头走回北昆仑阵营。 “大姐,你的脸?!”程天养震惊。 “没事的。”程灵璧这一刻真不想有任何存在感。 偏偏淮离紧张上前,认真检视过罢,才松了口气:“师妹不必担心,只是擦伤而已,待我回去炼制几枚养颜丹,保管不留一丝痕迹。” 程灵璧心头在淌血,脸上还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笑道:“多谢淮师兄关心,苏师妹她的确很厉害,招式千奇百怪,下手刚毅果敢。” 潜台词就是,那女人手段各种下三滥,狠毒又无情。 很明显她高估了淮离的情商,那厮竟然颔首道:“是啊,苏师妹的确很厉害,一挑三剑修,连我都做不到,嘿嘿。” 程灵璧一口老血涌上喉头,险些被自己堵死! 南昆仑众弟子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激动的手舞足蹈,目光齐齐聚向日晷的光圈中,等待他们南昆仑的小英雄。 结果一息过去、十息过去、二十息过去,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眼见日晷渐渐关闭,秦峥跳上日晷台,急道:“喂,我家慕歌呢?” 日晷迷茫道:“没有人了呀。” “怎么可能?”秦峥踢他一脚,“我们一共进去四个人,只出来三个,你不识数?!” “这样啊。”日晷盘也不恼,沉默着启动搜索,“抱歉,真的感应不到还有人修气息。” 眼见秦峥打算拆了日晷台,淮离忙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灵石包,扔过去:“千山大人,咱们还有一名弟子不曾出来。您先别着急关门,在等等。” 日晷盘伸出两条石臂,接过灵石包开始吧唧吧唧:“行。” “等等等,我家慕歌若是能出来,早他妈出来了!” 秦峥才不管它三七二十一,纵身跳进日晷之中。 “秦师弟!” 淮离没料到他说跳就跳,出手慢了一步,不曾拦住。没有办法,苏慕歌是他南昆仑的人,人家北昆仑都跳了,他也只能跟着跳进去。 半个时辰过后,不只苏慕歌不见踪影,连秦峥和淮离的气息也消失了。 兴奋逐渐被恐惧所取代。 千山依旧吧唧吧唧吃着灵石,毫无异状。 “我也进去看看,如果傍晚之前连我也没出来,你们便去通知长老们。”眼见千山吃饱了灵石,即将进入休眠状态,裴翊沉了沉眸,踏剑而起,一跃而下。 十息过罢。 日晷的光芒在渐渐消失…… 筑基修士中,突然有人扬声道:“不可再等,速去通知金丹长老们!” …… 天际是粘稠的血色,四周山壁不断流下腥臭的血水。 滴答,滴答,滴答。 苏慕歌盘膝坐在山洞里调息,数十息之后,她打开灵兽袋,使劲儿拍着银霄毛茸茸的脑袋:“醒醒,快醒醒!” 银霄被打的鼻血横流,好一会儿才恢复意识。 癔症片刻,瞬间炸毛跳起:“血瞳呢!” “搏斗的时候,被我一脚踢进熔浆里了。”苏慕歌从残破不堪的道袍上撕下一缕布,缠在银霄流血的右后腿,“尔后我便隐身躲进这处山洞,一直没见它追来。” 苏慕歌说着,从地上站起来,“咱们得找一找出去的路。” 银霄跟着她走出山洞:“很难,看样子连千山都不曾发现,虚空之内另有虚空。” 苏慕歌没有说话。 洞外尽是奇形怪状的古树,她抽出鞭子,在枯木虬枝中穿梭。看样子银霄说的没错,在被那颗血色眼珠撞了一下之后,这里和她所了解的千山绝道变的全然不同,看来是另一处破碎虚空。 究竟是个什么怪物,竟能藏身在灵器之中,瞒的过器灵? 她一面走,一面思索。 突然感应到墙壁后藏有一道灵气! 苏慕歌瞳孔紧缩,敛声屏息,抓紧两三息隐身的时间,伸手锁住他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对方反扼住她的手腕,只是灵气虚耗的太过厉害,单膝便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裴……师兄?!” 看到眼前熟悉的脸孔,讶然在脸上一闪而逝,苏慕歌伸手扶住他,淡淡说道,“裴师兄,您还好吧?” 裴翊借助她手臂的力量,艰难起身:“尚好。” 苏慕歌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您为何在此?” “迟迟不见苏师妹离开千山绝道,秦师弟闯了进来……” 裴翊正略略讲诉经过,苏慕歌插话道:“您也遇到那颗血色眼珠了?” 裴翊颔首:“不留心被它触碰了下,就来到此地。先是遇到淮师兄,我们同行后又遇秦师弟,不曾想淮师兄早被那怪物附了身,我被它偷袭至重伤,眼睁睁看它抓走了秦师弟。” “秦峥被怪物抓走了?”苏慕歌眼眸一沉。 “是我大意了。” 凤眸中闪过一丝自责,他盘膝坐下,“我需尽快恢复元气,烦劳师妹暂且替我把关。” 从前苏慕歌没少同裴翊一起遇险,习惯性的就要祭出桃花扇,幸好及时遏制住自己的灵气,只点点头,绕过山壁另一侧站着。 她生怕裴翊会瞧出什么端倪来,但随后一想,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好笑。 这一世的裴翊,并不认识自己,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慕歌从乾坤袋里摸出几枚灵石,打算在周遭布下一个简单阵法。 “苏师妹!” 淮离的声音突然传来,苏慕歌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他面色苍白踉跄而来,似乎受了重伤。想起裴翊之前的话,苏慕歌紧紧攥着手中鞭子,连连向裴翊的方向后退:“淮师兄……” “终于找到你了。” 淮离松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笑意,“你没事就好,那血瞳真可怕,竟然附了裴师弟的身,我居然毫无察觉,遭他偷袭……” 苏慕歌倏忽滞住脚步,沉声道:“您说什么?” 淮离解下腰间葫芦,摸出一颗丹药吞下,一脸挫败的道:“终究是我大意了,也不知那怪物将秦师弟抓去了哪里……” 他一面调息,一面还在喋喋不休。 苏慕歌暗暗设下防护罩。 识海有点乱。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秦峥当真被血瞳给抓了! 第14章 千山绝道(下) “师妹,回来。” 伴随裴翊略沙哑的声线在身后响起,苏慕歌旋即感受到一股天罡剑气。 淮离原本正在调息,闻言惊了一跳! 一抹深深的恐惧在眸中一闪而过,他迅速起身掐了个诀,祭出一枚翠玉葫芦,颤声道:“师妹,快过来!” 苏慕歌站在两人中间,头皮发麻。 手中惊鸿微微上扬,一道道天罡之气在剑身激荡,裴翊凤眸微沉,一字一顿,硬邦邦的道:“妖孽,速速离开我师兄的肉身,否则,我必诛你个魂飞魄散!” 淮离原本一脸紧张,听罢这话稍稍一愣,遂指着自己惊讶道:“你你你说我……你这死怪物,胡说八道什么呀?!” 裴翊无视他的话,手中剑气溢炽:“苏慕歌,速速给我过来!” 淮离的葫芦也在一瞬间暴涨,紧张道:“苏师妹,莫听他诓你!” 苏慕歌捂住耳朵喝道:“放下法器,谁都不许动!” 裴翊冷冷转眸:“你是在命令我?” “不是……” 两名筑基期的修士剑拔弩张,哪怕未曾动手,苏慕歌也被其中威势压迫的有些心神恍惚,只得懈下防护罩,转凝灵气保持识海清醒,“弟子的意思是,两位师兄稍安勿躁,容我想一想。” 两人似乎心有顾忌,略一思量,压下自己的灵力,只在方圆三丈内,以苏慕歌为中心界限,各自设下一层防护结界。 苏慕歌抬脚就能迈进其中一人的结界,但想要迈出这一步,实在艰难。 她的目光先在淮离身上扫一圈。 淮离面色苍白,同她对视,委屈的扁扁嘴。 从前身份虽然对立,但因为程灵璧的关系,苏慕歌同他也是熟悉的,她上看下看,这厮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丝毫瞧不出有何异常。 她又转望向裴翊。 裴翊并不曾看她,薄唇微抿,眼眸稍敛,看似不急不躁,周身却溢满锐光,如同一把蛰伏已久、亟待出鞘的利剑。 同他一贯的气场相似…… 但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 苏慕歌不动声色的转过头:“淮师兄,您平时有没有炼制丹药偷偷拿出去卖?” 不妨她神来一转,淮离癔症片刻,才犹豫着点头,“有。” “那赚来的灵石呢?” “采买药材了。” “据我所知,您炼制丹药的药材,都是宗门提供的吧?” “那个……”淮离嘴角抽了抽,支支吾吾的道,“其实我……” “你什么?”唇角微不可查地牵起,苏慕歌上前一步,“淮师兄说不出来了?” “我……”淮离目光闪躲,尔后回过神来,气的双颊通红,“师妹,亏得咱们同为南昆仑修士,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你竟怀疑我?!” “弟子只是随口问问,淮师兄何必如此紧张?” 苏慕歌再次向前一步,手心里紧紧攥着一张秦峥先前送给自己的高阶符箓,脑门有一滴冷汗悄然滴落,嘴角却依旧微微翘着。 倏忽一个转身! 她将捏爆的高阶符箓向裴翊砸去! 原先裴翊见苏慕歌已经辨明立场,心防稍怠。却见她陡然出招,再看那符箓竟出自金丹期四品制符师,右脚旋即后撤一步,下盘扎稳,气场全开,挥出一剑! “嘭!” 惊鸿剑出,气势如虹,简简单单一招,瞬间将那张符箓斩于半空! “淮师兄,咱们快走!”苏慕歌被剑气冲出去十几丈远,幸亏落在淮离的防护结界内,要不然一身骨头怕是要碎成渣渣。 关键时刻淮离毫不含糊,先是设下一层拦阻结界,再一拍乾坤袋,祭出一张千里神行符拍在大腿上,将苏慕歌拦腰抱起,一路向北面山崖狂奔! 一路换了四个方向,直到跑进一片诡异峡谷,方才停下。 “不行,我没灵力了。”淮离将苏慕歌放下地,摆着手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道,“怪哉,为何灵力消耗的如此厉害,我得补充一下……” “恩。”苏慕歌也一同坐下,盘膝调息。 “那个,师妹啊。”淮离一面磕着灵丹,一面暗暗瞥她一眼,“莫怪师兄多嘴,师兄只是好奇,你究竟如何分辨出来的?” “弟子曾听人说,裴师兄是个孤儿,除却金光道君一位亲传师父之外,还有一位挂名师父,乃瀛洲定禅阁千叶大师。”苏慕歌侧眸,朝来时路淡望一眼,“裴师兄每一年,都要前往定禅阁听千叶大师讲禅,耳濡目染之下,剑意中往往蕴含一线善念,故被称为慧剑。但方才裴师兄的剑气太过狠戾,其间似有一股怨气,好似杀戮之剑……” 淮离若有所思:“的确如此。” 苏慕歌的神情略带一丝疲惫:“淮师兄,那怪物力量并不强悍,但它不仅可以另辟虚空,还能封印咱们的识海,改由它来操控。仅凭这一点,长老们想救咱们恐怕需要耗费一些时间,秦峥师兄会不会有事?” 淮离沉吟;“眼下那怪物正在四处寻找你我,咱们不如趁此罅隙去救秦师弟?” 苏慕歌皱眉:“但它将秦峥抓去哪儿了?” “我先前曾跟了它一路,有个地方,大有可能是它的老巢。”淮离站起身,向苏慕歌伸出手,“走吧,死马当成活马医,无论对错,咱们暂且过去瞧上一瞧。” “一切但凭师兄做主。” 苏慕歌就着他的手腕起身,谁知脚下一个虚浮,向前猛然一摔! 淮离自己也受了伤,一个不留神,被苏慕歌撞了个满怀。 “师、师妹,你可还好?”温香软玉在怀,淮离抽身不是,不抽也不是,双手高高举起,面部僵硬,“我方才检视过你的伤势,并不重呀。” “淮师兄有所不知,自从进入千山绝道以后,我这双腿就变得极为沉重。”苏慕歌毫无男女之防,死乞白赖的靠在淮离胸前,“而今一受伤,反应越发明显了,淮师兄你抱我走吧。” 淮离愣住:“什么?” 苏慕歌一条胳膊已经搭在他肩膀上:“救秦峥要紧,走吧。” 意思是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况且之前不也抱过了吗? 淮离再三犹豫,终于拦腰将她抱起,贴上千里神行符继续飞速奔跑。 待抵达一处幽闭山谷外时,淮离早已累的气喘吁吁,灵力再次不支,终于忍不住嘟囔:“师妹,看你个子小小,身无四两肉,不曾想……” “师兄是在嫌我重么?” 苏慕歌挑挑眉,挣脱了他的怀抱。 淮离羞赧一笑,继而面色凝重的指着一处石壁:“我先前尾随那血眼来到此地,它就突然不见了,我猜,此地应当存在一道结界。” “结界?” 苏慕歌缓缓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按在石壁上,蹙眉道,“淮师兄筑基期的修为都探查不到,慕歌就更别提了。” 淮离叹气:“可惜我受了伤……” 苏慕歌略一沉吟,一拍储物袋,将七曜兽魂铃取出:“银霄,快出来。” 一阵白烟过后,银霄神气活现的抖了抖毛。 苏慕歌交代:“你过去瞧瞧,可有破阵的法子。” 银霄合上眼皮儿感受许久,没用传音,直接了当的道:“确实有道结界。” 淮离惊讶地盯着银霄:“只不过一阶小兽,竟就可以说话了?” 银霄给他一记少见多怪的眼神,在石壁前来回走了一圈,思忖道:“破开不难,不断以灵力击打这块儿石壁便是,以淮道长现如今所剩下的灵力,估计要击打个二十来下吧。” 苏慕歌“恩”了一声,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把玩着七曜兽魂铃,转眸望向淮离:“淮师兄,我这契约兽略懂阵法,它说的您也听见了,辛苦您了。” “苏师妹,你这镯子必定是件至宝吧?!”淮离根本不曾听见她的话,注意力完全被银霄给吸引,“能否借我瞧一瞧。” “师兄,先办正事儿。”苏慕歌哭笑不得,“破了结界再看不迟。” “哦。”淮离一脸失望,只能先收回自己的猎奇之心,吞下一颗补气丹,开始蓄力向石壁打去。就如同精英堂内的站桩练习,一下、一下、一下…… “呯!呯!呯!” 不多不少,整整打了二十下,只见石壁裂开一条缝隙,接着“轰”一声坍塌! 继而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实令苏慕歌怵然! 半径不足五丈的山谷腹地内,处处是粘稠血红的丝网,那些丝网里流动着红色液体,也不知是不是血液。而丝网之上,每隔半尺左右,便挂着一颗拳头大血红色的小眼珠子! 足足有几万颗! 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慕歌! 胃中一阵翻腾,苏慕歌张口便要吐出来。 就在她弯腰那一瞬,只觉得手中一轻,七曜被人抢了! 苏慕歌凛然转头,只见淮离正笑吟吟地欣赏手中银镯。 “原来你附了淮师兄的身!” “对啊。” 把玩着手中银镯,淮离体内发出一阵女人轻笑,“自作聪明的小丫头,我正愁怎样从那冷面修罗手中抢走你,你却自个儿跟着我跑了。” 苏慕歌冷冷道:“秦峥呢?” “你说那纯阳之体?”血瞳咂咂嘴,“啧啧,还是精火灵根呢,实乃千年难得一遇的好饲料,自然抓来喂给我的孩子们了,现在么,估计已被分拆干净了吧?” “你敢!” 苏慕歌眼眸一沉,“我警告你,速速将人给我吐出来!他若是烧了一根头发丝,你信不信,我一把天火烧了你的老巢!” 血瞳哈哈大笑:“死到临头,竟还口出狂言……” 她一直在笑,笑的前俯后仰,丝毫没有注意到,七曜上一颗红色铃铛一直在吸收它的力量。 银霄目不转睛的盯着日曜,眸中光芒越来越盛,两只前爪叠在一起不断揉搓着,紧张自语:“快吸、快吸、快吸……” “嘭”! 火铃猛地迸发出一道火花! 银霄一跳三尺高,咬着尾巴转起圈儿来:“嗷嗷嗷!凤女醒了!凤女醒了!” 还不待血瞳反应过来,七曜兽魂铃已从她掌心“嗖”的飞了起来,苏慕歌一伸手,便落在她手中。只听天空一声炸雷,一道红光自火铃内豁然窜出,直冲淮离胸口撞去! 淮离被撞在石壁上,又从石壁滚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火光渐渐散去,一名身材极为娇小的红发女子出现在眼前。 看似已经化为人形,其实并无手臂,只有两片极大的长翎红翅膀。 更不曾穿着任何服饰,唯有几处关键部位被羽毛挡住而已。 “凤女!”万年不见,银霄饱含热泪,扑上去便要给它一个熊抱,“我的心肝小凤凤!” “淫霄?” 凤女初初醒来,仔细辨了辨,继而皱起两道英挺红眉,抱着翅膀,飞腿一脚,直接将它踹上墙!“你他妈滚一边去,老娘嫌脏!” 血瞳看着这一切,自淮离体内脱离,露出了自己的原形,勃然大怒:“原来……原来你一路上一直教我抱着你,是为了借用我的血火之力,助你解封日曜!” 苏慕歌将镯子丢回储物袋,嗤笑一声:“可惜你力量不强,只能让你再打二十下结界,释放出更多力量。啧啧,原本你是想引我将七曜拿出来的吧,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哟。” 血瞳直拿脑袋撞墙:“一路上你尽在骗我!原来你一早知晓我是假的!” “凭你那拙劣的演技,真以为能够骗过我么?我假意相信你,正是为了麻痹你,一来解封日曜,二来揪出你的老巢。” 苏慕歌再是一声嗤笑。 但她很没有底气。 血瞳似乎可以操纵神识,所以她的伪装简直无懈可击,一开始的时候,苏慕歌真的完全无法分辨,甚至一度认为裴翊才是被附身的那一个。 之前她对血瞳讲的理由句句属实,裴翊许是自幼受到千叶大师影响,总爱说什么凡事留一线,故而凌厉剑道之中,时常带着一丝柔软。 而方才他的剑气,摄人心魄,杀伐果断…… 苏慕歌忍不住自嘲一笑,从前她在裴翊面前隐瞒痕的存在,隐瞒自己的凶狠,隐瞒了太多太多,其实裴翊也对她有所隐瞒的吧? 他们两个看似一对儿神仙眷侣,谁曾想,背后竟是如此荒唐。 然而无论如何。 苏慕歌绝不信裴翊会被什么妖物操控肉身,修者恒修心,他是她见过道心最为坚定之人,除非死,否则不可能。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呵呵,即使解封了日曜,你以为凭你们现如今的修为,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血瞳尖叫道,“我杀了你,一样可以得到七曜!” “你能杀我早杀了,”苏慕歌残酷的指出一个事实,“你属火,而我天生冰灵根,你无法侵占我的身体,所以你的神通对我无效。” “你!” “受死吧!” 灵气一霎而出,苏慕歌从腰间抽出驭兽鞭,凝聚冰魄之力,便向血瞳抽去,一面嘱咐道,“你们两个,速将淮师兄唤醒!” 银霄心情沮丧,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凤女则听话的走去淮离身边,歪着头看了两眼,直接一翅膀忽闪过去:“喂,快点儿醒一醒!” 被打了十几下之后,淮离幽幽转醒。 他的胸口疼的厉害,侧身吐出一口血来。 凤女嫌恶的后退一步,居高临下瞥他一眼:“男人真是没用!” 被附身的时间内,淮离全然不知发生何事,并且六识遭受重创,只觉恍恍惚惚。待瞳孔渐渐聚焦,他呼吸一滞:眼前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穿衣服的裸|女? 为何做这种梦? 努力摇了摇头,他六识愈加混乱,喷出口血,再次昏了过去! “快将他打醒啊!” 苏慕歌这厢快要顶不住了,就在这场战斗中,她突破了练气四层。 但血瞳再不济,也不是她这区区练气修为可以抵抗的,之前对付程灵璧使用太多冰封术,她的灵气已经虚耗干净,再如此下去,恐会伤及丹田。 千钧之际,一道凛冽剑光闪过。 一道分为二道,两道分为四道,四道分为八道…… 如一张细细密密地网,从四面八方向那颗血色眼珠戳去! 第15章 幽都剑魔 “师妹,我来迟了。” 虚像一闪而过,裴翊几乎是瞬移至苏慕歌身前。 苏慕歌松了口气:“不迟,恰是时候。” “你……你竟以一人之力使出天罗地网阵?!不,不是天罗地网,这是……!!”血瞳被困在剑阵中心,最外层的乳白色眼膜被剑气刮的不断脱落,“小子,你同幽都剑魔什么关系?!” “不认识。” 面无表情的回了三个字,裴翊不再给它开口的机会,改单手为双手控剑,口中默念法咒,剑阵光芒骤爆,大有将血瞳绞杀在内的气势! “哔剥!哔剥!” 血瞳凄厉哀嚎:“你们不能杀我!我若死了,那小子也得陪葬!” 裴翊置若罔闻,根本无动无衷。 “哈哈哈!”血瞳见势不妙,倏忽放声大笑,“你们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凭你们几只小鬼头,就能杀死我?!” 话音一落,只听一阵嗡嗡声响,山谷内竟平地刮起一阵妖风! 血丝网上数以万计的小眼珠子感受到召唤,蠢蠢欲动的左右摇摆,继而狰狞着向苏慕歌和裴翊的方向涌去! “师妹,交给你了。” 裴翊本就身受重伤,此刻正以全部力量结阵绞杀血瞳,根本无暇分|身。 苏慕歌神情一凛:“银霄!” “嗷!” 银霄会意,旋即跳在两人面前,低头咬掉脖颈右侧一小撮毛,混着妖息吐出去之后便化为一道太虚结界。但那些小眼珠子的数量实在太多,前赴后继的砸下来,结界开始一层层崩裂。 “不行,太多了。” 银霄转眸望向凤女。 凤女却倚着石壁,作壁上观,毫无出手的打算。 银霄明白,凤女是想看一看苏慕歌的能耐。 它默默叹了口气。 比起雄性出于自尊心不愿屈居于雌性之下,其实雌性更容不得雌性,它们天生便视对方为敌,很难忍受其他雌性比自己貌美,比自己出色,比自己…… 况且凤女个性冷傲,苏慕歌又太强势,强强相遇,还真是难办。 其实苏慕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见到凤女那一刻,她吓了一跳,因她完全不曾料到,日曜竟是雌性。 在十洲三岛内,高阶女修士的数量比起男修士来要少许多,就以现如今为例,二十九位元婴修士中,二十七位都是男人。 而高阶雌兽的数量,真是比元婴女修士还要少见。 苏慕歌觉得头疼。 公的随便虐,雌的该怎么管? “那就拼了!” 苏慕歌沉下眸来,强忍住恶心,一面磕着灵石,一面不断运气,将蕴满寒冰之力的手掌用力按在结界上。只听“咔擦”一声,原本透明的结界渐渐结出一层寒霜,扑上来的小眼珠子们倏地被冻成一颗颗冰疙瘩。 数息过后,她也渐渐撑不住了。 灵石一把把的用,嘴角依旧有鲜血渗出。 结界上的冰层不断碎裂,眼见那些幼|齿血瞳就要成功,岂料变数陡生! “嘭!” 山谷后方一声炸响,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紧接着,便看到秦峥一手握着含光剑,一手拉扯住一把红丝线从坑底跳了出来! 他拽着红丝一拉扯,那些幼|齿血瞳便再也无法前进。 “慕歌,我在这!” “……” “我在这,你看见了吗?!” “我长眼了,我看见了。” 微微愕然过罢,见到他安然无恙,修为似乎又精进了一阶,苏慕歌总算宽了宽心,“你先撑一会儿,裴师兄很快就能收拾掉这只怪物,它一死,小的便不足为惧……” 谁知话音一落,被困住的血瞳厉声尖啸:“谁!谁偷了我的宝贝?!” “什么宝贝?” 苏慕歌不明所以。 秦峥一拍胸脯,得意洋洋:“除了道爷还有谁?” “宝贝还我!” 血瞳已被裴翊的剑阵融了一半,周身布满鸽子蛋大小的血窟窿,不断向外冒着血水,眼看就要灰飞烟灭,却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突然发狂似的撞击剑阵! 裴翊精疲力竭之下,灵力一瞬被抽个干净。 剑阵破。 他被自己的剑气反噬,震荡出去十几丈远,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血瞳甫一得到自由,并不想着逃跑,而是直奔秦峥的方向冲去:“宝贝还我!你究竟是谁,为何不死!这不可能,你为何不死?!” “你问我是谁,你将抓我来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秦峥完全抓不到谈话重点,前前后后只较真这一句,如同遭受奇耻大辱一般,将红线尾端全部封印在含光剑鞘上,再将剑鞘重重插在地面。 自己则端剑于胸前,纵身一跃,脚踏一坨小眼珠,如登萍渡水般上前迎战。 刺、劈、撩、挂、崩、云、点,一连串凡人界武者最最基础的剑式动作,被他灌注以纯阳灵力,耍的犹如蛟龙潜海,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自他分分钟学会御剑飞行后,苏慕歌再也不曾小觑于他。 而今明白,自己依旧小觑了他。 秦峥的潜力实在可怕到惊人。 上一世,倘若不是一早栽在白梅那妖妇手中,一直被心魔束缚着辗转入了魔道,十洲三岛第一天才的名号,裴翊怕是要让给他了吧? 如此想着,苏慕歌心头拂过一丝不安。 当时在聚窟洲,她只是顺手改变了秦峥的命运,但依照眼下的趋势继续发展下去,说不准因他一人之故,将会改变整个昆仑、乃至整个修仙界的走向。 他若走上正途还好。 若是还像上一世一样长歪了…… 苏慕歌突然就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接着她欲哭无泪。 无论怎么安慰自己,总有种无意挖了个坑,结果却活埋掉自己的感觉。 这厢秦峥已经三下五除二收拾掉血瞳,一脚踩在它的身上,恨恨道:“丑八怪,不是想知道爷是谁吗,听好了,爷乃北昆仑金光道君座下四弟子、十洲三岛修仙界内最杰出、最无敌、最英俊的天才修士秦峥是也!” 血瞳被他踩成饼状,只可发出呜呜之声。 秦峥翘了翘唇角,竖起拇指一抹鼻尖,侧目睨向苏慕歌:“慕歌,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不看。” “我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必须看!” 于是苏慕歌看傻逼一样回看他。 剑眉一挑,秦峥摆摆手道:“不必夸我。” 苏慕歌哭笑不得:“你明明一剑便可灭了她,为何缠斗那么久?” 秦峥皱眉:“你不觉得我所用的招式非常帅气?” 苏慕歌抽抽嘴角:“若非裴师兄早已重创它,你恐怕就要躺了!” “可现在躺下的是他!”秦峥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两名筑基期修士,愈发得意起来,“慕歌,你看见没有,筑基天才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剩下你我并肩作战?” “行了,咱们现在应该想办法毁掉这个血瞳洞。” “它们属火,你乃冰灵根,你来封印。” “不行。” 银霄站出来制止:“以慕歌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完成冰封,况且就算冰封了,久而久之,它们还会再次苏醒,根本治标不治本。” 苏慕歌沉吟:“所以,必须以更强劲的灵火之力,烧光它们?” 银霄道:“对!” “那我来吧。”秦峥挽了挽袖子。 “等等。”苏慕歌喝住他,转眸望向凤女,“这里没有谁比你更合适吧?” “我为何帮你?”凤女只有慕歌肩膀高低,气势上却半分不输。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苏慕歌微微一笑,“你们七曜一体,银霄既认我为主,七曜兽魂铃便是属于我的了。但你尽管放心,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我的骄傲,你不认我为主,我不会强迫你。咱们只管互惠互利便是。” “互惠互利?”凤女脸上的桀骜稍减。 “没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银霄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道,“小凤凤,你将将醒来,尚需吸收神火之力稳固魂魄,慕歌可是知道哪里有你需要的神器之力嗷嗷嗷!” “行!成交!” 凤女素来雷厉风行,双翅一展飞至半空,腮帮子鼓了鼓,红艳艳的唇瓣中豁然吐出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焰球。 继而不断煽动双翅,火焰球开始向四周喷射真火。 山谷内顷刻成为一片汪洋火海…… …… 苏慕歌和秦峥足足等了一天,秦峥和裴翊谁也没有苏醒的迹象,不过内息尚稳固,似乎在自我调息,也不好轻易移动他们。 无人搭救,一直等下去并不是办法,只能自寻出路。 两人在原地设下防护罩,又摆了个简单阵法,便一路从山谷走了出去。 一面寻着路,一面听秦峥兴高采烈的讲着他的奇遇:“那丑八怪将我扔进一个洞穴内的炉鼎中,那炉鼎内你猜有什么?” 不等苏慕歌张口,他比划着:“是一颗内丹大小的晶核!” “哦?” “晶核呈血红色,被一根红绳挂在鼎内,那根红绳延伸出去之后,便分为千丝百缕,正是你在外面看到的巢穴丝网。” 苏慕歌难得仔细听他说话:“所以,那块儿晶核,乃是血瞳的能量源?” “对!”秦峥点头以示赞同,“我被困炉鼎中,经脉完全被封印住,根本动弹不得,而且可以感受到,那颗晶核一直在吸收我的灵力……” “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它吃了。” “哦。” 苏慕歌微微颔首。 继而她一愕,一诧,一凛然:“你说什么,你把它吃了?!” “我使不上力,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将我吃了,就只能先下手为强,将它给吃了。”秦峥摸了摸肚子,不耐烦的道,“况且我是来寻你的,哪有闲情陪它消磨时间?” “你……” 苏慕歌真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忙在手心蕴满灵力,按在秦峥腹部仔细探了探,完全感受不到有什么怪异力量,“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秦峥运了运气:“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 听他言罢,苏慕歌两弯眉毛皱的愈紧,哪怕吞吃一枚最下品的妖丹入腹,也不可能毫无感觉。能够滋生出那么多血瞳的晶核,力量绝对要比一枚下品妖丹强吧?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剑啸! 整个虚空开始剧烈震荡! 原本晦暗的天空,渐渐被一只无形之手撕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抹刺眼白光。紧接着,裂口越来越大,世界豁然开朗! 两人避开强光以后,忙不迭抬头,只见六名修士乘风而来。 “金光师父!” 秦峥疾驰上前,展颜笑道,“金光师父,您此番来的有些迟啊!” 金光道君抿了抿唇:“瞧见你小子无碍,本座也就放心了,还不快见过你其他几位师叔师伯。” 尔后他的神识向苏慕歌探去。 苏慕歌垂首上前,同秦峥比肩而立,向各位道君请安问好。 面上一派淡然,心里却惊讶极了,她原本以为来救他们会是金丹修士,不曾想竟是金光道君。不仅如此,连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逍遥道君也来了。 此事恐怕并不简单。 “你就是一挑三剑修的苏慕歌?”逍遥道君展袖落地,神识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向金光道君一笑,“哎哟哟,我可算是赢了你一回。” “二师兄竟还计较输赢?”金光道君侧目睨他一眼。 “我是不计较,但师弟你计较不是,”逍遥道君挺了挺脊背,一本正经的令人捧腹,“瞧见你不高兴,反正我是挺高兴的。” 金光道君忍不住莞尔:“你啊……” 其他道君也都忍俊不禁。 一扫方才的凝重。 苏慕歌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又向秦峥的方向靠了靠。 微扬手臂,在袖笼下牵住秦峥的手。 脊背豁然僵直,秦峥挑眉:“你干嘛?” 苏慕歌讷讷道:“头一次见到那么多位道君,害怕。” 脸上泛起一团可疑的红晕,秦峥板起脸训斥:“瞧你这点儿出息!真是丢人!” 苏慕歌闷声不吭。 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写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秦峥微微一愣。 琢磨许久方才琢磨明白,他家慕歌是教他莫将吞吃晶核一事告诉别人。剑眉一拢,秦峥不明所以,原本还打算私下里问一问金光道君呢,如今只能作罢。 …… 彼时,山谷内。 一双黑靴踏过烧焦的谷地,裴翊驻足在血瞳化为灰烬的地方,手指含进口中轻轻一咬,他以鲜血虚空画出一张招魂符。 空气渐渐凝结,现出一个虚影。 正是血瞳。 裴翊冷冷道:“告诉我,魔核在哪里。” 血瞳恍惚片刻,虚弱道:“小子,你怎会知道魔核?” “我问你,你只管答。你将魔核给我,我助你重塑身体。” “被姓秦的小子抢走了。” “秦峥?”凤眸微微一眯,裴翊半句不信,“人修一旦靠近它,便会被吸食体内的灵气,他怎么可能拿得走?” “我不知他是如何拿走的,但魔核确实在他手上,毋庸置疑。”血瞳的虚像越来越弱,风一吹便要散了一般,“横竖我即将消散,能否再问你一个问题,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裴翊,幽都剑魔,究竟是你什么人?” “与你无关。” 裴翊寒着脸一挥手,挥散了它的虚影。 “他是我爹。” …… 回到南昆仑,山门前已经等候了一大批弟子。 一个个关切的送这送那,苏慕歌好不容易才脱身返回灵兽阁。 她片刻不敢耽搁,直奔青木长老的洞府而去。 不再遮遮掩掩,苏慕歌躬身站在洞府外的八卦镜下,毕恭毕敬的鞠了一礼:“萧师叔,先前多亏您的点拨,弟子在同北昆仑的比试中大获全胜,以一挑三,特来向您道谢。” 话音落了许久,石门缓缓开启。 “萧师叔。”入得洞中殿内,苏慕歌跪下请安。 “我不曾教你什么。”萧卿灼红衣灼灼,席地坐在台阶上,依旧逗弄着自己的灵兽,看也不看她一眼,“是你自己天赋异禀,你该谢谢你自己。” “师叔您说这话,实在太伤感情了。”苏慕歌起身上前一步,蹲在地上,也抓起一把兽粮去喂幼崽,“真教弟子不知如何自处。” 胖狐狸蜷缩在蒲团上,鼻孔朝天,哼哼道:“呦呵,你还不知如何自处?我瞧着,你都快把咱这儿当成自个儿家了吧?” 苏慕歌摸摸鼻子:“师叔,您现在可有空闲?” 萧卿灼扫她一眼;“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弟子在千山绝道内遇险一事,想必您已经知悉了。”苏慕歌肃了肃容色,“弟子百般纠结,觉得还是得问一问萧师叔……” “哦?” “幽都剑魔是什么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手指微微一颤,萧卿灼脸色登时一白,“你从何处听来的?” 瞧见他的这幅反应,苏慕歌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有问错人。 她一定得弄明白,那颗被秦峥吞下去的晶核,究竟是什么。 第16章 昆仑旧事 而要知道秦峥吞下去的晶核是什么,就必须知道血瞳的来历。 金光师父和逍遥道君给出的解释,它们是日晷千山孕育出的变异妖物。 苏慕歌并不相信。 今日在千山绝道,血瞳明显是认识剑魔的,听它问话的口气,似乎和剑魔还挺熟悉。它若是千山孕育而出,不可能离开千山绝道,更不可能知道谁是幽都剑魔。 而且血瞳说的一点儿没错,裴翊以一人之力使出来的,的确不是昆仑剑阵。 至少苏慕歌从前并不曾见他用过。 “师叔,弟子知道自己僭越了,但因为一些原因,就像夸下海口一挑三一样,弟子必须得问,必须得做。”苏慕歌双目炯炯的望向萧卿灼,诚恳道,“当然,如果事关机密,确实不方便弟子知道,师叔大可回绝。” 先前的失态已经尽数隐去,萧卿灼侧目望她。 尚未张口,且听她再道:“不过,弟子一定会通过其他途径,知悉弟子想要探查的一切,待到那时,万一给灵兽阁惹下什么麻烦,还望师叔多多担待。” 萧卿灼眼眸一沉:“你在威胁我?” “弟子怎敢!”苏慕歌撩开袍子一角,跪在他身侧,垂眸拱手,“弟子知道师叔最怕惹麻烦,所以才提前告知师叔。师叔惯会看人,必定知道弟子个性倔强,但凡认准之事,势必不会轻易妥协,哪怕因此触犯门规亦无所惧。弟子得师叔教诲,铭感五内,只能尽力保证,尽量不将麻烦带进灵兽阁,麻烦您老人家……” “你以为,我是怕惹麻烦么?” 听她言罢,萧卿灼倏忽笑了,“我揣着一个最大的麻烦,甚至为它废了一条腿,毁了自己的仙途。这世上,还有什么麻烦,是我萧某人不敢惹的?” 苏慕歌故作茫然的抬头:“师叔……” 薄薄的唇瓣微微一抿,萧卿灼笑容益深,淡淡道:“罢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你也无妨,事关幽都剑魔,你究竟知道多少?” “弟子……” 其实关于幽都剑魔,苏慕歌过去多少了解一些。 幽都在十洲三岛被称为魔界。 大多数人以为,那里是魔修的地盘,其实真魔和魔修是不一样的。 魔生而为魔,就如同人生而为人,兽生而为兽。在上古之前的洪荒时代,他们和人、兽、灵一样,乃天地间四大种族之一。但自从进入上古纪元之后,魔和灵已经越来越稀少。 幽都魔族曾经的辉煌,也随着上古纪元的开始而渐渐衰落。 故而他们常年幽闭于幽都内,极少同外界联系。 直到越来越多的人修堕魔。 根据十洲三岛的规矩,人修一旦堕魔,等同脱离了人的行列,即便日后飞升至仙界,也隶属于魔界。日复一日,幽都的力量在不断壮大,一些居心叵测的魔修开始挑起事端,最终导致幽都魔族和十洲三岛之间,由小摩擦渐渐升级成不共戴天的仇敌。 幽都剑魔,就是一位血统纯正的真魔,幽都第七十六任王者。 他是魔剑集大成者,魔剑术无人匹敌,十洲三岛为此惶惶不可终日。但剑魔却并不是个好战之人,他即位之后并没有像他的先祖一般出兵十洲,反而关闭了幽都大门,不再接纳堕魔者,也不许幽都魔修出去,希望以断绝的方式化解人与魔之间的仇怨。 但几百年后,这位史上最强的幽都魔王却失踪了。 因他失踪的蹊跷,又不曾留下继承人,幽都群魔无首,四大长老八大城主谁也瞧不上谁,导致幽都内乱至今。 十洲三岛总算得了上千年安生日子。 因为接触不多,当年也只是和姜颂打过交道,苏慕歌所了解的,只有这么多。 “幽都封锁了将近两千年,现如今的小辈弟子,甚至连幽都在不在十洲三岛都不清楚,你却知道的如此详细?”萧卿灼只是轻轻叹了叹,并没有追根究底,“但有一点是错误的,幽都王当年并非失踪。” “那他……?” “他陨落了,就死在昆仑。”萧卿灼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北昆仑大广场的方向,“就被钉在千山那根日晷针上。” 苏慕歌惊讶万分:“什、什么?” 萧卿灼笑:“呵,不可置信吧?” 苏慕歌:“……” 的确难以置信! 幽都剑魔在一千年前,就如同现如今的蓬莱仙尊桑行之,可以说是修仙界内战神一样的存在,昆仑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本事诛杀他? 况且身为幽都真魔族的王,被绞杀后幽都竟然全然不知? “当年的确相安无事了许久,直到七百年前,十洲三岛闯来一位不速之客,他是从其他修真界来的剑术高手,元婴圆满境界的邪剑道修士澄空。从西至东,从凤麟到蓬莱,澄空就如同你一样,一挑二,一挑三,甚至一挑五,打败了所有门派的剑修,十洲三岛,无人是他对手。” 顿了顿,萧卿灼缓缓道,“彼时的蓬莱仙尊桑行之,只不过金丹境圆满修为,哪怕少年成名,也是不能依仗的。但作为第一宗门,桑行之还有五位师兄,每个都是元婴中期以上境界,结果一战过罢,便陨落了三个。” 苏慕歌默然无语。 萧卿灼继续道:“之后便轮到蜀山,名剑宗……当世的剑道高手,因那名邪剑修澄空的出现,几乎快要绝了迹,但人家是光明正大的挑战,你若不应战,又如何在十洲三岛内立足?待轮到我昆仑时,第一个被挑战的,正是我大师兄。” 苏慕歌听的不由扼腕,这段往事,她是知道的。 十洲三岛内的修士也都耳熟能详。 千年前根据高阶修士的数量、宗门威望以及综合实力来排名,蓬莱第一,蜀山第二,定禅阁第三,名剑门第四,丹霞宗第五,昆仑只能勉强排个第六。 但由于邪剑修的挑战,彻底洗了一次牌。 蓬莱仍旧第一,名剑门跌出五十名之外,昆仑则一跃成为第二大宗门。 而令昆仑迅速上位的,正是自己这位大师伯。 前昆仑掌门,空华圣君座下首席大弟子,南怀翎。 他在比试中打败且诛杀了邪剑修澄空,不但保住了昆仑道统,更保住了十洲三岛的颜面。但他却因伤势过重,没多久便陨落了。 不得不说可惜。 等等…… 苏慕歌讶异地转眸望向萧卿灼:“但这些和幽都王有什么关系?” 萧卿灼轻飘飘地道:“因为打败邪剑修澄空的,并非我大师兄,而是幽都王剑魔前辈。” 苏慕歌眼睛瞪的溜圆:“怎么可能,明明……” “你以为所有人都相信的,便必定是真的么?” 萧卿灼微微一笑,笑容中尽显无奈,“我大师兄乃坦荡荡的君子,潇洒恣意,倒是乐意同他一战。但我师父执意不肯,他老人家当年已经迈入化神期五十年,一直在闭关等待飞升,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送死。何况大师兄一旦输了,就会轮到我昆仑其他元婴期剑修,待师父一飞升,我昆仑没有高阶修士压阵,便会断了道统传承,落得名剑门一般的下场。” “幽都王为何会替昆仑出头?”苏慕歌百思不得其解。 “我大师兄和幽都王,结识于少年,两人关系甚笃。”萧卿灼道,“当时同魔交好,在十洲三岛是不被允许的,因此知悉此事者,只有我们师徒五人。师父便想教大师兄去求幽都王帮忙,但我大师兄说什么都不肯……” “后来呢?” “后来金光奉命前往幽都,将此事告知幽都王,幽都王自然愿意替他出战,便暗中独身前来昆仑,以结界困住我大师兄,化成他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在比试中,澄空立刻知道有诈,但他平生只为追求剑道的最高境界,难得有真魔高手迎战,求之不得,便没有声张,最后不敌幽都王,深受重伤而败。” “不是死了么?” “一早同你说过,幽都王虽是魔,却并非心狠手辣之辈,他的目的只是赢,赢了便是,断不会伤他性命。” 苏慕歌了然叹气,她想,她知道邪剑修澄空是怎么死的了。 他杀了十洲三岛那么多高阶剑修,其它宗门必然不肯轻易放他离开,万一他在被堵截的时候,将此事泄露出去,昆仑颜面何在? 幽都王会死在昆仑,恐怕也是同样的原因。 “诛杀掉邪剑修澄空之后,我昆仑名声大震,风头一时无二,十洲三岛内的修仙家族纷纷将优秀子弟送来昆仑……” 忆及往事,萧卿灼清冷的神色渐渐现出一丝哀戚,“师父他老人家,毕生心血都在昆仑道统传承上,临到飞升的节骨眼儿,见此景象不免安慰,却也愈发忧心,万一幽都王日后以此事要挟昆仑……” “师叔。” 苏慕歌不解,“修士一旦迈入化神境,等同虚无,师祖根本无法在插手俗世间的事情。咱们昆仑,谁有本事杀死幽都王?” “伏魔钉,镇魔锁,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正是金光给师父出的主意……”一抹寒光在萧卿灼眼眸中一闪而逝,“总之幽都王死了,被钉死在千山之上,死的很惨烈,神魂俱灭。大师兄一时激愤之下,迷了心智,离开昆仑,从此再无踪迹,便对外宣称他已陨落……经此,我昆仑道统终于得以延续,但如此得来的道统,究竟是正是邪,是魔是道?师父他老人家夙夜难安,因此事心魔缠身,最终没能飞升。而二师兄逍遥子不耻三师兄所为,两人起了争执,就此割裂南北…… 苏慕歌半响无言。 原来这才是南北分裂的真相。 实在难以置信,昆仑上下为之倨傲的丰功伟绩背后,竟然如此龌龊。 倏忽想起什么来,秀眉微微一蹙,萧卿灼讲的这些昆仑旧事,果然不是什么机要秘密,这这这、分明就是昆仑丑闻啊摔! 她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萧卿灼这是打算直接杀她灭口了吗? 萧卿灼却无视苏慕歌的防备姿态,只淡淡道了一句:“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讲完了,知悉此事者,世上并无几人,你想打听,怕也打听不来。” “师叔不怕弟子说出去?” “不怕。” 苏慕歌松了口气。 …… 调养数日之后,苏慕歌一离开萧卿灼的洞府,立刻祭出桃花扇飞向北昆仑。 通过这几日的猜测,她大概已经知道,秦峥吞下去的晶核是什么了。 那是幽都王的魔核! 和妖兽身怀妖丹类似,真魔在修炼时也有内丹,随着修为越高,内丹的等级越高,一般情况下终其一生,内丹一直都是黑褐色丹药状。 只有极个别会变异为魔核! 内丹同魔核的区别就在于,当真魔魂飞魄散时,内丹作为组成部分,一样会被摧毁。 而魔核不同。 它已经完全脱离了肉身魂魄,等同于一件可以为人所用的法宝,能够独立存在,也必须以特殊的手段才能销毁。 也不知是幽都王自己藏进去的,还是他陨落后,魔核自己掉进去的。 不过苏慕歌总算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是不是机缘她不清楚,至少,秦峥没有吞下什么奇怪的东西。 …… 熟门熟路的落在北昆仑精英堂前,苏慕歌愣住了。 她不知道秦峥住在哪里。 似乎有听他提过,但自己并不曾在意。 便打算在门前询问过路的弟子,结果才起了个头,就有人指着西边道:“苏师妹是来找秦师弟的吧,秦师弟就住在明光洞第三十八号。” 苏慕歌讪讪的道了声谢,便向明光洞飞去。 不曾落地,看到一名少女在秦峥门前徘徊,那少女十分眼熟,苏慕歌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忍不住看了又看,终于倒吸一口冷气! 程灵犀! 下意识的去看她胸前,果真以红绳缀着一枚古铜戒指! 苏慕歌心口“砰砰”跳了跳。 身上的肌肉一寸寸僵硬起来,她盘腿儿坐在桃花扇儿面上,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究竟下不下去。 “咦,苏师妹。”程灵犀先抬了头。 “师姐。”苏慕歌微微颔首,收了桃花扇,跳下地。 “你是来找秦师弟的么?”程灵犀淡淡笑着,细眉微不可查的拢了拢,“秦师弟从千山绝道出来之后,一直闭关休养,今日才出关,就被金光道君召去洞府了,恐怕苏师妹得等等。” “这样啊。” 苏慕歌并不意外,却装作一副惋惜的神态,“那我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程灵犀却拦住她:“不如一起等等吧,秦师兄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苏慕歌皱眉。 平心而论,她其实很想同程灵犀多待一会儿,毕竟近在眼前的,是她占有了五百年的肉身,虽说修道之人,肉身不过一具臭皮囊,而且这具臭皮囊无论灵根还是外貌,都比不得现如今这一具,但总归是属于自己的。 她想知道里面装了谁。 但她不得不防着痕。 “我听说,苏师妹和秦师兄来自俗世界,而且还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程灵犀同她并排而立,臻首微垂,“想来,感情必定深厚。” “算……是吧。”苏慕歌不知道如何回答,抛开她是冒牌的不说,她认识秦峥的确很久,一直可以追溯到上辈子。 “我还听说,你们寻仙至聚窟洲时,曾发生过一些意外。”言辞间十分含蓄,顿了顿,程灵犀试探着问,“不知道,是否有同你们二人都相识的玩伴遇难?” “此话何解?”苏慕歌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程灵犀却又陷入沉默。 苏慕歌正打算继续追问时,察觉一股灵气在渐渐逼近,一抬头,果然是秦峥回来了:“咦,慕歌你怎么来了?” “过来瞧瞧你伤势如何。” “哦,进来说话。” 秦峥落了地,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挥手解开洞府禁制,抬步就朝屋里走,程灵犀忙不迭祭出一瓶丹药:“秦师兄,这是我家族……” “又来显摆你程氏家族财大势大?” 秦峥头也不回的推门进屋。 留下程灵犀尴尬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苏慕歌在一侧旁观,兴许那张脸实在太熟,瞧着她被欺负,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点头示意了下,便跟着进了屋。 “昆仑弟子里,我最看不惯的就是程家三姐弟。” 重新启动洞府禁制,秦峥围着石桌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推了推,停在对面苏慕歌面前,“程灵犀跟屁虫一样,哪哪儿都能遇见她,程天养则是一点教养也没有,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不过最令人倒胃口的,还是得数程灵璧,模样还算漂亮,可惜装模作样,必定一肚子坏水!” 苏慕歌一愣。 敛了敛思绪,问道:“千山绝道内的事情,你都同金光道君说了?” “说了。” “全说了?” 秦峥摩挲着茶杯:“除却晶核一事,其他都说了。” 苏慕歌松了口气:“那你现在觉得如何?” “什么怎么样?” “这几日闭关,可有觉得身体哪里起了变化?” “变化么?”秦峥勾起指节点在眉心上,一下一下一下,“的确有。” “什么?” 苏慕歌才缀了口茶,听罢此言,紧紧盯住他。 秦峥正了正发冠,飞扬的剑眉微微一挑:“啧,其它不曾发现,我就觉着吧,最近似乎又英俊了不少……” “噗……” 一口茶忍不住喷了出来,苏慕歌被呛住,咳嗽了好一会儿方止。 憋红了脸,言辞中便添了几分怒意:“我在问你正经事,你能不能正经些?” “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要不是秦峥一个移形换影闪的快,早被苏慕歌喷了一脸茶水,他也忍不住恼了,“你问本太子有何变化,本太子实话实说,哪一点儿不正经了?!” “行行行,太子殿下总是对的,我是错的。” 额角青筋跳的乱七八糟,苏慕歌捏着眉心嘱咐道,“没有变化是最好的,若你一旦发觉有何异常,定要在第一时间告知于我。另外,此事你必须三箴其口,绝不可泄露一个字出去。” “那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秦峥听罢皱了皱眉,“如果那颗晶核真有什么问题,告诉金光师父不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修仙界尔虞我诈,不输给俗世界争权夺利。秦峥,你我在这十洲三岛无亲无故,还是小心谨慎些比较好。” 苏慕歌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敬重金光道君,但并不一定信得过他,信任和敬重完全是两码事。好比当年她和裴翊如此亲密的关系之下,也不会告诉裴翊痕的存在。 幽都王的魔核,此事可大可小。 虽然还不知究竟有何用途,也不知会给后人带来什么影响,但修士对于力量趋之若鹜,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行了,我知道了。”秦峥不屑的摆摆手,“其实今日金光师父召我过去,并不只是了解千山绝道内的事情,当时裴翊也在场,师父早已从他那儿得知个七七八八。最重要的,还是告知我两个月后天音塔历练一事,如若表现出色,将会收我为记名弟子。” “天音塔?” “恩,据说塔里的牛鬼蛇神最近不太安分,挣脱封印跑了出来。师父让我们前去扫塔,稳固封印。”秦峥倏忽想起什么,从储物袋里摸出两个小木盒,“慎言长老带队,除他此外,还有十二名筑基修士,四十六名精英堂练气修士。” “天音塔……” 苏慕歌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低头沉吟,不断搜寻识海。 最后她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秦峥被她唬的一抖,喝道:“一惊一乍的想吓死我?!” 苏慕歌叹气。 天音塔是昆仑镇妖诛邪的地方,远在昆仑西南边陲,每隔几十年就要稳固一次。 苏慕歌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她初入昆仑之时,天音塔的确出过乱子。师父派了慎言长老带队前去打扫稳固,结果谁也不曾料到,从天音塔出来的时候,筑基弟子失踪五人,练气境弟子则失踪过半。 此事在昆仑,一直都是个未解之谜。 可是不对,天音塔乃昆仑之禁地,一贯只允许身家清白、且在昆仑修行超过二十年以上的弟子入内,秦峥明显是不够资格的。 “能不能不去?”苏慕歌沉吟道。 “那怎么行?”俊挺的眉峰高高一扬,秦峥举着拳头,斗志昂扬的道,“裴翊就是嫉妒金光师父看重我,怕日后抢了他的风头,才故意推荐我!哼,想看我如何丢人,我岂能教他给瞧扁了?!” “竟是裴师兄推荐的?” 苏慕歌诧异过罢,愈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第17章 水曜解封(上) 过后的四五个月,苏慕歌只见过秦峥两三次。 可见他为了天音塔试炼,当真动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苏慕歌也很知趣,知道说不动他,索性由着他去。虽然魔核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引爆,但眼下担忧也是无济于事的。 更何况,是福是祸,总归是秦峥自己的机缘,自己的命数。 而且苏慕歌也有要操心的事情。 先前银霄提醒过她,豢养七曜是件苦差事,苏慕歌起初并没有什么感觉,但自从日曜解封以后,便明显感觉自天地间吸取的灵气,再也维系不住丹田运转。 她虽和凤女达成协议,并不会勉强凤女认主。 实际上两人已是主仆关系,因为自打银霄认主那天开始,七曜作为魂器也一并认了主,凤女需要依靠日曜的灵气修炼,便得吸取苏慕歌的灵气。 银霄是个懒货,第一个出世修为至今一阶没动。 而凤女出世不过小半年,已经进阶到练气十重境,绝对冲级狂魔一个。 苏慕歌每日想尽各种理由赖在萧卿灼的洞府里,一面令凤女能够吸收神器力量,一面自己磕着灵石,维持灵力正常运转。 先前秦峥送来的灵石,加上精英弟子的各种补贴,没多久便耗干净了。 苏慕歌自己的修为也提升到练气六层,如今正卡在七层门槛过不去,同样需要大量灵石辅助。无可奈何之下,便打算拿着丹药符箓前往坊市摆卖。 练气境弟子离开昆仑,是需要玉牌的。 苏慕歌一大早站在萧卿灼洞府门外,恭敬道:“师叔,可有叨扰您修行?” 隔了好一会儿,洞内传出萧卿灼的声音:“又做什么?” 苏慕歌忙道:“弟子打算外出历练几日,特来求取通行玉简。” “哦?”简简单单一个字,蕴含了满满的质疑。 “咳咳,师叔,您是清楚的,豢养魂兽消耗灵石消耗的厉害。”苏慕歌无奈之下,只得实话实说,“弟子打算前往交易坊市,兜售些丹药符箓。” “昆仑门规你不知道?” “知道,所以弟子决定前往西陲明城。” 内殿之中陷入沉默。 苏慕歌静静等待,丝毫不担心萧卿灼难为自己。 通过这段日子以来的相处,她多少能够拿捏几分这位萧师叔的个性。莫看此人一副清寡的表情,实际性格乖张的很,清规戒律之流,全然不会在意。 果不其然,片刻过罢,一枚通行玉简和一块儿易容巾飞了出来:“在外凡事多留些心思,莫被戒律堂逮着了,我可不会前去救你。” 樱唇微微一弯,苏慕歌双手接过:“弟子谨记。” …… 拿着通行玉简离开昆仑境,苏慕歌带上易容巾化身男子。 驱着桃花扇不过半个时辰,便觉得灵力不支,一个闪神,险些从桃花扇上摔下去。 “横竖四下无人,你可以试试凤女的天赋。” 就在慕歌打算放弃桃花扇,改乘兽车时,银霄悠悠开了口,雪白的肉团眯缝着眼,敞开肚皮躺在扇面儿上,“你天资过人,我的隐身天赋可以为你所用,同之,凤女的飞行天赋亦然。” 苏慕歌眼眸一亮:“不会消耗灵力?” 银霄啧啧道:“当然不必了,我和凤女乃日月精华所孕育,除却天生能言,无需进化之外,同五行兽最大的区别,便是天赋生而有之,哪怕没有修为,天赋也不会减少一丝一毫。” 难得银霄心情愉快,肯透露七曜相关,苏慕歌忙不迭问:“那五行兽呢?” “五行兽初生之际,自带天赋仅为一阶,如此低等天赋,同普通品质的契约兽毫无区别,作为主人,你也无法共享。” 银霄数着爪子道,“天、地、玄、黄四级兽类中,五行兽作为极品天阶兽,最大的特点在于它们可以不断进化,本命天赋也将在进化中不断增强,究竟强到什么程度,连我都不清楚。” 苏慕歌思忖道:“也就是说,你和凤女已为成体,自可独立修炼,不必我多费心思,但那五只五行兽,得费心调|教方可?” “差不多吧。”脑袋微微一点,银霄道,“我只懂阵法,实战是指望不上的。至于凤女,若非关键时刻,莫要让它出手,否则你的灵力支撑不住它的耗损,最终两败俱伤。所以能在平时帮你作战的,还得指望五行兽,咱们先想办法解封水曜吧。” “水曜……” 从乾坤袋中祭出七曜兽魂铃,苏慕歌仔细端看一眼。 代表水曜的那颗铃铛隐隐泛着白光,却仍旧毫无进展。慕歌身怀冰灵根,同水曜息息相关,日积月累之下,水曜便有苏醒的迹象,但这些力量远远不够它突破瓶颈。 同日曜的解封一样,它在等待一个机缘。 只是不知,这份机缘现在何处。 将七曜收好,苏慕歌闭上眼睛,默念驭兽诀心法。 心念一动,背部便陡然生出一对儿血红翎翅,翎翅足有两米长,展开以后仿若烈阳在天,洒的哪哪都是火光,完全将苏慕歌娇小玲珑的身躯遮蔽在内。 苏慕歌尝试着找了下平衡,便煽动翅膀全速朝向明城飞去。 心中不由大喜! 凤女翎翅的飞行速度,比起玄阶中品的桃花扇,竟然快了足足两倍之多! 如此估算,哪怕金丹圆满修士,也不一定能够追的上吧?! 绝对是逃命神器啊! 这厢苏慕歌正处在惊喜中难以自拔,距离她五百丈以外的一艘小型飞仙船,突然被一股奇异气流震荡的左右摇晃,若非两名金丹修士及时以阵法压制,险些翻下高空。 “什么人飞过去了?!” 一名窥测不出修为的紫袍男子扶住栏杆,放出神识却探查不到,转眸望向舱内的两名金丹修士,“可是什么大能?” 其中一名金丹修士辑首道:“并非大能,只是一名练气境的修士。” 秀美的眉峰一蹙,紫袍男子的声音充满了迷惑:“那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灵气波动?” “许是此子身怀异宝。” “哦?” 紫袍男子走回两人中间盘膝坐下,微微上挑的凤眸淡淡一眯,一抹嬉笑在眸中一闪而逝,“咱们已经飞了十数个昼夜,实在憋闷。既然在此遇到,便是缘分,跟上前瞧瞧吧。” 两名金丹修士对看一眼,惶恐道:“尊主,这恐怕不妥吧,您现在的身体……况且十洲三岛的修仙水平一贯不高,即便真有异宝,也不过凡品,您又何必……” 轻轻勾了勾唇角,年轻男子似笑非笑,“呵呵,要我说第二遍么?” “不、不……” 两名金丹修士吓出一身冷汗,一面驱使飞船,一面连连应喏,“属下遵命!” 飞船疾速掉了个面儿,直奔苏慕歌的尾巴追去。 保持在距离她两百丈的位置。 飞船周身设有隐匿结界,加上金丹修士在内操控,苏慕歌探知不得,一路飞到明城地界,她才收回翎翅,寻一个僻静之处落了地。 缴纳过入城费,她熟门熟路的前往坊市。 从商会所兑换一块儿交易牌,再寻个位置支起摊位。 开始犹豫倒卖什么。 秦峥送来的丹药符箓,在宗门内都是有价无市的,若非实在需要大量灵石,她断不会拿出来摆卖。挑挑拣拣,只拿了一颗疗伤补气用的固本培元丹,一颗通畅经脉用的九鼎化淤丹,和一颗筑基修士方可服用的天枢三元丹。 摆上不久,陆续有人前来询问。 可惜苏慕歌开出的价钱实在离谱,纷纷望而却步。 “道友,你这颗九鼎化淤丹能不能稍稍便宜一些?”一名修士在摊位前踟蹰着不肯离开,“五百灵石卖不卖?” “八百不还价。” 苏慕歌头也不抬,拒不退步,她清楚这颗丹药的价值,倘若放在商铺中摆卖,至少可以卖到一千以上,她已经亏本大甩卖了。 那修士撇撇嘴:“五百五。” “八百不还价。” “五百八。” “八百不还价。” “五百九。” 苏慕歌嫌恶的皱了皱眉,寻思这人是来找茬的么?便在此时,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那,六百灵石呢,我只有这么多钱了。” 苏慕歌闻声一愣。 抬眸一瞧果是初夏,不由脱口而出:“道友,你受伤了?” “不曾。”初夏摇了摇头,诚恳的望向她,“买回去送给我家师兄的,他经脉堵塞,已经许久不曾进阶了。” “唔……” 苏慕歌纠结起来,做买卖最怕遇见熟人,虽说带了易容巾,但狠下心来坑自己的师姐,也未免太没有良心了,“好吧。” 初夏原本只是抱着试探的态度,见卖家轻易便允了,不由惊喜。 苏慕歌正想递给她药瓶,手腕倏忽被人攥住:“道友,你如此做买卖不厚道呀,明明是我先来的,我先问的价,你撇开我卖给别人,算是怎么回事?” 苏慕歌不悦的偏了偏头,这才瞧清楚此人相貌。 瞳孔不由微微一缩。 这具臭皮囊,实在美艳的惊人。 惊艳之感一闪而逝,苏慕歌一个反手挣脱他的钳制,淡淡一笑:“道友,价高者得,方才您出的价钱,不如这位仙子。” 唇角扯出一抹极讽刺的弧度,紫袍男子挑衅道:“那行,我出两千。” 苏慕歌沉吟片刻,转将药瓶递给他:“行。” 初夏神色一黯,失望,但又无可奈何。 却见苏慕歌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青瓷瓶:“仙子莫急,在下还有一颗,六百卖给你。” 一时两人皆呆住。 “你这奸商,竟敢诓骗于我!” 原本嘲讽得意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等回神来,紫袍男子不由动了怒:“你卖给我两千,卖给她六百,是何用意?!” 苏慕歌收了初夏的灵石,莫名其妙的瞥他一眼:“道友,是你自己出价两千,没人逼你的对不对?况且在下从未说过只有一颗九鼎化淤丹,怎叫诓骗?” “你你你……”紫袍男子气结,“强词夺理!” “莫非道友只是说大话,其实根本没有两千块儿灵石?”苏慕歌掂着手中灵石袋,眯着眼笑,“牌子上有写,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区区两千下品灵石,我岂会拿不出来?!” 紫袍修士凤眸一沉,冷冷一笑,伸手去摸腰间。 倏忽脸色一变。 糟糕,他早已不用灵石许多年…… 瞧着他渐变的神色,苏慕歌倒真有些意外,瞧此人一身衣物华贵,原以为是头肥羊,不曾想金玉其外。 “灵石我不曾带着身上。” 一只手伸进乾坤袋中,紫袍男子左摸右摸,上摸下摸,最终摸出一方玉盒,尴尬道,“不过,我以此物交换,你看可行否?” 苏慕歌倚着摊位,懒洋洋的接过手中。 打开一瞧,竟是一株至少五百年份的冰凌花! 土豪! 苏慕歌的第一反应! 紫袍男子冷哼一声:“奸商,白让你捡了便宜。” 苏慕歌却装出一副犹豫的神情:“一朵喇叭花而已,值两千灵石么?” 紫袍男子瞬间黑了脸! 若非无法在这个界域施展法力,必定一掌击碎她的天灵盖! “值得值得!”初夏十分感激苏慕歌,故而一直未走,见状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拿去坤城内的药材商铺,保价就得翻两倍呢。” “既然仙子也说值得,那在下便勉为其难的将就吧。” 苏慕歌叹了口气,正打算将冰凌花收入乾坤袋,手臂突然又被按住,听那紫袍男子道:“慢着,在下只说拿此株冰花同你交换,没说连盒子也一并给你。” 苏慕歌诧异道:“没盒子如何能行?” 要知道这种植物一旦离了根,必须以玉盒来保存,否则必定枯萎,这株冰凌花又属于最娇贵的冰系植物,普通玉盒恐怕还装不了,“那道友出个价钱,我买还不行?” 紫袍男子伸出两根手指。 苏慕歌皱眉:“两百块灵石?” “不,两万块灵石。”紫袍男子冷笑一声,“在下这方玉盒,乃梵天界镜花雪域蕴养出来的万年寒玉,我只是嫌它太空旷了,顺手采了朵小花进去。” “你有病吧?” 苏慕歌再好的涵养,也被此人搞的烦躁,一听就知道故意来找茬的,“行,在下不换了,你还是拿灵石来吧。” 她将玉盒放置在桌面上,推了回去。 没想到紫袍男子却又强硬的推了回来:“一言既出,岂可出尔反尔?” 苏慕歌真想抄起玉盒砸他脑袋上! 恶狠狠的举目瞪他,见他修为不高,本想直接施放威压吓他一吓,却在凝视他的眼睛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苏慕歌从中隐隐看到了杀戮。 难道是某位大能隐了修为? 但前世确实从未见过,十洲三岛不可能存在这一号人物。 况且哪一位大能吃饱撑的,戏弄一个小角色? “慕歌!” 银霄的声音突兀传来,遮掩不住的兴奋,“你的气运要不要这么强啊,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此子虽在戏耍你,但他所言千真万确,你眼前的玉盒,乃是一块儿货真价实的万年寒玉!” 苏慕歌微微一诧:“从何而知?” “水曜有反应!” “当真?” “水曜居然有反应,此物的价值,绝非他所言区区两万下品灵石。”银霄沉吟片刻,道,“他料定你是拿不出来这么多灵石的,所以随口开个价钱,你要把握机会,不容他反悔才是!” 话音一落,苏慕歌已经一巴掌拍在玉盒上:“行,这玉盒在下买了!” “两万块儿灵石。”紫袍修士伸出手,“拿来。” “在下身上的灵石暂时不够。”苏慕歌一手紧紧按住玉盒,一手摸进乾坤袋,将之前舍不得卖掉的丹药符箓扑啦啦全部倒了出来,其中还包括在千山绝道时淮离赠给自己的大还丹,“我拿这些同你换,你看如何?” 初夏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直了。 紫袍修士微微一愣,很快笑道:“我只要灵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苏慕歌索性将他拽进摊位后面来,“非得要灵石的话,你就坐在这里等着吧,等在下卖光了东西,就将灵石给你。” “好。” 没想打紫袍修士当真一撩袍子坐下了。 初夏在一旁看了会儿热闹,忍俊不禁,想起自己还有要事要办,便先行离开。 苏慕歌则一改之前的被动,不停吆喝起来。 …… 在这个丹药师稀缺的年代,丹药实属难求,但由于价格太贵,也不是普通散修能够承受起的,摆卖了整整两个时辰,只卖出去两颗。 紫袍修士也不催促,闲闲散散的剥橘子吃。 将近中午,终于有一辆兽车驶来,途径苏慕歌的摊位时,兽车徐徐停了下来。隔了一会儿,从兽车内发出一个柔弱女声:“道友,请问那玉盒中盛放的,可是冰凌花?” 苏慕歌脊背一僵,这声音是程灵璧的。 她真就觉得纳闷了。 昆仑境内共有四座主城,西陲明城乃是距离宗门最远一座,平时宗门弟子鲜少来此,她却一遇就遇见两个,出来逛风景的吗? 苏慕歌捏着嗓子道:“没错,五百年份的冰凌花。” 程灵璧道:“道友出个价钱吧。” 苏慕歌思忖片刻:“两万块灵石,而且自备玉盒。” “噗……” 橘子瓣顺着喉咙直接吞了下去,紫袍修士呛的脸色通红,表情诡异的看着苏慕歌,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兽车内沉默了下,程灵璧无奈道:“不值吧?” “值不值,只看它所带来的利益,只看仙子究竟需不需要。” 苏慕歌好整以暇的理了理长袖,唇角淡淡勾着。 她明白程灵璧的意图,上一世的时候,便经常为淮离搜集各种奇异灵草,而且不惜成本,一掷千金。况且区区两万块灵石,对于炎洲程家大小姐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果然,程灵璧只犹豫了一息:“成交。” 赶车的仆从便送上一个灵石袋,并将冰凌花取出,装进自家玉盒内。 扬长而去。 灵石袋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苏慕歌道:“道友,咱们两清了。” “在下怎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紫袍修士掂着灵石袋,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奇怪。 玉盒到手,苏慕歌才懒得同他闲扯。 将摊位一收,掉脸便走。 “你等等……” 那人追了上去。 苏慕歌走的更快。 等拐过一个小巷子时,她发现脚步止了,而且夹杂着一股魔气!苏慕歌微微蹙眉,幽都大门一直处于关闭状态,但凡跑出来十洲三岛的,没有几个善类! 莫非此人乃魔物? 苏慕歌做好隐身的准备,赫然转身,却瞧见那紫袍男修精致的五官寒若冰霜,眼眸深沉,怒不可遏的模样。 脚下仿佛被定住似得,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被魔修缠上了! 苏慕歌深吸一口气。 事不关己,忙将脑袋转回去,快步离开…… 活该。 坐在茶馆里,苏慕歌脑袋里只有两个字,这便是出门摆阔的下场,被魔修瞧见此人怀揣两万多块儿灵石,不抢劫他抢劫谁? 世道不太平啊。 苏慕歌啧啧叹道。 “咦,又遇到你了。”初夏走进来睃了一圈,笑着坐在苏慕歌身边,“没位置了,不介意拼个桌吧?” “仙子请便。”苏慕歌莞尔。 “道友你是丹药师么?”初夏抿了口茶,好奇道,“为何没有佩戴玉葫芦?” “非也,只是受人所托,转卖而已。” “原来如此。”初夏松了口气,低声道,“看来一定是哪位丹修师兄不敢违背门规,难怪那些药瓶子瞧着眼熟,竟是我昆仑之物。” “仙子也是昆仑弟子?”苏慕歌笑了笑。 “对。”初夏大口喝茶,含糊道,“我是来做门派任务的,宗内有一名外门弟子在此地失了踪,我来探查一下,结果跑了一上午,毫无发现。” “失踪?” 联想到先前那名紫袍男子被魔修缠上,苏慕歌忍不住多嘴一问,“不知是男是女,几时失踪的,可有何特征?” “男弟子,估摸着二十来岁吧。”初夏拧着黛眉,回忆道,“大概是上个月,来此地采买物品的,一直不见回去。其实,这已经是第三人在此失踪了,半年前还有两个……” 苏慕歌微微颔首,修士失踪这事屡见不鲜。 外门弟子一旦失了踪,宗门顶多发布个门派任务,看谁闲了出去找一找,也算尽份心。 敛着眸,苏慕歌淡定喝茶。 直到银霄哀怨道:“慕歌,错了。” “什么错了?” “令水曜有反应的,看来不是这方玉盒。” “你说什么?!”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苏慕歌差点儿没把杯子捏碎,“那可是两万灵石买来的!你坑我呐?!” “看来我估计错误。”银霄瑟缩着抖了抖,“水曜结界波动的原因,估摸着源于那名男子本身,而这方玉盒,应是沾他灵气,方使我失了水准。” “你确定?”苏慕歌半信半疑。 她本身就是罕见的冰系灵根,都无法令水曜解封,那紫袍男子难不成比自己的灵根还强?莫非是纯阴之体? 开玩笑吧,男人怎么可能会有纯阴之体? 莫非同自己一样,易容了? 苏慕歌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但凡有一线希望,也必须尽力一试,否则机缘稍纵即逝! 她起身便朝门外走。 走了几步再度折返回来,挥手设下结界,将一小包追踪粉递给初夏,传音道:“我想,我能够找到他们,如果一日内,我没有回到这里,麻烦师姐拿着这包东西去找萧师叔,求他来救我。” 初夏惊讶的接过灵粉:“你也是南昆仑弟子?” “师姐,我是慕歌。” …… 苏慕歌折回之前的小巷,已经不见紫袍修士的踪影。 那股魔气依旧在周遭萦绕。 失踪之人大都不是明城修士,换句话说,对方出于某种考虑,极有可能只抓外地来的低阶修士。如果并非图财的话,那对方究竟图的什么? “你有何打算?” 自从凤女出世后,几乎小半年不曾说过话,此时居然开了口。 苏慕歌一字一顿:“正面突破。” “疯子。” “如果正面突破失败,凤女,记得救我。” 凤女好一会儿才应诺:“行,看在水曜份上。” 苏慕歌摸了摸鼻子,正打算再同凤女沟通两句,倏忽觉得脚下一沉! “嘶嘶嘶……” 似乎有一条细小的虫子,从足下钻入体内,顺沿经脉游走全身! 动不了,四肢麻痹。 就在它即将攻陷丹田之际,苏慕歌双眸一紧,运气将那团东西冻成一团冰疙瘩!然而紧接着,脚下又是一沉,再是一条,两条,三条…… 苏慕歌索性不再抵抗。 “银霄,还得再借你的识海一用!” “嗷嗷嗷!老子不同意!” 话音尚未落下,苏慕歌迅速抽离神魂,钻进银霄的识海虚空之中! 继而透过银霄的妖识,窥探到自己的肉身失去意识徐徐倒下,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一罩,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8章 水曜解封(中) 那块儿黑布应是什么法宝。 转瞬的功夫,已经降落在一间阴暗逼仄的石室内。 一名佝偻携杖的耄耋老翁,伸出一只枯槁且乌黑的手,捏住苏慕歌的下巴尖左右瞄了一眼,嘴角轻蔑的浮起一抹森寒冷笑,便起身走出石室。 “嗷!快出去快出去!” 银霄在月耀空间内满地打滚,脑袋拨浪鼓似的摇晃着,好像如此便能将苏慕歌甩出来一般,“咱们不是说好了,以后不准入我识海,嗷嗷嗷,你说话不算话,算什么大丈夫!” “我又不是大丈夫。” 苏慕歌露齿一笑,椭圆型的指尖轻轻戳着一枚记忆泡泡,“不过瞧你紧张的模样,倒是勾起我的好奇心,究竟有何惊天动地的回忆,教你如此藏着掖着?” “要你管啊!” 无法进入自己的识海,却可以窥测苏慕歌的举动。银霄“呸”了一声,翘起尾巴跳起来,“别再戳了!你信不信、信不信……” “信不信什么?”苏慕歌危险的勾起嘴角。 银霄“唰”的亮出五根利爪,抓在自己雪白的肚皮上,悲愤道:“你再敢戳,信不信我分分钟切腹自爆?!” “若非情况紧急,你当我愿意离开肉身么,说的我好像偷窥狂一样。” 肃了肃容色,苏慕歌催动念力,化为一道白光离开银霄的识海,回归到自己的身体内,“方才那老翁身上的魔气,你可感受到了?” 尖长的嘴巴撇去一侧,银霄从鼻孔哼出一团白气。 “是真魔,而非魔修。”支撑住坐起身来,苏慕歌自问自答,“奇也怪哉,加上灵兽阁里的姜颂,昆仑地界已经出现两只真魔了。” 莫非当年幽都王被诛杀在昆仑一事,传出去了什么风声? 但上一世直到被痕夺舍,幽都始终处在内乱中,从来不曾同昆仑为敌过。 苏慕歌转头去看角落。 那名紫袍男修尚在昏厥之中。 苏慕歌调息片刻,缓步上前,在他身畔盘膝坐下,经过再三犹豫,才将七曜兽魂铃取出,搁在距离他灵台一尺左右的高度绕了绕。 “啵啵……” 一道绵软轻细声音低低响起。 代表水曜那颗铃铛,竟无风自动! 苏慕歌心头窃喜,再将手中银镯放低一些。 “啵啵啵……” 小小铃铛内再次传出低鸣,隐约可见一道道水波状的透明气流,自此人灵台不断抽离,一丝丝涌入水曜之中。 “嗷!好生精纯的水之力!” 从苏慕歌怀里挤出大半张狼脸,银霄睁大双眼盯着气流运转,之前气恼的情绪一扫而空,只余一脸嫉妒羡慕恨,“水曜,此番你可是得到大机缘了!” “啵啵,啵啵……” 铃铛内的小家伙仿佛在应和银霄。 声音轻柔似风,绵软若水,仿佛一弯清泉缓缓流过心头。饶是苏慕歌再不喜欢萌宠,一颗心也酥软了大半,不由戳着铃铛问:“你叫什么名字?” 铃铛却没了动静。 银霄撇撇嘴:“害羞了。” 苏慕歌皱了皱眉:“又是母的?” “五行兽是不分性别的。”凤女听见“又”字,不知为何,心头有些不舒服,“只有化形的时候,才可以自由选择性别。” 苏慕歌“哦”了一声。 低头去瞧昏厥中的紫袍修士:“水曜如此吸收他的真气,对他可有妨碍?” “应该无碍吧。”银霄回的很不确定,慢吞吞的伸出爪子,在他灵台探了探,“唔,此人体内禁制极强,根本无法探知他的修为,不过能有如此纯粹的水之力,要么血统特殊,要么修为极高。” “那估计是前者。”苏慕歌斜睨他四仰八叉的躺姿:“先前我还以为他乃隐匿修为的大能,眼下瞧着,是我高估他了。” 银霄赞同的点了点头:“又是一个仗势欺人的绣花枕头。” 一人一狼遂鄙视之。 恰在此时,紫袍男修倏然睁开双眸! 苏慕歌瞳孔一缩。 “你在干嘛?” 他错愕过罢,瞬间抓住苏慕歌正探在他灵台上方的手腕,双目如炬,盯着那枚正吸收自己力量的银镯:“这是什么东西?” “此乃招魂铃,见你一直不醒,才忍痛拿出来用的。” 对方几乎没有修为,苏慕歌轻易便挣脱了他的钳制,以迅雷不及掩耳收回七曜兽魂铃,清清嗓子道:“你应该问,你我现在身处何方。” 紫袍男修微微一愣,狐疑道:“我记得,你先前不是逃了么?” “道友,你这话说的忒难听。” 为了水曜能够多多吸收他的水之力,苏慕歌挪了挪屁股,一点点向他靠近,“在下修为低微,倘若留下,咱们连一线生机都没有。在下逃走,那是为了搬救兵。” “哦?”尾音微微上挑,紫袍男修瞟她一眼,“奸商竟还知晓礼义廉耻?” “我堂堂大昆仑弟子,岂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苏慕歌一拍胸脯,“道友,你且等着就好,救兵稍后就到。” “我用得着你这奸商搬救兵?” 阴恻恻的笑了笑,紫袍男不是很熟练的从乾坤袋内摸出一枚讯号弹。 双手一掰,只见一道霓虹冲天而起! 苏慕歌暗道一声不好,原来这家伙也有救兵! 水曜吸收的力量不足,暂时不能同此人分开,正犹豫是否打晕他,只见“嘭”的一声巨响,那道霓虹碰撞上空结界,竟被反弹了回来,直接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紫袍男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又摸出一枚讯号弹。 “嘭!” 再次被反弹! “你这讯号弹哪里买的,质量太差。”苏慕歌幸灾乐祸的指了指地上的小坑,“等下信号没有发出去,这禁制却被你搞崩溃了,惊动那老魔头,你我可就惨了。还是老老实实的等一等吧,我搬的救兵很快就到。” “你们人界当真是……” 一张白皙俊脸憋的通红,紫袍男磨蹭半响,终于憋出一句,“当真是奸商遍地!” 他一撩袍子,寒着脸盘膝坐下。 苏慕歌坐在他一侧:“道友,在下苏牧,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紫袍男嫌恶的向一旁挪了挪:“紫琰。” “原是紫琰道友。”苏慕歌跟着挪了挪。 “苏道友,你能离我远一些不?”紫琰纳闷的瞪她一眼,“你们不是极具领地意识和自我保护意识吗?” “小弟与紫琰道友一见如故,不拘小节。” “我知道了。”紫琰微微上挑的凤眼一眯,“你是不是在打那两万块灵石的主意?” “非也。”苏慕歌望着他笑,“小弟目前对灵石没有兴趣,只对你有兴趣。” 闻得此言,紫琰恶寒的打了个哆嗦。 现如今的人界真是凶猛…… 苏慕歌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正欲解释,突然察觉石室禁制似乎起了波动。 “快躺下!” “你又要干什么?!”双手攥住领口,紫琰厉声喝道,“我可是……” “啰嗦什么!” 苏慕歌一巴掌将他拍晕在地! 自己则躺回原来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听见“咔擦”一声。 禁制被打开。 有道神识在她脸上睃了睃。 “幸亏不是我昆仑弟子,但你怎么一次抓了两人?” 轻柔的声音近在咫尺,略带些许不悦,“药魔,你近来的动作似乎有些过分,前阵子竟还抓了三名昆仑弟子,父亲命我前来,正是让我告诉你,谨慎行事。” 苏慕歌深吸口气,是程灵璧。 少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放心,昆仑那帮废物,是找不到我的。” 程灵璧冷笑:“昆仑不足惧,那幽都长老姜颂呢,他可是执掌魔族戒律,听说他前几年离开了幽都,正是为了抓你们这些魔族叛逃者。” 沉默片刻,药魔道:“我知道了。” 程灵璧哼了一声:“我给你的清单,加紧炼制,半年后自有族人来取。” “程大小姐。” 药魔的声音无波无澜,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却极具威慑力,“你们提供丹方,提供祭药奴,我为你们炼制丹药。我同你们程家,只不过合作关系。我想,你没有资格对我颐指气使。” “别忘了,是谁在你走投无路时救了你!” “是令尊,不是大小姐你。” “你……” 程灵璧气结! 苏慕歌默默听着,拳头越攥越紧。 十洲三岛丹药稀缺,利润丰厚,现如今的世家大族,大都以丹药买卖为立族之本。他们程氏家族自然也不例外。各大家族除却培养丹药师之外,还会高价聘请高阶丹药师作镇,增强竞争能力。 真想不到,程氏家族高价聘请的高阶丹药师,竟是真魔! 而且炼制丹药的手段,竟是如此卑鄙! 祭药奴是什么? 那是一种上古秘术,用年轻男子的精血祭炉,以提高成丹率的手段! 十洲三岛早以明令禁止这种炼丹手法,丹药师在入门时,各个都要以心魔起誓,终生不得以祭药奴的方式炼丹! 苏慕歌一阵阵的反胃。 完全不敢回想,一回想恨不得吐出来!上一世她从小到大所服用的丹药,所花费的灵石,背后竟是如此肮脏! 等不得了! 她一定要尽早毁掉程家! 尽早将弟弟夺回来! “先前是晚辈无礼了。”程灵璧拼命按捺住心口那股怒气,冷冷道,“父亲让我问您,增加寿元的丹药,炼制情况如何?” “不乐观。” “浪费那么多天地灵材,只一句不乐观?”程灵璧又要发脾气。 “大小姐以为,如此逆天改命的丹药,轻易便能炼制出来么?”药魔的声音依旧淡淡,“我需要足够多的祭药奴,资质越高越好,你们送来的祭药奴如若合适,何须老夫亲自出手?” “这一点你大可安心,一个月后,昆仑弟子将会启程蛮荒封印天音塔,我父亲俱以安排妥当,届时将会神不知鬼不觉,抓出三十名修士给你炼药。” 顿了顿,程灵璧寒声道,“此番总可万无一失了吧?” “若要万无一失,其实只一人足矣。” “谁?” 药魔一字一顿:“精火灵根,纯阳之体。” 听至此,苏慕歌真真儿觉得头疼。 怎么又是秦峥? 这厮难不成是块儿肥肉投胎转世的,为何谁都想要咬上一口?好不容将他从白梅的魔爪中暂时拖出来,莫非以后还得做他的护肉使者不成? 第19章 水曜解封(下) “秦峥?” 程灵璧同样脱口而出,立刻否决,“那可不行,秦师兄如今风头正盛,乃金光道君的心头肉,动了他,金光道君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天音塔内,没有什么手脚动不得。”药魔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冷一笑,布满褶子的褐色脸庞皱成菊花,“大小姐,只管回去回复你父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想炼成延寿丹,天音塔内,将那小子抓来给我,否则,一切免谈。” “药魔前辈,您近来的脾气似乎越发大了!” “呵呵,鄙人的身体,就不劳大小姐费心了。” “你……!” 要不要句句噎死人?! 程灵璧被他傲慢无理的态度逼到怒火攻心,却又不得不忍!毕竟家族最大的收益全在丹药这一块儿,也唯有丹药这一块儿能够压制住底蕴深厚的梁氏家族! 比起药魔这张狰狞丑陋的脸,总围着裴翊打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梁蓁蓁更为可恶! 她忍! “晚辈转告家父便是!“ “有劳大小姐。” 唇角勾起一抹讥诮,药魔前行带路,送她离开。 禁制从新启动。 确定气息远离,苏慕歌坐起身,拿出七曜兽魂铃又凑在紫琰灵台:“水曜,你快些吸,多吸些先储存起来,回头再慢慢消化吧,咱们时间不多了。” “啵啵……” 小巧银铃摇了摇,苏慕歌知道它听懂了。 “慕歌,这老头大概金丹境修为,又同程家牵扯,你若想隐藏身份,正面突破恐怕不行。”银霄担忧的伸出狼头,“祭药奴,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和萧师叔一样,似乎伤过丹田。” 苏慕歌沉吟道,“而且明显比萧师叔伤的更重,正面未必突破不了,不过你说的对,以防万一,等水曜吸饱了灵气,咱们寻个合适时机,还是逃吧。” “好。” 一直到傍晚。 苏慕歌被一阵轻响惊动。 禁制似乎又被打开,听见药魔在外间低声吩咐道:“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几个将里面二人扔进化清池中,仔仔细细的洗一洗,洗干净之后,再送去炼药房。” 一叠麻木的声音随之响起:“遵命。” 紧接着,从外间走进四名形容憔悴的青年男子,估计是长久服食特殊丹药的缘故,他们的脚步十分统一,动作极为机械,两两一组,一前一后,各自抬着苏慕歌和紫琰出了石室,走向西北方的一个大水池子。 苏慕歌趁机打探周围地形。 待走到池子边,苏慕歌被那两个活死人放下,四人齐心协力先将紫琰抬了起来。 眼瞧着就要被扔进池子里去,苏慕歌“跐溜”从地上爬起来,眼疾手快,从乾坤袋内摸出四张定身咒,“啪啪啪”拍在他们背后。 她踢了踢紫琰的背部:“快醒醒。” 这厮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又踹一脚:“醒醒!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依旧没有反应。 苏慕歌半蹲下去,由丹田凝起一丝冰系灵气,通过经脉游走至掌心,再将手掌拍在他灵台。 然而那道灵气根本无法穿透紫琰体内的禁止,碰壁而回。 苏慕歌眉头一皱,水曜已经吸足灵气,之后慢慢转化便可突破封印。此人对自己,已经毫无用处,既然如此,还要不要顾忌他的死活? 自己隐身逃出去,并非什么难事。 苏慕歌转身想走,但犹豫了好一会儿,始终迈不开步子。 从前她为程氏家族干了不少坏事,可她毕竟是个修道之人,不嗜杀无辜,也不多管闲事,不轻易施恩于人,也从不轻易亏欠别人什么。 水曜吸他不少灵气,如若放任不管…… 唔,似乎不太厚道。 “霍!” 不等苏慕歌犹豫出个所以然,背后突有一道凶煞之气直劈后脑! 魔气! 苏慕歌神色一凛,瞬间从腰际抽出一条银丝软线,于骇然中向前猛地一冲,双脚踩在石壁上,再借力豁然一个回身!冲刺、旋转,直甩,水光莹莹中,软线宛如灵蛇,精准无误的缠住药魔右手臂! 药魔双眼中精光一闪,左手提着的拐杖倏忽化为利爪,想要抓断银丝。 激荡起灵气注入银丝之内,苏慕歌先他一步松了手! “嗤!” 原本紧紧绷直的银丝一瞬断裂,灵气急速迸发,在半空激荡起一道霓虹,化清池内的黑色液体“砰”的炸起道道水花! 再听”嘶嘶“两声,便将药魔手腕上割出七八道黑色血痕出来! “有趣。” 望着手臂上的伤痕,药魔不怒反笑,“毛头小子,区区练气境修为,出手精准狠辣的,我这老头子都比之不得,实在有趣。” 苏慕歌玉树临风的站在水池边上,拱了拱手,一副凡人界书生模样,彬彬有礼的道:“若非前辈重伤在身,岂容得晚辈放肆献丑?” 药魔原本便乌黑的容色,因此话而越发显得阴沉。 “不过一招,你竟瞧出来了。” “瞧的不多。“苏慕歌淡淡一笑,“前辈,我同他……” 指尖指向紫琰的方向,却发现地面上根本不见踪影,眼皮子底下人呢?四下一环顾,只见黑黢黢的化清池中漂浮着一坨赤条条的大白肉…… 原来方才爆炸之时,这厮被气流冲进池里去了。 池中黑色液体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竟将他那身华贵衣裳全给融了。 只剩下一个乾坤袋可怜兮兮的缠在腰上。 “前辈,我同他都不是十洲三岛内的修士。”苏慕歌定了定神,暗道非礼勿视,指着那坨大白肉道,“您不如高抬贵手放我们走,我二人将离开十洲三岛,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半个字。” “不放又如何?”药魔眸中盛满阴翳,冷冷一笑,苍老的声音略带几许凌厉,“老夫再怎么不济,也非你这黄口小儿可以欺负的!” “晚辈的确欺负不得您。” 这老魔至少金丹中期以上修为,哪怕魔元遭过重创,修为跌入筑基境,等同废人,但想杀他或是赢他,以慕歌练气境的修为,绝对是痴人说梦。 苏慕歌笑:“不过……” 药魔饶有兴味:“不过什么?” 苏慕歌傲然道:“不过前辈妄想欺负我,也是万万不能的!” “好狂妄的小子!” 药魔振臂一挥,释放出自己的威压。 苏慕歌心神轰鸣,怕被认出身份来,不敢祭出桃花扇阻挡,更不准银霄或是凤女出战,只以灵气筑起一层防护罩,硬生生扛下他的威压。 但等同筑基境界的威压,岂是她赤手空拳可以经受的。嘴角渐渐有血渍渗出,经脉一条条搅在一起,一寸寸膨胀,丹田内的灵气凝成一道道漩涡,高压之下几乎快要撑爆! “嘣!” 防护罩只撑一息,便碎成残渣! “老夫便欺负你了,又耐我何?!“药魔周身溢出阵阵黑气,烟灰色的瞳孔不断紧缩,透出光芒点点,下一刻,伴着尖锐嘶鸣,竟由双瞳射出一根根飞针! 苏慕歌连连后退。 妈的,真魔果真强悍,一个个都将眼珠子炼成了法宝? 虽然惊讶,慕歌却没有露出一丝惧怕,更不见片刻迟疑。 她冷笑一声,气沉丹田,再次在胸前画出太极图防护罩,口中厉喝一声,一瞬间力量激增,再一次硬生生抗下他的攻势! 飞针穿不透防护罩,纷纷掉落在地。 “怎么可能……” 药魔深吸一口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小子没有使用符箓或者法宝,单单以灵气接住自己的飞针,这怎么可能? 而且那一瞬间力量的爆发,似乎是……进阶了?! 以战为进,以破为立,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得多精纯的灵力,多骇人的天赋,多大的胆子,才能干的出来?! 便在他惊诧间,苏慕歌决定反守为攻! 一拍乾坤袋,祭出自己唯一一张玄阶上品增灵符,暗暗捏爆,将自身力量暂时提升五个小境界。方才在战斗中,她终于突破练气七层的瓶颈,辅之增灵符,修为直逼筑基。 只可惜,增灵符时间有限,只有十五息。 时间紧迫。 苏慕歌祭出一柄长剑。 不可使用驭兽决,使用上辈子修来的剑道总可以吧? “原来是名剑修!” 见她祭剑,药魔眼眸一沉,但随即嘲讽一笑,“黄口小儿,就凭一把破铜烂铁,也敢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剑修从来剑不离手,嫌少见到有人将宝剑藏在乾坤袋里的,况且她手中的剑,也绝非什么宝剑,只是一柄灵器店十几枚灵石便可买到的最次等货。 “谁说次等货就杀不死人的?” 苏慕歌危险的勾了勾唇,眸光骤然一冷,喝道,“气贯长虹!” 剑光凛冽无比,淬着五色流光,直冲药魔灵台刺去! 专注剑道五百年,慕歌乃资深剑人一枚,现如今闭着眼睛都能出招。经脉逆冲之弊,筑基中期以前妨碍甚微,只能说此生在剑道上难以攀得巅峰,但平时拿来对敌,她敢大言不惭的吼一嗓子,十洲三岛同辈弟子中,无一人可望她项背。 包括天赋惊人的秦峥。 很显然在她一出手,药魔就知道自己大意了,但想要筑起防护罩已经来不及,被剑气斩在他最薄弱的右肩,重重击飞出去。 药魔披头散发,面色发白,这怎么可能?! “玄、心、奥、妙,天、罗、地、网……” 苏慕歌抛剑而起,双手掐剑诀,再是一喝,“结阵!” 药魔稍一呆滞,再见一剑破风袭来。 剑至眼前,倏忽化为千万道剑影。剑影不断旋转,结成剑阵,同裴翊半年前在千山绝道内对付血瞳时使用的招数如出一辙。 此刻剑魔的神情,已由震惊转为震撼! 天罗地网阵,又命天地五才阵,虽是剑修较为基础的剑阵,但使出此阵通常需要练气期弟子十五人,或者筑基弟子五人,这小子,居然……居然当真以一人之力使出来了?! 这是要逆天吗?! “前辈,承让了。” 完成一系列动作,恰好十五息时间,苏慕歌掐的极为精准。增灵符时限过了,丹田也变得空虚起来,苏慕歌不再啰嗦,打算将紫琰从水里捞出来扛走。 结果一转身,她愣住了。 原本三丈见方满池子的黑水,此刻居然清澈如山泉一般。 紫琰起初是在水面浮着,眼下深陷水中。墨黑长发丝丝飘散在透明的水里,浑然天成,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苏慕歌头一遭看裸男看的肃然起敬。 但还是一个蜻蜓点水,冲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将他甩在后背,朝上层出口的方向飞。 前脚刚踏上地,夕阳之下没走几步,一道金丹修士的威压扑面而来。 苏慕歌心头一惊,抬头瞧见来人,才歇下口气:“师叔,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正是萧卿灼带着初夏寻来了。 “苏师妹,你没事吧?” 初夏见她衣领处血迹斑斑,唬了一跳,可瞧她神采奕奕,不似受伤,方才安下心来。再见她背后扛着一个不着寸缕的美艳男子,俏脸登时飞红,讷讷道,“这……这不是……” “师姐好眼力,正是之前同你抢丹药的土豪。”苏慕歌讪讪一笑,“若非我不计前嫌仗义出手,他可就变成祭药奴了。” “祭药奴?” 萧卿灼侧身坐在白狐背上,闻言微微一愣,“什么祭药奴?” 苏慕歌忙将方才的遭遇说了一遍,只隐瞒下药魔同程氏家族的关系。不是她好心,程家财大势大,她空口白话,别人未必肯信,反而会被倒打一耙。 先将药魔除去,断了程家财路。 尔后,再徐徐图之。 “如此说来,昆仑失踪的弟子,是被那魔头抓来祭药了?”初夏不寒而栗,“这魔头也未免太大胆了吧,明城虽然偏远,终究还在昆仑地界……” “慕歌,前面带路。” “遵命。” 苏慕歌等的就是这一句,忙掉脸打算回去,走了几步忽又滞住,将背上重担扔进一旁草丛,才飞身折返。 没想到跳进溶洞之后,药魔已经不见了。 “怎么会?” 苏慕歌寒下脸,前后不到十息,剑阵竟被破了,“他先前已被弟子一剑重创,无论服食什么灵丹妙药,也不可能复原的这么快。” “是有人救了他。”萧卿灼闭目,以灵识感应片刻,“而且对方是名剑修。” 苏慕歌想到程灵璧,但即刻打消念头,她没有这个能耐。 “弟子失误,放虎归山。” “你能活着从他手中逃出,已算能耐了,”萧卿灼颇有些疑惑的打量苏慕歌一眼,“不曾想,你竟懂得剑道。” “秦师兄时常寻弟子切磋,久而久之,弟子便粗懂一二。” 萧卿灼淡淡笑了一声:“你这若是粗懂,北昆仑那些,恐怕就是无知了。” 苏慕歌摸摸鼻子,也随之一笑。 在洞内巡视几圈,并无丝毫发现,三人方才离开。 “师叔,此人怎么办,将他扔在这不太好吧,万一那老魔再回来的话……”苏慕歌走去草丛边,指着草垛里的紫琰,“劳烦师叔将他唤醒吧?” “恩。” 萧卿灼应了一声,拍了拍胖狐狸的屁股,狐狸便小跑上前。他弯了弯腰,伸手探上紫琰灵台,须臾间,好似触电一般,迅速收了回来,“他体内禁制极为强悍,我无能为力。” 苏慕歌皱皱眉:“竟连师叔也没办法。” 萧卿灼摇头:“他并非凡人。” 因为紫琰全|裸,初夏站的极远,闻言惊讶道:“是妖还是魔?” “非魔、非妖、非人。”萧卿灼收回手,神色凝滞,指了指头顶天幕,“若我估计的没错,应该来自那里……” “仙界?!” 苏慕歌和初夏异口同声。 继而纷纷倒吸冷气。 怪不得此人一身精纯灵力,却连半点自保能力也没有,还一口一个你们凡人,原来竟是仙界下凡来的。 如此说来,水曜吸取的,竟都是仙气,仙气啊! “慕歌,你先前可有得罪过他?”萧卿灼突然问。 “弟子……” 苏慕歌嘴角直抽抽,前因后果说起来实在复杂,“总之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师叔,咱们快些走吧,莫管他闲事了。横竖他还有同伴,哪怕一时半会寻不着他,真被魔人抓走,以他仙人之躯,还能死了不成?” 想起苏慕歌之前黑他灵石一事,初夏连连附和:“对对,快走!” 萧卿灼板起脸来,硬邦邦的训斥:“我辈修道之人,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是谁教你们如此草菅仙人之命的?” 初夏垂下头:“弟子知错。” “但是……” 苏慕歌正想争辩两句,却被萧卿灼挥手制止:“本座自有办法。” …… 明城内。 两位金丹修士已经寻了整整一个下午。 明城虽比不上昆仑其他三城繁荣,但它唯一的特点就是大。 而且城内设有护城阵,无法使用神识进行搜索窥探。他二人心急如焚,把宗主求爷爷告奶奶请来的仙尊给弄丢了,这罪名他们如何担待的起?! “咱们一早就该偷偷跟着,不该对他听之任之。”金丹修士甲说。 “被他老人家发现,咱们死的更惨。”金丹修士乙说。 两人坐在茶馆中对看一眼,流露出只有彼此才可了解的无奈酸楚。 隔壁桌几名修士高声谈笑。 “那男修也不知得罪了谁,被扒光衣服扔在最热闹的坊市。” “瞧他那俊俏模样,肯定是勾搭了哪位大能家的仙子,才被小惩大诫。” “哈哈哈……” 两名金丹修士心中一凛,忙上前问:“不知几位道友在谈论些什么?” 察觉两人修为不低,其中一名修士忙不迭起身,抱拳嘿嘿一笑:“就半个钟前,东面最热闹的白虎坊市,突有一名昏厥中的修士从天而降,此人肤白貌美,妖艳异常,若非身上一丝|不挂,吾等还以为乃天女落凡尘……” 两名金丹修士再次对望一眼。 “会是他么?” “不会吧?” 两人错愕片刻,满头大汗拔腿便向东面狂奔…… 第20章 训练灵兽 随着紫琰被两位金丹修士带走,围观人群逐渐散去。 萧卿灼带着苏慕歌和初夏从人群中退出,淡淡道:“走吧。” 头也不回的离开。 苏慕歌和初夏对望一眼,齐刷刷冲着萧卿灼的背影竖了竖大拇指。 这就是不必草菅仙人之命的好办法? 仙人醒来之后,得知此事,恐怕更想自挂东南枝吧? 苏慕歌转头望一眼那两名金丹修士逃窜的方向,颇同情的咂咂嘴。不过,今后想必也没有什么再见的机会了,理他作甚 遂转身,追上自家师叔和师姐。 三人由明城折返灵兽阁时,已是月上中天。 眼见萧卿灼一言不发的准备打道回府,苏慕歌上前一步道:“师叔,药魔之事,需不需要禀告宗门知悉?” “无需。” 萧卿灼摇摇头,“宗门顶多派遣几名筑基修士前去查探,本座都查探不出什么,他们能有什么用处,真魔的踪迹,不是那么好窥探的。” 初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那咱们放任药魔继续害人?” “咱们不管,自会有人收拾他。”萧卿灼唇畔噙着一抹笑意,望向西面一眼,又侧目睨着苏慕歌,“你可明白本座的意思?” 苏慕歌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弟子懂了。” 萧卿灼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侧身坐上胖狐狸,笑着向洞府飞去。 胖狐狸撇撇嘴,一面踏云而飞,一面颇有些吃味儿的道:“主人,您似乎很欣赏苏丫头呢。您都一百多年不曾出过洞府了,今日却为她破了例……” 萧卿灼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恶,笑道:“的确欣赏,该狠的狠,该柔的柔,手腕强硬,却又难得心怀些许善念,实在难能可贵。” “听您的意思,是打算收她入室,将宝物传给她么?” “我尚有十年寿元,暂时不急。” 每每提及寿元一事,狐狸总要陷入沉默良久,再次开口之时,嗓音便有些沙哑:“阿九真替您不值啊,只为当年那一句承诺,您便劳心劳力守了一辈子,连自个儿的仙途都给断送了。” “人么,总得有些执着。” 萧卿灼微微一笑,安抚似的摸了摸胖狐狸的脑袋,“阿九放心,待我命数尽时,自会将你托付给慕歌,她会是个好主人,你前途无量。” “谁要跟着她!” 胖狐狸倨傲的扬了扬脑袋,眼眶却渐渐湿润起来,再也不言,闷头向青木洞飞去。 “慕歌,青木长老究竟在说些什么?” 初夏望着萧卿灼渐行渐远的背影,纳闷不已,“我为何听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顺着他的话说罢了。”苏慕歌打着哈哈,“你也知道萧师叔这个人,一贯神经兮兮。” “说的也是。” 初夏心里装着其它事情,便不再纠结此事,一拍乾坤袋,祭出那颗九鼎化淤丹,“师妹,此丹是否确有疗效?” 苏慕歌“嗯”了一声:“金光道君赏赐的。” “原来你是替秦峥出去兜售的呀。” “那你又是为谁买的?”初夏唇角那抹暧昧笑意,令苏慕歌有些莫名其妙,“你说的师兄,该不是江师兄吧?” 初夏俏脸微红,竟默认了。 苏慕歌眉头一皱:“师姐,如若你对江师兄有什么想法,我劝你最好尽早打住。” 初夏神色微微一荡:“为什么?” “我辈求仙问道,七情不可看的太重,否则伤人自伤。” 不便告诉她实情,苏慕歌便用了最普遍的劝诫方式,摇了摇头,向住处走去。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敲隔壁房门:“江师兄,在么。” 房门从内拉开:“苏师妹。” 姜颂似有一些惊讶,但面上却一丝也瞧不出来。 苏慕歌不待他邀请,自己已从一侧空隙闪身进入屋内,淡淡道:“我今日前往明城,遇到了一位前辈,自称药魔。” 姜颂瞳孔一紧:“药魔?” “是的。”将一包灵粉置于桌上,苏慕歌转身望着姜颂,“我同他缠斗许久,他应该沾了些许我身上的追踪粉,可惜我们无法追踪真魔气息,方拿此物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姜颂冷峻平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缝,眼眸中煞气一闪而逝,他上前取过灵粉,搁在鼻翼下一嗅,“谢了。” 顿时化为一团黑气,一瞬无踪。 苏慕歌话还不曾说完,不由抽抽嘴角,这魔头的个性还真是万年不变,雷厉风行。当年认识他的时候是在外海,这厮也是到处在追缉叛逃者。 苏慕歌不得不赞一句,真是一位尽忠职守的好长老啊! …… 她回房之后,开始盘膝打坐。 本意是出去赚灵石呢,结果灵石没赚着,还白白虚耗了那么多真气。不过此行得以遇见仙人,令水曜吸了大量仙气,怎么说都赚了大便宜。 “啵啵……” 就在灵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小周天过罢,铃铛陡然发出一阵异动。 打了个激灵,苏慕歌瞪大双眼。 忙不迭祭出七曜兽魂铃。 银霄也从睡梦中惊醒,探出头来,双目炯炯:“水曜在破禁制!” 话音一落,只见七曜兽魂铃“嗖”的从苏慕歌手中飞了出去,代表水曜的那颗铃铛,开始不断膨胀。 “嘭!” 突听一声炸响,眼前尽是白雾。 待白雾渐渐散开,苏慕歌定睛一望,眼前竟浮现出一条刺豚。 这条刺豚同普通刺豚在外貌上没有区别,只是作为鱼类一种,这厮腹鳍处多了一对儿同鹅掌差不多形状,却有五根脚趾的小脚丫。 “啵啵……” 干瘪瘦小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向苏慕歌走来,水曜煽动着两片短小的胸鳍,鱼泡眼熠熠生光,小嘴儿一开一合,吐出一个个小泡泡,“啵啵,啵啵……” 苏慕歌欣喜的半蹲下去,伸出手,戳了戳它的腹部。 “啵啵……” 果然同其它刺豚一样,水曜原本干瘪的身体渐渐膨胀成一个圆球。苏慕歌忍不住再戳,银霄跳出来制止她:“你属针的吗?瞧见球状物就想戳?” 苏慕歌笑着收回手:“水曜的天赋是什么?” 她从来不是外貌协会的,作为契约兽,所拥有的天赋和战斗力,才是关键。 “挨打。”凤女的声音传出,它也一直在关注着外界情况。 “挨、挨打。”苏慕歌一时不曾反应过来,“挨打也能成为天赋?!” “对,你没听错,就是挨打。” 银霄嘻嘻笑着,爪子不停挠着水曜的脑袋,“你们道家不是有个学说么,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水曜本身是没有力量的,它的天赋就是挨打,从挨打中吸取灵力,在不断挨打中逐渐进阶,所以你没事就得将它丢出去作战,让它多多挨打。” 说着,银霄一爪子拍下去,几乎将水曜拍成鱼干! 苏慕歌心头一惊! 却见小家伙如同橡皮泥一般,一会儿功夫便再次复原。口中“啵啵,啵啵”的吐着泡泡,唯一没有刺的脑袋不断拱着银霄的肚皮,泡泡眼愈发明亮,好似很满足的在微笑一般。 恶寒的瞥它们一眼,苏慕歌识海里突然浮出一个想法。 露齿森森一笑,她道:“我明白如何培养它了!” …… 翌日一早,苏慕歌来到北昆仑精英堂练武场上。 并在练武场竖起一块儿牌子。 她将水曜放在牌子前,自己则盘腿坐在一侧的试金石上。 之前千山绝道一挑三剑修的壮举积威犹在,导致北昆仑众弟子简直视她如洪水猛兽,远远瞧见她来了,纷纷放下手中宝剑,莫名其妙外加目不转睛的盯住她的身影。 “苏师妹,你来北昆仑可有事?”赵无忌恼的牙痒,却又不得不客气,莫说之前一挑三令他震惊,拜入宗门不过八个月,修为竟提升整整七个境界,此女显然成为南昆仑国宝级的人物,同秦峥那飞扬跋扈的臭小子一样,已被内定为道君弟子。 “见过赵师兄。”苏慕歌只抱了抱拳,尔后指着牌子笑道,“慕歌来此的目的,全在上面写着了。” 众弟子狐疑的望过去,有人朗声念道:“打一拳一块儿灵石,二拳两块儿,三拳四块儿,四拳八块儿,以此类推……打倒者姑奶奶倒赔一百块灵石,不可使剑,只限练气境……” 众弟子低头瞧一眼水曜。 两颗鱼泡眼亮堂堂的,水曜呆呆扇动着两片胸鳍,吐着泡泡:“啵啵,啵啵……” 众弟子嘴角纷纷一抽,一阶小兽? 自从上次前往南昆仑滋事被“啪啪啪”打脸以后,裴翊已将他们挨个训斥一顿,那天前往闹事的弟子几乎人人遭了严惩。慑于裴翊难得大动肝火,他们心中惶恐,这半年鲜少同南昆仑起争执。如今倒是好,人家南昆仑主动寻来,开启上门打脸模式了! “裴师兄,您瞧着呢,这回可不是咱们仗势欺人啊!” 他们纷纷转头去望高台上的首席,结果一怔,这才注意到裴翊今日居然没来监督他们上早课。 苏慕歌也下意识的向那个位置望去。 不由皱了皱眉。 根据昆仑门规,身为精英堂首席大弟子,但凡人在宗门,又没有闭关冲级,每日清晨必须前来坐镇。以她所了解的裴翊,如若第二日来不了,前一日必定会提前说明,不过瞧众人的反应,似乎毫不知情? 他八成出事了。 苏慕歌正猜测其中可能,倏忽一愣。 几百年岁月匆匆,真是习惯成自然了,他现如今的死活,与她何干? 苏慕歌忍不住冷笑一声。 明明是在嘲笑自己,看在北昆仑弟子眼中,却成了另外一番光景。 程天养排众而出,阴狠狠的问道:“打死怎么算?” 苏慕歌一瞧是他,心口软了三分,微微笑道,“放心,打死不赔。” “当真?” “比真金还真。” 程天养从乾坤袋摸出一枚灵石,扬手扔给苏慕歌:“好!我先来!” “天养。”程灵犀拉住他,摇摇头,“不许胡闹。” “怎么是胡闹?”程天养拨开她的手,咬牙切齿,“我要为我自己,还有大姐报仇!” 程灵璧一直在猜想裴翊行踪,一听这话,芙蓉面上忍不住微微红了。 回想起千山绝道内遭受的耻辱,左右裴翊不知去向,秦峥又在为封印天音塔而闭关,她莞尔一笑:“灵犀,别扫了大家的兴致。天养,你可真别给人打死了。” 潜台词是,往死里打! 苏慕歌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将那枚灵石收进乾坤袋:“啵啵,别给我丢人。” 水曜吐出一串泡泡。 “你可别怪我,要怪只怪你没跟个好主人。” 程天养手握成拳,蕴满灵气,望着一脸纯真的水曜有些下不去手。 水曜初来乍到,还等着在主人面前好好表现,给主人赚大把大把的灵石。见他迟迟不动,等的有些着急,可自己又不会说话,一张口唯有一串泡泡。 它托腮认真想了想,于是抬起一只脚丫,冲他竖起中指…… 第21章 重头来过 水曜的嘲讽技能一出,练武场上登时一阵死寂。 苏慕歌眉梢一扬,哈哈大笑:“干的漂亮!” “啵啵……” 水曜懵懵懂懂,却从主人反应中得知自己做对了,开心的摇摆鱼尾。 北昆仑众弟子的脸色由白转黑,再由黑转紫,是可忍孰不可忍,纷纷跳出来大声喝道:“程师弟,往死里打!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欠扁!!” 程天养傻呆呆的举着拳头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待回过来神,气的脸红脖子粗,一个跳跃起身,拳头灌满烈火,一个猛子锤在水曜滑溜溜的脑袋上! 水曜瞬间被砸成鱼干。 程天养收回手,得意的吹了吹拳头。 北昆仑众弟子还不曾笑出声,只听“啵啵”两声,水曜伸出两只小短腿儿,又复原了。 程天养讶异半响,飞身跳起,再是一拳!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堂堂练气境五层修士,居然杀不死一只不还手的一阶小兽?!程天养气急败坏,使出一套家传的不灭连环拳,一拳一拳一拳…… “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 苏慕歌目不转睛,扬声高喊。 只见程天养如猴子一般上蹿下跳,一拳接着一拳挥出,灵气耗个干净,却如泥牛入海,不但没将那只长了腿儿的怪鱼锤死,反将它越锤越圆,宛如一坨软绵绵的肉馅大包子。 北昆仑众弟子目瞪口呆。 一早料到苏慕歌的契约兽不好对付,但逆天到这种程度,真的可以吗? “不……我不行了……” 丹田灵气虚空,程天养几乎摔飞出去! “天养!”程灵犀忙上前扶住他,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枚补灵丹,“先服下。” “谢谢二姐。”程天养哭丧着脸,忙不迭扔进嘴里。 眼风轻轻扫过,苏慕歌心头浮出一抹酸楚。 那是自己的亲弟弟,在一旁陪伴他、照顾他的合该是自己才对。 但她同时又极为自责。 上一世她对天养的关爱,实在太少太少。 幸得上天垂怜,赐她此番机缘,得以再问仙途。 一定要将从前错过的尽力弥补回来…… 苏慕歌敛了敛纷乱的心思,跳下石头,大步走到程灵璧面前。 程灵璧冷冷看着她。 往常顾盼生辉的双眸,此刻简直快要喷火! 这个姓苏的,莫非是老天专门送来同她作对的吗?! 压住心口那股滔天妒恨,她莞尔一笑:“苏师妹果真厉害,我家天养输的心服口服。” 苏慕歌虚伪的抱了抱拳,眯了眯眼,笑道:“程师姐,客气的话不忙说,你也瞧见了,程师弟方才一共打了一十九拳,按照咱们之前定下的规矩,一共得付给我二十六万二千一百四十四块儿灵石。” 听见这个天文数字,众弟子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能进北昆仑精英堂者,大都出身世家,平时灵石总是不缺的,但二十多万块灵石,足够供养一个小家族上百年开销。 哪怕对于财大气粗的炎洲程氏家族,也不是闭着眼睛就能掏出来的。 故而程灵璧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苏慕歌拍了拍乾坤袋,又补充一句:“恩,减去程师弟之前预付的一块儿灵石,程师姐再付给我二十六万二千一百四十三块儿灵石就行了。” “你你你,你抢钱啊!” 程天养惊讶的合不拢嘴,两眼一翻快要晕过去,指着牌子怒道,“一拳一块儿灵石,二拳两块儿,三拳四块儿,四拳八块儿,以此类推……” 苏慕歌一对儿杏眼弯弯,笑成狐狸:“你倒是推推看啊?” 一时间北昆仑鸦雀无声。 一个个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有些弟子算着算着就快哭了。 砍怪夺宝他们行,算数这种凡人界的东西,实在头疼啊。 程灵犀在心中默默一算,脸色顿时一白:“苏师妹是对的……” “的确没错……” “果然是这样……” 伴随着应和声越来越多,程灵璧的脸色愈发难看,她是程氏三姐弟中的大姐,又是她怂恿程天养上阵的,苏慕歌找她讨债,有理有据。 程灵璧神色郁郁的去摸乾坤袋,可全身上下只有十多万块灵石。 她转眸去望程灵犀,程灵犀无奈的摇摇头。 程灵璧微蹙黛眉,将手中灵石袋递给苏慕歌:“苏师妹,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先付你一半,另一半过几日再给。” “不行。” 苏慕歌摇头,指着木牌最下方,比蚂蚁还小的一排字道,“早已写明了,本店小本经营,恕不赊欠。” 坑了老娘二十多万块灵石,这他妈叫做小本经营?! 程灵璧简直快要憋出内伤! 掐了自己好几把,才掐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委屈:“苏师妹,你大可放心的,我炎洲程家,断不会欠钱不还。” “不忙,还有第二种解决方案。”苏慕歌摇头,倏忽一笑,走过去将牌子翻了个面,指着上面的烫金大字道,“既然剩下一半付不出来,就教程师弟去我洞府做杂役半年,欠下的灵石便一笔勾销。” “你做梦!” 程天养吃惊大叫,“你想得美!” 苏慕歌笑了笑,看也不看他。 北昆仑众弟子并不明白苏慕歌的良苦用心,闻得此言,只觉得对方根本就是在羞辱他们北昆仑!一大早的,赚了他们的钱不说,还要带走他们的人做苦力! 这小丫头分明就是谋划好了的! 赵无忌冷冷道:“苏师妹,你这是强人所难。” 苏慕歌瞧见一群弟子围上来,冷冷一笑:“怎么,人多欺负人少么?” 瞧见程灵璧委屈的模样,一位护花使者跳出来:“欺负你又怎样?!” “小朋友,输赢可不在人多。” 瞧见程灵璧又躲在众人背后装鹌鹑,苏慕歌讥诮的勾了勾唇角,向后稍稍退了一步,“既然你们非要抵赖,那我奉陪到底!” “嗷!” 话音一落,只见一道白光骤闪,顿时出现一头银色恶狼,磨爪霍霍向众人!少时,又一道红光闪过,一名巴掌大的红发女子,扇动翅膀窜了出来! 银霄和凤女宛如左右护法,恰恰挡在苏慕歌身前。 凤女会出来,苏慕歌也是一愣。 水曜见状赶紧跳了过来,夹在它们中间。 三只契约兽煞气腾腾。 也不知是属于谁的力量,竟令赵无忌等几名筑基初期修士都有些心悸。怎么说苏慕歌也是昆仑弟子,而他们确实理亏,实在不好出手。 那些围上来的练气境弟子们,下意识的连连后退。 银霄逼近一步,玩味儿的紧盯他们:“怎么,不是想欺负我家主人?” 凤女抱臂冷笑:“有种单挑?” “啵啵!啵啵!” 水曜争先恐后的跳起来,气鼓鼓的胀成圆球,鱼鳃一掀一合, 我吐!我吐! 欺负我家主人,用泡泡吐死你们! …… 此刻。 明城古道外一处隐秘山洞内。 裴翊收回双掌,呼出一口浊气:“您觉得如何了?“ “已无大碍。” 药魔尝试着运了运气,形容毕现老态,惭愧道,“少主,属下已是苟延残喘的贱命一条,何苦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出手救我?” “您记住,没有什么比活着重要。” 裴翊微微皱眉,“我之前便同您说,不要再为程家办事,您为何总是不听?就算当年程不灭出手帮过您,几百年时光,早就还够了。” “倘若不和程家做买卖,咱们去哪里寻那么多天地灵材,为您炼制丹药,助您尽快进阶?更何况,压下您体内残余魔息,需要的灵力实在太多……” “我再说一次,不必!” 裴翊陡然拔高声音,手握成拳,恨声道,“我自有办法解决我的问题,从今往后,您再也不必同程家做买卖!终有一日,我定会亲手诛灭程氏满族,同时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杀回幽都去!” 鲜少见到裴翊发怒,药魔不由愕愣。 他从小看大的少主,可是惯会隐藏自己,惯会隐忍之人。 “少主,自七八月前您从聚窟回来,似乎变了不少,可曾遭遇什么事情?” “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 知道自己反应过激,裴翊压下心口那团怒火,站起身道,“总之,从前我要求您做的,您只管忘记。上一次不是同您说了,我已寻到父王遗留下的魔核,只要杀了秦峥取到手,足够我脱胎换骨……” 话未说完,裴翊神色一凛,“糟糕,姜颂来了!” 药魔瞳孔一缩:“少主你快走!” 裴翊却在考虑:“他怎会突然寻到此地的?” 恍然间,猝不及防的祭出一道灵气,从药魔身上抽出一颗颗微不可查的灵粉! “这……!”药魔惊住。 “不曾想,我终究小瞧了她。” “您认识她?” “能令青木长老出山之人,除却她,还有谁?”裴翊脸色沉沉,硬邦邦地道,“您只管放心,这口恶气,我定替您出!” 言罢,他扬手封住药魔五识,再以法宝将洞口封住。 追踪粉拍在自己身上,裴翊择了一个方向急飞。 且说姜颂一路追到他们藏身的地洞不远,突然嗅到一股强烈气息,便跟了上去。直到气息消失在一片海域,方驻足。 “出来!”姜颂祭出一枚伏魔环,煞气凛冽,“药魔,你我总算相识一场,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莫要逼我出手!” “姜长老。” 裴翊自知以现如今的修为,根本甩不掉他,索性解开隐身符,自一块儿礁石后走了出来,拱了拱手,“晚辈见过姜长老。” 姜颂愣了愣:“为何是你?” 以裴翊在昆仑的知名度,哪怕一直躲在南昆仑灵兽阁内,他也不可能认不出。 姜颂只错愕片刻,立时嗅到他身上药魔的气息,不由冷道:“真是不曾想到,昆仑第一天才,居然同我幽都叛徒狼狈为奸。” 裴翊厉声呵斥:“他不是幽都叛徒!” “小子,你知道你在同谁说话么。”姜颂收了伏魔环,形容冷峻,“管你是不是昆仑天才,我姜颂杀你,一招足矣。” “你不会杀我。” 裴翊竟笑了,“你这老魔一贯食古不化,冥顽不灵,只相信死的,不相信活的,怎会为了区区一个我,而破了幽都王曾经定下的铁律?” “你!”姜颂冷酷道,“小子,你话里有话!” “你可知道我是谁?” 姜颂不耐皱眉:“你想说什么?” 裴翊寒声道:“我就是当年被你扔进焚魔窟里的那个婴孩儿!” 姜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尔后震惊的盯住他:“你……” “对,我就是幽都王赤魃唯一的血脉!” “你不是。” 姜颂的神色逐渐恢复平常,甚至现出一丝厌恶,“你乃幽都罪人,正由于你的存在,我王才会离开我们……” 当年幽都王失踪,幽都起初并没有大乱。 因为幽都王是有后人的。 可惜王后当时怀胎不过十年,得再经十年左右,方可诞下麟儿。幽都上下便暂时听命于大长老,即幽都王的亲弟弟焰魃。 哪知幽都群魔一等,足足又等了二十年,继承者才呱呱落地。 接着便谣言四起,质疑他的血统。 最后此谣言竟被大长老焰魃坐实,他说出幽都王离开的真相,是因为发现王后不贞,一时魔识混乱,才发疯离开魔族,前往其他界域游历。 如同道家重视道统传承,魔族最重视血统延续。 他们崇拜血统,几乎崇拜到盲目的地步,自然无法接受。 经过长老院的决议,幽都王后被大长老判处诛刑,而尚在襁褓中的继承者,则被勒令丢进焚魔窟。 还是由姜颂亲手执行。 “怪不得自那以后,最受大长老器重的药魔竟会突然叛逃,原来他竟私自收了你残魂,并以养魂之法,耗了几百年功夫补全你的魂魄。” 姜颂再次祭出伏魔环,面无表情的道,“一日为魔,终生为魔,裴翊,跟我回幽都!” “回去之后,等着被我亲叔叔再次处死么?” 裴翊忍不住发笑,“姜长老,我父王何等英雄,你当真相信,他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疯,放弃自己的家族近千年不归么?” 姜颂目光微微一闪。 “我父王,他早就陨落了……” 裴翊笑的好不凄凉,“你隐藏在昆仑,不也是为了调查此事么?可惜你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我可以告诉你,当年谋害我父王的事情,大长老、也就是我的亲叔叔也有份……” 待他将来龙去脉一说,姜颂震惊的难以复加。 而后他茫然摇头:“不可能!堂堂名门大宗,堂堂空华圣君,岂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切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教我如何相信?” “我会找到证据的,只希望姜长老给我一些时间,暂且放过药魔。” “不行!我魔族铁律如山……” 裴翊却突然双膝跪地,哀戚道:“姜叔叔,求您了。” 姜颂怔住。 裴翊垂目不再言语。 他知道,姜颂必会同意。 当年虽是他亲手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但裴翊了解姜长老的个性,他天生如此执着盲目、好也不好的个性。 他心中只有对幽都王的忠诚。 在幽都乱成一团之际,他固守自己的职责。在魔族十六部几乎被大长老的势力收服之际,他依然固守自己的职责。 在未曾开启溯世境的上一世,裴翊步入元婴圆满,迫不及待杀回幽都,将证据拍在长老院殿门上时,他依然固守对幽都王的忠诚。形势极其恶劣之下,第一个选择站在自己这边,更为守护自己而陨落。 裴翊攥紧拳头,长久未起。 这一跪,他姜颂受得起。 …… 北昆仑练武场上,此刻依旧剑拔弩张。 苏慕歌抱着臂,好整以暇的望着眼前这群小剑修们。 终于有人站出来道:“单挑就单挑,谁怕谁?” 苏慕歌看他一眼,印象有些不深了,不过瞧他修为不低,似乎有练气九层左右。她笑了笑,摆摆手:“你们干什么呢这是,我又不是来打架的。” 对,她不是来打架的,她是来打脸的。 北昆仑弟子鄙视之。 那修士一亮手中宝剑:“苏慕歌,你莫要以为你一挑三的美名实至名归,半年前若非秦峥那小王八蛋打伤我,害我不能参加千山绝道的比试,你以为你会有今日这等风光?!” 苏慕歌掏掏耳朵:“哦,原来你连秦峥都打不过。” “嗷嗷嗷……” 银霄仰着脖子大笑起来,“来,一、二、三……” “三”字一落,它和水曜齐刷刷冲那人竖起中指。 “啪!” 凤女一翅膀闪在银霄头上,“蠢货,不知道我还没手吗?” 银霄“嗷”了一声,一爪子按在水曜脑袋上:“蠢货,不知道你凤姐姐还没手吗?” “啵啵……” 水曜立马躺在地上,两只爪子的中指一起竖起来! “老子是被他暗算的!” 那名剑修被这三只奇葩灵兽气到吐血,挥剑就要砍上去,却见一道剑气迎面袭来,截住了他的剑势! 众人便听秦峥冷冷一笑:“姓姚的,你说我暗算你?” 苏慕歌微微抬了抬头,瞧见秦峥踏剑而来,展眼落在自己身前。 “难道不是暗算?!”姓姚的剑修暴怒,“有种咱们当着众同门之面,单打独斗一场?!” “好啊。” 含光剑从左手换至右手,再由右手换至左手,秦峥懒懒抬了抬眼皮儿,哈哈一笑,“不过,你可给我想仔细了,丢不丢的起这个人!” 姓姚的修士突然一震。 总觉得秦峥身上有一股力量,压的他喘不过气。 几名筑基期修士微微一愣过罢,震惊道:“秦师弟,你竟然已经摸到筑基门槛,修炼至练气境圆满了?!” “有什么奇怪的么?” 秦峥瞪着他们,一脸嫌弃,“有你们欺负人的功夫,修为也能提升好几个境界了吧?!” “秦师弟,是她主动欺负咱们的!” “可我只看到你们一大群人,在欺负我家慕歌!”秦峥含光剑一甩,霸气道,“我家慕歌,只有我能欺负,你们谁敢和我抢,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苏慕歌嘴角一抽:“你能让开不?” 怎么哪哪儿都是他? 她上前一步,对赵无忌抱拳:“赵师兄,慕歌并不是来找茬的,咱们明买明卖,您看……” 赵无忌上次被训斥的够呛,一个苏慕歌都惹不起了,更休提再加上一个完全不分是非黑白,只一心护短的秦峥了。 他转眸望向程家三姐弟:“君子一诺千金,没人逼着你出头。既然输了,就要承担后果。天养,且随着你苏师姐走吧,半年后再回来。” “我不!” 程天养简直觉得末日当头,摇着程灵璧的胳膊,“大姐,你说句话啊!” “别闹了!” 程灵璧厉喝一声,吓的众人一愣。 她察觉失态,遂扯出一抹笑容,“弟弟,莫要忘记父亲的教诲,来了昆仑,便要守昆仑的规矩。去吧,区区半年,权当磨练了。” 去了也好,省的看见他就讨厌! 不过这一巴掌打在她程灵璧脸上,改日定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天音塔内咱们走着瞧,看你们这对狗男女,还能嚣张得意到几时! 苏慕歌痛痛快快的回望过去,柳眉一竖,才不管她心中如何盘算。她昨夜绸缪一晚,总算没出纰漏的就完成初衷,着实松了口气。 于是笑着冲程天养招了招手:“走吧,跟师姐回家。” 第22章 风暴前夕 正好姜颂不在,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灵兽阁内的门派任务没有人做。苏慕歌一返回住处,直接揪着程天养的领口,扔去北面陆敬南门前。 “大师兄,以后有什么任务,使唤他就是了。” “这不是程……”陆敬南认了认脸,险些摔了,惊讶道,“这不是北昆仑的程天养、程师弟?怎么跑咱们灵兽阁来了?” “哦,是这样的……” 苏慕歌将来龙去脉简单一说,还未说完,就听见程天养恶狠狠的冲着陆敬南吼道:“你算哪根葱,敢使唤我试试?” “嘭!” 苏慕歌飞起一脚,在他后腿弯一踹,“什么你你你,你又算哪根葱?长幼尊卑都不分,家教学到狗身上去了吗?” 程天养疼的呲牙咧嘴,双手掐诀打算拔剑,却再次被苏慕歌给缴了! “称呼师兄!” “我……” “你什么你?!” 手臂险些被拗断,程天养欲哭无泪:“师……师兄……” 陆敬南连连摆手:“我可不敢当。” 钳住他的手豁然一松,苏慕歌柳眉放肆一挑:“程天养,你给我记住,你的嚣张跋扈在我面前是不起作用的,我要收拾你谁也挡不住!想这半年过得舒坦些,就给我老实听话!” 惯力作用下,程天养向前一个趔趄,一得空,又想拔剑。 身后突然传来初夏惊讶的声音:“苏师妹,我方才在执事堂,听几位师兄师姐说你一大早去了北昆仑找茬,还绑了人回来,没想到竟是真的!” 程天养脊背微微僵直。 初夏上前一看,嘴角一撇:“呦,这不是坤城茶馆遇到的那个……” 纨绔弟子四个字不曾出口,程天养的脑袋已经快要缩进领口里去了。 苏慕歌笑了笑,正欲解释,秦峥突然快步上前,攥住她的胳膊就朝外走。一直走出院子,甫一站定,便沉着脸呵斥:“你很缺钱吗?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缺。” 苏慕歌回的干净利索,如今手中又多了一只契约兽,不及时补充灵气的话,别说进阶了,恐怕会被它们给吸干榨干。 “真没出息!”秦峥瞪她一眼,从乾坤袋里又摸出一个小型乾坤袋,“你若缺灵石了,同我说不就成了,何必出去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苏慕歌被他说得一愣,并没有伸手去接。 秦峥抬手在她脑门一戳:“真是一点都不安分,赶在我闭关之际,无人为你撑腰,你就不能老实一些?” “我再重申一次,我的事情无需你来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即可。”苏慕歌一猫腰躲开他的手,“那,别说我不仗义,没有提醒你,有人准备在天音塔对你动手,对方来头不小,秦峥,你还是长点儿心吧。” “笑话!” 秦峥嗤笑一声,含光倒架在肩头,俊朗的眉峰高高挑起,“从小到大,想要暗算本太子的奸佞多如过江之鲫,何等阴谋本太子不曾见识,怕他们这些宵小不成!” “莫太自负,此地并非凡人界。” “但我亦非从前的秦峥!” “唔,说的也对。” 苏慕歌沉默片刻,微微颔首,“行,那你诸事留心。” 念在他吞吃魔核是为搭救自己的份上,原本还打算去求一求萧卿灼,赏她一个前往天音塔的名额,必要时候帮一帮秦峥。 现在,苏慕歌完全打消此念。 问仙之路荆棘遍地,机缘与危机往往并存,她并不可干涉太多。 她转身回去。 秦峥却跟了上来。 苏慕歌住足,侧目睨着他:“你还不走?” 秦峥挺了挺脊背:“我决定,要在你们灵兽阁住上半年。” 苏慕歌皱眉:“你当我们南昆仑是客栈不成?” “那姓程的就能住,凭什么我就不能?”一听苏慕歌这话,秦峥火了,“既然他能住得,那我便也住得!” “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家太子殿下! “你神经病吧?” 苏慕歌真是无语,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同他沟通,“程天养是我俘虏回来的战利品,是来做苦力的,你愿意?” “我……” 秦峥脸颊一红,这种丢份儿的事情,他堂堂太子如何能做?“就你这臭烘烘的灵兽窝,当我喜欢住?!但我就是气不过,平时我来灵兽阁找你,你都赶我走,为何今日就带个陌生男人回来,还允许他一住住半年?” 苏慕歌头疼不已,揉着太阳穴。 正想说程天养只是个孩子,秦峥又气势汹汹的抢话:“你随便带个男人回来住,可有问过你未来夫婿的意见?!” “你给我闭嘴!” 苏慕歌实在忍无可忍,不想再这么没玩没了的闲扯下去,便怒喝一声,“我的事情不要你管,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想来管我,先看看你能不能活着从天音塔出来吧!” 秦峥被她吼的稍稍一愣,原本红润的脸色渐渐冷下去。 气氛一时僵持。 “咦,为何吵起来了?” 不远处半空中传来程灵犀的声音,苏慕歌忙不迭抬头,只见她端身坐在一面绢丝画卷上,一身拖地笼烟百花宫裙,广袖飘飘,仙气儿十足。 落地后,望一眼秦峥手中的储物袋,程灵犀微微一笑,“秦师兄真是不可思议,不依靠丹药和灵石,短短八个月时间,竟已摸到筑基门槛,即将刷新裴师兄创下的记录。” 秦峥原本绷紧的脸,听到这句恭维,方才渐渐缓和。 他双手抱剑,唇角漾起一抹笑意,眯了眯眼,凑近一些:“我厉害吧?” 程灵犀微微后缩,羞赧一笑:“秦师兄确实厉害。” “如今似我秦峥这般英俊倜傥又天资纵人的男子,实在不多见了,啊哈哈哈……” 苏慕歌一头冷汗,却见秦峥笑着笑着,冷不丁直起身子,唇角那抹弧度陡然一变,化为一丝讥讽,冷冷道,“只不过,干卿何事?” 程灵犀脸上的笑意尴尬僵住。 秦峥一抛含光,冷着脸飞身而起,御剑走了。 “师姐不必在意。”苏慕歌讪讪一笑,站出来打着圆场,“秦师兄只是天生嘴巴不饶人,其实心地并不坏。“ “我晓得。”程灵犀无所谓的笑了笑,“除却金光道君和苏师妹之外,他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 苏慕歌再是讪讪一笑:“不知师姐前来,所为何事?” 经她一提,程灵犀仿佛才想起来,摸出一个乾坤袋:“我来给天养送些东西。” “恩。”苏慕歌接过。 “苏师妹。” “恩?” “今日天养会输,是因为我也觉得他应该受些教训。” 程灵犀似乎犹豫了一下,明知不该说,却还是忍不住道,“你今日带来北昆仑的灵兽,乃是上古秘宝七曜兽魂铃中的水曜吧?” 苏慕歌瞳孔一缩。 听她缓缓续道:“天养为金火二灵根,打在包容万象的水曜身上,灵力自然如泥牛入海。但并不代表它就不可战胜,水曜现如今不过一阶,哪怕身上不知因何沾了大量至尊仙气,但想要应付并不困难,甚至杀死它也有可能。只需要借助土系法宝的力量,和一些特殊方式……” 程灵犀点到即止,微微欠身,祭出自己绢丝画卷,原路折返。 苏慕歌愣了好一会儿。 终于想起来,这件绢丝画卷是她筑基之后才取到的法宝! 她心口怦怦一跳。 上一世,直到筑基中期以后,痕才露出冰山一角。 以至于苏慕歌现在根本没有将程灵犀放在心上,总觉得对付痕,乃是筑基之后的事情。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因为自己魂魄离体,导致程家多年洗脑失败,痕已经提前出手了。 她先前只一心想把程灵璧从背后逼出来,却不曾注意,大半年的时间内,程灵犀已经默默收服了那么多法宝。 修为虽然并没有精进太多,尚在练气六层左右徘徊,但根基笃实,每一步都稳扎稳打。 苏慕歌走回房间,坐下。 心道还不如重生回自己的躯体内,至少可以操控住局面。 操控住痕。 若说她最恨之人,绝对是痕。但若说她最怕之人,同样是痕。 那近千年恐怖幽禁,在她心中实在积惧太深。 望一眼窗外,程天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正蔫蔫蹲在地上喂食灵鹤。 苏慕歌微微垂下头,手握成拳,略有些疲惫的支着眉心。 如今她什么依傍都没有,要保护天养,要为家族复仇,要同一个盘根错节的强大家族对抗,同一个不知真身为何、活了几千几万载的超神器灵对抗…… 她真的能行么? 是不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啵啵……” 水曜从灵兽袋露出脑袋,跳上桌子。见苏慕歌没有反应,它身体前倾,拱了拱苏慕歌的手臂,“啵啵,啵啵……” 苏慕歌回神,将它托在手心里,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是我大意了,险些害死你。” 水曜在她掌心蹦蹦哒哒,欢快的摇着鱼尾:“啵啵……” “慕歌,别太担心。” 银霄现身,跳上床榻卧着,狼眼儿一眯,“超神器灵是很厉害,但我们七曜也并非吃素的。那小妞所言不虚,眼下我们修为尚低,在他眼中不值一钱,但等到七曜全部解封,我们一一化形,兽魂一体,魂镯化神器,待那时,且看孰高孰低!” 苏慕歌眼眸一冷,凉凉道:“我只怕,他不会给我那一天。“ “其实他更不足畏惧。”银霄冷冷一笑,“慕歌,你恐怕不是很了解器灵。” “哦,你说说看。” 苏慕歌的确不是很了解。 四大种族,按照智慧和力量的高低排列,应是灵、魔、人、兽。 真魔的数量稀少,但至少同人类还有交集,而灵界早已凭空消失数万年,谁也不知通往灵界的路。现如今的灵,大都是各大门派的镇派之宝,吸收天地灵气演变出来的,属于灵界最低等生物。 真正的灵,除却痕之外,她是不曾见过的。 “灵界,是一个非常神奇,而且冷酷的地方。因为世间除却灵之外,无论人、魔、妖,全都需要繁衍生息,生而有血有肉。” 银霄似乎陷入回忆,好一会儿才道,“高等灵族分两类,一是洪荒时代,众神遗留在人间的法宝所化,为神器灵。另一种则是自天地初开,受自然孕育而成,为超神器灵。而无论哪一种灵,他们都存在本体和灵体。本体,相当于人类肉身,而灵体则相当魂魄。和人不同的是,人乃肉身在外,魂魄在内,而灵则魂魄在外,肉身在内。 痕既然在寻找宿主,证明他的肉身、也就是本体丢了,已经失去所有法力。比人更惨的是,人的肉身毁了,可以在寻一具,是为夺舍。但灵体不行,他的本体一旦毁了,必定同归于无。” 苏慕歌豁然起身:“所以,只需找出他的本体,毁掉他的本体?” 一道精芒在银霄眼中一闪而逝:“对!” “但是,我连他的本体是什么都不清楚。”苏慕歌纠结。 “长洲蜀山派有件传世神器,名叫君莫问。”凤女的声音冷冷传出,显然也对程灵犀的轻蔑挑衅窝火,同仇敌忾道,“只要通过它的考验,问一问灵界的事情,和你所知道关于痕的一些特征,估摸着,是可以问出个大概的。” “正是如此。”银霄附和,“毕竟超神器灵在灵界,乃最高等级的存在,据我所知,整个灵界并不超过十二个。” “蜀山派?” 苏慕歌愣了愣,嘴角抽的更厉害。 她自然知道那件神器,同千山绝道一样,乃蜀山镇派之宝。 当时年纪尚小,同师父一起前往蜀山参加五十年一度的论剑大会。 论剑大会,是十洲三岛剑修们的盛会,出席者皆为各门派最精英弟子。闲暇之余,一群女修士便哄着蜀山掌门家的宝贝儿子偷偷开启神器,目的却只为询问,自己的未来道侣是谁,英不英俊。 结果神器坑了她们好大一笔灵石不说,还将她们狠狠戏弄一番。 想从它口中问出什么,恐怕连蜀山掌门都做不到。 但至少,有了努力方向。 “好!无论多难,凡我力所能及,必定做到!” 苏慕歌一拍桌子,目色沉沉,丢掉对痕的恐惧之心,冷笑道,“痕,再想夺走我的东西,只要我不死,你这辈子便只能做梦!鹿死谁手,咱们走着瞧!” “啵啵!” 见主人握紧拳头,水曜也拼命卷起自己两片小小腹鳍,放佛能卷出小肌肉似的,一副要为主人冲锋陷阵的姿态,用只有它自己能听懂的语言不断大喊,“啵啵啵啵啵啵……” “啪!” 银霄飞身一爪子将它拍在墙上:“瞎叨叨什么。” …… 往后一个月,苏慕歌每日前往南昆仑执事堂领取额外的门派任务,大都是些搜集兽骨、妖丹之类。既可以赚取灵石,又可以训练水曜的天赋。挨打,挨打,挨打,最后活活将一二阶的妖兽累的瘫倒在地,苏慕歌再上前一招解决。 兴许吸食太多紫琰仙气的缘故,水曜长势喜人。 作为一只刺豚,它躯体上起初如绒毛般的小刺,开始变得坚硬起来,有渐渐变长的趋势,原本略显铅灰的体色,也开始微微泛蓝。 体内灵气蓄积多了以后,再吐出来的泡泡,甚至可将物体封印。 “来!” 苏慕歌扔出一块儿拇指大的鹅卵石。 水曜一个泡泡吐出去,没中。 苏慕歌摇摇头,继续丢:“再来。” 水曜已经连续吐了两个时辰泡泡,腮都肿了,期期艾艾的对着两片腹鳍,抬眼瞅了瞅苏慕歌,又可怜兮兮的垂下脑袋,嗫嚅道:“啵啵……” 苏慕歌从储物袋里祭出一条小鱼干,捏在手里晃了晃。 水曜两只硕大的泡泡眼一亮,瞬间吐出一串泡泡,直中鱼干! 鱼干被一个泡泡包裹住,慢慢浮在半空。 水曜用力一吸,鱼干便飞进嘴巴里。 苏慕歌满意的点点头:“干得漂亮!” “真是幼稚!” 程天养正抱着一大摞甘草,大汗淋漓的准备去给后院灵兽换窝,途径驯兽场时忍不住嘲笑,“不过就是一条耐打怪鱼,诓骗诓骗我也就罢了,真正实战中,能起什么作用?” 苏慕歌瞥他一眼:“少啰嗦,干你的活去。” 被她眼风一扫,程天养只觉得双腿打颤。 赶紧闷着头走了。 走到半途,转头想偷偷冲苏慕歌吐口水,却发现对方正直勾勾盯住自己,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他毛骨悚然,口水瞬间吞掉,掉脸兔子般一溜小跑。 苏慕歌忍不住发笑。 从前为何不曾发现,自己这个爱闯祸的弟弟,原来还有可爱的一面。 足足训练一个下午,苏慕歌才带着水曜回房。 未曾推门,便被初夏拦住:“师妹,江师兄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了。” 苏慕歌无奈:“恩,恐怕还得一段时间。” 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回来。 “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是领萧师叔之令出去的,你别担心。” 苏慕歌安抚她两句,才推门进屋。 忍不住轻轻一叹。 为何女修进阶不易,只因道心始终不及情爱来得坚定。 “你回来了。” 苏慕歌才将房门关上,一个低沉男音便从背后传来。 她讶异转头,只见角落一个虚无影像渐渐充实。姜颂一袭黑衣,挺拔如松。 “姜前辈,您抓到药魔啦?” “抓到了,但又放了。”姜颂径自走来桌边坐下,“我来正是回复你,且去告诉萧卿灼,药魔暂时不会对你们人修构成威胁,若再出来害人,我必将其带回幽都严惩!” “这可不像您。”苏慕歌有些意外,姜颂身为执律者,一贯以铁面著称。 “你为何一副很了解我的模样?” “晚辈是听萧师叔说的。”苏慕歌欠身道,“姜前辈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回复晚辈此事的吧?可还有其他吩咐?” 姜颂微微一怔,从灵台虚鼎内抽出一个封魔瓶,置于桌上。 “前辈何意?”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请说。” 姜颂从不以身份和修为压人,但他一旦使用过魔功,数月之内,身上元婴期真魔之力就难以遮掩,逼迫的苏慕歌有些透不过气。 “三日后,尔等昆仑弟子便会启程蛮荒天音塔,我希望你也一同前往。”姜颂顿了顿,才道,“我幽都有一名叛逃者,名琴魔,两百年前被抓入天音塔,望你将其收入封魔瓶,带出给我。” “什么?!” 苏慕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前辈,你身为执律者,难道不知道么,这可是触犯门规的事情啊!” 姜颂一派淡然:“你违背,又不是我违背,有何不可?” 苏慕歌嘴角直抽抽,有这么双重标准的吗? 转念一想,她有些明白了,原来姜颂潜伏在灵兽阁,就是为了熬时间,熬够年份之后能够取得前往天音塔的资格。 其实以他老人家的修为,完全可以在天音塔封印开启时强攻。 但他又不能违背幽都王当年定下的铁律。 真是个老顽固啊! 苏慕歌连连摆手:“抱歉,前辈,这个忙晚辈帮不上。” 天音塔那是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先前要不要保护秦峥她都犹豫良久,更休提进去抓什么琴魔了,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姜颂也不着急说话,只从灵台虚鼎内摸出三件东西来,一一放置在桌面上:“小鬼头,你若帮我,此三物,任你择其一。” “您无需引诱晚辈,晚辈绝不会触犯门规。” 苏慕歌回的斩钉截铁,却在瞄见桌面上三件东西时,眼眸倏然一亮! 第一件竟是本典藏版的《玄武太清冰诀》! 只因冰系灵根稀少,此秘籍极为难寻。上一世将灵根淬洗成冰系之后,痕虽传授过她高阶冰系法术,但如今她心存疑虑,哪里还敢在练,眼下正想寻一本适合自己的秘籍。 第二件似乎是柄宝剑,但只能看到它的剑影,不见其剑光。 苏慕歌放下《玄武太清冰诀》,执起剑柄。 曲指一弹,却可发出阵阵清脆之音。 “宵练?!”苏慕歌惊讶。 “好眼力。”姜颂面无表情的道,“这柄剑,出自蓬莱仙尊桑行之之手,同秦峥手中含光,本是一对,若是双剑合璧,威力无穷。” “好剑,果然是柄好剑!” 作为一名资深剑人,苏慕歌对名剑绝对是真爱。 拿起便不愿放下。 苏慕歌忍痛向第三物望去,再是一惊。 那只是一把足有一米多长,貌不惊人的黑色精铁大剪刀,如若换做旁人,必定一眼舍弃,但苏慕歌曾在外海瞧见姜颂使用过。 “咔嚓”一声,就剪断一名筑基修士的三魂七魄! 由于此物外观实在过丑,苏慕歌印象深刻,似乎叫做“翦魂”。 不愧是魔族长老,出手就是阔绰。 其实姜颂心头正在滴血,本来他可以找裴翊代办。 但他对裴翊将信将疑,在没有查出真相之前,万一那小子存心蒙骗自己,将琴魔抓出来之后,他反而多了一个帮手。思来想去,唯有寻上苏慕歌。 比邻而居七八个月,姜颂和苏慕歌几乎没有交集。 但能将药魔打伤,看来还是颇有些本事的。 “你考虑好了么?” “晚辈能说……” 视线在三件宝物上跳来跳去,苏慕歌惆怅不已,“姜前辈,您真的只需要抓一个琴魔么,还有没有其他的,比如风魔雪魔什么的?” “没有,你只能择其一。” “……” 苏慕歌纠结万分,要哪个才好? 第23章 天音塔(一) “姜前辈,您认为眼下晚辈最需要哪一个?” 苏慕歌从宝物中抬头,望向姜颂,想听听元婴期真魔的意见。 真魔寿数比人类多出一倍,姜颂怎么说都活过两千载,手中宝物数之不尽。既然拿出三件宝物来引诱自己,在宝物的选择上,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功法为树之根基,短时无成,却裨益甚丰。” 姜颂指了指那本典藏版的《玄武太清冰诀》,淡淡说道,“这本冰系功法,是上古太清宫宫主青灵子一生心血之集大成,天下间能与之媲美的,不出十本。” 苏慕歌一脸血:“能让晚辈先看一眼么。” 姜颂理都不理,又转指那柄黑色大剪刀:“此物名曰翦魂,一千三百年前,我在海外某处秘境诛杀一只上古凶兽,以它铁牙铸成,随身携带一千年左右,煞气极重,一翦即出,必断一魂。因为太过强横,平时不便使用,但身处绝境时,以毒攻毒,是你保全性命的不二选择。” 见苏慕歌一直握着宵练不肯放手,他又道:“从药魔洞穴内的剑气可知,你于剑道颇有天赋,可惜经脉逆冲,难以攀得巅峰。但平时拿来防身,还是大有可为的。” 苏慕歌苦恼道:“未免太过浪费。” 姜颂瞟她一眼:“桑行之以他元婴之力铸剑十柄,每一柄所选用的材质皆不同,唯有宵练和含光取自从同一块儿天外玄铁,必定是有原因的。“ “哦?”苏慕歌好奇抬眸。 “你休看我,我亦不知。”姜颂微微皱眉,“若非含光认了秦峥为主,本着成人之美,我断不会轻易将宵练取出。” “晚辈同秦峥的关系,并非您所以为。” 苏慕歌跟着皱眉,她真心不喜欢旁人总将她和男人绑在一处,哪怕上一世她倾心裴翊,也从不曾想过做他羽翼下的鹌鹑。 她一贯坚持自我,感情,只不过水到渠成之事。 “我如何以为,并不重要。”姜颂半边左脸带着银勾面具,凸显的面部线条愈发冷硬,“重要的是天音塔凶险重重,以你的修为独闯上层恐怕困难,你同秦峥那小鬼若能联手,有含光宵练护身,胜算相对大一些。” “您说的有道理。” 认真听他分析过罢,苏慕歌微微颔首,却将宵练放下了,曲起指节掸了掸那柄黑色大剪刀,“晚辈已经选好了,就它吧。” 姜颂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可以。” “您不好奇么?” “为何要好奇?”姜颂莫名其妙,“换做我,也会选择翦魂。” “也对。”苏慕歌沉吟,“您也不会将希望假手他人。” “你不必费心分析我的个性。” 瞧见苏慕歌一脸算计,姜颂不由在心头好笑,“我会选择翦魂的理由,同你全然不同。我是魔,没有灵根,同样,我也不懂剑道,唯有翦魂可选。” 苏慕歌嘴角一抽,见他准备将东西收回去,忙不迭道:“那个姜前辈,宵练能不能借给晚辈使用几日,待出天音塔,晚辈再还给您。” 姜颂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道:“借?” “您也说了,天音塔内凶险重重,晚辈不过练气七层修为,以一人之力独闯上层肯定不行的。”苏慕歌扶额叹气,双目哀怨的望向他,“您也希望晚辈能顺利将琴魔收服吧,何况只是借用,您又不吃亏。” “借没问题……”姜颂沉了沉脸,反问,“问题是,你可会还?” “前辈,你乃元婴大能,堂堂魔族四老!” 苏慕歌摆出一副惊诧的形容,“为何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 姜颂被噎的一时无言,冷冷道:“不行。” “好吧。”苏慕歌“啪啪”敲着大剪刀,“虽说天音塔会禁锢妖魔的修为,但万一晚辈不敌琴魔,就以此物剪断她的魂魄,将她的尸体给您带出来。” “你敢!”姜颂闻言脸色铁青,震声道,“凡我幽都叛逃者,必得带回幽都由长老院定罪,不可私自行刑,此乃我王定下的铁律!” “那晚辈能力不足怎么办?” 苏慕歌被他威压一摄,险些跪倒在地,挣扎着抓起翦魂,冲着半空卡擦卡擦,“您不能只想马儿跑,不给马吃饱吧,晚辈修为低微,万一不敌她,关键时刻只能保命……” “那就择宵练,翦魂还我!” “您说教晚辈自行选择,岂可出尔反尔?” “你!” 姜颂一咬牙,将宵练扔给她,“借你,待琴魔抓出,必须还我!” 苏慕歌欣喜接过。 “记住,我要活的!” “晚辈谨记!” 同她达成协议之后,姜颂眼疾手快的将那本功法收了回去,正打算掐诀离开,想起什么,停下来问道:“小鬼头,你为何不要这本功法?” “我道家有言,切勿妄动贪念。”苏慕歌目光炯炯的望着他,“不过,您若是非要送给晚辈,晚辈可以考虑一下。” “做梦!” 掐了个诀,姜颂冷哼一声,化为一道黑光离开。 苏慕歌终于呼了口气。 元婴真魔的力量实在强大,哪怕只是外泄那么一丝,也足够自己喝一壶的。 “慕歌,你该选秘籍的。”银霄可惜道。 “莫看姜颂行事果断直白,能令幽都群魔闻风丧胆,他不简单。”苏慕歌坐下喝茶,摇摇头道,“秘籍再好,我也不敢要。” 功法直接奠定根基,以及对识海的塑造和培养。当年正是因为修了痕传授的秘籍,直接导致她被夺舍的时候,连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苏慕歌将翦魂和宵练收进乾坤袋,打算去求萧卿灼拿个天音塔资格。 将出门,就瞧见程天养急冲冲的赶了来。 差点儿撞上苏慕歌。“喂,过两天我得离开几日!” 苏慕歌皱眉:“做什么去?” 程天养扔给她一只纸鹤:“前往蛮荒封印天音塔啊!” “有你什么事儿?” 苏慕歌一愣,将纸鹤拆开,抽出一缕神识入内。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一大堆名字,竟是此次前往蛮荒天音塔的修士名单。 程天养三个字,竟真存在! 还不仅如此,带队修士由原本的慎言长老,换成金光道君座下大弟子步飞航。 筑基修士中多了裴翊。 包括秦峥、程家姐妹在内的新晋剑修去了大半。 甚至自己的名字也在其中。 苏慕歌不由惊讶,她原先以为只有秦峥一个易数,其他人选理应是不变的,为何突兀间便来了一遭大换血? 想不通,故而拿着名单许久不曾回神。 程天养推她一把,着急道:“封印天音塔,可是历练的好机会,我大姐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为我争取到的!虽说我现在没有自由,但你横竖也要去,我跟你一组总行了吧?” “你不必跟我。” 苏慕歌将纸鹤还给他,“你跟着你大姐二姐就行了。” 她曾经去过两次天音塔,可说熟门熟路。但要对秦峥动手的是程家,自己不去则已,既然去了,势必要同秦峥一组的。也不知道程不灭究竟会在塔内使出什么幺蛾子,天养同她们一组,比跟着自己安全的多。 程天养却不明所以,微微一怔:“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苏慕歌突然扬眉一笑,淡淡道,“让你砍的竹子,你可砍完了?” 程天养回过神来,得意道:“区区一百担竹,我不过两个时辰便砍完了。” “那行。”苏慕歌点点头,“从明日起,去砍一百五十担。” “什、什么?!” “我说自明日起,多加五十担,你是聋子不成?” 程天养登时火冒三丈,气的跳脚:“姓苏的,你休得太过分!咱们说好只做杂役,老子伺候一窝臭烘烘的牲口也就罢了,整座灵兽阁一共只豢养一只猫熊,那蠢物一天吃不完半担灵竹,你封住我灵气,让我每天砍那么多,根本就是故意整我吧?!你究竟知不知道没有灵气,从茂竹岭走回这里,一路上有多崎岖?!有多艰辛?!” 撩开袖子,指着胳膊上的斑斑伤痕,程天养蹲在地上就差没哭出来,“你又知不知道,那岭上到处都是些奇怪的东西,会咬人的!” 瞥了那些斑驳伤口一眼,苏慕歌气定神闲的道:“二百担。” 白眼一翻,程天养差点晕过去,两根手指颤巍巍指向她,结结巴巴的道:“行……行……,算你狠,算你狠,回头别落在爷手上!” “二百五……” “停!” 程天养双手捂住耳朵,恨恨跑了。 …… 三日后。 众昆仑弟子启程天音塔。 苏慕歌临行前先去拜别萧卿灼,却从九尾狐口中得知,萧请灼由于身体状况不断恶化,已经闭关十数日。 只命九尾送她一方玉盒。 留言若在塔内遇到难以招架的麻烦时,务必将此盒打开。 苏慕歌疑惑着接过手中,在殿中叩谢过罢,方才出发。 集合地依旧是在北昆仑殿前的大广场上,待她抵达时,广场早已聚集将近一百人,明显比上一世参与的修士多出不少。 苏慕歌到处寻觅南昆仑的队伍。 一般出去除魔卫道,都是北昆仑剑修一家包揽。唯有天音塔不行,因为稳固封印这种事情,必须依靠二品级以上的阵法师。 也只有这个时候,南北得通力合作。 南昆仑负责加固封印,北昆仑负责祛除一路上遇到的妖邪,保护阵法师。 老远的,苏慕歌瞧见淮离在冲自己招手。 苏慕歌赶紧飞了过去。 “苏师妹,这位是任文轩任师兄,我师父座下二弟子,如今已是四品阶阵法师。”淮离指着一位有些木讷的修士,兴高采烈的介绍,“二师兄,她就是咱们南昆仑第一天才苏慕歌,苏师妹。” 苏慕歌被“第一天才”这个名头唬的眼皮儿一跳。 “苏、苏……” 任文轩抱着一个罗盘,挤着眼睛“苏”了半天,“师妹”两个字始终出不了口。苏慕歌一点也不意外,任文轩原本就有些口吃,一同女修士说话,口吃的更厉害,她忙不迭接过话茬:“弟子见过任师兄。” 任文轩尴尬笑笑。 “任师兄,人家叫苏慕歌,不叫苏苏。” 突然一个声音穿插|进来。 一名容颜冷峻的黑袍修士向他们走来,霸气张扬,毫不内敛,属于金丹修士的威压肆意散开,周围弟子顿时觉得心头发慌。 更有甚者,血水不断自耳中流出。 任文轩脸色一变。 苏慕歌一听见这个声音,只觉得脚面上趴着一个癞蛤蟆,不咬人,但恶心的不行。此人是她曾经的大师兄,也是此次带队的唯一一名金丹修士步飞航。 当年昆仑有三美,上有金丹圆满境界的金铃子,下有程灵璧和梁蓁蓁。苏慕歌从前的肉身,容貌虽说姣好,却比不得她们倾国倾城。在她们映衬下,鲜少有什么桃花,即便有,也是烂到不能再烂的桃花。 而这朵就是其中最烂最烂的。 此人手段卑鄙,恬不知耻,好几次苏慕歌都险些着了他的道,偏他却是金光师父的直系族人,又动他不得,实在恼的牙痒痒。 而他和任文轩的关系,如同裴翊和淮离,是上一届南北精英堂代表人物。 当初也算势均力敌,只不过任文轩痴迷于阵法术,修为进阶的比较缓慢,至今停留在筑基圆满,无法结成金丹。 而步飞航则一路机缘不断,进阶神速,如今已是金丹中期修为。 “步、步师弟。”任文轩还是打了声招呼。 “此次加固封印,可全都靠师兄你了,你这一身本事几十年不派上一次用场,可要好生表现才是啊。”步飞航微微拱了拱手,笑容未及眼底,转而望向苏慕歌,“这就是最近打的我北昆仑抬不起头来的……苏……” 他侧了侧目,望向裴翊,“苏什么来着?” 目光一直钉在千山绝道的日晷盘上,裴翊根本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 步飞航眼眸就沉了沉。 “弟子名叫苏慕歌。” 苏慕歌索性自己站出来,不咸不淡的答了,不卑不亢的盯着他。 实在搞不懂这名单是如何分配的,封印天音塔这种谨慎之事,不交给阅历丰富的慎言长老,反而交给一个好大喜功的步飞航来做。 不出岔子才怪。 隐约忆起秦峥曾说,似乎是裴翊的建议。 苏慕歌掉脸看了裴翊一眼,忍不住蹙眉。这厮性子凉薄,在宗门一贯只听不说,只答不问,为何现在变得如此有主意、有主见,竟还知道提建议了? “嗡嗡嗡……” 正百思不得其解,乾坤袋内突然传出一阵震动。 神识一探,竟是宵练。 苏慕歌扬了扬头,果然瞧见秦峥踩着剑来了。 甫一落地,便吸引一众女修的目光。 北昆仑就差他一个,教金丹修士等待良久,于情于理都要过去问个安、道个歉。岂料秦峥向前走了两步,瞧见苏慕歌也在那,他又退了回去,抱着剑轻哼一声。 步飞航冷眼望他:“听闻秦国乃礼仪之邦,不懂请安?” 秦峥嘲讽回去:“长眼睛的谁瞧不出来,您老人家好端端的,请安何用?” 许久不曾有人给他甩脸子看,步飞航惊的半响说不出来话!早听闻师父新看中的弟子嚣张跋扈,不曾想,竟嚣张到这种程度?! “步师兄,咱们该启程了。” 眼见气氛不妙,淮离连忙出来打圆场。同北昆仑剑修讨厌秦峥不同,南昆仑弟子对秦峥的好感度简直爆棚。淮离直到现在才明白,当时测试灵根之后,秦峥为何会突然转了口风,不再坚持拜入南昆仑,转而拜入北昆仑…… “启程!” 若非临行前金光道君千叮咛万嘱咐,必须看顾好秦峥这臭小子,步飞航和一众北昆仑修士的心态是一致的,直想抽他两耳光。怒喝一声,纵身一跃飞入半空。 一大波修士便各自驱着飞行器,浩浩荡荡的向蛮荒天音塔行进。 “秦峥,我有话同你说。” 苏慕歌驱使着桃花扇,飞到秦峥身边,想同他说一说天音塔内抓琴魔一事。岂料秦峥理都不理,尖尖的下巴高高挑着,反而加快飞行速度。 苏慕歌被他撂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之前在灵兽阁吵架一事。 “怎么,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你居然还在生气?”苏慕歌哭笑不得的掐了一诀,同样加快速度,“你先等等我,听我说完……” 秦峥哼了一声,再一次加速。 你追我赶了好一阵子,丹田内存储的灵气不足,又不舍得浪费灵石,苏慕歌索性不追了。反正抵达蛮荒之后,还有机会再说此事。 飞行速度可能放缓的有些突然,身后一名剑修差点撞在她后背。 那剑修怒骂:“搞什么,你会不会飞啊?!” 苏慕歌双眸一眯,正准备转头,却被一只手猛地一拽。 就见秦峥挡在她身前,卷起袖子,冷咧开骂:“怎么,就你会飞?差点撞到我家慕歌你还凶?!速向我家慕歌道歉!” 那名剑修吸了口气,正打算动手,却被两名冲上来的剑修给架走了。 远远听见几个细小的声音:“找死呢你,不知道上个月姚师兄被他打的多惨?” “对啊,那两个煞星,谁惹谁倒霉……” 第24章 天音塔(二) 蛮荒。 烈阳悬空,上行风暴肆虐,狂沙似箭刮骨而过。 飞行速度渐渐缓慢下来,最后根本寸步难行,横竖天音塔近在眼前,昆仑众弟子便收回飞行法器,开始徒步行走。 只可惜明明瞧着塔尖那么近,走起来却有越来越远的感觉。 “这究竟是什么鬼天气?” 好不容易设下的防护罩,没多久便被突然袭来的龙卷风破掉,秦峥觉得口中又干又涩,一张嘴就有沙子吐出,“不等走到地方,便要被沙子埋掉了吧?” 苏慕歌无语:“咱们本就是前来历练的。” 上次被她臭骂的火气还未曾消减,一对儿凤眸微微吊着,秦峥轻蔑的斜她一眼:“哟,所谓历练,就是吃沙子自虐吗?” 苏慕歌:“……” 秦峥自小养尊处优,又不比修仙界世家子弟自幼修炼体魄。这厮皮肤生的瓷白细腻,被蛮荒的暴阳一晒,狂沙一袭,脸上隐隐可见红斑,确实怪瘆人的。 沉吟片刻,苏慕歌施了一个清心飞雨诀,屈指一弹:“只因处在海陆相冲的强大气旋上,当年又是一处古战场,煞气太重。你且忍忍吧,再前行五百丈左右,便会好很多。” 清心飞雨诀一出,颗颗小水珠环绕在秦峥周围。 清凉之感扑面而来,秦峥眼眸骤然一亮,惬意的支起手扇了扇风:“看在慕歌如此体贴的份儿,之前你忤逆犯上一事,本太子宽宥你了!” 苏慕歌忍俊不禁,不由打趣:“那便多谢太子殿下。” “呸!” 程天养恰好瞥了过来,伸手摸摸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忍不住朝他们二人所在的方位吐了口唾沫,恨恨道,“贱男就是矫情!” 程灵犀也默默转过头来,对程天养道:“你需要么,我也会。” 程天养连连摆手:“这点儿小风沙算得了啥!” 尔后他一愣。 自己从前可比秦峥还要矫情吧 为何觉得现在体魄比从前似乎好了许多? 这厢淮离听见苏慕歌同秦峥的对话,凑上来问:“苏师妹,你曾来过蛮荒?” 苏慕歌摇头:“临行前,去过一趟典籍殿,查找了一些资料相关。” 任文轩也放缓步子,赞赏道:“难、难得你天分之外,还、还如此好学。” “那是自然,我家慕歌品貌兼备,乃我大秦第一才女。”倨傲的扬了扬眉,秦峥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七岁便在殿上,将存心找茬的楚国来使驳的哑口无言。” “看的出来。”淮离眯着眼呵呵一笑。 “休听他夸张。”苏慕歌讪讪道。 “慕歌,你何必妄自菲薄?”秦峥瞥她一眼,不悦道,“知道小时候我为何总不爱理睬你,正是因为你实在刻苦的过于木讷,父王和太傅时常拿你为例来要求我,还好我天分比你更强,若不然,岂不被你比了下去?” “你能不要变着法的自夸么?”苏慕歌摇摇头,快走一步。 真心不想同秦峥靠的太近,许多次,她都想告诉秦峥,现如今这具身体里的,再也不是他曾经的竹马青梅。但事关自身安危,实在无法开口。 “什么东西咬我!” 疲累中,突有弟子大喊一声! 众弟子如受当头棒喝,立刻全神戒备,祭剑的祭剑,祭法宝的祭法宝,肩并肩的靠在一起,围城一个圆弧形状,将六名阵法师护在当中。 不远处的沙丘内,只见流沙滚滚,不断向内凹陷! 似有异物在下穿行,直奔他们而来! “是何妖孽,速速现身!” 步飞航飞身而起,长剑一挥,便有一道银色寒光激射而出,迅如闪电,不偏不倚的击中那团涌动的沙丘! “轰轰轰!” 接连几声沉闷巨响,众人耳际不断轰鸣,只见一条数十丈长的百足蜈蚣从沙堆中钻了出来!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它又一头扎下沙丘之内。 又是“轰”的一声,便扬沙数丈,拍的众人满头满脸。 沙丘迅速向西滚动。 “找死!” 步飞航驱剑便追,一瞬没了踪影。 “小心东面!” 步飞航前脚才追着百足蜈蚣精向西飞去,后脚竟又从东面沙丘之下,钻出一条较之前更长更大的千足蜈蚣精! 修士中有一半以上皆是新入门弟子,大多数从未见过体型如此巨大的妖兽,各个面如菜色,不知所措的杵在当场。 “哎呀,真真儿了不得,这小臭虫竟还知道调虎离山?!” 兴奋的光芒在眸中熠熠生辉,秦峥像打了鸡血一样,提着含光就要冲上去。却被苏慕歌拽的结结实实,不由纳闷:“你拉住我做什么?” 苏慕歌肃容道:“有筑基境的师兄在,你激动什么?” 秦峥张了张嘴,悻悻退了回来。 “剑阵!” 裴翊扬起手中惊鸿剑,指尖一抹,一滴鲜血似火,“起!” 其他筑基境剑修也纷纷效仿。 不消片刻,一个天火九龙阵便顺利结成,将众人牢牢护在当中。 那千足蜈蚣爬到阵前时果断停下,尾巴横甩过去,开始猛烈撞击剑阵,一下比一下强烈。控阵的筑基境修士,除却裴翊之外纷纷吐血。 苏慕歌不动声色,默默围观,心下不免奇怪,这千足蜈蚣不过筑基境的修为,按照道理来说,不该生有这种体型。 “银霄,你怎么看?” “变异了呗。” 银霄早就默默围观许久,“看来这附近,必有什么天地灵宝,这两只蜈蚣精长久得其供养,形体得以变异,力量也有所增强,但灵窍的激活速度跟不上,依旧懵蠢。” 一听见天地灵宝,苏慕歌眸中亮光一闪而过:“对七曜可有用处?” 银霄抽抽嘴角:“区区大半年光景,解封了日曜和水曜,已经很逆天了行么?你以为机缘是上街买大蒜,随你挑随你选的?” 苏慕歌摸摸鼻子:“我只是略微好奇,蛮荒环境恶劣,此地距离天音塔不过千丈,究竟会有什么灵宝?” “不清楚,但应该不是你的机缘。出门前我不是已经占卜过了么,你此行有惊无险,却也没有什么气运。” “唔……” 苏慕歌顿时兴趣全无。 银霄的占卜一向很准,可惜一年才能使用一次。 “啧,也不知那宝物最终花落谁手。”银霄呲呲牙。 “只要不是程灵璧的,谁都无所谓。”苏慕歌挑挑眉。 就在她同银霄聊天的时间,千足蜈蚣尾巴上的黑钩,已在天火九龙阵上撕裂开一道口子,巨大的蜈蚣尾端从天而降,恰好落在苏慕歌和秦峥脑袋上。 “小心啊苏师妹!”淮离领衔,几道南昆仑修士的声音纷沓响起。 “莫要惊慌!” 含光直指苍穹,秦峥神色凛冽,筑起剑罩,将他和苏慕歌罩住,“区区一只臭虫罢了,便让它尝尝我含光剑的厉害!” “不要打,咱们躲!” “怎么,你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灵力还是用在天音塔内比较好。” 苏慕歌一面说话,一面扯住秦峥的手臂,一个左闪,再一个前翻,猛地冲刺几步,便恰好逃出了蜈蚣尾部的攻击范围。 淮离他们纷纷松了口气。 苏慕歌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胸脯不断喘气:“哎哟哟,好险!” “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北昆仑一名筑基圆满境界的修士见状,冷笑道,“如此胆大妄为,侥幸一次,侥幸两次,还能侥幸三次不成?裴师弟,我看你们有些言过其实呀,就她这种品性,也能几次三番将咱们北昆仑精英堂压的抬不起头?” 裴翊没有吭声,他在心头又估量苏慕歌几分。 这小丫头有些本事,身怀逆天灵兽,他都是清楚的。从聚窟回来的路上,裴翊让她和秦峥上船的时候,只是觉得从这小丫头身上,嗅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 但他当时才从溯世镜中重生不过两三日,情绪复杂,自顾不暇。 尔后,苏慕歌拜师南昆仑,便同他再也没有任何接触,更没有怎么在意过。但自她以一人之力结成剑阵,打伤药魔之后,裴翊不得不多看她一眼。 因为…… 胆敢将他义父重创,无论何方神圣,都必须付出代价! 这厢任文轩竖了竖大拇指:“苏、苏师妹果然厉、厉害!” 他是阵法师,自然瞧得出来,方才苏慕歌那几步看似莽撞,看似命悬一线,实则以六爻计算的精准无误,哪里是什么侥幸。 苏慕歌乐呵呵地道:“侥幸,侥幸。” “哐当!” 一声巨响振聋发聩,嗡鸣中听见有人大喊,“大家快散开,剑阵破了!” 第25章 天音塔(三) 剑阵一破,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反噬在地面,顷刻间地动山摇。眼见那只千足蜈蚣精就要拍打下来,昆仑众弟子想要散开,无奈脚下流沙不断下陷,不一会儿的功夫,膝盖已被黄沙掩埋。 “飞起来,向上行逃!” 乱作一团时,裴翊突然喝了一声,“逃出来的先救阵法师!” 于是众剑修纷纷剑指苍穹,将灵力灌注在宝剑之内,妄想凭借剑气将自己拽出沙坑。几名筑基圆满境界的剑修修为深厚,想要脱困并不难,一离开沙坑,立刻向上行飞去,丝毫不顾及阵法师和其他弟子的死活。 可怜练气境剑修的处境,就有些危险。 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 全身都埋在沙坑里,秦峥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有些窝火的睨着苏慕歌:“咱们又不是走不了,为何非要埋在这里躺尸?” 苏慕歌也在坑里埋着,朝不远处努了努嘴:“你看裴师兄。” 板着脸转头,秦峥微微一诧:“咦,他怎么也不走?” “因为……” 不待苏慕歌解释,只听“嘭”的一声。 那条正准备砸下来的千足蜈蚣,陡然在半空展开一双黑色巨翼!如两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一瞬遮掩天光,追着那些筑基境修士而去! 形势顷刻逆转。 下方坑里埋着的修士,原本正焦急的施展法术,此刻全都讷讷停下动作。 惊鸿剑光一闪,裴翊从沙坑一跃而出。 抚了抚衣襟上的沙粒,他飞身而起,凌空劈出一道十字。 十字泛着金光,缓缓旋转在众修士头顶,眨眼间的功夫,便将黄沙稳稳固定住,众修士忙不迭从坑里跳了出来。 “慕歌,他如何知道那条蜈蚣会飞?”秦峥皱起剑眉。 “大抵是猜的。”苏慕歌捏了个诀,清空身上的沙粒,淡淡道,“昆仑第一天才的名号,不是只看天分和修为的。” “哦,是么?”剑眉微微一挑,秦峥勾了勾唇角,“那你如何知悉他的心思?” “我也是猜的。” 完全没听出秦峥语气中的不满,苏慕歌反而向裴翊的方向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他这个人,看似不骄不躁,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则心气儿高的很,从来不屑逃跑之流。但不动声色间祸水东引什么的,太在行了,发生危险时,只要不离开他周围,绝对不会有事。” 苏慕歌当年之所以爱慕他,正是被他对于危险的预判能力、以及那份泰山压顶依旧处变不惊的个性所折服。 但凡同他一起出门历练,自己鲜少会有动脑筋的时候。 所以在步入金丹境界之后,她基本都是自己出门历练。自己的秘密太多,有裴翊陪在身边,反而束手束脚,遮遮掩掩,无法使出真正的本事出来。 秦峥顺着苏慕歌的目光看过去,心口倏然有把火在烧。 明明烧的心焦火燎,出口之言却是冷冰冰的:“若我不曾记错,你同裴师兄不过碰了几面而已,为何就如此了解他?我同你自幼相识,怎就不见你对我的事情如数家珍?” 苏慕歌微微一愣。 “你可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 “……” “那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 “嘁,谁稀罕听你解释!” 含光归鞘,秦峥扛剑在肩上,硬邦邦的将头转去一边,冷哼一声。 正在此时,忽又听一声尖锐呼啸! 上行的筑基修士正纷纷逃窜,被那只千足蜈蚣追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突然的,又从虚空中横窜出一只体型同样巨大的炸毛鸡! 鸡乃蜈蚣之天敌,千足蜈蚣掉头便跑! 炸毛鸡许是上了年纪,行动略有迟钝,速度不如蜈蚣,眼看便要追丢,却有一名青衣修士从鸡背上飞了出来!只见此人振臂一挥,一脚踏祥云,一手提利剑,剑身恍若一体,迅如一道闪电,直冲蜈蚣头部刺去! 苏慕歌同所有修士一样,仰头围观。 剑入蜈蚣头部十寸,便再也刺不进去,千足蜈蚣被彻底激怒,它狂甩躯体,但青衣修士死活不松手。 千足蜈蚣拼死一搏,在半空以极快的速度连续转动,竟活生生的,将那青衣修士提剑的胳膊给扯了下来! “噗通”! 一条手臂从天而降,砸在下行众修士面前! 众修士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真是头一次见…… 那青衣修士断了一臂,却丝毫不为所动,另一只手化为利爪,一个猛扑,抓进千足蜈蚣脑袋上的血窟窿内,“咔擦”一声,便抓出一枚臭气熏天的妖丹! 一时间,鲜血自窟窿内喷涌而出,妖丹已失,蜈蚣重重砸在地面上。 “轰”的一声。 “接着。” 青衣修士回头一扔,将*烫手的妖丹扔给炸毛鸡。咕咯咕咯,炸毛鸡脖子涌动了几下,将妖丹吞下腹中,“咯咯哒!” 秦峥看的双眼发光,一直在识海内演练方才此人用过的剑招。 苏慕歌见状忙道:“你切莫跟着他学。” 秦峥正生着气,根本不愿理睬她,岂料淮离也跟着道:“苏师妹说的没错,秦师弟,你好学是处优点,千万莫要同他学习,你的胳膊如若断了,可是万万接不上的。” 秦峥皱眉:“说的好像他能接上似得。” 话音才落,却见那青衣修士降落地面,弯腰将自己那条断臂捡了起来。在一片瞠目结舌中,“咔嚓”又给装上了!! 下巴惊的快要掉下来,秦峥指向他:“他、他是如何做到的?!” 苏慕歌笑了:“很简单,因为他并非活人。” “不是活人?” “恩,他只是一个机关人。” 苏慕歌解释给他听,“机关术在凡人界又被称为偃术,用处极大,但终究一件死物。而在修仙界,修士以特殊手法注入灵力,使他拥有生气,能走能跳,成为活的机关。而高阶机关师创造出来的机关更是了不得,比如你眼前此人,他出自七品阶机关师之手,早已拥有独立思维,可以如活人一般修炼。” “说的一点不错!” 任文轩提起学问相关时,口齿出奇利索,“高阶机关师这种稀有生物,在十洲三岛早就绝迹几千年了,这个机关人名叫青冥,乃我昆仑先祖留下来看守天音塔的,现如今已经九千八百岁,修为逼近元婴中期啊!” “青冥道君!” 任文轩言罢,立刻同淮离等一众筑基修士一道上前请安。 其他练气境弟子见状,也纷纷跪下行礼。 怪不得如此厉害,竟是一位道君! “抱歉抱歉,本座睡过头,来迟了。” 手臂似乎装的不怎么舒服,青冥道君“咔擦”一声再次将其扯断,一面重新安装,一面微微笑着,明明露出两只可爱的小酒窝,却令众人胆颤心惊。 “走吧,随本座前往天音塔。” …… 众修士坐在炸毛鸡背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飞至天音塔门前。 苏慕歌仰头一望,恍惚间千载未见,天音塔依旧如初,阴气森森,直插云霄。 青冥道君从乾坤袋里摸出几个小袋子,扔给几名筑基境修士:“你们几只小鬼也不是头一遭来了,塔里的情况,无需本座多言了吧?” 筑基修士忙不迭颔首,将袋子里的东西取出,分派给其他弟子。 “这是何物?”秦峥望着手中一块木牌和一小段香,纳闷道。 “香是祛妖香,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苏慕歌将祛妖香收进乾坤袋,木牌则系在腰间,“而这腰牌的用处就大了,天音塔内除却阵法之外,几乎处处都有昆仑先祖设下的重重机关,用来看守关押的妖魔。那些机关同青冥真人不同,都是比较低等的暴力型机关,几乎没有思维,咱们唯有佩戴这种特质木牌,才能保证安全,不被它们误伤。” 秦峥听的糊涂,剑眉一皱,压低声音问道:“慕歌,既然这位机关人道君如此厉害,他自己进去封印一下天音塔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咱们来?” 苏慕歌压低声音回他:“等下你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突有一道金丹境修士的气息袭来。 只见步飞航道髻凌乱,匆匆迫降,上前请安。 青冥道君抄着手,叹气道:“你这小鬼身为带队者,肩上挑着担子,哪怕情况危急,也不能自己跑了呀。” “弟子不是跑了……” 步飞航脸色涨如猪肝,觉得以自己的修为,在众多弟子面前向一个机关人解释实在不雅,便侧目睨了裴翊一眼,想让这个师弟替自己说两句,哪知裴翊看都不看他一眼。 “只有三日空闲,你们抓紧了。” 青冥道君也懒得听他解释,转身拾级而上,只见周身红光一闪,身体仿佛被雷劈中一般,顷刻碎成了一堆木屑残渣! 在一片惊讶声中,那些渣渣开始重新凝结,化为一个齿轮状的罗盘。 少顷,罗盘渐渐升空,妥帖的嵌在天音塔正门上方一处凹陷之内,左三右二,“哐哐”几声,齿轮缓缓滚动,如闷雷阵阵,天音塔的大门缓缓开启…… “怪不得人说天音塔有进无出,青冥道君的身体,竟是开启天音塔的钥匙。”秦峥自言自语,错愕了好一阵儿,“不曾想,昆仑先祖竟还有这般手段……” “昆仑自上古而立,如今道统传承已过十万载,底蕴深厚,不足为奇。” 哪怕知悉幽都剑魔一事后,令苏慕歌颇为沮丧,但大昆仑在她心中的伟岸形象,一时半会总是崩塌不掉的。 秦峥冷眼瞪她:“你以为我是在大惊小怪?” 苏慕歌摇摇头。 当年她第一次见到青冥道君的时候,表现的比秦峥夸张十倍。 “我只是……” “恩?” “只是……” 只是越了解,便越发觉得这个修仙界,未知的玄妙之处实在太多太多。他必须更加努力,更加强大,才能在此地立足,才能保护自己,保护慕歌,不再如同聚窟洲时的处境,落得个任人宰割。 可不知为何,自从来到此地,心头总有一丝不安。 秦峥攥了攥拳头,尔后缓缓松手,玉树临风的扶了扶银冠,俊朗的眉峰傲然挑起,凉飕飕的道:“恩什么恩,本太子又没有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 说完拔步上前。 苏慕歌嘴角一抽,轻笑一声,也迈进天音塔的门槛。 一行人排着小队入内。 天音塔共有一百二十层,但实际上连一层楼梯都瞧不见。 弟子们共分为十二个小组,其中六个小组负责保护六位阵法师,其他六个小组,则负责捕捉从封印中逃出来的妖魔鬼怪。 苏慕歌练气七层的修为,本该出去打打杀杀,但淮离死活不肯,非要她留下来一起保护任文轩。 苏慕歌无奈的很,任文轩是唯一一个四品阶阵法师。 最关键的封印将由他来加固。 所以他们这一组,是十二组中最强力的组合,步飞航、裴翊、淮离、剩下三人她不熟悉,不过全都是筑基圆满修士。 她在队伍里,纯粹就是打酱油。 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暂且跟着,等等在想办法离开。 至于秦峥,则被分去和程家姐妹他们一组。 “步师兄。” 正待出发时,裴翊突然出声,“我想换个组。” 第26章 天音塔(四) 步飞航一愣:“为何?” 裴翊拱手,淡淡道:“此番来了许多练气境新弟子,他们对天音塔并不熟悉,我怕会出什么意外,还是前去照顾一二。” “裴师弟,你这样不合规矩吧?” 小组内一名筑基圆满境界的修士,闻言皱眉道:“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之所以每一次浩浩荡荡的赶来一百多人,只不过是障眼法。咱们几人要稳固的那一道封印,才是此行最终任务,危险也全落在咱们身上。区区天音塔一层,有大量机关傀儡镇守,还有其他筑基师兄弟护航,他们的安全根本不成问题。” 另一名修士也附和:“没错,宗门之所以选一些优秀弟子来此,本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试练机会。你处处跟着照顾,还有什么意义?况且他们可都出自精英堂,并非普通弟子。太过呵护,反而违背师叔初衷。” 淮离也打算劝。 裴翊却冷冷瞥他一眼,指着苏慕歌道:“那你非得带着她做甚?” 苏慕歌猛地一怔,遂窝火的垂下头。 怎么,当我愿意跟着你们?! 淮离不太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其实,裴师兄说的不无道理……天音塔内变数太多,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若不然,金光师叔也不会分派一些筑基弟子前来看顾。” 南昆仑好不容易出了一根好苗子,都指望着她雄起呢,有上次千山绝道的前车之鉴,淮离反正是不会冒险的。 休看淮离没有裴翊的修为高、名头响,但十洲三岛高阶修士对待淮离的态度,明显比对裴翊好上太多。 一是因他闪瞎众人眼的家族背景,二是碍于他炼丹师的身份。 他们这一组执行的是重要任务,带着一个练气境七层女弟子,莫说帮忙,不添乱便要谢天谢地了,但先前他们可都不曾吭声。 被裴翊一打脸,两人无话可说。 就看步飞航同意不同意。 换做慎言长老,断然拒绝。步飞航也知晓其中重要性,一时没吱声。 裴翊就道:“大师兄,您已是金丹中期修为,有您压阵,多我一个筑基境的,用处也不大。人家南昆仑都懂得保护自家精英弟子,咱们没必要落后。” 扯来扯去,矛盾再次扯在苏慕歌身上。 一副淮离破了前例,他看不惯,必须赌气离开的局面。 苏慕歌皱了皱眉,自己好端端站着,碍着谁了? 他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没看这群高阶修士看待她的眼光,除却厌恶还夹杂鄙夷?如同她是死皮赖脸求保护、求抱大腿一样。 苏慕歌心气儿也高,还真有些受不得这份赤果果的侮辱,心道练气境怎么了,练气境就是渣滓了?你们哪个不是从练气爬上去的?有种你们一直骄傲着,等到发生什么变故时,别抱老娘大腿! “你去吧!”步飞航扬了扬眉,“有我在,怕什么!” 裴翊微微垂着头,嘴角牵起一抹冷笑,退了出去。 苏慕歌冷冷盯着他的背影。 她才不信裴翊是在赌气,这厮肯定在打什么主意。 “裴师兄,你来带我们嘛!”梁蓁蓁先前瞧见苏慕歌被淮离带在身边,就一直期待裴翊,眼下瞧见裴翊离队,向她们这边走来,立时猜到他的意图。 “凡事多加小心。” 裴翊只是淡淡嘱咐一声,继而在一片瞠目中绕过她们,径行走到程家姐妹面前,唇角微微露出一丝浅笑。 程灵璧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正欲说话,却听见裴翊轻声道:“灵犀师妹,由我来带你们吧。” 感受一道道目光凝在自己身上,程灵犀微微一愕,有些不明所以,她垂下头向后退了一步:“多谢师兄。” 程灵璧一张明艳的脸,顿时变得微微扭曲。 茭白的手被她自己硬生生抓出一道血痕。 程灵犀这贱人,真是她命里的灾星,真不懂父亲为何如此看重于她! “那我去别的组。”秦峥拔腿就走。 “怎么?” 秦峥只不过走了一步,裴翊在他背后淡淡一笑,“秦师弟,你怕我抢了你的风头么,你许是不曾同我历练过,既是看顾,若非万不得已,只要你不求救,我断不会出手。” “哈,我会求救?!” 秦峥一瞬像只战斗中的公鸡,指着自己的鼻子,盛气凌人的道,“打从我出生到现在,就不知道‘求’这个字怎么写的!” 说完收回步子,抱臂站在队伍中,冷冷睨了裴翊一眼。 筑基境有何了不得? 他如今已是练气圆满,距离筑基,也就一步之遥! …… 人员分配的事情尘埃落地。 苏慕歌跟着自己的小队一路向右侧走。 一离开天音塔正殿,处处都是缭绕的紫雾和青雾,神识可视距离只有十几丈远。狭窄的甬道,不时有七八个冷面机关人提着长枪巡逻走过。 他们便将腰间木牌取下,在机关人胸前的红色光柱区域扫了扫。 “滴滴……” 机关人身上发出几声轻响,检视过罢便会放行。 有金丹修士压阵,一路连祛妖香都不必点,小妖一只也见不到。 苏慕歌想趁乱跑开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如此也好,他们这一组执行的是重要任务,一直在不停穿梭结界,向天音塔上层行走。而根据琴魔的身份,估摸着也被关押在上层,倒省了她不少功夫。 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如何抓走琴魔? 银霄突然出声:“慕歌,快别走了,有古怪!” “恩?” “根本一直在兜圈子,不曾走出去一步。”银霄露出毛茸茸的脑袋,“此地被设了法阵,无论怎么走,也不可能走出去。” 苏慕歌一愣,立刻扬声道:“各位师兄,不要走了!” 几人微微侧了侧目,根本无视她。 练气境修士在他们眼中,如草芥一般。 唯有淮离问道:“怎么了?” 苏慕歌道:“咱们深陷法阵,一直在原地兜圈。” 几人原本不想搭理她,听罢这话只觉好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们眉头稍稍一皱,苏慕歌便被威势压的有些难以呼吸,她看向任文轩:“任师兄,您才是阵法师,您看一看吧。” “看什么看,不要耽误时间。” “我、我的确不曾发觉有何……”任文轩性子好,加上苏慕歌又是他们南昆仑弟子,便在指尖燃起一道蓝光,打在罗盘上,“一、一切正常呀,况且这条、条路我走过几回了……” “阵法并非固定,是随人走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慕歌对阵法了解不深,但学术性的东西,多少知道一些,听银霄一解释,已经明白过来,“任师兄,若是只有五品阶以上的阵法师,方可布下的子母八卦阵呢?” “子、子母阵?” 任文轩一愕,再望一眼罗盘。随后盘膝坐下,掏出一方小小龟壳,扔了几扔,陡然大惊,利索道,“苏师妹所言不假,果是子母八卦阵!” 一时全都无言! 子母八卦阵乃一套高阶阵法,母阵在外,子阵可以落在能力范围内的任何一处地方,阵法师通过操控母阵,从而影响子阵,杀人于千里之外! 几人面面相觑,相互揣测。 子阵虽可移动,但必须通过阵眼启动,那、阵眼在谁身上? 一刹,几人气场全开,纷纷亮剑! 几股强大的威压骤然释放,苏慕歌只觉得胸腔翻天倒海,膝盖崩的快要裂开,她走去角落扶住墙壁,弯腰吐出一口黑血。 “阵眼在谁身上?究竟想干什么?!”步飞航毕竟历练三百余载,见多识广,尚算镇定。神识检视过众人过罢,丝毫没有发现,便也将威压一放! 几名筑基修士的下场如同苏慕歌,纷纷吐血。 “步师兄,如何会是咱们?”淮离盘膝打坐,不满道,“咱们全都是道君弟子,而且家族世代依傍昆仑,能有什么企图?” “对啊!”另外几人也连忙附和。 步惊航想想没错,他瞳孔微微收缩,转向角落里的苏慕歌。 随后又打消怀疑,她一个练气境弟子,一开始也不知道会跟着来。而且这子母阵还是她发现的,以她这种微末修为,应该不会多此一举。 “任师兄,你可有法子破解?”他最终望向任文轩。 “我试试看。” 任文轩吸了口气,站起身,将手中罗盘一抛。 神识不断操控着罗盘,妄图改变方位变化,但尝试几次过罢,陡然喷出一口鲜血:“不行,控阵者的修为和品阶,远远高于我,至少也得是金丹境大圆满,六品阶阵法师!”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包括步飞航。 十洲三岛内,六品阶阵法师,那可是屈指可数! “苏师妹,你怎么看?” 任文轩擦擦嘴角被步飞航震出来的血,望向苏慕歌。 其他人也纷纷望向苏慕歌。 不是真以为她能说出什么,而是觉得任文轩此举有些可笑,一个四阶阵法师都没办法的事儿,难不成一个连品阶都没有驭兽师会有法子? 她之所以发现端倪,依仗的也是手中逆天灵兽吧? 灵兽厉害又如何,修仙界,永远都以修士自身的等级和力量说话。 哪怕苏慕歌之前名声再大,他们也不会放在眼里。因为苏慕歌对付的,不过是些练气境的小毛孩子。 试问练气境多少风云人物,最后摔死在筑基境的门槛上? 等她能够趟过筑基的水,同他们比肩时,再注意不迟。 苏慕歌也没料到任文轩会询问自己,微微一愕,旋即支撑住站起身,垂眸拱手:“回师兄,我等并无性命之忧,因为杀阵不在咱们身上,对方只是想要困住咱们……准确来说,是困住金丹境的步师兄而已。” “从何得知?” “对方设下的,并不是一母一子阵,而是一母百子阵。” “一、一母百子?!” 任文轩听罢,脸上讶异之色跌宕起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十洲三岛只有区区一名七品阶阵法师,便是蜀山掌门!昆仑一贯同蜀山交好,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岂会加害咱们?!” 苏慕歌也在心头暗叹。 程家当真下了大本钱,不知从哪里请来如此逆天的高阶阵法师。 只不过药魔都已经跑了,他们抓了秦峥给谁? 她叹着叹着,乾坤袋内突然再次嗡嗡作响。 苏慕歌心头一动,摸上乾坤袋,感受宵练的震动,一次比一次强烈! 她瞳孔一缩,果然,秦峥遇到大麻烦了! “银霄,有办法闯出去吗?!” “容我想想。” 银霄咬着利爪,沉思片刻,“子阵的阵眼不在你身上,以我目前的修为,无法破除阵法,却可以使用上古秘术带你一人出去。但你得考虑清楚,他们也许会胡乱揣测,你身上除却无法抢夺的天阶契约兽之外,尚有其他法宝……” “哪里还管的了这么许多!”苏慕歌脸色一沉,自从死过一次,她最大的体会就是性命不等人,“走!” “嗷!” 银霄得了指令,立刻从乾坤袋里跳了出来。 周身长毛一炸,向后方狂奔而去。 苏慕歌一个箭步追上。 淮离等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就瞧见连人带兽突然凭空消失! …… 苏慕歌一出阵法,便一脚踩空跌落在地上。 仰头一望,原来方才他们一直都在一个阁楼内外层循环往复。 她祭出桃花扇,化为防护罩护住自己,抽出鞭子开始前行。步伐不快,因为前方的青色雾气,明显比之前走过时浓重许多,神识可视范围不足五丈。 该去哪里找? 艰难的搜寻片刻,苏慕歌收回神识,尔后一拍乾坤袋:“出来吧!” 宵练“嗖”的化为一道白光,横在眼前。 “带我去找含光。” “呜……” 一阵剑气震荡,宵练破雾而飞。 苏慕歌跟在宵练身后,全神戒备,不敢有半点松懈。 一路追寻遇到不少小妖,三下五除二的收拾掉。好不容易遇到一只难缠的,过罢十招左右,冷面机关人巡逻至此,那妖孽撒丫子便跑。 苏慕歌则被七个机关人围住:“令。” 忙不迭取下令牌,在机关人胸前的红光区一扫。 “啪”! 机关人胸前突然浓烟翻滚! “诛!” 机关人恶狠狠的吼了一声,齐刷刷的扬起长枪,向苏慕歌刺去! 苏慕歌迷瞪了下,有些摸不清状况,下意识的一个侧空翻。一拍乾坤袋,祭出一大把定身符箓扔过去,一点用也没有。 苏慕歌讷了讷,拔腿便跑! 这些机关人全都皮糙肉厚,一时半会根本打不死!跑着跑着,又遇到一队机关人,追在苏慕歌屁股后面厉声大喝:“令!速速停下,否则诛!令!速速停下……” 苏慕歌一拍神行符,追着宵练在浓雾中不断狂奔。 途中惊觉,尚有十几名修士同她一样,背后跟着长长一排机关人。 看来队伍已经散了,所有人的木牌尽已失效,若非有人对木牌动了手脚,便是有人知悉这天音塔内的机关设置,擅自改动过机关布局。 谁有如此大的能耐? 苏慕歌一面逃窜,一面在心里揣测。 会不会是痕? 但当年她闯塔的时候,可没见痕知道这些。 再说他没这么闲。 不知怎的,裴翊那抹冷笑渐渐浮现在她识海内,可苏慕歌完全无法解释,裴翊究竟想干什么?对他有何好处? 只想将事情搞砸,令步飞航颜面扫地? 裴翊从前断不是这样的人。 苏慕歌的疑心越来越重,宵练的震动同样越来越强烈。 她围着一个血池不断转圈,几乎快要碰上最后一个机关人的屁股。万幸机关人灵智未开,否则一转脸,便能逮她个正着! “看来秦峥就在附近,问题如何甩开机关?” “慕歌,我突然发现……”银霄不曾回答她,反而大笑起来,“为何咱们每一次涉险,不是在营救秦峥,就是奔赴在营救秦峥的路上?” “少贫嘴。”苏慕歌嘴角一抽,“快想办法。” “别指望我,我精通阵法,但对机关一窍不通……”才止住笑,银霄突然疑惑道,“咦,不太对啊,我似乎嗅到一股很重的魔气?” “天音塔内,关押众多妖魔,嗅不到魔气才不正常吧?”尽管苏慕歌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是如此想的,但她还是戒备的放出神识窥探四周。 雾气中。 一双阴郁眼眸紧紧盯住苏慕歌。 冷寂的容色隐在黑色斗篷下,裴翊缓缓上抬手掌,蕴起一团黑色魔气。 一次一双,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