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国相》 第一回 骤然苏醒在异世 吴青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无弹窗广告)眼前的一切都让她震惊。这是哪里,低矮的土房,破旧的门窗。她挣扎着起身,但全身酸痛,动弹不得。手里捏着的褥子又潮又薄,还发出一阵馊味。她苦笑了一下,这是遭绑票了? 很快吴青便否定了这个想法。窗外的阳光亮得让人晃眼睛,她抬手遮了遮眼睛,嗬,这手真小,胳膊真细。勉力抬了抬脚,嗯?有32码吗?好吧!我穿越了,还悲催的穿越成了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女孩。 吴青这一会儿功夫挣出了一身的冷汗,并且眼冒金星,手足发颤。这明显是低血糖的症状嘛。这得饿了多久了?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传来。吴青静下心来仔细听着,现在所有的细节和只言片语对她来说都很重要。穿越须知第一条不就是熟悉新环境吗。 吴青甩了甩头,摒弃杂念仔细听着。屋外应是一对中年夫妻在吵架。做妻子的尖着嗓子骂,翻来覆去都是些“眼睛里生疮识不得家门啦……”,“家里没煮你的饭,自去那骚婆子处寻食去啦……”。 那男人也不逊,粗着嗓子恶声恶气的呵斥道:“一回来就嚎丧,若不是看在儿女的份上才希得回来……” 吴青听了半天只觉的脑浆子都疼,一把扯过那稀破的薄被罩住了头。被子上的酸臭味冲鼻而来,直激得胃里一阵翻涌。吴青赶忙一侧身,“哇”得一声吐出一滩黄绿色的苦胆汁。弄的枕上褥上一片狼藉,眼泪鼻涕也一股脑的流了出来。 吴青只觉的身上刚败下来的冷汗又从头发里额头上密密得冒了出来。一兜头的淌下直洇的眼睛火辣辣的疼。此时的她眼睛难受,嗓子难受,心里更难受,禁不住哭出了声。 这时屋外的两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哐”的一声推开了门。先头进来的是个黑红脸的壮汉,满脸的胡子,头顶一根黑布条,抓了个髻。后面跟着一个麻面长脸,一身灰蓝色粗布裙的妇人。 那妇人见屋子里面吐得到处都是,立马越过壮汉冲到床前,一迭声地唱骂道:“你个丧门星,克死了你老子娘,又来我家祸害。看看我这好好的铺盖都糟践成什么样了。一天到晚像只死狗一样倒在床上,你挺尸啊!家里一摊事也指不上你,早知道不该好心收容你,白白养你个闲人……” 吴青听了这兜头的斥骂,有如被施了定身法,哭也不敢哭了。脑袋里嗡嗡地响着一句话“克死了老子娘……克死了老子娘……纳尼,这一世我吴青还是孤儿啊……好嘛,我这是命中带煞啊……啊,呸呸呸。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给我指条明路吧……” 吴青正在心里虔诚祈祷,面前那妇人还一手叉着腰,一手挥舞着咒骂。那汉子许是听烦了,一掌把妇人推了个踉跄。那妇人呆了一瞬,立马哭嚎道:“哎呦,可不能活了,打死人了……” “住嘴,叫你找个郎中给青儿看病,你怎么没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壮汉一把抓住妇人前襟,指着她的鼻子呵斥道。 那妇人似不怕他,挺着脖子回道:“她自己发瘟,与老娘有何相干。自倒在床上睡个几个捱一捱也就是了。请个郎中少说也要五百个大钱。家里还有三个小的正是能吃的时候。你倒好,把你那死鬼堂兄的赔钱货领了家来,凭白多一张嘴。现如今你叫老娘到哪找钱去寻郎中。” 壮汉气白了脸,在衣襟里掏出一个蓝布口袋掷到妇人怀里。瓮声道:“我把堂兄的屋子卖了,得了十两银子。你拿出一两与青儿看病抓药,再整治些汤汤水水的让她补补,左右还有几天青儿就得离开这儿了。” “去哪儿,莫不是听了我的卖与马六婆子了。”妇人接了银子眉开眼笑,揭开袋子把碎银子一个个摸出来用牙咬了一遍。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追问。 “呸,那马六婆子是个脏心烂肺的,女娃到了她手里,立时就送进了窑子里了。我要这么做能对得起死去的兄嫂吗?” “那你卖与谁了”那妇人不解道。这问题吴青也很想知道,不是卖到妓院那就是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了。好吧,当丫鬟勉强还能接受。要是遇到好的主家,说不定过个十年八年的能自赎了身价换个自由身。 吴青正暗自思量着,那妇人倒不高兴了:“说,卖与谁了。只我认识的牙婆就马六婆子出手最大方。我们家青儿面皮生得白,定能在她手里换个二十两银。对,二十两不能再少了。若换了别家,能有个十两就顶了天。说,是谁,不行,你告诉我卖哪家了,我去说说把身契赎回来。” 那壮汉铁着脸也没理她,径直坐到了一张破椅上,垂着头瓮声道:“青儿,过几天宫里要来人采选了。有女儿的良家都要献一个姑娘。论年龄原该你堂姐应选的,可你也知道你堂姐脾气实是火爆,不及你稳重。去了宫里就她那个脾气定是要吃亏的。说不定连性命都会丢在那里。我就这一个女儿。青儿,你看在你叔你婶照顾了你半年的份上就应了这事吧!” 汉子把话说完抬头看吴青,此时的吴青已是呆滞状态。进宫,呵,宫心计,步步惊心?天爷呀!这就是观世音菩萨给我的出路。想我重点大学毕业,在博物馆工作了两年。哪里会不知道当宫女的苦“入时十六今六十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容房宿”“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这才是当宫女的真实写照啊。 那壮汉见吴青半晌没有回应,怕她不乐意,忙用眼神示意自家婆娘。岂料他递了好几个眼色,眼睛都打结了那婆娘都没个反应。 他哪里知道自家婆娘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心思了。当她听到吴青顶了自家闺女的‘好差事’自然暗自庆幸,又看到吴青这副病歪歪的身子有些不放心。心里正盘算着需尽快将吴青的病看好养好。要是没了这个替身,自家闺女岂不是要掉进火坑。 壮汉见自家婆子张着嘴,眼睛眨也不眨,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气恨不过。以为臭婆娘有在打什么破注意,坏他打算,忙重重咳了一声,那妇人‘啊’的一声方才醒转。看见自家男人沉着脸冲她挤眉弄眼也闹不明白。 壮汉暗自气恼,这个呆婆娘。只得出声指示道“青儿没有想通,你作婶娘的定要好言开解。这进宫虽说离了亲人,可这是伺候贵人的要紧差事。说不得今后会有大造化,将来我们做长辈的指不定还得沾侄女的光呢!我还有事,你把青儿照顾好了,不能有个闪失。”说完不等她回答就起身拔腿出了门。 那妇人一拍大腿,大声笑道:“正是,青儿呀,这进了宫你就能享福啦!听说这宫里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是顶顶好的。月月还有钱拿,比哪里都强。你去了宫里见了皇上讨得他老人家欢心,说不定还会封你个妃啊夫人的当当。你父母在地下也算能瞑目啦……” 那妇人见吴青也不应声,立时沉了脸,讽刺道:“呦,还摆脸呢!也不怕你怨我,外面的人都说你命硬。族里那么多人谁肯收容你这个灾星。若不是你堂叔领你回来给你一口饭吃。你一个十岁出头的毛丫头早不知在哪挣命了。现如今你也别转什么心思了,进宫已是板上钉钉了。这几天我也不叫你干活了,等我叫来胡郎中好好治治你这瘟病,莫耽搁了大事。”说完一把拽起吴青提溜到椅上,说道:“你先在椅上歪歪,我去你堂姐那寻个干净铺盖换上,省的外人见了又该说我苛待了你。” 吴青身上没力气,只能由着她摆布。只是嘴里的苦腥味实在难受,只好弱弱地央求道:“婶娘,我口渴的紧,能不能给我一口水喝?” 妇人抱着铺盖迈出门,头也不回道:“等着。”不一会儿,她便抱着一套石青色的被褥走了进来,手脚麻利地铺好,扶她趟了回去。冷着脸道:“枕头没有多的,脏的我一会儿浆洗了,晒一晒晚上就可以用了。” 吴青柔声道:“谢谢婶娘,青儿想好了。叔叔婶婶待我不薄,如今叔叔婶婶又难处,作侄女的就应该想着分担。只是我这身子实在不济,怕是饿狠了。婶娘可不可以给青儿再煮些粥来吃。” 那妇人见吴青倒是识实务,也不想作难她了。毕竟自家女儿的前程还指着她呢,于是难得和气地说道:“你躺着,我去给你煮。一会儿我叫三儿给你端水来。” 说完自顾出了屋门,高声唤来大儿子去邻乡请胡郎中。又叫小儿子去给吴青倒水喝。 不一会儿,吴青见一个五六岁穿着灰衫灰裤,束着总角的小男孩端着一个粗瓷碗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奶声奶气道:“青儿姐喝水。” 吴青忙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接过碗就喝。啧,怎么是凉水。青儿逗他道:“三儿,是不是偷懒,从水缸里舀的凉水啊?” 小孩睁大眼睛反驳道:“才不是呢!是我从罐里舀的。早上娘烧好了凉在那的。这么热的天谁耐烦喝热水啊!” 吴青笑道:“我逗你呢。”说完把碗递回去重新躺下,说道:“三儿,陪我聊一会儿吧。” “好啊。”刚说完就一溜烟跑出门。不一会儿又进来,手里端着的小交杌,一叠描红本凑到吴青床前腻声道:“青儿姐还教我认字吧。现如今大哥二姐也不如我识字多呢!” “三儿,今天姐姐还病者呢,没力气教你认字。咱们就说说话吧。要不我考考你,看你这段日子有没有用功。” “好吧,可别太难。” “咱们家姓什么?” “姓吴,口天吴。这个字我会写,青儿姐你看。”说完在描红本上翻了一气,指给吴青看。 “好,真棒。那现在是哪一朝哪一年?”“大兴朝景和二年。青儿姐,你可没教我这些字,不过这‘大’字我会写。你看。”说完又哗啦哗啦翻了一气。 “大新朝,难道是王莽那个?不对啊,新朝可没有景和这个年号呀。”吴青暗自沉思,不禁问道:“三儿,大新朝的新是新旧的新吗?” “不是啊,是高兴的兴,兴旺的兴。开国圣祖爷当年就是取的这个意头,这个人人都知道啊!” “呵呵,我考你呢!三儿,我有些头晕,你自己去玩吧!” “哦。”三儿只好撅着嘴垂着头出门去。临到门口又回头说道:“青儿姐,你快些好,我还要等你教我识字呢!” “好”吴青苦笑道,心说:“三儿,等我好了,怕是今后再也见不着面了。” 和三儿短短一番交谈,让吴青认识到一个现实――她是穿越了没错,而且还是魂穿兼架空穿。这意味着她在书本上学的,博物馆接触的历史知识在这里都对不上。这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该是想想现在的难题了――“到底要不要进宫呢?” 吴青想了半天,苦笑着自言自语道:“不去也得去啊!” 且不说叔叔婶婶为了自己女儿定要她去。这个古代的户籍管理可比她前世严得多。历史上秦汉之后,除了宋朝户籍管理较为开明以外,其他任何时期,百姓都不能随意迁徙。没有官方出具的路引,出居处一百里被抓住了重则杀身,轻则黥窜化外。啊……我可不要在脸上刺字,想想都可怕。 再想想这身主,才不过十一二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即使逃过里长亭侯等人的掌心,可遇上无赖豪强,地痞流氓呢!所以说离家出走是万万不能的。 哎,这副身子年龄太小,难以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年龄越小机会越多。左思右想,吴青打消了心中的杂念,现在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第二回 身不由己命由人 吴青正昏昏欲睡时,婶子端来了米粥,阴沉着脸扶她喝下,又一言不发地径自走开。[]吴青暗自好笑,就这便宜婶娘满布乌云的脸,难怪叔叔不愿意着家呢。 胡郎中不一会儿也来了,探了脉道是食了不干净的食物导致上吐下泻,又加上营养不良体质弱才致病得这么重。开了消炎温补的药,又细细叮嘱了好生休养,饮食精细些方才告辞。 婶娘强笑着付了诊金客客气气地将胡郎中送出了门。又唤来大儿按着方子去抓药。 想着刚刚出手的诊金要钱心里老大不痛快,见着什么都不顺眼。憋着一口气没处出,瞅着自家小儿正在院里乐滋滋地逗着小狗玩,抬脚便将狗儿踢飞。一时间鸡飞狗跳,小孩哭大人叫吵闹不堪。 吴青听着屋外院里的动静叹了一口气,心说:“这里着实没什么可留恋的,离了这儿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进了宫还真能闯出一条好出路。好歹咱也是21世纪知识青年啊。”想到这,心里反而没有了要进宫的不安忐忑。放下了心思的吴青沉沉进入梦乡。 在睡梦里,吴青又回到了前世工作的博物馆。 当年大学将要毕业时,身边的同学选择的要么是大公司,要么是电视台杂志社。只有她想到博物馆工作。她也说不上什么原因,只觉着那里吸引她。数以万计代表着中华文明的瑰宝在射灯的照射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让她沉醉。 有时候吴青能在这里耗上一整天,纪念品商店的藏品图册也买了不少。回到住处就算上网也大多是浏览各大博物馆的网页。这种发自内心的热爱让她在面试的时候突颖而出,给博物馆馆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拍板让她留下成了一名讲解员。 实习期满,又被调到信息技术与图书编辑部。和其他同事共同负责博物馆的文字工作、网站维护和藏品图册的编辑。[.超多好看小说] 梦中的吴青正流连在博物馆时却觉得脸上一阵抽疼。出于本能还在迷糊状态的吴青忙挥舞双手。不想却‘啪’的一声打着了什么。吴青瞬间惊醒,面前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地瞪着自己。 好吧,这一定就是那位传说中脾气不好的堂姐了。吴青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生存原则,弱弱地问道:“二姐唤我何事?” 暴躁堂姐冷笑道:“药煎好了,自己爬起来吃,谁耐烦伺候你。”说完白了吴青一眼自去。 吴青只好挣扎着起身。许是睡前吃过粥的原因,吴青自觉身上比刚醒转时有了些力气。只是脚沾地时还有些发飘,扶着床柱定了定神才一步一晃地走出屋门。 天色已经渐沉,院子里缠满了葫芦藤的凉亭下,一家人正围坐在一处纳凉。那位便宜叔叔也已回来,看见吴青出来笑道:“青儿醒了,还没吃过夕食吧?你婶娘给你留了吃食,你自去灶间用吧。” 吴青应了一声,站在原处判断了一下灶间的方位缓步走进。 昏暗的小土房满是烟熏过的黑迹。低矮的小土灶上放着一碗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旁边的小泥炉炭火已熄灭,上面坐着一个药罐。 她从碗橱里寻了一个空碗倒了药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又苦又涩的中药味让她经不住打了个哆嗦。强忍住欲呕的感觉又赶紧喝下那碗冷粥,方才生生压住了胃里的翻腾。 悲了个催的,别人穿越都是穿到侯门公府,我怎么就被发配到‘hard模式’呢。也不知自己长相如何,若相貌好些的话多少能增加一些武力值。想到这里,忙又在灶间看了一圈,寻找能照见人影的水缸水盆什么的。门口墙根底下果然立着一个大水缸,她忙上前揭开上面罩着的竹编大斗笠探头去看。 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个轮廓。鹅蛋脸大眼睛,挺秀的小鼻子,嘴巴也小小的。嘴角隐隐还有两小酒窝。唯一不和谐的是两道眉毛,又黑又粗,将秀气的小脸生生添了些男孩的英气。嗯,勉强算是个性小美人。吴青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之后的几天,虽说婶娘对她仍没个好脸色。但或许看在替自己女儿挡了灾的份上也没有再出言辱骂。饭食上在吴青身体好转的情况下也添了些荤腥。 在吴青养病的这几天里,她的便宜叔叔仍是早出晚归。在她穿越过来的第十天夜里,便宜叔叔回来的尤其晚,差不多已是亥时。这个时代这个点只要是正经人家几乎都熄灯睡觉了。 吴青刚好没睡着,开玩笑,九十点钟,上一世这个时间点吴青正在网络世界里自由的飞翔好嘛?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听到了叔叔婶婶在院子里的对话。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现在夜深人静,想不听见都不行啊。 先是婶娘低声骂道:“这么晚了还知道回来,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叔叔低喝道:“你先别废话,听我说。明天采选的人要到我们县了。” “那有什么,早来早了。”婶娘不解道。 “这回不如以往,今上新登大宝,正当盛年,听说甚是严明。顶上头的世家贵族好几家都被连根拔了。这次的采选谁也不敢马虎。恐怕让青儿顶替的事有些麻烦。” “啊,这可怎么办,二姑娘可不能进宫啊。槐树村头乌家的大女儿进宫十来年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央相识的游商打听了好几遭才知,仿佛十年前就病死扔在乱葬岗了。还有邻乡胡郎中那儿的柳家女儿,谁不说长得好啊,还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呜呜,我可怜的二姑娘啊……” “别嚎了,让人听见。屋里说去”后来一阵脚步声抽泣声慢慢远了。又听得“吱呀”一声门响,许是进屋商谈了。 事关吴青自个的前途,让她也不能不关心。吴青毫不犹豫披了件外衫悄悄出门,借着月光摸到叔叔婶婶正房墙根底下偷听。 屋里没有亮灯。叔叔不耐烦地对着不住抽泣的婶娘说:“别哭了,先听我说。今天里正找到我说。让青儿顶替二姑娘的打算怕是行不通时我也着急。忙求他想办法,后来他对我说,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今上最重礼法。若是二姑娘早已许配了人家,自然不予应选。” “可是二姑娘尚未及笄,并未许人家呀!”婶娘也不哭了,不解道。 半晌,叔叔叹了一口气道:“里正愿意给我们家写一份婚书,他们家章子今年二十二,论年龄家世正当相配。他会在婚书上写半年钱的日期。青儿的生辰原是早已改大一些的。正符合采选的条件。虽说换了一个人去,到底我们家也是献了一个女儿的。再有里正在旁周旋,官家来了也是寻不到错处的。里正还许我们家二姑娘及笄后再完婚。” “老家伙,你糊涂了。那里正的大儿子是个天生痴傻的,二十多岁还不会自己屙屎,又胖又丑,我们家二姑娘怎么能配与他。那里正什么居心你却不知?”说完听得一阵捶打声,想是婶娘气急动起手来。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看着二姑娘进宫。你自己姑娘什么样你不知道吗?脾气不好又不聪明,干起活来拈轻怕重,嘴巴还不饶人。这一进宫头一个就该拿她作筏。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今里正给的这条路虽说不堪,但到底二姑娘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再待个两年。等嫁过去,看在两家多年相交的情谊下也不会苛待我们家姑娘的。你自己想想吧……” 吴青听到这,知道的也差不多了,忙悄声回房。回到床上思量了一番,料定婶娘肯定会回意。成不成的明天必能知道结果。放下心思一夜好眠。 第三回 顶替堂姐应采选 第二天约辰时,便听得外面巷道有鸣锣之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婶娘打开院门探视,连青儿在内的四个孩子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各家邻居纷纷站在院门口相互询问。 不一会儿便见有个皂衣皂靴的官差将铜锣“咚咚”敲了一阵,复又高声唱喝道:“诏内官至江淮诸郡阅视民间童女,凡良家出身十八岁以下,十三岁以上未嫁者悉集京师,以备六宫。采择未毕,权禁断婚姻,凡有隐匿者,家长处死刑。” 听闻此讯顿时嗡声一片,有绝望哭泣的,有抚掌庆幸的,有低声安慰的,乱成一锅粥。 那官差眉头一皱,又“咚咚”乱敲一气,大声喝道:“肃静肃静,采选使已然驾临我县。说不得明日便会行到此处。到时不要在贵人面前这般肆意,都规矩安份些。每至一户,户主都要将家人召齐,不要耍滑头,自有此间里正相陪,容不得隐匿作假之事。此干系重大,出了错可是杀头的大罪。凡有对此诏不明者,可至城门口看告示。你们街坊领居也都相互转告相互提醒。”说完又提着铜锣换一处唱告去了。留下这些乡民急惶惶没了主张。 婶婶的脸色很不好看,白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大儿低着头一言不发间或抬头看一眼亲妹妹,又看一眼堂妹妹摇头叹息。二姑娘则垂着头坐在石凳上双手绞着衣角忐忑不安。而三儿见大家脸色都不好吓得也不敢溜出去玩了,规规矩矩找来描红本写起字来。 这时,叔叔阴沉着脸回来了,吴青心想定是大清早去找里正了。果然叔叔向婶娘递了个眼色,两人急急地关了院门回房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相继出来,婶娘用袖子拭着眼角对青儿温言道:“青儿,明日宫中的人要到我们家带你进宫了。若是贵人问你年龄你得说你已满十三岁了。问你生辰你要将生辰报早一年。若是说错了,贵人是要砍你脑袋的。”说着用手在青儿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咔,就这样头就掉了。”软话说了又恶声恶气的吓唬道。 吴青心里好笑,假装害怕道:“婶娘别说了,青儿好怕,青儿不想砍头,我一定记牢,不会说错。”说完又“哇”地一声哭道:“婶娘糟了,我把生辰忘了。” 三儿见青儿哭也吓的“哇哇”哭起来。只不过青儿是假哭,三儿是真吓哭了。叔叔婶婶连忙来哄,哄了这个又哄那个,急得两人一头大汗。 若是平时闹这么大动静早有邻居假装关心而看热闹了。可现在邻居们都自顾不暇了,有闺女的哭闺女,没闺女的哭亲戚家的闺女。甚至还有替自家儿孙哭的,这相中的媳妇一眨眼就要飞了,悔不当初能早些定下。 好不容易哄好了两个孩子,婶子又抓着吴青的手细细告诉她生辰属相,父母名讳。到此时青儿才算知道自己身子的主人生辰是七月初八,属龙。父亲姓吴名铮,是个秀才,在县学里教书。母亲杨氏,家中长女,未出阁时人人唤她杨大娘子,外祖家早已没了后人。 自吴青转世以来第一次知道这么多关于身主的信息。吴青不安的心渐渐安定。毕竟别人问起她的个人信息若答不出来或答错了定会让人生疑。今天借家中的乱局相问虽然会让叔婶疑惑,可他们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事呢。对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过了明天再不能相见了。 一家人凄凄惶惶捱到晚上。吃过晚饭,婶娘竟还拉着吴青去她房间沐浴。说是明天见贵人,身有异味恐冲撞了。 穿越来十几天,这还是第一次好好沐浴。先前吴青也提过都被婶娘二堂姐冷嘲热讽驳了回去。只好自己提水烧水在房间里擦身,着实难捱。洗了澡将婶娘准备好的新衣穿上,杏黄色短襦,下身系一条浅粗布裙,同色浅帮麻布鞋。都是麻布葛布裁制的寻常衣物。 回到房间,叔叔偷偷过来塞给她一两银子,又摸出一个白帕包着的蝶恋花银钗,道是她母亲生前留下的。另有一根油光闪亮的紫竹笛是她父亲生前随身之物,一并交给吴青。许是心中有愧,叔叔红着脸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长叹一声,摸了一下吴青的脑袋便默默出门。 吴青看着叔叔的背影心里涌上一片暖意,叔叔虽说自私,对自己到底也有几分真心。前世作为一个孤儿的她在福利院长大。没有亲人,被同学排斥,对亲情友情早没有了奢望。平常和人相处都是保持距离,和谁都淡淡的。 大学四年课余时间都流连在图书馆博物馆,被同学笑称“古人”。吴青抚摸着那根竹笛,想着这一世从没见过的父母,不禁拿起竹笛吹奏起她最喜欢的《月光云海》。愿上一世这一世的父母都能在天空之城好好的生活。 不得不说命中注定,作为同学口中的“古人”,她还真学了笛箫。之所以没学古琴古筝之类的,原因就是她买不起也学不起。 第二天的太阳依旧升起,一大早官差鸣锣,边敲边喊:“采选使已至,各家各户打开院门,召集家人院中等候,不得有误,一时间人声嘈杂,愁云惨淡。 不多时,一辆马车缀着十几辆牛车在一队兵丁的护拥下缓缓驰来。马车先下来的是这一方的里正,面白无须,约四十年纪,灰袍灰裤,扎一根石青色的布腰带。恭恭敬敬的扶着一个内官下车。 所谓内官就是太监,那太监一脸倨傲,瘦长脸瘦长个,不到四十。头戴黑色无角幞头,着一身青色曲领窄袖长袍,束褐色皮腰带,脚蹬黑色厚底薄靴。 身旁还有一名小太监微躬着身扶着,圆脸白肤,嘴角带着笑,约十七八岁。身上穿的却是棕色圆领窄身长袍。最后下车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青布束发,白袍黑靴。 里正将三人几个兵丁让进一座院子。不一会便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两名小兵拖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进了牛车。众人看见这番情景,无不哀哀相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便进了吴青家的小院。 里正给叔叔递了个眼色,叔叔忙把吴青向前推了一把。吴青垂着头任由那个中年太监上下打量。 “抬起头来。”中年太监声音嘶哑,带着一点不耐烦。 吴青依言缓缓抬起头,恭敬地垂着眸子。中年太监转头向那老者问道:“相师,此女面相如何?” 那相师忙躬身一揖,笑道:“回中贵人的话,此女子虽然年岁尚小,但观其面相却是上佳,额广目清,鼻正颔圆,嘴角含笑隐有双涡,最妙的是眉扬入鬓。所谓相面识心术,此女子定是心性端直,秉性仁厚,头脑聪颖之人。” “哦,相师,自入启阳县,采录的童女已有百数,这般高的批语,你可是第一次吐口。我是看不出个所以然。但相师是柳县令所荐,是有真本事的,你说好便应是个好的。”中年太监遂又向吴青问道:“报上你的姓名,年岁几何,可曾婚配?” “回中贵人的话,民女姓吴名青,方满十三,尚未婚配。”吴青盈盈一福,含笑应道。她随年幼生活在21世纪,在博物馆接待过形形色色的人,应对这些问题只是小意思。 中年太监见她应对自如倒也吃惊,自下江淮以来,所见童女少说也有五六百之数,哪一个不是惊慌失措,或嚎啕大哭,或哽咽垂泪,哪有这般眉眼带笑。娴雅得体的,心下更是满意。颔首道:“是个知礼的。” 里正见他满意,连忙上前凑趣,谄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她父亲是个秀才,原在县学里教书,故而教养甚好。” “哦,原来是出自书香人家。她父亲便是你吗?”中年太监转身对着叔叔问道。叔叔慌忙长揖一礼,抖抖索索的回道:“贵人说笑人,小人乃是吴青叔父,兄嫂已于半年前乘船落水,只留下青儿一人。小人见侄女一个孤女无法过活,遂接来家中教养。” “原来如此,那另一个女孩是谁。”中年太监冷冷地问道。 二姑娘听那太监忽然问起自己,慌忙躲进婶娘身后,叔叔婶婶业已吓得浑身如抖糠一般。 里正暗恨自己多嘴,又气恨吴三(堂叔在族中排行第三)没用,忙硬着头皮回道:“那名女娃乃是他亲女,今年十三岁,半年前已许了人家,只等她及笄便来迎娶。此事是经小人之手所办,前前后后小人都是知情的,所以并未将此女划如应选之列。” “哦,真是这样吗?”中年太监并未大声,但其上位者的威严迫人战栗。 叔叔躬身回道:“确是如此,而两家具已在县衙录下婚书,不敢欺瞒贵人。”回完话已是满头大汗,脸色白如死灰,似去了半条命。 中年太监将院内众人表情看个满眼,只冷哼一声,再不多言,命人领了吴青进了牛车。 出了院门,那名小太监忙拉着老太监离开了人群不解地问道:“干爹,这其中必有缘故,为何不问个清楚?” “事关自家亲女的前途,他们怎会轻易吐口。况且又说一应婚书齐备,要查个清楚不免要耽搁时日。你我只管当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碍不到我们头上。” “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可惜了那个小女娃。” “哼,若是不能如他们的意,将他家亲女送进宫中,那他侄女今后还能有好日子过。进了宫你我多少能照拂些,不比在他叔父家中受磋磨的好。” 那小太监听了此话面上一喜,奉承道:“干爹英明,干爹慈悲。” “我知你可怜她。哎,你和我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世上无处容身才进宫做了这人下之人。也说不上什么慈悲不慈悲,只是有些不忍罢了。之后你若要帮她我也不拦,但是也别太显眼,保住自己才重要,今日你结下善缘,日后必有善果。那小女娃是个有造化的……”。 叔叔婶婶看着众人离开,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里正却是个精明的,忙打起十二份精神更加殷勤伺候。 第四回 假山后面听箴言 采选上的女孩坐在牛车里被送到县衙集中过夜。(.)二十几辆牛车都停在县衙后巷。两位太监被县令安排在后院厢房,吴青和其他的采女只能挤在县衙最后面的五间后罩房。另二十几个兵丁则安置在仪门内,大堂院中的兵房。那二十多个车夫安置在仆役房。 凭空多出来的一百多号人吃食上成了大问题。县令请了二十个婆子在自家做了大量的炊饼送过来分发给众人。采女一人分到了9个,够三天的吃食,这些都是不用花钱的。自民女入采选之列,每人就有一贯钱的盘缠银。当然这个钱是不会发到个人手中的,都折算成了途中所费的口粮和车马钱。 一间后罩房挤着十几二十个小姑娘。八月份虽已入秋,但天气晴好,等捱到太阳落上时,这一屋子的女孩们都已是汗流浃背。其中一个唤做果儿的女孩,面色苍白,眼神涣散,似有晕厥的症状。 吴青心道必是中暑了,要赶紧将她换到阴凉的地方。吴青出了屋门,四处找寻一番,见过了垂花门,前面有个园子。园子里有一处一丈见方的小池塘,池塘边有座小亭。亭子周围掩映着一丛慈孝竹。 吴青心下暗喜,回屋问道:“各位姐妹们,有谁能帮我一同将果儿扶到阴凉处休息?”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不做声。 吴青见她们不应,只得好言相劝:“果儿中暑了,若是晾着她不管,怕是要出人命。各位姐姐,咱们出门在外,应当相互照应着。去往京城之路,少说还要行个一个来月,谁敢说自己遇不上个难处。“ 这番话让其中两个女孩意动,刚要出手帮忙,一个年岁最长,唤作柳珠的采女撇了撇嘴讽刺道:“就你心好,你要帮自去帮,别拖累别个。虽说县衙内院没有兵丁把守。但中贵人吩咐过众人都要安份些,不可随意走动。你们想想看,是自己要紧还是别人要紧。” 话音一落,原先准备帮忙的其中一个便红着脸坐了回去。剩下那个圆脸大眼睛,唤作巧儿的犹豫了一下,对吴青说道:“我帮你吧!”又转身对众人说道:“劳众位姐姐,若是有人问我们下落,便道去解手了就是。”说完便和吴青一人一边扶着果儿出了屋门。 两人将果儿安置在亭中美人靠上,巧儿扯着自己袖子与她扇风,吴青从袖中拿出一方布帕在池塘里浸湿了与果儿擦了脸和脖颈。 见她面色果然好看了些,便又去池塘沾水将她擦了几回,如此一番,果儿才清醒过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见眼前两人为自己忙前忙后,感动不已,不禁落泪。 吴青赶忙用那湿帕子替她擦了泪,笑嗔道:“果儿姐刚好些,莫要激动,哭肿了眼可不好看。” 果儿羞红了脸低声说道:“好妹妹莫取笑我,能否扶我去池塘边饮些水,口干的紧。” 吴青连忙摆手道:“这热天里,池子里的水最不干净,喝了会闹肚子的。我去寻些干净的水,正好我们也渴了。” “从哪里寻,白日里分给我们的两桶水早就喝完了。县令大人临时请的烧水婆子也都回家了,谁来管我们有没有水喝。”巧儿急急拉住吴青说道。 吴青拍了拍巧儿的手,笑道:“没有人替我们烧水,总有替中贵人、县令烧水的使唤婆子吧。我去厨下寻一寻,你们就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吴青往东寻去,她知道古人一般将厨房设在正堂东边。果然不一会便在内院最东边耳室寻到了厨房。她扶着门框探头往里一看,出声问了问,没有人应声,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揭开锅盖一看,锅里竟满满一锅热水。吴青心下暗喜,忙寻了一个粗瓷大碗,灌了一气,自己喝痛快了,又舀了大半碗端了出去。 一路上也没遇上别人,吴青心中暗叹,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子离了父母家人便没了主张。别人叫她们不要到处走动便死守着后罩房不敢出来。现在太阳落上了,不时还有阵小风拂过。站在外面吹吹风不比闷在屋里舒服吗? 回到亭中,果儿和巧儿喝了水便说要回后罩房。吴青就说让巧儿扶着果儿回去,自己要在池塘边洗把脸,要把那只大碗放回去。 吴青见左右无人,便走到池塘边,卷起袖子,用湿帕将脸上、胳膊上细细擦了一遍。正打算卷起裤脚擦一擦小腿的时候,就听见说话声从前院传了过来。吴青赶忙放下裤脚拧干帕子,钻进假山后面的竹丛中。 不一会便听见一个人说:“干爹坐,这里倒是清静,儿子陪你坐会,吹吹风。”听他说话便能猜到,此人定是那名小太监。没想到他说话倒是不难听,声音清澈带点女孩的阴柔,倒也称他的相貌。 吴青正胡思乱想,小太监又说话了:“干爹,方才在席上,柳知县问您知不知道他那个族侄女柳眉儿的下落,您怎么不说实话呢?明明咱们是认识她的。” “哼,你个傻小子。宫里的规矩难道你忘了吗?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严禁与宫外之人传递消息,一旦犯禁,皆论死罪。若他问的是寻常宫女倒也不是不能透露一二。可这个柳眉儿,三年前被先皇赐予皇长孙,现在的太子殿下作教引宫女。如今仍是太子殿下信中的司闱女官。若柳眉儿在太子身边伺候的事透露出去,被有心之人利用行不轨之事,寻踪觅迹之下挖出我们二人今日泄露之事,到时我们父子还能活吗?” “是,儿子糊涂,差点说漏了嘴,该打。”说完还真“啪啪”打起了嘴。 “行啦行啦,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说话之前先在脑子里过一遍。说起这个柳眉儿,倒是个厉害的主,服侍太子殿下三年了,仍是荣宠不衰。殿下迎娶太子妃娘娘也将三年。这位太子妃娘娘只有十七,却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太子爷身边伺候的侍妾宫女,打的打,杀的杀。留下来的老人就剩一个东宫何尚宫,司闱女官柳眉儿,还有一个你的同乡,司设女官魏采桑了。” 二人沉默了片刻,中年太监也不知怎的忽又笑道:“好了,别哭丧个脸。我知道你是担心你那位同乡。放心吧!她在宫里也待了五六年了,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心里都清楚着。再有何尚宫照应着,必不会有事的。那何尚宫是惠亲王部下,正四品上轻车都尉何将军的庶妹,太子妃多少会卖些面子。下次你去见你那小同乡,我教你个乖,叫她哄好何尚宫这个靠山。再有,寻些机会劝劝太子爷与太子妃亲近些。虽说太子爷不一定听,但传到太子妃耳朵里,也会记她一个好。” “儿子记住了。”小太监诺诺应道。 “明天我们要启程了。在扬州与其他七队人马汇合一同回京。一路上管好自己手底下的采女和兵丁,不要出了岔子。” “是,儿子一定小心办差,不会给干爹丢脸。” “你是个懂事的,当爹的不妨再教你一遭。回京路上少说也要花上个把月,你在路上细细观察这些女娃子。当中有些相貌好又机灵稳重的不妨结识一些。将来他们当中必有大造化的,好歹也算为自己铺个路。我是老了,在自己地盘上也有了些一面,用不着废那些心思了。你还年青,总在我手底下跑腿难有大的出息。” “干爹,我愿意伺候您老人家一辈子。”小太监急忙辩道。 “糊涂,我还要指望你给我养老。你要是不混出个名堂,还怎么指望你。” “儿子记下了,也不知道她们当中谁会得贵人的青眼。我觉得今天见着的那个唤吴青的小姑娘是个机灵的,长得好讨人喜欢,只是年岁太小,还一团孩子气。” “嗯。是个有后福的。只是举止性格出挑了些,进了宫恐会碍了某些人的眼。有机会提点于她,让她记得收起些锋芒,斯人无罪,怀璧其罪。好的东西会让有些人忍不住伸出黑手。” 吴青听了这话心中不禁一凛,暗道:“此话有理,看来想着宫里混出个名堂,不仅要学会适时表现自己,有时候还需藏拙保身。” 中年太监又问道:“你可知为何我总说这批采女当中会有人得大造化?“ 小太监想了下说道:“圣上新登大宝,后宫妃嫔仅寥寥十几位。这次定会从采女当中遴选才貌出众的充裕后宫。” 中年太监说道:“这仅是其一,我且问你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年岁几何了。” “二皇子将满十五,三皇子刚满十三,四皇子则已满十二岁。” “嗯,你记得不错,我在问你,宫中已有多久没有采选了,如今宫中年岁最小的宫女当有多大年龄了?” “先帝六年前患上头疾之后一直未采选宫女。去年皇上初登基,这是第一次采选,离上一次已满六年了。照此算来,当初年纪最小的如今也有十九了。” “不错,这次采选皇上肯定也有为三位殿下遴选教引宫女的意思,此番用意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儿子愚昧,想不到这层,还望干爹今后多教我些。” “哈哈哈,你不是笨,只是年岁尚小,阅历不够,等今后看的多了,听的多了,经的事多了,定能慢慢悟出每件事情当中的道道。小子哎,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好了,天也不早了,早早回去睡吧,明天又要坐一天马车,老了经不住折腾了。” “儿子扶您,我已经吩咐人烧了水,先服侍您沐浴,泡一泡能解解乏。” “哈哈哈,没有白疼你小子……” 听着脚步远去,躲在假山后面的吴青长吁了口气,躬身走了出来。天已经黑了,吴青借着月光悄悄还了碗,又悄悄走回后罩房屋内。巧儿和果儿问她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想想不能说实话,只得含糊的说亭子里凉快不小心睡着了。接着闭着眼睛歪在座位上假寐,听了那么多有用的信息,可得好好消化…… 第五回 机缘巧合种牛痘 第二天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一路上都在驿馆补充干粮。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有一小队骑兵打前站提前安排,倒也没耽搁行程。大约行了五天到达长江边。 过江没有正式的桥梁,只有一座临时搭建的浮桥。眼前这座浮桥有几百只木船代替桥墩,横排于江上,上铺梁板作桥面。桥与河岸之间用栈桥作连接,船与船之间再用铁索相连,并系着铁锚固定于江底及两岸。桥面约宽丈余,车马人群行走在上面如履平地。这让吴青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和能力。 过了桥没多久就进入了扬州城。但听得车马喧腾,人声鼎沸,众女子都忍不住揭开车帘张望。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商铺的招牌旗幌在楼阁飞檐间飘扬。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像是在吴青眼前展开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古人有诗赞扬州――“人声只爱扬州往,夹岸垂杨春气熏”,“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如今亲眼看到这般繁华之处,难怪古代文人生也想待在扬州,死亦想待在扬州。 一行人一直往西门行去,赶到西郊的扬州校场,于此处停驻休整。整个校场被一众军队团团围住,上千辆牛车将偌大的跑马场挤得满满当当。这个专门用来训练骑兵的场地集合了整个江淮诸郡采选来的童女。 没过多久,便有士兵穿梭在牛车当中,将采女从牛车中唤出,命她们拿好自己的行李在一处空地集合。吴青环顾一周,见东边方向立着一排箭靶,这处场地应该就是校场当中的射箭场。 在人群乱乱纷纷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身着戎服黑面美髯的将军走到场地一座高台上,沉声喝道:“所有人面向本将,以五十人为一排整齐站好!”所有采女莫不从命,再不敢出声。几百名士兵出列,将众采女排成横五十、纵一百的阵型。 又有两名着绿色曲领大袖长袍,脚蹬黑皮履的内官分头从阵前阵尾一一检视采女。[.超多好看小说]吴青判断这应该是七品以上高阶的太监了。 走向阵尾的内监约四十余岁,圆脸大腹,一双眼睛虽小,却暗露精光。从阵前检视的内监三十余岁,高个方脸,略略大量了一位采女,便微微启唇道:“去!”便有一旁的小太监命其出列。又检一人,这次却问道:“报出籍贯、性命、年岁。”那采女一一应答。内监听其声音悦耳,微微点头,行至另一采女面前检阅。 如此这般挑挑捡捡,两名内监折腾了三天,五千之数的采女便只剩下不足千人。至于淘汰的都交予扬州刺史衙门一一送回原籍。 牛车和车夫应是在淮扬褚郡所雇,多余的就地遣散。剩下的牛车是从新分配的,吴青拉了巧儿果儿同乘一车。另有两名新同伴,唤玉荷和秀秀。两人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状似亲密,应该是相识的。 玉荷身上穿的是浅粉色细罗窄袖短襦,下身系一条桃红色绣海棠花长裙,裙下露出一双凤头罗绮彩绣鞋。而秀秀穿的是鹅黄色撒花窄袖短襦,下身系一条红罗石榴裙,脚穿一双丁香色丝缎绣鞋。 二人窃窃私语,时而嗔笑,时而打闹,不时将眼风扫过吴青三人,面露不屑。吴青暗自好笑,对待这种矫情做作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看不理。当下便与巧儿、果儿交换了眼色闭眼假寐。 不一会儿牛车缓缓开动起来,两百多辆牛车连绵不绝。前有骑兵领队,后有步兵押着百辆辎重车跟随。不时有骑兵往来车阵巡逻维持秩序,严防逃逸。车队井然有序,由于人数众多就不在驿馆解决食宿,而是在路边的河滩草地埋锅造饭。到晚上采女在牛车上休息,将领士兵和内监则搭帐篷过夜。 八月份天高气爽,连着多日都是晴天。虽说不用淋雨,但多日的高温让每一个人都是浑身臭汗,采女们也忍不住抱怨连连。众内监商议后决定让采女们趁夜轮流在河中洗浴,每一辆牛车发放一张大块的油布以作围幛。 众采女纷纷喜形于色。吴青、巧儿和果儿三人商议好,一人留在车中看行李,一人帮忙举油布围幛。三个人分工明确,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刷洗干净。 玉荷、秀秀二人原说不惯在野地里洗浴,但耐不住身上的酸臭。又见吴青三人洗浴回来一团喜气也没出什么状况,便满脸堆笑央了巧儿看管行李结伴而去。 等二人走了,吴青打趣道:“她们也知道你好说话,面善心热,我和果儿不如你,从不给她们好脸色看。”巧儿红着脸道:“左右不过这些天,没必要闹僵。”吴青摇摇头道:“这种人惯拿人做梯,离她们远些省的被人卖了都不知。” “就是,这两人一看就是城里富家出身,什么样的家宅阴私都见过,手段多着呢。我堂姐就在临江县一户富商家做丫鬟,不知道受了多少夫人小姐的磋磨呢!我们穷家破户的在她们眼里猪狗都不是,犯不着和她们扯上关系。” 巧儿听了脸窘的更红,低低应道:“我知道了,以后防着些不理她们就是了。在家的时候也数落过我,说我心肠软,只会点头不会摇头。以后果儿姐和青儿妹妹多提点我些。” 吴青嗤笑道:“谁让你别理她们了。只说让你别和她们走的太近,近君子而远小人懂不懂。” “懂了懂了,那我现在就来近一近你这个君子。”巧儿说完就上前哈吴青的咯吱窝,不一会儿三人便闹做一团。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三人便似姐妹一般亲密无间。有时吴青想到前世,不禁会心一笑。在这个环境相对恶劣的异世,结交了两个好朋友,也算有所收获了。 第二日,车队行到一处砂石滩休息。吴青吃了夕食往回走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一头牛有些不一样。确切地说这头牛生病了,腹下乳房处生了疮。吴青脑袋里飞过一个念头,胡乱编了个理由说是帕子丢了回头去找。巧儿说要陪她找,吴青连忙摆手说不必拔腿就往回走。 等她们走远了,吴青又悄悄走了回来,将病牛打量了一番。见那牛疮大如黄豆,周围有红晕,疱疹灌浆,已成脓疱。心里已有九成把握这便是“牛痘”无疑了。 吴青之所以知道“牛痘”,是因为前世在博物馆工作以后,曾详细系统地自学了中国古代史。知道“天花”、“鼠疫”对于古人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出于好奇她还在网络上查阅了关于“天花”和“鼠疫”的资料。因此知道了用“牛痘”预防“天花”的方法。 现在机缘巧合,吴青碰上了活生生的牛痘范本。怎能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接种”机会。吴青见无人注意这边,当机立断卷起袖子,用指甲在上臂轻轻划开一个小口。又从怀中掏出那枚银钗挑破一个牛痘,沾了一点点脓浆抹在了上臂的伤口上。 虽说做完这些动作前后不超过一分钟,但吴青还是免不了紧张,回到车里的时候已经是满脸通红。巧儿和果儿问起只说是天太热了,遂闭眼假寐。吴青脑袋里转着一个念头――“要不要告诉她们这件事呢?”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说。且不说种“牛痘”在古代过于惊世骇俗,难有人信。就说种牛痘本身也是有风险的。虽说欧洲人使用的“牛痘法”比中国古人使用的“人痘法”安全得多。但吴青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道风险有多大。万一告诉了她们,信不信是一个问题,就是信了学着做了,万一对她们的身体造成了大的损伤,便是害了她们。先观察几天再说吧。 接下来,吴青就等着“牛痘”发作了。第一天没有反应,第二天伤口结痂了仍没有什么反应。这个伤口很小,半粒米那么大,不痛也不痒。等第三天吴青都要忽视它的时候,起红疹了。说实话,她还是有一些紧张的,整日都在回忆关于“牛痘”的资料。直到大家都在议论今天是仲秋节的时候,吴青才转移了些注意力。 巧儿见吴青这两天心神不宁,似有心事,便关切的问她缘由。吴青只苦笑道:“仲秋了,想父母了。去年还是阖家团圆,今年却是天人永隔了。”此时巧儿和果儿方知她父母皆已离世,又免不了殷殷劝慰了一番。吴青见她们真心关怀,心下愧疚,暗自发誓以后要将她们当亲姐妹一样维护关心。 第六回 结交魏云得点拨 是夜,采女们纷纷结伴出来赏月,吴青也拉着巧儿和果儿出了牛车。[]并随身带上那支紫竹笛,打算学古人“以乐祭月”。三人走到河边,看着天上河中两个月亮相映成趣,不禁看痴了。吴青举起手中的紫竹笛,低沉婉转的咽呜之声便响了起来。期限圆润深沉,继而悠扬细腻,结尾的时候凄婉悠长。周围的人听的屏息凝神,笛声落下半晌才有人叹道:“好美的曲子,如同仙乐一般!” 果儿满脸兴奋,崇拜的看着吴青赞道:“真有你的,青儿,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我早先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说话行止样样出挑。说说,你到底是哪路神仙。” “哪里呀,你说的太夸张了。我也是出自小门小户,只不过我父亲是个秀才,我跟着他后面学了几个字,这笛也是父亲教我的。” “哦,原来如此,读过书就是不一样。”果儿羡慕道。巧儿也双眼发亮,笑问道:“这曲子真好听,曲名是什么?” “叫《秋湖夜月》,是我父亲认识的一个隐士谱写的。”吴青也不能说是前世听过的,只能假托隐士之名。反正是隐士嘛,自然高来高去,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云游去了,不知现在何方。巧儿果儿听的意犹未尽,又央吴青吹一曲。吴青痛快答应:“好吧,今天是仲秋,我再吹一曲,曲名《秋水》” 动听的笛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采女驻足倾听,甚至有些兵丁也忍不住离开哨岗来偷听。不一会儿,一名小太监分开众人点名要找吴青。吴青借着月光认出他便是在叔叔家见过的小太监。小太监也不说找她什么事,就只让她跟着自己走。吴青朝一脸不安的巧儿果儿摇了摇手,示意她们不要担心,就赶紧跟上小太监的脚步,剩下身后一群采女低声议论。 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小太监沉声问道:“知不知道,进了宫想要保命的第一要诀是什么?”吴青挠了挠头,摇头道:“不知道。” “告诉你,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和别人显得不一样。太聪明了让人忌惮,太笨了遭人欺辱;太美了惹人嫉妒,太丑了招人嫌弃;太能干了被人嫉恨,太无能了被人舍弃。这么多采女在一起当差起居,你不能表现的太好,也不能表现的太差,只能比中等好一些。这样既不会太招人眼,又不会受罚。你可不要小看这个“罚”字。在宫里待上一段时间你便知道,“罚”还不如“打”。宫里打人不打脸,小错就打手板,吃爆栗,大错就打板子了。可再大的伤总有好的时候。“罚”就不一样,最常见的便是“板著”,受罚的宫人面壁立定,弯腰伸出双臂,用手扳住两脚。[]不许膝盖弯曲,少说要站上一个时辰。等受完罚必定昏死,甚至有身子弱的立时送命。还有夹棍,就是用木签夹手指,手指骨都能夹碎。到时候人弄残废了就往宫人巷一丢,生死由命了。” 小太监说完见吴青不吭声,还以为她被吓呆了,忙笑道:“叫你来也不是故意吓唬你。只是在这宫里生活如履薄冰。我自八岁入宫已有十年之久,见过的死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了。宫里除了贵人只有奴才,容不得做自己。想要活命就得时时知道“怕”,该走三步就不敢走四步,该笑就得从心底发出笑来。今日说了这些只是看你也是个可怜人,不想你吃亏。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心都变硬了,可不知怎得那天看见你笑竟还忍不住心软了一下。可能是你笑的时候有些像我的妹妹。我入宫那一年村里遭了强人袭扰,父母和妹妹都遇害了。我走投无路放才进了宫。” 吴青听他说完,不禁替他难过起来。半响,小太监用袖子拭了下眼角,笑道:“说你呢,竟扯到自己头上了。今天是仲秋节,不免有些感慨。”吴青低声安慰道:“你别难过了,要不我做你妹妹吧,这样我们就都有亲人了。” 小太监拍了下吴青的头,轻声笑道:“你倒是会哄人。” 吴青又问:“哥哥姓什么,我姓吴,叫吴青。哥哥就叫我青儿吧!” “我姓魏,叫魏云。”“魏哥哥。”“哎,青儿嘴真甜。以后在没人的地方叫我魏哥哥,有人在的话就称呼我魏内侍。对了,把你的笛子给我看看。” 吴青忙递过手中的笛子,魏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说:“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但也值几个钱。这东西到了宫里一准被检查行李的教导姑姑搜罗去,不如交给我保管。等你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再还给你。还要记住不要在宫里吹笛了,冲撞了贵人我可保不了你。” 吴青连连点头,又掏出那支蝶恋花的银钗递给魏云,说道:“这是母亲身前留给我的,哥哥也替我保管着吧。还有一两银子,尚未动过。” “银子也交给我,我这里给你五百文钱,不然教导姑姑子在你手里捞不着好处也会为难你。” “嗯,还是哥哥想的周到。我还有两个好姐妹,能不能让她们也把值钱的物件交给你?” “好,明天晚上我去找你,赶紧回去吧!” 吴青还没走回到车队,便见巧儿和果儿迎了上来。巧儿急急将她大量了一番,问道:“怎么去那么久,没出什么事吧?” “没出事,那位魏内侍是我认识,人很好的。他只是来提醒我今后不要再吹笛了,怕到了宫里冲撞了贵人。他还替我保管那支笛子。对了,魏内侍还跟我说,进了宫会有教导姑姑查我们的行李,值钱的都会被贪了去,你们都有些什么值钱的物件?” 果儿忙说道:“我有一两银子,一直堂姐送我的镀银簪。哦,还有一个彩绣荷包也是堂姐送的。” “我有一副银耳坠,一个从小戴着的小银锁,一只青玉镯,一支银的耳挖簪,还有二两银子。”巧儿越说声音越低。 果儿笑道:“数你富裕,到时候教导姑姑拿到手软。” “我上头三个哥哥,家里独我这一个女儿,父母一惯疼我。这次我应选,母亲都哭晕过去了。”巧儿边说边垂泪。 “别哭别哭,都怪我。”果儿见她哭立时着了慌,赶紧掏出帕子替她拭泪。 吴青轻声说道:“巧儿先别哭了,这么值钱的物件到了宫里肯定保不住,不如都交给魏内侍一起保管。等我们在宫里站住了脚,再拿回来。他人很好,这个我可以发誓的。”说完就举起手。巧儿慌忙上前捂住吴青的嘴嗔道:“发什么誓啊,信不过他还信不过你啊,我现在就回去取。” 吴青连忙拉住巧儿,笑道:“不急,今天太晚了,明天魏内侍来找我。到时候你们收拾好东西一起交给他。还有自己多少留一些,不然教导姑姑在你们手里捞不着好处会借机找茬的。” “知道了。”巧儿和果儿齐声应道。 第二天,魏云如约来找吴青。吴青把巧儿果儿一同拉着,四个人互相通了姓名,算是交了朋友。魏云又细细地教了她们一些宫里的规矩。 这两天,吴青胳膊上的红疹慢慢变成水疱,周围还泛起红晕,感觉还有些发烧。不过没有出现全身出痘的状况。 巧儿和果儿发觉吴青这两天脸色不太好。吴青扯了个谎,说是那天夜里魏云找她说话,在风口上站久了,着了凉。二人也没多心,只让她在车里好好休息,煮饭烧水也不让她插手了。 又过了三四天,水疱灌浆,渐成脓疱,周围的红晕加深,体温又上升了些。巧儿见她脸色越发难看,用手试额头烫的吓人,顿时慌了神,和果儿商量着要找魏云帮忙。吴青虽烧的厉害,但头脑还很清醒,忙说要一道去。 三人结伴找到魏云,魏云见她们神色慌张,也不多问,领着她们走到一棵大树后面。低声问道:“怎么找来了?有什么事?” “吴青生病了,烧的厉害!”果儿急急说道。 “我没有事,是我自己故意弄的。” “什么?”魏云又震惊又疑惑:“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到皇宫了。万一到了宫里病还没有好,立时就会被赶出宫,连盘缠都不发给你。怎么这么不当心!” 吴青低声低声央求道:“你们听我说。”说着卷起袖子露出疱疹,说道:“这是牛痘,是我几天前在一头病牛身上接种的。我用指甲抓破一块油皮,用钗挑破牛身上的痘疱,沾了一点抹在伤口上,现在我身上的牛痘发作。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只是长了个痘,发了点烧,但是这可以防止我以后的天花。这方法很有用的,是一个从峨眉山云游到启阳县的道士传授给我父亲的的。我父亲身前就想给我接种,只是没有找到长牛痘的病牛。这次我在车队里无意中发现了病牛,就自己悄悄接种了。这颗牛痘已经化脓,大概还有七八天就能结痂,等到了宫里只会留下一个小小的疤痕,一点都不碍事。” “是真的吗?以后真能不得天花?“魏云一头狐疑。 “是真的,假的我还敢拿自己犯险吗?” “那头牛能不能找到,要不我们也弄一个吧,叫什么来着,接种,对,接种一个吧!”果儿望着巧儿问道。 “好,我信青儿的话,现在就去找那头病牛吧!”巧儿说完就拉着果儿要去找。 “用不着,我这里现成的牛痘,你们谁有针,把针拿来我给你们接种。” “我有,我随身带着针线包。”巧儿说完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秋香色的小荷包,抽出一根针递给吴青。 吴青拿着针扎破脓疱,又让巧儿果儿卷起袖子,在她们上臂轻轻扎了一下,说道:“这次给你们扎的伤口比我自己用指甲抓破的小多了,等过几天长出来牛痘肯定比我的小,放心吧!”又问魏云:“魏内侍,你要不要接种?” “行,能不能让我干爹也接种一下?” “等你的牛痘长出来灌了浆,你就用这个方法给你干爹接种吧!只不过不能再让第六个人知道了,毕竟这种方法太惊世骇俗了。” “我知道,我和干爹嘴巴都严着呢!” 又过了三天,吴青的脓疱渐渐凹陷,体温也慢慢下降。等到了接种的第二十天,脓疱已经干缩结痂。没过几天,巧儿和果儿胳膊上的牛痘也已经凹陷干缩。有吴青的例子在前,她们对牛痘发作的全过程一点都不害怕。 终于,在车队行进了约四十天的时候,宫城在望了,而巧儿和果儿胳膊上的牛痘也已经结痂脱落了,只留下一个黄豆大的“麻点”。 第七回 战战兢兢入宫门 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奔波劳累让所有人都麻木了。(.无弹窗广告)等下了车面对这座巍峨庞大的宫城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吴青还没步入宫门,就不自觉地躬起了背,双手绞起了衣裙。她用眼角观察身边的人,发现每一个人都屏气凝神,抿着唇,看着自己的脚尖。吴青心说:“怎能不怕,这可不是五一长假游故宫啊。现在是要在宫中讨生活了。” 正胡思乱想着,宫门开了。看这个宫门的规模,一丈来高,八尺来宽,肯定是个宫人出入的小偏门。宫门有禁卫把守,两个太监在门旁站着,大声吆喝着两人一排往里走。 吴青赶紧将巧儿果儿拉到一起,低声说:“一会儿我们一起走,说不定能分到一处。” 走近了宫门,便听到有一粗重的女声传来:“二十个人一组,走快些。”前头的队伍慢慢向前蠕动,巧儿脸都白了,吴青抓住她的手,捏了捏,低声安慰道:“别怕,我们俩个一排。”又回头对果儿说:“果儿跟紧了,我们肯定能分道一组,前面也就十个人了。” 等吴青这一组刚迈进宫门,就有一个三十来岁,满脸横肉的青衣宫女大声说道:“所有人都把包袱打开,放在前面的桌子上。” 女孩们都不敢不听,赶紧上前将包袱放下,有个别动作慢的被这煞神一般的宫女斜了一眼就吓的赶紧放下包袱。青衣宫女把这二十个包袱一一翻检了一番,将一些脂粉瓷瓶扔进了一个木桶里,沉声说道:“宫里不得私带脂粉和药物,谁知道有没有毒啊。”又拣出一些银钗银镯子直往自己袖笼里塞。又在一处包袱前停下脚步,问道:“这是谁的包袱?”有一个女孩小声回道:“是我的。” “在宫里要说奴婢,不准自称‘我’,你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吗?” 那女孩掏出一个荷包,懦懦的回道:“就剩一个荷包了。” “拿来。”说着一把抢过来捏了捏又塞进袖笼。接着厉声说道:“把你们身上的首饰荷包都交出来,我替你们保管着。” 女孩们也不敢说什么,都乖乖交出身上值钱的东西。吴青三人垂着头相互交换了眼色,都满脸释然,幸好有魏内侍帮忙,不然身上的家当还不都归了这个臭三八。吴青正寻思着,无意中却瞅见站在后面角落的玉荷和秀秀白着俏脸,将头上的钗拔下,腕上的镯褪下偷偷塞入衣襟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玉荷犹豫了一会,将手指上的金戒指褪了下来递给青衣宫女,秀秀也卸下银耳坠递了过去。青衣宫女得了这两件好的眉开眼笑,又问道:“还有没有了,私藏了也没有用,一会儿脱光了洗浴,还是会发现的。”两人听完脸色更白,秀秀嘴唇动了一下,玉荷忙拉住秀秀,讨好地笑道:“真没有了,有的话怎么能不孝敬姑姑呢?” “哼,算你识相。” 青衣宫女所获颇丰,连面皮都舒展了些,咳了一声道:“凡十五岁以上的,带上你们的行李,全都去往对面的房间。”话音刚落,十几个女孩收拢好自己的包袱走了。玉荷和秀秀趁人不备将怀里的钗环镯子塞进了包袱也跟着人群走了出去。吴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暗道:“好手段。” 青衣宫女又咳了一声,大声道:“把头发解了,全都蹲着不许动。”剩下的七八个女孩都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娃,哪里还有主张。一个个慌手慌脚地解了发髻,打散了披在肩上,抱着膝盖蹲着一动不动。青衣宫女举着剪子从左到右给她们剪起了头发。齐耳剪下的长发又用青布带子麻利地捆好,放到桌上一块青布包袱皮里。 剪到一个瓜子脸小女孩时,那女孩许是舍不得,忍不住哭出了声。青衣宫女低声斥道:“不许哭,宫里头不许哭,眼泪给我往回咽。”吓得小女孩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眼泪就留了下来。 剪完了头发大家又被赶到了内室,一走进去便见一个一丈见方的大池子冒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药味。青衣宫女又大声说道:“全部都去池子里将头发身子刷洗干净。洗完之后站成一排。” 女孩们依言进了池子,果儿悄声说道:“这池子的水真难闻,是放了什么药吧!” “嗯,大概是去头虱的。”吴青低声回道。 “那剪我们头发也是为了防头虱?”巧儿忍不住问道,想起刚剪掉的头发心疼不已。 “应该是吧。”吴青点点头。 “那凶婆子把头发包着收好,定是拿去卖钱,首饰铺里的假发髻可值钱了。”果儿压着嗓子恨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巧儿一脸天真地问道。 “哈,就你不知道。猜都猜的出。”果儿见她一脸呆相,又好气又好笑。 巧儿听了不禁红了脸,吴青笑着打圆场:“别说了,就是知道也不该说出口,小心祸从口出。快点吧,别人都洗好了。” 洗浴好的女孩光着身子扭扭捏捏地在青衣宫女面前站成一排。青衣宫女一手端着一个胭脂盒,一手拿着一只细细的小楷笔,沾一点胭脂盒里的红泥,一一点在她们的手臂上。又指着一堆衣裳说道:“以后就穿宫里发的衣裳了,一人两套,多的那一套放包袱里去。穿好衣服就去外室集合,一会儿带你们去住处。” 七八个女孩收拾好跟着青衣宫女沿着一条宫巷来到一处院落。院子门口有一位约双十年纪,着淡青色宫装的宫女接管了她们,将人领进院门。 院子很大,左右各二十个屋子,正对面十间屋子,加起来共五十间。吴青一行八个女孩,都被分到东丙间。 房间里沿墙根一个大通铺,大通铺上摆着十套半新不旧的青灰色铺盖,床头一人一个半旧小木箱。门口这一面墙上有一个小窗户,窗根底下一张条桌,桌上摆着一个大陶瓮,旁边摞着十个大粗瓷碗,一个竹筒里插着竹筷。 大通铺对面墙根底下一溜排着十个大木盆。门的对面墙根底下立着一个小小的红泥炉,炉上放着一把铜壶。炉子旁边有一竹筐,筐里满满一筐木炭。墙角还放着一个红漆马桶。 那名领头的宫女严肃地说道:“这里就是梨落坊了,共有两个这样的院子。初入宫的宫女就在这里由教导姑姑教你们宫规礼仪。半年以后根据各人的表现分配当差的去处。现在给你们半个时辰,一人一个铺位,将自己的行李放好。院子里有水井,自己取水来烧。马桶是给你们晚上用的,早上把马桶放在外面窗根底下,自有人来收,一个时辰后会洗刷干净送回。白天去东西边配房如厕。这几天不会安排你们差事,会有人来教你们宫规。记住,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能出院门。饭食一日安排两回,分别是辰时和申时。哺时过后还会有文绣院的绣工来教你们绣活。入宫头半年是没有月钱拿的,不过做的绣活好的话能换些钱。” 那宫女一气说了一通,见大家都垂着头不吭声,又提高了声音说道:“说了半天怎么没个反应,听清楚了没有!” 女孩们忙齐声说:“听清楚了。” 那宫女哼了一声又说道:“我是尚宫局司正司的女史,负责记录考核这个院子所有宫女对宫规的学习。我姓冯,你们叫我冯女史就行,今后回我的话应该说‘回冯女史的话,奴婢知道了’,听清楚了没!”边说边示范的福了一福。 众宫女齐齐福身回道:“回冯女史的话,奴婢听清楚了。” “嗯,好了,抓紧时间收拾,一会儿有尚食局的宫人来送夕食。”说完转身就走。 冯女史一走,众宫女齐齐吁了口气,就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扑倒在床铺上。吴青三人滚在一处,你看我,我看你,齐齐笑出了声。 果儿说道:“宫里也没这么吓人。这铺盖也不比我家里的差。” 巧儿笑道:“幸好和你们在一处,不然真没了主张。” 吴青笑道:“今天才头一天,且慢慢捱吧。咱们赶紧收拾好,再烧点水来喝,渴死我了。”说完又将包袱打开,将今天换下来的那身衣裳丢进盆里,又取出那套宫装抖开叠好放进床头的木箱。另有一件夹袄,一套麻布中衣,一间旧襦袄,一条旧裤子叠好放进箱子里。 果儿将宫装叠好放进木箱嫌弃的说:“这短襦太难看了,白不白黄不黄的,裙子颜色也不正,青不青灰不灰的,还是麻布的。这件半臂倒是细葛布的,只是这浅紫色和裙子不搭。还是冯女史的宫装好看,淡淡的青色,既清爽又娇嫩。” “你可知足吧!人家冯女史是正经的女官,能比吗?”吴青笑道。 “啊,是女官啊,那她是几品。”果儿好奇的问道。 “末品,不入流的,不过人家正经能管你。”吴青一本正经的说道。 “末品就这么气派,我要是能当上女官该多好呀!”果儿一脸欣羡。 “当女官可没这么容易,要参加内比试的,还要有门路,先别想这些了,等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再说。”吴青接着又叮嘱道:“以后这个问题不能在讨论了,被人捅到女史面前可不好看。” 众宫女正叽叽喳喳议论着,冯女史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宫女们见到冯女史去而复返,如同老鼠见了猫,慌里慌张滚下了床。 冯女史严肃的斥道:“真是没个规矩,大白天就都歪在床上。今日就不罚你们了,等明天学了宫规还这样就拖到院门口打板子去。”说完一拂袖子扭头走了,留下一屋子的宫女面面相觑。 第八回 安分守己学宫规 等冯女史走远了,那个在剪头发时哭出声的小宫女一脸惊喜的凑到一位新来的宫女面前,问道:“琴琴姐,你不是去对面房间了吗,怎么也分到我们这儿来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快,我这边空着,你就在我旁边安置吧!”说着上前帮忙。 那个叫琴琴的宫女,鸭蛋脸杏眼樱唇,体态婀娜,真真是个美人,只是嘴角一颗黑痣生生损了三分颜色。琴琴一边忙着收拾,一边撇着嘴冷笑道:“说出来真是羞死个人,二十多个女人挤在一个水池子里。洗好了就光秃秃地站成一排,三四个粗手粗脚的婆子一个个挨着检查我们的身子。先是从头发到脚趾头看了一遍,然后在我们身上又摸又捏,还让我抬起胳膊闻了半天咯吱窝。本来说是让我留下的,就有一个马脸婆子说我脸上这颗痣不好,道了一声‘去’,就有人领我出来了,连头发都给我剪了。” “留下的能分到什么好差事啊?这样仔细的挑?”瓜子脸小宫女好奇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还能干什么,伺候皇上呗!听说留下来的宫女就叫御侍,凡是沾个‘御’字的可不是伺候皇上的吗?”琴琴一脸神秘,有些得意又有些气恼的接着说:“本来都要留下了,都怪那个马脸婆子,自己丑就见不得别人年轻漂亮。这颗痣有什么不好,我娘还说这是富贵痣,今后吃穿不愁呢。” “琴琴姐长的这般好看,以后定然能当上贵人,吃穿不愁的。”瓜子脸小宫女一脸讨好的笑道。 “小兰娘嘴儿可真甜,快让我来尝尝。”说着两人扭到一处笑闹起来。 正闹着,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果儿忙出门去看,便见院子里停着五辆手推车,车子上各放着两个木桶和两个装满炊饼的竹筐。一群宫女挤在车旁领饭食。果儿忙叫道:“快快快,院子里正领饭呢!”说完一把拽了吴青巧儿拿着桌上的粗瓷碗奔了出去。 不多时,众宫女都领了夕食回来了,一人两个炊饼,一碗菜粥。粥煮得稀薄,能照见人影。里面的青菜没几根还泛黄。看众宫女的反应这伙食应该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果儿倒是吃的欢,见巧儿吃得慢还自嘲地说道:“我家穷,这白面炊饼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一回,你们可不许笑话我。” 巧儿连忙摇头:“我们是好姐妹,怎么会笑你呢,只是喝着粥想起我娘来了。我娘煮的菜粥可好喝了。” 吴青笑道:“你这小馋猫,进宫才第一天你就想家里的饭食了,羞不羞。” 三人互相打趣,一种幸福感漫上心头。 吃过夕食,太阳还没落山。吴青估摸着现在也就下午四点钟,正站在门口打量院子的时候,冯女史领着十个三四十岁的青衣宫女走进院门。吴青赶紧进屋示意众宫女噤声。 不过半刻钟,冯女史领着一个干瘦的宫女进来了。冯女史环顾众人一眼,沉声说道:“这位是你们的教导姑姑,你们叫她李姑姑就好。她负责安排你们东乙间、东丙间、东丁间、东戊间和东己间学习宫规。十天以后再安排你们在宫中各处当差。李姑姑今后就住在东甲间,你们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今天我站在这里和你们客客气气的说话,是希望你们能够认认真真的学习宫规,老老实实干好差事。若有不认真不安分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拉到院门口打板子。西甲间可住着十个司正司的执杖姑姑呢!” 说完和李姑姑将十页宫规整齐的贴在通铺对面的墙上。李姑姑贴完手里的宫规又问众宫女:“有没有识字的?”众宫女你看我,我看你。这时候琴琴上前迈了一步福了一福回道:“回姑姑的话,奴婢能识几个字。” “哦!那你把宫规大声读一遍。”李姑姑冷冷地说道。 琴琴看着墙上的宫规磕磕绊绊地读了起来:“一:凡宫女不……不……回姑姑的话,有些字不认识,奴婢识字有限,望姑姑恕罪。”说完满脸涨红,惴惴不安。 “退下吧!还有谁识字?” 半晌无人应答。果儿站在一旁不停的给吴青打眼风。吴青一想:“识不识字的很快就能被人识破,在教导姑姑和女史面前作假讨不了好,倒不如说实话。”随即一咬牙上前回道:“回姑姑的话,奴婢识得字,愿斗胆一试。” “好,你且读来。” “是。一:凡宫女不得在居处之外随意喧哗交谈。二:所有宫女谨慎当差,不得逾越,无差遣使令不得在宫中随意走动。三:有差事要外出的,需两人以上结伴而行,不得单独行动……” “很好,你接着读,给你们十天时间,所有人都要能背诵下这一百条宫规。”李姑姑说完和冯女史交换了个眼色,便转到别处张贴宫规。冯女史走到门口回头对吴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冯女史的话,奴婢姓吴名青。” “吴青……我记住了。你,很好。”说完跟上李姑姑的脚步去了东丁间。 人虽走了,吴青也不敢不接着读。等把一百条宫规读了一遍,吴青已经是口干舌燥了。巧儿赶紧端来一碗水给吴青润喉。众宫女则纷纷哀叹:“天啊,一百条啊,这怎么能记得住啊……” 吴青笑道:“大家不要慌,有十天的时间呢。不如咱们一天记十条,十天下来一百条就齐了。” “这个方法好,一天记十条听着就不那么吓人了。青儿赶快将头十条再念一遍吧。今天天都要黑了,不能在耽搁了。”果儿急切的说道。 “好。”吴青依言再接着念。 一晃十天过天,李姑姑每天上午都会来教她们一些宫女的礼仪,说一些没有写在宫规上的禁忌。下午就让她们练习宫规及礼仪。等冯女史和李姑姑来检验的时候,东丙间的成绩排在了所有宫室的首位。李姑姑的脸也难得的舒展了一下。等二人走后,东丙间的宫女都围住吴青叽叽喳喳的道起谢来。只琴琴不屑地撇了撇嘴,吴青只当没看见。 第九回 后苑当差险惊魂 现在已经九月末,天气转凉,每人又发了两条夹裤和两件对襟长衫。[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这一天,李姑姑和一个姓罗的执杖姑姑,领着这近五十个宫女去后院当差。挑了十个能分辨花木和杂草的宫女做了领队,无人一组分头在后院各处拔杂草。 果儿做为其中一个领队,拎着一个大竹筐带着吴青巧儿,还有两个分别叫瑞娘、小玉的宫女选了一处兰花圃。 “这个地方好,出了兰花就是杂草了,这总不会出错吧!”果儿得意的说。 “就你鬼机灵。”巧儿嗤笑道。 几个人相互打趣了几句,埋头认真工作了。五个人正起劲地拔着杂草,巧儿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吴青赶紧捂住她的嘴,看了四周一眼,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被什么咬了?” 巧儿白着脸连连摇头,指着一处兰草从也不说话。其他的人凑过去一看,妈呀,有几株兰草叶子上散布着几点可疑的暗红色痕迹。一株兰花底下还躺着一只沾了血迹的淡青色绣鞋。 吴青知道此事不妙,赶紧对果儿说:“果儿姐,你快去找李姑姑和罗姑姑来,这件事只能推个上头,我们不能沾。” “好,那你照顾好巧儿,我看她吓的不轻。”果儿说完赶紧去找人。 吴青又对剩下的这三人郑重的说道:“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不可以有流言从我们五个人当中传出去。这可是关乎人命的事,当心祸从口出。”巧儿三人连连点头。 吴青见巧儿咬着唇,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忙轻轻将她抱住,温言哄道:“别怕,有我们呢!这有什么,宫里见不得光的事多着呢,你得学着习惯。我们只要守好自己的规矩,做好自己的差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害到我们头上。”边说边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正说着,李姑姑和罗姑姑过来了。二人将现场看了一看,互相对视了一眼,罗姑姑掏出一方帕子将绣鞋包住塞进袖笼里。李姑姑皱着眉厉声说道:“今天事就当没看见,要是事情从你们五个人口中传出去,立即杖毙。现在换一个地方继续干活。”说完和罗姑姑疾步而去。 出了这件事,大家都有些惴惴。吴青笑道:“大家把心放宽一些,左右这件事和我们没关系,不用一直放在心上。(.)当务之急是干完差事,等下午收工的时候,筐子里没有装满可就没晚饭吃了。” 果儿连忙说:“对,当差要紧,对面不远处还有一个花圃,赶紧过去。我们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没功夫瞎想。” 大约到了申时,罗姑姑方叫大家去集合。一行人回到住处,已是疲累不堪,腰也僵了,腿也酸了,脖子也抬不起来了,每个人的手上多多少少都起了水泡。 等用完夕食,李姑姑又引来一名二十多岁文绣院的绣娘来教她们做绣活。绣娘圆脸微胖,自称陶姐,人很随和,不一会儿便和大家聊在一处。 十个宫女当中琴琴和巧儿绣活手艺最好。其他人多少都有些基础,就吴青绣了拆,拆了绣,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什么都没绣出来。果儿笑道:“也有你抓瞎的时候。” 吴青一脸窘迫,也无心跟她斗嘴。陶姐见她着急,便坐到她身边,细细的教她手势,又在白帕上演示了一遍。吴青渐渐沉下心,手也没原先那么僵硬了。 陶姐笑道:“有些进步了,针脚再匀些就更好了。”吴青心下感激,真心谢过。 陶姐待了一个时辰便起身告辞,又叮嘱她们不要练的太晚,等人走了,巧儿轻声说道:“陶姐人真好,手艺也好。” “她们的手艺能不好吗?你没听她说,文绣院的绣工很多都是宫外聘来的。陶姐在宫里待了五年了。我要是有这手艺就好了,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还有月钱拿,不比拔草强多了。”果儿羡慕道。 “又不会让你拔一辈子草,顶多半年就会安排正式的差事的。就是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分到一处。”吴青说道。 “啊,你怎么知道还要重分啊?”巧儿一脸忧虑。 “我是猜的,再说还早着呢,怎么着也要将我们训练的像个宫女吧。”吴青随口说道,“哎呀,先不说这个了,巧儿姐快教教我,我这里该怎么绣……” 天慢慢黑了,众宫女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洗漱睡了,许是这一日的劳累,也没人说话,吴青不一会就睡着了。 而此时的栖鸾殿,曹贵妃正大发雷霆,她指着跪在地上的绿衣内监斥道:“你是怎么办差的,我嘱咐过你要做的不留痕迹,现在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且问你除了一只鞋子以外,可曾落下什么别的东西?” 绿衣内监擦了擦额上汗水,战战兢兢的回道:“小的保证,绝对没有落下别的东西。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发现鞋子的是几个梨落坊的新来宫女,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曹贵妃冷笑道:“她们是不知道什么,但那两个管事宫女都是宫里的老人,她们会不懂?现如今她们肯定已经同阮尚宫禀告过了。阮尚宫是皇后的人,此事与我们不利。你去派乔典正查下事情的进展,随时向我回报。” 绿衣内监忙伏地称诺。曹贵妃又问道:“让你处理的宫女弄出宫了吗?” 绿衣内监赶紧抬起头回道:“今日天未亮,小的就已经通过尚食局的田押班把人从东华门运出去了。知道此事的只有田押班和负责采买的两位小黄门内监(最末品内侍官)。她们都是极妥当的人,绝不会说漏嘴的。” 曹贵妃点点头道:“死的是玉美人的宫女,皇后肯定会召她询问。好在她是个聪明的,应该不会把本宫牵连进去。此事不可再声张,你打听消息的时候惊醒些,不要再冒失。” 绿衣内监忙一迭声应诺,勉强平息了曹贵妃的怒气。 第二天醒来众人洗漱好,吴青领着她们将宫规诵读了一遍,方才用过晨食。这天还是李姑姑和罗姑姑领着她们去后苑拔草。 吴青几人尽量绕开兰花圃。三天过去了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知情的五个人才渐渐将此事淡忘。之后几天大家又被两个姑姑领着去后苑的观稼殿亲蚕宫等空置的宫殿、亭阁打扫除尘。 进入十月,宫苑里的很多树木开始落叶了,两个姑姑又领着她们到各处清扫落叶。时间就在着繁重枯燥的差事中慢慢过去。 此外还得坚持练习宫规礼仪,针工绣活。经过一个月的练习,吴青的绣活渐渐能看了,虽然没有巧儿绣的精致,但起码能让人认出来绣的是什么了。只不过陶姑姑说这个水平还换不了钱。巧儿和果儿的绣活倒是拿去托陶姐相熟的内监卖掉了,巧儿得了约一百文,果儿也得了五六十文。 卖绣活的钱不可能都归了她们,帕子和绣线都是陶姐从文绣院领来的,还要给代卖的小内监辛苦钱,过宫门的时候还要看门的内侍、禁卫一些好处。这些陶姐都告诉了她们,所以宫女们也没有什么意见。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东丙间的宫女除了琴琴以外都隐隐将吴青和果儿当成了主心骨。吴青识字又肯帮人,遇上一些对内对外的小纠纷吴青三言两语将道理一说就能平息。果儿性子直爽,爱说爱笑,遇事也不怵,烧水领饭什么的也愿意带头。 琴琴见她们在一起时有说有笑,连一开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兰娘,现在也一口一个果儿姐青儿姐地叫的亲热,忍不住不时冒些酸话。 十月末的一天,原本很平常,练习了宫规用过了晨食,正等着领差事时。一个着绿衣宫装的女官被冯女史,李姑姑罗姑姑簇拥着走进了东丙间。众宫女连忙站成一排,垂手肃立。 冯女史说道:“这位是司正司乔典正。” “奴婢见过乔典正,乔典正好!”众宫女齐声见礼。 乔典正点点头,问道:“谁是吴青?” 吴青虽疑惑,但不敢迟疑,忙上前一步,福了一福,回道:“回乔典正的话,奴婢正是吴青。” “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吴青赶紧跟上。 乔典正走到院外巷道,在一处角落停住,吴青不慌不忙,垂手侍立。乔典正将吴青细细大量一番,方才说道:“冯女史和你的教导姑姑都对你评价很好。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又识得字。现在你好好当差学规矩,等你年满十五岁便来参加尚书内省的内比试,比试合格就可以做女官了。不过我要说清楚,过了内比试就不能放出宫去了。” 吴青想了一下回答道:“回典正的话,奴婢现在不能给您肯定的答复,容奴婢想一想。” “好,反正你年岁还小,关心你的前途,是该好好想想。只是有句话我得放在这里,你要知道你是谁的人。”乔典正严厉地说道。 “是,奴婢一切都听典正,您的知遇之恩,奴婢铭感五内,永不敢忘。” “很好,记住你的话。对了,有件事我要问你,前几****在后苑当差,在兰花圃都看见了什么?” 吴青想了一下,回道:“回乔典正的话,奴婢和其他几位宫女一同发现了一只沾了血迹的绣鞋,再没有别的了。” 乔典正点点头,又说道:“今天我问你的话,不要对别人说起。今天你们要去延寿宫当差了,你快回去收拾行李吧。” 等吴青回到居处,果儿巧儿已经帮她收拾好行李了。众人排好队赶往东偏门上车。在车上巧儿跟她交代了一下冯女史说的话,说是皇上和各位主子自入十一月至明年元夕都在延寿宫过冬。冯女史在梨落坊挑了一百个人,命大家要在皇帝驾临前将各个宫室和宫苑都打扫出来。 第十回 延寿宫中起争执 马车沿着御街一路往南,出内城门,浩浩荡荡的行驶了约半个时辰到达延寿宫。[] 延寿宫在御道东侧,不同于皇宫宫殿的巍峨宏大,延寿宫更为雅致。延寿宫正门叫南薰门,入正门便是正殿,叫做延寿殿,是皇帝在延寿宫过冬时的听政之所。由延寿殿两旁宫道往后则是蕊珠殿,是皇帝日常起居之所。 宫女当然不能走正门,而是从一处直通后苑的偏门进入。进得苑中,但见亭台楼阁众多,假山林立,花木扶疏,幽胜宛如仙境。 有一个凿开泉眼扩建的湖,湖畔有一巨石篆刻着“承月”两个大字。湖水清澈见底,湖中作堤以接亭,又于堤上架一道梁入湖中。梁上设茅亭栅、鹤庄栅、鹿岩栅、孔翠栅,豢养着仙鹤、麋鹿、孔雀之类的飞鸟走兽,别有野趣。 在湖的南面,有一座石头叠成的小山,叫翠微山。山上建有一殿二亭,取名为凝和殿、云归亭和拂云亭。 湖的东面另有宫墙相隔,沿着一条名作玉涧的溪流,疏疏落落的建着几座精巧别致的宫殿。分别命名为移清、会宁、成平、昆玉、群玉、叠琼、幽兰、绛云、瑶碧和琼华。 湖的西面又有宫墙相隔,分别围绕着两个名为落梅池和芦荡池的小湖,建着皇后宫妃的寝殿。皇后居处为蟠桃宫,其他殿宇分别为芬芳、丽玉、寒香、云锦、雪香、铅华、文绮、秋香和披芳。 落梅池和芦荡池以及东边宫殿之间的玉涧都是引自温泉,所以水面终日雾气蒸腾迷蒙,回环盘旋。宫殿亭阁忽隐忽现,有如瑶池仙境。空气中弥漫着温润的水汽,使人通体舒畅。 这些宫女哪里见过这番如梦如幻的美景,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看入了神。众人真看的痴迷,李姑姑咳了一声,沉声说道:“看得差不多了,赶紧跟着我去安置,差事安排的紧,没时间耽搁。” 一行人一直往南走,绕过一个唤做杏岗的小土山,便看到靠近宫墙建着一处名叫杏院的院落。 杏院有一半屋子都住着原先在延寿宫打扫宫苑的粗使宫女。有一位掌正女官常驻。另有五位掌事姑姑领队当差,五位执杖姑姑掌管刑罚。而从皇宫派驻的宫女则由两位教导姑姑,四位执杖姑姑作领队,并听命于杏院的掌正女官。 掌正女官姓马,或许是长期待在延寿宫有些郁郁不得志,脸色极臭,说话也颇有些酸。李姑姑和另一个刘姑姑一来就被她当着众宫女的面训斥了起来。 两位姑姑垂着头,由着马掌正训了一刻钟方才脱身。在李姑姑手底下当差的众宫女颇有些替她不忿。(.棉、花‘糖’小‘说’)虽然李姑姑平时严厉了一些,但从来不刻意打骂惩戒手底下的宫女。整个院子十个教导姑姑有一半都惯会磋磨宫女,稍有不顺心不顺眼便非打则骂。若有错个一星半点规矩的,就打手板挨爆栗。 西己间一个憨憨的叫小豆的宫女,头上被爆栗砸的肿块此消彼长,此起彼伏,竟没好过。脾气最最暴戾的,当属秦姑姑,她手底下管着的五间屋子,常有宫女被执杖姑姑拖到院门口,按在长凳上打板子,也不堵嘴,由着被打宫女哀嚎。 一盘被叫来观刑的宫女无不吓得浑身战栗,生怕哪一天挨到自己身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冯女史和乔典正都没有出来说过什么,秦姑姑也就越发耀武扬威起来。她手底下的宫女见了其他宫女聊起闲话来,都止不住露出惶恐抱怨的神色。 有秦姑姑做反衬,李姑姑简直成了菩萨一样的人物,眼看着她吃排头,众宫女们虽不敢对掌正如何,倒一个个在李姑姑面前争先恐后的认起错来。 李姑姑看着眼前低头认错的小姑娘们,心里禁不住涌上一片暖意。想她今年三十五岁,在宫里也待了二十年了,早已习惯宫中沉闷压抑的生活。这一辈子是没有出宫的想法了,不可能成家立室,孕育儿女。眼前这些年幼鲜活的生命,让她冰冷的内心止不住生出一丝舔犊之情。 但是宫里毕竟是宫里,若不对她们严厉一些,将来分了差事离开了她的职责范围,面对残酷的宫廷斗争,岂不是会让她们无所适从,不堪一击。 所以她又立刻板着脸严厉的斥道:“都说这里差事紧,还在这里七嘴八舌,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安置好,一刻钟以后在院子里集合。今天不做满四个时辰不准歇工。” 一刻钟以后,众宫女在院子里站的整整齐齐领差事。刘姑姑领着二十人打扫落梅池、芦荡池周边。李姑姑领着二十人在玉涧周边打扫。罗姑姑和另一个执杖姑姑分别领着十人在延寿殿、蕊珠殿周边打扫。另两个执杖姑姑分别领着二十人在翠微山、承月湖、杏岗一带打扫。 宫殿里头还轮不上她们,由此可以看出她们这些见习宫女的地位,还及不上延寿宫内的粗使宫女。 一整天的工作,领头姑姑都一直在场巡视观察。不时又依据个人的表现对她们的岗位重新做了调整。到了收工的时候便确定了各人在延寿宫今后的具体工作范围和岗位。 吴青和果儿的工作是洒扫路径,巧儿是擦洗主殿以外亭台楼阁的桌椅柱子之类。工作虽辛苦,但只要认真做事就有饭吃,比起宫外很多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宫女们都很知足认命,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头就睡,梦都不做一个。而吴青虽然有时也会在空闲的时候想起上一世的点点滴滴。可除了工作过的博物馆,还有什么值得她放不下的呢?或许有,那就是――尊严、自由、理想。 至延寿宫的第三天,刚过中午李姑姑她们就让宫女们早早歇工。说是皇上和众妃嫔皇子公主明日就会移驾延寿宫。为了避免冲撞贵人,从今日起就改在每日凌晨趁夜上工了。白天无事的时候就练习宫规礼仪,针工绣活,没有上官差遣,不得出杏院院门。并告诫她们夜里上工动作要更轻缓些,打扰了贵人休息谁都保不住。 等姑姑们走了,众宫女回到住处就一个个议论开了。琴琴对着兰娘哀怨道:“原想着皇宫太大,没有机会得见天颜,到了这小了好几倍的延寿宫,总能遇上吧。谁曾想竟让我们在夜里上工。谁想的好主意让人空欢喜了一场。” 果儿原就看不惯她,立马接了话嘲讽道:“就是因为延寿宫比皇宫小的多,才不许我们白天在宫苑里当差。你们想啊,皇上正领着皇后妃子逛园子呢,一只绿头苍蝇飞过去,‘嗡嗡嗡’围着皇上转个不停,那场面,啧啧,要多败兴多败兴。” 这话一说,就如捅了马蜂窝,琴琴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在果儿身上厮打起来,嘴里还尖声骂道:“你说谁是绿头苍蝇,你个小娼妇,我定要撕了你的嘴……” 众人慌忙来拉,兰娘见众人拉偏架,生怕琴琴太吃亏,连忙出去找李姑姑。 吴青见此连忙关上屋门,大声喝止:“住手,李姑姑罗姑姑来了,不想打板子的就停手。” 果儿一听两位姑姑来了,连忙放开手里拽着的头发,一把将琴琴推开。 琴琴站住脚“呸”的一声吐了吐嘴里的血水,指着众人恨声道:“要不是你们帮她拉着我,今儿个我已打落她满嘴牙了。你们一个个被这小贱人收买了来暗算我,今后但有我出头之日,定一个个将你们打杀了喂狗。”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屋门被踢开了。两位姑姑沉着脸先后走了进来,李姑姑环视一周冷冷对着琴琴问道:“你要将谁打杀了喂狗?” “不是的,姑姑,是她们先欺负我,我气不过随口说的。”琴琴梗着脖子反驳道。 “哦?她们都欺负你?我却不信。吴青,你来说,从头到尾每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仔细说一遍。” “回姑姑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吴青上前一步,不偏不倚的将整件事情细说了一遍。 听完整件事,李姑姑对吴青点点头,示意退下。又盯着琴琴严厉地斥道:“今日是你有错在先,一不该口出怨言,对上官的安排有质疑和不满。二不该总想着在皇上面前出乖现眼。三不该一言不合就与人争斗口出恶言。宫规第十二条写得什么忘记了吗?若是忘记了,就罚抄宫规一百遍,限二十天内完成,另打手板二十下。一会儿罗姑姑领你去院门口受刑,所有人都去观刑。” 李姑姑说完又指着果儿说道:“你也要罚,纵然是指正旁人的错处也需要讲究方法,岂不知一言不慎便会惹出事端?既然犯了口德就罚你两天不许吃饭,抄十遍宫规两日后上交。” “姑姑,怎么她才抄十遍,我……” “还敢顶嘴,一百遍宫规限十五日上交。”说完转身就走。 罗姑姑看着琴琴冷笑一声,喝道:“走吧,赶紧打完手板好来抄宫规了。所有人都来观刑,也让你们长个记性,宫里头是能随便打斗的地方吗?” 众宫女忙垂着头挤着琴琴出了屋门。 罗姑姑取来一尺来长的竹板,竹板通体红润,一看就是经年的老物件了,一头略窄略厚,缠着布条,一头略薄略扁。罗姑姑还没走到跟前,琴琴就把手往后面藏。罗姑姑冷笑道:“不用往后藏,今天这顿罚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给我老实点,再磨磨蹭蹭的就多打十板子。” 琴琴又气又悲,涕泪横流,颤抖着将手左手伸出。心中却是不服,仍梗着脖子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总有一天……”话未说完,“啪”的一声,竹板子重重拍向手心,手掌立时红肿了起来,剧烈的痛麻让琴琴将后半截话缩回了肚里。 竹板子接触皮肉后重重的“噼啪”声砸在观刑的宫女耳朵里,勾起了她们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恐惧。就像在她们的脖子上,手腕脚腕上戴上了无形的镣铐。让她们深深地意识到宫里不是一个可以肆意的地方。一步走错,一言有失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人人都白着一张脸,而琴琴的脸色更差,等打完二十个手板,原本粉嫩的俏脸已变成灰白,身子一软便萎顿在地上。众人忙把她扶到床上,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好一会才听见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兰娘见她哭得凄惨,也跟着落下泪来,扶起琴琴的左手手腕,轻轻地往她手心里吹气。 经过此番折腾,众宫女们心里都不是滋味。果儿也不好受,垂着头出了门,不一会儿回来塞给兰娘一个小瓷盒,生硬的说道:“给她抹上,一日两回。” 兰娘也不多问,赶紧给琴琴抹上药。众宫女见琴琴息了哭声也抹了药便放下心来。到申时用了夕食,便一个个上床去睡了。因了白天闹剧,也没人有心情扯闲篇了。 第十一回 温泉宫里遇皇子 一夜无话,睡到半夜,李姑姑来敲门了,提着一个竹篮进来,一人发了两个炊饼,给了她们一刻钟的时间洗漱吃饭。(.)临出门又让她们把家里带过来的袄子穿上,解释说等过两天她们的冬服就会从宫里运过来。 众人忙忙乱乱的收拾好了,又在杂物间取了个人的工具和几盏羊角灯赶到承月湖东边苑门。李姑姑扣了扣门,不一会儿便听得拉门栓的动静,“吱呀”一声门响,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吴青借着微弱的灯光认出这个小内监竟是魏云。 吴青忙拽了拽巧儿果儿的衣袖努了努嘴,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二人心领神会,也露出惊喜的神色。 李姑姑和魏内侍换了对牌,宫门方缓缓打开一扇。吴青三人从魏云身边过的时候笑着点头示意,魏云亦含笑顿首。小小的默契有如一团小小的火苗在这寒冷的深夜温暖了四颗年轻的心。 进入东偏殿宫苑,李姑姑将沿途的青石灯一一点燃,幽黄的亮光透过石灯或圆或方的孔洞将周围的花木景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宫女借着这点光亮,仔细做着自己的工作。 李姑姑沉声说道:“天亮以后贵人们就要住进延寿宫了,趁今天晚上将自己毛手毛脚的毛病改改,每个人都动作轻一些,手里稳一些。别到时候动静大了,扰了各位贵人的清净,害了自己也连累大家。特别是负责洒扫的几个,动作一点要缓。一入冬,落叶更多了,从今天开始在拨两个做其他差事的宫女来帮忙拾捡花木假山上的落叶。”说完点了琴琴和另一个正在拔草的宫女。 琴琴暗暗松了口气,左手肿的发亮,实在做不了擦洗的活计,让她去捡落叶就免得左手再遭罪了。 将事情安排好,李姑姑便坐进东苑的门房处休息。魏云看见李姑姑进来,起身点头示意,又为李姑姑倒了杯热茶汤。二人客气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坐下休息了。 魏云原想向李姑姑打听吴青的近况,但不知李姑姑的脾气秉性,不敢贸然相问。心里思量了一番,决定等过些时日,熟络些再慢慢攀谈相问。 看见李姑姑走远,吴青和巧儿忙避着人从怀里掏出省下的炊饼,递给果儿。果儿连连推让,吴青正色道:“你不吃怎么有力气当差,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快拿着。”说完把炊饼硬塞进她怀里。 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原本冻僵的双手也慢慢暖和起来。等把东边宫苑打扫干净,果儿一把扔下竹扫帚晃着发酸的手臂抱怨道:“一扫就扫两个时辰,可累死我了。(.)” 吴青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珠笑道:“幸好姑姑没瞧见你刚才的冒失样,不然得罚你打手板了。刚还说过动作要轻,手里要稳,你可倒好。把扫帚扔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贵人住在这,还不被你吓出个好歹。” “我的好青儿,你可比李姑姑还唠叨,贵人不是还没来吗?我知道分寸的。”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白说两句罢了,果儿姐最英明,最有分寸,最稳重了。”吴青笑道。 “哼,那是当然。” 正说着李姑姑走了过来,吩咐吴青果儿去叫众宫女将手里的活收一下尾,一刻钟以后在东苑门口集合。 回到住处天还未亮,众人疲累不堪,倒头就谁。睡到辰时许起来洗漱吃了朝食,浆洗完衣物便都待在屋里练习宫规礼仪和绣活。而琴琴则爬在床头小木箱上奋笔疾书,赶那一百遍宫规。 果儿也领来了纸笔,写的愁眉苦脸,一盏茶时间过去了,还只歪歪斜斜的写出两个字。 看着果儿可怜兮兮的小脸对着自己挤出一个难看的谄笑,吴青只觉得头皮一紧,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敢替你写,被姑姑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果儿见她拒绝,既失望又沮丧,撅着嘴慢慢写了起来。吴青不忍,凑过去轻声笑道:“不能替你写,能教你写。”说完坐到她身后,右手包着果儿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果儿回头感激的笑了一下,巧儿见了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三个人越发对这份难得的情谊珍而视之。 第二天的晚上,东苑里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宫女们分明又感觉到了不同。有一种让人精神紧绷的气氛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绷紧了弦。连平时大大咧咧,敢说敢笑的果儿也闭紧了嘴。宫苑中静的可怕,只有微微的扫帚划动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夜那么静,那么长,长的让人窒息。 等到果儿和吴青分头叫人集合的时候,所有人都吁了一口气,如获重生。 等到宫里的冬衣发下来,已经是十天以后了。时隔多年吴青仍能记得那天的晚上特别冷。戌时时分,黑蒙蒙的天空降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暗黑的天空同漫天飞舞的雪花连成一片,像结了一个无边的网,将所有人所有事都困在其中。 羊角灯发出的光愈加显的微弱昏黄。虽然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脚上穿着夹綿鞋套着木屐。但夹着大片雪花的北风呼呼打在人脸上,如同刀子割鞭子抽一般。 来到东苑,青石路径已经蒙上一片雪白。李姑姑早已事先安排所有负责拔草的人一起帮忙扫雪。十几个人将东苑的路径从头到尾清扫了一遍,回过头一看身后又落下一层薄薄的雪。 李姑姑低声吩咐众人趁着路上的雪薄接着扫,若等雪积得厚了,就得用铁铲了。而用铁铲除雪则会发出大的动静,扰了贵人清梦。 雪一直下,眼看已入卯时雪还没有停的意思,姑姑吩咐道:“继续扫,等到卯时五刻各殿的粗使宫女起来当差即可。” 众人不敢有意思,接着埋头干活,雪渐渐小了下来,天也慢慢亮了起来。等到卯时四刻,移清殿、会宁殿等众殿宇的院门一一打开了。李姑姑吩咐果儿和吴青一同将散在各处的宫女召集歇工。 石板路上湿滑,吴青和果儿也不敢走的太快。两人不经意的抬头,齐齐被眼前的雪景震撼了。只见宫殿高高的重檐歇山顶上、花木上、假山上都盖上了厚厚的白雪。玉涧的上空蒸腾起濛濛的白雾,将这一切笼罩的更加朦胧迷幻。 果儿长叹一口气,说道:“扫了近三个时辰的雪,现在才能抬头看上一眼,不过也值了。” 吴青连连点头,沉吟道:“何曾烧龙麝,香霏绕吾身。” 话音刚落,便听的身后击掌之声,二人回头,但见两个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的翩翩在五步之远的地方含笑而立。 吴青赶紧跪下行礼:“奴婢见过两位殿下,给两位殿下请安。”果儿愣了一下也赶紧跪下。 其中一位稍年幼些的少年好奇地问道:“刚才两句诗是何出处,为何我从来都没有读过呢?” 吴青想了一下回道:“回殿下的话,奴婢也是无意中听来的,并不知道出处。请殿下恕罪。” “哦?三哥对诗词最有研究,可知道这句诗的出处吗?”年幼些的皇子问道。 “从古至今存留下来的诗词歌赋浩入烟海,不知道某一句的出处又何必耿耿于怀呢。”边说边握拳抵唇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还是不要为难她们了吧!地上那么湿,沾湿了怕是会寒气侵体。” “那你们就起来吧!”年幼的皇子一挥袖子大方道。 吴青和果儿连忙谢过两位殿下,起身侍立。吴青不敢久留,大着胆子说道:“启禀两位殿下,奴婢二人还有差事在身,容奴婢告退。” “不急不急,刚刚那句诗不知道出处,着时令我难受。现罚你再说一首关于现下雪景的诗,我就放你们走。” 吴青咬着唇沉思片刻道:“只有两句,不知殿下可愿一听。” “只管说来。”年幼的皇子说道。 吴青抬头环顾四周,吟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妙哉妙哉,好一个千树万树梨花开。为何只有这两句?” 吴青心想:“前后几句的情境都与现在不符,只怪我大脑内存太小,一时间找不出更符合的诗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殿下的话,这两句也是偶然听到的,只因这两句好记,听了一遍便记住了。今日随口吟来,让两位殿下见笑了。” “真真是可惜了,为何你当时不仔细听清,认真记下呢?只记了这两句岂不是要让我牵肠挂肚,食不甘味吗?”年幼的皇子顿足道。 “为此伤神大可不必,不如今日我们二人将这后两句诗联上前段,看谁作的好。“三皇子提议道。 “此议甚好。那赶紧去向父皇母后请安。回来以后,我们二人坐在廊下对着雪景烹茶作诗,岂不美哉。”说完满脸期待的和三皇子领着众内侍宫女向苑门方向而去。 吴青看着她们离去,长吁一口气,暗自嘀咕道:“刚才还一脸不甘心,像足了小孩吃不着糖的样子,一会儿又因为两句话欢呼雀跃起来。真真是小孩脸六月天,说变就变啊,幸好不用伺候这样小屁孩。” 谁知没走多远,年幼些的皇子便回头大声笑道:“喂,你别回去了,去昆玉殿候着。一会儿我们回来了你就在跟前伺候。”说完又指着旁边一名小内监吩咐道:“看着她,别让她跑了。” “小的遵命。”小内监忙躬身一揖,后退几步转身小跑过来,对吴青笑道:“走吧,四殿下指名要你伺候着,这可是好事,不要磨蹭了。” 吴青现在真真是苦笑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启禀中贵人,奴婢还有差事在身,还请容奴婢交了差事,回禀了教导姑姑再同您一道去昆玉殿。” “这样啊,也好,我跟着你,半个时辰以内必须要赶回昆玉殿。可不能让两位殿下等着你。” “是,但凭中贵人做主。” 吴青和果儿陆续将众人召集,回道东苑门口,吴青向李姑姑请罪说清了事情。李姑姑倒也没有为难与她,只说道:“既是四殿下指名要你去伺候,你便去吧。若四殿下对你满意,要将你留下,自会有人替你收捡行李。”又对小内监福了一福道:“那就麻烦您将人领过去了,吴青入宫时日短,烦劳您多提点些。” “好说好说,那我就告辞了。”说完领着吴青赶往昆玉殿。 第十二回 伺候笔墨获赏识 走近昆玉殿,但见玉涧沿着殿外围墙流淌,又从一方围墙根底下的花岗岩孔洞流进院中。[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小内监领着吴青经过玉涧上横着的石拱桥走进院门。但见院内松竹皆被白雪,地上以青砖铺地,砖缝与阶石之间苔藓青葱可爱。玉涧在前院蜿蜒流过,迷蒙的雾霭在花木假山之间回旋。 一路沿着回廊曲曲折折绕过假山、花圃和竹林,便见得昆玉殿真容。昆玉殿主殿殿高约两丈,建在三尺多高的青石台基上,红墙青瓦,朱檐黑柱,檐下绘着蓝、白、金色等颜料绘作的山水人物。整个主殿气局虽小,但绚丽华美,精巧别致。 小内监并没有直接领着吴青进入正殿,而是仍沿着回廊走到后院一处披屋,把她交给一个三十出头的宫女,寻了一身干净的襦袄换上。又将她过肩的头发重新梳拢,团了两个丫髻,方才领着她从后院进入昆玉殿东边厦房。 进得屋内,便有热气扑面而来,观其陈设应是四殿下的书房。东边靠墙立着三个高大的书架,书架前面是一张书案,案前的博山炉正燃着碳条。靠西边墙放置着一对官帽椅,一张茶几,旁边另有一道门通往正殿。正对面南边墙是四扇移门,直通室外。雪色反射日光透过窗棂纸,将屋里照得分外明亮。 没过多久,两位殿下进来了。小内监领着吴青赶紧上前跪迎。两位殿下正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什么,也不看他们,只袖子一挥让他们起身了。 吴青飞快的瞧了他们一眼,两人都已换过装束了。三殿下以白玉冠束发,穿一件月白色曲领宽袖锦袍,愈显得面如冠玉,温雅俊逸。 四皇子头上戴着紫金冠,穿一件紫色曲领窄袖织锦袍,脚蹬皮质黑靴,举止潇洒,神采飞扬。 二人在椅子上坐下边饮茶边交谈,说到联诗,四殿下便想起吴青来。忙转头问道:“吴九,人带来了吗?” 吴内侍忙躬身回道:“回四殿下,人带来了。”一边偷偷拽了拽吴青的袖子。 吴青赶紧上前一步,福身回道:“奴婢吴青见过两位殿下。” 两位皇子这才注意到吴青,但见她丰颊长眉,眼如秋水,口辅双涡,唇红齿白。于艳丽中有股英俊之气,换了一身窄身窄绣的淡青色襦袄,豆绿色宫裙,愈显得粉嫩可爱,令人见之心喜。(.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四殿下见她可爱可亲,禁不住出言相逗:“吴青,好名字,你也姓吴。吴九,这是你妹妹吧!” “四殿下说是就是。”吴九躬身笑道。 “你个机灵鬼,倒应的快。也是,现捡一个这么标致的妹妹还不偷着乐?”四皇子揶揄道。 三皇子坐在一旁见这主仆一问一答,十分有趣,禁不住右手握拳抵在唇上轻笑,温言道:“好了好了,人也领来了,笑也笑够了。该是用饭的时辰了,你这里的王姑姑做的笋泼肉面和胡麻糖饼我可想的紧,快使人去叫王姑姑做。” “啧啧,三哥是来蹭饭的吗?听见没有,三殿下都吩咐下来了,还不快去。”四皇子笑着催到。 吴九赶紧唱诺,躬身告退。还没走出北边小门,又被四皇子唤了回来,嘱咐道:“叫小厨房多添一个宫女的晨食,去吧!” 吴青和其他宫女内监在西边厦房服侍两位殿下用过膳,便和其他侍从轮流去后院一处披屋飞快地用完晨食。 等回到书房,南边的移门都已经打开了。两位殿下在门外廊下毡毯上席地而坐,博山炉也移到矮几旁。矮几上摆着一个风炉,一对油滴天目,二人相对饮茶,沉思不语。 见吴青进来,四殿下便唤道:“青儿,我想到两句,快与我记到纸上。”吴青愕然,不禁“啊?”了一声。 四殿下笑道:“啊什么啊?你可别说你不会写字,会念诗不会写字谁信呢?赶紧去啊!我念你写!” 吴青“哦”了一声,默默的展开宣纸,将墨研好,回道:“准备妥当了,殿下请说。” 话音刚落,三皇子不禁“吭吭”笑出了声,对四皇子说道:“这个小宫女倒是有趣,又是啊又是哦的。你们两个凑一起,我今后有的热闹瞧了。” “你且笑吧,我可不在乎,人生在世就图一‘乐’字,你乐我也乐岂不好。”说完抿了一口茶,吟道:“黄云当空北风寒,暮色沉沉飞雪白。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诗名就题做《温泉宫望雪》” 吴青提笔几下,呈到二人面前。三皇子看完笑道:“这笔字倒和这诗相衬,于平正中见险境,于规矩中见飘逸。却不似一个女孩所写。” “我叫三哥你评诗,你怎么倒评起字来,拿来我看看。”说完一把抢过来,看了看字,又看了看人,惊奇地说道:“是不像女子所写,更不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子能写出来的。所谓见字如见人。这笔字如云间电发,风旋雷激。如不是胸有丘壑,腹有诗书之人难以写出这样的字来。只是从未见过这种字体。青儿,你真是让我越来越惊喜了。” “我也得了两句,且与我记下。”三殿下吩咐道:“北风忽起劲且哀,急雪舞回如云裁。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诗名题做《风雪中作》,怎样,比你的如何?” 吴青赶紧记下呈上。四殿下边看边点头:“三哥略胜一筹,明日给父皇请安时把这两首诗带上,父皇一定很高兴。” “随你,只是若父皇明日问起这字来,你怎么回?” “这有何难,如实说来即可,明日带上她一起去,刚好我正想把她要过来。” 吴青侍立一旁,心想:“得,这两个人问也不问她,就决定要带她去见皇上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二人说说笑笑,一直闹到午时。三殿下要告辞,四殿下十分不舍,央求了半天方答应留下用过夕食再走。 夕食是在书房外边廊下用的,两个内侍抬来一张方桌,又端来温炉放在桌上,温炉差不多也就是古代的火锅吧。 温炉吴青倒是认得的,桌上这只温炉颇似上一世工作的博物馆里收藏的一只,只是形状不同。博物馆的那只宋代温炉,圆锅方坐,铜铸带兽耳,和现代的北京涮肉火锅很接近了。这一只却更为精致,上方锅体是瓜瓣带兽耳,中间放炭的炉颈位置是五菱形,底座是伏莲座,通体铜铸,金光耀目。 炉边有碟子码着切得薄薄的羊肉,以及鲜蔬菌菇。二人围坐,不时举杯相敬,团圆热暖。 廊下不远处就是烟锁雾笼的玉涧,四周玉树琼花,银妆素裹。好景美食,吴青不禁感慨,古代有钱人真是会享受啊! 岂料四殿下有吃有喝有美景看不还够,硬要吴青吟诗一首助兴。吴青没办法,只得又使出“借鉴大法”,将两首诗分拆拼凑了一下呈上。 四殿下接过吟道:“冬日围炉偶得: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秀色可怜刀切肉,腾腾细浪烹羊羹。” 话音刚落,三殿下便笑道:“这首诗倒是全的,却不知又是从哪里偶然听到的?” “回殿下的话,是奴婢先父好友东流山君所作。”吴青知道他们要问,早已编好了谎话。 “东流山君是什么人物,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四殿下放下筷子问道。 “回殿下的话,东流山君是位隐士,大多数时间隐居在宣州某处一座叫东流山的荒山上。此山松柏蕴郁,常人进入不辨方向,所以人迹罕至。见过此人的少之又少。其人性格孤僻,放荡不羁,有时候在东流山待烦了,也会下山云游,我父亲身前在赶考的路上遇到过他,彼此相谈甚欢,引为知己。这首诗便是二人在一次围炉夜话中东流山君所作。”吴青信口胡诌,暗自得意:“臭小子,阿姨编故事的本领可不是盖的。” 四殿下等她把话说完,想了瞬,又将吴青打量了一番,迟疑地对三殿下说:“三哥,你相信她说的话吗?我怎么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看着她倒让我想起一种动物来。” 三殿下抿了一口桂花酿,笑道:“是不是觉得她像一只小狐狸,在山中修炼得了道化作人形的小狐狸。” 四殿下连连点头,拍案叫道:“对对对,三哥和我想到一处了,就是这种感觉,又狡猾又漂亮,还能言善道。” 吴青面上一窘,忙垂头掩饰,我滴个乖乖,看来还是小看这两个小屁孩了。 四殿下见她垂头不语,揶揄道:“她不说实话也无妨,今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审她。” 吴青听完止不住抖了一下,暗自擦汗,心里琢磨着,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得把谎话编的更自然一些。 三殿下见吴青呆立在哪儿,眼珠转来转去,忍不住又吭吭笑了出来,拍了拍四殿下,指着吴青笑道:“你看,你的小狐狸又在想什么歪点子了。”说完二人笑做一团。 吴青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酡红,心里暗恨道:“想我吴青两世加起来活了二十几年,反倒被两个小正太调戏了。” 三殿下终于在天黑之前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此时吴青又饿又困,终于吃上了饭。回到后院分配给自己的独立披房,倒头就睡。反正一个人住,不用考虑个人形象了。 四殿下因为饮了一些桂花酿,也早早歇下了。服侍殿下就寝用不着吴青,她今后的工作只限于在书房当差。 躺在床上吴青琢磨着,要想在四殿下这里站稳脚跟,殿下身边一个吴内侍,一个管理小厨房的王姑姑,都是要好好巴结不能得罪的人。除了这两人,自然还有一些资历老的贴身宫女,管事嬷嬷不能忽视。穿越就像升级打怪,只是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怪物藏在何处,前途不明,愁煞人也! 也不知巧儿果儿怎么样了,要是在这里混的好,一定要求一求殿下,把巧儿和果儿要过来。 第十三回 金口玉言转前程 第二天醒来,天还未亮。[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吴青不敢再睡,也不知道现在的时辰,索性起来穿好衣服烧水洗漱了。正在这时,有人来敲门了。打开门一开,却是个双十年龄的宫女,见了吴青也不说话。只站在门口用一种敌视的眼光将吴青上下审视了一遍,方才撇了撇嘴,说道:“孟姑姑叫你呢。” 吴青见她对自己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也懒得计较,默不作声的跟着她出了门。 到了孟姑姑的住处,见人真人吴青才知道昨天早上见过的那位年长宫女就是孟嬷嬷,想来一定是四殿下的乳娘了。 乳娘大多是皇子公主最贴心的人之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吴青很识时务的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孟嬷嬷点了点头说道:“从今天开始,你算是正式在殿下身边伺候了。这里不比杏院,也不比皇宫的梨落坊。殿下身份高贵,你得敬着护着,一百个精心一百个忠心的护着。殿下若是对你满意,也不能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 吴青忙应道:“奴婢记住了,一定不会辜负嬷嬷的教诲。” “嗯,今后每日寅时五刻准时到殿下书房,将书房打理干净。殿下卯时即起,先向皇上皇后和贵妃请安。再到资善堂读书,午时回书房做功课。现下在延寿宫虽不用去资善堂读书,但功课不能荒废。皇上会在众皇子请安的时候,亲自考校各位殿下的学业。所以你们要时时想着怎么劝殿下用功,切不能想着法引着殿下嬉闹。”孟嬷嬷严肃的嘱咐了一通,吴青一一称诺,教训了近半个时辰方让她退下当差。 入得书房,将蜡烛点亮,吴青又从鹊尾屏中取出拂尘,将书架上的书籍一一取下掸拭灰尘,再一一放回。粗粗看了一下封面,皆是些经史子集,另有一些《国史》《太祖文集》《太宗诗集》《御集》《御览》《孝经》之类。 吴青翻阅了一下史书,南北朝以前的历史都与自己学过的一样,后面的都很陌生。估计这个时空在南北朝时期发生了什么,使历史的轨迹转折走到了另一个方向。 忙了约半个多时辰,西边的侧门打开了,四殿下领着吴内侍走了进来。吴青忙上前行礼,抬头扫了一眼,四殿下今日以青玉冠束发,着一身皂色缂丝云锦圆领宽袖长袍,腰束青玉带,脚蹬黑皮靴,衬得皮肤更加白净。 吴青暗自赞叹,这样好颜色要是放到上一世,在影视圈出道,准能迷倒一批中小学生和各种怪姐姐怪阿姨。四殿下又爱笑,适合走小清新路线。而三皇子比较安静沉稳些,适合走书生路线,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用做就是美男子一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正想着有的没的,吴内侍咳了一声,吴青慌忙收回飞远的思绪,专心等候差遣。四殿下倒也没说什么,只让吴内侍收拾了一些练习的书法,想来是带着给皇上御览交差的。又拣起桌上摆着的吴青写的字,对吴青坏笑了下,卷起塞入袖笼。 吴青暗自好笑,仿佛看见了一个调皮捣蛋爱欺负女同学的五年级小男生。 临出屋门,吴内侍又将手臂上搭着的黑色明光锦夹綿氅衣给四殿下披上系好。一行人走到成平殿又与三殿下一道出了苑门直往蕊珠殿。 蕊珠殿殿高约三丈,修筑在一人多高的汉白玉台基上。粉白墙,朱红柱,青色琉璃瓦。雕梁画栋,飞檐反宇,既雅致又庄重。殿内虽有十几个宫婢内侍垂手侍立,却听不见半点声息,让人不自觉屏气凝神。 皇帝在正殿东侧的书房安坐,四皇子前去请安,跟从的众宫女内侍不得入内,只能在殿外廊下等候。 不一会儿,一个约四十岁身形白胖的内侍走出来看了众宫人一眼,问道:“谁是吴青?” 吴青忙上前一步福了一福道:“回中贵人的话,奴婢就是。” “皇上召见,且随咱家进殿吧!” 吴青深吸一口气,脑袋里回想了一下面见皇帝的礼仪,整了整衣襟袖子,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入得书房,吴青也不敢抬头张望,只向书案的方向跪地行礼。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有人说道:“抬起头来。” 吴青依言微微抬头,双眸依旧低垂不敢直视。以她现在的角度,只能看见前面的书案以及书案下露出的一双粉底皂靴。书案旁站着四位少年,应是皇子。 皇帝略打量了她一下,又说道:“这些字听说是你写的?倒是有点意思,骨架上来看,四面停均,八边具备;长短合度,粗细折中。笔势有了,笔力尚欠火候,不够凝聚劲挺。不过以你这年龄能写出这笔字已属难得了。却不知师从何人?” “回禀陛下,奴婢自幼由先父开蒙,悉心教导,书法亦是先父所教。先父是隆庆十五年的秀才,因奴婢是家中独女,故而将奴婢当做男孩教养,只奴婢愚笨,学业未精,能得陛下指正,奴婢三生有幸。奴婢叩谢皇上。”说完又伏地叩了三下。 吴青练习的书法是欧体,之所以要学毛笔字是因为要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和鉴赏能力。方便在讲解书画的时候肚里有货,嘴里有词,却没想到穿越过来还派上了用场。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字写的不错,又是个懂规矩的,朕向来爱才,不如封你做个八品掌籍。今后便留在四皇子身边伺候笔墨。若是差事当的好,朕必不会亏待了你。” 吴青忙伏地称诺。 此时也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时候了,几位皇子躬身告退。吴青暗自打量了一下几位皇子,其中一人年岁最长,约十七八岁,想来定是太子无疑了。太子以紫金冠束发,穿一件鸦青色圆领窄袖缂丝博山锦夹綿袍,腰束玉带。观其面容棱角分明,眼眸深邃,浓眉高鼻,身形挺拔修长,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挺man的。 比他矮半个头的应是二皇子,和其他几位殿下不同,二皇子皮肤微黑,长相也不错,只是气质偏阴郁了一些。与太子的冷峻不同,这种阴郁带着一种负能量,不自觉的就会让身边的人感觉压抑。 兄弟几个边说边笑走入西苑,刚迈入蟠桃宫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跟从各位殿下的宫女内侍依然留在殿外廊下等候。 约一刻钟后,太子领着七八个人走了出来。除了四位皇子以外,还有几个衣饰华美的宫装少女有说有笑的款款而出。 出于职业的习惯,吴青暗地里打量了一番她们的首饰衣着。走在前面稍高一些的宫装少女,约十六七岁,梳着单螺髻,旁插凤步摇簪,耳朵上带着攒丝嵌宝耳环。身着桃红芙蓉锦夹綿霞帔,红罗千褶裙。 身旁一位大约十二三岁,梳着随云髻,髻上插着一支赤金朱雀衔珠步摇,耳上戴着赤金嵌珠丁香。身着丁香色撒花蜀锦夹綿襦袄,大红綾百叠裙。 走在后面的两位年龄尚幼,也就七八岁年纪,一个梳着垂挂髻,着鹅黄地撒蓝花襦袄,宝蓝色灯笼裙。另一个梳着双螺髻,着彩绣百蝶穿花柳绿地夹綿缎面襦袄,翡翠葡桃锦千褶裙。 最后又走出来一位头戴花冠,着金绣大红霞帔,红罗凤尾裙的盛装女子。蛾眉皓齿,杏眼桃腮,皎若秋风,神采飞扬,好似神仙人物。 走到院门口,太子走向这位神仙妃子,冷冷说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先回去吧!”吴青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娇蛮太子妃。 太子妃眼睛一红,笑道:“太子有事自去忙吧,只是要记得回来用膳,我吩咐萧姑姑做了江瑶柱百合莲子汤。你最近脾胃不好,这汤正相宜。” 太子看也不看她,丢下一句:“晚膳在二弟那儿用,不用等我了。”说完迈步朝前走去。 那位最年长的贵女走到太子妃身前安慰道:“太子妃且将心放宽些,太子身上的担子重,对你难免疏忽了些,你要多体谅些。” “我还要怎么体谅,我日日伏低做小,费心讨好,可他连一个笑脸都不舍得给。十三姑姑,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难。” 太子一走,剩下的三位皇子也不好留在这里听嫂子的闺阁怨事了,赶紧想太子妃和十三长公主告辞。另三位贵女也分别向三兄弟打了招呼各自分开了。 吴青听她们之间的称呼,判断出来这四个贵女分别是皇帝的亲妹妹十三长公主,皇帝的女儿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大公主应该是比三殿下小一些又比四殿下大一些。 走了没几步,四殿下又与两位兄长分开,前往云锦殿向母妃曹贵妃请安。这次吴青是作为殿下的贴身宫女之一随侍,一道进去的。 进来的时候,宫女正在给贵妃系一件妃色蜀锦夹綿氅衣,氅衣边缘一圈一寸长的雪白风毛,衬得贵妃肌肤胜雪。 贵妃看见四殿下进来,笑着说:“今天怎么来晚了些,莫不是你父皇考校你功课答不出来了。” 四殿下先上前行了一礼,方笑道:“母妃也不盼着些儿子好,孩儿这般聪明,哪里会答不出功课呢,母妃这是要去母后宫中请安吗?” 贵妃点了点头笑道:“你也不用日日过来,功课要紧。” 四殿下忙说道:“母妃不想孩儿吗?原先在宫里的时候,一个月都难得见一回母妃。还容易来了延寿宫,能日日见着母妃了,母妃倒嫌儿子来的勤了。” 贵妃眼睛一红,将四殿下拉到怀里,在背上拍了一下说道:“傻孩子,母妃怎么会嫌你呢,只是要顾忌些那边。那一位向来喜欢同我作对,我低她一头,不得不受她辖制。按照宫里的规矩来说,皇子自开了蒙,住进承晖苑,就只能在每月初一见一见生母,且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如今在延寿宫,宫禁管的松一些,也不能太肆意了。她现在没发话,是没拿住我大的错处,毕竟你父皇还是顾着我的。” 停了一息贵妃又叹道:“好了,该走了。误了请安的时辰又该拿我作筏了。”边说边紧了紧四殿下的氅衣,复又笑道:“走吧,咱娘俩还能一道走上一段。” 经过吴青身边时,贵妃疑惑的问道:“今日怎么筝儿没跟着过来,这个小丫头好面生,是新来的吗?” 四殿下忙说道:“这是我从杏院要来的,认得些字,我便让她留在书房伺候。也省得筝儿姐太操劳了。” 贵妃点了下四殿下的额头说道:“你这是心疼筝儿吗?难道你不知道筝儿的心思吗?六年前我把她从你外祖家领来,就一直和你同吃同住,这两年长大了却同筝儿生分起来。我听说你已经好久没让筝儿在书房伺候了。我却不懂了,同你一道长大的不亲近,反而从别处要来一个生面孔。明天过来请安,你把筝儿带上,她好歹也叫我一声表姑姑,咱不能寒了这丫头的心。” 四殿下低声应诺,行到蟠桃宫外,母子二人方才分手。 第十四回 获封掌籍遭嫉恨 第二天下午未时,乔典正亲自送来了吴青的掌籍服制,吴青赶紧谦恭的道谢。[.超多好看小说]乔典正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我倒小看了你,皇上竟亲封你为八品掌籍,这在本朝可是头一遭。想我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十二年,才做到七品典正的位置,你进宫不过两月,却有这样的际遇,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吴青听她语气不善,心里一紧,忙谦逊的回道:“奴婢惭愧,只是沾了些运气罢了,哪里比的上您实打实挣下的地位和声望。奴婢今后还需典正您教导指正,绝不敢悖傲不敬,忘了典正您的知遇之恩。” 乔典正见她倒还恭敬,心气稍平了些,点头道:“你是个乖的,如今你也算是在皇上和四殿下面前得脸了。今后我有用的着你的地方会派人来和你联络,别忘了你当初说过的话。” 吴青忙福了一福,回道:“奴婢牢记典正教训,任凭差遣,不敢有违。” 乔典正满意的点点头,领着两名女史昂然而去。 吴青见她走远,长吁一口气,摇头苦笑。回到书房,四殿下笑道:“恭喜恭喜,小狐狸升官了,该怎么谢我?” 吴青长揖一礼,恭敬的回道:“奴婢谢殿下抬爱,今后定当尽心伺候,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四殿下皱着眉头一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真没意思。我哪里会缺人伺候,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说话谈心的朋友。你们越这样拘谨,这宫里就越发待得烦闷。真想哪天逃出去,再也不会这个牢笼了。” 吴青垂着头不说话,心里既同情他又替自己抱屈:“以我的身份怎能同一个皇子交朋友,我要是仗着四皇子对自己高看一眼,胆敢恣情肆意,忘了自己身份,立时就有人跳出来教训自己,来一个杀鸡儆猴。(.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我可不想做那招风的大树,出头的椽儿。” 四殿下见吴青低头不语,越发觉得无趣,摇摇头道:“算了,是我为难你了。原以为你和别人不同,没曾想也是一个迂的。” 吴青暗自吐了一口气,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当差。 累了一天,吴青刚洗漱好躺到床上,外面就有人急急的敲门。吴青以为有什么事,赶紧滚下床来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孟嬷嬷,身后跟着的还是那个满怀敌意的宫女。 吴青赶紧将人让进屋,端了椅子给孟嬷嬷坐,又要去倒茶。那宫女一脸鄙夷地阻止道:“不必倒茶,你这里的粗茶嬷嬷怎么喝的惯。嬷嬷有话要说,给我规规矩矩地站好了,仔细听着。” 看着一脸得意的宫女,吴青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懒得计较,只恭敬的站在孟嬷嬷面前听候训导。 孟嬷嬷慢条斯理地将吴青浑身上下打量了一回,方说道:“听说,皇上今日赐了你一个八品的掌籍,可有此时?” “回嬷嬷的话,确有此事。”吴青回道。 那宫女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心里老大不痛快,咬着唇恨恨地看着吴青。 而孟嬷嬷横了一眼吴青,轻蔑地笑道:“那倒要恭喜你了,入宫才两个月,年龄不满十五,竟做到了八品女官的位置,真是少见啊!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 “回嬷嬷的话,奴婢不曾用什么手段,只是皇上见奴婢识些字,一时兴起便赏了奴婢一个八品女官,奴婢也觉得受之有愧。”吴青漠然回道。 嬷嬷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会突然抬举你一个小宫女,定是你用了什么妖媚法子迷惑了四殿下,让他替你求来的。” 吴青正色道:“嬷嬷慎言,您这句岂不是说皇上看人不明,用人不当?皇上的决定自有其用意,你我无需置喙。主子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旁的一概都不用多想。嬷嬷说,我说的对不对。”吴青看着她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忍不住呛声道。 孟嬷嬷哪里想到眼前这个娇小柔弱的女孩,竟有胆量顶撞自己,自然是又惊又怒。 那宫女见孟嬷嬷被吴青噎得喘不过气,连忙上前抚着孟嬷嬷的脊背,竖眉瞪眼的骂道:“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怪不得殿下能被你这个小妖精说动,不让筝儿妹妹进书房伺候了。可怜筝儿妹妹伺候殿下五六年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会儿还在哭呢。你现在连殿下的乳娘嬷嬷都敢顶撞了,这昆玉殿倒成你的了。我呸,赶明儿回了贵妃娘娘,立时打发了你去。” 吴青扶额长叹一声道:“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我累了,要休息了,没事的话就出去吧!”说完也不管她们了,鞋子一踢躺回床上。 孟嬷嬷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吴青斥道:“如此嚣张,真是见所未见,我倒要和殿下好好说道说道。别以为有个八品的官身就可以横着走,能治你的人多着呢。” 吴青打了个哈欠,含糊的说道:“随便,好走不送。”既已撕破了脸,吴青也不怵她,现在再也用不着受她们的闲气了,还免了今后日日向嬷嬷请安问好。哼,当我是小白兔,姑奶奶可是一只小刺猬。 刚刚这一战,出了一口气,吴青心里着实松快了不少,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吴青穿上了掌籍服制,雪青色襦袄,青碧色六福宫裙。四殿下看着换上女官服制的吴青笑道:“宫里头梳着双丫髻的女官只有你一个,这雪青色倒把你衬的老成了些,不如淡青色来得粉嫩。” 吴青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好不好看的,奴婢倒不在乎,左右能穿就行,总比在杏院梨落坊时好。”想到杏院,吴青神情一滞。 四殿下见她神情有异,好奇的问道:“怎么啦?” “回殿下的话,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杏院的两个好姐妹,也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上次下雪天见到过的那一个?” “回殿下的话,正是她,她叫果儿,还有一个叫巧儿。” 四殿下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再过几个月她们要分到各处当差了,你怕今后见不到她们了。” 吴青点点头,看着四殿下不说话。 四殿下笑道:“你别这样看着我,虽然我贵为皇子,但尚未出阁开府自住。一切用度和使唤的奴婢都不是我能做主的。当初把你要来,是刚好我缺一个专门在书房伺候的宫女。其实我挑你来的过程也是不合宫规的,按道理讲,应该先向尚宫局提出要一个宫女,再由尚宫局挑一个送过来。所以我把你要来的第二天,就带你到父皇那边过了名录,就是为了堵别人嘴。只是这个方法能用第一次不能用第二次。” 吴青听了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强求不来。马上打起精神当差,将此事略过。 下午,四殿下出去了一回,没带上吴青,只让她留在书房整理书册。四殿下直到晚上酉时方回,神神秘秘地告诉她,明早先不急着来当差,卯时五刻到院门口等着,有人要见她。 吴青哪里会不明白,当即红了眼眶郑重的向四殿下福了一福谢道:“殿下有心了,奴婢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殿下。奴婢决定了,今后殿下想找人谈心聊天,奴婢一定奉陪,绝不推诿。” 四殿下笑道:“看来我做了一个好买卖。” 第十五回 贵妃猜忌下毒手 第二天天未亮,吴青提着羊角灯,怀着期盼又忐忑的心情走到院门口。(.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院门已开,借着微弱的灯光,吴青看到门外站两个身影。走近一看,竟是魏云领着果儿在那里哈气跺脚,应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吴青忙跑上前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魏哥哥,又将果儿拉到身前细细看了一回。 果儿笑着打趣道:“几天没见,青儿倒成八品的掌籍了。我也算是有后台的人了。” 吴青在果儿身上拍了一下,嗔道:“一来就取笑我,果儿姐的嘴还是这么利。对了,巧儿姐呢?” 果儿笑容一敛,沉声道:“昨儿一早,有一新晋的包良人挑选伺候的宫女,指名将巧儿要去了。” 吴青忙问道:“指名要去了,怎么会呢?巧儿一向安分,从不惹眼,怎么单单就挑走她了?” 果儿皱眉道:“那位新晋的良人你也认识,便是同我们一道进宫的秀秀。巧儿老实善良,本分热心,想来秀秀正是看中她这一点,才将她要去的。” 吴青面带愧色的对果儿说道:“昨天我跟四殿下提了你们,原想着能把你们都接来,没曾想晚了一步,都怪我……” 果儿忙摆摆手,对吴青说道:“你已经尽力了,巧儿不会怪你的。” 吴青叹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已经被调到昆玉殿当差?” 果儿摇摇头,说道:“四殿下托了三殿下,将我要过去,到小厨房帮忙。我们二人算是有了好去处,只是巧儿……现在我真有些担心她。那包良人不是好相与的,巧儿又是个没主意的,我真怕……” 吴青一把拉住果儿劝慰道:“别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目前来看,巧儿应当没有危险。包良人位份低,定不敢太过于苛待宫人,惹人非议。再者她现在也缺少伺候的心腹,说不得笼络身边的宫人。”接着又对魏云说道:“魏大哥,我们不便随意走动,你能帮我们打听打听巧儿的消息吗?” 魏云点点头,说道:“这个好办,等我有了消息,自会来昆玉殿找你的。” 院子里洒扫的粗使宫女越来越多,吴青三人也不好多聊了。魏云临别前将一个蓝布包袱塞给吴青就匆匆走了。吴青打开一看,她的笛子正安静的躺在包袱里,银钗也在,另有一两银子,两朵堆纱宫花。吴青赶紧追出门外,已不见人影,看着这多出来的银子和宫花,心中泛上阵阵暖意。 这时身后有人笑了一声,问道:“在发什么呆呢?” 吴青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四殿下,后面还跟着吴九和一个着浅青色衣裙的宫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吴青赶紧行礼问安。四殿下看着围廊美人靠上,蓝布包袱里露出来的紫竹笛,惊奇的问道:“这是你的笛子?” “回殿下的话,是的,原是朋友帮奴婢保管着,今日给奴婢送回来了。” “这么说你会吹笛?”四殿下笑问道。 “回殿下的话,奴婢只会几首小曲,并不精通。” “精不精通等我回来咱们切磋一下就知道了。你先回书房吧,我去延寿宫请安了。” 吴青忙称诺,恭送殿下出了院门。 浅青色衣裙的宫女回头看了一眼吴青的背影,微不可察的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四殿下回来用完朝食,已近巳时。在书房练了一会字,四殿下张开双臂舒展了一下身体,兴致勃勃的命人在书房外廊下铺上毡子,摆上矮几软垫,在红泥炉上烹起茶来。 饮到酣处,又命吴青从书房柜中取来一只红斑湘妃竹制的洞箫吹奏起来。曲子音调婉转回环,含蓄优雅,让人沉静,却是吴青从来没听过的。 吴青问曲名,四殿下笑道:“曲名是《微雨梨花》,是我自己所作,该轮到你了。” 吴青笑道:“奴婢见殿下柜子里还有一直红斑湘妃竹的笛子,不如借奴婢一用,有一曲正合此景。” “哦?那便取来。” 吴青将笛子取来,不一会儿悠扬动人的笛声响起。曲子清脆嘹亮,飘零流转,听者不禁陶然欲醉。 吴青一袭青碧衣裙,站在松竹掩映的廊下,玉指横笛。微风拂过,卷起鬓边乌发,真如世外仙姝,遗世独立。 四殿下坐在软垫上,手持竹箫早已看得痴了。三殿下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如画美景。望着眼前的如玉佳人,三殿下缺感觉心里闷了一下,一种欣喜与愁怨夹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勉强压下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三殿下面带微笑的走到廊下,与二人打了招呼,脱了鞋履坐到软垫上,方才说道:“早知道有好曲子听,我便应该早些过来。不知刚才小狐狸吹的是什么曲子,听得让人心暖意醉。” “殿下好耳力,此曲名为《一曲茶炉暖色》,可不让人心暖吗?” “一曲茶炉暖色,好名好曲,果然应景。”四殿下脱口赞道。 三殿下自斟了一盏茶,抿了一口,笑道:“四弟真有好福气,这里有佳人相伴,又有好茶好曲,如斯惬意,真真羡煞旁人。今后我便日日赖在这里,赶都赶不走的。” “三哥说笑了,您是雅客,请都请不及。您要想来,作弟弟的定扫榻以待。”二人亲亲热热的寒暄说笑了一会,又一同回到书房研习功课。吴青安静的在一旁研墨添炭。静谧恬淡的空气里,暖香习习,满室如春。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然而这样美好安静的时光终被打破了。约至午时,有一个黄衣小内监来宣吴青,说是贵妃有请。吴青一愣,方要迈步跟随,四殿下一把拉住她,皱着眉向黄衣小内监问道:“你可知我母妃唤我这婢女去为了何事。” 那小内监忙躬身行礼,回道:“回四殿下的话,小的不知。只说叫吴青一人去云锦殿,娘娘有话要问。” 四殿下略想了下,对吴青说道:“既是母妃叫你,你便去一趟,半个时辰之后你若未回,我便去找你。到了那里也不用怕,问什么便回什么。母妃不会刻意为难我身边人的。” 吴青笑道:“殿下过虑了,我刚到殿下身边伺候。娘娘还不知奴婢长相脾性。今次召去,应是考量奴婢的,殿下且安心用功吧,奴婢去了。” 看着吴青远去,四殿下心里感觉到一丝不安,搓着手在屋里打转。三殿下忍不住说道:“不如叫个妥当的人远远跟着,我在这陪着你等。你且放宽心,自己的母妃你还信不过吗?” 四殿下苦笑道:“宫里的女人,谁能让人信任,便是自己的母妃……”四殿下涨红了脸,手握成拳,终是咽下了后半截话。停了一瞬,又说道:“三哥,你自去忙吧,我现在就去云锦殿把人找回来。” 吴青跟着黄衣内监镇定自若的走进云锦殿。正殿榻上,曹贵妃正歪着身子倚在圆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这一串碧玉珠子。吴青飞快的扫了一眼,跪地请安。 贵妃身着真红银泥大袖绨锦袍,大红提花罗綾凤尾裙,云髻高盘,不怒自威。吴青跪了半天,贵妃不叫起身也不问话。此时吴青的心里也渐渐打起鼓来,暗道今日真是撞了鬼了,好端端哪里惹了这尊煞神。 约过了一刻钟,贵妃方才微启朱唇,问道:“你就是吴青?” “回娘娘的话,奴婢就是。” “你胆子挺大嘛,最近有不少人都来和本宫反映,说昆玉殿来了个新人,仗着有三分姿色,一丝才气,便不服管教,将昆玉殿弄的乌烟瘴气。最可恨的是,不知用了什么妖媚手段,竟勾得殿下日日围着你打转。你倒说说,本宫该怎么治你的罪?” 吴青镇定地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能认罪。这些指控都是子虚乌有。奴婢自知长相粗陋,从不傅粉施朱。便识得几个字,也从不恃才放旷。说奴婢不服管教,可殿下吩咐的事,奴婢从来都是一丝不苟按时完成。至于说殿下围着奴婢转的人更是居心叵测。奴婢自是在书房伺候,而殿下每日也都在书房用功,从不懈怠。因为这个原因辱及殿下,便知此人别有用心,不怀好意。还请娘娘明察。” “哦?照你说的,你倒成有理的了?昆玉殿上上下下的宫女内监加起来十几个,个个都是伺候惯了的老人。本宫不信他们倒信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来人,给我掌嘴,看她还怎么嘴硬。取竹板子来打,直打到她牙齿掉光为止。” 话音刚落,一个膀大腰圆的宫女应声称诺,连忙去取板子。 吴青心里的怒气轰然上涌,抬起直直盯着贵妃,冷冷说道:“娘娘请三思,皇上前日才亲口封奴婢为八品掌籍。若娘娘因为一些误会,便将奴婢打得牙落齿摇,还怎么伺候殿下,怎么向皇上交代?” 曹贵妃一惊,复又冷笑道:“好你个胆大的贱婢,竟敢威胁本宫,便打了你又如何。我堂堂贵妃还打不得你一个小小的贱婢?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狠狠的打,打死了事。” 贵妃既已发话,众人哪敢不从。立时便有人反剪了吴青的双手,用布条捆地死死。又拽着她的头发让她的脸仰起。那个膀大腰圆的宫女往手心里唾了一下,高高举起竹板狠狠地打向吴青的脸面。 吴青听得耳边一道风声,左脸便似烙铁烫了一般,紧接着右脸又挨了一下,疼的像油煎一般。一下,两下,三下,很快吴青便觉得整个脸都似浸在了辣椒水里。 吴青拼命地挣扎,但都徒劳无功。竹板子依旧落在了她的脸上,很快吴青便觉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睛里似烟花炸开一般,心也咚咚跳的厉害。 吴青心知不好,再打下去非在这里送命不可。脑子里这样想,身体便挣扎得越厉害。结果是,吴青高估了这具只有十二岁的身体,不仅没能逃脱,反而嘴巴被重重的打了一下,牙齿磕破了嘴唇,顿时鲜血直流。 此时的吴青愤怒而绝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脑袋里“轰”的一声如同爆炸一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人影都模糊了,身体摇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慢慢的,吴青感觉耳朵里有人说话,身体忽的一下漂浮了起来,飘啊飘啊像在云端一般,又温暖又舒服。这大概就是临近死亡的感觉吧!真好,原来死亡一点都不可怕,就让我这样死去吧…… 第十六回 诉隐衷推心置腹 和暖的阳光照在吴青的脸上,肿胀带血的双颊和嘴唇哪里能寻见往日的俏丽模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四殿下此时的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吴九看着自家主子直打晃的双臂,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让小的来抱吧,这么长的一截路……” “不用。”四殿下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将快掉下来的吴青又往上掂了一下,抱得更紧。吴青轻轻呻吟了一下,四殿下听见了赶紧将手臂松了些,温柔的哄道:“一会就到了,再忍一忍。” 还未走到院门口,四殿下便瞧见杏儿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身影。四殿下冷笑一声,说道:“你先去请了太医来,再去三殿下那儿把果儿借来,照顾青儿几天。这里的人除了你,我都信不过。” “是。”吴九赶紧应声而去。 四殿下将吴青放到床上,替她脱了鞋盖了被。又绞了块热毛巾轻轻地擦拭起她嘴角的血水。吴青皱了皱眉,低声哼了哼,四殿下忙缩回了手。 他自小未照顾过别人,怕手上的轻重拿捏不好,反倒弄疼她。遂懊恼地停了手,把毛巾丢在了一边,焦急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为吴青清理了创口,又敷了止血生肌的药膏。诊了脉,开了一副内服的药,细细叮嘱了一番,方才告退。 紧接着三殿下带着果儿也来了。吴九将二人让到屋里,果儿见到床上躺着的吴青面目全非的样子,“啊”的一声惊呼,又赶紧用手捂住不敢哭出声。泪水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漫过手背。 三殿下紧锁眉头,盯着四殿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母妃命人打的。我去的时候人已经昏倒了。”四殿下垂着头低声回道:“母妃也是听了小人的谗言,才会……” “你不用解释了,既然你不能保护好她,便交给我来照顾吧!”说着便要来抱吴青。 四殿下慌忙伸出手臂来挡,急切的说道:“三哥,你不要带走她!我今后不会再让她受伤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此时我会查清楚,母妃那里我也会去说,今后再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四殿下涨红着脸哀求道。 三殿下看着自己的弟弟如此失态,忍住了将吴青抱走的冲动。丢下一句再没有下次了,拂袖而去。躺在床上的娇小身躯那样虚弱那样痛苦,让他止不住想要拥进怀里轻声安慰。可他不能,那个骄傲的永远都神采飞扬的四弟是那么在乎她,为了留下她肯低下头向自己哀求。所以他只能选择压抑自己的保护欲,转身离开。 吴青终于在第二日中午醒了过来。肿胀的双颊让她的嘴合拢不上,口水直往外流。果儿坐一旁细心地为她擦拭。吴青对果儿苦笑了一下,含糊的说道:“难为你了,我自己来。”说着便抽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果儿也不勉强,笑嗔道:“也是,虽说脸肿的跟个猪头似得,手却是好的。我替你擦了一宿一夜了,手都酸了。”说完又将条案上晾凉的汤药端来递给她:“喏,自己喝。” 吴青乖乖接过,皱着眉喝下去。果儿坐在床沿上接过空碗,叹气道:“都说宫里头打人不打脸,可这个贵妃却不管不顾,将你这小脸打成这副模样。可见她有多狠。” 吴青一把握住果儿的手,摇了摇头,暗示她噤声,四殿下却已经迈进了门槛。 果儿看见进来的四殿下吓了一跳,直后悔自己嘴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嚅嗫地行了礼请了安,便站在一旁装透明。四殿下皱了下眉,说道:“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跟青儿有些话要说。” 果儿屈膝福了一福,逃也似的出了门。吴青含糊地说道:“殿下不要怪她,果儿就是嘴巴快,我会说她的。” 四殿下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别说话了,当心伤口裂开。我不会怪她的,她说的没错,我的母妃确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这一点,我早在四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边说边将吴青轻轻按坐下,自己也坐到床沿上,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原来有两个乳娘,一个是现在的孟嬷嬷,另一个是安嬷嬷。安嬷嬷为人特别忠厚,非常疼我,总对我笑。我生病了就一宿一宿地抱着我哄,还给我讲故事。我可喜欢她了,一天到晚安嬷嬷安嬷嬷地围着她。” 回忆及安嬷嬷,四殿下轻轻笑了一下,很快又面色一黯,接着说道:“后来有一天,安嬷嬷抱着我哭,我害怕极了,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只一直哭。后来有人来找她,她便把我放开,只说了一句‘奴婢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她,心里很害怕,日日哭,只要醒着就一直哭。母妃一生气,就同我说,她得了急病死了,再也不回来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哭过。她们以为我不懂,可她们不知道我心里很清楚,安嬷嬷是被我母妃打死的。你那天离开的时候,说的是同样的话,当时我便觉得害怕,觉得会失去你。想着要赶紧将你叫回来,谁知刚走到院门口,筝儿便追上来说孟嬷嬷不舒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去看了一眼……”越说声音越低。 吴青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奴婢从来都没有怪过殿下。奴婢不仅没有怪过殿下,反而很感激。殿下为了奴婢肯定顶撞了贵妃,发生这样的事,殿下心里也不好过,奴婢都明白。” 四殿下红着脸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是跟母妃吵了一架。我想,她以后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今后除了这个小房间和书房,你就同我在一处,哪里都不要去。昆玉殿里除了吴九,谁叫你都不要理会。” “奴婢谢过殿下,那奴婢从今日起就恃宠而骄了。” “没错,准你恃宠而骄。真不愧是小狐狸……” 过了两天,魏云来看望吴青。看着吴青尚未消肿的双颊,魏云气愤的说道:“曹贵妃真是个手辣的,这些年在她手里打杀的宫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可偏偏谁都拿她没办法,谁让她在皇上面前得宠呢!” 吴青皱着眉含糊地问道:“皇上就这么纵容她吗?宫人的命也是命啊!” 魏云冷笑道:“在她们这些贵人眼里,我们这些宫婢内监就是个能走路的物件,哪里会顾忌我们的死活。再者,她每次都做得很隐蔽,即使走漏了风声也有不同的说辞。只要再和皇上撒个娇卖个嗔,事情也就过去了。她指使玉美人害死肖才人,不也没人能拿住她把柄吗?只不过宫人们都心知肚明,不说破罢了!” 吴青睁大双眼问道:“那皇后呢?皇后也拿她没办法吗?” 魏云摇摇头道:“皇后虽地位稳固,威仪不减,但皇上已经多年不与她亲近了。在后宫,论地位,皇后自然排在首位。但论势力,曹贵妃多年荣宠不衰,手底下为她卖命的宫人不计其数。皇后也不能不对她有所忌惮。” 吴青丧气的说道:“那我这顿打怕是白挨了。可我这心里实在不平……” 魏云叹了口气,说道:“别想了,你现在势单力薄,跟本不能撼动她半分。好在有四殿下维护你,要不然你的处境会十分危险。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去招惹她,保命要紧。” 吴青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巧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她的消息?” 魏云笑道:“总之不会比你差,我见到她的时候,一根头发都没少,想来应该没什么事。不过我打听到另一个消息,倒是和你们有些关系。” 吴青忙问道:“什么事?” 魏云皱眉道:“我记得当初进宫时,和你们同乘一车的还有一个叫玉荷的女孩。她在甄选御侍这一关落选,分到了梨落坊另一个院落。玉美人一个月前刚好死了一个宫女,就把她要走了。” 吴青一怔,喃喃道:“难道那日在兰花圃遇害的是玉美人的宫女?” 魏云点点头道:“没错,前些日子,皇后把玉美人召去询问了一番,没问出什么结果,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吴青沉吟片刻说道:“玉美人单单选走玉荷,怕是别有用心。玉荷其人,我和她相处了一个月,深知这位不是个良善的。玉美人和包良人之间怕是会有一场明争暗斗。巧儿夹在其中,恐受池鱼之殃。我得想办法把她解救出来。” 魏云宽慰道:“你先别着急,得把伤养好了再说,你放心,我会一直盯着那边。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帮她脱身的。” 吴青也知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先这样,遂顺从的点点头,安心养病。 第十七回 得知音暗生情愫 一晃眼已入腊月,吴青的脸上也消了肿,只留下一些紫色的痕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四殿下不放心,召来太医开了些美颜去疤痕的药膏,亲手替她厚厚的涂了一层。涂完还戏谑道:“别人一看见你便知道我们昆玉殿的伙食好。瞧把我们家的小狐狸吃得,啧啧,油光满面。” 气得吴青在书房里追着他直打。四殿下边笑边讨饶:“好青儿,别打了,我不说了,我再也不敢了。”二人正闹做一一团,却听得门口一声轻咳。二人回头去看,却是三殿下站在门口,吴九在一旁尴尬的谄笑。 吴青赶紧上前行礼,四殿下却不以为意,笑着跟三殿下打了招呼。三殿下让吴九退下,方才皱着眉说道:“你也太胡闹了些,白日里在书房嬉笑打闹,被父皇母后知道了,能有个好?便是吴青也要跟着受罚。” 四殿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郑重地回道:“三哥教训的是,是做弟弟的疏忽了,以后自当谨慎。” 吴青则涨红了脸,站在一旁绞着衣襟。三殿下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脸上的伤刚好些便忘了教训。你呀,还是胆子太大了,由着自己性子胡闹。今后收敛一些,记住了吗?” “回四殿下的话,奴婢记住了。”吴青低声回道。 三殿下又皱了下眉,说道:“果儿我带着来了,在外面,你去见一见吧!” 吴青眼睛一亮,福了一福,道了声谢,便急急跑了出去。三殿下看着她惊喜雀跃的样子摇了摇头,嘴角弯了一下。 果儿一见吴青就打趣道:“哟,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 “还能怎么了,被你们家三殿下训了。” “哼哼,不训你才怪,老远就听见你和四殿下打闹的声音。说实话,你也太不当心了。这一院子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被人告上你一状,又有的受了。” 吴青满不在乎地说道:“上次被打以后我想通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便是再谨慎小心,碍了某些人的眼,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被拉去往死里打。我算是看透了。” “那你就不管不顾了?” “也不是,就是心里头憋屈,想活的自在一些。”吴青叹了一口气道:“哎,别说我了,你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的。三殿下和每个人都淡淡的,也看不出他喜欢谁不喜欢谁。所以每个人都不上赶着往前凑,都只管干好自己的差事就行,反倒省了事。管小厨房的方姑姑也不爱说话,除了和差事有关的,其它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可把我憋死了。” 吴青听完陷入沉思,想了好一会儿才郑重说道:“果儿姐,三殿下这样做很对。他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这就避免了底下的人为了争宠互相倾轧。对于你这个新人来说,再好不过了。至于方姑姑,她是宫里的老人了,看得多经得多,对人自然会有戒备,时间长了肯定会喜欢你,愿意和你说话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用替我操心了,倒是你,一定要小心。对了,巧儿怎么样,有她的消息吗?” “上次魏大哥远远见过她一回,看神色倒还好,穿衣打扮也和其她的宫女没什么不同,想来应该无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只是待着包良人身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正想办法呢。” 两人正说得起劲,忽听得有人唤:“青儿,快过来。” 吴青随口应了一声:“唉,来啦!”跑了几步才发现四殿下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吴青一窘,脚步滞了一下,很淑女的慢慢走了过去。 书房的移门已经打开,两位殿下正站在廊下说着什么。吴青走到跟前,听见四殿下说:“三哥的成平殿腊梅开的正好。不如咱们就去三哥那叨扰一回,赏花烹茶何其美哉。再叫方姑姑置上一桌好菜,啧啧,方姑姑的拿手绝活羊舌签,鲊糕鹌子可是有些日子没尝过了。” “这有何难,此刻便动身吧,看这天怕是又下雪了。” 吴青赶紧取来一件石青色锦面狐狸皮鹤氅帮四殿下穿上。三殿下看着吴青细心专注地伺候四殿下,心里去禁不住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和恼意。 出了院门没走多远,便看见二公主与三公主走了过来,看样子像是同他们往一个方向。兄妹几人停下脚步相互寒暄了几句。二公主快人快语,嚷着要和三哥四哥一起去赏梅,打消了要去承月湖赏景的计划。三公主无可无不可的都依着二公主,于是兄妹四人便一同来到成平殿。 走在路上,四殿下向三公主问道:“三妹妹,六皇叔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三公主柔声回道:“父王上次来信,说是小年夜之前定能敢回来。”此时,吴青方知这位皇子公主口中的三妹妹并非公主,而是某位亲王的女儿。只是被养在宫中,和公主们一同排序罢了。 成平殿的梅花开的确实好。方人院门,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面而来。沿着曲曲折折的围廊徜徉信步,假山上,竹林里,溪水旁到处都是腊梅花的身影。梅花的品种也不少。素心腊梅其心洁白,花瓣微拢,张口向下,如同金钟吊挂。罄口腊梅外层淡黄,呈蜜蜡色,花蕊紫红色,香气清逸。另还有虎蹄纹腊梅、白梅、墨梅、小花腊梅。三殿下边走边指着腊梅花一一讲解,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入的殿内,果然开始下雪了。三殿下命小内监青竹将倚梅轩置上一应书案矮榻,糕点果品。添了两个熏炉,将小小的轩馆烘得温暖如春,又打开了临溪的一排窗户,方才将众弟妹引入。 二公主和三郡主相携着倚在窗前,指着玉涧旁时隐时现的梅花,一一品评。三殿下和四殿下则悠悠然地烹起茶来。 茶到浓时,三殿下令人取来一张栗色桐木仲尼琴,净手焚香,凝神操琴。悠扬婉转的琴声使人心醉。二公主和三郡主也停止了交谈,托腮聆听。 琴声时而轻清松脆,有如风中铃铎;时而明亮铿锵,犹如敲击玉磬;时而浑厚悠远,宏如铜钟鸣响。一曲终了,众人如梦初醒。二公主悠悠叹道:“此曲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啊!却不知是何人所作?” 三殿下笑道:“是我近日所作,曲名是《踏雪折梅》。” “妹妹意犹未尽,三哥再弹一曲吧!”二公主恳求道。 “弹琴理当应时应景,只是此刻再无应景的曲子了。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有好曲子,青儿,你来弹奏一曲如何?”三殿下笑问道。 吴青一窘,抱歉地回道:“回三殿下的话,奴婢只会笛箫,从未学过琴。” “无妨,青竹,去取我的玉箫来。”三殿下转身吩咐道。 一只洁白润泽的玉箫拿在手上,吴青微不可察地吐了一口气,将她知道的,唯一应景的《一剪梅》吹奏起来。效果虽然及不上三殿下的琴曲,但也算能入耳了。吹到中段,三殿下信手拨动琴弦与之相和。箫声的低沉婉转与琴声的清越缠绵完美融合,两种乐声水乳交融,高低错落。琴声引导迁就着箫声,将这首《一剪梅》合奏得荡气回肠。 一曲终了,三殿下深深地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吴青,嘴角弯了一下。吴青正暗自庆幸没有出大的差错,这可是她第一次同人合奏。 二公主则抚掌叹道:“有了三哥的琴声听起来就是不一样。三哥哥,这支曲子叫什么呀?” 三殿下笑道:“这个你得问青儿,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吴青忙向二公主福了一福,回道:“回公主殿下,这支曲子叫《一剪梅》。” “嗯,不错。四哥哥,你这个宫女是从哪儿得来的,以前从来没见过,莫不是从教坊司要来的。”二公主对和吴青说话没什么兴趣,转头向四殿下问道。 四殿下皱了下眉,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是我捡来的,青儿可不是教坊司的乐伎。她还会诗词歌赋,不如这样,案上有纸笔,我们兄妹四人加上吴青,各人写一首咏梅的诗,看谁作的好如何?” “比就比,不就是写诗嘛。”二公主不服道。 青竹添了几支笔,五个人埋头沉思。不一会儿每个人都得了一首。吴青这次不想借鉴了,绞尽脑汁,自己写了一首。 四殿下最先作得,笔意挥洒,信笔写道:“玉立风霄雪中开,琼姿只合天上来。檀心素蕊含霜露,馨德如人香满怀。” 三殿下从容落笔,也是七言绝句:“此花不与百花同,遗世独立风雪中。暗香浮动亭亭艳,玉质金作蜡捻成。” 接着是二公主:“几枝碧玉临水照,万点香蜡落花梢。寿阳公主曾涂面,冰雪林中谁比娇。” 三郡主面有惭色,交了诗立在一旁,不安地看着众人。四殿下看完三郡主的诗笑道:“三妹妹作的并不输人,无需如此。”说完替她吟道:“疏枝横斜金蜜染,雪压风摧幽香寒。孤芳怜影桃李妒,堪比瑶台天上仙。” 三郡主面上一红,娇俏俏地说道:“让哥哥姐姐们见笑了,妙仪惭愧。” 三殿下笑道:“三妹过谦了,这首诗犹胜过为兄,可见你平日在功课上有多用功。” 二公主牵住三郡主的手说:“三妹妹,你这首诗若说作的不好,那有些人作的岂不成了乡间俚语了。我替她念一下,大家听听。‘万木萧萧立,却有暗香袭。窗前深雪里,黄玉满虬枝。’” 念完又嗤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能人异士,翰苑才女,作起诗来却如五尺蒙童一般。四哥哥,可见您见识过的才女太少了,错把鱼目当珍珠了。远的且不说,便是素有京城四美之称的殷家孙小姐,崔家四小姐,三哥的表妹卢家八小姐,还有母后的侄女雨棠表姐,个个都是兰心惠质,秀外慧中的宛丘淑媛。听说,再过几日,腊八节上,母后会在落梅池中的梅渚举行赏花会。京城四品官员家的女眷都会参加。到时候梅林里,百花争艳,四哥哥岂不是要看花了眼。” 吴青听见二公主奚落自己,不以为意,她和二公主的生活没什么交集,是褒是贬与她无关。所以吴青未作任何反应,只安静地低着头站在一旁。 三殿下看了吴青一眼,皱了皱眉,没有作声。四殿下也只冷哼了一声,自顾喝起茶来。 倒是三郡主面有不忍,善意地说道:“她一个小小宫女,出自寒门,能有这般学识已是少见。二姐姐又何必对她过苛。四哥哥莫要介怀,二姐姐定是说笑的。”说完见二公主面色不悦,忙又问了些赏花会的事,将话题转移了。 略说了几句,二公主道了乏,拉着三郡主走了。四殿下放下茶盏,轻轻咳了一声,对吴青说道:“刚才二妹说的过份了些,你不要在意,她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不懂事。” 吴青灿然一笑,说道:“四殿下折煞奴婢了,公主说的是实话,奴婢怎么会在意呢。” 三殿下看着吴青的表情不似作伪,也笑道:“青儿故意隐藏实力,二妹妹性子有些傲,输给她能少些麻烦。”说完又转向四殿下,郑重说道:“四弟,不是我说你,好好地竟拉着青儿和二妹比试。以二妹的性格,若她输了,岂不是给青儿惹麻烦吗?今后你还是低调些好,不要拉着青儿到处炫耀。” 四殿下撅着嘴嚅嗫了几下,到底没吭声。吴青吐了吐舌头,暗自嘀咕道:“我真没隐藏实力,不开挂的吴青就是这副怂样,普通的不能在普通。” 三个人各怀心思,夕食吃得也没什么滋味。 回到昆玉殿,四殿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以后不要和三哥合奏了,我……我不喜欢。” 吴青听了,心里一动,低声回道:“我知道了。” 四殿下看着吴青低着头,耳尖浮起可疑的一点红痕,支吾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哎呀,算了,当我没说过。你别放心上,今天早点休息吧!我有些累了。” 吴青垂着头低声称诺,恭送四殿下走入内室,方才回到自己小屋。 之后几天,四殿下也不知怎的,看着吴青的眼神总是闪烁不定,说话也是吞吞吐吐。有时间三殿下过来和吴青多说几句,四殿下就会假装请教功课借机打断。 吴青毕竟是心智成熟之人,对于四殿下的这些变化自然觉出了一些其中的深意。但她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只将自己的言行慢慢收敛些,不再和他打闹。寄希望此举能让四殿下慢慢将这份隐匿的感情冷却下来,与自己的关系维持在朋友的程度。 至于三殿下,吴青一贯来对他的态度都是客气恭敬。她也认为三殿下对自己只是欣赏,所以就没有自作多情地故意与他拉开距离。三殿下向来稳重,即使心中对吴青生出一丝好感,也依旧自然大方地同她相处。所以从头到尾,就只有四殿下在魂不守舍,暗自神伤。 第十八回 赏花会群芳争妍 到了腊八这一天,四殿下选了一件水蓝色银丝蝠纹锦袍穿上。(.无弹窗广告)为了应景又挑了一顶浮雕折枝梅纹的白玉冠束发,方才领着吴九吴青前往梅林赏花会。 到了落梅池中的梅渚,但见所有亭台栏轩,皆用烟霞云雾般的绡纱缠绕装饰。承月湖南边的翠微山远远传来丝竹之声。 宫廷贵族花时宴客,皆喜用时令花卉棚于路、彩于门、衣于壁、幛于屏、缀于帘、簪于席、裀于阶。走近梅林,但见于林边空地上摆着案几软榻,另在梅林各处铺设了毛毡饮具,方便客人边赏花边享用茶点美酒。其桌、其盘、其壶、其酒、其食、其饰,无不与梅相关,既精致又应景有趣。 梅林里腊梅、红梅、白梅、墨梅竟相开放。锦衣玉服的贵妇名媛相携寻芳,摘枝插花,闻香斗色,无不欢颜。一时间,红衣腻粉,花光人面,掩映迷离,真不知人为之人,花之为花矣。 四殿下与其他三位皇子坐在一处,正寒暄着,有一绿袍太监来宣:“皇后娘娘驾到。”众人忙起身离席,跪拜相迎。 皇后语气随和地让众人平身。吴青站在四殿下身后偷偷瞧了一眼,皇后梳着朝天髻,戴着缕金云月冠,横插白玉龙簪。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霞帔,拖地烟笼梅花凤尾裙。肩搭缕金挑线镜花綾茜红披帛。妆容服饰精致庄重,举止雍容大方,不愧为一国之母。若论面容长相,似偏英气冷峻了些,不及曹贵妃娇艳。太子的长相应是随了眼前这位国母。 坐在皇后旁边的自是那位娇蛮太子妃了。太子妃梳着双蟠髻,扎以彩增饰之,并用红梅绢花点缀。穿一件大红地牡丹凤凰纹浣花霞帔,下着缎地绣花百蝶裙,肩搭一条紫烟霞金粉绘花薄纱罗披帛。鲜艳的衣着发饰,并没有夺去人们对太子妃容貌的关注,并再一次成功地引起众人的赞叹。真真是夭桃浓李,皎若秋月,琼姿花貌,百般难描。众贵女纷纷垂头哀叹,自愧不如。 太子妃的左手侧坐着各位公主郡主。对面坐着的是以曹贵妃为首的宫妃。人人云髻高梳,花枝招展。皇子们坐在众公主身后的彩棚里,百无聊赖,干脆下起棋来。不一会儿,有内监来宣二皇子到皇后处说话。众皇子交换了一个眼色,太子笑道:“定是母后叫你去相看正妃来着,今年怕是要给二弟你定下亲事了。” 二皇子皱了下眉,没有作声,丢下手中的棋子,随内监而去。 四皇子疑惑道:“看着二哥的样子,好像不太开心,这是怎么了?” 太子撇了下嘴,说道:“还能怎么,母后上次跟他提过正奉大夫刘学士家的幼女,家世人品都堪配。[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好似不太满意。” “刘大学士我倒听说过,为人不错,品格端方,就是迂了一些。”三殿下拣理着棋子说道。 “我也知道他,人人在他背后叫他‘牛夫子’,都道他牛心左性,认死理,倔得跟头牛似的。连父皇都怕了他,却不知他女儿的性子如何。”四殿下笑道。 “不管她性子如何,娶回来敬着些,远着些就是了,再挑几个可心的做侍妾,这不就解决了吗?有什么可烦心的。”太子拂了拂袖子不以为然道。 吴青站在一旁,将太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暗自鄙夷道:“原来这就是太子殿下对女人的看法,冷漠又无情,自私又狂妄。用现代人的话说就是大男子主义,但愿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和他有什么牵扯……” 二皇子这边,皇后拉着刘大学士的幼女刘若梅连连称赞。其实若论容貌才学,刘若梅不仅比不上京城四美,在众多闺秀贵女中也不出挑。之所以选她,皇后自有她的盘算。 二皇子生母已逝,母家也已败落。现在为二皇子挑选妻子,妻族的势力也不能盖过或比肩太子妃。正奉大夫刘学士,自比清流,与同僚的关系都不好,手中又没什么实权,虽说也是个正四品的官职,到底只是个清高衔头,成不了大气候。皇后越想越满意,恨不得当场定下婚事,开年就让他们完婚。 二皇子自然不笨,早猜透了皇后的心思。虽说太子的母族妻族势力强大,自身的地位也是稳稳当当,难以撼动。但皇后还是不放心,想尽办法打压这些庶子。 想到这里,愤怒和屈辱像一团烈火炙烤着二皇子的心脏,原本阴郁的脸也扭结得几乎变形。但是他不能发作,所谓“心无善志,虽勇必伤,羽翼未丰,高飞必坠”。现在的他势单力薄,尚难自保,何谈反抗。所以,在皇后问他满意不满意时,二皇子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得体地回道:“儿子但凭母后作主。” 皇后心下满意,今日最重要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接着便发下话来,让皇子公主与客人们不必拘束,在宫苑里随意赏玩。接下来,皇后又唤了几个贵女近前说话。皇后的心思众人都猜着了几分。太子大婚三年,未得一子半女。想来皇后要借此花宴,挑几个容貌才情俱佳的淑媛给太子添新人了。乐意的自然上赶着往前凑,志不在此的就远远躲着赏花游玩去了。 要说怀着这些心思的可不止皇后一人。曹贵妃眼看着皇后压制没有亲母照拂的二皇子,刻意为他寻了如此平庸势薄的正妻,心下也为自己和儿子担忧起来。这次赏花会,京城能拿的出手的贵女都汇集在此。这般难得的相看机会,一年难有几回。 曹贵妃将眼前这些年龄合适的贵女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暗自品评比较了一番,心中定下几个人选。 邓太尉家的孙小姐出身最高,又娴静又有才貌。虽说年纪比涤非大两岁,倒也不碍。 兵部尚书崔夏的侄女崔四小姐,素有才名,是京城四美之一。可惜父亲早逝,与崔尚书到底只是伯侄关系,隔了一层。 翰林学士蒋家的七小姐与涤非同岁,才貌也匹配,书香门第,又简在帝心,值得考虑。 左思量右斟酌,到底拿不下主意,忙与自己母亲曹夫人细细说了一遍,叮嘱她回到家再与父亲好好参详参详。等拿定了主意,再提前与女方通通气,打好关系。又思忖着什么时候亲自与皇上提一提才好。 四殿下不耐烦应付一波波在眼前晃动,各怀心思的贵妇娇女,命吴青折几枝红梅就打算回去了。吴青依言在梅林里寻找合意的梅枝。 远远的却看到二皇子在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说笑。女孩梳着垂鬟分肖髻,穿一身桃红色绣折枝堆花缎面夹綿衫,五色锦盘金彩绣綾裙。抬首浅笑时,但见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星眸微嗔,霞飞粉面,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妍媚。 吴青很识趣地转身走开。手里捧着几支红梅边走边看差点撞到人。抬头一看,却是三殿下正对着她浅笑。吴青忙退却几步,垂首行礼,连声告罪。三殿下敛了笑意,皱着眉说道:“为何你每次见到我都这样客气生分。你对四弟可不是这样。” 吴青抬起头郑重回道:“回殿下的话,殿下与奴婢天高地下,尊卑有别,奴婢不敢造次,望殿下恕罪。” 话刚说完,两位少女相携着走了过来,清喉娇啭向三殿下行礼问安。吴青忙趁着机会告退。 回到四殿下身旁,二公主正拉着一名少女向四殿下引见。那少女约十一二岁,身姿高挑,已初俱少女的娇态。观其面目亦是琼鼻高挺,素齿朱唇。现今年幼已有这般巫女洛神之姿,再过几年艳名怕是要盖过太子妃了。 看二公主一口一个表姐叫得亲热,这位应该就是皇后侄女,京城四美之一的朱雨棠。二公主拉着朱雨棠在四殿下面前一通夸耀。但这位朱小姐,似有些心神不属,虽羞得面上绯红,眼光却飘忽不定,像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四殿下对她也没是没什么兴趣,略说了几句正要告辞,却听见有内监高声唱喝道:“皇上驾到。”…… 皇帝一来,众人皆收气敛声,齐齐跪拜,三呼万岁。皇上笑容爽朗,先扶起皇后,又让众人起身,温和地说道:“既是赏花会,还是随意些好,该怎样还怎样,若都拘着,岂不是朕的错。” 众人忙称不敢,皇后亦笑道:“既是皇上吩咐,众卿便随意赏花饮酒,吟诗作赋。已近年下,热热闹闹的,皇上看着也高兴。” 皇上皇后既然都这样说了,众人便是装也要装得随意些。一时间,梅林里又是欢声笑语。皇上看着眼前的四殿下和朱雨棠,笑道:“这不是雨棠吗?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和老四竟是一般高,二人站在一处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对金童玉女,令人赏心悦目。” 此话一出,皇后和曹贵妃都吓得不轻。皇后讪笑道:“雨棠也快十三了,知道怕羞了。他们姐妹兄弟的聚在一起说笑,皇上却开这样的玩笑,今后雨棠怕是不敢再来陪妾说话了。”说完不落声色地将满脸羞红的朱雨棠拉到身后。 贵妃也一把将四殿下拉入怀里,强笑道:“皇上,涤非才十二岁,还一团孩子气呢,正该读书用功的时候。倒是二皇子三皇子,皇上要替他们好好挑选合适的闺秀了。”几句话试图将话题转到老二老三身上。 皇上也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不想皇后和贵妃这么大反应,倒有些哭笑不得。尴尬地咳了一声,借着贵妃的话转移了话题。皇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忙将刘大学士的女儿唤到跟前,向皇帝推销,不住口地又赞了一通。 皇上瞧了一眼没说话,皇后见皇帝似乎对这个“儿媳妇”不太满意,有些讪讪。 站在一旁的贵妃撇了撇嘴,灿然一笑道:“皇上,那边有几株朱砂梅,开得甚好。皇上替妾选一枝簪在发髻上可好?” “有何不可,爱妃今日这身紫色衣裳选的好,更显得肤白如雪,明艳动人,”皇帝一脸宠溺地笑道。 皇后看着二人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的样子气得牙疼。又不甘心作背景,被众贵妇笑话,忙笑道:“皇上也不能偏疼了曹妹妹,今日众妹妹们都在。不如皇上替她们各选上一枝合宜的梅花,以示皇上的恩泽。” 皇帝温言笑道:“合该如此,还是皇后考虑周到,今日朕便与众爱妃同乐。” 太子听见此话,十分识趣的领着公主皇子们告退了。 第十九回 老谋深算巧设局 皇上领着众宫妃边说边走,信手折了一枝红梅插在皇后鬓边,笑道:“皇后雍容端庄,红梅堪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说完又退后两步,细细端详了一番。 皇后又羞又喜,面红过耳,嗔道:“皇上又取笑妾了,却不知修容妹妹该簪何种梅花?” 皇上细瞧了瞧走在一旁袅袅婷婷的丽修容。但见她梳着同心髻,戴着莹白河珠作的珠冠,身着桃花云雾烟罗夹綿霞帔,系一件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娇嫩鲜艳的服饰衬得双十年华的丽修容如一枝雨中桃花鲜艳欲滴。 皇上选了一枝粉红色的綾眼照水梅横插在丽修容发髻上,笑道:“怜儿便如这枝照水梅,艳若桃李。” 丽修容娇俏俏地福了一福,羞怯怯地回道:“贱妾容貌粗陋,皇上过誉了。” 曹贵妃看不惯她这副娇怯作态,横了一眼丽修容,又凑到皇上身边,娇笑道:“妹妹花容月貌,却自承粗陋,实在过谦。皇上专挑这个‘丽’字作为妹妹的封号,足见在皇上的眼里,妹妹可是咱后宫容貌最出众的。皇上说,妾说的是也不是?” 皇上见贵妃一脸娇憨情态,忍不出伸出指头捏了捏她粉腻的面颊,笑道:“花容月貌这个词,说的不就是云儿你吗?”说完折了一枝铁骨朱砂梅插到曹贵妃发髻上,啧啧赞道:“真真是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看着皇上与贵妃二人打情骂俏,浓情蜜意,身旁的皇后及众宫妃纷纷嫉恨气苦。那些被冷落的宫妃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搔首弄姿,以图获得皇上的关注。一时间莺莺燕燕,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走到梅林深处,一片如烟霞粉雾般灿烂的宫粉梅花映入眼帘。一个身着霞裙月帔的俏丽身影,如琪花瑶草般安静地伫立在梅花树下,绝美的像一幅画让人不忍出声打破。 一阵微风袭来,仙袂乍飘,荷衣欲动,真似要乘风而去。皇帝看得如痴如醉,众妃看见皇上这副神态,都不禁心中泛酸。皇后轻咳一声,身旁的绿衣内监忙出言问道:“何人在此,皇上皇后驾临,还不速速上前来拜。” 美人似惊了一下,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颤。云袖轻摆,纤腰慢拧地行到皇帝身前,盈盈一拜,清喉娇啭三呼万岁,皇帝赶紧躬身去扶。美人含羞带怯微微抬首,但见她凤眼半弯,美目流盼,恰似芙蓉出水,清丽脱俗。眼前这张绝美的面容,让年近四十的皇帝,如少年一般心跳加速,魂不附体。 这位从天而降的美人夺走了皇帝所有的目光,自然引起了在场所有宫妃的嫉恨。皇后皱着眉审视了一番,不耐地问道:“你是哪家的闺秀,何故孤身一人。[]” 美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柔声回道:“臣女阮氏,家父乃钦州通判。半年前父母身故,臣女带着先父所留书信来到京城投奔堂姑父。今次是陪同姑母一道来的,只因姑母与其他夫人有话要说,故而回避,现下只好一人游览御苑,却不想冲撞了陛下和皇后,实在有罪。” 美人甜水浸蜜的声音娓娓道来,早已让皇帝的心都酥了,连忙温声抚慰道:“美人不必拘礼,既无人相陪,便随朕一道。若让美人孤身游玩,岂不是唐突了佳人。“ 阮氏脸上泛起微晕,福了一福,垂首笑道:“谢陛下垂爱,能随侍陛下,臣女万分欣喜。” 皇上忍不住伸手握住阮氏的柔荑,将她扶起拉到身旁。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轻轻挣扎了一下,皇帝不舍得放开,握得更紧。阮氏又羞又怕,两颊霞光荡漾,目泛春水,一副怯雨羞云的娇怯情态,让皇帝如偷食的饥汉一般抓心挠肺,欲罢不能。 皇后实在看不下皇帝的这副丑态,正要出言相劝的时候。阮氏唤了一声“姑母”,皇帝愣了一下,阮氏趁机从皇帝手中挣脱,提着裙子,轻移莲步,行到一贵妇身前。 那贵妇身材微丰,举止雍容,款款行到帝后身前,躬身行礼问安。皇后惊愕地唤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朱阮氏将阮氏拉到身前,从容回道:“回娘娘的话,这是老身娘家族弟的孤女,半年前投奔府上。堂侄女温柔可亲,照顾老身无微不至,这些日子竟离不开她的悉心侍奉,故而将她带上。” 皇后哪里不知其中关窍,料定必是父亲从中安排。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笑道:“原来是舅家表妹啊。这些日子多亏表妹费心照顾家母,真是辛苦了。母亲,燕卿有话要和您单独说。” 梅渚边的小亭里,皇后涨红着脸愤愤地问道:“母亲,父亲到底什么意思,我在宫里辛苦操持,你们却在我身后拆台。带这个妖女进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阮氏从容回道:“燕卿,我和你父亲怎会不知你的难处。只是鼎言大婚已有三载,未得一子。而今众皇子皆已长成,渐有贤名,再有个家世显赫的妻族相衬,鼎言的太子之位怕是会被有心之人惦记。” 皇后不解道:“可这件事和这个妖女有什么关系?” “楚玉名义上是我阮氏之女,实则是在十年前便已被你父亲买入的幼女。十几个五六岁的女孩就养在扬州的别院里,有专人教授歌舞音律,琴棋书画。便是形体举止,谈吐眼神都严加练习。今日带楚玉来的目的,就是要用她的美色诱惑皇上。有她在皇上跟前劝导,娘娘和太子的地位只会更稳当。娘娘请放心,半年前你父亲给她安排好了身份,就已经让她服下了绝子汤。此生她不会诞下一子半女,绝不会威胁到你和太子的地位。”朱阮氏耐心解释道。 “放心,我怎么放心?皇上看见那个妖女眼睛都不会眨了。如今我在他心里还有何位置。自我嫁给他已有二十年,当年我们也有过鱼水相欢、鸾凤和鸣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一个的女人闯进我们的生活。如今,我只剩下言儿和这个后位了。我心里的苦有谁知道。”两行清泪从皇后的眼中滑落,流到嘴里,又苦又涩。 朱阮氏将皇后一把拉入怀中,轻声抚慰道:“我的儿,你的苦为娘的怎会不知。可是我们作女子的,一朝嫁出门为妻为母,就不能为自己活,作天家媳更是如此。皇帝的心装着整个后宫整个天下,分给你的能有多少?皇帝是指望不上了,可你还有太子。你父亲从小就偏疼你,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和言儿。他还时常说,众多孙辈里头,言儿最像他,不管是容貌举止还是说话的语气神情都同自己酷似。对这个唯一的外孙,他可是疼到了骨子里。今次参加赏花宴,你父亲还交代我一件事,与言儿来说十分重要。” “什么事?”皇后坐直身子,疑惑地问道。 朱阮氏笑了笑,拉住皇后的手拍了拍,说道:“雨棠快十三了,到了该相看人家的年龄了。上次你跟我提过要将雨棠迎进东宫。我回去跟你父亲说了,他没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雨棠嫁给言儿,亲上加亲岂不更好?将来生下男孩,有我在后头支持着,有朝一日便是当上太子继承大统也使得。”皇后急急说道。 “你别急,这事儿呀,你父亲给我分析了其中厉害,我说与你听听。现今最重要的便是让言儿稳稳坐在太子之位上。雨棠若进了东宫,太子妃必定不快。你也不用瞒我,太子妃自打嫁进东宫便与言儿不和。你也曾着意劝过言儿,这些太子妃都记在心里,所以对你都一直十分敬重。但是一旦你把雨棠送到言儿身边,以太子妃和她娘家人的脾气,闹个天翻地覆玉石俱焚也未可知。太子妃祖父是从一品英国公,父亲是上柱国大将军,一家子的军将权臣,便是外祖大小也是个开国侯。太子妃若与言儿和睦,就是言儿极大的助力,若是闹翻了,便是改天换日都有可能。你说说看,雨棠进东宫的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皇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太子妃母家势大。这几年,我碍着她和她娘家人的面子,一直未曾给言儿添新人,良娣、良媛的位置也一直空着。便是有些服侍言儿多年的侍妾宫女,被她一一打杀贬斥我也未曾多言。如今他们两个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差,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朱阮氏正色道:“娘娘光叹气可不行,要多劝劝。太子妃脾气差不容人,就劝她多宽忍些。太子不肯亲近太子妃,就对他晓之以利害。总之要细细地劝,他们到底年轻不懂事,经的事多了,自然会明白你的苦心。” “我知道了。对了,母亲你快告诉我,父亲对雨棠的亲事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你猜的没错,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你要先答应别生气我再说。” “什么人选,莫不是要送进宫?”皇后瞪着眼睛问道。 “你看你,都说了先不要急。不是送进宫,你父亲看上三皇子了。雨棠和三殿下年岁相当,才貌也相配。而且三殿下外祖河间卢家,累世簪缨,家世显赫,在文臣学士中的影响力首屈一指。三殿下母妃已逝,雨棠嫁过去便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有雨棠从中斡旋,三殿下和卢家定能成为言儿的助力。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哼,父亲真是好打算,两边押注。便是将来言儿坐不上皇位,父亲便会协助敏知登上大宝,到时候朱家依旧能保享荣华。”皇后满心愤懑,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朱阮氏甩开皇后的手,严厉地斥道:“燕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父亲满心为你们打算,你却这样误解责怪他。三殿下再好也不是我们的亲外孙,难道我们不向着言儿,反而向着不相干的外人?你父亲之所以考虑三殿下,还不是觉着卢家的势力可以利用?他一个半大小子,又没有亲娘在旁周旋指点,能有什么出头的机会。若说要堤防,你倒该堤防老四。她母亲曹贵妃可不是省油的灯,惯会争宠夺势。她父亲身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朝中同袍故旧众多。几个兄弟又都能征善战。你倒说说看,若是你父亲心有异心,怎么不把雨棠许给更有胜算的四殿下呢?” 皇后垂着头不吭声,半晌才说道:“女儿错了,误会了父亲的苦心。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我累了,想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母亲自便吧!” 朱阮氏叹了口气,站起来温言劝道:“你也不必忧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凡事有你父亲和几个兄弟担着呢!且放宽心,多劝和言儿他们两个才是正理。你好好歇歇吧,我走了。”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忘了提醒你一句,二皇子怕是有了自己的打算。今天我可看到,他和崔家四小姐眉来眼去,行止暧昧,必是想攀上这门好亲。” 皇后猛的抬头道:“他?哼!真想不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竟有这样的好计算。母亲且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他称心如意。”边说边捏紧了拳头。 第二十回 小年夜乍起风波 赏花会在这一片纷纷扰扰中过去了。(.无弹窗广告)几天后,吴青听到风声,后宫多了一位芙美人,安置在披芳殿。芙美人美若天仙,宠冠六宫,皇上爱她如珠如宝,时时召其伴驾,除了上朝听政,片刻不离。一时间,芙美人风头渐炙,人人都在私底下谈论打听。倒是皇子们对此事三缄其口,对底下的内监宫女都加以约束,不得随意谈论。 在此期间,魏云也来找过吴青两回,说了些巧儿的近况。芙美人独受恩宠,玉美人、包良人这些低阶宫嫔的日子自然更加难过了。包良人心中有怨,巧儿难免要受些闲气,听说这几日平白挨了两次训。吴青心里琢磨着得尽快把巧儿从包良人身边捞出来,可苦于自己身份低微,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 又过了些日子,小年夜这天,皇帝、皇后、众宫妃和皇子公主及几位宗亲王室聚在翠微山上的凝和殿饮宴。 这一天,延寿宫非常的热闹,到处都在洒扫除尘,人人欢天喜地。一大早,大官令便监督着众内监宫女准备了祭灶的糖瓜、红鸡蛋、面汤和米酒。尚食局也预备了灶糖、火烧、糖糕、油饼和饺子充作晚上宴席的点心。 家宴开始前,有司设司和教坊司在殿前设制山楼排场,为群仙队仗、九龙五凤等各种队形。凝和殿内外张灯结彩,铺设锦绣帷帐。 皇帝领着一大家子入席,分男女围坐在两个巨大的御茶床旁,并按尊卑长幼依次坐好。每个人的面前都陈列着环饼、油饼、枣塔等看盘。 宴会宣布开始以后,先是斟御酒。斟御酒期间,又教坊司的乐伎舞伎表演口技、奏乐和舞蹈。整场宴会,共行酒九盏。饮第三盏酒的时候,宫女们陆续端上菜肴点心。有白肉、咸豉、爆肉、饺子、烧烤脆骨、麻花、烧饼、炒饭、肉羹、羊排等等。 吴青站在四殿下身后,看着桌上摆放的各色食物暗自腹诽:这家宴的菜肴点心,用料都极其普通,烹制方法也很原始,还及不上现代人在星级饭店里的消费来得奢侈。 皇帝与众兄弟子侄举觞相乐,气氛热烈。皇帝左手边坐着三郡主的生父忠亲王。忠亲王约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微黑的脸庞棱角分明,削薄轻抿的嘴唇虽带着笑意,但让人感觉冷傲孤清,凛然生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吴青心想,这通体的王者气派,或许是在边关多年征战,磨砺出来的迫人杀气吧。 皇帝右手边坐着的是惠亲王,约三十出头。面如渥丹,须髯漆黑,身材壮健。坐在这群潇洒俊逸的兄弟子侄当中如同异类。观其举止谈吐倒似豪爽忠厚,并非是鲁莽无礼之辈。皇帝似更喜欢惠亲王,二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惠亲王说了一些在成都府镇守西南边陲时,两个儿子的糗事。众人听得有趣,纷纷停箸倾听,乐不可支。十二三岁的世子和刚满十岁的庆国公二人羞的满脸通红。皇帝看两个侄子窘迫的样子着实可怜可爱,摆摆手道:“正则和灵均尚年幼,面皮薄。四弟不好总拿他们在长辈和众兄弟姐妹面前取笑。看把这两个孩子臊的。” 惠亲王尴尬地笑了一下,言辞恳切道:“这两个皮猴,他们母亲实在管不住,只好送到成都府由臣弟管教。可我是个粗人,哪里知道看孩子,两三年下来,倒更失了管束。现今,臣弟也是没办法了。听说正月十八资善堂要开课了,也不知这两个孩子能不能留在京城,同皇子宗室子弟们一道进学。” “有何不可,正则和灵均是朕嫡亲的侄子,朕的皇子也不多,他们兄弟几个年岁又相仿,原该在一处多亲近亲近。承晖苑还有一处长春居空着,开课以后便让这两个孩子搬进去,和秉德、敏知、涤非住在一处,课业上还能相互探讨,共同进步。”皇帝捻须笑道。 “如此甚好,臣弟求之不得,多谢皇兄。正则,灵均还不赶快过来叩谢皇恩!”惠亲王躬身一鞠行了一礼,又转身向两个孩子斥道。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脸上浮现“这下死定了”的表情,怏怏地上前行礼谢恩。惠亲王见他们这副模样,自然气恨不过,跨步上前在二人头上各拍了一掌,斥道:“如今要给你们这两匹野马上笼头了,便摆出这副晦气模样,大年跟底下的就找打。” 众人见惠亲王竟然在宴席上出手修理儿子,皆吃了一惊。世子和庆国公倒似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垂着头立在一旁揉脑袋。 这场闹剧让人啼笑皆非,倒将宴席的气氛搅得更加欢畅轻松。 笑闹了一回,惠亲王又问道:“十三妹妹过了年应该有十八岁了吧!也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皇帝放下玉盏,叹了一口气道:“雅南也是命苦,她及笄之年,正是父皇病重之时,顾不上为她议亲。后来朕禀告了父皇,揽下了雅南的亲事。刚议定了卓太尉的幼子卓远箫,父皇就仙逝了。雅南守孝未满,卓太尉又接着故去了。这下又轮到卓远箫守孝三年,等到他孝满除服,雅南怕也该二十岁了。” 兄弟三人嗟叹了一回,惠亲王又笑问道:“秉德也有十五了吧?皇兄有没有为他选个好妻室。” 皇帝看了眼垂着头心事重重的二皇子,皱了下眉,说道:“前些日子倒是和皇后商议过此事,择了几个人选,现今还没有结论。这事倒也不急,再看看吧!” “原该如此,婚姻大事不能仓促。若得佳妻,情深契露,便是做天上神仙都不换。当年九弟和王妃这对神仙眷侣羡煞多少旁人啊!” 忠亲王原在饮酒,听了此话,呛的连连咳嗽。皇帝赶紧在忠亲王背上拍抚起来。三郡主也十分担心,连忙递上帕子。忠亲王接过帕子,捂着嘴又咳了一会儿方才歇住。叹了一口气道:“四哥好端端的拿我取笑作甚,真是怕了你了。” 惠亲王嘴巴一咧,讪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弟妹在世的时候,你四嫂没少在我耳边叨叨你们的事情,话里话外要我多学学你怎么疼爱妻子。现今我就多说这么一句,你就将就着听吧!” 忠亲王哭笑不得,摇头叹气。这副“该拿你怎么办的样子”让忠亲王冷若冰山的气势直接破功。 而此时的二皇子却在心里踌躇盘算,他想借着这次家宴向皇上请旨赐婚。他觉得自小父皇对他就不重视,又处处受皇后的压制。生母曾贵仪当年因难产去世后,外祖家紧跟着败落了。 所有的不幸与不公让二皇子从小就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他会说话起,就很少笑了,渐渐地他变得阴郁偏执,光明在他内心慢慢退却,被阴影一步步占据。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父皇不会为他考虑。他必须为自己的婚姻做打算,主动争取,这次家宴就是绝好的机会。 年节底下,碍于两位皇叔的面子,父皇不会过多责罚他。再有两位皇叔在旁相劝,说不定真能如他所愿,娶得佳人归。想到这儿,二皇子鼓足勇气,起身离席,跪到皇上面前哽咽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众人吃了一惊,忙放下杯箸,离席分班两侧,垂首侍立。皇后冷着脸一挥手,正在表演的乐伎舞伎纷纷退下。凝和殿顿时鸦雀无声,气氛一下子变得冷凝压抑。 皇帝铁青着脸问道:“逆子,家宴上何故这般作态?” 二皇子抬起头,脸上尤垂着泪,回道:“父皇,儿臣已有心悦之人,恳请父皇成全。” 皇帝脸色一变,斥道:“儿女婚姻自有父母做主,哪容你置喙。你这是中了什么邪,说出这些混账话。” 二皇子涨红着脸说道:“父皇息怒,自上次赏花会,儿臣见过崔四小姐一面,回去之后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儿臣思前想后,深觉应该向父皇坦白说明。父皇仁慈,定能体谅儿子的思慕之苦。儿子方才听得九皇叔与皇婶的事,心中着实羡慕向往。遂着胆子向父皇恳求。父皇不要生气,是儿子鲁莽了,愿领责罚。”说完以头抢地,铮铮有声。 惠亲王心有不忍,上前一步,躬身进言道:“皇兄,秉德言辞恳切,诚心正意。少年动情最是难耐,皇兄何不成全于他,也算是谱就一段儿女佳话。” 皇帝面色稍缓,左手扶额,右手拂袖道:“罢了,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朕会考虑的。只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做哥哥的应该修心养性,以身作则。如今你做错了事,合该受罚。便罚你禁足一个月,将《孝经》《论语》各抄一百遍,开学之前呈上来。” 二皇子跪谢皇恩,起身垂首躬立一旁,内心犹自惴惴,额上血迹斑斑,却不敢擦拭。 宴会在尴尬的气氛中草草结束。昆玉殿的书房里,四殿下坐在椅上怔怔地想着心事。半晌才抬起头问道:“青儿,你说我二哥做的对吗?” 吴青想了一下回道:“若是为了感情,努力争取,便是可敬可佩。至于对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关键是二殿下自己觉的值不值。” 四殿下点了点头,幽幽叹道:“情独私怀,谁者可语?青儿,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对吗?” 吴青囧里个囧,这个臭小子是在表白吗?只好含糊地回道:“我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儿呢!” 四殿下眼中的光芒黯下来,撅着嘴又回到思考人生的状态…… 第二十一回 正旦朝会增见闻 小年夜的风波虽然给人的震撼不小,但并未持续发酵。(.棉、花‘糖’小‘说’)事关皇室的颜面,不仅宫女内监们不敢议论,众宫妃慑畏皇后盛怒也缄口不言。 要说这次的事情,最生气的并不是皇帝。皇帝出于对儿子的爱护,以及对男人“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天然冲动,有着不自觉的理解与同情。怒气过后,皇帝倒真的考虑是否要成全这个不苟言笑的儿子。或许这是个契机,可以让这个郁郁寡欢的儿子,愿意放开心中的戒备,变得快乐一些。 皇后可不是这样想的,又不是自己的儿子,他开不开心与己何干。更何况,二皇子为自己选的人太有谋算的意味了。 崔四小姐的伯父崔夏是兵部尚书,手握重权。崔夏其人最是奸猾,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和自己任礼部尚书的父亲面上关系不错,背地里又与曹贵妃的父亲怀化大将军书信往来。便是和忠亲王也有交情。 居心叵测的二皇子若与这样的老狐狸结了亲,会生出多少事端,让人难以想象。总之,这是个不安定因素,要尽快处置。所以她急召自己的母亲朱阮氏来见。朱阮氏走后,皇后又来到蕊珠殿求见皇上。 腊月二十八日,四殿下从蕊珠殿请安回来,兴冲冲的对吴青说:“你猜怎么着,父皇答应二哥了,已经让太史局选吉日了。明年开年,宫里头一件大事就是给二哥行冠礼。接着赐府第,之后便可以奉旨完婚了。” 吴青淡然地回道:“就是说二殿下要搬到宫外住啦?” “正是,父皇已经命工部和转运司改建王府了。” “改建?”吴青不解道。 “对啊,蕃衍巷有现成的宫室供皇子居住,稍加修缮即可。今后我出阁也得住在那里。” “皇后不是打算将刘大学士的女儿嫁与二殿下吗?皇后就这么同意啦?”吴青八卦地问道。 “刘小姐倒是还嫁给二哥,只不过做不了正妃,只能当个孺人了。倒是太子哥哥添了个新人,你猜是谁?” “奴婢猜不出来。” “正是崔四小姐的堂姐,崔尚书的亲生女儿崔大小姐。.听说她自小患有眼疾,今年都有十九了,尚待字闺中。不过外面都传,崔大小姐容貌甚美,性情温良,又是操琴高手,这样看来做个太子良娣倒也不为过。” 吴青很想说,最重要的是,她有个有权势的爸爸。 转眼就到了腊月三十岁除这一日。一大早四殿下就高高兴兴地告诉吴青,今天要带她去南熏门门楼观看大傩仪。 蕊珠殿正殿,皇帝身穿绛纱袍,头戴通天冠端坐在宝座上。皇后身穿宝蓝地绣五彩如意云纹翟衣,头戴凤冠坐在皇帝右侧下首。帝后二人共同接受皇子公主们的问安,接着又一道用膳。 约辰时四刻。帝后双圣同乘一辆舆车前往延寿宫正门南熏门。皇子公主在出阁之前没有自己的依仗,只能一道步行前往。 登上南熏门,远远听得御街牌坊处传来爆竹声、鼓乐声。声音越来越近,一大群由诸班禁卫化妆成的镇殿将军、判官、门神、土地神、灶君等各路神仙涌了过来,浩浩荡荡约千余人。他们戴着面具,放着爆竹,踩着鼓乐声直奔南熏门而来。 皇帝挥手示意后,“神仙们”又一路前行,沿着延寿宫绕行一圈,将宫城里的“妖魔鬼怪”“驱赶”出来。接着,众“神仙”将事先准备好的纸扎的“牛鬼蛇神”押往城外埋起来,谓之“埋崇”,大傩仪才宣告结束。 整个仪式场面宏大,古朴壮观,而且具有神秘色彩,令吴青叹为观止,直呼精彩。四殿下见吴青看得高兴,笑道:“原来青儿喜欢看热闹啊。明天是元旦,父皇要接受百官朝贺,还有北狄、西戎、大理、高丽等国的使臣前来朝贺。我明天偷偷带你去看。” “为什么要偷偷去看,殿下不可以去吗?”吴青不解道。 “不能,皇子出阁前是不可以出班外廷,与群臣同列的。即使可以去也不能带上宫女啊!” “即使如此,殿下就不要带奴婢去了。被皇上皇后知道了会惹出麻烦的。”吴青忙劝解道。 “不怕,我和三哥一道,略求一求父皇,想来必会同意的。至于你,我自有办法。”四殿下坚持己见,不以为然道。 吴青见他胸有成竹也就不再反对。时间很快到了晚上,翠微山上的凝和殿,殿前庭院里燃放起檀香篝火,火焰冲天高达丈余,香闻数十里。太常领着几十个属官和乐伎,在殿庭里进奉傩舞。皇帝领着一大家子都在观看。 傩舞结束,凝和殿大摆筵席,众人互敬屠苏酒。殿内辉煌明烛,宫灯烈火,管弦歌舞,勾勒出一幅生动的宫廷除夕风俗画,让吴青大开眼界,对明天的百官齐贺,万国来朝更加期待。 第二天,约寅时五刻,吴青起来了,穿上吴九为她准备的内侍服制,又在头顶攒了个髻,戴上幞头帽子。这身装扮让吴青怪别扭的,她抻了抻袖子,扯了扯衣襟,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迈出了门。 四殿下见到她这身装扮点头笑道:“不错,青儿这样打扮一番,活脱脱就是一个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内监,竟比三哥身边的青竹还俊一些呢!” 吴青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得,又被调戏了。 约卯时许,三皇子和四皇子结伴来到蕊珠殿。皇帝的仪仗已经摆好阵势侯在殿外。两位殿下进去请安,吴青站在殿外等候。 不一会儿周大监走了出来,看见吴青先愣了一下,随即掩口笑了一下问道:“你就是吴青吧,四殿下给你安排了一个好差事,你随我来。” 吴青忙行了一礼,恭敬地跟上。 周大监边走边说道:“今日你就跟在咱家身边做个执扇力士吧!” “回中贵人的话,小的没做过,怕失了分寸惹出祸来。”吴青担忧道。大朝会这样重要的场合,要是因为自己出点什么纰漏,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你跟着别人做就是了,一点都不难。小武子,你过来教教他,今日放你一天假,让他替你值次班。”周大监招手唤来一名手持雉尾扇的小内侍吩咐道。 那名唤作小武子的内侍给吴青做了示范,吴青认真地学着,顺手接过雉尾扇,倒是不重。周大监在一旁笑道:“这可是最小的幛扇了,叫方雉扇。要是大的团龙扇你可吃不消,长过七尺,重达十斤,举上那么一会儿就得把你累趴下。喏,就是那种。” 吴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乖乖,的确挺大。扇面以雉羽为材,绣着一条金灿灿的游龙,富丽堂皇,不愧为御用之物,够有气势。 两位殿下面带笑容跟在皇帝身后出来。二人看见吴青一本正经地手持幛扇,站在皇帝舆车后面,忍不住相视而笑。銮驾出发,吴青混在这约两百多人的黄麾大仗中顺利来到前廷。 延寿殿廊下正中设御座,谓之金台。两名执伞力士各撑一把紫綾曲柄八角伞并列御座左右。又有各两名手执团龙扇的内侍,两名执方雉扇的内侍站立在皇帝身后。太子则领着三皇子和四皇子站在皇帝右手边阶下。 丹陛左右身着明铁甲胄的禁军分列两侧。文武百官则分两班入朝,文为左班,武为右班,依次以品阶班立。 皇帝升座时,鼓乐齐鸣,百官跪拜致贺:“元正令节,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 皇帝答诸臣:“履新之吉,与公等同之。” 接着由宰相,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代表百官发表了一通古雅华丽的辞藻组成的官话套话。当然了,主题自然是庆贺元旦。 随后,宣庆使内监引西戎、北狄、大理、高丽等国的“贺正旦使”入朝相贺。 北狄的使者是一位猿臂蜂腰、鹰眼鹞目的年轻王子,头戴金冠,身穿绛紫窄袍,以左手着右肩为一拜,躬身行礼。副使是一个须发蜷曲的中年壮汉,着大兴朝的服饰,按大兴朝礼仪拜贺。 西戎正使长髯高鼻,着金丝小袖战袍,束金带。立左足,跪右足,以双臂交叉搭肩为礼。副使则长相、礼仪皆类同大兴朝士人。 大理使者头戴莲帽,着赭石色锦袍。高丽使者身材高大,颧骨突出,眼睛细长,完全不似韩剧中的花美男形象。 大朝会约一个时辰结束。回到昆玉殿,四殿下见吴青拍打抖动着酸麻的双臂。笑着走近,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帮她轻轻揉捏手臂。吴青一惊,慌忙挣脱。四殿下皱着眉命令道:“别动,我帮你揉一揉,舒一舒筋骨,不然你这手臂怕是要疼上好几天。” 吴青见他这般严肃,不敢再动,只好由着他给自己做马杀鸡。额,谁能想到,一个**丝女穿越到古代,竟然能享受到皇子的按摩服务服务服务。要问她什么感觉?只能说,有点怪怪的。 第二十二回 观国宴大显身手 新年第二天,四殿下又带着吴青参加国宴。[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次凝和殿并没有像上次小年夜家宴一样,摆着两个大桌子。而是在御席之下分两班摆了几十张矮桌,众人坐在软垫上就席。右侧坐着太子亲王及文武高官,分三列已品级排序。左侧坐着外国使臣,前排为正使,后两排为副使、节属。 每个人的座位前都摆着看盘,北狄、西戎使节的桌上增加了猪、羊肉的看盘。在司仪的指挥下众人共同举杯。侍者穿行其中端菜撤盘。共饮了九盏御酒,上了九道菜。酒自然是屠苏酒,菜肴分别是羊肉丁、爆肉包子、肉饼、羊肉炒饭、索粉、羊签、缕丝羹等。 吴青跪在四殿下桌边为他斟酒,边看边暗自感叹,这国宴的食物还真是实惠抗饿啊。包子加肉饼,炒饭配肉糊,一顿下来一定能酒足饭饱。 正胡思乱想,对面使团中一个年轻使者说话了。吴青抬头一看,这不是那个北狄王子吗?只见他微抬着下巴,态度倨傲地向坐在御席上的皇帝发问道:“尊贵的大兴皇帝陛下,听说贵朝多有智者,我朝国师有三道难题,想托小王向陛下及您的臣民请教。” 皇帝面色微变,大袖一挥,威严地回道:“贵使便有难题只管讲来,我朝高才绝学之人不尽其数。便是在这殿中亦多饱学之士,想来定能解贵国国师的难题。” 王子撇嘴一笑,高声道:“第一道题:说,我国王帐离贵国都城有五千里。甲从王帐出发,日行一百里,行四天歇一日。乙从贵国都城出发,日行八十里,行五天歇一日,问多少天能会合。” 吴青听到题目立时在脑海中推算,片刻即得答案。抬头望见四殿下仍紧锁眉头,环顾四周,见太子亲王及众臣都面露难色。吴青赶紧用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四殿下得到提示,疑惑的看着吴青,吴青肯定地点点头。四殿下决意一试,从容回道:“这有何难,吾虽年幼尚能做答,更何况诸位肱骨大臣。便是在第三十四日会合,贵使回去后定能让国师满意。” 王子面色一僵,勉强笑道:“殿下聪颖过人,小王佩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请接第二题:院子里堆着砖,最底层有一千块,倒数第二层有九百九十九块,每层减一块,以此类推,最上层只有一块,请问共有多少块砖头。” 吴青听完暗自嗤笑:小学三年级的小儿科竟被拿到国宴上考校对手。这要是放到现代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遂不假思索的以袖遮挡,在桌上写下五十万零五百。 四殿下会意,脱口而出,:“五十万零五百块,王子回去可以叫国师不用数砖头了。”众臣听见,皆忍俊不禁。 皇帝欣然点头,假意责怪道:“非儿不得无礼,客人面前不可恣意,应戒骄戒躁,温恭自虚。” 王子气得面色铁青,仍不愿服输,咬着牙说道:“殿下好才思,却不知这第三题可能解答。” 四殿下拱手道:“请说。” “烦请皇帝陛下,令人取来笔墨,小王要请贵国皇子殿下做一个小游戏。”王子从怀中区中一张纸,面带得色地说道。 皇帝见他面色不善,捻须略想了一下道:“便如贵使所愿,来人,笔墨伺候。” 有宦者取来笔墨纸砚,刚要端到王子桌上,王子大手一挥,吩咐道:“请直接将笔墨放在贵国皇子殿下桌上。”宦者依言行事。 王子又将那张纸打开,展示在众人面前,得意道:“题目在此,大家做个见证。这里画着二十五个空格,横竖五列,需填上数字。使横排、竖排、斜角数字相加所得总数皆想同。如果殿下能在一柱香时间内全部填对,便算作赢。如若殿下能赢,小王则会代表我国答应与贵国签订盟约。” 吴青一看,心里直呵呵,这不就是九宫格的升级版,五乘五九宫格吗?这种小儿科,早就在小学时参加的数学兴趣小组玩厌了。话说小时候上过的这个数学兴趣班可真值,学过珠心算,玩过九宫格、数独游戏,既开发了自己的智力,又锻炼了记忆力,专注力。现在穿越到了异世,还能秒杀各种王子,获得智商上的优越感,感觉可真爽。 吴青是一脸淡然,亲王皇子大臣们可就不淡定了。这也太难了吧,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填对,这可能吗?四殿下面对这个不能再作弊的难题,十分伤脑筋,只能向吴青求助的眼神。 吴青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眼神,又指了指自己。四殿下心领神会,向一脸关切期盼的皇帝点了点头。皇帝这才放心,面露欣喜又有些怀疑道:“贵使方才所言是否当真?” 王子大手一挥,豪迈地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王作为本国正使,全权代表此次和谈。我们草原的汉子说话算数,皇帝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好好!来人,点上香。烦请众位在场的使节,为我大兴朝和北狄的这次盟约做个见证。” 四殿下站起来向王子作揖道:“尊敬的王子殿下,您有所不知,这种小游戏在我朝不仅是垂髫稚童会玩,便是寻常女子也能信手拈来。这个题目便由我身边这个小宫女来答吧,定能让王子您输的心服口服。”说完向吴青使了一个眼色。 吴青点了点头,提起笔飞快地填起了数字。 一柱香刚烧了五分之一,吴青便已填完,举起答案向众人展示。众使节、大臣无不惊讶万分,瞪大了双眼察看计算,片刻后传来阵阵惊呼赞叹。 皇帝自是喜笑颜开,王子却是惊的呆如木鸡,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使了诈,我不信。” 吴青离席而出,向王子福了一福道:“尊敬的王子殿下,有道是礼尚往来,奴婢这里也有一道题,想请教王子与贵国的国师,却不知王子殿下敢不敢接。” 王子面色灰败,如若未闻,副使应声道:“有何不敢,王子殿下身份贵重,聪慧过人,国师大人才可通天,还会怕了你这一介女流!” 吴青灿然一笑,转身回去,在纸上画下一道数独题,并写下规则。画完后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众使节及文武大臣竞相传阅,啧啧称奇。 王子接过题目看了一眼,面色更差,强笑道:“中原之地,果然人杰地灵,小王此次来到大兴,真是大开眼界。此番和谈便如皇帝陛下所愿,我国军队会无条件撤出渔阳郡。我父王在位一日,便不会再犯大兴边界一寸。小王言出如山,今日便与贵国定下君子之约,请诸位做个见证。” 说完在四殿下桌上取来纸笔,挥毫写下盟约,盖下印章,当众宣读。 皇帝欣喜万分,连忙走下御座,接过盟约通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命周大监取来玉玺在盟约上盖下印章。 宴会在朝廷上下欢欣鼓舞,北狄强颜欢笑中过去。 回到昆玉殿,吴青尤乐不可支,三殿下和四殿下见她一副乐傻了的样子,相视而笑,满心快慰。四殿下对今天吴青的表现十分不解,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吴青神秘地笑道:“四殿下要不要做个游戏?烦请三殿下出几道题,殿下用算筹,奴婢用心算。你我二人共同演算,看谁算的快。” 四殿下兴致勃勃,忙取来算筹,三殿下亦欣然提笔写下题目。三殿下一道题刚写完,吴青就已在纸上写下答案,此时四殿下仍在一旁摆弄算筹。如此几番,四殿下彻底信服,直呼神奇,忙问吴青有什么机关诀窍。 吴青但笑不语,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个算盘的草图。两位殿下惊讶地问吴青这是何物,吴青回道:“这是用来做算术,算账用的,叫算盘。” 四殿下忙指着边上一堆算筹不解道:“算术不是用算筹的吗?算盘怎么用?” 吴青回道:“回四殿下的话,算盘的用法比算筹更方便更快捷。只要有实物,奴婢可以演示给殿下看。” 四殿下说道:“这有何难,叫个人去把文思院的少监找来,和他细细一说,两三天的功夫定能做出来。”就在这时周大监来传召四殿下和吴青。二人便与三殿下分手,随周大监一同来到蕊珠殿。 二人见到皇帝,齐齐跪拜行礼。皇帝见到四殿下笑道:“快快起来,你二人今日表现不错。只是朕心中不明,平日也未见非儿你在算术上有此天赋,今日倒让朕吃了一惊,莫不是近日在专攻算术?” 四殿下忙又跪下回道:“父皇容禀,此事全是儿臣身边这位宫女吴青的功劳,北狄王子三道题皆是她演算出来的。” 皇帝惊奇道:“还有这等事?不错,看着你眼熟,原来是上次那个会吟诗善书法的宫女,却不想你还有这般才能。这次能和北狄达成盟约,你功不可没,理应重赏。朕便给你一个五品县君的封号,以示褒奖。” 四殿下又说道:“启奏父皇,儿臣这里还有一物,是吴青所绘,儿臣深觉此物精妙,还请父皇御览。”说完将算盘图纸恭敬呈上。 周大监连忙接过呈与皇帝,皇帝看了一眼,疑惑的向吴青问道:“这是何物,有何妙用?” 吴青忙福了一福,将算盘的功用细细对皇帝讲解了一番,皇上果然惊奇,连连赞叹。又命周大监去文思院传旨,命他们制作一批算盘出来。 回到昆玉殿没多久,周大监来宣读旨意。四殿下忙命人背下香案,吴青跪在香案后听旨。周大监高声宣读道:“掌籍女官吴青,聪慧敏捷,礼宾有功,素闻恭敬端庄,勤谨侍主,着即册封为五品明惠县君,以示褒奖。钦此。” 吴青谢过皇恩,三呼万岁。双手接过圣旨和册文。周大监将吴青扶起,笑眯眯地向她道喜。跟在他身后的内监呈上皇帝赏赐的金银锞子各两枚,绢十匹,素缎两匹以及县君的一应服饰:紫地翟衣一件,上绣翟鸟五对;两套大袖常服;两套褙子常服;两套素纱中单内衬;两套青袜青履;花钿五枚;花钗五株,并一副紫色丝线织成的佩绶。 送走周大监,吴青的心仍砰砰跳个不停,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四殿下看她快乐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种你快乐所以我快乐的心情油然而生。 第二十三回 南苑射箭争长短 正月初三这一日,皇帝请各国使节往南御苑玉熹园参加射箭比赛。[.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皇帝亲自选了一批善骑射的武将为伴射,忠亲王亦在其中。众皇子宗室子弟,除却正在禁足的二皇子外都一同前往。 玉熹园在延寿宫的南边,车队在御街上行驶,但听得街道两旁十分热闹,吴青忍不住挑起车帘向外望去,四殿下也凑过来挤在一起东张西望。街面上到处扎着彩棚,摆着一应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靴鞋等等,小贩们卖力招揽着过往的行人。人人穿着新洁衣裳,处处可闻欢声笑语。舞场歌馆,车马来往,络绎不绝,城中各处无不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车马队伍出了外城,仍一路向南,又行了约半个时辰,人烟愈稀少。田园茅舍,树林溪流随处可见。 入得玉熹园,但见其视野宽阔,土地平整。有一小河引入园中,流入一方池中,池中有一小岛,岸边尽植柳树。在林间水滨有很多殿宇亭榭掩映其中。 在花木池塘之外,有大片的树林,想来是射猎之处。另有一处空地,是皇家检验诸军骑射的校场。亦是这次安排招待众使者宴射活动的场所。校场一旁,扎着彩棚,设了御座和茶床。茶床上有酒有茶,有果有点心。茶床周围设了高座凳,供不上场的官员作为观看席。 射箭比赛分三个环节。先是靶场步射,再是跑马场射柳,最后是在树林水滨射击飞鸟。 北狄王子似为了一洗前日在国宴上蒙受的耻辱。一改前日倨傲的态度,神情凝重,全力以赴的参与竞赛。 第一场步射,靶场上设了十个箭靶,摆在八十步远的地方,用现代的标准来看,大概一百二十米。太子、忠亲王、北狄王子、西戎正使、大理正使、高丽副使,另四个吴青不认识的大兴武将齐齐上场。 第一轮每人三支箭,十个人齐中靶心。北狄王子高声道:“皇帝陛下,这样比分不出高下,不如将箭靶放远一些,定能高下立判。[]” 皇帝捻须笑道:“贵使认为摆多远合宜?” “至少一百步,不!一百二十步。再换上一石二的强弓。这样才算的上勇士的比赛。” “好,便如贵使所愿。”皇帝心情很好,便由着他,也不加计较。 内侍们重新丈量了射距,将箭靶摆好,又奉上象牙装饰的一石二强弓。三箭下来,北狄王子箭不虚发,齐中红心。得意的环视一周,见忠亲王、西戎正使,还有三名武将都射中三箭。北狄王子心中气闷,又高呼道:“皇帝陛下,小王还能射得更远,可否将箭靶摆在一百五十步远的地方。” 吴青听了心里直咋舌,一百五十步,那岂不是二百二十多米的距离,古人的弓箭真有这么远的射程和杀伤力吗? 皇帝听了直呼:“一百五十步远,贵使没有说错吧!能射中那么远的箭靶,非天生神力者不能为之。” 北狄副使上前一步行礼道:“尊贵的皇帝陛下,我朝王子殿下,猿臂善射,可挽两石强弓,能射中天上的雄鹰,是草原上最强的勇士,陛下无需怀疑。” “那朕就拭目以待。来人,给各位换上两石强弓,将箭靶重新摆好。” 第三轮,只剩下忠亲王、北狄王子、西戎正使和另三位武将。六人手挽强弓,六箭齐发。奈何西戎正使和其中两名武将力有不逮,未能将弓拉满,羽箭没有射中箭靶便跌落在地。另一名武将,羽箭堪堪中靶,却未中红心。 北狄王子果有神力,头一箭便正中红心,得意的看向忠亲王,却大惊失色。但见羽箭已将靶心射穿,箭身没入一半。 北狄王子年轻气盛,再发一箭,又正中红心。忠亲王气定神闲,连发两箭,第二箭正中头一箭,将已经没入箭靶的头一箭钉落。第三箭紧追第二箭,射中箭尾,羽箭从尾劈开,两箭合一,稳稳钉在靶心。 北狄王子面如土色,手一松,强弓落地,俯首认输。 大兴在场官员无不鼓舞欢欣,喜不自胜。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很快又大笑道:“九弟技冠群雄,撼天动地,朕心甚慰。”转头又吩咐道:“来人,斟御酒,朕敬忠亲王一杯,共庆此刻。” 忠亲王谦恭道:“皇兄盛赞,臣弟愧不敢当。此番比试,臣弟侥幸获胜,不敢居功。皇兄九五之尊,合该臣弟敬陛下。”说完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皇帝见他如此,胸中忌惮之心稍平,举杯饮毕。 北狄王子亦上前向忠亲王敬酒,忠亲王躬身作揖,接过饮之,笑道:“王子殿下年少有为,未及弱冠便能胜过我朝诸位悍将。假以时日,恐怕本王也不是殿下的对手了。” 王子正色道:“忠王殿下英武不凡,小王衷心佩服。我们草原的汉子,最敬重强者,忠王殿下便是大兴第一勇士。此番能和您比试,实不枉此行。但愿我们今后还能再见,到时候再比个高下。”说完又敬了两杯,敬重之情溢于言表。 第一场的步射比赛,忠亲王赢的漂亮。整个过程表现的淡定从容,器宇不凡。一身玄色劲装衬得整个人雄姿英发,潇洒俊逸,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荷尔蒙。吴青看的满眼冒星星,嘴巴都没合拢过。四殿下看她这副样子,微泛酸意,暗下决心,今后要苦练骑射武艺。 第二场射柳,十位参与者都换上轻弓短箭。规则是选手骑马挽弓,在规定跑道上,限定的时间内,发三轮九箭,射中插在场上的柳枝最多者为赢。 比赛十分精彩,众选手要在颠簸的马背上完成拿弓、抽箭、搭箭、发箭等一系列动作,不啻于现代的高难度杂技动作。 其中属北狄王子表现最精彩,北狄副使驱赶一匹白马入场,白马疾驰而至,王子纵身腾跃,飞身上马。真可谓一骑如飞电,狂走驰如风。玉勒雕鞍,双带双鞬,左右驰射,弓不虚发。 第二场射柳,北狄王子、西戎正使、忠亲王及一名大兴武将皆九箭齐中,四人打成平手。 第三场射击飞鸟,十名选手就地分散,或入密林,或奔驰在湖滨。半个时辰后回到校场,有内侍上前检视猎物,一一登记。 忠亲王猎获苍鹰一只,白头翁一只,松鸡十只,野鸽十三只,鸬鹚两只,全部是眼睛中箭,在场之人无不叹服。 北狄王子获白头鹞一只,鱼鹰一只,画眉两只,翠鸟,黄莺两只,松鸡八只,野鸽五只。其余众人皆有所获,但都不及忠亲王。 三场比赛,忠亲王毋容置疑地获得了冠军,皇帝亲赐御酒。赏下彩帛,将忠亲王的坐骑披红挂绿,装饰一新,谓之挂彩。 庆功宴上,皇帝赐下宫花,群臣与使节将花簪在冠上。以罗花最贵,宰执亲王及各国正使方得之。栾枝次之,赐以卿监及各国副使。绢花赐以将校以下官员及使节随员。 吴青算是见识到古代男子簪花的风尚,有诗正合今日簪花盛景:“春色何须羯鼓催,君王元日领春回。芍药牡丹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 回城之时,沿途百姓纷纷驻足观看。坐骑挂彩的忠亲王走在车马队伍的前头,最引人注目。他身坐高头大马,冠插玉花,观其风貌可谓是“沈腰潘鬓,器彩韶澈,龙章风质,冠绝群伍”。所到之处,百姓无不争相传颂,齐献口号。 忠亲王端坐马上,向人群频频招手。入得外城门,已是观者如潮,万人空巷。吴青方知,当年“看杀卫玠”的典故,所言非虚。百姓追捧伴射得胜的忠亲王,比之现代人追星的疯狂劲头毫不逊色。 四殿下坐在马车里,幽幽叹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今日九皇叔英姿飒爽,愧煞我辈。吾当学九皇叔建功立业,保境息民,但有一日弃身锋刃端,马革裹尸还,吾犹未悔。” 这厢里四殿下犹发感叹,车外又响起一阵呼声。原来是一群市井游侠儿在拦路呼喊口号,庆贺忠亲王为国争光。这番动静搅动得人群像受了惊的马蜂一般骚动起来。 车队旁护卫的几百名禁军,面对几千之众的人潮,顾此失彼,左支右绌,前后奔波,疲于应付。终于,四殿下的马车与其护卫被挤得四散。人群拥挤撞击着马车,吴青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惧意。 果然,拉着马车的四匹枣红马齐齐受惊,发足狂奔,带倒踢翻几十人众。电光石火之间,吴青一个没坐稳,从马车中滚落在地。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方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一阵似花非花,似麝非麝的气味直冲脑门,很快吴青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四回 回宫路上遭虏劫 吴青醒来,已是深夜,颠簸疾驰的马车里乌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超多好看小说]吴青试着伸展了四肢,没有任何束缚与不适,于是她便大着胆子摸索着车内。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别动,再从马车上掉下来便是粉身碎骨。如今已入太行,山路崎岖,道旁不是河谷就是乱石堆,你还是老实些吧。”说完伸手一拽,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柔声道:“你再忍耐几日,出了塞,道路就平坦了。” 吴青辨其声音语调,再加上话中所提出塞,便知此人就是北狄王子。她虽被王子禁锢在怀中,倒也不怵,镇定地问道:“王子殿下要将我带到北狄,意欲何为?” 王子狡黠一笑,说道:“你果然够聪明,看来我的决定没有错。” 吴青冷笑道:“天底下聪明的人多着呢!王子殿下都是这样相请的吗?” “别人怎么能和你相比呢,既聪慧伶俐又胆识过人,这样的小美人天下哪会有第二个?”王子伸手捏住吴青的下巴,调笑道。 吴青打落他的手,挣开怀抱,讥讽道:“王子龙血凤髓,怎么也学市井无赖,作出这般轻薄姿态。” 王子放开手,满不在乎道:“在咱们草原,遇见中意的女子尽可以劫掳而去,待好事成双后,方告其父母,以财礼聘之。比之你们中原,诸多繁文缛节,少了多少啰嗦麻烦。” 吴青哭笑不得,敢情这是被他瞧上,要掠去作暖床婢的节奏。遂问道:“在你们草原,像我这般尚未及笄的童女,也有人劫掠吗?那也太变态了吧!” 王子噗嗤一笑道:“怎么没有,不过你放心,本王可没有这么饥不择食,怎么也得等到你瓜字初分,摽梅之年。” 吴青听完心下稍定,随口道:“那你就慢慢等吧,我要接着睡了,不许再说话。” 王子乐道:“有趣有趣,看来本王回去的路上不寂寞了。” 吴青嫌他聒噪,随手抓起一物向他掷去。王子哎呦一声,又笑道:“好好好,我不说话了……” 马车虽然颠簸不堪,但经常睡眠不足的吴青,仍抓住这个空好好的补了一下觉。等她被尿意憋醒,已是天光大亮。王子抱臂斜倚在车壁上,双眼含笑的望着她。吴青没好气地乌瞥了他一眼,说道:“停车,我要解手。” “要不要我陪你。” “你变态啊,女孩子上厕所要你陪!” 王子笑了一下,掀开车帘和车夫用北狄语说了几句什么,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吴青跳下车,躲在大石头后面解了手。内急一消一身轻,环顾四周。[]但见太行山银装素裹,草木萧瑟,峰谷交错,崖台叠置。见到这样的大好河山,吴青心中的郁结和憋屈也随之消解了一半。 回到车里,吴青难得好脾气的说道:“我饿了,有吃的没?” 王子像不认识她一样,将她重新打量了一番,笑道:“这么一会功夫,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你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吴青斜了他一眼,讽道:“鬼你个头啊,你还真是贱骨头,不骂你就不舒服了是吧!” 王子摇头笑道:“我发觉你和中原的女子真的不一样,这般粗野,倒有点像我们草原的贵族女子,又刁蛮又火爆。”说完对车旁的护卫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有侍从端来肉饼和热奶酒。 吴青也不客气,自顾自大口吃喝起来。王子边看边咋舌,嗤笑道:“不是说你们中原的女子最是端庄典雅吗?就你这吃相,啧啧。真让我打开眼界。” 吴青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反驳道:“我很饿了好吗?再说,在你这个粗人面前我拘个什么礼!” 王子咧嘴一笑,说道:“原来是当我自己人,不见外啊。” 吴青彻底败下阵来,无力地说:“随你怎么说,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完便不再理他。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嫌闷了就让停车,四处溜达一会。到了晚上就闷头大睡,王子怎么逗她都不理。她可没这么心大,把掳劫自己的强人当朋友相处。 又行了约五日,眼看就要出太行山了,吴青心中渐渐心焦烦闷,王子免不了要时时吃她的排头。说来也怪,王子对他的部下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臭脸,唯独面对吴青是一副贱兮兮的模样,吴青严重怀疑他有受虐倾向。 到了第七日,已是正月初九,途经地势变得起伏微缓,周围是典型的低山丘陵地貌。吴青心知这已是到了燕山南麓,再往北就算是出塞了。 吴青心生疑惑,上一世单位组织去木兰围场旅游,她曾在网上找过这一带的地理资料。所以她很奇怪,如果要从这里出塞,为什么要从太行绕这么远的路呢。明明京城往北都是一路平坦,为何要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呢?唯一能说通的理由是王子离开的不太光明正大,需掩人耳目,难道是为了能把自己顺利地掳走?但是自己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值得堂堂一国王子为了自己冒险吗? 吴青忍不住向王子提出自己的疑问。王子睁大双眼,连声赞叹道:“谁说为了你这个小丫头不值,我的企图竟被你看破了。不简单啊不简单。你到底是何出身?你父亲是哪位将军?” 吴青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父亲是个秀才,而且过世快一年了。你也不用琢磨了,我和你说实话吧,本姑娘是仙女转世,不是你们凡人可以宵想的。” 王子噗嗤一下笑出声,乐不可支道:“那你是什么仙女,总有个来路吧?” 吴青灵机一动,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本是西方灵河崖边,三生石畔,一株绛珠仙草。因时有赤霞宫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乃脱出草木之胎,修成女体。后因神瑛使者为了历劫修炼,转世为人。我为了报恩,才私自下凡来寻找神瑛侍者,助他造历幻象,重列仙班。” 王子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半信半疑道:“那你找到神瑛侍者了吗?” 吴青没好气道:“刚找到,却要被你劫往北狄,你说我该不该怪你?” “应该应该,那你说神瑛侍者是谁,我帮你把他一道劫来。”王子调侃道。 吴青白了他一眼,无力道:“算了,你办不到的,他现在是大兴皇族。不是我这样的普通宫女,可以由着你劫掠。” 王子嘻嘻一笑道:“那你就别想着报恩了。等我到了北狄,我会让你成为北狄王室以外最尊贵的女子,享尽荣华。你既是仙女转世,我便让你做个女国师如何。在我们北狄,国师可是有着非常崇高的地位。” 吴青撇了撇嘴,说道:“你说的算吗?” “算,怎么不算。我可是咱们北狄最尊贵的王子,左王后的长子,将来王位的继承人。”王子得意道。 “到时候再说吧!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你别说话。” “是,尊贵的仙草神女,请安心休息吧!我愿意作您忠诚的护卫,永远守护你。” 吴青听了,不由得一阵恶寒,夸张得抖了抖胳膊,嫌弃道:“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害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真受不了你。” 过了午时,马车进入一个小盆地,马车行驶得很平稳。吴青正闭着眼假寐,忽听得四周山坡响起一片马蹄声。吴青正欲掀开窗帘往外看,王子急忙拽住她的手制止,接着掀开车帘向外观察。 不过半柱香时间,师团已被近千人马团团围住。北狄使团只有近两百人马,而且对方装备精良,又是提前埋伏,占据了天时地利。王子心知己方完全不能与对方相抗衡,只好下车交涉谈判。又叮嘱吴青外面是强人袭扰,躲在车里不要轻举妄动。 吴青看不到车外的情形,只能竖起耳朵听着。先听到王子大声说道:“忠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您是来送小王一程的吗?” 吴青心中一喜,急忙掀开窗帘去看,见果真是忠亲王。他跨坐在那匹白马上,身上的银色明光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真如天神降临一般耀眼夺目。吴青激动不已,只觉心里的小人一直在尖声大叫:“啊啊啊……男神男神男神……看这里看这里……啊啊啊……快来救我!” 这时男神冷峻的声音传了过来:“王子殿下,为何不在大兴过了十五元夜再回。中原的元夜既热闹又有趣,殿下就这么急着回去,错过了岂不可惜。” 王子哈哈一笑道:“忠王盛情,本该不应推辞。只是我朝中有要事需处理,不好耽误。明年一定再访,到时还请忠王相陪。” 忠亲王冷冷道:“既有要事,王子殿下便尽快赶路吧!只是有一人要留下。” 王子心虚一笑道:“忠王说笑了,我们这里都是北狄的使臣,既无奸细也无大兴叛逃之人,不知忠王所指之人究竟是谁,值得殿下您集结所有护卫来围堵我北狄使团。” “王子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兴朝的明惠县君不是被你劫走的吗?”忠亲王厉声问道。 “明惠县君是谁,小王不知。还请忠王殿下去往别处寻找,免得耽误了。” 忠亲王也不啰嗦,大声道:“明惠县君,出来吧。有我在,王子殿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吴青惊喜万分,想不到忠亲王竟是为了解救她出动了最精锐的亲卫。此时她的小心脏怦怦乱跳,忙咕噜一下,翻身下车,提着裙子像只小鹿一样欢快的跑到忠亲王面前,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冲着忠亲王傻乐。 王子傻了眼,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位既粗野又傲慢的仙草神女吗?眼前的小美人既可爱又调皮,还冲着忠亲王笑得那么灿烂。这不公平!忠亲王也是一头黑线,这什么情况,怎么才几天功夫,人就变傻了。尴尬的咳了一声,又向王子问道:“王子殿下不是说明惠县君不在吗?那眼前站着的又是何人?还请殿下给个解释,好向我朝皇帝陛下作个交代!” 王子干笑了一声,说道:“原来说的是她啊!事情是这样的,那日射箭比试后回城,遇到有人聚众闹事,这位姑娘从马车上掉下来。小王将她救起,又见她孤身一人昏迷不醒,便打算带着她一道回国。哪曾想这位竟是贵朝的明惠县君啊!误会误会,既如此,便将明惠县君毫发无损的还给大兴皇帝陛下。” 忠亲王漠然回道:“既是误会,解开了便好。王子朝中还有要事,本王也不便耽误,在此作别,来年再会。” 说完冲北狄王子抱拳一礼,翻身上马。接着俯下身,将吴青像拎小鸡一样提到自己身前坐好,领着众将士策马而去。 第二十五回 心猿意马欲倒追 忠亲王人马一路往南疾驰,吴青还是第一次坐在马上,这和坐马车的感受完全不同。[.超多好看小说]首先就被这高度吓了一跳,马儿一跑起来更是吓得她紧张得将身体绷得紧紧。随着马背的上下震动,身子被马背弹得一起一落,这种滋味,咳咳,真是销魂。电视剧里英雄美人合乘一骑的桥段,轮到自己头上一点都不唯美,现在忠亲王一定在看她的笑话。 没跑多远,彻骨的寒意自吴青的前胸钻入体内,刺骨的寒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正月里的北方滴水成冰,前几日坐在马车里,有厚厚的毡子铺着,暖暖的锦被盖着,手里捧着热奶酒。和坐在马上直接面对着寒风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狱。 很快吴青便支持不住了,牙齿咯咯直打架,浑身也抖了起来。忠亲王感觉到了她的不适,拉紧缰绳将马停住,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紫貂斗篷,替她系上,又扣上风帽,冷冷地说道:“腰部放松,随着马的动作而动。”说完继续上路。 吴青吐了吐舌,心里嘀咕道:男神果然嫌弃我了,吴青你要加油,你要争气,决不能让他瞧不起你。接着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身体,慢慢地就找到了感觉,渐渐地也不不似刚才那么累了。 约行了两个时辰,来到一处军营,这里属幽州管辖,自然都是忠亲王部下。忠亲王将她交给一个十六七岁姓童的小将,自忙正事去了。吴青嘟着嘴跟着这个看上去挺帅气的少年小将,来到一处营帐安置。 等到童小将端着茶水饭食,掀开帘子进来时,吴青已经大手大脚摊在榻上休息了。童小将“呀!”了一声,忙转过身,涨红着脸道:“你怎么大白天就躺下了,成何体统。” 吴青挣扎着起来,欲哭无泪道:“我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本姑娘可是第一次骑马,还骑的那么快,你说我受得了吗我?” 童小将端着托盘走过来笑道:“明天就有的马车坐了,你今晚好好休息休息。” “什么,明天坐马车。”吴青心想,完了完了,这一坐马车还怎么吃豆腐啊,不行!我得阻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吴青正想着办法,童小将自顾自说开了:“要说累,我们也累。我们这一百人正和家人好好的过着节呢!王爷一个命令下来,就日夜不停的往燕山赶。王爷神机妙算,知道北狄使团必经之路,提前设下埋伏,这才把你救下。又因为着急赶路,所以就没有时间准备马车。不过我刚刚听见殿下有吩咐人在准备马车了。” 吴青听了自然感动,对忠亲王的那一丝丝怨念顿消,愉快地和童小将聊了起来:“怎么是一百人,我看到的怎么也得有上千人吧?” “没错,设伏的是有上千人,不过他们都是原来驻扎在卢龙塞的将士。现在他们都已经往边塞赶去了,明天还是原来的一百人护卫王爷回京。王爷原本是答应了郡主要陪她过元夕的,所以还要着急赶回去。” “那我坐了马车会不会耽误行程?” “这我也说不好,不过肯定会慢一些。” “那你愿不愿意帮忙,让我见到王爷,我去劝劝他不要准备马车了。” “啊?你不是说你吃不消吗?” “吃得消,吃得消。你等我一会,我写封信,你帮我交给他。他看了信肯定会来见我,到时候我一说,他自然会同意。这样你们不就能早点回到京城,同家人共度佳节了吗?” “行,我就信你一回。”童小将半信半疑地说道。 营帐里本来就有笔墨纸砚,吴青取了宣纸,在纸上细致地画了一幅“锁子甲”的图纸。“锁子甲”又称“环锁铠”,由西域传入中国,但是使用程度不如阿拉伯和欧洲广泛,中国在元明以后才开始大规模的装备。从成本和轻便程度以及防御效果的综合考量来说,锁子甲优于鱼鳞甲。而且可以按需要与其他铠甲并用,或者在关键部位加钢板,以增加防护范围和强度。 吴青将这些优点都写在草图旁边,确保能引起忠王的兴趣。写完这些折好交给童小将,接下来就等着王爷主动上门了。 果然,不过一炷香时间,忠亲王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便从帐门口传来:“明惠县君,我可以进来吗?” 吴青忙回道:“可以可以。”嘿嘿嘿,正等着你送上门呢! 忠亲王迈步进来,吴青上前福了一福。忠亲王还了一礼,客气地问道:“明惠县君,这张图是你画的吗?” “是我画的。”吴青看着忠亲王从容回道。 “你是从哪里知晓这种铠甲的?” 吴青心说,我能告诉你是从博物馆知道的吗?当然不能。所以她早已在绘制草图时就编好了谎,顺口答道:“不瞒殿下,我本是仙女转世,所以生而知之。” “哦?你是在说故事吗?”忠亲王目光灼然,丝毫不信。 吴青镇定回道:“殿下当日,也曾见识过小女子力挫北狄王子的锐气,殿下凭心而论,寻常女子可有这般才学?” 忠亲王沉吟片刻又问道:“为何皇上和四皇子都不知道的内情,你会向我合盘道出?” “你听我慢慢道来……”吴青把忽悠北狄王子的那套绛珠仙草的说辞又说了一遍,接着又解释道:“之所以没在皇上面前说实话,是因为皇帝乃真龙转世。若他得知实情,西天王母就会知道我私自下凡的事情。到时候定会派遣天兵天将把我拿回天庭,关入天牢。轻则关个千百年,重则打下凡尘,再无回去的可能。甚至投生畜生道,永世堕入轮回。” 忠亲王冷笑道:“这个故事倒也精彩,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也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说完转身就走。 吴青厉声道:“站住,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可不是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青年,穿越到这个封建社会,有着比古人更丰富的历史知识、文化素养、算术水平以及文明时代的价值观。就这些还达不到“仙女”的要求吗? 啊?你说呀!吴青心里的小人正歇斯底里地朝着忠亲王狂吼。但面上还作出一副无辜委屈的小模样,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忠亲王,源源不断地释放着诚意与恳求。 忠亲王彻底败下阵来,皱着眉说道:“好,我暂且信你。那你说说看,这“锁子甲”的具体情况。” “好嘞。”吴青立马抖擞了精神,操起了她的老本行。向忠亲王介绍起“锁子甲”的具体构造和工艺,优点与不足,边说边在图上做注解。 吴青的认真细致,让忠亲王不由得随着她的话仔细聆听思考起来。讲完之后两人又对其中的细节展开讨论。等把“锁子甲”的疑问探讨得透彻,已是戌时。忠亲王拿着满满三页纸起身告辞,吴青忙说:“王爷,请等一会儿。我这里还有火炮、火枪的制作方法。您有没有兴趣听?” “哦?愿闻其详。”说完又坐下准备细听。 吴青复又说道:“今天太累了,我想早点休息,明晚再接着说,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忠亲王目光如炬,一脸戒备。 “也没什么,只是我不想坐马车,接下来几天还是与王爷同乘一骑比较好。”吴青扭捏了一下说道。 “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坐马车舒服一些。”忠亲王皱着眉疑惑道。 “你不用问了,就说答不答应吧!”吴青红着脸,固执地说道。 忠亲王想了一下,说道:“随你,到时候吃不消再跟我说。” 第二天,营帐外一百人的骑兵整装待发,吴青红着脸走到忠亲王马前,一脸傻笑。忠亲王看着眼前的女孩,真怀疑昨晚见到的那个侃侃而谈的小女子,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忠亲王温和地说道:“今日你便坐在我后头吧,多少能为你挡点风。”说完拽了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坐下。 吴青心满意足,双臂环在忠亲王腰上抱得紧紧。今日忠亲王没有穿着甲胄,吴青贴在他温暖宽阔的背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娇声道:“好了,可以出发了。” 忠亲王干咳了一下,大声说道:“出发!”便领着众将士策马奔驰起来。 吴青坐在忠亲王的身后,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这种干燥温暖的独有气味让她沉醉,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味吧。 真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停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感觉竟是这样的美好,吴青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来这个异世的意义。 第二十六回 编神话直抒胸臆 一路快马加鞭,共骑行了约两百里。[.超多好看小说]入了夜即在沿途郡县的军营驻扎,当晚吴青又认真细致地向忠亲王讲述了火炮、火枪的基本构造和原理。忠亲王似懂非懂,吴青干脆又取了纸笔现场绘图,着重介绍了明代的红夷大炮,并将火药配方凭记忆写了下来。 忠亲王怀疑道:“这种火炮真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吴青郑重地点点头,回道:“据我所知,火炮能洞裂石城,震数十里。用它固守边关,破城攻阵,威力十足。能以最小的损失,最大程度地破坏敌方城池和攻势。当然它也有缺点,造价高,工艺要求严格,分量重,机动性能较差。但是和它的威力一比,还是值得一试的。一旦铸造成功,可永保边关安宁。” 忠亲王思考了一番,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一定想办法将它铸造成功。你将你知道的都写下来,越详细越好!” 吴青欣然同意,将记忆中所有关于红夷大炮的工艺要求和相关数据都全部记录下来。等忙完这些,已是深夜。忠亲王告了辞,走到营帐门口,又回过头来问道:“再问一个问题,你说你是西天仙草幻化,下凡转世托生,那你为何知晓这些兵家之事呢?” 吴青早有说辞,立时回道:“因为我是私自下凡,所以转世后还保留了真身的记忆以及一部分灵力,能知上下千年事。这些关于锁子甲、火炮火枪的机窍,都是我掐算了后世而知晓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你若信我,我还有更多的兵家利器可以说给你听。比如更庞大更灵活更快速的战舰,威力极大的火箭。” “那另一位神瑛侍者呢,他也有这样的灵力吗?” 吴青摇摇头道:“在我们仙界,神仙每隔五百年就要历一次劫。神瑛侍者为了渡劫,选择下凡造历幻象。因为要在人世间经历一番情缘苦难,方能修成正果,所以他必须放弃真身的记忆和灵力。但他毕竟是神仙,所以他的托身不仅品貌出众,而且天生神力,称的上是人中龙凤,绝世英雄。” 忠亲王听完想了一会儿道:“若是绝世英雄,合该招揽来为朝廷效力。却不知此人姓甚名谁,现居何处?” 吴青摇头叹息道:“你果然都忘记了。” 忠亲王一愣,惊道:“你是说,我就是神瑛侍者?不可能,你有什么证据?” 吴青暗自偷笑,镇定道:“眼睛,就凭这双眼睛,我便能认定你就是神瑛侍者。虽然你的相貌已变,但是这双眼睛我看了千年,怎么会不认得。” 忠亲王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满腹狐疑地摇头道:“你说的太过匪夷所思,恕我不能相信。你早些休息吧,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忠亲王走出帐门,望着满天的繁星,喃喃自语:“她说的都是真的吗?瑾儿,你难道只是我的一场情劫幻象吗?不,这不是真的,我们明明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过往,有一个那么聪明懂事的女儿。瑾儿,便是有前生有往世,陪在我身边的也一定会是你吧……” 趴在榻上偷笑的吴青,哪里会想到,这番话牵动了忠亲王的愁肠,反而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抗拒和戒备。 第二天,忠亲王明显变得更加冷淡,吴青虽然敢爱敢恨,但她也是一个骄傲敏感的人。望着忠亲王冷若冰霜的臭脸,吴青的自尊心爆棚了。她走到童小将马前说道:“童大哥,今天你带我吧!” 童小将笑嘻嘻地答应,将她拉到马上。虽然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但吴青心里很不好受。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委屈涌上心头,让她食不下咽,魂不守舍。 这一晚,众人仍在一处兵营驻扎,忠亲王依旧来拜访,只是更加客气了。吴青一脸严肃地向他讲解明嘉靖时由西洋传入中国的鸟铳,以及根据鸟铳改制的掣电铳。又详细解释了原理和构造,并引用了《天工开物》中鸟铳的制法,边说边画,而且在旁边注明了外观和零部件的尺寸,以及弹丸的配方。最后郑重地说了火药的不稳定性,需注意防潮,提高安全意识。 忠亲王对火枪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吴青认真地说道:“热兵器代替冷兵器在战争中发挥决定性作用,是历史发展的趋势。在山地战、守城战、巷战、骑兵对战中,熟练的火枪手比弓箭手更为有利。当然前提是火枪的制作要合格。虽然我知道更先进的火枪工艺,但以现在的手工业水平,只能达到这种程度。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相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忠亲王笑了一下,说道:“我会认真考虑的,只是这种东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要想让皇帝和众同僚接受,恐怕得多费些口舌。” 吴青想了一下,说道:“你可以假借鲁班仙师托梦指点。古往今来,但凡是皇帝,都信这一套。只要能达到目的,用一些无伤大雅的手段也无关紧要。反正这也是为了他的朝廷和子民。” 忠亲王哑然失笑,说道:“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女子,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圣上。你不怕事情败露吗?” 吴青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我孤身一人托生到这个异世,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可你对我总是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便是被抓去杀头又何妨,反正又没人在乎我。”说完眼睛红了。她的话虽半真半假,但包含的情感却极真。 这番楚楚动人的模样,让忠亲王禁不住心软,他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是我态度不好,你别难过了。我这样做只是怕你有误会,我……” 吴青带着哭腔打断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今后我有什么事会写在信上,让童大哥交给你。”说完扑在榻上,一头扎进被里无声哭泣。 忠亲王在原地站了一会,也不知该如何劝,狠了狠心迈步出门去了。 接下来两天仍是童小将带着吴青合乘一骑。自那晚起,吴青再没笑过。任凭童小将怎么逗,都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忠亲王原本冷峻的脸也更加凛冽。到了晚上,吴青信守诺言,仍认真细致地画了明代的各种火箭,交于童小将。 第二十七回 元宵赏灯递情书 正月十四上午,他们终于到达京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大兴的元夕即元宵节,共庆祝三天。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夜间燃灯,蔚为壮观。穿过热闹的街市,忠亲王一路将她护送到延寿宫的侧门。 下了马,吴青双目含泪地看着忠亲王,不肯离去。忠亲王叹了一口气道:“快进去吧!我已经命人通知涤非了,你好好的……” 吴青再也忍不住了,扑进忠亲王怀里,哽咽道:“鸟儿努力抗拒着大地,我努力抗拒着你。可是鸟儿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呜呜呜,你是不是再也不理我了,呜呜呜……” 忠亲王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好半天才说道:“别哭了,你可以继续给我写信,交给妙仪,她会替你转交的。”说完扶住她肩膀,替她细细擦了眼泪。 吴青一步一回头地进了宫门,怅然若失,神情恍惚。刚进去没多久,就看见三殿下四殿下亲自来迎。两位殿下见吴青红着眼垂着泪十分心疼。要不是碍着别人在场,都恨不得将她拉到怀里疼惜抚慰一番。 吴青见到二人,赶紧用袖子胡乱抹去泪水,上前行礼。四殿下急切地问道:“青儿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受伤?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吴青赶紧摇头笑道:“多谢四殿下关心,奴婢没有受伤,哪里都好,就是着急赶路,有些疲惫。” “那咱们赶紧回去吧!”四殿下松了一口气说道。吴青点点头,乖顺地跟在两位殿下身后。 昆玉殿的书房,四殿下又问了一些事情的经过以及路上的情形,吴青简略地说了一遍。三殿下见吴青精神不济,忙说道:“四弟,这些事以后再问吧。青儿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吧。”接着又对吴青说道:“你快去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吴青赶紧福了一福道:“奴婢惶恐,奴婢卑贱之身实不敢劳动三殿下亲自过问。奴婢自会好好休息,殿下不必挂怀。” 三殿下敛了笑意,紧锁眉头道:“我从未将你当作奴婢看待,你也并非自轻自贱之人。为何总是这样客气恭谨。再说,父皇已封你为五品县君,早已不是奴婢之身。人亦有云,松竹有林,及余臭味,异苔同岑。你我相处多日,难道还算不上朋友吗?” 吴青噎了一下,只好答道:“蒙殿下抬举,吴青自当投桃报李。今后定以诚相待,不负殿下青眼。” “好了好了,话说开了就好。青儿快点去休息,今天晚上我带你出宫看灯会。[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宫里虽说也能赏灯,但远不及民间的灯市热闹。”四殿下兴高采烈地说着。这些天因为吴青的失踪,四殿下一直魂不守舍,茶饭不思。现在人找回来了,马上就不药而愈,神采飞扬了。 吴青听到看灯会,心里一动,不着神色地告了退,回到自己住处。吴青倚在窗前呆呆地望向窗外,昆玉殿处处张灯结彩,可这些喜庆的气氛并没有让她开心起来。 ****之事,最可悲的莫过于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上最想得到的人。回了宫,就意味着她再也没有机会和心上人见面了。撩汉尚未成功,痴女仍需努力。幸好还可以给他写信,想到这里,她又振作了精神,找来纸笔写起信来。 到了晚上,吴青换上皇帝赐的褙子常服,挽了一个单螺髻,簪了一朵堆纱宫花。这番刻意打扮不仅是因为过节的缘故,更是为了万一能在灯会上遇见忠亲王,能让他眼前一亮。 坐在马车上,吴青如坐针毡,既满怀期待,又忐忑不安。两位殿下看在眼里,不禁好笑。他们哪里知道吴青的小女儿心思,都以为她正急着去瞧热闹呢。 马车出了御街就越来越热闹了,几人干脆弃车步行。街市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处处张灯结彩。三殿下边走边说道:“今日十四,为试灯。十五则为正灯,到了十六即为阑灯。这几日,人人出游街巷,自夜达旦,赏花灯、放烟花、食元宝、猜灯谜,又热闹又有趣。只是人太多,要注意安全。青儿,你要跟紧些,可别再丢了。” “对对对,三哥,我们一人一边将青儿护住,吴九你来开路,青竹你坠后。还是小心些为好。”四殿下急忙说道。吴青无法,只得由着四人充当保镖,将她团团护住。 古代的元宵节,可谓是最热闹的世俗狂欢。满街挂着灯笼,到处花团锦簇,灯火摇曳。有宫灯、兽头灯、走马灯、花灯、兔子灯、天鹅灯。还有巨大的灯轮、灯树、灯柱。满城火树银花,辉煌璀璨。 四殿下笑道:“此番盛景,青儿可有诗为颂。” 吴青笑道:“有一阕词,听着啊!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话音刚落,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就落入眼帘。吴青痴痴地望着远处的身影。一种悲喜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迅速地模糊了她的双眼。此时,如同时光停滞,所有的繁华盛景,所有的浮世声嚣都似变成镜花水月。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这万丈红尘中唯一能让她哭让她笑,让她魂牵梦萦的所在。 这时,四殿下也看到了忠亲王,连忙大声呼唤。正陪着三郡主挑选花灯的忠亲王听到声音转头去看,那个娇小俏丽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两个侄子的身旁。 他愣了一下,很快就镇定下来,拉着女儿走了过去。两位殿下忙上前一步行了家礼,唤了声“九叔”。 吴青像被迷住一般,眼里噙着泪水,一瞬不瞬地看着忠亲王。忠亲王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淡淡地打了一个招呼。吴青见他态度冷淡,眼泪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四殿下瞧见了赶紧问道:“青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吴青忙胡乱擦干眼泪,笑道:“没有,这里蜡烛的烟气太重了,不小心熏到了眼睛。” “哦,那我们换个地方吧!前面有卖浮元子的摊档,要不要去尝一尝。”四殿下关切地问道。 “好。”吴青笑着回道。 一行人结伴朝前走去。一家家酒肆茶馆鳞次栉比。果子铺小食档一家挨着一家。果子铺摆着各色糕点,摊贩边做着生意边吆喝着:“玉屑糕、橘红糕、重剂蜜枣儿;糖丝钱、天花饼、乳糖狮儿;薄荷蜜、琥珀蜜、鲍螺裹蜜哎……,各色香糖果子,甜口又蜜心嘞……” 吴青和三郡主两个女孩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不一会儿两人就聊到了一处。两位皇子一位皇叔则跟在后面,将她们瞧过的点心都买上两份。 小食档有卖糍糕的,卖团子的,还有卖各种水饭面汤的。另外还有卖各种饼子的,胡饼、煎饼、和菜饼子,各式各样,喷香扑鼻。 当然,还是卖各种浮元子的摊档最多。档头前的水牌写着各种馅料的圆子。有白糖、玫瑰、胡麻、豆沙、黄桂、胡桃仁、果仁、枣泥为馅,甚至还有猪肉馅和羊肉馅的。另有一些摊头,专卖油炸元宵,有肉馅、五辛馅、乳糖馅、素馅,一个个炸得黄灿灿,外脆里糯,让人垂涎。几个人在摊档上各食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浮元子,心满意足地继续往前逛。 前面围着很多人在猜灯谜。三殿下指挥吴九和青竹两人打头阵,一行人也挤了进去。趁着这个时机,吴青将怀里的信塞到了忠亲王的手中。忠亲王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将信藏入袖中。又转头深深看了吴青一眼,吴青涨红着脸,故作镇定地看起灯谜来。 各式绢灯上写着诗词,或为时寓讥笑,或是藏头隐语,或是市井浑语。观者根据谜面和迷目猜出谜底,猜中者可获小礼品留念。或花灯、或梳篦、或帕子、或香粉、或文房四宝、或匕首马鞭。 吴青瞧上一串十四颗的紫晶念珠,忙指着这件心仪的小奖品问道:“店家,着串珠子要猜对几个灯谜才可以得到?” 老板笑道:“小娘子好眼光,这串念珠是这些奖品中最贵重的。需答对二十个灯谜,方可获得。” “让我来试试。”吴青高举右手道。说完指着写了“赤兔”两字的花灯说道:“这个谜底是一个‘驰’字。” 老板点点头摘下花灯。吴青又指着第二个写着‘左边一千不足,右边一万有余。’的花灯说道:“这是一个‘仿’字。”老板马上摘下相应的花灯。 接着吴青又指着第三个写着‘空余一钓三点雨’的说道:“这是一个‘心’字。” 吴青一个挨着一个答着,回回猜中。围观喝彩的人越来越多。三郡主在一旁拍手欢呼,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三殿下四殿下见吴青表现得这么出色,也是与有荣焉。 终于,吴青答完了一排的灯谜,共二十三个,赢得了那串晶莹剔透的紫水晶念珠。 接着,两位皇子和郡主也大展身手,斩获心仪的奖品。忠亲王见这几个孩子玩得这么开心,嘴角也止不住弯起。一行人又略逛了一会,方分手作别。 灯下,忠亲王捏着手里厚厚的书信,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打开了。里面写着一些外伤急救的方法。提到了一些“细菌”“感染”之类从未听说过的词。不过信里都有详细的解释,看上去很是那么一回事。 另外还提到一种“心肺复苏”的方法,竟然能让停止跳动的心脏复苏,着实让人难以置信。这些急救方法不仅有详细的步骤说明,而且还配了图,让人一目了然。忠亲王边看边点头,这些方法如果有用,对大兴的战场伤员来说是个福音。 接着又说了一些卫生防疫知识,对伤寒、瘴疫、麻风、天花、鼠疫都有涉及,不过都不是特别详尽。后面又说明,会尽量在以后的书信中补充详细。 看到最后一页,只寥寥一行字,写着:“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忠亲王禁不住心中微颤了一下,摇头苦笑。犹豫了片刻,终究没舍得撕掉,细心折起收好。 昆玉殿里,吴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封信他看了没有,看了又是什么反应?他会不会不高兴,会给我回信吗?这些问题在吴青脑袋里盘旋萦绕,挥之不去。吴青现在方知,李白那首诗写得真好: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第二十八回 元夕宫宴获任命 还没等她睡着,就到了该起床当差的时候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今天是正月十五,宫里又开始预备着举行宫宴。这次参加的除了后宫宫妃还有王公大臣、贵族功勋。凝和殿里摆了几十个矮桌,连偏殿和廊下都摆着桌几软垫。 到了午时,群臣就坐。吴青作为贴身服侍的宫女,跟随四殿下就位。皇上宝座设在殿上正中,坐前为御茶床。桌上陈设着人工花枝,若干盘珍鲜水果,干果蜜饯,还有用雕花瓜果叠成的宝塔。 皇太子座位于御座东,诸王依次由北向南依品级长幼设座。御座西面紧接着的首席,应是皇后之位,宫妃座位在皇后下首,由北向南设了十个座。 紧接着便是功勋大臣,外国使臣的座位,面向御座而设。第一行有坐凳,凳上铺锦垫,每座列一矮桌,陈设着精致的看盘,由宰执、外国正使就坐。其后三行矮桌,设软垫席地而坐,入座者为朝廷重臣及诸国副使。其余四品以下大臣及诸国低等随员座位设在偏殿和大殿廊下,三人一桌。 开宴时,由礼仪司奏请皇帝升座。皇帝走出,皇后宫妃紧跟其后。大乐立即奏响,群臣起身参拜,待皇帝升座之后,乐止。随后鞭炮鸣响,光禄寺开爵注酒,首先向皇帝敬酒。同时教坊司奏乐,群臣举杯陪饮。 吴青知道,按照宫宴礼仪,这样的敬酒整个宴会要进行九次。对于这样的场合,吴青也算是驾轻就熟了。所以一直都随着众宫女一道跪拜,一道起身。不慌不忙地替四殿下斟酒布菜。时不时瞄一眼忠亲王偷着乐。 谁知,宫宴刚进行没多久,曹贵妃开口找碴了。只听她娇笑着向皇帝敬了酒,说了一些客套的祝词,接着又扫了一眼外国使臣的方位,以袖掩口笑问道:“陛下,为何独独不见北狄的使臣啊?今日元夕,按照惯例今天的宫宴使臣们都会来参加,莫不是有什么缘由?” 吴青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贱人又想耍什么阴招了,我可不怕你,待会儿要说我什么坏话,看我不骂你个狗血淋头。[]” 皇帝皱了下眉头,说道:“此事忠亲王已向朕禀告过了。说是北狄朝中忽有大事,王子要赶回去协助国王处理。因事情匆忙,所以未来得及通告礼部。原不是什么大事,爱妃为何要提起?” 贵妃娇笑着回道:“回禀陛下,妾是听到传闻说,北狄使团是偷偷跑走的。听说走的时候还掳走了一位貌美的宫女,实在骇人听闻。妾一时好奇,随口问问罢了。” 皇后正色道:“既是传闻如此不堪,贵妃当慎言。今日皇上大宴群臣及诸位使节,如此隆重的场合,怎么可以提及这些流言蜚语,实在有失体统。” 曹贵妃忙起身告罪道:“妾失言,望皇上皇后恕罪。” 吴青禁不住冷哼一声,却瞧见四殿下已面露愧色,正可怜巴巴看着自己乞求原谅呢。吴青轻叹一口气,朝四殿下挤了挤眼,以示抚慰。 岂料贵妃还不死心,又说道:“妾听闻传闻中被掳走的宫女,便是那日在正旦宫宴上大放异彩,智斗北狄王子的明惠县君。今日她也在场,不如让她自证清白。免得人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既败坏了名节,又乱了宫里的规矩。” 吴青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死八婆,还有完没完。想搞臭了我的名声,让我在宫里混不下去吗?好笑,本姑娘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文明社会,这些古代的贞操观影响不到我好吗!不过,名声还是要的,我不在乎,可万一男神在乎呢!所以她鼓足勇气,越众而出,上前为自己辩护。 吴青不慌不忙地先向皇上皇后跪拜行礼,再陈述道:“启禀陛下,臣女在正月初三那日确被北狄使团掳走。不过并非是北狄王子觊觎臣女相貌,而是因为国宴当日,臣女小试锋芒,北狄王子钦佩不已。原想着向皇上张口要人,又怕陛下爱才好士不肯放。所以才冒险行掳劫之事。一路上北狄使团对臣女十分恭敬有礼。王子还承诺,一旦入朝,便为臣女请封为右国师。” “哦?原来还有这些隐衷,为何不早些向朕言明呢?”皇帝捻须问道。 “回禀陛下,我大兴朝人才济济,比之北狄如过江之鲫,臣女这些末学漏识不足挂齿。所以臣女没有多言,以免有逞强称能,露己扬才之嫌。”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知谦冲自牧。北狄王子尚能求才若渴,广纳贤才,朕岂能落于人后。若我朝有才不用,流失到他国,岂不是遗珠弃璧,楚才晋用吗?来人,即刻拟旨,任命明惠县君为资善堂伴读,教授诸皇子算学,赐一百万钱。” 吴青赶紧跪谢皇恩,高呼:“皇恩叠沛,圣德无疆。臣女深感恩重命轻,定当鞠躬尽瘁,以报皇上知遇之恩。”吴青心说,漂亮话谁不会说,好歹我也是中文系高材生呢。 会说漂亮话的可不止吴青,兵部尚书崔夏也来拍马屁。只见他躬着身子摇头晃脑道:“陛下天纵英明,洞照无遗。天语惶惶,无微不照。古有班昭续史,今有县君伴读。陛下不拘于俗礼,宽明仁恕,知人善任,实乃天下之福,万民之幸。定能传为千秋佳话,万载美谈。” 皇上显然极为受用,这番一唱一和,溜须拍马,直说的皇帝通体舒泰,适意熨帖。抚掌大笑道:“崔卿善言,惯能让朕开怀。来人,赐崔卿御酒一杯。”崔尚书喜形于色,忙谢恩饮之。 曹贵妃没逮到狐狸,反惹了一身骚。倒让对手因祸得福,成了皇帝亲封的皇子伴读。这把她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皇后见贵妃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十分解气。 宴会继续进行,大概是嫌宴会不够热闹,丽修容忽然恶心干呕起来。皇后赶紧问道:“修容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说完赶紧叫人去传太医。 皇上也关切询问,丽修容万分羞怯,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皇后想了一下,笑道:“妾要向皇上道喜了。看修容妹妹的样子,倒像是有喜了。还是先让人扶修容妹妹去侧殿暖阁稍作休息吧!” 皇上喜出望外,忙不迭召唤宫女内监服侍着丽修容退下休息。太医急急赶来,向皇帝皇后行礼之后,转入侧殿问诊。不一会儿太医便喜眉笑眼地出来向皇帝道喜:“臣向陛下道喜,丽修容脉象流利圆滑,确为喜脉,腹中胎儿应有两月了。如今胎相稳固,只需好生修养,稍加调理即可。臣写几份调养的食谱,照此食用既可滋养身体,又能缓解孕吐不适。” 皇帝喜不自胜,忙又关切地问道:“不必开些安胎的汤药吗?” “回禀陛下,胎相既稳,大可不必服用汤药。只需注意安全,不要过于操劳即可。” “甚好,甚好,今后丽修容就交给刘卿了。来人,赐金百两与刘卿。今日元夕,又逢喜事,朕心欢喜。文武百官,各国使节皆赐衣一袭,锦彩十匹,湖州紫笋茶一斤。” 文武百官齐齐跪谢,并向皇帝道喜。一旁的曹贵妃强颜欢笑,心中又羞又气又妒。颤抖着双手自斟自酌,直将自己灌了个半醉。看着喜气洋洋的皇帝和众臣,她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要说皇帝心中欢喜也不足为奇,皇帝已将近四十,子嗣上却不丰。当年先帝患上头疾,日夜不能安歇。皇上为了尽孝,除了暂理朝政分忧代劳之外,还亲自煎汤端药,目不交睫,衣不解带,连对自己的妃子侍妾都无暇亲近。所以当时的东宫有六七年都不闻婴儿啼哭声。 此次丽修容有孕,是自皇帝登基以来后宫第一次传出喜讯。宴会的气氛一时间被推上高潮。席间献酬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皇帝宣布赐花,皇帝、亲王、重臣、外国正使由内侍簪戴,其余自己簪花。吴青也得一朵黄色绢花,兴冲冲地将宫花插在髻上,还不忘转头瞧了瞧忠亲王。 只见忠亲王一袭紫袍,头戴紫金冠,冠上插大红罗花。真可谓含超潘陆,风流已绝。吴青不禁又看痴了。 群臣簪花完毕后,向皇帝谢恩,宴会方告结束。人人簪花而归,志得意满。 回到昆玉殿,,四殿下诚恳地替自己母妃向吴青道歉。吴青手一挥,满不在乎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贵妃娘娘只是太在乎殿下您了。生怕我把您带坏,女人的心思我当然懂。更何况我也没那么弱,随随便便就让人给欺负了。” 四殿下松了一口气笑道:“也是,你是奇女子,不是那娇滴滴的软妹子。” 吴青扑哧一下笑出声道:“殿下倒学得快,‘软妹子’都会说了。” “那是,近墨者黑,你天天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可不就被你带坏了嘛!”四殿下得意道。 二人正笑闹着,三殿下和三郡主来道贺了。四殿下命人备下酒菜,四人团团围坐,热闹了一回。 第二天,周大监来传旨。这次带来的是吴青的任命状,即“告身”。由中书舍人起草,参政知事签名,皇帝朱批盖玺。因为是皇帝在大宴上御口亲封,所以整个起草宣行的过程十分迅速。除此之外还有皇帝的赏赐,以及全套的侍读公服,吴青一一跪领。 接着,周大监又笑着说:“皇后还有懿旨,赐你在承晖苑陶然斋居住。另外准你在杏院挑两个宫女供使唤,今后也好有人照料起居。”吴青忙又向蟠桃宫方位跪谢。 第二十九回 初来乍到资善堂 四殿下虽不舍,但到底君命难违,又事关吴青前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所以十分积极地让吴九帮吴青操办搬家事宜。 正月十七,皇帝皇后宫妃皇子们都一道搬回了皇宫。承晖苑紧靠东宫,是一处相对独立的宫苑。未出阁的皇子公主们都居住于此。 而吴青所住的陶然斋只是承晖苑中,一处小小的湖边书斋。有三间屋子,中间为正厅,两旁分别是书房和内室。原先太子未出阁时,偶尔会来陶然斋看书习字。后来太子大婚,搬到东宫之后,这里就闲置下来了。 皇后将太子曾用过的书斋赐予吴青居住,又许她挑选合意的宫女伺候,显然是有意拉拢。吴青自知身份低微,唯一能让皇后费这些心思的原因,恐怕还是知道自己与曹贵妃有过节,尚有些利用价值罢了。 没过多久,李姑姑带着吴青点名要的瑞娘和小玉过来了。见到李姑姑,吴青忙恭敬地上前行礼。李姑姑侧身避让道:“县君折煞奴婢了。如今您已是皇上亲封的五品县君,身份尊贵。奴婢既非官身,又无封号,实不敢受县君这一礼。” 吴青诚恳道:“自入宫来,李姑姑您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如今我有了些出息,却不敢忘李姑姑您的教导和恩情。” 李姑姑仍谦恭地说道:“县君客气了,奴婢不曾对县君有恩。人既已带到,奴婢就先告退了。”说完屈膝行了一礼,向后退去。行至门口,又犹豫了一下,说道:“最近几日,还请县君多注意身边的动静。” 吴青一怔,正要开口相问,李姑姑已转身疾走而去。吴青惊诧莫名,坐回正厅椅上思索起李姑姑方才的警示。 一旁的瑞娘小玉一齐上前来行礼。吴青连忙将她们扶起道:“我这里没有那些个规矩,只要没有外人在,你们都只管放自在些。这些日子,你们过的好吗?” 瑞娘仍有些拘束,恭敬地回道:“回县君的话,一切都好。[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李姑姑待奴婢们都挺好的,平日里还像往常一样当差,并无什么不同。” 小玉快人快语,笑道:“要说不同,也只有琴琴了。自你走后,大家议论了一回也就过去了。只那个琴琴,丧眉耷眼了几天,直说自己也会吟诗作对,日日嘴里苍蝇哼一般吟些什么风啊雪的,真叫人笑死。夜里差事也不好好当了,趁着天黑往暗处藏,许是想赖到早上也来个偶遇什么的。”小玉边说边学,活灵活现地学着琴琴的神态举止,直将吴青逗得前仰后合。 正说笑着,四殿下进来了,瑞娘和小玉慌忙跪下行礼。吴青福了一福,笑问道:“殿下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明日开课,殿下都不用复习功课吗?” 四殿下摆摆手,让瑞娘和小玉退下,又随意地拣了张椅子坐下,笑道:“用不着复习,左右不过是些经史子集,都已然烂熟于心。我只担心你,明日你要正式授课了。资善堂虽说人员并不复杂,侍讲侍读也都是学识渊博、端方持重之人,但你一个女子,要想在资善堂站稳脚跟并未易事。还需与众前辈同僚打好关系,现在我就来和你讲讲资善堂的情形。” 吴青正愁明日该如何应对那些资历深厚的“同事”,四殿下就亲自来点拨了,心下既感激又庆幸,忙竖起耳朵来听。 第二天,吴青卯时即起,略吃了些水饭,就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今日吴青头戴幞头,身着一身绿色公服,脚蹬皂靴。英气勃勃又不失女儿家端庄俏丽。瑞娘和小玉看得暗暗咋舌,青儿论起长相气度已然是人中翘楚,再有这冠袍带履加身,更显通体的气派。自己和她站一处,果然是珍珠比砂砾,让人不得不服。 吴青一路按照吴九交待的路线前往资善堂。因为李姑姑的提醒,吴青一路上都很谨慎小心,好在资善堂就在承晖苑附近,一路上都未曾出现什么意外。 资善堂在东宫左边,是一个清雅秀逸的小型宫殿群。走进苑门,但见有一主殿,主殿后有阁,两旁有挟殿,挟殿通往四周的走廊。主殿的正殿供奉着孔子孟子像,两边为讲堂。东边挟殿依次是书画堂、音律堂、讲武堂,以及皇子公主休息的暖阁。西边挟殿是侍讲学士、侍读直学士、左右赞善、五经直讲及伴读的办公休息场所。 侍讲学士虽为从四品上官阶,但一般由德高望重的职官兼任。据吴青所知,本朝资善堂侍讲学士由正三品翰林学士承旨万大学士担任。万老爷子曾做过圣上的太子侍读,学识渊博,为人刚直持正。 侍读直学士为从四品下官阶,由从三品上翰林学士卢大学士兼任。卢大学士是三殿下的二舅舅,卢大人家学渊源,自小便有才名。甫一成年便中探花,崭露头角。而且相貌英俊,性格温和爽朗,是当年不少京城少女的闺中梦里人。如今刚过而立之年,就已升任翰林学士,前途无可限量。 侍读、侍讲两位主要教习皇子四书和其他儒家经典。 左右赞善以左赞善为贵,由从三品上杨侍郎兼任。杨侍郎近五十岁,虽寒门出身,但孝悌忠信,久有贤名。教导皇子十分严谨殷切,劳心谆谆,举善而教。常听四殿下背地里唤他“杨叨叨”。右赞善由中奉大夫刘大学士兼任,其人正是是二皇子孺人刘若梅的生父。 杨侍郎主讲史籍,先帝文集。刘大学士主讲诗词歌赋。 五经直讲为正七品上,一般由儒林郎、修职郎等新科进士担任。共有五人,诗书礼易春秋各讲一经。 伴读为正八品,除吴青主讲算学之外,其他分别主讲书法、绘画、音律、军事。常不定员,皆从翰林书画院待诏、内教坊乐师、禁军将领中选任。 这些内部消息都是昨晚四殿下详细交待的。吴青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入西边挟殿,一一拜谒同僚。 吴青先拜会万大学士和卢大学士。万老爷子客气地起身还礼,又将吴青略打量一番,笑道:“孔子有言,后生可畏。谁能想到,眼前这翩翩年少女儿郎,竟然有着奇才绝学。当日正旦国宴,县君智算过人,着实让老夫钦佩。” 吴青惭愧道:“万大学士过誉了,余后学也,这些片长末技,在各位前辈面前,实在是相形见绌了。” 站在一旁的卢大学士笑道:“县君不必过谦。那****虽不在场,但家父回去后,对你赞不绝口,直称你是鬼才,害的我还当你是个三头六臂的异士。现在一见,却是个秀外慧中的左家娇女。”英俊美大叔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把吴青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实在是让她无地自容,尴尬地略谦虚了几句,便落荒而逃。 接着又到隔壁拜谒两位赞善大夫。杨侍郎引经据典,一脸严肃地说了些名人轶事,教导吴青要以史为鉴,做一个忠孝节义的贤臣能吏。吴青耐心地听着,连声称诺。紧接着刘大学士又摇头晃脑地说了一通做人做事的君子大义。好容易听完这两位的教诲,吴青暗舒一口气转向隔壁。 五经直讲共五位,并不是每天都当值。今天授课的是儒林郎欧阳君,其人三十开外,方面大耳。见到吴青进来施礼先是一愣,听完吴青自我介绍后,态度略为倨傲地草草还了礼。吴青也不介意,新科进士嘛,十年寒窗一朝成名,总不免有些傲气。再加上吴青又是一个女子,又非科举出身,被人看轻了去也在所难免。吴青笑笑略过,拱手告辞。 西挟殿最南边的屋子坐着众位伴读。翰林书画院彭待诏教授书法,汤待诏教授绘画。内教坊司祝乐师教授古琴。这几位上午在东边挟殿教授几位公主郡主,下午教授皇子宗亲。 而负责讲军事的童都教头,每日到申时才过来。天晴的时候,在殿后校场教授皇子宗室骑射。雨雪天则在讲武堂讲授兵法军政。所以吴青是无缘得见了。 和这几位伴读略客气了几句,吴青便坐到自己位上,将教案在心里预演了一遍。说实话,她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第三十回 埋祸根殃及巧儿 约辰时时分,皇子公主们都陆续来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公主郡主自去东边挟殿上课。皇子宗亲们则在正殿讲堂上课。第一堂课自然是万大学士教授的四书,课时约半个时辰。 皇子们休息一刻钟后,接着由卢大学士教授儒家经典。跟着是史学课和诗赋课。吴青的算学课被安排在午时一刻至午时三刻。 到了时辰,吴青深吸一口气,迈入正殿讲堂。三殿下、四殿下见她进来,皆点头示意。其余王室子弟都向吴青投来好奇审视的目光。 吴青看着眼前这十几位家世显赫的王孙贵戚,心里暗自催眠道:“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权且把他们当作博物馆的观众,该怎么讲解就怎么讲解。绝不能在这些小屁孩面前丢了份。” 想通了这些,吴青抬起头从容地向众人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便进入正题,拿起桌上的算盘向大家讲解起来。 要说这文思院新做的算盘真是不错,长约一尺,共有十五档,通体乌黑亮泽,以黄铜包角,做工十分精致考究。 吴青指着手中的算盘说道:“算盘其形长方,周为木框,内贯直柱,俗称‘档’。档中横以梁,梁上两珠,每珠作数五,梁下五珠,每珠作数一。运算时定位后拨珠计算,可以做加减乘除等算法。现在烦请四殿下出题,我来演示。各位亦可执算筹演算,以作证验。”说完朝四殿下点点头。 四殿下心领神会,报出题目。吴青将算盘利落一晃,算盘珠子噼啪两声乖乖就位,右手手指翻飞,快速拨动,很快得出答案。(.无弹窗广告)四殿下接着又出了几道更复杂的题目,吴青毫不费力,手指拨动算盘,飞快算出得数。 讲堂里众人摆弄着算筹,一阵手忙脚乱,始终赶不上吴青的节奏。如此几番,在场之人无不被震撼。 惠亲王世子咽了一下口水,茫然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吴青笑了一下,说道:“这就是算盘的妙用了。今日我便将其中关窍教与各位。算盘加减乘除皆有口诀,记牢了口诀,演算起来自然得心应手。请诸位提笔,我说,大家记。”接着将加法口诀默诵出来,稍加讲解。这两刻钟的授课就算结束了。 下了课,三殿下、四殿下笑着上前来打招呼。吴青紧张地问道:“我也不知教的好不好,还请两位殿下给个意见。” 三殿下笑道:“这样很好,挺有趣的。” 四殿下接口道:“何止有趣!青儿,你刚刚摆弄算盘的时候一气呵成,潇洒利落。我差点都看呆了,现在还没回过神呢。青儿,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 吴青听到两位殿下的赞赏与肯定,心里松了一口气。 因为两位殿下接下来还有课,所以吴青向他们道了别,独自回承晖苑。走到资善堂宫苑门口,当值的勾当官走了出来,冷冷地说道:“多日未见,明惠县君风采更胜往昔了。” 吴青一惊,停住脚步。四目相对之间,吴青认出眼前这位内监有些眼熟,像是当日在扬州负责初选的高阶内监。是严押班还是黄押班来着? 吴青一时张口结舌,还是那内监先开口道:“县君好手段,当日在进宫的路上,我就看出你是个有本事的。这不,进宫没多久,竟成了五品县君,皇子伴读。啧啧,咱家好生佩服,有句老话说的好: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贵妃让咱家问一问县君,你这条蛟龙,到底想得到什么?” 吴青听到贵妃二字,气不打一处来,厌恨道:“烦请大监告诉贵妃,我虽出身低微,却从未想过攀龙附凤,宵想四殿下的侍妾之位,便是做正妃我也不愿。世道艰难,我一弱质女流,只想保住这副贱躯,平安终老。还请贵妃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我了。”说完略拱了拱手,拂袖而去。 栖鸾殿内,贵妃放下手中的杯盏,抬头问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黄押班躬身回道:“回娘娘的话,小的一字未错,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贵妃哼了一声道:“这个贱婢,倒是嘴硬。若说她没有企图,为何又处处争强好胜,卖乖献媚,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才有智。” 一旁的玉美人连忙应和道:“就是,娘娘说的在理。宫里的女人,但凡有些才貌的,哪个不想出人头地,不是想着勾引皇子就是琢磨着爬龙床……” “爬龙床?凭她也配!”贵妃大怒,拍案而起道:“花四,你替我想办法,把她给解决了。” 一旁的绿衣内监忙跪下,战战兢兢地回道:“启禀娘娘,这次恐怕不太好办。明惠县君乃陛下亲封的皇子伴读,实非寻常宫女。万一事情败露,陛下追究起来不好交代。再则,四殿下已经和娘娘生了嫌隙,若是再动手,四殿下怕是……” 贵妃厉声道:“难道说本宫还奈何不了这个贱婢?” 花四吓得以头抢地,连声告罪道:“娘娘息怒,是小的无能……” 玉美人起身笑道:“娘娘莫要气恼,依妾看,花四说的有些道理。妾倒是有一计,娘娘有没有兴趣听?” 贵妃摆了摆手,让花四起身,回过头冷声说道:“要说便说,休要藏着掖着吊本宫的胃口。” 玉美人噎了一下,谄笑道:“娘娘说笑了,妾哪有这个胆子啊。妾是想着,既不好动她,不如就从她身边的人入手。妾听说有两个宫女和她关系不错,平日里三人也是姐妹相称。有一个现今在三皇子处当差,不好得手。另一个唤作巧儿的,如今在包良人那儿作侍婢。娘娘只需将她拿来握在手里,今后不怕那贱婢不安分。” 贵妃眉头一扬,点头道:“玉美人果然称的上女中诸葛,这办法不错。花四,你去包良人那儿把玉美人所说的宫女要来。” 玉美人忙上前一步道:“娘娘莫急,此事不好由花四出面,不如让乔典正去。乔典正管着这些宫女的宫规赏罚,由她出面名正言顺,岂不便宜。” 贵妃欣然道:“说的有理,此事还是遮掩些好。花四,吩咐乔典正把人要来,也不用送到我这儿,只需找个妥当的去处,将人看好了就行,这次可别再办砸了。”花四连声应诺,领命而去。 第二天,吴青照常来资善堂授课,正在‘办公室’备课,三郡主来找。三郡主拉着吴青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塞到吴青手里,说道:“这是我父王临走时让我交给你的。” 吴青手里捏着信,顿时觉得浑身血气翻腾,脑袋里嗡嗡作响,嗓子也似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好容易镇定下来,吴青才微颤着手,将信仔细地藏入怀中。 看着三郡主疑惑不解,欲言又止的样子,吴青咳了一声道:“你不用多想,上次蒙忠亲王相救,为表谢意,我在途中将自己研究的一些兵器铠胄说与忠王听,忠王很感兴趣。但因时间有限,不能详尽。于是便与我约好继续书信联络。你若不信,我将信读与你听。” 三郡主忙摆手道:“我信我信,怪道我父王说事关兵家机密,让我不要偷看,也不要让别人知晓。原来你还懂兵家之事,妙仪真心敬服。今后你与我父王的书信都放心地交予我,绝不会向别人透露半分。” 吴青心中有愧,通过女儿的手撩汉子,是不是有些不道德呢!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目前只有这个方法,这个时代又没个手机。不管了,若真能成事,一定找机会向郡主好好赔礼道歉。 授完算学课,吴青回到居处就迫不及待地拆阅了信件。薄薄两张信纸,只有寥寥几句话,大意就是他已经启程赶往幽州了。接着提到上次信中,吴青对预防时疫的描述十分有用,希望她能说得更详尽些。还有那些兵器甲胄,已经和兵部尚书商议过,让兵器监仿制了。至于火炮火枪需向皇上上书,获得许可后方能铸造。最后向吴青表示感谢,祝她一切顺利。 从头到尾一句亲热话都没有,吴青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安慰自己,能回信已是很好的开端了。遂打起精神提笔回信。 写了约一个时辰,满满十页纸吴青方歇了笔。第二天到了资善堂,寻了个机会,吴青把信交给了三郡主。 第三十一回 姐妹受辱终觉醒 过了两天,魏云一脸凝重地来找吴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吴青见他面色有异,紧张地问道:“魏大哥,可是巧儿遇到了什么麻烦?” 魏云紧锁眉头,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说了你可别急,巧儿她……” “巧儿怎么了?魏大哥,你只管说,你这样我反而更担心。”吴青见他欲言又止,连忙催道。 魏云叹了口气,沉声道:“今日我去包良人的居处听风阁打探巧儿的消息,却听说巧儿已有三日未见踪影了。乔典正说她宫规有失,将她带走后,一直未曾送回。昨日已派了新的宫女顶替巧儿伺候包良人了,想来巧儿是不会再回到听风阁了。” 吴青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乔典正把人带走了?这一定是曹贵妃干的,她怎么能……” 魏云摇了摇头道:“怪就怪在人并不在曹贵妃那里,我听得人是乔典正带走的,马上就托了人去贵妃的栖鸾殿探听,但是这两日那里并未有生人出入。想来巧儿一定是被她们藏起来了。不过你放心,我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认识的人多,打听个把人的消息并不是难事,我这就托人去寻。”说完转身就走。 吴青赶忙拉住他,说道:“魏大哥,此事怕是冲着我来的。贵妃势焰熏天,你还是不要再插手了,青儿怕大哥会因为帮我而引火烧身。今后你我二人来往还需谨慎些为好。这件事情我自己来想办法,魏大哥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切记切记。” 魏云跺脚道:“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在宫里认识的人不多……” 吴青打断道:“我已经想好了,我去求三殿下,若不行再去求皇后娘娘。能求的我都去求,左右不能让贵妃如了意,”边说边捏紧了拳头。 “为何不去求四殿下,贵妃看在四殿下的面上,或许……” 吴青一摆手,苦笑道:“谁都能求,就是不能求四殿下。四殿下已然为了我和贵妃生了嫌隙。我去求他,不仅让他难做,还会让曹贵妃对我更加记恨。我倒不是怕贵妃对我怎么样,而是怕贵妃到时候恼羞成怒,对巧儿做出些什么,那我就后悔莫及了。(.)” 接着又说道:“现在这个时候,三殿下怕是已经从资善堂回来了,我现在就去水墨居。大哥你快回去吧!此事你不要管了。” 魏云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水墨居的书房里,三殿下正在写字。青竹来报,说是明惠县君求见。三殿下心中一动,笔尖晃了一下。三殿下不动声色地将这张写废的宣纸捏成团,淡然地说道:“请她进来。” 吴青跟着青竹走进书房,向三殿下行了一礼后,抿着唇立在一旁。 三殿下一摆手让青竹退下,笑问道:“今日你怎么想起来到我这水墨居,可是有什么事?” 吴青脸一红,垂着头回道:“今日求见,确有一事想求殿下帮忙。” “哦,小狐狸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我一定尽我所能。”三殿下温和地笑着说道。 吴青抬起头,恳切地说道:“我有一个好姐妹,叫巧儿。她原先在包良人处当差,前几日被乔典正带走了,如今不知去向。我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来求殿下,还望殿下能帮我一把,派人探听一下她的下落。” 看着吴青殷切期待的目光,三殿下心中一软,柔声道:“你别着急,这事不难,俗话说‘鱼有鱼道,虾有虾道’。人既然是乔典正带走的,我便找个路子更广的人去寻。青竹,你进来。” 守在门口的青竹忙躬身进了书房,三殿下吩咐道:“你去找周大监,就说我说的,劳烦他帮忙找一个叫巧儿的宫女,原先是在包良人处当差,被乔典正带走后不知所踪。让他找到人后,想办法捞出来送到我这里。记住,一定要说得客气恭敬些。去吧!” 青竹领命而去,吴青见事情有了进展,心中一松,长舒了一口气。 三殿下握拳抵唇笑道:“好了,有周大监出手,此事便十拿九稳了。若论资历,宫里的这些内监宫女,确是无人能及得上周大监。周大监伺候我父皇已有二十多年,极受倚重,便是宫妃皇子都要卖他的面子,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典正。你且放宽心,不出三日,必有结果。” 吴青点点头,屈膝一礼说道:“多谢殿下相助,今日之恩,吴青永生不忘。今后殿下但有差遣,吴青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殿下收敛笑意,沉声道:“我肯帮你,并非图你报恩。如果你真当我是朋友,今后就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了。” 吴青面上一红,低声道:“是,我记住了。” 三殿下叹了一声,又说道:“此事解决以后,你要尽快请旨搬到宫外居住。宫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招不中,后招即来,永无宁日。我是早已看透看烦了,好在明年也该轮到我出阁了。” 吴青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我身份低微,见皇上一面都难,可怎么请旨啊?” 三殿下笑道:“二月十二花朝节,皇后必定会在皇宫后苑举办赏花宴。依制,你也会应邀参加。赏花宴上,皇后会安排贵女们比试诗词书画、音律舞蹈,选出的魁首皆会有厚赏。到了那天,我会尽量将父皇引去。你只管拿出你的本事夺得其中任何一项的魁首,就有机会受到父皇的召见。而你就可以借这个机会请旨出宫居住,摆脱这个牢笼。” 吴青听他说完,已是万分憧憬,对自由的渴望像是一团火苗,在心中越烧越旺。 过了两日,青竹果然带来了好消息,说巧儿找到了。吴青赶紧跟着青竹来到水墨居。刚到院门口,正好一名太医从里面出来,吴青心里一紧,提起裙子就往里面跑。青竹在后面唤道:“县君莫急,巧儿只是受了些小伤,现在正安置在果儿那里休息呢!” 吴青听了心里一宽,由着青竹领着自己来到果儿住处。见到巧儿,吴青迫不及待地拉着她看了一圈,见她好似瘦了一些,却未见显眼的外伤。 巧儿红着眼睛挤出一个笑脸道:“青儿,看你急的,我真没什么事。” 吴青忙问道:“你别骗我,刚刚我看见太医来过,你真没有受伤吗?” 坐在一旁的果儿忽的一下站起来,说道:“还说没什么事,青儿,你看她们把她打的。”说完利落地卷起巧儿的袖子指给吴青看。 吴青这时才知巧儿的胳膊上,胸脯上到处都是掐痕,有青有紫,触目惊心。吴青心里一酸,抱着巧儿哭道:“都怪我,害你受了这些苦。” 巧儿亦垂着泪笑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宫里本来就处处艰险。而且我一出事你就求了三殿下把我解救出来了,你的情意我还能不知吗?” 吴青抹了一下眼泪,问道:“她们究竟把你藏哪了?都有谁打了你?” 巧儿拉着吴青坐下道:“乔典正把我送到尚食局司饎司的薪炭库当差。每日负责整理分配薪炭。” 吴青一惊,忙道:“薪炭库不都是内监当差吗?难道这些伤……” 巧儿面色惨白,垂着头任由眼泪滴落在地,良久才说道:“你猜的没错,那些畜生……” 果儿捂着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悲愤让她颤抖不已。良久她才咬着牙,对抱着巧儿抚慰的吴青说道:“青儿,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 “放心,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等着吧……”吴青抬起头,冷冷说道,眼睛里闪烁着迫人的寒光。 水墨居的书房里,三殿下扶起吴青,笑道:“两日前,你才说过今后不会再见外。今日一进来却跪下给我道谢,这算不算食言。” 吴青抬起头,郑重道:“殿下,您救的不仅是巧儿的性命,更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尊严。这份恩情比山还重,比海还深,吴青不能等闲视之。” 三殿下眉头一皱道:“你都知道了?我叮嘱过巧儿不要跟你说的……” 吴青连忙辩解道:“是我自己猜到的,巧儿提到薪炭库我就猜出来了。” 三殿下微微一笑道:“也对,差点忘了你是只小狐狸,什么能瞒过你呢?”接着又沉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以你现在的处境,什么都做不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解决,参与的三个内侍,我会让他们一个一个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于尚食局的田押班,就权且让他多活两天吧!” 吴青一惊,难以置信地说道:“殿下,您……” 三殿下一扬手道:“你的仇便是我的仇,更何况我同曹贵妃田押班之间还有一笔旧账未算。你现在该想的就是花朝节那天该怎样拔得头筹。至于巧儿,我会把她安置好,知道内情的人嘴巴都很严,你无需在这件事上分心。离花朝节还有二十天,快回去早做准备吧!” 吴青点点头,退了出去。通过这些事,吴青终于认识到,要想保护自己,保护在乎的人,就只能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她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出人头地,成为权力游戏的主宰。否则会一直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任人驱使羞辱。 第三十二回 花朝宴会惹是非 这一日,吴青正坐在资善堂的揽月湖边,练习那一首《疏石兰兮》。[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不远处,住在长春居的惠亲王世子和庆国公以及水墨居的三殿下循声觅来。 夕阳下,吴青身着一身青碧色衣裙坐在湖边石上。头顶上是摇曳婆娑青翠欲滴的慈孝竹,脚下是微波粼粼水光潋滟的湖面,画面清冷寂寥,沉静安详。三人不忍打破,立在原处将曲子听完。 一曲终了,庆国公疑惑道:“为何听了这首曲子觉得更冷了?“ 三殿下调侃道:“太阳下山了,可不就更冷了吗?” 惠亲王世子摇摇头道:“这首曲子听了让人忍不住伤心。二弟,我们还是回去吧,咱们今天还没练拳呢。”说完拉着庆国公转身回走了。 独留下三殿下痴痴地望着湖对面的吴青,幽幽叹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青儿,请等我,一定要等到我羽翼已成,有能力保护你的那一天……” 时间很快到了二月十二花朝节。今日资善堂无课,吴青绾着单螺髻,着一身县君大袖常服,依制参加内廷举办的赏花宴。宫门处,已经有内侍宫女候着,负责一路引导着众命妇贵女直往后苑。吴青作为唯一居住在宫里的外命妇,只好自己前往。 后苑是帝后游乐之所,殿台亭阁星罗棋布,假山堆叠,流水潺潺。又有专门赏花的楼阁,如观赏牡丹的锦绣阁;观赏海棠的秾丽阁;四周遍植倭国花卉松柏的翠寒阁。还有赏梅的春信亭;赏桃花的夭桃亭;赏梨花的香雪亭。穿过竹林还有一处小山,遍植兰花,称幽兰冈。 后苑负责接待的宫人将吴青直送到锦绣阁。锦绣阁是一座两层砖木结构建筑,粉墙碧瓦,朱漆门窗,青砖铺地,玉石为阶,四周遍植牡丹芍药。二月虽不是花开之时,但宫中巧匠早在暖室以火薰催,使数十株牡丹提前开放。赫红、飞来红、袁家红、******、一拂黄、软条黄……各个皆为名品,姹紫嫣红,繁艳芬馥,引得众人驻足流连。 入得正厅,但见正中设一榻,榻前有一张巨大的茶床,厅两侧摆着几十个矮茶床。(.)都摆着百花糕、春盘、各式果子蜜饯及一瓶百花露。 不多时,有一绿衣内监来宣“皇后驾到!”。众人忙起身至阁外相迎。礼罢,又簇拥着皇后公主宫妃往正厅就坐。按制吴青坐在下首,独占一桌。那些没有品级的贵女则在自己母亲或祖母的茶床旁陪坐。 吴青打量了一圈,大多都是熟面孔。皇后在席上稍坐片刻,和众命妇饮了几杯蜜酒,便邀请众人在后苑或随意游览,或参加诗词书画音律舞蹈比试。 锦绣阁外,牡丹丛中,诗赋比赛正在举行。参加的闺秀贵女有二十几人,吴青亦在其中。比试的题目是《锦绣阁咏牡丹》。吴青信笔写下李白的《清平调词三首》其中的第一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吴青甫一落笔,皇帝领着众皇子驾临了。皇后连忙领着众宫妃命妇贵女们向皇帝行礼。皇帝似心情不错,先将皇后扶起,又笑着让众人平身。 皇后笑道:“今年的花朝节,陛下怎么倒有兴趣过来?妾记得去年陛下还说过,花朝节是女儿家扑蝶赏红的日子,怕自己一来倒让这些小女儿玩得不尽兴呢!” 皇帝笑道:“花朝节为春序正中,百花争望之时,最堪游赏。朕去年未能参加,事后颇有些懊悔,这次不能再错过了。” 皇后脸上虽笑着,心里却暗恨道:“腊八赏梅宴得了一个芙美人,竟让你尝到了甜头。今次怕是又想打这些贵女的主意,男人在美色上永远都不会知足……” 这时,宫女已经将所有诗赋作品都收集过来,呈与帝后品评。皇帝读到吴青这首,眉头一扬,连连点头道:“这首最妙,头一句,七字之中给人以花团锦簇之感。第二句,以露水点染花容,更显牡丹艳冶。后两句,把如花美人比作天女,真是精妙至极。纵观全篇,花即是人,人即是花,人面花光浑融一片,妙哉妙哉。”说完递给皇后阅览。 皇后读完牵着芙美人过来,强笑道:“这首诗赞的不就是芙美人吗?楚玉妹妹犹如从瑶台玉山降临的仙女,同这锦绣阁的牡丹一道,同蒙圣上的恩泽。” 皇帝郎声笑道:“皇后说的不错,楚玉的确称得上是玉山神女,瑶台仙姝。来人,传旨下去,绘画比试就以此诗为题,为芙美人作一幅仕女图,朕亲自评判。”说完挽起一旁妩媚含羞的芙美人,亲自送到牡丹丛中安坐。 吴青深知自己的书法绘画及舞蹈皆拿不出手,所以干脆不参加。 音律比试,吴青刻意练习过的《疏石兰兮》笛子独奏,虽获得了众人的肯定,但终究不敌邓太尉家的孙小姐所弹奏的古琴曲《碣石调幽兰》。 五场比试,诗赋以吴青为魁首。书法比试卢家八小姐胜。绘画比试,翰林院蒋学士的七女获胜。舞蹈比试魁首则是京城四美之一的殷家长孙小姐。五位魁首齐齐受到帝后接见褒奖,并获赐锦彩十匹,合浦珍珠一两,宫花一对。 皇帝尤其喜欢蒋七小姐所作的芙美人画像。画中牡丹秾华,美人娇妍,又有吴青这首好诗为题,实属珍品。皇帝赞不绝口,将吴青和蒋七小姐召到身前夸奖勉励了一番。 吴青见机会成熟,正要请旨出宫,没想到皇帝先开口了:“近日敏知和涤非算学很有进步,由此看来吴卿进献的算盘的确精妙。今日,敏知还提议,国子监算学院也应当推行算盘。朕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已经命人拟旨令你兼任国子监算学博士。只是这以后吴卿怕是不好再住宫里了,不知吴卿可情愿?” 吴青心里一喜,忙跪下回道:“臣荷蒙厚恩,无可以报,愿效犬马之劳。” 皇帝赞赏道:“吴卿通文达理,朕心甚慰。今日是花朝节,吴卿亦是左家娇女、柳絮才媛,合该同这些闺秀们一处嬉笑赏游,朕就不拘着你了,退下吧!”吴青再次跪谢,躬身退下。 此时离申时的宴会还有半个时辰,后苑里,教坊司的乐伎正在奏曲。乐声伴着花香美景引人入胜。命妇们或互相寒暄问候,或相携游览。贵女们则结伴同游,或簪花斗草,或吟诗作画。 吴青也不想和人应酬,只往人少的地方走。穿过竹林,登上幽兰冈。吴青便随意地坐在芷兰亭中发着呆,吹着风,享受着难得的惬意安适。习习微风带着阵阵幽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使人心醉。 没坐一会儿,二公主三郡主朱雨棠相携而至。吴青忙起身向二公主三郡主施了一礼。三郡主回了礼,二公主却撇了撇嘴未作回应。朱雨棠笑着上前福了一福道:“原来是今日的诗赋魁首明惠县君,小女子失敬了。” 吴青忙还了一礼,笑道:“小娘子不必客气。这里风景秀美,幽香袭人,三位循香而来,我就不在此打扰了。”接着又向二公主三郡主施了一礼道:“容妾告退。”说完转身欲走。 朱雨棠忙伸手阻拦道:“明惠县君请留步。今日县君聊胜一筹,小女子棋逢对手,不觉技痒,正想再讨教一番。县君若无事,多留一会儿又何妨。” 吴青心生反感,心道:“刚才皇帝点我为魁首时,你气得脸都歪了。现在又想比试争个高低,可是姑奶奶不想陪你玩,看我怎么逗你。”心里不痛快,面上却笑眯眯地说道:“哦?小娘子想讨教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认真地为你答疑解惑。” 朱雨棠被吴青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二公主讽刺道:“你听不懂人话吗?表姐只是想和你比试学问,谁要请教你问题了。” 吴青从容回道:“回公主的话,就算妾听错了吧!不知小娘子想比试哪一方面的学问?” 二公主接口道:“便以此处美景为题,赋诗一首。谁高谁低一看便知。” 吴青笑道:“便只一首吗?此处风景怡人,便作个十首八首也不为过。这说话的功夫,妾已得了几首。若公主不怪罪的话,妾就不客气,先献丑了。” 说完咳了一声吟道:“第一首:并石疏花瘦,临风细叶长。灵均清梦远,遗佩满沅湘。第二首:兰草已成行,山中意味长。坚贞还自抱,何事斗群芳。第三首:丛兰发幽崖,托根近霄汉。泉水自流出,天风吹不断。第四首:一片空山石,数茎幽谷草。写寄风尘人,莫忘林泉好……” “好一个‘莫忘林泉好’”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吴青几人回头去看,却是三殿下四殿下结伴而来。四殿下笑道:“青儿,我和三哥到处找你都寻不着,原来是躲在这儿赏景作诗啊!” 二公主撅着嘴道:“原来两位哥哥都只想着外人。我和三妹妹表姐都在这儿,你们都没看见吗?” 三殿下忙笑道:“三妹误会了。只是锦绣阁里,宫宴快开始了。我们只是充个脚力听差通知一下客人罢了。”众人一听,忙齐齐往锦绣阁赶。 此时的锦绣阁正宾客如云,丝竹绕耳。朱雨棠满眼都是对面的三殿下。可任她怎样含情脉脉、暗送秋波,三殿下都淡然置之,真个抛媚眼给瞎子看。 朱雨棠从来没有过这样出师不利的情况。要在以往,只要她颔首浅笑,眼波流转,所有的绮纨公子莫不倾心动情。朱雨棠今日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一受刺激便积羞成怒了,羹也不喝了,百花糕也不吃了,任凭朱阮氏怎么小意相劝都不动筷,只咬着唇,眼泪汪汪地绞着帕子,默不作声。 回到府第,朱雨棠一头扎进绣房的锦被里低声哭泣。丫鬟婆子们吓得乱作一团,忙请来太夫人和二夫人。朱阮氏心疼地将朱雨棠搂在怀里又拍又哄,却是怎么都问不出情由。 二夫人着急道:“今日雨棠只去了宫里,母亲若不知情由,不如去问问皇后娘娘,兴许娘娘能知道一二。” 朱阮氏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只能如此了。哼,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招惹了咱们家雨棠,我一定不让他好过!”接着又对二夫人吩咐道:“今日雨棠半粒米未进,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怎么能行。你支使个人到我的小厨房,叫厨上预备着五味肉粥和牛乳糕,这两样雨棠平日里倒愿意吃两口。” 第三十三回 获封博士乔新居 此时的吴青哪里知道,她一时的意气用事已经给自己招惹了麻烦。[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回到陶然斋没多久,周大监来宣旨了。吴青连忙备下香案跪下领旨。周大监高声宣读道:“门下:天子狩国,必选贤而任能。明惠县君智算过人,擢升为国子监算学博士,秩正五品上,享双俸。赐金器一百两,银器二百两,绢二百匹,钱一百万。” 除了圣旨和一张告身,还有全套的祭服、公服、时服、锦绶、玉佩、冠梁帽、幞头、革带、职印、象牙笏以及进出宫门的银鱼符。吴青一一跪领,叩谢皇恩。 起身后,吴青又问道:“敢问大监,我出宫居住的话,是住在衙署吗?” 周大监笑道:“国子监没有供官员居住的地方。你可以在皇宫就近赁屋居住。京城任职的官员有一半都是赁屋居住的。随你是赁官房廊,还是赁私房都可以。别忘了再雇个车夫,国子监在外城,离皇宫可还有段距离呢。” 吴青忙谢过周大监提点,又对上次出手帮忙解救巧儿表示万分感谢。周大监笑眯眯地说道:“咱家可不记得曾救过什么巧儿,此事莫提了。你还是尽快把这些琐事安顿好,吏部只给了你三天的休假以便迁居。哦,对了,咱们大兴朝逢单日就有常朝。你现在是正五品上的京官,自然也是要参加的,到时候可不要忘记了。” “啊?”吴青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我也要上朝啊?” “咱家还能骗你吗?具体的你去问问四殿下就知道了。” “好,多谢大监提点,吴青真是感激不尽。” “哈哈哈,还跟我客气。如今你的品级可是高过我两阶呢。今后咱们就互相照应吧!”周大监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似一尊弥勒佛,一点都不像传说中,面子极大、门路最广的皇帝近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眼看着吴青将要搬出承晖苑,四殿下十分不舍。但他已然知晓自己母妃曾多次为难吴青,皇宫里委实不适合再让她待了。所以十分无奈地派吴九出宫替吴青操办赁屋事宜。 第二天,吴九一早就出宫,直忙到皇宫落锁之前方回。回到自在居,吴九兴冲冲地将钥匙交到四殿下手里说道:“小的在兴业坊找到一处带院子有水井的官房廊。一个月八千钱赁资,小的已经填好了赁历,交了一个月的房钱。楼务店还免了头五日的房钱作为修移(搬家)之限,以第六日起掠(收租钱)。” “一个月八千钱,怎么这么贵。青儿一个月的正俸银加起来才有六十千钱呢?”四殿下惊呼诧异道。 “殿下您有所不知,兴业坊离皇宫近,走路两刻钟就能到。如今这内城寸土寸金,官员们都在外城赁屋置宅,那里地价房价都便宜不少。只不过太远了,要是赶上上朝的日子,得三更就起。吴博士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住在外城见天的起早摸黑吧!” 一旁的吴青噗嗤一笑道:“吴大哥称呼倒是变得快,叫我什么‘吴博士’。你看我像个博士的样子吗?”说完还原地转了一个圈。四殿下也跟着笑。 吴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规矩嘛!如今你是正五品上的朝廷命官,总不能还一天到晚青儿青儿地叫吧!“ 吴青笑道:“吴大哥只管还这么叫,我叫了您一天的大哥,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大哥。” 吴九嘿嘿一笑算是答应了。四殿下看着边笑边摇头,心里却似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第二天,吴青和瑞娘小玉五更即起,穿戴整齐就收拾行李准备搬家了。四殿下又派吴九和几个内侍来帮忙。几个人将吴青三人的一应物品以及皇帝的赏赐搬到马车上。 正忙着,三殿下带着果儿和巧儿来了。三殿下见到吴青笑道:“知道你今日要搬出宫去,我在父皇那儿请过安就立马赶过来了,幸好来得及告别。” 吴青福了一福笑道:“三殿下客气了。些许小事还劳殿下挂心。再说今后又不是见不着了。” 三殿下会心一笑道:“也是,左右每天还能见着。我带来了一些礼物,既作程仪又作乔迁贺礼,一举两得。” “三哥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些礼数了。来人,把我库房的清单取来。”正迈步进来的四殿下忙不迭地吩咐人回去开库房,要挑选礼物。吴青赶紧劝阻。四殿下不悦道:“你我既为朋友,就不该如此见外。些许礼物聊表情谊,为何诸多推辞。再这样可就太伤我心了。” 吴青无法,只好由着他。接着站到一旁,和果儿巧儿说起贴心话来。 吴青行李不多,略收拾了一下便急着要告辞了。两位殿下将吴青送出苑门,吴九和几个内侍则跟在后面,帮忙把两位殿下送的礼物搬至马车上。 在去往居处的路上,吴青取了两枚金锞子,一枚要赠与吴九,一枚托他交与魏云,嘱咐吴九替她向魏云告个别。吴九坚持不受自己那份,吴青硬是塞到他怀里,嗔道:“如今妹妹好赖也是个五品命官了,还特许领双俸。现在我宽裕了,稍稍尽点心意也是应当。再说这次大哥和这几位内侍帮了我这么多忙,合该我请你们几个吃酒的。只是时间不充裕,大哥替我请了吧!” 吴九只好收下,路上又叮嘱了一些在外居住的注意事项。 一路沿着御街行了一段路,又往左,拐入一条街巷。但见沿途甲第星罗,比屋鳞次。行了没多远,马车又拐入一条里巷,越往里道路越窄,只供一辆马车可过。 进来巷道没多久,吴九一声“到了”,马车应声而止。吴青这时才看见,巷道左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门洞。门口下方立着两个小小的鲤鱼门枕石,雕刻朴拙,憨态可掬。 吴青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地方,离皇宫近,离市井也近。而且闹中取静,还不打眼。取出钥匙开了门,但见一个小小的二进院子,又干净又简单。所有的屋子都是砖木结构,青瓦作顶,方砖铺地,青石为阶。 大门门洞开在前院的东南角,进去以后,但见沿着巷道一侧的是四间倒座南房,门洞左边一间可辟作马车房。右边头两间是仆从房,最右边一间有堵院墙隔着的想是厕所了。四间倒座南房窗户都开向院内。前院栽着一颗枣树,一颗石榴树。石榴树下有一口井。 通往内院的月亮门在隔墙正中。内院面积稍大一些,正中是三间正房,一明两暗。正房两边还各有一间小小的耳室。正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比正房稍矮些。正房厢房皆有房廊,并且与月亮门处的廊道相接,形成一个完整的游廊。 正房正中间为中堂,堂后开小门通后院。后院比前院更小,从门口到院墙仅三步远,也就是四米五左右。东边窗下种着几丛慈孝竹,西边窗下种着几株芭蕉。其余空地种着牡丹芍药菊花腊梅等花木,十分雅致清幽。 吴青越看越满意,这样漂亮的二进半院子放到现代,可是富人才能买得起的。 吴青让内侍们帮忙把车内的几十匹绢罗锦缎、御赐的金银器、钱币都搬到正房边上的东耳室。两位殿下还赠了些文房四宝,瑞娘和小玉按照吴青的使用习惯一一归置。 第三十四回 安置新家忙采买 吴青想着,当务之急第一个要解决的是得先雇个车夫。.今后资善堂和国子监两地授课,哪边都耽误不得。于是吴青便留下瑞娘小玉和这几个内侍打扫归置,和吴九出门去找官牙,欲寻一个老练得用的车夫。 到了官牙处,有一个四十开外的牙侩过来招待。一听要寻车夫,忙招手唤来十几个蹲在墙根底下的汉子让他们挑。 吴青将站成一排的粗汉们从头到尾看了一眼。贼眉鼠眼的不要,精明狡猾的不要,呆呆傻傻的也不要。剩下五个,吴青向他们问了几个问题,回答清楚,爽朗大方的只剩下三人。 这三人,吴青又一一问了他们的家庭状况。其中一个,家里有三个十岁以下的孩子。有一个是单身汉。剩下那个四十左右的,夫妻二个在京城讨生活,女儿已嫁人,儿子从了军,儿女们都不在身边。 吴青对这一个十分满意,又问他的姓名和住处。那汉子笑道:“小的姓庄,行六。贵人叫我庄六就行。现今在康乐坊赁了一间屋子,和我那浑家住一处。” “那她可有什么营生?”吴青问道。 “我那浑家只会个浆洗洒扫,锄地种菜,年纪又大了,只好到处打个短工,挣个零花罢了。”庄六憨憨一笑道。 “既如此,不如你们夫妻二人都到我那里做工。有地方住,拿两个人的工钱。”吴青痛快地说道。 庄六大喜,连身道:“甚好甚好。贵人只管放心,我们一定用心干活,绝不让您失望。” 吴青吴九二人坐上他的马车,先到康乐坊接了他的妻子和一应行李,又找了左厢楼店务退了他们的屋子。沿途还买了些米面菜肉、油盐锅盆,回到兴业坊的居处已近申时了。 吴青将庄六夫妻二人和马车安排在外院倒座房。庄婶是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她见新的住处整洁宽敞,哪有不满意的道理,一进门就连声赞叹。 吴青又说定:二人工钱再加马的草料,每月给他们十贯钱。让他们自己开伙,饭食自理。庄六夫妻两个一听,喜不自禁。想想平日里给散客赶马车,早出晚归一天也就挣个一两百文,还得付房钱买草料。一个月到手五六贯,除了吃喝家用也就所剩无几了。老婆子一个月也就挣个两贯钱,倒是能存下来。现在一下子能拿十贯,还不用再租赁屋子,真是怎么算都合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吴青又细细说了两人的工作安排。活儿都不重,逢单日庄六早上五更送吴青到禁门,双日则辰时之前送至。午时四刻许再将她从禁门口送到国子监,申时五刻将她接回,其余时间留在院里看守门户。每月初十、二十、三十或二十九休沐日另行安排。 此时庄六方知,眼前这位娇小的女娃竟是一位五品朝官,感激之情又加敬佩之意,直让他这个粗汉子心折。 庄婶则还****的老本行,只管内外院浆洗洒扫。 说定了这些,吴青和他们签了五年的雇约。 内院正房旁的西耳房是厨房。路上买回来的东西卸下来之后,瑞娘和小玉就开始忙着做夕食。吴九和那几个内侍急着回宫就没留下用饭了。 用罢夕食,吴青给瑞娘小玉安排住处,让她们在东厢房各选了一间。其余四间则辟作客房。 二人将行李归置好之后,吴青拉着两人坐下,郑重说道:“虽然你们是皇后赐给我作使女的。但是我不会将你们当奴婢看待。我们之间除了朋友关系外只是雇佣关系。我按月付你们每人四贯钱,一年四季的衣服口粮都由我来出。如果可以的话咱们就签一个契约。契满后随你们是继续留下来续签,还是回乡嫁人都随你们。你们好好考虑,想好了再答复我。” 瑞娘和小玉喜出望外,齐齐向吴青跪倒。瑞娘激动地说道:“奴婢们承蒙娘子不弃,将奴婢二人从那深渊似的宫禁中解救出来,又许奴婢二人将来能归家团圆。瑞娘感激不尽,只求个温饱足以,哪里好意思再领这么多工钱。娘子还是不用破费了。” 吴青赶紧将二人扶起道:“以后你们不要再这样跪我了。我也是做过奴婢的,实不喜这一套。咱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些。你们也不用自称奴婢,咱们都有名,今后不在外人面前只管互相称名。至于工钱,那是你们用自己劳动换的,这个钱拿得应当应分,不要有心理负担。” 接着又给她们安排差事,瑞娘年长些,又稳重,今后管采买和整理书房。小玉针线活好,今后舞针弄线的活计就交给她了。饭食上的活,两人一起做,互相打个帮手。 最后又叮嘱道:“我这里没什么活,只有三个要求:一个是要干净整洁。第二个是要守好门户,东耳室的财物和卧室的官服命服都要看牢了。书房里所有东西都不能外流,就算是废纸头也只能由我自己处理。第三,关于我的所有事情都不能同外人提及。如今我大小也是朝廷命官,多多少少都会接触到朝廷机密。万一有什么纰漏,你我三人都保不住性命,你们能做到吗?” “我们一定能做到,咱们在宫里待了些日子,也知道这方面的规矩。我们一定尽心当差,不让娘子操心,也绝不给娘子您惹祸。”二人忙郑重表态。 吴青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咱们刚搬来,家里东西都不齐全,明日你们同我一道到街市上置办吧。左右我还有一天休假,借这个空,咱们赶紧把家里归置妥当。” 瑞娘小玉二人欣喜不已,连忙答应。在宫里闷了这么久,早就想好好逛一逛这久负盛名的京城街市了。看着二人欢喜的样子,吴青不禁感叹,果然爱逛街是古今中外所有女人的通病啊。 第二天,吴青睡到自然醒。起来后用了一碗胡麻粥,就带着满脸兴奋的瑞娘小玉出发了。庄六赶车,庄婶留在家里看家。 一行人先赶往马行街。自隆庆年间,京城的格局已经开始从坊市制变成街巷制。商人临街设店,按行成街。比如马行街,专一经营马驴牛,以及马车、驴车、牛车交易。吴青考虑到春天雨水多,庄六的马车太过简陋,需好好修缮一番。 这个时代的马车都是长方形车厢立棚,呈封闭状,车门设在后边。吴青干脆让马车店的伙计把车棚整个都揭了,按自己的想法从新设计制作。吴青画了一个比较详尽的草图给马车店的师傅,又细细地说了一遍。然后留下庄六看着,带着瑞娘小玉去逛附近的布行街了。 布行街不仅卖各种绸缎葛麻等布匹,还有裁缝店和绣庄。吴青挑了几块轻薄的罗纱,几匹细葛布,拿到裁缝店给自己定做几套春装、几套燕居服。瑞娘小玉也各定做两套春装。还到成衣店给庄六庄婶各买了两套衣裳。 临了想起一事,又回到布店买了两匹细软的白叠布(古代的棉布),十斤棉花。思忖着自己也有十二岁半了,最迟也就明后年就要面临大姨妈的月月光临,得事先做一些‘卫生巾’预备着。 接着又逛木作行,挑了一只大柜子。掌柜的得知吴青要把这个柜子当衣橱用吃了一惊,忙告诉她这是画柜,专门用来放画和宣纸的。吴青吐了吐舌头,又问掌柜的别人都是用什么装衣服,掌柜的指着各式箱笼让她自己挑。 吴青挑了四个大樟木箱子,一个小小的黄花梨首饰盒。接着又挑了一个宽木榻,一只碗橱,一个大浴盆,两小浴盆。想了想那个大画柜作衣橱挺合适,也就买下了。掌柜的见吴青出手大方喜不自禁,招待得更加殷勤妥帖。这些家具总共花费十八贯钱,够十口之家的三等户用一个月了。吴青留下地址,付了定金,让掌柜的申时许派人送至家中。 在街边面店用了午饭后,三人又去了花市街。花市街不仅卖花,还有专售各式冠梳、钗环、领抹、履袜等小物件的店铺。吴青给自己和瑞娘二人各添置了一些首饰鞋袜,针头线脑。 回到马行街,马车已修缮一新。宽敞的车厢铺着厚毡子,摆着软垫。车厢外罩崭新的青油布棚罩,门帘窗帘也是用的油布。车门改作前开,车门口还有宽大的车檐可以遮挡雨水。门柱两旁有铜钩,可以悬挂灯笼。吴青很满意,这已经很符合自己心目中马车的形象。于是很痛快地付了八贯钱。 接着庄六驾着车带着三人又逛了北食街、南食街,买了些时新点心果子。又到菩提寺市场买了些生活用品和书籍。回去的路上又在御街旁的菜市场买了些肉菜水果。 这一通逛下来共花费近四十贯钱。虽说花费不小,但这种一点点添置家用、布置摆设,恐怕是每一个热爱生活的女主人都热衷的吧。 等到家具送来,吴青又支使着家具店伙计将它们一一摆好。樟木箱子自己留了两个放置官服命服。其余两个分给瑞娘小玉。两个小浴盆给了瑞娘她们一个,另一个给了庄六庄婶。 忙完这些,吴青也凑到厨房帮忙。还小试身手做了一盘鲜笋炒肉丝,一锅菌菇肉汤。吃晚饭的时候,这两道菜获得了瑞娘和小玉的充分肯定。 小玉惊叹道:“娘子不仅学问好,做饭也这么好吃,这么一比我真没用。” 吴青笑道:“谁说你没用。你和瑞娘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还会做针线活。我正有一事要你做呢。” “娘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不急,吃完晚饭再说。” 吃完饭,吴青把棉布和棉花交给小玉,比手画脚地说了‘卫生巾’用处和做法。交待完又叮嘱道:“不用赶着做,我也不急着用。每天做个一个半个的都成。晚上不要做,太费眼睛。”小玉听她这样说心里一暖,对吴青更加敬服。 第三十五回 皇后明理除隐忧 第二天是二月十六,吴青卯时二刻起身,用了些瑞娘准备的面片汤后,在二人的帮助下穿戴起一整套的五品官服。(.棉、花‘糖’小‘说’)大兴朝官员非上朝日一般都着公服。有朝会时穿朝服,在最盛大庄重的祭祀典礼上着祭服。 今天是双日,没有朝会,所以吴青穿的是一身绯色公服,内里白色罗中单,腰束革带,配挂玉佩、银鱼符,头戴幞头帽,脚蹬粉底皂靴。 庄六见到吴青这身装束,眼睛都瞪圆了。虽说他前日已然知晓娘子是个官人,但亲眼看见吴青穿了一身气派的官服还是震惊不已,顿时觉得自己作为仆从腰杆子都更直了。 马车出了巷道,街市上已是人声鼎沸。众多卖灌肺、毕罗、粥饭、炊饼的摊档吆喝声不绝于耳。酒楼里也都点着蜡烛开始卖早点。生肉铺子早已宰杀好猪羊待售。入城售卖麦粟鲜蔬的农民,赶着太平车或驴车充街塞巷。卖木炭的,卖鲜花的担着箩筐,随走随卖。庄六赶着马车灵巧得在人群车阵中穿行,约花了一刻多钟就赶到了禁门。 吴青将银鱼符交予禁门守卫验看之后,方能入内。来到资善堂,她的这身绯色公服获得了四殿下的由衷夸赞。三殿下亦是颔首微笑。只二殿下双手抱臂,脸上一副鄙夷不屑的神色。 不经意间又看到远处的二公主对着自己阴恻恻地冷笑。吴青看见二公主这副表情,只当是那日因自己图一时嘴巴痛快,招惹了这位姑奶奶,没有放在心上。还是三郡主背着人将她拉到一处僻静角落,将前两日发生的事情同吴青细细说了一遍。[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原来花朝节第二日,朱阮氏就递了牌子求见皇后。 那一天的下午,仁明宫里,皇后摒退了众人。 望着自己母亲愁眉不展的面容,皇后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一脸的愁容疲态,可是家里出来什么事?” 朱阮氏叹道:“还不是被儿女债缠身,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 皇后笑道:“这又是谁招惹您生气了。是大哥还是二弟,不会是四弟吧?” 朱阮氏没好气地回道:“你四弟和魏国长公主好好的待在驸马府里,哪里会惹到我。是你那侄女雨棠,也不知怎的,昨日在宫宴上一直闷闷不乐。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哭,问她也不说,直把人急死。我来是想问问娘娘可知道此间原由。” 皇后面色不悦,拂了拂袖子诘问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雨棠不高兴,我怎么会知道原由。昨日这么多命妇贵女要我应付,哪里有空看着雨棠。如今雨棠一天天地长大,心里头有了什么心事也不奇怪,何必如此大惊小怪。您说说这是您第几次为了雨棠的事来找我了。” 朱阮氏被噎了一下,眉头一皱说道:“燕卿,你这是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咱们朱家的女儿自小便看得比人家金贵些。自你姑奶奶那辈起,朱家一代只出一个女孩。我和你父亲待你如珠如宝,到了雨棠这辈也只这一个孙女,偏疼些也在所难免,莫非你还要跟个小辈争风吃醋吗?” 皇后气急反笑道:“母亲越说越离谱了,我何曾跟自己侄女置气。罢罢罢,我便替您问一问。昨日有皇上在场,我的确没太注意雨棠的情形。不过绮云和妙仪一直都陪在她身边,或许她们知道些内情。”说完唤来一位宫女去请二人。 没过多久,二公主和三郡主相携而至。 皇后把事情一说,二公主便迫不及待地说道:“表姐不高兴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惠县君惹的吗?母后您是不知道,这个明惠县君有多狂傲。昨日在幽兰冈我们和她遇上,表姐和她比试学问,她可倒好,作起诗来一首接着一首,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才似的。” 皇后笑着摇摇头对朱阮氏说道:“若是为了这事,雨棠却也太小器了。明惠县君的才情是皇上都认可的。她小小年纪便能在国宴上智退北狄使臣,帮助皇帝顺利地与北狄签下盟约。昨日她在花朝节上所作的诗您也看到了,确实称得上是不世之才。您说雨棠又何必与她争个长短,徒惹笑话呢?” 朱阮氏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也是我们平常对她太娇惯了些。回去以后我和她母亲会好好教导她的。明惠县君才情高,我就让雨棠今后不要同她比了,省的输了又回去哭。” 一旁的二公主嘀咕道:“她便是再有才情,也只是个低贱的宮婢出身,既招惹了表姐,就该好好的教训教训……” “住口!”皇后厉声道:“怪道你一提到明惠县君就一副尖酸模样,原来是嫌你父皇挑选的人才出身不够高贵。” 二公主一惊,赶紧跪下,一旁的三郡主也跟着跪倒。 二公主吓得满脸通红,连声认错:“母后息怒,儿臣不敢,儿臣知错了……” “你说你一个天家贵女,怎么学着山野村妇口轻舌薄,出言不逊。论起来,咱们大兴朝的开国圣祖爷亦是出身草莽,难道你要连先祖都要一并瞧不起吗?” 二公主惊惶失措,连连告罪,差点哭出来。 皇后扶着额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起来吧!你母妃身子孱弱,管束不到你。也怪我平日里对你缺乏教导。从今以后,你每日申时都来我宫中,由我亲自教导你为人处事的道理。回去之后将《女诫》找出来,每日抄写一遍,不许叫人代劳,我日日都要检查,听清楚了吗?” 二公主颓丧地答应了。二人离开后,皇后摇着头对朱阮氏说道:“坐这个位置着实不易。这几个公主就够我头疼了。我若是放任不管,日后出了阁为人妻为人母,惹出什么祸端非议,别人只会说我这个母后教导不严。” 朱阮氏安慰道:“做正妻的不都是如此吗?娘娘且放宽心,公主长大些就懂事了。事情既已明了,我便回去了。” “也好,母亲回到家还是让父亲同她说吧!雨棠一贯来只怕她祖父,别人的话只怕她听不进。您和二弟妹说再多也是枉费。” “知道了知道了,娘娘歇着吧!这一天下来也够累了,我就不打搅了。” 吴青从三郡主口里得知此事,心中一沉,暗道:“想不到我一时的冲动竟差点惹出大祸。说来说去还是地位和权力相差悬殊。卑微者的头顶永远悬着一把利剑,什么时候掉下来,只取决于上位者的心情。我不能让自己一直处在卑微的位置,也不愿成为一把杀人的剑,要做咱就做一个有资格执剑的权力玩家。”此志既立,吴青心中顿生豪气,眸中精光大盛,整个人似脱胎换骨一般,更加气宇轩昂。 第三十六回 国子监拜会同僚 吴青授完资善堂的课程,走出宫门时已是午时四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庄六等在宫门外,见吴青出来,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马车沿着御道一路往南,经过一家面店,吴青让庄六停车,邀他一道进去各自点了一碗肉丝竹笋细索面。 吴青这身装束引得路人纷纷注目。一个市井儿探头探脑地瞧个没完,庄六粗声粗气地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官人吗?” 那市井儿嘀咕道:“官人谁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小娘子扮官人的。” 庄六一拍桌子喝骂道:“好你个乞索儿,瞎了你的狗眼。我家小娘子是圣上亲封的国子监博士,正经的朝廷命官。再胡言乱语,我割了你的舌头。” 那市井儿吓得一哆嗦,诺诺道:“官人饶命,小的昏了头,求官人恕罪。” 吴青大囧,忙摆摆手道:“无事无事,不知者不怪,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完对庄六正色道:“庄叔,别人只是好奇多看了一眼,哪里值当这般大呼小叫。今后再有这样的事,只要不威胁到我的安全,就不必理会。” 庄六忙起身诺诺应道:“是,小的粗鲁惯了,今后一定改。”吴青点点头,招手让他坐下接着吃面。那市井儿也早就趁机溜走了。 吃过了面,庄六继续赶着马车送吴青到国子监,约行了三刻钟就到达了。 国子监在外城御街东边,延寿宫以北,占地极广。包含国子学、太学、四门学、武学、算学、书学、律学七个学院。 国子学只录取七品及七品以上官员子弟,限额一百五十人。四门学、太学,凡八品以下官员子弟及庶民子弟都可入读,名额限四百人。这三个学院算是国家高级本科学院,是入仕的重要途径。 武学只录取七品以上武官子弟,限一百人。武学院是大兴朝的高级军官学院,专门培养中高级将领。 算学、书学和律学,官员子弟及庶民子弟皆可入读,不过要经过专业考核。(.棉、花‘糖’小‘说’)如律学,必须举明法科者方可入读。各限名额八十人、四十人、三十人。这三个学院算是国家高级专科学院。 虽说是专科学院,但学员不愁没有出路。像算学院的监生毕业后通过推荐,可进入太史局、户部、工部等需要算术能力的岗位。书学院的优异者,一般进入翰林书画院,成为翰林待诏,掌批答四方疏表,文章应制等。律学院的学生,最普遍的出路都是先担任地方推官,再按政绩逐级升迁。 国子监要容纳一千余名监生,几十名教职人员,还有几十名胥吏勤杂,就需要建很多屋舍。国子监规模庞大,仅讲堂就有三十余间。另有监生斋舍两百余间,公厨、吏厨、监生食堂七八处,书库、杂料库、粮库若干。 国子监体量最大的建筑是大成殿,位于国子监中轴线上。主殿供奉孔子、孟子等先贤画像。国子监祭酒、司业、监丞、主簿等人在大成殿两侧的东庑、西庑办公。 大成殿殿后,有一座园林,名静思园,院内有一池,名勤业池。勤业池边矗立着一座三层砖木建筑,名御书阁,藏书几万册。 此外,国子监的武学院还有专门的射圃和校场。 吴青进了国子监的大门,向看门人说明来意,由看门人领路先往大成殿东庑的主敬堂等候。堂内有茶酒侍先招待吴青茶水,再前去通报。 不一会儿祭酒和司业都从各自的听事堂过来相见。吴青早已知晓,国子监祭酒就是丽修容,如今的丽昭仪之父。韩祭酒五十开外,须发半白,一副学者风范,为人谦和有礼。 卓司业四十许,身材高大魁梧,国字脸。一双眼睛如寒星射光,两道眉浑如黑漆刷就。猛一看不似文人学者,倒像是个领兵打仗的武官。 吴青说了些客套话,两位上司也不咸不淡地回了些客气话就算是正式报到了。 接着,吴青又到大成殿西庑拜会了国子监丞、国子主簿、国子监正等几位行政官员。 监丞负责日常行政管理,为祭酒、司业之副手,秩正六品上。 主簿掌管厨案和知杂案。厨案管钱粮、书册。知杂案管杂务。秩正七品下。 监正掌管学案,学案负责监生文、武公私试。另统领各院学正,相当于现代的教导主任。秩正七品上。 监内三案都有胥长、胥佐各一名,贴书若干。这些都属于胥吏,是国子监日常管理的具体执行者。 和上司同僚们见过了面,接下来该是正式上岗了。出了大成殿,吴青举目四望,也不知算学院的路径。 正发愁时,前面有几个监生路过,吴青忙追上前,拱手道:“打扰诸位郎君了,敢问算学院在何处?” 那几个监生停下脚步,看见眼前的吴青皆露出惊异之色。其中一位身着宝蓝缎襴衫,面容清俊的少年拱手还礼,微微一笑道:“官人客气,算学院在国子监东北角,从大成殿东庑往后走,穿过静思园就到了” 吴青忙再拱手致谢,向这几位监生告了辞。 吴青走后,这几个监生议论开了。其中一个白胖的监生用肘弯碰了碰刚刚指路的少年,坏笑道:“嘿,我说,人都走远了你还在瞧什么呢?” 另一个长着一对桃花眼的监生噗嗤一笑道:“朱兄原来是好这一类的。刚刚那位,啧啧,眼睛里隐含锋芒,倒不似寻常女子。” 大家口中的‘朱兄’面上一红,辩解道:“胡说些什么,她可是圣上新封的明惠县君,正五品上算学博士。我听闻那日正旦国宴,就是她大显身手,智退了北狄使臣。今日见到真人,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想她小小年纪,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虚长她几岁,却还寸功未立,实在惭愧。” 桃花眼监生惊讶地“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她就是上次花朝节宫宴上,夺了雨棠妹妹诗赋魁首的明惠县君啊。” 朱兄不悦道:“什么时候诗赋魁首成我堂妹的私物了,既是比试,合该择取优者。我堂妹如今越发骄纵,倒是少不了你们这些公子王孙捧拥赞和的功劳。” 白胖监生嗤笑道:“嘿,朱五,你怎么亲疏不分呐。你不肯偏帮你堂妹,那就由我们来疼雨棠妹妹吧!话说还有半个月就是上巳节了,这次去东郊樱山踏春,你把雨棠妹妹也带上啊!有佳人相伴,春游饮宴也更有滋味。” 桃花眼监生忙道:“是极是极,朱兄千万不要忘了带上雨棠妹妹啊……” 正往算学院走的吴青哪里知道,自己的一次寻常问路,倒是引发了一场关于自己和朱雨棠的小小争论。按照刚刚那位监生的指示,吴青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算学院规模不大,仅两间讲堂,容纳八十名监生。两间听事房,为两名算学博士,及学论、学直、学正、学录的办公地点。 算学院除两名博士外,另有学论、学直各一名,为助教,秩正八品上。 学正一名,管理监生纪律、执行学规、考校训导,相当于辅导员,秩正八品下。 学录一般由表现优异的监生担任,辅助博士等教职工管理监生,相当于算学院的学生会主席,无品秩。 此时已是未时四刻,吴青和另一位算学博士见了礼互通了姓名,算是认识了。这位博士姓邓,四十来岁,面目清癯,头发稀疏,身形干瘦。倒很有些现代搞数理研究的老学者形象。 邓博士朴实敦厚,不善言辞。很好说话地和吴青协调了课程。吴青今后的课程安排是:每日未时二刻至未时六刻,也就是下午一点半到两点半,在甲讲堂授课。申时至申时四刻,也就是下午三点至四点在乙讲堂授课。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内城门会在每日申时六刻,也就是下午四点半关闭。吴青十分感激邓博士照顾,衷心致谢。邓博士连连摆手,直称吴青年幼,合该自己多照顾些。 因为今日吴青拜会了上司同僚,耽搁了时辰,所以今天的课程安排就不做变动了。邓博士建议吴青熟悉一下环境,翻阅一下学生的资料,明日再正式授课。吴青连忙点头答应。 等回到居处已近酉时。和瑞娘她们一起用了晚饭,吴青就赶紧回到书房备课。明日就要参加生平第一次常朝,她得早睡早起。 第三十七回 文德殿初次上朝 第二天,吴青寅时四刻即起,胡乱地吃了几口面片,瑞娘和小玉利索地服侍吴青穿戴好朝服。[]与昨日所穿公服不同,朝服为一套绯色罗袍裙,上身为朱衣,下身系朱裳。内里衬以白花罗中单,外束罗大带,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腰挂玉佩、锦绶、银鱼符。着白绫袜,黑皮履。手执象牙笏,头戴三梁冠。这身冠袍带履虽繁复,但的确显得庄严隆重。 此时天还未亮,庄六将两盏写着官位的桑皮纸灯笼挂在马车前头两侧,不紧不慢地往皇宫方向赶。 至待漏院,但见灯火一片。文武百官有骑马的,有坐马车坐驴车的,乱哄哄挤作一团。周围还聚集着大量的早点摊档,卖灌肺、胡饼、煎饼的摊子一个挤着一个。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味。 吴青咽了一下口水,按捺不住,吩咐庄六买了两份羊肉毕罗,一人一个吃得津津有味。羊肉毕罗外面撒满芝麻烤得酥脆,内里羊肉喷香流油,咀嚼时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约卯时一刻,禁门开启。群臣分文武两班,按品级排队入内。吴青跟在队尾,一路行至文德殿。 文德殿是文武百官参加常朝的地方,皇帝并不出席。与此同时,垂拱殿朝会正在举行。由皇帝亲自主持,三品以上重要职事官参加,商议重要事务。 俗话说春寒料峭,冻杀年少。二月里乍暖还寒,一些年老体弱的官员被这凌晨的寒风一吹,一个个瑟瑟缩缩。好在百官听候旨事的文德殿东庑,里面设幕帘、连榻和冬毡,供应茶水点心,百官在此听候旨意。 官员们一边喝着热茶汤,一边吃着热烘烘的黄糕糜,身上的寒气渐渐得以消减。[.超多好看小说]身上暖和适意了,众人便都七嘴八舌地闲话起来。 有一官员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北狄在临近咱们大兴的边境又集结了不少人马。不会是出尔反尔,又要进犯我国吧?” 另一官员摆摆手道:“这个倒不怕,且不说北狄与咱们大兴已然签订了盟约,誓不再犯。单就说有忠亲王在,北狄就不会再越过燕山。” 旁边一位官员点点头道:“此话有理,若不是忠亲王镇守,以北狄骑兵之勇,不至于在渔阳郡与我军僵持了整整一年。现如今,北狄军队从渔阳郡撤出,忠亲王也接管了渔阳郡的军政事务,掌握了古北口等关隘要塞,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又有一个年轻些的官员说道:“北狄这次在边界布防,怕是与他们朝中的国师出逃有关。听说北狄使团回国后不久,北狄王因盟约之事未讨得便宜迁怒于国师,要将他施以火刑。岂料国师在北狄颇有些信徒故众,提前得知了消息,连夜出逃。那国师知道不少北狄要闻秘事。想来,北狄王担心他逃到国外会泄露机密,故而才会在边境大张旗鼓,层层设防。” 众人听到这样的解释,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的吴青听完这些对话,原本对忠亲王有些心灰意冷的心思,又慢慢松动了。她安慰自己道:忠亲王接管了渔阳郡,又要面临北狄在边境增兵的危局,诸事缠身才会无暇回信,再等些日子一定会有回应的。 约半个时辰后,垂拱殿朝会结束。宰相至文德殿宣敕,群臣列队听旨。 吴青站在队尾,听着宰相念了一通言语工整、声律铿锵的敕文,心里暗自咋舌道:乖乖,这种文辞古雅,骈四俪六的文章,亏得自己是中文系毕业,要不然真得云里雾里放光彩了。 敕书也不长,宰相摇头晃脑地念了半刻钟也就宣读完毕了。内容无非是皇帝教令臣下,使之警诫,不可怠慢政务之类的套话。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春天到了,人容易渴睡犯懒,大家要克服懒怠之心,工作上要勤勉守时。 接着,宰相宣布朝会结束,此时已将近辰时。吴青直接往资善堂上班了。今日讲堂里,未见二皇子在座,课后问过四殿下才想起来,二皇子几日后就要行冠礼,不久便会搬出宫开府单住,以后都不会再来资善堂上课了。 说起二皇子,四殿下感慨道:“想不到二哥竟痴情至此,母后为他遴选了四名教引宫女,皆被他退回。母后以为二哥是嫌她们粗鄙,又重新挑选了四位送过去,哪知又被二哥拒之门外。我猜想,二哥一定是独爱崔四小姐,所以其他的女子便是再好也入不了二哥的眼。”说完咬着唇深深地看着吴青。 吴青接收到四殿下温情脉脉的眼神,解悟了刚才话语中隐含的弦外之意,心中泛起微漪。然而,吴青知道,这不是爱情,自己也永远不会和四殿下有结果。所以,吴青只作不知,借口要赶着去国子监授课就告了辞匆匆而去。 去往国子监的路上,吴青在马车里换了一身公服。大兴朝的士卿退朝之后,不管是坐班还是燕居,都不能再着祭服、朝服,而要换上公服或时服,以示对皇权的尊崇。 行走在国子监内,吴青一路神闲气定,雍容雅步。面对众人或讶异或好奇的眼光,吴青皆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当她迈入甲讲堂,所有的学生见到吴青都吃了一惊。要知道整个国子监从来都没有过女子出入,就连厨役都是男子。监生们有时候开玩笑,直说国子监就是和尚庙,连苍蝇都是公的。现在猛地看见这样一位明眸皓齿朱唇玉面的小娘子,着一身绯色公服款款而至,都以为看花了眼。等到吴青介绍完自己,众人方醒悟,一时间讲堂里似炸开了锅。 吴青笑着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算盘说道:“各位,内廷新制的算盘发下来已有些日子了。大家知道怎么用吗?” 学生们都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吴青从容不迫,将算盘向众学生作了一番解说演示。当她熟练利落地拨动着算盘,快速而精准地示范演算时,众人无不目瞪口呆,都以为遇上了天人。 看到学生们吃惊的样子,吴青晃了晃手里的算盘笑道:“用算盘计算,又快捷又准确,大家想不想学?” 学生们异口同声道:“想!” 吴青满意地点点头,结合口诀开始教他们演算加减法。并走到他们身边一一指导手势和指法。 学生们都十分兴奋积极。试想,在座的这些学生都是十四至十八岁的翩翩少年郎,有个十二三岁的妙龄少女在一旁温言指导,怎会不心生欢喜呢?吴青在讲堂里走了一圈,倒有十几个学生红了脸。短短半个时辰,吴青就成功地让这四十个学生接受了自己。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吴青虽有些疲惫,但感觉很充实。她的事业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相信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一定可以越过越好。 第三十八回 巧施计躲过危机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二月二十四日,这一天是太史局为二皇子选定的行冠礼吉日。(.无弹窗广告) 冠礼在文德殿举行,以万大学士为宾,卢大学士为赞者,礼直官、通事舍人、太常博士引掌冠。文武百官按上朝次序班立观礼。 二皇子依古礼‘三进’。一进折上巾,再加七梁冠,三加九旒冕。万大学士为二皇子加冠三次,每加一次都要对冠者致祝词。 加冠完毕,二皇子再到东庑殿换上朝服就位。礼直官等引宾赞二人至二皇子面前宣读:“岁月云吉,威仪孔时,昭告厥宇,君子攸宜。顺尔成德,永言保之。奉敕字明慎,加封为诚意郡王。”前后约折腾了约一个时辰,整个仪式方告结束。 之后,集英殿设宴款待文武百官。二皇子换上金冠紫袍,玉带皂履等郡王常服给众宾客敬酒。吴青混在众臣中吃吃喝喝好不自在。却没想到,二皇子亲自端着酒杯来向吴青敬酒。吴青一愣,忙举起酒杯应承。 二皇子古怪地笑道:“小王很快就要搬离皇宫了,父皇要给我安排属臣。你说我要不要提议让你做我的王友呢?” 吴青心里一紧,忙恭顺地回道:“回诚意郡王的话,王友之位当选端方纯明,有德学,无过阙之人任之。臣愧不敢当,还请殿下另择高士。” 二皇子走近一步,凑到吴青耳朵旁低声说道:“我就看中你了。你就等着皇上的旨意吧!” 吴青心里一沉,手里的酒也差点洒了出来。二皇子得意地拍了拍吴青的肩膀扬长而去,只留下吴青呆立在那儿惊惶失色,六神无主。 筵席散了,吴青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集英殿。她抬起头举目四望,顿时觉得这高高的宫墙,巍峨的宫殿像山一样向自己压过来。刚觉得事业有了发展,生活有了奔头,头上悬着的利剑就逼上了她的脖颈。命运的漩涡再一次将她拉入深渊,这一次还会有人在生死关头拉上她一把吗? 强打起精神授完了国子监的课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回到居处,吴青仍旧一筹莫展,甚至想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二皇子真的讨得圣旨,她就死遁离开京城。说实在的,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二皇子给她的感觉就是冰冷阴森。 每日课堂上,他虽和别人一样听课,但从不参与课堂讨论。一直都是双手抱臂,满脸不屑嘲讽的表情。吴青尽量不同他做眼神接触,同他说话也都十分讲究措辞,生怕一不小心就哪里得罪了他。但是,吴青对他越谨慎疏离,二皇子看她的眼神就越发古怪。就似毒蛇审视猎物,狸猫戏耍老鼠,让她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吴青冥思苦想到半夜,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她赶紧起身去书房写了一封信,信中大致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的计划。 第二天,吴青像往常一样上了朝。在资善堂结束授课之后,吴青背着人向三殿下使了一个眼色。三殿下心领神会,跟着吴青走出讲堂。趁没人注意吴青飞快地将那封信塞入三殿下手中转身离去。 回到水墨居,三殿下摒退宫女内侍取出信件。但见信封上写着‘绝密,阅后即焚’,三殿下一看,差点笑出了声。笑着摇摇头取出信,三殿下越看面色越凝重,看到最后却又眉头舒展,脸色稍霁。看罢,三殿下依言将信烧毁,唤来青竹吩咐了一番。 第二天,梨落坊的宫女分散在后苑各处当差。李姑姑也领着手底下的一众宫女打扫亭阁台榭。 这时却有两名宫女提着花篮来后苑折花枝。二人手执花剪,一边在花丛中挑选着合意的鲜花,一边窃窃私语。话语中不时传来‘二皇子’‘教引宫女’‘侍妾’等只言片语。不远处的琴琴听到这些心如猫抓,一点点地挪了过去偷听。 听得其中一个长相俏丽的宫女说道:“二皇子前后已退回了八名教引宫女,看来殿下是铁定了心不准备在大婚前纳侍妾了。” 另一个年长些的宫女摇摇头调笑道:“这倒不一定,要我说,皇子身份贵重,又都饱读诗书,寻常宫女轻易入不了殿下的眼。要是像妹妹这样才貌双全的妙人儿送过去,一准就能让殿下动心。” 那位娇俏宫女又羞又喜地嗔道:“姐姐说什么呢!我连二皇子的面都见不着,哪里有福分被二皇子看上啊!” 那年长宫女瞧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二皇子时常会去,你不妨在那儿守着,或许能遇上。” 娇俏宫女忙问道:“是什么地方?姐姐快告诉我,若是我真能入了殿下的眼,将来一定报答姐姐今日的指点之恩。” 那年长宫女眉毛一扬,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今后你若真的得了宠,别忘了求殿下把我放出宫去。我今年都二十了,实不想老死在宫中。”接着又神神秘秘地指着南边说道:“便是那翠寒阁,二皇子最喜那里清静,经常在戌时左右只带着一两个内侍去那里坐上半个时辰。你只要在那个时候出现,一定能吸引殿下的注意。”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指着其中一个粉色的说道:“这一包里面装的是詹草果,你去之前将它服下,可以媚好于人。”又指着另一玄色荷包说道:“这一包里面装的是淫羊藿磨成的药粉,你想办法把它倒入殿下的茶汤中,只一点点就能让殿下对你心醉魂迷。” 娇俏宫女大惊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不是皇后娘娘严令不得使用的禁药吗?” 年长宫女竖起一指让她噤声,面带得色地低声回道:“这是我从芙美人那儿悄悄拿的,每样只拿了一点,不会被人察觉的。芙美人日日承欢,你以为只是因为她长得美吗?我近身伺候她,哪里会不知她那些阴私路数。芙美人眼高于顶,我是指望不上她能为我说句话,助我出宫。倒不如便宜了你,也算给自己找了一条门路。”边说边把两个荷包往娇俏宫女怀里塞。 恰在这时,有一嬷嬷疾走过来对这两名宫女厉声斥道:“叫你们采些花,竟耽搁了这么久,美人还等着簪戴呢。误了美人伴驾的时辰,仔细揭你们的皮。” 二人吓得连连告罪,忙慌慌张张地收拾了花篮花剪,急冲冲地随着嬷嬷离开。娇俏宫女经过琴琴身边时,不慎将荷包遗落在地。琴琴一眼瞧见,连忙拾捡了揣进怀中。 几天之后,二皇子不知何故触怒龙颜,又被罚禁足思过。四殿下是一头雾水,和三殿下吴青闲聊时忍不住问道:“这二哥是怎么了,又被禁足了,听说是为了一个宫女,三哥知道怎么一回事吗?” 三殿下摇摇头道:“这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似乎是二哥不满意母后为他遴选的教引宫女,反而私下里临幸了一个梨落坊的宫人。结果被几个值夜的内监撞见,父皇知道了很生气。再加上去年小年夜家宴上,请求赐婚的事,父皇觉得二哥太任性胡闹了些。所以下了严令,二哥在出阁之前不得再离开承晖苑半步。” 吴青对三殿下的手段和演技惊叹不已,自己只是提出一个方案,三殿下就能将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事后还能装作毫不知情。处事稳妥圆滑,果然是干大事的人才。 这次危机按照计划完美排除,吴青暗自松了一口气。二皇子犯了错受了罚,就再也没脸开口向皇帝要自己了。只是琴琴的下场如何,吴青还是有些担心,遂问道:“二殿下知不知道那个宫女后来怎么样了,会不会受罚?” “受罚也不为过,梨落坊规矩极严,她敢私自跑到二哥常去的翠寒阁,就说明她早就有勾引二哥的打算了。不过皇后到底没有罚她,反而自责说,为二哥选的教引宫女不合意,是她的过失。既然二哥愿意自己挑选就遂了二哥的意,封那宫女做了八品掌灯,赐给二哥了。” 事情得以完满解决,吴青感觉整个天空都变得明朗了。卸下了心里的重担,吴青长舒了一口气,向三殿下投来感激的目光。三殿下温暖和煦地笑着点了点头,如同清风拂面,朗月入怀。 吴青心中一动,暗自赞叹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乖乖,小正太一放电,姐姐差点就中招,坏了修行,罪过罪过。” 第三十九回 上巳节春游踏青 接下来的日子,少了二殿下阴森森黏乎乎的目光,吴青过得十分惬意。[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进入三月,天气渐暖,人人着春装,簪鲜花,京城一片花红柳绿,香风习习。 三月三是上巳节,自朝堂至街市,皆休假一日。人人登高涉水,宴饮沐浴。 吴青一早起来,换上桃红枣花纹短襦,石榴红提花罗裙,坐上马车赶往城外东郊樱山。早在几天前,国子监算学院的几位活跃份子就邀请她参加这次的春游。一路上,春光明媚,草长莺飞,人们扶老携幼,合家出动踏春赏景。 马车行到樱山脚下,但见山上水边彩幄翠帐无数,城中富贵之家十之有一在此设帷帐赏景休憩。吴青漫步山间小径,心旷神怡。 不多时,便找到了算学院学生的营帐,草绿色的麻布帷帐临水而设,既清新又古朴。十余个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或倚石而坐,或临水而立,或垂钓或听泉。吴青的到来引来一阵欢呼,让她受宠若惊。 没一会儿,吴青便与他们打成一片。毕竟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古代女子的矜持婉约她可一点都没学到。相反还引着这帮学生玩起了各种游戏。有击鼓传花,一二三木头人,萝卜蹲,成语接龙,输的人就表演节目。 这边欢声笑语不断,旁边幄帐里的人也被吸引过来,有在一旁瞧热闹的,也有些年龄相仿的自告奋勇参与进来。吴青虽然熟悉这些游戏,但也免不了中招。[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一输,众人都欢声雷动,撺掇鼓动她表演节目。 吴青也不扭捏,接连清唱了《枉凝眉》《笑红尘》《你》这几首歌。歌声清越,旋律动人,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时却有一位娇俏的少女在几位公子郎君的簇拥下,挤进围观的人群当中。娇俏少女轻轻一招手,身旁一个白胖少年马上附耳过来。一阵低声私语之后,白胖少年向吴青掷出一枚银锭,高呼道:“唱得好,爷有赏,再唱一个‘俏姐儿戴花’来听听。”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算学院的学生皆一脸怒色,正要上前呵斥,吴青忙伸手一拦,拾起地上的银锭走到白胖少年身前,笑道:“兄台,你的银子掉了。” 白胖少年一怔,正要开口说话,旁边一少年越众而出,作揖一礼道:“敝人代舍妹及友人向小娘子致歉。方才唐突之举,实在愧耻,还望小娘子原宥则个。” 一旁的娇俏少女连忙说道:“五哥,好端端的为何要道歉。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卖场求媚,实在厚颜无耻。真真是辱了女儿家清誉,让人羞煞。” 少年面上一红,斥道:“住嘴,你一个女儿家何故口出不逊,恶语伤人。待我家去,一定禀告祖父,对你严加管教!” 吴青早已认出朱雨棠,只是心中对她不喜,所以权当没瞧见。淡定地向朱五郎拱手还礼道:“原来朱五兄,那日多亏了你指路。今日之事只当是个误会,我不会放在心上,朱五兄也不必挂怀。” 朱五郎羞惭不已,又告罪了一番,拉着一脸不甘的朱雨棠走了。 因了这场闹剧,吴青意兴阑珊,也无心再逗留,遂辞了众学生下山而去。 朱府里,朱瑞正在书房全神贯注地欣赏一幅仕女图。画中少女粉衫红裙,绿鬓朱艳,眉似远山,唇若涂砂。画旁还题诗一首道:“绿鬓春山染,黛眉柳叶弯。清歌白云遏,舞袖蛱蝶翩。”好不容易完成一幅满意的,朱瑞舒了一口气,细细地将画上墨迹吹干,小心地卷好收进柜中。 而此时,朱尚书的书房,朱雨棠正垂着头聆听祖父教诲。朱尚书板着脸问道:“你说说看,你都错在哪儿了!” 朱雨棠怯懦地低声回道:“孙女错了,孙女不应该在外头与人发生争执,让人看了笑话。” 朱尚书哼了一声,说道:“女儿家惯与人作口舌之争,实在有失体统。你是我朱家的女儿,将来便是当不成皇后也是要做王妃封夫人的。何苦与一个乡野村姑纠缠不清,凭白辱没了自己身份。” 朱雨棠面色涨红,委屈道:“翁翁莫再提什么王妃了。那日花朝节,三殿下看都不看我一眼,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有上次腊八赏梅宴,二公主引了我和三殿下相认,他连个笑脸都没给。外头人都说……都说……” 朱尚书坐直了身子,忙问道:“都说什么了?” 朱雨棠见祖父面色突变,吓得退却一步,喏喏道:“都是外头那些个公子哥儿说的,说是……说是三殿下……好……好男风。孙女都是听人说的,翁瓮您别生气!” 朱尚书抚着胡须沉吟道:“若真是这样,那倒是……”停了一息,朱尚书又摆摆手道:“今日便罢了,你先回屋吧!此事莫要再提,我自有主张。” 朱雨棠见祖父不再怪责,忙屈膝一礼告了退。 是夜,朱府荣徽院正房内室。朱尚书一边饮着茶汤,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卢家是不是有个八小姐还待字闺中?” 旁边陪坐的朱阮氏放下手中的念珠点头道:“卢家的确有一个八小姐,今年该有十三了,尚未听说许了人家。不过,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卢家门第高,卢八小姐又素有才名,求娶的官宦之家本来就不少。这次她在花朝节上夺了书法魁首,上门求亲的就更是络绎不绝。怎么,官人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 朱尚书抿了一口茶汤说道:“瑞儿也有十七了,该是考虑给他娶亲了。这几年他在国子监用功读书,我也就没提过这事。如今眼看着瑞儿年底就要参加射策,授予官职,成亲的事也该操持起来了。这个卢八小姐你见过几回,依你看,才貌人品可还配得上咱们家瑞儿?” 朱阮氏皱眉道:“若论相貌倒是没得挑,论才学,卢家的教养也差不了。只是这性情上似乎太过清冷孤僻了些,这一点可及不上咱们雨棠。她这性格作个闺阁小姐倒也无碍,只是一旦嫁了人,在内要管理馈食供祭、侍奉公婆,还要和姑嫂和睦相处。在外时常要入宫朝贺,还要和那些个夫人娘子应酬交际。我冷眼瞧着,卢八小姐对这些既不擅长也不热衷,算不上是做咱们朱家正头娘子的最好人选。” 朱尚书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卢家的人大抵就是这副清高冷傲的做派。当年的娴妃不就是如此吗?就说这三皇子和谁都冷淡疏离的性子不也是随了他们卢家吗?不过,话说回来,卢家这门亲不能不结。” 朱阮氏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京城里那么多闺秀……” “你就照我说的办,只管寻了官媒去说亲就是,老大那里我自会写封书信知会于他,老大媳妇那里你去说。左右自有我都道理。” “好好好,你有你的道理,我照办就是。”朱阮氏不满地嘟囔着,唤来丫鬟铺床就寝,自顾往朝床上一躺,生起闷气来。 回到居处的吴青此时也没闲着。今日春游,虽有一段让人不愉快的小插曲,但吴青还是颇有所获。 这个时代,人们只听过宫调、杂剧、曲词和说唱。吴青演唱的几首现代歌曲,大家从来没听过。但是看现场反响,效果却是出奇得好。 她寻思着可以把这些优美的古风歌曲收集整理出来。另外,和这些歌曲有关的故事,也可以重新编辑记录写成话本。相信这些曾经打动过无数人的歌曲和故事,也一定能在大兴广受欢迎。 吴青说干就干,立时就取来纸笔,搜肠刮肚列出了一份长长的清单。 第四十回 为印书果断买铺 要想完成这张清单实在是个不小的工程,之后吴青的空闲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每日里除了当差就是写写画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充实的生活让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已入四月,万物繁茂,衣裳渐薄,蚊虫也多了起来。适逢立夏,朝堂和国子监休假一日,吴青指挥着瑞娘小玉二人用青绿色罗绮糊蒙窗户。忙完这些之后,又让庄六赶着马车带她去菩提寺旁的书行街。 拿着整理完成的《白蛇传》、《狐仙传》两册话本,吴青问遍了十几个可以刻印书籍的书肆。书肆掌柜报的价大同小异,两百册以类一本要合五百文刻印钱,一千册以上一本三百文。若是印好了要放在书肆寄售,每卖一本要给店家一半的钱。吴青一算,两本书各刻印两百册就得花两百贯,花费太大,本钱都有可能回不来。 摇头叹息了一回,走出最后一间书肆,吴青失望地坐在马车上迷茫地看着窗外,猛的在街道拐角处看到一间小小的书肆。书肆门头挂着一个破旧的幌子,欢门早已破败,只剩下一个空木架,看上去十分破败。 吴青赶紧让庄六停车,走进店内,但见架上桌上摆着稀稀落落的几本经史子集。书上落满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光顾了。 一个面容清癯,身形枯槁的老叟坐在案后埋头看书。吴青轻咳了一声,那老者放下手中的书笑道:“小娘子要买书吗?我这里只有经史子集,要是买话本或花样子,我这里可没有。” 吴青递上自己整理的两册话本,说道:“我不买书,只问问掌柜的你这里可以印书吗?” 那老叟一愣,笑道:“恐怕印不了,如今我年岁已高,早已没有精力折腾这些了。这间书肆如今连勉强糊口都不能了,更何况要养一批工匠。我早在三年前就停了自家的印书坊。等把这些书卖完,我就打算卖了铺子回乡养老了。[]” 吴青心中一动,问道:“敢问老爹,你这间铺子要卖的话价钱多少?我倒是有意开间书肆,还请老爹说个实在价。” 老叟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这个铺子两开间,宽约二丈三尺,进深两丈六尺。上面有阁楼,后面有个小院,院里有厦房六间,以前是刻印房,现已荒废了。地方说小也不小,京城里寸土寸金,我说个公道价,一千两百贯,不能再少。” 吴青点头道:“这个价钱倒也公道。只是光有铺子,没有刻印工人,这书肆也开不起来。我想问问原先的工匠还能找回来吗?” 老叟摇摇头道:“他们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我这里不用人了,他们自然就去了别处做工。在这京城有手艺的匠人不愁没地方干活。临时去找的话恐怕很难,你可以去问问牙侩。” 吴青心说自己印书这事看来不太靠谱,又要花大价钱买铺面,又要满世界去招人。自己的积蓄、时间都不是很充裕,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吴青叹了一口气,说道:“多谢老爹,既然这里印不了,那我就告辞了。” 老叟点点头,将她送到店门口。吴青刚要上车,那老叟又追上来道:“小娘子,我想起来了,我有一个堂侄,原先在我这里做过学徒。这几年一直在菩提寺刻印佛经,你要是买了这个铺子的话,我倒是可以让他过来帮你。” 吴青眼前一亮,扶着老叟回到书肆细谈。接着,吴青又在老叟的指引下参观了书肆的阁楼和后院。最后商定,明日酉时把老叟的堂侄叫过来问问他的意向。 第二天,吴青教完课来不及换公服便匆匆赶往书肆。老叟和他的堂侄见到吴青身着绯色官服吃了一惊,忙上前来拜。吴青赶紧将二人扶起让到店内。 老叟满脸愧色道:“老朽昏聩,竟不知小娘子是朝廷命官。昨日是小的唐突了,官人要是想买这间铺子,只需九百贯,不,八百贯即可。” 吴青忙摆手道:“老爹不必如此,这间铺子昨日已然说定了价钱,一千两百贯我一文都不会少给。只要能找到合适的工匠,我立时就付下定金。” 老叟忙推了一下身旁的堂侄,说道:“老朽昨日已然问过堂侄,只要工钱合适,他就愿意过来干活。” 吴青点了点头问道:“请问足下怎么称呼?” 老叟堂侄上前一步回道:“回官人的话,小的姓余,是家中独子,官人叫我余大就好。” “余大尽管放心,工钱的事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不知你何时可以过来帮我印书?”吴青直接问道。 余大迟疑了一下,说道:“小的还有两个哥儿,都和小的在菩提寺印佛经。官人要是缺人手的话,不知可不可以让小的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儿一道过来帮忙。” 吴青大喜过望,连声说道:“甚好甚好,余大有相熟的匠人只管招来,工钱好说!” 接着吴青问了他和两个儿子在菩提寺一个月的工钱,又问了他的家庭成员,居住情况。心中有数之后,吴青当即拍板,决定买了这件铺子,约定明日酉时许过来交易。 第二天,吴青带着现钱和府衙取来的正式契书赶了过来。老叟和余大也请来了官房牙做中人,并把四邻一一请来知会顺便做见证人。 官房牙丈量了房屋和院子,在契书上一一填注。正契共有四份,一份吴青持有,一份老叟持有,一份交府衙审批,最后一份留商税院备案。接下来跑府衙审批也好,往商税院缴税也好,都由房牙代劳。吴青支付了十二贯佣金,约定三日后还在店里交割“赤契”,也就是盖了府衙公章的买房凭证。 等审批下来的同时,吴青已通过官牙找好了一批泥瓦匠和木匠。等到三日“赤契”交割完毕之后,工匠们立即开始修葺房屋,并按照吴青的图纸将门口的欢门重新搭建装饰。接着又打制了一整套的樟木书架,还有十个大木转盘。木匠师傅做这些大木盘的时候是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出这东西是干嘛用的。 这边店铺里忙的热火朝天,吴青也趁着旬休赶往城外白马寺附近,制作一批秘密武器。 白马寺位于城外东北方向,附近有一个官窑口洛京窑。洛京窑旁边围绕着数家制作民用瓷器的窑厂,一般都只做些瓦子,瓮子,盆盘碗碟之类的简单器物。 吴青挑了一家做工精细些的窑场,将自己的想法――陶瓷活字印刷一说,窑场主就摇头拒绝,直说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怎么做。 吴青也不气馁,承诺只占用窑场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窑场的正常毛收入自己翻倍支付。窑场主人一听觉的不亏,方才答应。 唤来了这里所有的工人师傅,吴青把制作陶瓷活字的方法和工艺要求说了一遍,边说边画草图。简而言之,就是用瓷泥做成一个个规格一样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体单字,用火烧硬。常用的字备上几十个,不常用的则备十个左右。先做几个试烧,效果达到要求了再同时烧制一批共十万个活字。 吴青当场支付了五十贯的定金,窑场主人也很痛快,当即让工人们试做活字。吴青在一旁指点,却发觉工人刻的字,字体字形都不统一,于是吴青赶紧让他们停手,在纸上用宋体写了古汉语常用字共两千余字,非常用字三千余字。 窑场主和工人们见吴青用十分端正均匀的字体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字,都惊叹不已。庄六在一旁看的既惊且佩,得意地对众人说:“我家娘子可是圣上亲封的国子监博士,肚子里的学问大着呢!” 众人恍然大悟,都赞叹道:“怪道小娘子出手不凡,原来是国子监博士啊。” 吴青只笑笑,又接着说:“刻反字比正字要难,我教大家一个小方法。”说完把写好的宣纸翻过来,把透过来的字迹重新描了一遍,说道:“从反面描一遍,就是反字了。照着我写的反字刻,一定不会有错的。” 此时众人哪有不敬服的道理,都纷纷表态一定认真细致的干活,不能误了官人的正事。 接下来的几天,庄六每天送了吴青当差后,都独自驾车赶往窑场监工,顺便拿回几个试烧的成品给吴青看。吴青看过后提出意见,再由庄六第二天送达。前后约试烧了十几批,吴青才点头通过。接下来窑场便加紧时间大批刻烧。 与此同时,吴青又找了铜匠,做了一批铜板做版托。它的用处就是,把做好的活字排进带框的铜板上,用药剂固定。固定好之后就成为印刷的版型。 涂了药剂的铜板可以用火烘烤,药剂随着铜板的温度变化或融化,或凝固。活字也就随着药剂的性状得以固定或脱落。 这种印刷方法当然不是吴青的发明,而是通过对历史以及文物的了解总结出来的。这个时代正流行雕版印刷,雕版印刷自有它的优点和缺点。吴青决定若是印刷图案插画就采用雕版印刷,文字类的书册就采用活字印刷,这将会大大提高印刷效率和成本。 等到活字印刷技术成熟后,吴青会禀告皇帝在全国推广。一来可以繁荣整个国家的文化事业。二来算是立下功劳一件,将来论功行赏,官升一级也未可知。 第四十一回 开书肆殚精竭虑 不到一个月,吴青的陶瓷活字制作出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验收之后,吴青支付了剩下的佣金,这十万个活字共花费吴青三百贯钱,按照这个时代货币的购买力,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将近二十四万。 铺面和院子也已经修葺一新,并按照自己的设计装修得典雅大方。门口的欢门做成明清式的门楼,挑檐翘角,梁斗彩绘。 檐下镶嵌着渔樵耕读四块人物砖雕,砖雕下悬挂着《樟香书肆》四字牌匾。门口两边挂着一副木刻对联,上联是:惟书有色,艳于西子。下联是:惟文有华,秀于百卉。匾额与对联都是在漆得黑亮的木板上用金漆写就。此外,门口还摆着两盆松柏盆景,苍翠而富有诗意。 走进店内,但见白灰抹墙,水磨灰砖铺地,朱漆涂柱,香樟木料为架。整体上既统一和谐,又整洁古朴。案上几上间次摆着兰花或盆景,几抹绿意让人眼前一亮,心悦神怡。 阁楼也装饰一新,分成主卧与副卧,以及一个小客厅。余大夫妇和两个儿子今后就住在阁楼上。 院子里,原本已经淤塞的水井经过淘洗,变得清澈见底。西边一溜四间厦房,北边两间厦房也都修葺粉刷一新。 吴青将西边头一间辟作库房,原先店里的书架拉来做货架,专门存放一应纸张、药剂、油墨以及老叟留给她的雕版。库房今后由余大负责出入库登记。 第二间辟作厨房和茶水间,供匠人师傅就餐休息。 其余四间作为印书坊,分别是排字房、雕版房、印刷房和装订房。装订房还用木板隔出一个小间,用来存放成品书册。 店铺和后院的装修及布置加起来共花费两百贯。 接着,吴青又给众人分配工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余大负责整个后院的统筹管理。余婶负责后院洒扫和所有人的伙食。余大哥是雕版房组长。余二哥是排字房组长。另有五名相熟的工人被余大拉来,安排在合适的岗位就职。 五个工人,吴青约定每月发四贯钱和两石米,每日包两餐饭。工人们无不满意,这个工资标准比同行业的高出了一贯多。 至于余大一家,余大每月可拿七贯,余婶每月三贯。余大哥、余二哥每人每月六贯。吴青每月再交给余婶六石米,九贯钱作餐费口粮。 这几日,正逢端午连休三日。吴青在余大带领下,购买了大量的纸张油墨,制作药剂的松脂、白蜡。这些又花费了一百多贯。 从一个多月前买铺子,到今日买各种印刷材料,吴青总共花费了一千八百多贯,也就是一百八十多万钱,差不多将皇帝赏赐的制钱花了精光。好在她还有两百多匹素绢,可以在绸缎铺换成现钱。一匹素绢大概合一贯钱。 回到店铺,吴青和余大试着调试出药剂。又指点着工人将所有活字按韵分类放置在大转盘的木格里。接着又教工人怎样坐在转盘前选字排版,怎么涂药剂、怎么印刷。 等工人们知晓了一系列程序,吴青又拿出之前整理出来的两册话本、一册赋集、一册诗集、一册词集让工人们试印。 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后,吴青又利用旬休和课余时间,在各个官牙私牙寻找合适的掌柜。但是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牙侩介绍的人要么一脸酸气,要么一脸呆气,要不就是一脸市侩气。 饭桌上,吴青为这事愁得长吁短叹。眼看着开张在即,掌柜却还没影。瑞娘在一旁见吴青饭都没心思吃饭,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谁知小玉却笑着指了指自己说道:“娘子看我做这个掌柜怎么样?” 吴青抬起头疑惑道:“你?你说你来当这个掌柜?” 小玉连连点头道:“我也略识几个字,怎么不能当掌柜的。” 吴青笑道:“可你是个女孩子。” 小玉撅着嘴说道:“娘子也是女子,不也能当官教书吗?我也想像娘子一样在外头做事,咱女儿家不比那些男子差。” 吴青郑重道:“你可想好了,要想当好掌柜,光认识几个字可不够。咱们开的是书肆,得博学多识,还得学习怎么记账怎么缴税,怎么招待客人。这些你可都不懂。” 小玉懊恼道:“啊?这么多要学啊,现学来得及吗?” 吴青见小玉挺执着,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要是真心想干,什么时候学都不算晚。这些天我加紧时间教你算账。你先试着在店里做一段时间,我叫余大再教教你。遇到不懂的要多问问,印书坊的工人大抵都识字,也都好说话。你要多看多学多问,争取早些上手。” 小玉见吴青答应让她试一试大喜过望,连连拍手欢呼,一再赌誓保证绝不让吴青失望。 这边掌柜的人选定下了,印书坊也成功印出了吴青的几本书。看着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书,吴青感慨不已。一个多月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虽辛苦但很有成就感。 吴青取出三枚新刻的印章,吩咐装订工人按要求盖印。一方刻着‘吴博士印’的印章盖在诗赋词集的扉页。一方刻着‘绛珠仙草’的印章,用来在话本的扉页盖印。另一方‘樟香书肆’用来盖在所有新印书册的书脊,作为书的商标和防伪标识。 总的来说,樟香书肆印的书不仅有特制印鉴作为标识,而且全部采用宋体字印刷。每本书都字大行疏,开本阔大,纸墨精良,装订考究。并且因为运用了活字印刷,印刷成本和效率也大幅下降,所以售价也更便宜。每页书只合三文钱,而别的书肆印的书差不多是每页合五文至六文钱。 试印既已成功,吴青便让工人们加紧时间印制一批经史子集。几天之后,书肆安排在夏至这一日正式开张。 夏至日,朝堂百官皆休假一天。百姓们也纷纷至寺庙祈福,顺便在寺庙附近的市集采买扇子、凉席、解暑药等消夏避伏之物。夏至日的菩提寺比以往更加热闹,书肆门前的街道,行人络绎不绝。庄婶和瑞娘也来帮忙,准备了许多麦粽、角黍、夏至薄饼等糕点招待四邻和顾客。 装修别致的店面,印刷精良的书籍,以及这几位妙龄少女的热情招待吸引了不少行人的光顾。前面店铺里,吴青见缝插针得指点着小玉怎样招待客人,怎样记账,怎样陈列书籍。后面印书坊也在马不停蹄地印制各类书籍。 热火朝天的一天过去了,吴青看了一下流水账,总共卖出七十八册书籍,进账三十贯二百文。当然,这开张首日的营业额不能代表今后的业绩。吴青算了一笔账,只要今后每天能卖出三十册书,进账十贯钱,一个月就能净赚五六十贯,这就相当于她一个月的正俸银了。吴青越想心里越痛快,要是在几个月前,她还想都不敢想能搬出皇宫办起属于自己的书肆。 第二天,吴青带着印好的几册书和一些陶瓷活字来到资善堂,把它们交给三殿下和四殿下,又大致讲解了一下活字印刷的原理及流程。拜托他们找机会面呈皇帝,借此希望能引起皇帝的兴趣和重视。 结果,在后一天的朝会上,宰相当众宣读了皇帝对吴青的褒奖,并宣布由吴青指导,在国子监书库试行活字印刷。 接下来的日子,吴青更忙了,不仅要正常授课,还要过问书肆的进展。当务之急还要遵照圣旨指导国子监书库试行活字印刷。国子监为了方便吴青出入城门,还为她特写了一封文书作为出入凭证。 第四十二回 叔婶来焦头烂额 这一天晚上吴青进门的时候,却隐约见有几个人堵在门口,正呼呼大睡。[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吴青吓了一跳,收回身子躲进车内。庄六赶紧跳下车,挡在前面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堵在别人家门口。可知道这是谁家吗?” 那几个人被庄六惊醒,慌忙爬了起来。有一个粗壮汉子凑上前来问道:“请问这位大哥,这里可是明惠县君的宅第?” 庄六愣了一下,回道:“是又怎么样?你们是谁!” 站在后面的一个妇人推开那粗壮汉子,尖声说道:“我们是谁?睁开你的狗眼瞧清楚了,我们是明惠县君的叔婶,还不让她快来迎接。” 坐在车上的吴青吃了一惊,下了车凑近一看,眼前果然是她那便宜叔婶一家。 吴青暗自叹了一口气,笑道:“叔叔婶子怎么来了,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婶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吴青一番,先是被吴青一身绯色公服惊到,很快又故作傲慢地冷哼一声,说道:“你在这里升官发财,吃香喝辣,就把我们撂在脑后了。幸好宫里有贵人通知我们,要不然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吴青一听便知,此事一定又是曹贵妃搞的鬼,心里暗自腹诽了几句,忙挤出笑脸将人让进院子。 因为这两天吴青回来的晚,所以院子里事先都挂着灯笼照明,虽说不上灯火通明,但也算亮堂。院子里宽敞整洁,方正体面,小玉、瑞娘听到动静连忙迎了出来。 婶子环顾一周,又见到这两个如花似玉的使女,啧啧赞叹道:“青儿啊,没想到你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这官袍穿着,大宅子住着,仆人使着,也不说早些打发人去接我们过来享福,太没良心了。” 叔叔咳了一声,说道:“青儿,这宅子真是你的吗?” 吴青忙回道:“哪里呀!京城里寸土寸金,这么大的宅子要买的话少说要几万贯。这是我赁的官廊房,每月都要付房钱的。(.无弹窗广告)”说完忙将这一大家子让进正房中堂。 叔婶以及堂兄堂姐坐在玫瑰折背椅上东张西望,小堂弟坐不住,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一个劲地问吴青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不一会儿,瑞娘端上茶汤,小玉也端上了点心,吴青怕她们不自在,吩咐二人退下准备饭食了。 叔叔咳了一声,说道:“青儿,你也有出息了,听说现在是个五品的大官了。我和你婶子都替你高兴,你那死去的父母也能瞑目了。” 婶子抢话道:“你提这些干嘛。青儿呀,你现在手底下有不少积蓄了吧!每月能领到多少钱啊!你说你,在朝廷里当着差,家里也没个人替你管着。现在好了,你叔叔婶子也不是外人,交给我们打理着你就能安心了。” 吴青暗自说道:“有你管着我才更不放心呢!”忙笑道:“婶子说的是哪里话,你们是长辈,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们费神呢。再说,刚刚那两个使女是皇后娘娘亲赐,送来帮我打理家事的。她们替我把这个院子管的井井有条,这要是突然不让她们管家了,皇后娘娘知道了怕是会怪责我的。别看她们是使女,但都是有人撑腰的。” 婶子被她噎了一下,撇了撇嘴道:“哼,你就唬我吧!不就是两个宫女吗,还能翻起多大的浪啊!” 吴青又笑道:“婶子别忘了,我也是宫女出身,如今不也是五品朝臣了吗。宫里的事情深不可测,婶子可不能小瞧了任何一个宫女内侍,说不定他就是哪个贵人的心腹呢。他们随便一句话,可就……”吴青欲言又止,满怀深意看着婶子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婶子吓得哆嗦了一下,抚着脖子干笑道:“我就说说罢了,既是皇后娘娘赏的,我自然放心。你看这天也晚了,我们都还饿着呢。快弄些吃食让我们填饱肚子,好安排我们休息了。” 吴青笑道:“正好我也没吃,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就同我一道用饭吧。只不过今日不知道你们要来,饭食难免粗陋些,请大家多担待。” 叔叔忙笑道:“都是自家人,哪里会为这些小事计较。有什么便吃什么,谁敢多嘴我自会教训他。” 吴青皱了皱眉没有接话,走出中堂吩咐瑞娘小玉上菜。 晚饭原蒸了米饭,怕是不够,瑞娘又匆匆煮了面片汤。菜有山药排骨汤、茭白烧肉、红烧鲤鱼、炒莴苣,临时又做了拍黄瓜和韭菜摊鸡蛋。这些菜都是吴青闲暇时教给瑞娘二人的,现在都烧得像模像样。接着,瑞娘还端上来一盆消暑的二陈汤,又细心地为叔叔拿来一壶黄柑酒。 这一家子哪里见过这么丰盛精致的饭食。就说这晶莹玉润的米饭,哪次不是逢年过节才舍得这样煮来吃。平常都是抓几把米混着野菜或猪下水煮上一锅稀粥。 原先吴青客气地说饭食粗陋,他们还以为只能吃点蒸饼就咸菜打发过去呢!现在一桌子菜摆在眼前,众人的心里真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齐了,有欣喜,有嫉妒,有愤恨,有羞惭。 吴青将在座几位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大概齐就知道了这一家子的性情。叔叔虽粗鲁自私,到底还有些顾念亲情。婶婶则完全是个既市侩自私又贪婪霸道的蠢妇。堂兄木讷老实,至于聪不聪明还要再观察。堂姐是婶子的翻版,甚至更暴躁势力。小堂弟还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孩,如果能得到好的教育,应该不会走弯路。 吃过晚饭,吴青安排叔婶和堂兄弟住西厢的客房。又让瑞娘小玉搬到一处,腾出一张床让给堂姐。 庄六庄婶和瑞娘小玉忙得四脚朝天。叔叔只管坐在台阶上喝着酒指挥,婶婶和堂姐则大呼小叫地在院子里屋子里来回参观议论。堂兄想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瞎忙了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蹲在一旁了。小堂弟许是累了,早歪在椅上睡着了。 闹哄哄地折腾一半个时辰,住的地方也归置好了。吴青又从东耳室取了四个五两重的银锞子,两枚交给庄六,嘱咐他明日带着叔叔婶子一家置办些家用。另两枚交到叔叔手上算作花用。婶子见了一把抢过,乐滋滋地又咬又摸,喜道:“这京城里的银子就是不一样哈!圆乎乎亮闪闪的。青儿,像这样的好东西你还有不少吧!快让婶子瞧一瞧,也好让我们这些乡下来的穷寒鬼开开眼。” 吴青见她这副贪婪模样,没来由一阵嫌恶,冷声道:“我劝婶子还是别看了,免得今晚睡不着。” 婶子听了立马开启战斗模式,瞪着眼睛跳着脚斥骂道:“你怎么说话呢,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怎么就不能看,我不光要看,我还要拿来用呢!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上没有父母,下没有兄长,就是说到天边去,你也得归我们管。你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东西,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领回家给你一口饭吃的。” 叔叔喝道:“都别说了,都是家里人,大晚上的吵起来算怎么一回事,凭白让下人们笑话。” 吴青冷笑道:“叔叔还是管着些婶娘吧。我这里不缺吃不缺喝,不缺家用。叔叔一家只要待在这里一天,我便管你们一天饭食花用,待一辈子,我就管一辈子。只是这个家只能是我说了算。休要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说完转身就往卧室去。 婶子气极道:“你张狂个什么劲,不就是当了官吗?有什么了不起!” 吴青回过头笑道:“婶子还真说对了,做官是挺了不起的。当初在乡下的时候,婶娘见着里长都且捧着敬着呢,今日见着五品朝官了,却还敢这么大声说话。你倒说说到底是谁张狂呢?” 堂姐站在一旁终于按捺不住,双手叉腰骂道:“你个小娼妇,见天在外边抛头露面招蜂引蝶的,谁知道你这顶官帽是怎么得来的。” 吴青一个头两个大,皱着眉说道:“我懒怠和你吵。明日我还要上朝,你们要想留在这儿就安静些。瑞娘小玉都去睡吧。庄叔检查一下马车也去休息!” 庄六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终是不敢撂下这一家子远客。吴青见他们犹豫不决的样子又说道:“你们只管去休息,这个家你们只管听我的就行。”说完进了屋门,将门插好。 庄六拉着庄婶往前院走,边走边说道:“走吧走吧,官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左右咱只认官人这一个东家,旁的一概不理……” 小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打了个哈欠,也打算回屋。瑞娘急急将她拉住,低声道:“小玉,咱们不好不管他们,娘子再和他们吵,到底脱不了一家人。现在娘子是一时置气,不能太当真。”小玉知道瑞娘为人有些呆气,拗她不过,只好随了她一道伺候着叔婶一家洗漱了方才休息。 回到卧室,瑞娘小玉挤在一张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小玉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这娘子的婶娘堂姐也太不像话了吧!看见好东西恨不得捞进自己怀里不说,还张嘴就骂人。以后这家里怕是不得安生了。” 瑞娘也叹了一口气道:“再不好也是娘子长辈,我们做下人的还能挑肥拣瘦吗?只是娘子可伶了,白天忙忙碌碌,回到家还要受闲气。今后我们要是受些委屈就忍着,不能再给娘子添堵了。” 小玉想了想道:“我知道分寸,能让的我就让,他们要是欺负狠了,我也学着娘子骂回去。你看今天娘子骂她婶子的时候多有气势啊!” 瑞娘拧了一把小玉嗔道:“你就胡闹吧!有你哭的时候。不说了,明早还要早起送娘子上朝呢……” 第四十三回 安排生计费思量 第二天,吴青回到家,刚一进门就听见婶娘在大声喝令着庄婶瑞娘忙东忙西。[.超多好看小说]吴青努力压下心里的烦闷,沉着脸走进内院。婶娘看见吴青脸上一僵,复又干笑道:“青儿回来啦,累了吧!我叫下人们给你炖了只鸡,瞧你这小脸瘦的,真得好好补补了。” 吴青正色道:“婶娘,她们都有名,以后不要‘下人下人’地叫了。”边说边拉着庄婶过来说道:“庄婶比婶娘还大两岁,今后婶娘就叫她庄嫂吧!”接着又指了指瑞娘,向她做了介绍。 婶娘撇了撇嘴,说道:“几个下人罢了,用的着对他们这么客气吗。” 吴青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家没有下人,她们只是在我这里工作,不比你我低贱。她们做事也都很好,用不着婶娘来教。”说完也不管婶娘怎么生气,自顾进屋洗漱更衣去了。 晚饭的时候,婶娘边吃边骂,一会儿说这个菜咸了,一会又说这个太费油了。吴青冷笑道:“婶娘吃惯了好的,瑞娘和小玉的手艺怕是看不上眼。不如我每月给婶娘五贯钱,今后想吃什么就自己做。” 婶娘被噎了一下,刚要斥骂,叔叔忙制止道:“行了,我昨晚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要为了一些小事就吵,吃个饭也不安生。” 接着又转头对吴青说道:“青儿啊,我们一天到晚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你堂兄今年也有十七了,你看能不能帮忙替他在衙门里谋个差事。我呢再盘个肉铺,依旧做那旧营生。你堂姐我也不做他想了,如今咱们好歹也是朝官家属,你替她寻摸个肯读书上进的后生我就知足了。至于幺儿,我看他是个读书的料,你不是什么博士吗,肯定能让他进个好学院。将来他读书出息了,不也能帮衬你吗?” 吴青想了一下,笑道:“小弟进学堂的事我应承了。国子监边上就是国子小学,我明日就去问问。堂兄进衙门的事恐怕不行,一来他不能识文断字,二来又没武艺在身。再者他也不符合荫补的条件,本朝五品以上可以荫孙,堂兄身为我的族中兄长,不在荫补范围。不过我开了一家书肆,他可以去那里做个学徒,我每月给他四贯钱,还能学个手艺,顺便能学几个字,不比在衙门做胥吏差。” 停了一瞬,吴青又说道:“至于堂姐,她不是在老家定了婚约吗?据我所知我朝女方不可无故毁弃婚约,否则杖六十,杖责之后婚约照样有效。” 堂姐瞪着眼睛爆怒道:“我不嫁那个傻瓜,要嫁你嫁。” 吴青冷笑道:“堂姐真是好笑,上一次我替你进宫,现在还要我替你嫁人?再说我也没叫你非得嫁给那个人。只是一定要先把前面的事情了了,才能替你找个好人家不是?” 婶娘忙说道:“现如今,你也是五品朝官了,你随便说一句话,那里长家还不乖乖地把婚约退了吗?” 吴青正色道:“这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上面还有御史看着呢,有半点行差就错,这官也别做了。再说里长也不是吃素的,把他惹急了,将采选上造假的事捅出来便是欺君之罪,到时候脑袋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呢!” 婶娘忙又问道:“便是花钱也不行吗?” 吴青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事我会托人去说的,不过不能急,得慢慢来。再则,这一路上消息传递,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两个月。这两个月叔叔婶子还是暂缓替堂姐相看人家吧。” 叔叔点点头道:“是这个理,二姑娘的事先不提,咱们再说说这肉铺的事吧。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个行情,还是你来帮我操办吧。再有,来的时候我把铺子老屋和十亩田地都变卖了,只换得六十贯钱,一路上又花费了不少,现如今少不得要找你先支用些。” 吴青笑道:“叔叔何必再做那肉铺营生呢。倒不是钱的事,只是你们大老远过来,不就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吗?我昨天夜里寻思过了,明日旬休我去东郊一趟,看看有没有庄园出让。若是价钱合适,我便买下交于叔叔打理。再请上几户庄客做活,叔叔婶娘两个就只管收租岂不更好?” 婶娘一听喜笑颜开,一拍大腿笑道:“甚好甚好!家里有田,心里不慌。咱买个几十亩,岂不比临乡的柳家还阔气?” 吴青暗自好笑,这婶子的口气也太大了吧,一张嘴就是几十亩。这京郊的田地少说要十贯一亩,几十亩下来就要几百贯钱,还真拿我当冤大头了。吴青也懒的跟她计较,随口应付了几句将此事揭过。 第二天是五月二十日,正好是吴青旬休领取俸禄的日子。庄六赶着马车带着吴青一路行到太仓,远远就见太仓门口排起来长长的队伍,众多脚力驾着牛车等着有人雇他们运送禄米。吴青那二十石禄米自己那辆马车根本拖不动,干脆就雇了两辆太平车。 好容易排到自己,凭券历领了自己的工资,共月俸银四十贯,职钱二十贯,禄米二十石,春绢七匹,罗一匹,厨料钱、茶汤钱、纸笔钱、马料钱、薪炭钱等各种补贴共十贯。按她的官阶可配七个仆从,每个仆从的粮衣补贴每人每月五百文,加起来就是三贯五百文。 按照老规矩,这些禄米一部分拉到书肆做为工人口粮,留一部分供自己家人吃用,大概齐能多出七石。支使了车夫把这七石拉到米面街,换得现钱五贯六百文。 领完俸禄,吴青又视察了一回印书坊的工作。各类书籍都按吴青的计划有条不紊的印刷。 走到雕版房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吴青想到最近印刷的都是文字类的书籍,没有安排图案绘本一类的刻印。吴青赶紧把余大哥叫上,两人一同设计描绘了十几种笺贴。又思忖可以请一两个画家画几册画谱,还可以刻印连环画、小人书,各种文化用品多方面发展,满足各阶层的需要。 绘好图纸之后,吴青嘱托余大哥和另一个雕版工人加紧刻印。接着回到前面店铺,翻看了一下账册,粗粗一看,自五月十七日夏至这天开业到昨天打烊,三天的时间共卖出一百五十三册书,进账六十三贯有余,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一些。 吴青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了问小玉店里的情况。小玉红着脸说了几件糗事,都是因为自己认错了字闹出的笑话,接着又急急地说她已经请教了余叔和余二哥,今后不会再犯同样错误了。 吴青笑了一下,安抚道:“不急,字不是一天就能认完的。不懂的多问问,店里的书也可以多翻翻。相信一年半载之后,你就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女掌柜了。” 小玉见吴青没有怪自己,松了一口气,感激的连连点头。 在店里用过午饭,吴青又让庄六带着自己赶往东郊洛京窑,看了一下替国子监试烧的几个活字样品。不得不说,作为官窑口,工人师傅的水准比民窑师傅要高上一大截,第三次试烧的成品已经很不错了。吴青挑了一些小瑕疵让工人们改进,又和洛京窑的勾当官万大监商定了一下交货日期。 等到这些事情做完,日头已经偏西了,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回到内城。吴青进家门之前,嘱咐庄六不要提她今日的行程,要是叔婶她们问起买庄园的事,就推说没找到合适的。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叔婶殷切地迎了上来。婶娘急吼吼地问道:“青儿呀!有看中的庄园吗?今天你一走我就后悔了,应该让我和你叔一道陪着你去的。你一个女孩家,哪里知道什么样的田地好,价钱合不合适?” 吴青听得头疼,忙打断道:“婶子说的在理,今天也没瞧见合适的,下回我一定带着叔叔婶子一起去。快叫瑞娘她们开饭吧,累了一天,吃了饭都早些休息,我明日还要上朝呢!” 草草用过晚饭,吴青有气无力地摊在床上,心里止不住的烦躁起来。这些日子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事情也特别多,特别繁琐。堂叔堂婶一家又刚好在这个时候突然来投奔,自己的生活一下子被打乱了。 最重要的是忠亲王一直没有给自己回信,屈指一算自她寄出那封花费了一个时辰写出的长信,已过了整整四个月。这么长的时间什么回音都没有,实在太伤自尊太伤感情了。 好几次吴青提起笔想再写封信问问,结果出于自尊都搁下了。没错她是很喜欢忠亲王,而且喜欢得很炙热很直接。但她尽力控制着感情,不愿意因为喜欢上一个人而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 第四十四回 二皇子有意拉拢 然而不管怎样日子还是得过,眼睛一睁开还是要继续面对一大堆事。例行上了朝,吴青匆匆赶往资善堂,正埋头做教案的时候,三郡主来找。三郡主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只朝她使眼色。吴青心中一动,连忙起身跟随。 趁着无人注意,三郡主将一封信塞入吴青手中,厚厚的书信像带着电流,让吴青禁不住战栗了一下,心也止不住地砰砰乱跳起来。吴青直恨自己没出息,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对三郡主笑道:“忠王殿下最近很忙吗?上次的信一直不回,我还以为哪里得罪他了呢。” 三郡主红了一下脸说道:“吴博士多想了,我父王最近接管了渔阳郡,确实是事务繁忙,我也是很久没收到父王的来信了。 吴青既知此间情由,心中的怨念顿时烟消云散,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好容易等到授课完毕,吴青在赶往国子监的路上就迫不及待的拆阅起信来。信里先寒暄问候了几句,接着又提到锁子甲业已制成,通过实际测试,证明其防护能力确实很强,而且轻便灵活。兵部尚书上呈皇帝之后不久,崔尚书和兵器监相关人等就已获得嘉奖。并经过廷臣合议,下发诏书命制作大批锁子甲装备将士。 信里还提到火枪和火炮,也是由兵部尚书在垂拱殿朝会上提出,经过廷臣多次合议之后获得批文,现已在加紧研制。 还有那些卫生防疫知识,忠亲王已经分批召集幽州所有医官和医技,让他们集中学习。并且制定了规范的救治流程和防疫措施,严令众军士和医者遵守,现今已见成效。 吴青很是失望,这封信通篇下来都是在讲公事,仿佛公文一般,没有流露丝毫个人感情。强烈的失落让她心生退意。 忙完一天的事情,坐在案前,吴青第一次用冷静的语气给忠亲王写了一封回信。将以前承诺过的热兵器又详细描绘了两种。这一次,她没有多写一句关于思念和爱慕的话。 封好信封,吴青仿佛和这份感情做了诀别,心里骤然空了一块。熄灭了烛火回到卧室,吴青睁着双眼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这一天的夜晚似乎特别热,热别闷,特别长。 折腾了许久,吴青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到书房将信重新拆开,添了一句: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天地著相思。写完掷下笔,回到卧室闷头大睡。 接下来的几天,吴青尽力让自己开心一些。好在最近诸事皆顺,并无多少烦心事。书肆渐渐步入正轨,业绩让她很满意。国子监书库的活字试烧合格,业已开始批量烧制。 而家里,堂兄已进入书肆做学徒,堂弟则送到国子小学寄读。堂婶堂姐虽日日聒噪生事,也只是因为一些琐碎纷争。只堂叔在家待不住,故态复萌,日日早出晚归在外头厮混。吴青让庄六跟过几回,见他大抵是去瓦舍看看杂耍,听听说唱也就随他去了。 时间很快进入六月,天气一天热似一天。这一日,吴青忙完一天的工作往家赶,马车行到家门口,却看见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停在院门口。 进了家门,但见一名绿衣内监正坐在中堂喝着茶用着点心。看见吴青进来,那内监拂了拂衣袍方施施然站起身作揖道:“吴博士回来啦,咱家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吴青拱手回礼道:“敢问大监亲自照访有何贵干。是不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那内监笑道:“非也非也,咱家是诚意郡王府管事内监。奉郡王令来请吴博士到府一叙,还请博士随咱家走一趟吧!” 吴青心中一紧,镇定地回道:“还请大监稍等片刻,容我梳洗更衣。” 那内监迟疑了一下笑道:“也好,还请博士快些,郡王还等着呢!” 吴青连忙说道:“不会太久,大监稍候。”随即招手唤来瑞娘小玉伺候洗浴。 吴青先至书房写下一封拜帖,交给瑞娘郑重说道:“我若是两个时辰后还未回来,你就拿着这封拜帖去徽安街卢府找卢大学士。请他想办法通知三殿下救我。” 瑞娘惊慌失措,忙问道:“娘子,发生什么事了?二皇子不也是你的学生吗?他怎么会对娘子不利呢?” 吴青笑着拍了拍瑞娘的手说道:“莫慌,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 安抚了瑞娘小玉,紧接着沐浴更衣。吴青换上一件月白色短襦,莲青色百褶罗裙。自己随意地挽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也不簪花插梳,不施粉黛,素着脸从容地跟随那内监坐上郡王马车离去。 马车出了巷子,横穿御道后一路往西,蕃衍巷在皇宫附近西南方向,说是巷,其实巷道有二十步宽。巷口两端有禁军把守,巷道两侧开府门。所有亲王郡王府第皆集中在此。宫室大多为红墙绿瓦,仿佛一个个小型皇宫。 诚意郡王府分前殿、正殿和后殿。入得后院垂花门,但见一座山峰形状的巨石耸立在眼前。那名管事内监领着吴青绕过石峰直入后殿主殿。 走进殿内东间,诚意郡王着一身紫袍正靠在椅上独酌。见到吴青进来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吴青福了一福笑道:“郡王说笑了,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不敢来的。却不知殿下有何事需要我效劳的。” 诚意郡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坐下说。”接着又亲自给吴青斟了一杯葡萄酒。吴青看着手里的绿色琉璃杯皱着眉头说道:“殿下平常都是用这种琉璃杯饮酒吗?” 诚意郡王放下酒杯随意道:“怎么,有何不妥?自皇宫至朝臣,谁没有几套琉璃杯子。琉璃器物晶莹玉润堪比美玉,用它来盛美酒正好相配。” 吴青转动着手中的杯子说道:“有色同寒冰,无物隔纤尘。琉璃杯虽美,却有铅毒。铅之毒,可改人性情,铄人肌骨。若用此物饮酒,年深日久的话,轻则使人腹痛失眠,重则会引发头疾和血症,久之多致人萎黄瘫挛而毙。” 诚意郡王狐疑地放下酒杯道:“我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你是如何知晓的?” 吴青正色道:“琉璃又称药玉,此药即指黄丹。黄丹虽有坠痰镇惊之功效,但服用过量可使人亡。琉璃杯中的铅毒释放在酒中的量很少,但是日积月累堆积在体中就会致病。” 诚意郡王盯着吴青看了一会,见她不似作伪,微微一笑道:“我就信你一回。”说完唤人来撤换杯子。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桃红襦裙,打扮得娇娇妍妍的少女一步三扭地走了进来。吴青一看差点笑出声,这不是琴琴吗?还别说,这样一打扮还真是娇媚如花。 琴琴当然也看见吴青了,她见吴青居然和郡王同坐一桌把盏对饮谈笑风生,立时脸色大变,刚瞪起眼睛要发威,诚意郡王皱着眉斥道:“是谁让你来的,这里不需要你伺候,去叫欢颜来。” 琴琴眼睛一红,低声驳道:“不是殿下您叫我……” 诚意郡王厉声打断道:“我教你好好待在如意院学规矩,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院门一步。现在马上退下!” 琴琴双目噙泪,委委屈屈地退下,临走时还不忘狠狠地斜了吴青一眼。吴青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诚意郡王咳了一声,说道:“今日请你来,是想你做我的盟友。” 吴青淡淡地回道:“哦?殿下的话我不明白。我一介女流,又只是个教书的,哪里当得起殿下青眼相待。” 诚意郡王撇撇嘴,冷笑道:“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女子,不顾好好伺候主子,倒处处炫异争奇,使乖弄巧。着实忍人厌烦。” 正说着,一个身着浅青襦裙的妙龄女子款款走进。吴青心想,这大概就是欢颜了。只见她杏眼朱唇,嘴角含笑,粉腮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十分甜美可爱,果真不负欢颜这个名字。 欢颜柔顺地撤下琉璃酒杯,换上两个白玉杯盏。虽不发一语,但举止娴雅,惹人怜爱。 吴青心下了然,看来二殿下就喜欢这一类的女子。从准王妃崔四小姐到这个欢颜,无不是娴静典雅的美人。 欢颜替诚意郡王和吴青各斟上一杯美酒就款款退下了。诚意郡王举杯道:“小王敬吴博士一杯。” 吴青忙举杯道:“不敢不敢,合该我敬殿下,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诚意郡王也跟着喝完。 将酒杯放下后,又接着说道:“虽然说女子应该承颜顺意,贞静和婉。但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不能用寻常女子的标准来要求你。从你入宫至今,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一名低贱的梨落坊宫女一跃成为五品朝臣,这番作为不得不让我敬服。我听说最近你又向复活进献了活字印刷,此事若能成功推广,你的功劳不小。到时候论功行赏是肯定的,就是升官进爵也未可知。现在想来,当初是我低看了你,如今我希望你能摒弃前嫌,站在我这一边,做我的盟友。如果你同意,就饮了这杯酒。”说完又为吴青斟了一杯美酒。 吴青也不举杯,只正色道:“我知尽忠事君,不知结党钻营。天下谁做君主我不管,只要他能让我发挥才能,为国家为百姓谋福祉,我便誓死效忠。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至于让我用自己的脑袋和羽毛做赌注来一场豪赌,恕我做不到。郡王殿下,我也劝你不要冒险,如今你贵为郡王。他日新君登位,一定会晋封你为亲王,荣华富贵已然在手,又何必孤注一掷,以身犯险。皇上仁厚,太子英武,殿下又有何不满呢?” 诚意郡王恼羞地将酒杯摔在地上,怒道:“世人只看到我所得,却不知我所失。我和几个兄弟同为父皇亲子,却只能屈居太子之下。连老四都能在父皇心目中高我一头,还不是仗着曹贵妃和曹家的权势吗?便是老三,凭着卢家一门清贵,也在士人中颇有贤名威望。只有我才是孤家寡人,饱受冷落轻视。如今给我一个郡王头衔,让我做个富贵闲人,便能平息我心中的屈辱与不平吗?” 吴青放柔了语气说道:“殿下为何要这样想呢?如今你已出阁,与众臣同列朝堂。只要殿下能发挥自己的才智,为国为民出谋献策,不是一样能获得世人的尊重吗。或者效仿惠亲王和忠亲王,去镇守边关,照样能得世人景仰。如今你又获封gz防御使,虽是挂名虚职,但仍能过问此间军政之事、郡王何不借此锻炼自己的能力,展示自己的才华?” 诚意郡王阴着脸斥问道:“就算我退一步又如何,到时候父皇一去,太子能放过我吗?便是太子能放过我,皇后会放过我吗?” 吴青郑重回道:“真有那一日,还有惠亲王忠亲王,还有三殿下四殿下。便是忠士直臣,世道舆情也会站在殿下这一边,而我也会为殿下奔走请命的。” 诚意郡王惨然一笑道:“难道只能如此吗?我自认才智并不输于太子……” 吴青打断道:“那又如何,论正统,太子是嫡长子,是天经地义的储君。殿下谋夺其位便是恶紫夺朱,有悖伦常,为世人所不容。论实力,太子身后有朱家,钟家作为后盾,便是殿下您的岳家也被皇后收入阵营。可别忘了,崔大小姐可是太子良娣。殿下若有异动,便如以卵击石,以指绕沸。论才干,太子出阁三年有余,处理政务日渐老练,众臣属无不马首是瞻。而殿下在政事毫无建树,在臣属中根本没有威信和号召力。难道殿下要凭一己之力成就大业吗?” 诚意郡王颓丧地以手掩面,不发一语,半晌,才哑着声音说道:“你走吧!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不愿意帮我,天下有识之士多如繁星,还怕找不到愿意帮我的吗?” 吴青摇了摇头说道:“殿下尚年轻,那些个觅缝投隙,头疾钻营的小人,惯会谗言佞语,阿谀谄媚。若是被他们蒙蔽利用,殿下的前途便毁了。且听我一言,殿下还需擦亮双眼,亲君子远小人。” 诚意郡王讽刺道:“用不着你做好人,还不快走。” 吴青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殿下善自珍重,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第四十五回 改进印刷获晋封 回到家中,庄六和瑞娘正在前院争吵。瑞娘急着要去卢府搬救兵,庄六却坚持等满两个时辰。瑞娘争不过,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庄六见瑞娘这副悲悲戚戚的样子虽有些心软,但一想到吴青的嘱咐,立时又硬起心肠,梗着脖子说道:“官人说等两个时辰就得等两个时辰。官人怎么说咱们就得怎么做。” 吴青站在院门口将这一幕看个满眼,忙迈进门笑道:“庄叔说得对,这次庄叔要是听了瑞娘的话早早地去找人,只怕会坏事。今后再有这样的事,还是以我的吩咐为准。” 二人见吴青回来喜不自禁,瑞娘忙迎上前红着脸说道:“娘子回来就好,我也是太心急了。下次一定听娘子的话。” 吴青笑了笑说道:“也不能怪你,所谓关心则乱。其他人呢?” 瑞娘忙抹了抹眼泪道:“吴叔吴婶正在屋里商量着什么呢!我让小玉和庄婶把娘子的书房和东耳室看牢了,怕万一……”没说完却又红着脸咽下后半截话。 吴青心下了然,会心一笑道:“此事瑞娘考虑得周全。好了,现在我已安全回来,今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大家都洗洗睡吧!我要再洗个澡,这天太热,出去一趟又出了一身臭汗。” 瑞娘忙应道:“我知道娘子爱干净,早已烧好了水。”说完忙提着灯笼引吴青进院门。 进入内院,但见西厢的叔婶房间灯火通明,几个人影在窗户纸上晃动。吴青走近窗户探耳去听。却是叔叔在说:“你先别急着收拾,青儿好歹是五品的朝官。哪里会随随便便地让人给下了大狱。” 婶子尖着嗓子说道:“你没听说是诚意郡王把她叫去的吗?诚意郡王是什么人?那可是堂堂二皇子。那小丫头能是他的对手吗?你没见那两个使女有多紧张,我看呀,这次定是凶多吉少。” 接着又急急说道:“这个小贱人得罪了这么厉害的人物,我们不能跟着倒霉。趁现在没人来抓咱们,还不赶紧逃。” 堂姐也说道:“爹爹,娘说得对。现在不走怕是来不及了。她那屋里定是藏了不少金银财宝。我们一道拿走,今后便吃喝不愁了,也算我们没白跑一趟。” 堂兄斥道:“你要走便走,只东西不许拿。青儿妹子收留我们,还给我们安排生计,如今她有难,你们便要拿了她的财物弃她而去,这还是家人吗?” 叔叔迟疑地说道:“要不等等再说吧,左右大晚上的不会有人来拿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再说天也晚了,城门都关着,哪里都去不了……” 吴青听得这里,不禁心中冷笑,也没吭声,直接回到自己卧室洗漱睡下了。 第二天,吴青照常起了个大早。叔婶一家还未起床。吴青也不管他们,只吩咐瑞娘庄婶看好门户,有何异动只管报了坊正或府衙来拿人。说完便坐上马车赶去上朝了。 在资善堂备课的时候,三郡主又找来了。拿着三郡主递过来的回信,吴青心中却有些慌乱。上次将信送出时是五月二十二,今日是六月初九,时间只隔了半个多月。这一次忠亲王如此及时地回信,是不是说明了什么? 怀着期待与忐忑的心情拆开书信。里面也只说了一些武器装备的进展。又提了一些这方面的疑问。看到最后,却赫然写了一句,说是七月下旬会回京一趟,参加圣上的千秋节。吴青看完喜不自禁,屈指一算,只剩下四十天就能再见到忠亲王了。而且他特意写信和自己说,指不定就是……嘻嘻嘻。吴青边想边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心情一好,做起事来仿佛更得心应手,每件事情的进展都十分顺利。资善堂和国子监的算盘和珠心算已经教授完毕,现已开始教授一些简单的现代数学和物理知识。 而国子监书库,不愧是“国有企业”,所印的书籍向来是底稿优良,校勘精湛,其中一部分供朝廷收藏或赐予百官勋贵以及外国使臣,剩下大部分自行出售,在书籍市场很受世人推崇,一直以来监本都是供不应求的。 现在采用了吴青的活字印刷,产量和效率大幅提高。这让国子监上下都十分高兴,因为监本的收益都直接补贴在官员和学生的生活补助上。监本的效益上来了,国子监一千来号人,人人受益。一时间,吴青的声誉大涨,受欢迎程度直逼国子监祭酒和国子学诸位大儒。 至于书肆,最近新签约了两名作家,三名画家。先后出版了两位作家写就的《幽州游侠传》《花仙传》《镜花水月》。画谱则出版了《四时花鸟集》《梅兰竹菊画谱》《山川画谱》《奇松怪石画谱》。小人书连环画先后推出了《成语故事》《寓言故事》《哪吒闹海》《宝莲灯》。 香樟书肆一再推陈出新,使它在同行业中迅速地脱颖而出。吴青编辑的话本卖的也很好,走在街巷里甚至还听到有人讨论《白蛇传》《倩女幽魂》《狐仙传》,最近又有一本《西厢记》写完要开始印制了。 吴博士诗赋词集更是卖到大热,印书坊又加印了两回,都供不应求。这几天书肆的销售额每天都能突破一百册,昨天甚至有书院慕名而来,要订购几十套经史子集,生意好到直让书行界的同行眼热。 不过和这些同行相比,吴青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后辈。他们都是做了几十年上百年传承了好几代的老店,既作零售又做批发,有些甚至在外地都有分店。吴青也打算扩大生产,加开分店,只是碍于现在精力有限,实在分身乏术,此项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事业上顺风顺水,只家里不得消停。叔婶每日都要问她购置庄园的进展,吴青日忙夜忙,哪里顾得上此事,只能日日用各种理由搪塞。婶子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说话也一天比一天难听。 话说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七月十一这天,国子监书库进献新书。皇帝御览之后,龙颜大悦,直夸这次印制的《隆庆御览》《景和文集》等十几册书籍,不仅印刷精良而且效率奇高。自收集编写校勘到印刷完成,只一个月就完成了以往需一年的印刷任务。 书库监不敢独占功劳,说了一通陛下圣明点拨,上官们英明指导之类的套话之后,又说了吴青的功劳,直言活字印刷的妙处。皇上这时才想起来,一个多月前正是吴青进献了活字印刷的方法,并且全程指导,献力献策,实在是功不可没。皇上立时着人拟旨,进封吴青为明惠郡君,赏赐永业田十顷,赐金器一百两,银器二百两,锦彩五十匹,绢两百匹,钱两百万(两千贯)。 圣旨送达时,吴青正好到家。吴青赶紧在中堂备了香案,领着家人齐齐下跪领旨。圣旨宣读完毕,周大监笑呵呵地将吴青扶了起来,假意嗔怪道:“明惠郡君又获晋封,实在可喜可贺。你说说,这满朝上下谁能有你晋升得快,咱家光为你跑腿了。” 吴青笑道:“大监辛苦了,我能有今日离不开诸位贵人的关照,今后还需大监多多指点照拂。” 周大监满脸堆笑,说道:“好说好说,你是个有福的。咱家和你多亲近亲近也好多沾点福气。” 吴青忙谦虚地笑道:“承大监的吉言,我便是今后有福也是大监疼我疼来的。” “嘿,你这小嘴儿,真真甜死个人。咱家便是为你跑断了腿也值!”周大监听着高兴,脸上都笑出了花。 说话间,众内侍也将十几大箱金银器和制钱,以及两箱郡君服制、两百多匹绢帛搬了进来。叔婶堂姐三人站在一旁看得眼珠都差点掉下来了。只堂兄站在角落,低着头搓着手将自己埋进灯影里。 周大监见到他们几个,随口对吴青问道:“这是把家里人接来啦?” 吴青笑道:“我是个孤儿,家人都已亡故。这几位是我的堂叔堂婶、堂兄堂姐。前些日子变卖了家产过来照顾我的。” 周大监冷冷一笑道:“那便好好照顾,郡君但有个头疼脑热的,咱家便斗胆在皇上跟前替郡君说道说道。” 叔婶二人吓得忙不迭赌咒发誓,直说会照顾好吴青。吴青暗自好笑,朝周大监挤了挤眼,周大监也调皮地回了个眼色,二人相视而笑。 送走了周大监一行人,婶子谄笑着凑到吴青跟前问道:“青儿呀,刚刚那位是个什么来头?好大的气派!” 吴青微微一笑道:“那位周大监是皇上最信重的内监,伺候皇上快三十年了。宫里宫外无人敢不给他面子。” 婶子“嘶”了一声惊呼道:“乖乖,竟是这么大的来头。青儿你真是好本事,这样的大人物,你见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刚刚我们可是吓了个半死。” 吴青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叔婶两个也就敢在她面前耍耍威风,遇上个旁的有些权势的就蔫了,真拿自己当软柿子捏了。看来自己得适时发发威了。 吴青吩咐庄六等人将宫里头赏下来的金银器皿、制钱绢帛全部存放到东耳室。正准备让人把放在中堂的那两箱郡君服制搬进自己卧室,却见堂姐已打开箱子翻拣起来。瑞娘和小玉站在一旁搬也不是走也不是,恨得小玉直翻白眼。 堂姐旁若无人地摸了这件比那件,见吴青走了过来,没头没脑地说道:“这么多衣裳你也穿不完,不如分几件给我,这件大红绣裙就给我了。” 吴青冷笑道:“你若是不怕杀头的话,只管拿去穿。” 小玉在一旁说道:“大娘子,这些衣裳都是正四品郡君的服制。寻常人穿了便是僭越。” 堂姐恨恨地将衣服掷回箱内,怒道:“凭什么你这个毛丫头就可以穿。你有什么了不起,当初要不是我把入宫的机会让给你……” 吴青不耐烦地打断道:“便是你自己进了宫,又能如何?你一无才二无貌,连品性都如此不堪。今后还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凭白让人笑话。” 婶子从外头进来,忙上前打圆场,拉着堂姐劝道:“二姑娘你就别浑想这些了。明日我叫人给你做几身好看衣裳,就比照着这几件做。”接着又讨好地对吴青笑道:“青儿呀,今日皇上赏下来的那些锦缎可真好看。你就让你堂姐挑上几匹做新衣裳,都是家里人,值不当什么的。” 吴青冷笑道:“婶子好大的口气,这些蜀地进贡的上品彩锦,一匹就值二三十贯。再说,我朝早有严令,庶民不得穿着锦缎綾绸五色华衣。堂姐既非官身,又非命妇,怎能用那些彩锦制新衣裳。” 说完又命小玉取了十贯钱交给婶子,说道:“这里十贯钱尽够给叔婶堂兄堂姐添几身新衣裳了。现在正是三伏天,细葛布做衣裳最凉快不过。便是我,在家的时候也是穿麻葛的衣裙。”婶子的盘算虽然落空,但见着了现钱,又立时眉开眼笑,连忙去接。 第四十六回 大手笔筹建庄园 手里既有了田地,吴青就想着把庄园置起来。 话说那一日为了制些‘卫生巾’预备着,吴青特意在街市上买了两匹白叠布。会账的时候让她吃了一惊。问过才知,大兴朝尚无成熟的棉纺织技术。棉布都是从西域高昌国进口,运到中原后的价格堪比绢缎。 从那时起,吴青便萌生了建一个庄园,将自己知晓的棉纺织技术琢磨成熟了,再向全国推广。现在万事具备了,吴青就赶紧把手头的事安排好,只等着旬休那日出城看一看自己的田地,计划着把庄园和工场建起来。 等到旬休日,吴青领着以前在书肆干过活的砖瓦匠、木匠以及叔婶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南郊。约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达自己田地所在的村庄。 唤来里正问明了田地方位,吴青放眼一望,但见田地里都种着小米。吴青细细一问才知,这些小米八月末就可收获,田地翻整后,十月左右种上冬小麦,来年五月收获。紧接着再种小米,田地和人一点都不闲着。吴青不禁感叹,自古至今,中原的百姓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田地里劳作,让人感佩。 大兴朝十顷地即为五百市亩,约合333330平方米,对吴青来说,面积很可观了。这块田地背靠几座矮山冈,山脚下住着人家。田地当中有一条小河从中流过。所有田地旁都修了水渠,从小河中引水灌溉。每块田地都打理得清清爽爽,想必这些佃农都是勤劳肯干的老实庄户人。 吴青又问了里正一些关于佃户的问题,大概知道了这里五百亩田地共有近五十户佃客在耕种。以前的主人是个侯爷,后来不知何事被抄没了家产。此后,这里便一直由吏部当做公廨田直接管理。 每年岁末,吏部会派胥吏前来收取租银,其他时间也无人来过问。至于租银,已经好几年未曾变动,一直是每亩收取四斗米,折钱三百二十文,至于田地里收获多少吏部一概不管。若一户人家以十亩地算,年底交上三贯二百文即可。而这里整整五百亩地一年的租金也只不过一百六十贯,难怪吏部从不加以重视,除了收租,从来不派人管理经营。 大致了解了情况,吴青又请里正将众佃户的户主集中到一处,准备和大家签订劳动合同。里正虽听着‘劳动合同’一词暗自纳罕,却也不敢多言。急急唤来几个在田地里劳作的佃农分头去叫人。 不多时,四十几个户主齐齐聚首,将里正家的小院挤得满满当当。里正先向大家介绍了吴青的身份,众人听说眼前这个小娘子是位正四品的郡君,这块田地的新主人时,都大吃一惊。不过,很快他们就想通了,有几个头脑灵活,在城里打过短工的佃农悄悄同旁边的人说,这个小娘子要么是大官的女儿,要么是皇上的亲戚,总之一定大有来头,不可小瞧了。 吴青听到他们的议论哭笑不得,也不辩解,只等他们静下来才接着说道:“现如今既由我接管了这些田地,我便改一改规矩……” 话未说完,就有人打断道:“莫不是要涨租子,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这话一说就似捅开了马蜂窝,人人坐立不安,急躁喧闹起来。 庄六一拍桌子大声喝道:“都静一静,听官人说话,再有聒噪的立时绑了。”众人被这一声惊到,一个个似被捏住了脖颈的鸭鹅,张着嘴再不敢说话。 吴青咳了一声,对大伙温和地说道:“大家放心,我不但不涨租,而且从今以后一文钱的田租都不再收。不仅如此,我每个月还发给每个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劳力一人两贯钱。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女劳力每人每月一贯钱。十八岁以下孩童可以免费入学读书。所有在册佃农不论年龄,不分男女,若有疾病都能免费医治。” 说到这里,满院子又沸腾起来,人人欢喜若狂。要知道,他们一年辛辛苦苦在地里刨食,除了挣下一年一家人的口粮外,只能剩下些种子。年景好的时候尚能节余几石粮食,拉到城里也只能换个三四贯钱。若是年景不好,可能连饭都吃不饱。 现在听官人的意思,每人每月能拿两贯钱,这一年下来,一个人便能挣到四五个人的口粮。再加上家里其他人的收入,那就更可观了。更重要的是,自家孩子还能免费上学认字,每个人都能免费医病。这样的好事真是想都不敢想,人人都兴奋地议论着,掰着手指计算着。 吴青等他们声音低下来接着说道:“过几天,我便要请人动工,开始修建庄园、学堂、医馆和纺织工场。纺织工场开工后,凡是到工场做工的佃农,不论男女,每月的工钱都是两贯。我刚刚已经看过这块田地了,西边那块紧挨着山脚,地势最高的田地是谁在耕种?我想把庄园学堂和工场建在那里。” 话一问完,一个三十来岁,面庞黑红的粗壮大汉走了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道:“小的李大,那块地是小的一家在种。官人,您若是在那里建宅子,小的一家四口可怎么过活啊!” 吴青笑道:“莫急,宅子建的时候,你们家的劳力都可在工地上做工。宅子建成后,你们便在工场做工,每月不论男女都可领两贯钱。你看这样可行?”李大一寻思觉得可行,连忙点头答应。 商议好以后,吴青和众户主都签了劳动合同。吴青一一问明户主姓名和家庭成员,在合同上仔细注明,又把工钱待遇填注好,让户主们画了押,最后里正也在每份合同书上签了名,算作中间人及见证人。 签约完毕,吴青将所有佃农统计了一下,登记造册。此次统计的在册佃农共四十六户,二百三十八人。其中男劳力八十一人,女劳力八十九人,五十岁以上老者二十二人,其余四十六人皆为孩童。 照此算来,一个月只这些劳力就得分发二百五十一贯钱。吴青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一年多没有收益的打算。幸而书肆的生意渐好,可以补贴这边。 登记好之后,吴青又交待,八月底小米收割后,把土地耕作平整,接着再播种大蒜。来年春末种棉花。吴青准备将大蒜和棉花套种,最大限度利用土地。佃农们虽不懂吴青的打算,倒也不敢多问,想着反正有钱拿,都一个个欣然同意了。 紧接着,吴青领着众工匠来到那处选定的宅基地实地丈量。几个师傅拿着叉尺在这块地比划了一圈,量得这块地共五亩六分。整块地呈凸字形,比旁边的地高出四尺。李大说,这块地原是一个小土坡,经过几年慢慢修整削平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因为地势高,浇灌起来也比别家辛苦得多。吴青点点头,深觉这块地种庄稼不合适,但做宅基地却是再好不过了。 实地考察后,吴青决定,北边窄些的地方修宅院,中间宽一些的地方造工场,剩下南边窄些的地方建学堂和医馆。吴青和工人师傅们约定在八月三十开工那日。开工之前,吴青会把自己的设计草图绘制好送到书肆。工人师傅根据草图计算一下用料和工钱,吴青再将一部分工程款先支付给他们,其余等开工后分期结算。 一切安排妥当后,吴青领着众人回城。一路上婶子都在马车里埋怨嘀咕,直说这么多地好好的租子不收,还要给佃农发工钱,一定是吴青中了邪了,才会这样瞎胡闹。 吴青听到不耐烦,皱着眉说道:“便是我瞎胡闹又如何,这地是皇上赏我的,今后就算是赔了本也不会让婶子掏钱出来填。你要是有心,等宅子修好了就和叔叔搬过来帮我照管着。要是怕麻烦,就只管在家待着享清福。” 婶子最近有些忌惮吴青,听了这席话也就只敢坐在一旁生闷气翻白眼。叔叔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青儿呀,不是做叔叔的要说你,而是这普天之下,从没有过给佃农发工钱的理,你便是钱再多也不能这样撒啊!我也是做过买卖的,今日我冷眼一瞧,你这一年光发工钱就得花上三千来贯。这可不是小数目,便是大富人家也不是能轻易拿得出来的。” 婶子在一旁惊呼道:“三千来贯,竟要这么多,你可是疯了!” 吴青斥道:“你便住嘴吧!我自有我的打算,左右不会让你饿了肚子。”说完也不再理他们,只管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盘算起今后的计划。 第四十七回 千秋寿宴献贺礼 很快就要到七月二十七千秋节了。从二十五日起,京城便开始禁止屠宰,衙门里也不再受理刑名,大街小巷、各家各户亦是悬挂彩旗彩画装饰一新。 千秋节当日,文德殿举行大朝会。文武百官皆着朝服向皇帝朝贺,外国使臣也都来向皇帝庆贺并敬献礼物。 吴青一眼就看见了身着紫袍站立在前排的忠亲王。远处的忠亲王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面庞也晒黑了些,不过还是那么潇洒。吴青一脸花痴的看着,真希望他也能转头看自己一眼。 站在空旷毫无遮挡的殿前广场,不一会儿的功夫,吴青便已汗流浃背。此时,敬献礼物的外国使臣还在一个接一个的向皇帝行礼致贺。这次来的使臣比元旦时的还要多,就连占城国也派人来了。 吴青听到宣庆使唱报‘占城国贺寿使觐见’,不禁心中一动。据她所知,历史上占城国的水稻在唐末时传入fj沿海。到了北宋年间,宋真宗曾遣使就fj取占城稻三万斛,分种江淮两浙民田。后来占城稻逐渐在南方推广开来,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粮食压力,对后世的影响极其深远。 而在大兴朝,吴青从未在任何人口中听说过占城稻,就连各种史籍也都未记载。而就现在的米价一石八百文来说,算是很昂贵了,相当于一斤大米合五块多人民币。若是大兴朝也能引进一年两熟的占城稻,米价就会降下来,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想到这里,吴青心下有了主意。 朝贺之后,众臣和使节在集英殿参加寿宴。以吴青的品级,她只能坐在偏殿。此时的集英殿主殿热闹非凡,勋贵众臣们正按照亲疏尊卑一一向皇帝敬献礼物。正殿的长案上已经堆满了寿礼,有合浦的珍珠珊瑚,工巧至极的金玉马鞍,珍贵的南番香料,无一不是稀世珍宝。 吴青所在的偏殿,众臣工也是手捧名贵精致的珠玉珍玩,只等着进献。只有吴青端着几册新出的画谱和连环画,看上去十分寒酸朴陋。 等到旁边的大臣们送礼送的差不多了,吴青端着画册从容地走向正殿的皇帝宝座。皇帝从周大监手中接过画册,略略翻看了几下,笑道:“吴卿这份礼物十分有趣,朕很喜欢。赐御酒一杯,宫花一对。”旁边就有内侍端上美酒,替吴青簪上宫花。 吴青谢了恩,说了一些祝寿的吉利话。饮罢美酒,复又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份大礼未送。容臣禀告。” 皇帝捻须一笑道:“吴卿只管说来。” 吴青郑重地说道:“启禀陛下,臣今日听闻占城国也派使臣来贺。占城国臣略有耳闻,其地所出稻禾,可一年两熟。比中国者穗长而无芒,粒差小,不问肥瘠皆可种植,且得米多。若能在江淮两浙之地推广,可使稻米产量大增。” 皇帝听完,颇为动容,连忙问道:“吴卿此话当真?” 吴青镇定地回道:“回禀陛下,推广占城稻可裕国足民,此事臣绝无虚言。陛下可召占城国使者详加问询。” 皇帝喜道:“吴卿这份礼物朕非常满意,待朕向占城国使者证实,一定要重重地赏赐吴卿。” 吴青谢恩后慢慢退下,淡定地面对众人的各种目光。 隔了一天,宫中便传出消息,皇帝要遣使向占城国购买五万石稻种,来年在江淮两浙之地择民田种植。接着,皇帝又召吴青觐见。吴青走进崇政殿书房,皇帝一见她就笑道:“吴卿真乃上天赐给朕的福星贵人,屡立奇功,常令人惊喜意外。” 吴青赶紧跪下回道:“皇上盛赞,微臣受之有愧。《易》曰云从龙。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非圣上英明,微臣这些微末才能便无用武之地。陛下体天地生生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岂能报效万一。” 皇帝哈哈大笑道:“吴卿请起,你这张嘴,便是说起奉承话来都这么好听。此次引进占城稻一事你当居首功,朕定要重重赏你!来人……” 吴青连忙又跪下,说道:“陛下,此事尚未见成效,臣愧不敢受。微臣这里还有一个想法,望陛下能够恩准。” 皇帝眯了眯眼睛说道:“吴卿便说来听听。” 吴青叩了一下头说道:“微臣斗胆,向皇帝请求,将算盘推广至全国,使天下学子庶民皆能受益。微臣以为国之强需三个条件:一曰血气体力之强,二曰聪明智慧之强,三曰德性义仁之强。若是能增民力,开民智,树民德,可使国家强盛。此为臣之陋见,还望陛下圣断。”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吴卿这三强之说,实乃至理之言。你的提议朕允了,朕会让礼部推行下去。至于教材,便由吴卿你来编写,可有异议。” 吴青忙回道:“但凭皇上差遣,臣一定不辱使命。” 崇政殿陛见,君臣相谈甚欢。半个时辰后,周大监笑呵呵的将吴青送出殿门。见四下无人,周大监摇头叹息道:“以往知道你是个聪明的,现在看来,不知该说你傻还是聪明过了头。你可知你来之前,陛下就已决定封你为龙图阁直学士,以示恩宠,这可是无上的荣耀。你可倒好,这一推辞,封赏就泡汤了。” 吴青嘻嘻一笑道:“大监莫可惜,吴青知道《周易》中有一句至理名言,曰:日中则昃,月盈则亏。盛极而衰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这一年来我的势头太劲,俗话说:出头椽儿先朽烂。我便适时谦让一下,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周大监笑道:“哎哟喂,你这小娃娃懂事得真叫人疼。今后我便日日求神拜佛保佑你平安康泰,不教那些个眼里容不得别人好的贼近你身。” 吴青灿然一笑道:“还是大监疼我,今后我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不枉大监对我的照顾和指点。” 周大监抚掌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当了真。” 吴青忙认真回道:“这是吴青的肺腑之言,并非玩笑。今后我便把大监您当家里长辈一般孝敬,您只管把心放肚里。”这一席话倒把周大监说红了眼,深觉自己没有帮错人。 第四十八回 南郊别院会忠王 回到家里,瑞娘递上一封帖子,却是忠亲王亲笔所写,邀她明日到南郊别院一叙。吴青心中一荡,明天正是旬休日,这意味着自己可以和他待上一整天。哦耶!想到这里吴青不禁雀跃不已,连夜挑选衣裳首饰,又唤来瑞娘小玉为自己尝试各种发式装扮。 第二天,吴青穿着一件玉色绣山茶花短襦,系一条柳绿色提花罗裙。昨天瑞娘两个给吴青试了好几种发式,吴青都觉得太过夸张了。所以今天只简单挽了一个单螺髻,又在后院折了两朵新开的深粉月季簪在发髻一侧。虽着意打扮了一番,却也是清清爽爽,未施铅华。俗话说,青春是最好的化妆品,吴青刚满十三,正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大好年华。 忠亲王的南郊别院在玉熹园以西,别院内处处是湖泊溪流、假山树林,颇有野趣,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吴青跟着一名绿衣内侍曲曲折折地行到一处楼阁,内侍将吴青让到门口,就慢慢退下了。 吴青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但见秋香色绘芙蓉的绢绸屏风后面隐有人影。吴青轻移莲步,绕过屏风,却是忠亲王正手执书卷安坐在紫檀点螺榻上。 忠亲王见吴青进来,微微一笑道:“你来了。”便将书随手放在榻上,起身相迎。 吴青粉面微红,点头一笑道:“不知殿下在看什么书,这么入迷。” 忠亲王拿起那本书递给吴青,说道:“在看《史记》,刚读到《李将军列传》。”说完将吴青让到窗边椅子上就坐。 吴青略略翻了一下,又递了回去,说道:“从古至今,有多少英雄豪杰为国捐躯,赢得身后美名。却也有李陵这样勇决悲壮的人物,让后人感佩嗟叹。” 忠亲王笑道:“如果你是李陵,兵败被俘之后,又被汉武帝误解处死了家人,你会怎么做?刚刚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想得入了神。” 吴青想了一下,说道:“家国家国,没有国就没有家,可若是国让我没有了家,这还是我的国吗?但是话又说回来,君王只是代表国家,却不是国家的全部。盖国以为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若能时时事事以民为先就不会错。李陵虽被汉武帝所负,但终究与民无干。他因汉武帝辱他负他,便站在了单于的身侧,与大汉人民为敌,此举不妥。”说完又苦笑道:“我只是胡乱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不能以己度人,妄自评论。” 停了一瞬,吴青又说道:“你可知当时我被北狄王子掳劫之后是怎么想的吗?我曾想过,我会尽自己的所能辅佐王子,将北狄建成一个富裕的国家。因为我知道,北狄连年侵犯中原,归根结底是因为游牧民族的生存高度依赖天气条件。气候正常时他们会安稳些,但是一旦出现异常气候,比如干旱就会导致草料短缺,口粮减少,袭掠中原似乎成了他们唯一的求生方法。如果能以我一己之力改变北狄靠天吃饭的局面,或许能结束北狄与中原长久以来的纷争。” 摇头叹息了一声,吴青接着说道:“但是我后来又想到,人都是有贪欲的。等他们有了实力,或许会大举侵犯中原,到时候两国人民就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就在我纠结痛苦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时候,幸好你及时出现,将我救了回来。所以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便是我当日真的被王子掳走,为他效力,也有我的原因和想法,外人是无法理解的。” 忠亲王想了片刻,说道:“你说的很有些道理,我和北狄打了将近十年的交道,他们侵犯中原的原因的确如你所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见识和胸襟,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吴青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道:“我小小年纪?你可别忘了我有千年的修行,严格说起来,我有一千多岁了。” 忠亲王摇摇头,笑道:“你就胡说吧,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信你那套说辞的。好了,我们来说正题。今日请你来,是想和你说火炮已然铸成,昨天我去看过试射,威力很是惊人。现在兵部已经在加紧训练炮手,准备在八月十五仲秋宴会上向圣上进献。只是这万一皇兄问起,火炮制作的图纸从何而来,我该如何回答。你教给我的神人托梦之说太过荒诞,我实在说不出口。” 吴青托着额头,无奈地说道:“你可真会给我找难题,神人托梦的说法虽荒诞,但皇上相信不就行了吗?再说,也只有这个说法让人找不到漏洞。神鬼之说向来是最好的托词,不过既然你说不出口,我免不了要替你重新编个故事。” 忠亲王面上一红,尴尬地笑了一下,也不敢再多言,陪着吴青一起沉思。看着正在聚精会神思考的吴青,忠亲王竟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有着动人心弦的魅力。抿紧的朱唇,纠结的黛眉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抚平,专注的眼神像古井一样深邃,又像明星一样闪着睿智的光芒。清水芙蓉一般的装扮,既娇俏可爱,却又散发着成熟干练的气质。 过了没一会,吴青眼前一亮,喜道:“有了,你去搬一匹高昌国的白叠布来,再取一些朱砂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忠亲王虽不知道吴青用意,但也去照办了。白叠布库房中就有,是历年皇帝赏赐的高昌国贡品。朱砂水也不麻烦,这个时代印泥还没有出现,印章所用的水印即为朱砂调水。一切准备妥当,吴青展开白叠布,用朱砂水在上面写了一大篇英文,文字之间又穿插了火炮火枪的图纸。 忠亲王看得目瞪口呆,等吴青写完,忙问道:“这些是什么文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吴青神秘的说道:“这是英文,是西方国家五百年后的文字。我早已说过我是仙女转世,能知上下一千年,你却不信。”说完又让忠亲王帮忙,将写完的这篇英文剪下来,铺在地上晾干。 接着吴青又研墨在宣纸上画了一幅西洋人的画像,边画边说道:“到了那一日,你就说曾在幽州救过一位西夷传教士,这篇西夷文是他随身带着的。他只懂说中原话,但是不会写汉字,那些交给兵部的图纸是你根据他的口述重新誊写的。你这几天再悄悄准备一份骨灰,万一皇上问起这个西夷人的下落,你就说他受伤过重,没几天就死了。你遵照他的嘱托,按他家乡的习俗将他火化了。” 忠亲王边听边点头。吴青又接着说道:“要是皇上问起西夷在哪里,你就说是在比拂袜(古罗马)更远的西方。这个传教士的名字叫杰克,个子很高,白皮肤,红头发,绿眼睛。他所传播的宗教叫天主教。”边说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下杰克,天主教这几个字。 做完这些工作,吴青笑着说道:“其实这也不算编瞎话,火炮的确是在几百年之后,从西夷传入中原的,你只管大胆的说,无需有心理负担。” 忠亲王松了一口气,笑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记牢的,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吴青狡黠地笑道:“谁让我前世欠你的呢,我来到这个世间可都是为了你。” 忠亲王被她一闹,满脸通红。吴青噗嗤一笑道:“好了,我不逗你了。今天我也有一事要和你商议。” 忠亲王忙说:“什么事,但说无妨。” 吴青郑重说道:“我想把以前和你说过的防疫知识和急救方法整理出来,印成书册在全国推广,书名就拟定为《时疫论》和《急救录》。正好这些方法都已在幽州推行过,你们肯定有这方面的经验,我想让那些医官医技帮忙总结整理,写出更专业更全面更易操作的医书。” 忠亲王点头赞许道:“你说的法子很好,我回去以后就召集他们去执行。若是此事成了,功劳便算在你的头上吧!” 吴青了然一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皇上对你有所猜忌。” 忠亲王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兄的心思我哪里不知,他既要用我,又忍不住要防我。可是我就算再谨慎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这便是出身在皇家的悲哀。亲兄弟都不能推心置腹,坦诚相待。” 吴青摇头笑道:“那又如何,我有一句话与君共勉: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凡事若能无愧于心,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忠亲王击掌赞道:“好一句‘只留清气满乾坤’,想不到我虚长你几岁,却比不上你的胸襟,真是惭愧。今日和你这番畅谈,真是令我受益匪浅。” 吴青眨了眨眼睛笑道:“既然和我聊天这么开心,不如将我收了,让我天天陪着你。” 忠亲王不由的老脸一红,说道:“此事开不得玩笑,女孩子的名声最重要了,现在已过未时,你一定饿了。我去叫人准备饭食,吃过饭再走吧!” 吴青见他转移了话题,有些兴味索然。忠亲王看她有些情绪低落,饭桌着意殷勤地夹菜添汤,才将吴青逗乐。 吃罢夕食,忠亲王又亲自将她送到外城城门口,美好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四十九回 仲秋宴饮话离别 接下来的几天,吴青既要编写《算盘术》,又要绘制庄园的设计图纸,着实忙碌。 眼看着要到仲秋了,宫里却传出消息,说是八月初四这天,丽昭仪在游园的时候不慎跌了一跤,立时就腹痛流血提前发动了。结果折腾到了第二天天明,丽昭仪才产下一个全身青紫哭声低弱的男婴。 一时间,宫里和朝堂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皇后先后处置了几个搬弄是非的宫女内侍。外朝的群臣也对这个新生的五皇子讳莫如深。国子监祭酒,丽昭仪的生父立时称病闭门谢客,蛰居起来。 吴青没有去打听消息,也提醒家人不要在外头议论此事。她深知宫里的秘辛沾染不得,能回避就尽量回避。 八月十五,仲秋宫宴照常举行。只是这次并不在皇宫里举行,而是选在玉熹园。宴会的流程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是,宴会结束后忠亲王和兵部尚书恭请皇帝,移驾玉熹园外一处空地检验火炮。 十门亮闪闪的重型铁炮整齐排列,齐齐对着几里以外的一处山坡。兵部尚书高声发令道:“准备!”随着他手中的彩旗挥动,炮手们快速地填放弹药,对照准星照门调准射角。紧接着,兵部尚书一声令下:“发射!”手中的彩旗也高高举起,用力一挥。立时便听得轰隆隆一迭声爆炸的巨响,山坡被夷为平地。接着又连发两轮,山坡转眼间被炸成巨坑。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失色,那些外国使臣也莫不胆颤心惊,打定了主意,回去以后一定要劝说本国的君王莫要与大兴为敌。 皇上龙颜大悦,嘉奖了忠亲王与兵部尚书。忠亲王适时献上那一卷西夷图纸,将吴青教给他的说辞从容地陈述了一遍。皇帝将西夷图纸看了又看,毫无头绪。又指名几位负责接待外宾的礼部官员让他们辨认,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礼部尚书朱阁老上前一步说道:“臣听闻拂袜之国以西,越过西海,还有一个强大的国家。那名传教士或许就是从那里来的。皇上既得此等雷霆万钧的神兵重器,今后我大兴便再不惧外敌的侵扰。此为皇上之福,大兴之福。”众臣连忙附议,献上溢美之词。 皇帝抚须大笑道:“今日得此神器,朕心甚慰。传旨下去,多多铸造此炮,将它们一一安置在边关要塞御敌守疆。” 兵部尚书忙上前一步跪下接领口谕,说道:“谨遵旨意。还请陛下为此大炮取名,以扬神威。” 皇帝捻须沉吟片刻道:“便称它为雷霆炮。今日朕高兴,所有在场臣工,皆赐月团一盒,绢十匹,锦彩五匹,羊一口。” 于是众臣便乐陶陶地领着赏赐归家了。回到家中,吴青将一院子的人召齐,分食了那盒御赐的月团。一盒月团共十二个,皆为菱形,有三个酥油馅的,三个火腿馅的,三个豆沙馅的,和三个胡桃仁馅的。 吴青还是第一次吃到古人制的月饼,总的来说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甜、油、腻。吴青吃了两口便兴趣缺缺地放下了,其他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这也正常,在这个时代,油和糖相对来说价格并不便宜。榨油和熬糖的工艺都比较落后原始,导致产量不高。而产量少了,价格便跟着居高不下。怎样提高经济作物的产量和加工工艺,也是吴青今后考虑的一个改善民生的方向。 第二日仍是仲秋休假。吴青因约了工人师傅商谈庄园的事情,所以一早就赶到了书肆。等回到家中,也差不多是申时了。瑞娘见吴青回来,赶忙将一封帖子递给吴青,说是上午巳时就已送来了。吴青心里咚得跳了一下,忙打开一看,果然是忠亲王的帖子。这次却是邀她去蕃衍巷的忠亲王府参加宴饮。吴青看时间已不早了,忙吩咐瑞娘伺候梳洗打扮。 洗浴之后,吴青选了一件桃红绣芙蓉的绉纱短襦,一条玫红绣金雀的八幅罗裙穿上。挽了一个飞仙髻,额上贴了一个金箔瑞草花钿。这般隆重装扮一番果然又是另一副美态。称得上是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璀璨夺目,精妙无双。 从屋里出来,吴青正好被堂姐撞见,她心里暗道不好,堂姐肯定又要盘问纠缠一番。果不其然,堂姐见到吴青这般精心打扮,又羡又妒,直追问她又要去哪里卖笑。吴青心中好笑,说道:“堂姐又说疯话了,我堂堂一个四品郡君还要去卖笑吗?现下我要去王府赴宴,堂姐这般胡言乱语,若是让亲王知道了,会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堂姐骇了一跳,很快又镇定下来,傲慢地说道:“我也要去,你总也不带我出去交际,哪里会相看到家世好的公子郎君。” 吴青哪里肯带上这个不着四六的堂姐,直接拒绝道:“怎么带你去。宴席上都是些王孙公子,名门闺秀,各个都是锦绣华服。你这身打扮去赴王府的宴席怕是会惹人笑话。我劝堂姐还是求了婶子替你置两身像样衣裳再说吧。”说完看也不看她,迈步出门。 到了蕃衍巷的忠亲王府已近酉时。一名绿衣内监领着吴青直入后院,后院有一处荷塘,虽已是仲秋,却仍有荷花盛开。内监将她领到荷塘便一处水榭,还未进门,就已听得里面一片欢声笑语,丝竹吟唱。 吴青提起裙子迈过门槛,款款而入,里面的人都抬起头来看。见是吴青进来,忠亲王忙起身相迎。吴青环顾一周,向众人一一行礼。在座的除了太子以外,几位皇子都来了,三郡主也在席上陪坐。 忠亲王将吴青让到三郡主身旁坐下,刚坐下四殿下便笑道:“青儿来晚了,当罚酒一杯。” 吴青笑道:“罚便罚,左右这蜜酒甜津津的,醉不了人。”说完将四殿下斟的蜜酒一饮而尽。 三殿下也凑趣地笑道:“青儿今日这样打扮差点让我认不出来。看惯了你穿官服,忽然换上红妆,倒有些不适应了。” 吴青面上一红,笑道:“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身装扮才是我的本来面目,三殿下少见多怪了。” 四殿下忙调侃道:“这便是你的本来面目吗?我还以为你的本来面目是一只九尾白狐呢!” 忠亲王放下手中的杯盏惊道:“啊?竟还有这样的说法?” 吴青知他误会,忙故意气哼哼地说道:“忠亲王莫要听四殿下浑说,是殿下嫉妒我聪明胡乱编排的。”一屋子的人除了二皇子这个冷场王以外都哈哈大笑。 大家吃过了酒笑闹了一回,天色也暗了下来。四殿下提议众人移步荷塘边的碧波亭赏月。忠亲王唤来使女吩咐了一番,很快就有人在碧波亭重新归置了一桌的点心鲜果。 走出水榭,外面凉风习习,丹桂飘香。眼前荷塘里,莲叶摇曳舒卷,正合‘碧波’二字。抬眼望,碧空如洗,明月如霜。此番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吴青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深吸一口气赞叹道:“闲随月影到荷塘,忘却人间天上。” 四殿下调侃道:“青儿诗兴大发了,大家快洗耳恭听。” 吴青大窘,忙摆摆手道:“我可作不来。我只会吹吹风看看景,没那个脑子。” 三殿下噗嗤一笑道:“看你们这样斗嘴争舌倒是有趣。四弟,来之前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给青儿吗?” 四殿下忙一拍脑袋笑道:“差点忘了。”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枚玉兔坠儿递给吴青说道:“正逢仲秋,你又是属兔儿的,这玉兔正合你。”接着又掏出一枚玉凤坠儿递给三郡主,笑道:“三妹妹也有,你属鸡,又是金枝玉叶,这玉凤正好配你。” 吴青将玉兔坠儿放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不是属兔的,我属龙。” 四殿下上前一步摸了摸她的额头,疑惑道:“你没生病,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你若属龙,那岂不是和我一般大,只有十三岁?那你去年是怎么应选入宫的。” 吴青郑重回道:“我没骗你,事情是这样的……” 众人听完吴青的遭遇,无不为她叹息了一回。吴青又说道:“也不知是谁,大老远把我叔婶一家叫了来。现如今我不仅要把他们当祖宗一样供着,既管饭又给钱,还要给他们安排生计。最好笑的是,竟还要让我替堂姐找一门好亲。可她原在老家攀的那门亲还没退,我怎么给她说亲啊。” 四殿下冷笑道:“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堂姐竟要堂妹替自己说亲,这不是赖上你了吗?你便不要管了,横竖有我们给你撑腰!就算是父皇知道了生辰作假的事也不会论你的罪。那****若是不依着他们的安排进了宫,说不定早已被卖到什么肮脏地界了,依我说,这种坏心肠的亲戚不要也罢!” 吴青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可能不要,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他们把家产都变卖了来投奔我,总不能将他们赶出去吧!好在我已经把他们安排妥当了,只堂姐在老家的婚约……” 一直没有说话的二皇子撇了撇嘴说道:“这有何难。明日我便休书一封给你们启阳县知县,此事便算了了。” 吴青听了心里一喜,忙屈膝行了一礼谢道:“多谢诚意郡王相助,吴青在此谢过了。”接着又向众人致歉道:“都怪我,好好的妙景良辰、赏心乐事都被我给搅了。不如我吹首曲子给大家助兴,算是赔罪。” 四殿下连忙鼓掌欢迎,找来一支竹笛递给吴青。吴青微微一笑,素手横执,吹奏起那首《但愿人长久》。婉转动人的旋律使得众人又活跃了起来。大家或吹曲或赋诗,或围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说笑。 忠亲王坐在亭中石凳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帮小辈有说有笑。吴青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忠亲王点点头道:“明日就启程回幽州了。你,好好的。” 吴青心里一酸,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四殿下见吴青和忠亲王在一处说话,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吴青回道:“忠王殿下问我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 四殿下走了过来笑道:“我也正想问呢!快跟我说说。” 吴青却是看着忠亲王笑道:“不若我唱给你听吧!” 四殿下听到吴青说要唱歌,忙把其他人叫了过来。吴青轻咳一声,清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四殿下听得眼睛发亮,连连赞叹道:“词好,曲好,唱得也好,想不到你还会唱歌。青儿,你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才能啊?” 吴青狡黠地笑道:“我便是一本书,一本殿下您永远都读不完的书。您就慢慢瞧着吧!”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直闹到戌时许才结束。二皇子自是回来自己的王府。三殿下和四殿下则留在忠亲王府过夜。吴青执意要回,四殿下自告奋勇要送她回去。忠亲王忙说道:“不行,怎么可以让你这个小孩来送。再说你又是客人,还是我来送吧!” 四殿下气呼呼地说道:“九叔,你怎么又说我说小孩子。我都快和二哥一般高了。” 忠亲王摸摸四殿下的头笑道:“在我面前,你总是孩子,好了。早些休息去吧,明日为我送行可别爬不起来。” 吴青上了马车,忠亲王则骑上他的白马,由一对十人的卫队护送着直往兴业坊而去。到了院门,吴青站在忠亲王面前红着眼睛,哽咽难言。忠亲王叹了一口气轻声劝道:“快进去吧!有什么事就写信给我。若是有人欺负了你,只管到王府找杜长史,他自会替我保护好你。” 吴青委屈道:“我只要你,便是你现在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等下去。还有,你要答应我不许喜欢上别人。” 忠亲王无奈地笑道:“好,我答应你,绝不会喜欢上别人。” 吴青破涕为笑,嘟着唇说道:“抱一下!” 忠亲王被闹了个大红脸,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吴青已凑过来环住他的腰身,紧紧抱住。接着又将脸贴在忠亲王胸膛上磨蹭着,嗅着,好一会才抬起头说道:“今生我便赖定你了,除非有一天你告诉我爱上了别人我才会死心。” 忠亲王红着脸说道:“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我,我是个心已死的人,你又何必这样执着苦了自己。” 吴青摇了摇头,又说道:“你把头低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忠亲王早已被她弄得晕头转向,听话地垂下头。吴青踮起脚,嘴唇轻轻地在他唇上点了一下。这香香软软的樱唇像带着电流一般,让忠亲王心如鹿撞,狂跳不已。 吴青把按在忠亲王胸膛上的手移开道:“瞧,你的心为我活了,你离爱上我不远了。好了,今日就放过你了。要记得想我,主动给我写信。”说完又送了一个飞吻一蹦一跳地进了院门。留下忠亲王呆如木鸡,众护卫憋笑憋到内伤。 第五十回 事业兴旺入正轨 忠亲王回幽州了,吴青虽然也会在无人时伤春悲秋一番。但是有这么多的事情等着她做,容不得她闲下心来。仲秋一过就是秋分,她田地里的小米也陆续成熟开始收割了。 趁着秋分这一日的休假,吴青去地里看了一回。今年城里的粟米价格是每石六百五十文。而地里的小米都是未脱粒直接拉去卖,价格大概是每石四百文。古代粮食产量低,吴青去之前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可到了那里一看还是大吃一惊,每亩平均只收获谷子三石左右,也就是说每亩只能创收一贯二百文。十顷地加起来也只有六百贯。 难怪他们这些佃农听说以后每月拿钱喜不自禁,这样算下来,今后一个男劳力一年的工钱能抵得上以前一家人的收入了。 吴青和粮店经纪说好,这里十顷地所有的谷子都交给他收,钱在月底一起结。若是有不想卖的,也过一下秤,登记了她好抵算工钱。比如有张家五口,他们不舍得用工钱买贵些的米面吃,想留着谷子当粮食,吴青就把他家的粮食留给他们抵作应付的工钱。 八月末,田地里的小米也收获结束,开始修整土地了。八月三十旬休这一日,吴青和粮店经纪以及各户户主一一核对了收获的粮食数目,总计收得现钱四百三十贯六百八十文,接着又把各户当月的工钱结算了。 紧接着,吴青领着众人做了一个简单的祭祀仪式,庄园算是正式开工了。庄园建设全权交给两个带头的工人师傅。李大负责监管,李大媳妇和另外两个妇女一同给工人师傅烧火做饭。另有一些忙完农活的佃农则会来工地帮忙一起干活。 吴青已买好了大蒜种子,让佃农们两天之后播种。并指派了几个有种大蒜经验的佃农看顾指导别的佃户。吴青又叮嘱大家等到地里大蒜种下去,农闲时间都要来工地上工。如今每个佃农都是庄园的一份子,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顾着自家几亩地。 吴青给庄园制定了几条规矩,规划了每个人的作息时间。又怕大家理解不了,吴青就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同他们细细地解释了一遍,让他们充分认识到,今后他们就是庄园的职工了,庄园的兴衰成败都与他们休戚相关。 吴青说得口干舌燥,大家还是似懂非懂。一个姓庄的大伯说道:“官人说的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官人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还得眼睛里有活,自家空闲了就来给东家干活,总不能对不起官人每个月给我们发的工钱。”众人连连点头都说是这个理。 吴青笑道:“庄大伯说得也差不多,大家都积极一些。庄园办好了,大家的好日子才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官人说的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众人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说干就干,大家伙都不闲着,有地里的活就去忙地里的,地里活干完了就来工地上工。看着众人热火朝天的忙活,吴青十分满意,她似乎看到了心目中的理想乌托邦正离自己越来越近。这种希望与满足便是在上一世都未曾有过。现在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异世或许就是她本该来的地方。 八月已尽,吴青编写的《算盘术》业已完成,交由国子监书库刊印。书肆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承接的批量订单也是越来越多,扩大生产已是迫在眉睫。斟酌了许久,吴青终于选定了书肆附近巷弄中一处独门独院的民宅。 这个小院有三间正房,六间厢房。院子宽约六丈,进深五丈六尺,比兴业坊的居处小了一半。因偏僻些,建的也粗陋,要价只需一千贯。 吴青计划着要把两边的厢房打通,分别作为排字房和印刷房。三间正房作为装订房、库房和雕版房。吴青估算了一下,好好修缮改造的话得花费一百多贯钱。再加上置一套活字和其他设备,整个新印坊置办下来得花上一千六百多贯。 吴青将书肆账上所有的钱都取来支用,开始筹办起来。建新印坊的工作已是轻车熟路,吴青有空的时候就自己去瞧一眼,没有空的时候就让庄六或余大帮她看着。又在书肆门口贴上招工的告示,招揽工人和学徒。 忙忙碌碌地,时间很快就要到重阳了。街市里到处都有花农售卖各种菊花。这一天,吴青收到了一封忠亲王的书信。信里依旧先是寒暄客套了几句,然后问了一些武器方面的问题。最后一页,却说幽州有一处郊外,漫山遍野都开着野菊花,望之如朝霞金锦,美得如同幻境。忠亲王还在信的结尾粘了几多业已干枯的野菊花。 看到这里,吴青差点笑出了声,这还是忠亲王第一次在信中说一些题外话。真想不到,忠亲王还是挺有情调的嘛! 吴青快乐得写了回信,写完之后又调了一些口脂点在唇上,轻轻地在信纸上印下一个嫣红的唇印。并在旁边写下这样一行字:吾,覆子之唇,赠你一世情深。伊,覆我之唇,慰我前世哀伤。吾,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伊,吻我之眸,许我世世不分。 信递了出去,吴青天天掰着手指算日子,只盼着他能早日见到自己的回信,早日能在信中回应自己,成全自己这份痴情。 过了重阳,便是诚意郡王大婚的日子。勋贵使臣,文武百官皆备了厚礼送到郡王府。吴青早已在木作行,找了一家做工最好的陈氏木作坊,订做了一只明代样式的荔枝木书架,两只明代样式的荔枝木圆角衣柜。共计花费了五百一十多贯。 陈氏木作坊根据吴青的图纸做出来的成品,简练典雅,精致圆浑,掌柜的和老师傅都是赞不绝口。陈氏木作坊的东家是个精明人,专门找吴青商议了一番,订下一份协议。今后吴青每月给陈氏木作坊提供两张大件家具图纸,另两张小器物图纸。凡是按照吴青提供的图纸,打造出来的家具,售出之后给吴青一成的提成。 等到这一只书架,两只衣柜送到诚意郡王府,二皇子难得展笑颜开,连道有心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二皇子对她的敌意已渐渐冰释。对此,吴青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少了一个把自己当做假想敌的皇子,这五百多贯的巨款算是花的值了。 刚入八月的时候,宫里就已赐下礼物送往崔家,此为定礼。崔家备下酒宴五十桌遍请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命妇,是为订婚宴。吴青因品级不够,未能参加。这次郡王府的婚宴,吴青作为二皇子的授业师长得以应邀观礼。 婚礼前一日,崔家把王妃的妆奁送往郡王府。婚礼当日,诚意郡王着郡王衮服至宫中向帝后行礼。太常寺率属官二十人,禁军四十人至崔府奉迎。禁军之后便是有两百多人的黄麾大仗,紧跟着又有尚寝局置备的,装设了红缎帷帐的彩舆鸾轿,郡王府女官在彩舆旁簇拥随行。 与此同时,宫中预派了随从命妇在崔家等候。一品齐国夫人朱阮氏为赞事命妇,则领着七位命妇在郡王府内迎候。禁军都教头童将军领着众禁军清道,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行至崔府迎接王妃。 王妃入府后便是拜堂。新人手牵红绸牵巾拜天地、祖先。然后入洞房,夫妻交拜。赞事命妇领着几个高品命妇将夫妻二人的发髻打散,而后系在一处,梳成一个‘顶髻’,是为‘结发’。 接着又递给夫妻二人各一个紫金钵,新人双双对饮,是为‘合卺酒’。接下来,又有命妇送上‘定情十物’——镯、臂钏、戒指、耳环、香囊、玉佩、同心结、金钗、金簪和宫花。为王妃一一戴上。十物戴毕,观礼的众人退出婚房,官员至前殿和正殿参加宴饮,命妇则往后殿。 宴席依旧是九盏规格,席间,內教坊司的乐人在一旁奏乐助兴。整个婚礼的过程闹而有序。吴青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第五十一回 贵妃事发被禁足 诚意郡王大婚后就到了霜降了。霜降这日也是授衣日,宫中、朝堂及军中开始分发冬衣。五品以上朝堂皆赐锦帛绵衣,吴青得两件夹綿绯色公服,一匹五色云锦,七匹素绢。 三日后又是旬休领薪的日子,吴青领了俸禄,又往书肆和新印坊巡视了一番,下午又去了庄园。这段时间,吴青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叔叔婶子和吴青住了一段时间,也渐渐知道了吴青的能耐。 看她小小年纪,却能位列朝堂,给皇子和国子监的监生授业解惑。还能开书肆,并且做得有声有色。最重要的是,这小丫头和几个皇子的交情都不浅,便是皇上也对她很赏识,常有赏赐恩典。 就凭这些,叔叔婶子已不敢在她面前颐指气使,指手画脚了。再加上吴青先后解决了三个孩子的难题,婶子在她面前颇有些气短,不得不收敛了些脾气,不敢轻易在家兴风作浪了。 吴青的日子算是过得充实顺遂了,四殿下最近却有些郁郁。这日课罢,吴青忍不住拦下四殿下问询原由。四殿下紧皱眉头说道:“我母妃被禁足多日了,父皇不许我见她。” 吴青心下了然,这定然是与丽昭仪难产生下一个病儿有关。前些日子便听闻宫中玉美人被移出玉簪阁,贬至宫人巷了,身边一应宫女内侍也关的关,贬的贬。还有曹贵妃的头领内监也被关押起来,罪名却是一年前曾在皇宫后苑杀死了一名宫女。 吴青心说恶人有恶报,但见四殿下一脸愁苦的样子,还是有些不落忍。忙在一旁劝道:“殿下也不用太着急,只是禁足而已。若是贵妃没有烦什么错,皇上查明之后,一定会给贵妃解禁的。” 四殿下咬着唇不吭声,片刻后才哑着嗓子说道:“就怕是那件事我母妃择不干净。这一年来,我母妃和玉美人走得很近。我母妃又是个好强的性儿,丽昭仪有孕,她肯定会有想法。” 吴青叹了一口气说道:“要说这件事,最可怜的莫过于丽昭仪和五皇子了。皇上也一定很难过。你替贵妃担心,还不如多关心一下皇上。皇上见你仁孝勤勉,或许会对贵妃多看顾些,皇上毕竟还是在意贵妃的。” 四殿下点点头,说道:“其实我对母妃插手这件事也是气恨不过。她已然荣宠至极,为何还要为了争宠伤及一个无辜的胎儿。难道女子在这宫中生存,就必须使用这些手段吗?” 吴青摇摇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贵妃若真是做了,恐怕不只是为了自己。还为了你的前程,曹家的前程,贵妃的心怕是不小呢!” 四殿下骇然道:“我身为皇子,日后出阁自然就是郡王,这已是处尊居显的地位了。日后太子哥哥登位,便是晋封我为亲王也不是不可能。而曹家也已是象笏满床的嫌贵府第,母妃还想得到什么?” 吴青看着四殿下不说话,只点点头。四殿下却白了脸,半晌才说:“这不可能,我母妃虽然霸道狠辣,但她不会为了那个位置铤而走险,将我和曹家满门至于险地。” 吴青笑道:“曹贵妃没有这样想最好。我个人是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的。成不成功暂且不说,这天下的百姓却要受那无妄之灾。为了一己私利,搅得天下不得太平,这种人最可恨不过了。但愿殿下不会受人摆布,行那火中取栗之事。” 四殿下正色道:“在你心中,我是那种人吗?” 吴青摇摇头道:“殿下自然不是那种人,但权利的诱惑实在太大,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在欲望面前会变成什么人!我只是作为朋友白提醒罢了。” 四殿下白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转身走了。吴青直后悔自己多嘴,忙找来三殿下让他多看顾着些。 幸而第二天,四殿下还是来上课了。虽沉默了些,但看上去还算精神,吴青还是不放心,逗了他几句。四殿下勉强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昨晚我想了一夜,如果他们真有那种想法,我会尽力说服他们放弃。如果他们执迷不悟,计不反顾,我便向父皇请罪,自贬为庶民。或者干脆出家修行,左右不能让他们如意。” 吴青心里一酸,说道:“你不要想的那么绝,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身边还有我呢,我可是小狐狸呢!到时候鬼主意一出,保管能让他们死心。” 四殿下叹息了一声,笑道:“谢谢你,青儿。有你在我身边真好。此生有你这个知己已是无憾了。” 吴青得意地笑道:“那是,谁能让我做他的朋友,那就是赚了。”四殿下忍俊不禁,终于破颜展笑。 天高气爽的九月很快就过去了,十月初,新的印书坊业已修缮完毕,设备也都已就位。吴青调了十个熟练工人,三名学徒到新印坊,专一印刷经史子集和吴青整理的诗词赋集。书肆只留下八个熟练工人,两名学徒,雕刻和排印新话本、画谱、连环画和笺贴。 庄园吴青也去看过两回,地里的大蒜已经发芽长到十八寸长,工地上砖瓦匠、木匠和佃农们干得热火朝天,宅子也已经初见框架了。 事情进展得顺利,吴青也开始放心地把空闲时间利用起来,专一地编写《西游记》了。她打算出版一套《西游记》的连环画。十天出一本,什么时候故事完结,一套书才算完成。她相信这种连载的模式会引发印刷业一场新的变革。 吴青编写故事,再根据自己的想法指导画家绘图。十天以后出版了第一册《西游记之灵猴出世》。 而此前和陈氏木作坊协议的合作也初见成效。明式家具一经推出,立即获得了士大夫阶层的肯定。吴青拿到了她的第一笔提成,现钱一百七十贯。叔叔婶婶知道以后惊的瞠目结舌,想破脑袋也无法想明白几张不起眼的图纸能换来这么大一笔巨款。 要知道他们在启阳县的时候,肉铺加上十亩田地的租子,一年下来,即使再省吃俭用也只能存下十几贯钱。而这个堂侄女却能轻轻松松地大把挣钱,这让婶子打定了主意,今后只管抱紧了吴青这棵摇钱树不撒手了。 忠亲王的回信终于等来了,吴青看完之后略有些失望。忠亲王依旧没有回应自己的示爱,只说了一些火枪制作的情况,聊了一些天气风景之类的闲话,算是有了些人气,没以前那么公事公办了。吴青没有气馁,坚持生命不止,撩汉不息。每封回信吴青都附上一些蝶意莺情的酸诗情话,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她还就不信了,以她的厚脸皮还拿不下一个古人? 过了十月初二立冬,冬天就算来临了。没过几天,京城下了第一场雪。上朝的时候,那些年老的臣工一个个冻得直哆嗦。幸好到了文德殿旁的东庑殿,里面悬挂了厚幕帘,置了连榻、冬毡和炭盒,还有内侍送来热茶汤和黄糕糜、栗糕等热食。在殿里歇了一会儿,身上暖和了,众人也打开了话匣子。 一位四十多岁的刘姓太常寺少卿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北狄往得了怪病,几个月前就腹部肿胀坚硬,找了各种巫医郎中都不能治。现在居然如身怀六甲的妇人一般,腹大如翁。怕是今年冬天都熬不过去了。” 另一位蔡姓谏议大夫忙说道:“我也听说了,我还为此翻阅了医术。我敢断定北地王腹中定是长了瘤子。《难经》里也有论述:积者,脏病也,终不移,《黄帝内经》中就有提到肠瘤。我看啊,这病不好治,北狄怕是要闹上一阵子了。” 吴青的同事杨侍郎抚着胡须说道:“我早就说过,北狄蛮荒之地,缺乏礼仪。好好的后宫非要安置两个王后。左王后育有两子,右王后则育有三子。这五个王子都是正统嫡出。再有那外朝,左王后的舅父是左相,右王后的叔父则是右相。两家都是权势滔天。还有就是那几个北狄王的兄弟,都手握重兵,各怀心思。北狄现在怕是已经乱起来了。” 吴青暗自心想,左王后的长子不就是上次来大兴朝的那位吗?看样子,他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呀!这北狄一乱,不知道大兴朝会不会发兵攻打北狄。现在大兴有了雷霆炮,怕是胆量也跟着长了。回去以后一定要给忠亲王去封信,问问北狄现在的局势,以及他的看法。 果然没过几天,就有大臣提出要趁机攻打北狄。皇帝倒是没同意,一来皇帝坐上宝座才两年多,这屁股还没做热呢,一打仗就怕帝位不稳;二来,元旦的时候刚和北狄签了盟约,此时违背约定去攻打有些理亏;三来,北狄已入严冬,实不是作战的好时机。 这个议题不久便被否决了,吴青也松了一口气。作为从和平时期穿越过来的女子,她实不希望身处一个动荡不安的朝代。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为了能尽量使中原避开战火,最好的方法就是更好的武装和训练大兴的军队,巩固边防。为此,吴青又凭记忆整理了一些岳家军的编制和军阵,蒙古骑兵的战斗阵型以及戚家军的火枪阵,相继的寄给了忠亲王。 第五十二回 感情受挫心意冷 时间在等待回信中慢慢到了十一月,皇上和皇**妃们也移到延寿宫过冬。这个时代大概是处于地球的寒冷时期,京城地区的梅花都不能活。只在延寿宫这个温泉宫才有大片种植。一入十一月,皇室勋贵们都蛰居在室内轻易不出来活动,例行的常朝也由平常的两天一次改为五天一次。资善堂也停课了,吴青这两个多月只需到国子监授课即可。时间一下子空了下来,吴青便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整理编写《西游记》和《三国演义》。 《西游记》又先后出版了《西游记之大闹天宫》、《西游记之被压五指山》以及《西游记之唐僧出关》,总的销量情况来说,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但还是有那么几个忠实粉丝在追。吴青知道这事急不来,市场的反应有时候会有一些滞后,但是好的东西只要传播量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像病毒一样迅速的传播开来。 后来事实的确证明了吴青的想法,《西游记》和《三国演义》不仅成为樟香书肆的明星产品,而且还被其他书肆大量翻印,甚至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在高丽、倭国、北狄等邻国流传开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到了腊月,吴青让庄园的工程也停了下来了。经过了三个月的修建,宅子、工场、学堂和医馆的主体结构都已完成,明年再花上两三个月就能完工了。至于佃农,地里和工地都闲了下来,吴青就让他们把庄园的主通道夯实修整一下,方便来年运输。 书肆的销售额保持着稳健增长,吴青又在外城迦叶寺附近买下一个原来是卖水饭的门面。两上两下带后厨,没有后院,花了六百贯,又花了近一百贯修缮了一番作为樟香书肆的第一家分店。这次吴青请了一个经常在书肆蹭书的落第秀才当掌柜,算是全了他的爱书之癖。陈氏木作坊一月一结的提成,也成为吴青当下第二大经济来源,上个月得钱二百一十三贯,也能派上很大用场了。 吴青写给忠亲王的书信,这两个月的加起来得有十封了,而忠亲王只回过两次。除了公事以外,只提到幽州现在很冷,有时候下起暴雪来十几天都通不了路。后一封信说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会在小年夜之前赶回来。 吴青天天掰着手指算日子,好容易等到小年夜,吴青又想到,他肯定会去延寿宫参加家宴。之后还得在府中忙着过年的事宜,恐怕很难见上一面。 谁知,腊月二十六这天一大早,忠亲王府内的内监带了一车的礼物上门。有从幽州带来的山楂、山参、木耳、酥酪、奶油和毡毯。还有十几匹蜀锦,几盒点心,甚至还有一头羊。吴青又惊喜又感动,婶子则在一旁一边翻看一遍啧啧赞叹。 忠王府的内监十分恭敬地对吴青说道:“忠王殿下说,请明惠郡君不拘哪日,都可到府上一聚。这些日子殿下都不会出门。殿下还说,明惠郡君今日若是有空的话,不妨随小的到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婶子在一旁忙插嘴道:“有空有空,青儿这几天都有空。” 吴青见婶子好没规矩,不禁皱了下眉,客气地说道:“我未时要去国子监授课,不知可否请大监到时安排马车送我过去。” 那内监忙恭敬地说道:“但凭郡君吩咐!” 吴青点点头,说道:“请大监稍后。”遂回书房收拾了一下教案,便随内监上车。 那内监将吴青领到忠王府正殿书房,掀开皂色绣云纹夹綿门帘,吴青走了进去。但见忠亲王正伏案疾书,忠亲王见吴青进来,笑道:“你且坐一会儿,我把这封奏疏写完。” 吴青点点头,自拣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安静地看着忠亲王。 没过一会儿,忠亲王忙完公事,走过来做到吴青身旁,微微一笑,说道:“前些日子你寄了好几封信给我,每一封的内容都非同凡想。其中一封提到的车步骑营实在精妙,若我大兴能以火枪武装步兵和骑兵,训练得当的话,比之北狄骑兵应当更有威力。” 忠亲王说完又转身走到书案后,从一个柜子里捧出一杆乌沉沉长约六尺的掣电铳,说道:“掣电铳已铸成,昨日我已试过一番,能命中方寸,致远摧坚。我打算在元旦后的玉熹园射箭比赛中,拿它和一众弓箭高手比试一番,让大家见识见识这火枪的威力,也好趁势向皇上进言,多铸造此枪装备我大兴将士。” 吴青沉吟片刻道:“怕只怕皇上见到此物的威力,反而会有所顾虑,不肯将这利器推广开来。” 忠亲王疑惑道:“此话怎讲?” 吴青说道:“从古至今,所有的皇帝都怕神兵利器落入他手,让反贼掌控。此枪大量制造的话,必会流入民间,到时便是妇孺也可轻易置人于死地。所谓一枪在手,人人皆可为兵。皇上若是为了杜绝这种威胁,必定会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忠亲王紧锁眉头道:“你考虑的不错,皇兄本来对我就有些防范,若是我要建一支火枪队,皇兄怕是日夜都不能安宁,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将这么好的武器弃之不用吧?” 吴青说道:“皇上既然有此顾虑,不如给他几粒定心丸。第一招,自承心迹,在火枪队中设一个枪炮管制所,由皇上差心腹之人任长官。枪炮管制所负责统一管理枪炮弹药,只在军队训练和作战时才按实名分发,平时集中存放,严格管控。第二招,干脆建议皇上设一个神机营,皆用枪炮装备。禁军中抽出五千人入神机营称作京营。幽州边关挑选一万人入神机营,称作边营。有这禁军组成的京营拱卫皇城,多少能让皇上少些顾虑。第三招,不如给皇上带个高帽子,让皇上统御遥领神机营,同时在边营设一个边营使,代天子监察边营,满足皇上的掌控欲。” 忠亲王仔细聆听,等吴青说完,不觉松了一口气,连声赞道:“你的方法果然对症。这些日子你助我良多,我大兴得卿一人,可抵千军。” 吴青笑道:“那在忠王殿下心里,我是什么分量呢?” 忠亲王想了一下,诚恳地说道:“我当你是朋友,很重要的朋友。你是我见过最聪慧,最有见识的女子,我信任你,敬重你。除此之外,恕我不能有其他的想法。” 吴青点点头,站起身说道:“我知道了,殿下每每请我来只谈正事,写给我的每封书信也只谈公事。在殿下眼里我只是一个能谈论公事的朋友罢了。既然公事已经谈完,我便告辞了。” 说完拿起教案,吴青转身就走。忠亲王面色一沉,忙伸手去拉她,半途却又缩回手,且送她的身影离去。 第五十三回 过除夕心事重重 除夕将至,朝堂开始休假。吴青给书肆的每位职工一人发了一贯的红包,让她们也开始休假。又花了十贯卖了两头猪让叔叔和庄六送到庄园,宰杀了按人头分发下去。除此之外,还带了两石细面,二十几斤饴糖分给众佃农. 年夜饭吴青吩咐摆了两桌,正屋中堂叔叔一家人坐一桌,厨房里庄六庄婶瑞娘小玉坐一桌。吴青却出人意料地走到庄六他们这边,为他们每个人斟了一杯屠苏酒。 举起杯子,吴青笑着说道:“这一年,大家在我身边,诚心诚意,勤勤恳恳地帮我助我,我吴青铭感五内,心里早已把各位当作了家人。今天我借这个机会和大家喝一杯,给大家道声谢。先谢庄六叔,每天起早摸黑、风里来雨里去地接送我保护我;再谢庄婶,每天不辞辛苦地洒扫浆洗,把我这个小院收拾地整整齐齐。庄叔庄婶,你们就像我的长辈一样,关心我维护我,我敬二位,望今后二位还能这样疼我。”说完红着眼睛一饮而尽。 庄六颤着手说道:“官人言重了,我和我浑家还没谢过官人当初能收留我们,让我们过上了安稳的好日子。当初我们在老家失了产业,不得不在京城当这卑贱的浮客,遇见的主家也都把我们当奴仆使唤,也只有官人才对我们另眼相看。我庄六也不会说话,今后就好好的当差,不作他想。”说完也端着酒一饮而尽,因喝的急还差点呛到了自己。。 接着又敬小玉,吴青端着杯子笑道:“小玉姐这半年辛苦了,说起来,还真得好好谢谢你!现在书肆生意越来越好,这都离不开你的经营。我冷眼瞧看,这半年的时间,你把字都差不多认全了,帐本也做得像模像样了,客人对你的印象也很好。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来咱们喝一杯。希望小玉姐能再创佳绩,活出精彩,也祝咱们的书肆越办越好,在咱们大兴打出名头,争个第一。” 小玉笑嘻嘻地痛快应了,和吴青碰了个杯。 最后吴青又敬瑞娘,吴青动情地说道:“瑞姐比我大三岁,这一年多一直像我的姐姐一样关心我照顾我,自小玉去书肆以后,一个人忙着采买、做饭、收拾家务,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些我都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再有我那叔婶一家来了以后,不仅要伺候他们,还凭白受了不少闲气,虽然你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但我不能装作不知道。在这里,我替我叔婶一家向你陪个不是。”说完吴青对瑞娘福了一福。 瑞娘慌忙躲过,红着脸说道:“娘子说的什么话,你待我们怎么样,我们心里都明白着呢!便是受些委屈又如何,还能差过在宫里头暗无天日地熬日子?再说,娘子心里也苦。每天没日没夜地忙,你那叔婶一家,除了吴大哥以外都不知道心疼你,还日日聒噪给你气受,我们瞧着都心疼!” 吴青笑道:“咱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上次我在庄园,瞧中一个小丫头叫小草儿,过了年才十二岁,很是机灵聪敏。我想着过完年把她接来交给你和小玉调教着,给你们添个帮手。便是跟在你们后头识个字学个规矩,将来也能摆脱在田地辛苦劳作的命运。” 瑞娘笑着说道:“我们都不懂,娘子只管安排就好。小草儿来了我们一定像领小妹妹一样,好好带着教着,娘子只管放心好了!” 和庄六她们一桌吃了一回酒,吴青又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十两重的银锞子作压岁钱,众人却都不愿意拿。吴青故意板着脸装作不高兴,众人见状只好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转到叔婶一桌,吴青刚坐下,堂姐就讽刺道:“哟!你还来干嘛呀!和那些下人有说有笑的,岂不是更好?” 叔叔忙喝道:“说什么呢!大过节的能不能消停些?” 吴青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地吃起菜来。堂姐又说道:“爹,你是不知道,刚刚我去听了一回。听到她把他们几个下人都当家人看待,还给他们一人发了一锭银子呢!” 吴青冷冷说道:“我的钱愿意给谁就给谁,起码他们都真心待我。总好过某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说完掷下筷子,转身回了庄六一桌。 除夕夜就在这样不愉快的气氛中过去了。第二天凌晨,吴青就起早赶着去参加延寿宫的元旦大朝会。正月初二又参加了国宴。正月初三的玉熹园射箭比赛吴青没有参加,这一天吴青索性将自己关在书房,一门心思地编书稿,画家具草图。从初四开始,吴青写了一些贺贴,让庄六一一代送。 在家中窝了几日,朝堂终于在正月初八恢复了常朝。书肆和印坊也开张营业了。吴青又恢复到了年前的生活节奏。 虽然这些日子吴青一直在刻意回避有关忠亲王的消息,但还是被她听到了一些风声。忠亲王在玉熹园的射箭比赛中大显身手,所持的新式武器也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听闻皇帝见识过火枪的威力之后,召集了忠亲王和一众军政大臣在蕊珠殿书房商议了好几个时辰。最后皇帝决定,挑选一批禁军和忠亲王的属军,组建一支神机营,并大量装备火枪和雷霆炮,拱卫皇城,镇守边关。 很快又到了十五元夕这一日,延寿宫的凝和殿举行了宫宴。吴青自然又是坐在偏殿,按部就班地行礼饮酒,论品受赏。一天又这么过去了,吴青一点过节的心情都没有,老觉着有什么堵在心口,又闷又烦。要不是看着瑞娘和小玉一脸兴奋期待的表情,吴青连元夕灯会都懒得去。 走在热闹的街市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吴青又止不住想起去年元夕夜‘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一幕。可是今年,却已物是人非,吴青摇头苦笑,往事再动人,也只是镜花水月,泡影浮云,是该醒醒了。 第五十四回 任副使出使北狄 打消了杂念,吴青振作了精神,十六日一早便去庄园组织工匠们开工。十七日又去了新印坊和外城的书肆分店视察了一番。吴青见事事都还顺利,多少也抚平了一些情场不顺的哀伤。 正月十八,资善堂又恢复授课了,吴青又开始忙碌起来。三郡主见到吴青忙过来打招呼,趁人不注意又塞给她一封信。吴青忽然有些烦躁,只觉得心口的石头压得更重了些。 夜已深,四周万籁俱静,吴青还坐在灯下像跟谁置气似的盯着那封书信一动不动。她几次赌气想把信烧毁又下不了决心,熬到亥时,想着明日还要起早上朝,便一咬牙拆了信一目十行得看起来。 信中只有一行字,忠亲王说自己明日要启程回幽州了,约她今夜戌时到王府一叙。很显然现在已经过了时辰,奇怪的是吴青不仅没有感到后悔失望,反而从心底升起一丝报复般的快感。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像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一般决绝地烧了信件,吹了灯回到卧室倒头就睡了。 之后的日子,吴青渐渐开朗起来,该当差当差,该视察视察,忙得不亦乐乎。充实的生活往往过得很快,转眼间已到二月。这一天皇帝忽然下旨,任忠亲王为正使,吴青为副使,不久之后将出使北狄,庆贺北狄新王登基。 之所以选他们二人,听说是北狄新王的意思。另外皇帝还选派了一位礼部新晋的员外郎同任副使。这位员外郎不是别人,正是礼部侍郎朱曹长的第五孙,皇后的亲侄子,朱五郎。朱五郎名瑞,字祁祥,年方十八,听说去年国子监岁考他还是监元。人人都说他温文尔雅,文采斐然,长辈同学提起他来莫不交口称赞。 接到出使北狄的圣旨,吴青立时请了两天假安排家中琐事。其一,庄园里砖瓦匠的工程已近尾声,吴青给他们结了尾款。而木匠已开始按吴青的设计打制一应门窗家具。接着吴青又嘱托庄六和李大督促之后的蒜薹收获,并由瑞娘联系相熟的菜贩来统一收购,所得的钱用来支付佃农的工钱。 其二,吴青把书肆和印坊全权交给小玉和余大管理,工人的工钱也由小玉代发。 其三,将兴业坊的居处交予瑞娘和庄六看守。书房和东耳室的钥匙也交由瑞娘。 二月初六,出使北狄的使团正式出发了。吴青和朱五郎领着使团从京城出发,正使忠亲王会在幽州治所涿郡与众人会合。 虽然已过惊蛰,但京城还处在冬去春来的过渡阶段,晴日多风,乍暖还寒。幸而礼部为吴青配置了一辆还算舒适宽敞的马车,一应傔人使女也是由礼部统一分配。吴青有一名书记官,两名使女,一名车夫,一名傔人随侍。 这几日,使团由吴青和朱五郎协同管理。出发之前,朱副使还特意拜会了吴青,二人就北狄的时局和风俗畅谈了一番。朱副使言之有物,谈吐文雅,算得上是一个谦谦君子。吴青原先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朱家的金孙,朱雨棠的堂兄,虽然挺欣赏,但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现在这两个同龄人一同出使北狄,途中又一直有商有量,所以没过几天二人便相处得如同经年好友。 自京城至涿郡约一千五百里,使团日行约一百七八十里,估计八九天能到。这一路上,吴青无事的时候就窝在马车里,翻阅从国子监书库找来的北狄史籍和风物志。 使团约行到第八日,忠亲王率五六名随从官和十几个护卫前来会合。吴青早已从马车里远远见到忠亲王,却只作不知,仍窝在马车里不现身。而且还对身旁的使女嘱咐道:“要是忠王殿下问起我来,就说我还在睡。”说完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装睡。两个使女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头的雾水。 果然没过一会儿,忠亲王纵马行到吴青马车旁,隔着车帘问道:“吴副使可在,本王有事相商,可否一见?” 两个使女犹豫了一下,不敢出声。吴青见使女没有动静,忙转过身来对着二人打手势挤眼睛。一个稍胆大些的使女只好硬着头皮应声回道:“回殿下的话,吴副使昨夜未睡好,今早刚安睡,现下尚未醒来,请忠王殿下原宥。” 忠亲王沉吟片刻说道:“既如此,那就让吴副使好好休息,我未时后再来。” 听着忠亲王的马蹄声渐远,吴青却怅然若失,黯然神伤起来。所谓‘近情情怯’大抵如此吧。越是渴求的就约在意,越在意就越想离得远远的。因为越靠近,就越怕梦想破灭,越是接近,就越不知所措。吴青直恨自己没出息,打定主意今后不再逃避了,不管怎样,绝不能让人小瞧了不是? 未时过后,忠亲王果然又来了。吴青早已将自己收拾好,落落大方地出来相见。忠亲王看似憔悴了些,见到吴青一脸从容笑意,愣了一下,笑道:“休息好了吗?此去北狄路途遥远,天气又时暖时寒,你要照顾好自己。” 吴青微微一笑,客气又疏离地说道:“多谢殿下关心。不知殿下要和我商议什么事?” 忠亲王眉头一皱,停了一息才说道:“如今北狄新王登位,我有些担心去年国宴上所签订的盟约怕是会有变动。” 吴青摇头笑道:“殿下不必担心,北狄经过了半年的乱局,已是损耗了不少实力,现在新王登基,政局初定,今年内是不会对中原有所行动的。若是我猜得没错,北狄恐怕还要有求于我们大兴呢!殿下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将神机营训练出来,有一支火枪队守卫边关,北狄就算有什么异动,也不足为惧。” 忠亲王点点头说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就怕北狄因为损耗过度,会冒险进犯我大兴。而神机营的训练又非一朝一夕能成,若是趁现在……” 吴青摆摆手道:“应该不会,殿下说的情况也许会有发生,但大抵不过是陷入绝境的小股部族袭扰掠夺他国边境,以期获得补给。而北狄新王是个勇猛果敢之人,作为一国之主,发动军队进犯别国的大事他一定会权衡利弊,做出更理智的决定。殿下,现在谈论这些为时过早,等到了北狄,见过了新王,自然就能探出北狄的意图了。不若到时见机行事,免得做了无用功。” 听了一瞬,吴青又说道:“不过殿下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殿下不妨派人在边界做好警备和侦查,以防万一。” 忠亲王长舒一口气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担心过头了。我来之前已派人收紧了边防,想来应当无事。”随即又笑道:“每次和你聊完都有收获,希望明惠郡君能不计前嫌,不要再冷待本王了。” 吴青笑道:“殿下言重了,我何时冷待过您。我一贯来都是上赶着往殿下身旁凑呢!今日只不过多睡了一会儿,让殿下等了两个时辰,如此殿下就这般指摘我,实在不公。” 忠亲王面上一红,尴尬得说道:“是我失言了。你休息吧,我还有事,下次再叨扰了。”说完头也不回,策马而去。 第五十五回 长路漫漫情交织 吴青和忠亲王就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着。吴青的两名使女不明所以,这一天,两人在河边取水的时候讨论起几个正使副使的关系。其中一个说道:“哎,你说,忠亲王地位尊崇,又是正使,怎么倒好似怕我们那位吴副使啊?” 另一个说:“你怎么这么笨啊!你看不出忠亲王喜欢我们吴副使啊?一个男人只有喜欢这个女人时,才会这么处处让着她,哄着她。” 那个发问的显然不信,反驳的:“怎么可能,忠亲王看着比吴副使大一倍呢,吴副使教教嫩嫩的还像个孩子呢!” 另一个斜了她一眼说道:“说你笨还不服。你别看她年纪小,能耐可大着呢。忠亲王和朱副使但凡有事都来找她商量。你见过这么见识广博谈吐不凡的孩子吗?” 那一个连连点头道:“你说的倒也不错,着吴副使当真不简单。哎,还是有学问好,能讨人喜欢。我听说吴副使还是宫女出身呢……” 二人边说边走,等走远了,从河边一片矮树丛中走出一人,面色灰败,瞠然自失,不是别人,正是朱副使。 谁能知道,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青葱少年,心里正承受着多大的失落与痛楚。自他在国子监见过吴青一次后,已记不得有多少次隐在人群中徘徊等待,只为遥遥看她一眼。也记不得去岁上巳节,从樱山回来后所绘的仕女图,自己已抚摸过多少回。 这次出使北狄,当他听说有吴青在内时,他鼓足了勇气向严厉的祖父毛遂自荐,终成此行。原想着能借此机会,和心上人朝夕相处渐生情愫。哪知却遇劲敌,忠亲王英俊潇洒,文武兼备,又地位尊崇,自己实不是他的对手。 朱五郎颓丧地回到营地,却看见吴青正坐在马车外望着天上变幻的云朵发呆,两条腿还在不经意的荡来荡去,一副安逸恬静的神态。朱五郎呆呆地看了一会,鼓足勇气走上前笑道:“吴副使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吴青笑道:“我在想,如果变作一朵云也好,只需随风飘逝,什么也不用想,那该多么惬意啊!”叹了一口气又吟道:“浮云出处原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朱五郎看着吴青认真地说道:“若有一日,你想抛却俗事,浮游在天地之间,记得叫上我。我愿意陪你做一片云,笑观尘世,览尽天下。” 吴青心中一动,转头看向朱五郎,见他情见于色,不似玩笑,忙笑道:“你也太认真了,我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古往今来,但凡说要超脱尘世隐匿江湖之人,十之八九都是郁郁不得志的。你我正当年少,正是施展满腔抱负的时候,哪里能为图一己安逸,抛却理想和责任,做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世外神仙。但有一日,你我到了才华抱负不能施展的时候,再想这些不迟。” 朱五郎听到这样的话有些失落,但还是大方地笑道:“你一个女子,倒比寻常男儿想得还要深远,实在令我折服。如若不弃,但愿今后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谈天说地,畅所欲言。” 吴青笑道:“朱副使客气了,你我早已是朋友,今后自然是无话不说,只要朱副使不要嫌我聒噪就好。” 朱五郎忙摆手道:“和你相识相知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你!今后你也不要再叫我朱副使了,便唤我朱五郎就好。” 吴青站起身,一本正经地作揖道:“青儿见过朱五郎,久不闻见,日可安否?”朱五郎不禁莞尔,忙回礼道:“托青弟的福,一切安好!” 两个年轻人这番笑闹了一回,倒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之后的日子,两人经常有说有笑,倒让两个使女又添了新话题:这吴副使到底是喜欢忠王殿下还是朱副使? 使团行到第十天方到古北口,北狄早已派了接伴使在此关口相迎。这里群山环抱,道路崎岖迷离。虽然明日就是春风了,但这里还是冰雪未融,寒风刺骨。 吴青不禁想起北宋苏辙当年过古北口时所作的《奉使契丹绝句二首》。随口吟道:“乱山环谷疑无路,小径萦回长傍溪。仿佛梦中兴蜀道,兴州东谷凤州西。”停了一瞬又吟道:“日色映山才到地,雪花铺草不曾消。晴寒不及阴寒重,揽箧犹存未着貂》”。 朱五郎在旁听得击节叹赏,连声称妙。不多时,忠亲王却亲自送来一件紫貂斗篷让吴青披上,温言说道:“这里山地阴寒,你一个女孩家要注意保暖。” 吴青点点头乖乖披上系好,回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忠亲王面色一红,策马而去。抚摸着身上温软柔滑的紫貂斗篷,吴青的脑海里又浮现了上次两人同乘一骑时的一幕幕画面,不禁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到了第十二日,沿途已是河泽密布,草甸连绵。吴青心知这里已入辽河平原,苏辙的《奉使契丹二十八首》中,有一篇《出山》是这样说的:燕疆不过古北阙,连山渐少多平田。奚人自作草屋住,契丹骈车依水泉。 使团在这些沼泽泥地中艰难行了七八日,终于在二月二十四日到达北狄王帐所在——王寨。这个‘寨’字果然贴切,王寨四方无城郭,无论是百官还是牧民,皆星散而居。苏辙的《奉使契丹二十八首其十五虏帐》,有几句倒与王寨的情形大致相似。文中说道:虏帐冬住沙陀中,索羊织苇称行宫。从官星散依冢阜,毡庐窟室欺霜风。舂粱煮雪安得饱,击兔射鹿夸强雄。 北狄礼官将大兴使团安排在王帐附近临时搭建的几十个营帐中。吴青的营帐长宽各丈余,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设了火盆。床上铺着柔软的衾枕,悬挂着精美的帷幔。还有两名俏丽的北狄使女随身伺候。吴青躺在床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这一路的车马颠簸差一点让她散了架,现在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躺在这柔软的床上睡上个三天三夜。 第五十七回 两国边境开榷场 吴青没有回到营帐,而是直接去找忠亲王。进得忠亲王的营帐,吴青先让忠亲王派人去请朱副使。 等三人都齐了,吴青摒退了随从和使女,方才说道:“刚刚北狄王把我请去了,和我商量要和大兴开放边境贸易。我觉得此事可行,但我个人的意见不作数,不如我们三人商议一下,看看到底行不行得通。” 忠亲王笑着说道:“论起领兵打仗我还在行,这经济事宜我就不太懂了。” 朱副使则说道:“我们一路行来,看到的都是荒野草甸,也没什么值得我大兴开放贸易的物产,于我大兴应无太多裨益。” 吴青摇摇头,说道:“非也,北狄有一样东西,是我大兴急缺的,那便是马匹。北狄马头大颈短,体魄强健,经过调训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是良好的军马。而我大兴要发展骑兵,缺的就是这种良马。若能不动一兵一卒,在边境贸易中获得此等良马,又何乐而不为呢?我大兴物产丰富,北狄人早心向往之。开通贸易后,我大兴每年可从官方贸易中获得马匹、木料、药材以及毡毯等物产,还能从民间贸易中获得榷税。 忠亲王一听能因此获得北狄良马已是动心不已,朱副使也是颇为意动。 吴青接着说道:“还有一个益处,可能要经过几年之后,我们才能慢慢体会道。但这种利益却是巨大而深远,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朱副使听到这,急切的问道:“却是什么益处?” 吴青笑道:“那便是货币战争。北狄虽有货币,却不受北狄百姓的欢迎。开通边境贸易以后,我大兴的货币流入北狄,就可以实际掌握他们的财政。北狄的物资财富通过贸易和货币,源源不断地流入我大兴。与此同时,我大兴的中原文明也会传入北狄,同化他们每一个子民。我想,这是中原历朝历代每一个皇帝都希望看到的大国威仪。” 忠亲王和朱副使听完后不禁拍案叫绝,朱副使盛赞道:“这些道理便是朝中精通经济的老臣也不一定能想到,听了你一席话,让我受了很大的启发。原来这一事一物之后都有这么玄妙的道理,受教了!” 吴青笑道:“你可别忘了,我可是教算学的。若论算计,我可是行家里手。只是我们开通边关贸易的真实意图不能让北狄人知晓,免得他们将马匹和货币严格控制,凭白坏了算盘。” 忠亲王忙说道:“那是自然,这些话只有我们三人知道,绝不能向外人透露半分。” 第二天,北狄王果然在国宴上提起开放边境贸易的事。大兴使团就此事和北狄众臣作了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决定在滦河县及安嘉县各设一处榷场,具体事宜需等使团回去向大兴皇上禀告后再行商议。随后国宴便在热烈而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 使团在北狄待了五天,就准备启程回京了。北狄众群臣送行的时候,吴青说道:“我有一事,想请王上您帮个忙。” 北狄王拍拍胸脯,说道:“你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帮忙。” 吴青笑着递给他一张画,说道:“不知北狄有没有这种瓜,听说它大如中原的冬瓜,味甜,皮色青翠,瓜瓤鲜红有黑子。我得了一块地,想弄一些种子种来试试。” 北狄王看了一会儿手中的图画,说道:“我敢肯定北狄没有,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吴青回道:“我从一本古籍中见过,说是回纥盛产此瓜,或许我应该问问西戎的使者。” 北狄王笑道:“这有何难,过几日西戎的使者来了,我替你问问便是。要是有的话,我要他几车也算不了什么。到时候我连瓜带种子派人给你送过去就是了。” 吴青喜道:“若能如愿,你可算帮了我大忙了。” 北狄王郑重地说道:“若和你帮的忙比起来,实算不了什么。你记住了,要是大兴皇帝待你不好,你随时来我这里。说实话,我可真是不舍得放你走,你这样的人才到哪都是宝贝。” 吴青笑道:“那是,我可是仙女转世呢!” 二人说说笑笑,直送百十里路北狄王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而后又派遣送伴使将大兴使团安全送至古北口。北狄王难分难舍的样子让两个使女看得直咋舌,暗自赞叹道:“这吴副使的魅力也太大了吧!不但忠亲王和朱副使对她礼敬有加,连一国之君北狄王都对她如此青睐,要是我也像她一样有才有貌那该多好啊!” 使团在草甸河泽间行了十七八日,终于又到了古北口。北狄送伴使功成身退,与大兴使团作别后便返身离去。眼看就要到幽州了,吴青有心问一问忠亲王会不会和使团一同回京述职,却又忍住了。 过了古北口便是渔阳郡,如今已是三月,关内已是草长营飞,牛羊满地。使团在一处河岸草地休整的时候,春风拂过草地花丛,羊儿低头吃草,此番美景让人陶醉。吴青忍不住放声歌唱起来:“蓝蓝的天上,飘着那白云。白云的下面跑着雪白的羊群,羊群好像是斑驳的白银,洒在草原,多么爱煞人……” 不远处的朱副使对忠亲王笑道:“这一路上有吴副使在,再远的旅途都不会无聊。” 忠亲王点点头说道:“是啊!多亏有她。” 朱副使又问道:“忠王殿下,这次回京述职你会和我们一起吗?还是直接回涿郡了? 忠亲王说道:“本王身为正使,自当要同你们一道回京述职。和北狄开通边境贸易事关重大,榷场又都设在幽州,我岂能置身事外?”说完牵着马去河边饮水了。 说起来也怪,忠亲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朱副使的攀谈有些不耐。明明朱副使是个很知礼谦和的有为青年。自己一向也是愿意和这些年轻人打交道的,一定是旅途太过劳累的原因吧!忠亲王这样想道。 一路又行了七八日,使团终于在三月十七这一日回到了京城。三人向皇帝回禀了此次出使北狄的见闻和成果,又由正使忠亲王递上有关开通边关贸易设立榷场的奏疏。经过了几番的垂拱殿廷议,终于确定了开设榷场的一应事宜。 榷场的管辖权交由幽州刺史,并由幽州节度使忠亲王派驻边防官兵加以守卫。而朝廷方面也会派遣榷务监去管理官方贸易,稽查货物以及征收榷税。 又议定大兴与北狄各设两方榷场,官方贸易以外的民间贸易,双方不得直接交易,而是通过双方牙人评定货色等级,包揽交易过程,并从中收取榷税。还规定火药铁砂等军用物资不得交易,除经史子集之外的书籍也在禁售行列。 第五十六回 为新王出谋划策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呼唤。吴青费力地睁开眼,原来是一名使女在叫她,说是北狄新王在王帐设宴,邀请众使臣参加。吴青揉揉眼睛,起身让使女为自己梳洗,穿上正式的公服,由两名北狄使女带领,一路行到王帐。 刚走进去,吴青就听见了北狄新王熟悉的笑声。北狄新王见到吴青,十分亲热地说道:“仙草神女,我们又见面了,这一年多未见,你有没有想我?” 吴青环顾一周,未见其他人,知道这定是北狄新王搞的鬼,遂从容而客气地回道:“大兴副使吴青见过北狄王。一年多未见,王上风采依旧。” 北狄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摇头叹息道:“啧啧啧,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小仙女,干嘛要穿那酸臭文官的衣袍啊!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几套北狄贵女的衣裙,穿上一定比王帐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美。” 吴青郑重回道:“回禀王上,我身为大兴副使,不宜随意穿戴北狄衣饰,还请王上见谅。王上把吴青独自召来不知有何事?” 北狄王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吴青,说道:“那次忠亲王把你抢走后,我花了一个时辰就填出来了。怎么样,我还算聪明吧!” 吴青打开一看,却是那次国宴上自己出的数独题。吴青点点头笑道:“不错,王上果然聪明。不过,王上今天把我单独召来,不会仅仅为了这件事吧!” 北狄王狡黠一笑,说道:“我听说,你在大兴教皇子算学。我想,左右不过教书,不如你就留下来教我吧!说起来,中原倒也有不少值得咱们北狄学习的地方。你要是愿意留下来,我封你为右王后,白天你教我,到了晚上我来教你,可好?” 吴青恼羞道:“王上请放尊重些!如果没有别的事,恕我告退了。”说完转身就走。 北狄王忙伸手拉住她,哄到:“你看你看,又急了。我就开个玩笑嘛!你们大兴女子面皮也太薄了吧!好了,我说正事还不行吗?” 吴青停住脚,转过身,甩开他的手瞪着他说道:“有话就说,不要拉拉扯扯的。” 北狄王嬉皮笑脸地说道:“你说你生气的样子怎么这么好看呢!就像我那匹枣红色的小野马,一生气就瞪着两个大眼睛。” 吴青听完冷笑一声,索性一屁股坐下,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北狄王咳了一声,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找你来,确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这事儿我其他两位大兴使臣说不出口,只好把你诓来了。” 吴青正色道:“我既为大兴使臣,自然以大兴为先。王上不要以为我们之间打过交道,就可以让我牺牲大兴利益,来满足北狄的无理要求。” 北狄王面色一肃,说道:“我并不是要你做叛徒,只是希望你把我当作一个朋友,替我想想办法,渡过眼前的难关。” 吴青见北狄王这般神态,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请王上说来听听!” 北狄王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说道:“如今我虽已坐上王位,但我的三位王叔分别占据了几处水草丰美的地方,自立为王。现下我被群敌环伺,处境十分危险。终是要打上几次硬仗,才能把这个位置坐稳。” 北狄王见吴青听得认真,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打仗需要大量军资器仗。可是去年我父王生病期间,为了安抚几个王叔,恩赐给他们大量的牛羊马匹,金银器皿。再加上前段时间,我父王病逝后,我母后王舅与右相一族谈判了许久,达成协议,不仅让我迎娶了右相的女儿做王后,还将大辽河以南的大片土地赐给右相作为封地。如今我北狄已是外强中干,支离破碎了。可我不甘心先祖打下的基业就这样毁了,所以,我希望能和大兴联合起来,攻打我那三个王叔。实在不行,便是借我些粮食军资也好,咱们两国好歹也是盟国不是?” 吴青摇摇头道:“恕我直言,我大兴皇帝是不会答应的。北狄屡犯我大兴边境几十年之久。我大兴自皇帝至黎民,无不对北狄忌惮猜疑入骨。现在要我们和北狄联手打仗,就好比是与狼共舞,实是无法做到。” 北狄王撇了撇嘴道:“你们大兴就这样怕我北狄吗?还把我们比作狼,那你们是什么,羊吗?” 吴青点点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兴百姓的性格确实有些像羊,温驯平和。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大兴人好欺负。大兴有无数铁铮铮的硬骨头,他们是大兴的脊梁。大兴民族便是由这根钢铁脊梁撑起的巨龙。” 北狄王冷笑道:“那么,现在这条龙想要趁着狼受伤的时候狠狠咬上一口吗?” 吴青摇摇头道:“不,我不希望这样,相信大兴的百姓也不希望两国发生冲突。我来的路上已经替北狄想过了。北狄想要度过难关,怕是要依靠自己。我这里倒是有几个措施可行。” 北狄王眼睛一亮,忙说道:“快说来听听。” 吴青端起桌上的茶汤润了一下喉咙,继续说道:“第一,发动北狄百姓学习大兴的耕种方式。这里土地肥沃,天气暖和后,只要播下种子便能成活。高粱、小麦、菽豆、稻禾皆可成活。只不过这里冬日长,需抢种抢收。有了粮食自然就不用担心羊肉不够吃了。 第二,和大兴开放边境贸易。可以用北狄的木材、山货、药材、毡毯、羊皮羊毛等物产换取所需的粮食、布匹和工具。 第三,北狄南部沿海有大片盐田。那可是白花花的钱啊,只要能把盐田控制在自己手里,北狄朝廷还怕缺少财政收入吗?” 吴青说完,北狄王不禁狂喜,连忙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们这里真能种粮食?开放边境贸易真能让我们北狄受益吗?还有盐田,真能获益丰厚吗?” 吴青笃定地点点头,说道:“我一路过来,听闻有不少大兴失产的流民在大辽河以南开垦荒地种植春小麦。因这里土地肥沃,一亩地收的小麦竟比在大兴多两成。此外,还有不少人种高粱,不过高粱怕寒,过了大辽河就不宜种了。其他稻禾、菽豆皆可在沿河滩涂播种。便有不会的,请一些大兴来的流民教授即可。至于边境贸易,王上若有顾虑,可先选两个地方试行,派专人监管。而盐田,王上无须再犹豫了,早开发早获利。要知道在大兴,盐税一直都是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每个人活着都需要盐不是?” 北狄王抚掌大笑道:“仙女不愧为仙女。几个点子就能解了我的困局。开放边境贸易之事,待我与国师和左右国相商议后,明日便会在国宴上给你们答复。” 吴青点点头道:“既如此,还请王上容我先退下休息。这些日子确有些疲累。” 北狄王忙笑道:“好好好,仙女便去休息。但有什么要求,只管与我安排过去的使女提就是了。那两个都会说中原话,当初还是为了你特意训练的。”吴青点点头退下了。 第五十八回 风风火火开工场 一切相关规定和律法制定完备之后,忠亲王领着朝廷派遣的榷务监及从属回到了幽州。 而吴青利用吏部给的五天休假加紧棉花的种植。庄园里的大蒜还未到成熟的时候。吴青让佃农们每亩地收一畦鲜蒜,然后就在这一畦空地上播种棉籽。棉花的育苗期和大蒜的成熟期重叠在一起,这样可以使大蒜生长过程中产生的大蒜素抑制棉苗病虫害,减少棉蚜危害。这个方法是吴青事先早已计划好的。 这次庄园里总共收获了五百石鲜蒜,吴青让大家留一半晒干。鲜蒜晒干以后,可以研磨兑水作为今后棉花地的天然驱虫剂。剩下另一半卖与酱菜坊,酱菜坊根据吴青提供的配方腌制成的糖醋蒜极受京城百姓的欢迎。 庄园的宅子已经完成。吴青给木匠结了之前的佣金之后,又给了他们几张棉纺织的机械图纸。其中有三足棉搅车五台,用来轧棉去籽。有弹棉花的大木弓十个,用来弹松去过籽的净棉。再有两张擦条床,十个擦板,弹好的棉花在擦条床上用擦板搓成长条。还有脚踏三锭棉纺车三十台,以及三十台踏板投梭棉织机。 吴青让木匠师傅们先把大木弓和擦条床做出来,其他的等把织麻织罗的纺织能手请来再一同商议着打制。 两家书肆门口都张贴了招收织工的告示,很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招到了十名织工。吴青把她们全部安置在工场的集体宿舍。让她们和木匠师傅一同研究打制棉纺织机械。吴青还买来几石棉花给工人们做实验。又安排以前在工地上做饭的李大媳妇和几个妇女继续给木匠师傅及织工们做饭。而李大则负责采买和跑腿打杂。 很快就到了小满,地里的大蒜也该收获了。佃农们忙着收大蒜,晾大蒜,还要紧赶着翻整土地移栽棉苗。 等到收获的大蒜全部卖完,吴青算了一笔账。大蒜加先前卖掉的鲜蒜及蒜薹,十顷地共得现钱一千六百余贯,差不多够支付佃农们半年的工钱。 棉苗移栽后,吴青又教给他们用蒜泥兑水的方法定期给棉花驱虫。在古代缺乏杀虫剂的情况下,吴青只能用这些土办法。但愿这些努力能够起到作用,使推广棉花种植和棉纺织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这个时候,学堂和医馆也完工了。吴青从京城请来一位老夫子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又请来一位口碑颇好的游方郎中坐堂行医。 而工场里,也成功打制出了三足棉搅车、大木弓以及擦板擦条床。纺车和织机还在研究改进当中。 兴业坊的家里,吴青问过叔婶一家愿不愿意搬到庄园新宅。叔叔许是在家待得烦了,一口答应,婶婶无可无不可,只是抱怨今后买东西不方便了。吴青答应给他们买一辆马车,婶婶便也同意了。 只有堂姐不愿意去乡下生活,她还想着留在京城给自己找一门好亲呢。再说,京城繁华热闹,她一个正爱玩爱逛的花季少女,哪舍得离开京城这个花花世界。婶子一想到女儿的亲事,也在一旁帮腔。直说吴青出使外国回来了,就应该把堂姐的亲事操办起来。吴青被她们闹得心烦就点头答应了。 从庄园里带回来的小草儿,吴青替她改了个名,叫芳草。芳草和瑞娘她们相处了四五个月,倒是越发开朗了,见人就笑,嘴巴也甜。在小玉的教导下,也颇能识几个字了。 书肆的生意越来越好,在书行街属于后来居上。樟香书肆凭着精良的印刷,低廉的价格,丰富的种类一跃成为书肆行业的明星招牌。自正月开张起,半年的时间,两家书肆账上的营业总额已达七千八百贯,共售出近两万三千余册书籍。 如果把这个数字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半年的营业额已超六百万圆。看着像似不可思议,其实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由于技术水平的局限,书籍的价格都很昂贵。一册一百页纸张的书籍,吴青定价为三百文,相当于人民币两百四十圆。而这个价格已经比同行低了三四成。 不仅是庄园和书肆发展顺利,陈氏木作坊的明式家具也是大受欢迎。一应案几桌椅、橱柜架箱都深受中上阶层的推崇,甚至引起了宫廷的兴趣。三殿下和四殿下都曾派文思院的官员询问过这种新式家具。 陈氏木作坊的东家自然十分欢喜,对吴青更加礼敬有加。除了按月支付提成之外,三不五时得还派伙计给吴青送些时新鲜果糕点。吴青统计了一下,她已经在陈氏木作坊结了八次提成,共得现钱一千五百四十贯。现在的吴青也算是小富婆了。东耳室里堆着满满的几十箱制钱。吴青利用旬休,将大部分的制钱都拉到金银铺兑成了银锭。 很快到了七月下旬,又要到千秋节了。各国的生辰使又都聚集到京城,预备给大兴皇帝贺寿。 七月二十五这天晚上,北狄使者来访。吴青将使者请到正房中堂,又让瑞娘和小玉守好了内院,方才和使者坐下相谈。 北狄正使让随从给吴青献上一个大口袋,恭敬地说道:“这是我们王上让我带给郡君的种子。前些日子,西戎派人给我们王上送了十车的瓜。由于路途遥远,途中道路崎岖不平,十车的瓜送到我们王帐时,大部分都已损坏。王上令人将瓜种全部收集好,十车瓜共收得瓜种两斗,都在这个口袋了,请郡君验收。” 吴青接过一看,果然是西瓜种子,各个乌黑油亮,饱满圆润。吴青心中欢喜,连声称谢。 使者又让随从从车里搬下一大堆的礼物。有十条精美的毡毯,几十张贵重的皮子,十双北狄样式的靴子,还有几罐北狄出产的果干果脯和蜂蜜,几盒药材,几筐晒干的菌菇。 望着这些琳琅满目的礼物。吴青连称太过贵重,实不能受。使者忙笑道:“郡君只管收着。这些都是我们王上亲自挑选的礼物。王上还说,自郡君回国,王上很是想念,一朝分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这些礼物权当作念想,如果郡君不收下的话,王上心里会十分难过的。”吴青听他这么说,只好谢了又谢方才收下。 紧接着,使者又让随从搬来一个精美的嵌宝木箱,当着吴青的面将它打开,里面却是满满的金锭。使者把木箱重新锁好,将钥匙递放到吴青面前桌上,说道:“这里面是一千两黄金,是我们王上酬谢郡君当日所献的三条良策。如今我北狄田地粮食长势良好,丰收在望。与大兴的边贸交易也让我们北狄受益良多。最可喜的是,盐田开采以后,所获颇丰,只需再过个一两年,咱们北狄就不愁没有钱攻打叛敌了。” 吴青推辞道:“我当日献给北狄王三条策略,并非是为了金钱。而是因为我觉得,北狄由你们王上统治好过别人。我希望北狄王今后能励精图治,将北狄建成一个富饶文明的国家,而不是想着四处劫掠侵扰,祸害中原。万望使者回国以后,能把我的话带给你们王上。” 使者恭敬地回道:“郡君的话我一定带到。我来之前,王上也让我给郡君带几句话。王上说,大兴但有郡君一日,北狄就不会侵犯大兴国土一寸。我们王上言出如山,绝不会更改,还请郡君放心。”停了一瞬又说道:“王上还说,郡君在大兴的作为和成就令人佩服。这些金子到了郡君的手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希望它们能让郡君的才智抱负施展得更好更顺利,请千万不要再推辞了。” 吴青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北狄王这么说,我就收下了。只是,只此一次,今后不可再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了。免得别人以为我通敌卖国。” 使者忙笑道:“郡君说笑了,郡君对大兴皇帝忠心耿耿,我们王上屡次盛情相邀,都不为所动。我们王上深以为憾。且今日之事,我们不会向任何人提及,还请郡君放心。天色已晚,不便再打扰,在下告退了。”吴青点点头,将人送出了院门。 回到中堂,吴青亲自把这一箱六十斤重的黄金挪到东耳室。又唤人把其他的礼物归置整理了一番,方才歇下。 第五十九回 慷慨陈词开运河 七月二十七日千秋节,文德殿举行大朝会,接着便是集英殿寿宴。又到了一年一度百官向皇帝表忠心的时刻,人人费尽心思争相献上各种奇珍异宝。 近日皇上心情不错,江淮两浙传来喜讯,从占城引进的稻种已收割一季,产量竟比原来的本地品种高出了两成,若再加上下一季的收成,稻米产量能多出一倍多来。另外从幽州也传来了好消息,两处榷场三个月时间,只榷税一项,合起来就获利三万贯,这还没有算上大兴官方用瓷器、罗绮换得的马匹、牛羊、毡毯和珍贵药材。 等轮到吴青上前贺寿的时候,皇帝一见到她就朗声笑道:“吴卿可真是我大兴的功臣,去年你建议引进的占城稻种,今岁已喜获丰收,朕心甚喜。前些日子你出使北狄,又促成了两国开放边境贸易。如今榷场已开,获利也颇为丰厚,朕今日定要重重赏你。” 吴卿忙说道:“微臣不敢居功,此番成就,全靠陛下明鉴圣裁。” 皇帝捻须笑道:“吴卿不必谦虚,朕已决定,要授你为集贤殿学士,加永业田十顷,赐金器一百两,银器五百两。”吴青听完连忙叩谢皇恩。 在大兴朝,大学士和直学士都是从文官中甄选资高望重的任命,以备顾问,并无正式的官阶,而是一种职务。这种职务没有正式的官阶品秩,名额也无定数,一般授予这样的虚衔,通常是皇帝为了拉拢朝臣,以示恩宠的手段。 谢恩之后,吴青向皇帝进献礼物,却是一张自己手绘的地图。皇帝从内监手里接过,看了一会儿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吴卿这是何意?这只是一张普通的舆图而已,可是有何深意?” 吴青笑道:“回禀陛下,不知陛下有没有看见图上有标注一条线,它连通了涿郡和余杭,途径幽州、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淮南东路、两浙路。贯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这便是微臣给皇上的寿礼——涿杭大运河。” 皇帝听完颇感兴趣,说道:“涿杭大运河?吴卿且细细说来。” 吴青接着说道:“微臣遵旨!涿杭大运河是以人力开凿的大运河,可贯通南北。一来可以调运江南粮食物资,供应京城以及北方边境;二来可以加强对南北方的管理,实施有效的统治;第三,百姓商贾可由此水路南来北往,互通有无,百姓能得便利,朝廷也可从中得到丰厚的漕税;第四点则是方便两岸农田的灌溉,利于民生;第五点,运河运输可节省大量的人力畜力,而且更快捷,于官于民都能节约运输成本。“ 皇帝点头说道:“吴卿这个想法好是好,只是工程实在浩大,需举全国之力方能为之。吴卿为何忽然想到这个主意?” 吴青回道:“启禀陛下,微臣并非是一时冲动,突发奇想。当年微臣以采女的身份应选入宫,由启阳县到京城,一路上日行夜宿,共行了三十八日方至。当时微臣就想,若是能有一条河直通京城,路上免了颠簸劳顿不说,还能节省一半的时间。前番微臣奉旨出使幽州的时候,这个想法就更加强烈了。幽州如果有了这条运河,将来若有战事,朝廷便能够迅速地调运军队马匹粮草辎重支援前线。边关为国之门户,关乎国运,陛下不可不重视。微臣斗胆向陛下进言,早一日开通运河,就能早一日将天下牢牢掌握。”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太过重大,朕需要好好想想。便是开凿,也不可急于一时,需徐徐图之,方才稳妥。” 吴青又说道:“陛下圣明,开凿运河需耗百万民力,亿万钱粮,说是劳民伤财也不为过。若在开凿过程中,对夫役不加以体恤爱惜,极易招致民怨,动摇国本。不过陛下乃仁德圣君,一定会委派能官察吏,严加监管,断不会出现那些情况。” 皇帝笑道:“吴卿惯来会哄人。好了,这件事以后再议,后日垂拱殿朝会,吴卿也来参加廷议吧。就此事让朝中重臣一起议一议,朕也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吴青回道:“微臣遵旨。臣还有一个礼物。陛下请看舆图,幽州辖内的渔阳郡和广阳郡,臣做了两处标记。这两个地方应藏有大量铁矿和石炭矿,若能开采,我大兴就不愁添置兵器军械了。” 皇帝大喜道:“此话当真?这两处果真有铁矿?” 吴青点头说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当日从幽州经过,见沿途山上多断木,山石颜色或黑白相间,应是磁石无疑;或颜色黑红,当是云子铁。这两种铁矿皆易选易炼。陛下可选有经验者一探便知。”吴青当然能肯定,因为在上一世,她有几个大学同学就是从河北矿区来的,所以绝对不会记错。 皇帝抚掌大笑道:“这个礼物,朕太喜欢了。吴卿为何不在归国后就回禀?莫非就专等着今日给朕送这份礼吗?” 吴青忙叩首回道:“微臣万不敢挟功邀赏,只是考虑到当时幽州神机营还未正式组建,那时透露,怕引来外敌觊觎。如今边关已有雷霆炮镇守,神机营守卫,国门固若金汤。微臣想,此时便是有消息传出,也不惧他国宵想了。” 皇帝点头赞许道:“吴卿深思熟虑,考虑周全,是朕小看你了。来人,吴卿献礼有功,赐御酒一杯,宫花一对。” 话音一落,立时就有内侍端上美酒和红罗宫花,吴青忙叩谢皇恩,受过赏赐躬身退下。 这次寿宴献礼,吴青又拔得头筹,得了皇帝嘉评。众臣有羡慕的,有敬佩的,当然也有妒恨的,吴青浑不在意。开通涿杭大运河利在当下,功在千秋,如今边关既稳,南方又喜获丰收,当是开凿运河的最好时机。吴青想到此事能利国利民,造福后世,便不去想那些非议和冷眼了。 第六十回 垂拱殿舌战群臣 第二天,周大监便来宣读委任大学士的圣旨,并送来了一应赏赐。二人寒暄了几句,周大监摇头笑道:“真不知你这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装了这么多妙计良策。咱家在圣上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文臣谋士没见过,却没见过你这般神通广大的。既知吟诗作赋,又晓地理经济,还懂农事。圣上这么信重你,小丫头,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吴青笑道:“我只求陛下能继续信重我,也好让我继续为大兴效力,不枉我来这世上一遭,还请大监一定帮我。” 周大监说道:“那是自然。你可知陛下这回赐予你的永业田在哪儿吗?” 吴青忙问道:“在哪?” 周大监笑眯眯地说道:“原本吏部给你划了一块东郊的田地,还是我顺嘴一说,皇上便亲自划定了一块南郊的田地,就在你原先那块田地的旁边。要说这吏部司勋侍郎也不太不称职了,两块地分在两处,岂不是给你添麻烦。” 吴青笑着说道:“如此说来,我真得好好谢谢大监您了。”说完让瑞娘封了两锭十两重的金子赠与周大监致谢,又包了两份点心让他带上。 第二天的朝会,是吴青第一次参加垂拱殿廷议。殿上所有文武官员皆为三品以上大员,最年轻的也已年过四十。吴青站在队尾,颇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吴青倒也不憷,权且把他们当做博物馆的听众。 不一会儿,皇帝叫她说说涿杭大运河的想法,吴青便站了出来,条理分明地解释分析,将运河的基本构想与利弊说完后,与会官员有颔首赞许的,有沉吟不决的,也有不屑一顾的,更有几个保守派已是义愤填膺,气急败坏。 其中吏部尚书向皇帝启奏道:“陛下,臣以为开凿运河十分不妥。江河皆有灵,贸然动土,岂不是破坏了风水,触犯了神灵?” 皇帝皱了皱眉,向吴青问道:“吴卿,你来说说关于风水这方面你的考虑。” 吴青上前一步,福了一福说道:“回陛下,风水一说,自上古而来,那是古人为了选择居住地的需要,而总结的一门学问。人们依照风水学察看地形地貌,选择避风向、避水灾、向阳、干燥、取水排水便利的地方作为定居点。风水学从一开始便提倡我们因势利导,因地制宜,神灵一说,多是后人附会。关乎风水还有一说:‘风水之法,得水为止’,早在秦朝,人们就在广西开凿了灵渠,联通了海洋江与大溶江,如今已过千年,我大兴依然能从中获益。这说明,只要能顺应地势,合乎民意,开凿运河便可行。” 皇帝点点头,又向众大臣说道:“众爱卿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来,理不辩不明,这一争一辩之间才能把事情弄清楚,徐卿你先来说说!” 那位姓徐的老臣上前一步,说道:“回禀陛下,老臣以为开凿运河或许是件好事,但工程太过于浩大,所费人力物力难以计算,恐怕会伤及国家元气。” 皇帝捻须沉吟道:“吴卿,你且来说说看,这开凿运河之事会动用多少人力物力,费多少银钱粮食,需要几年方能完工。” 吴青镇定地说道:“回陛下,微臣是这样想的。在运河所经郡县,以雇募制为主,召集失了产业的流民以及工匠,再以征役制让在押的囚犯参与开凿。运河全线所需人力加起来应在百万人以上。一年的银钱耗费在千万贯左右。至于口粮以一人一天两升计,一年总共约在一千万石左右。因所费巨大,银钱和口粮必须按标准发放,定时定点,派专人监管。每处郡县还需派驻医官医技为河工医伤治病,防治时疫。再把开凿运河的河工伤亡率列入到当地官员的政绩考核中,此两项措施能尽量避免加重百姓负担。至于几年完工,臣估算了一下,各地同时开凿,应该会在五年内完工。” 那姓徐的老臣听吴青说完又说道:“一年要费钱千万贯余,粮食千万石,这岂不是要把国库掏空吗?陛下,臣以为这实在不妥,国库没了钱和粮食,怎么去维持军队的开支,怎么修筑黄河堤坝,这些也都是头等大事啊!” 吴青马上回道:“据我所知,去年我大兴仅酒课一项,就已超千万贯,并非像刚才徐老所说会掏空国库。而且,现在江南稻米丰收,完全可以应付开凿运河所需的口粮。大兴开凿运河就如寻常一户人家倾尽钱财修筑房屋,虽会让家中一时窘迫,但是能给家人遮风挡雨,而且还可以惠及后代子孙。陛下若能开凿运河,不仅会立时受益,而且会造福后世,垂名青史。正因为涿杭大运河工程浩大,乃旷世难成之大业,一旦修成,必定也是旷古伟业,不世之功。” 吴青此番豪言,让皇帝意动不已,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能建立丰功伟业。皇帝抚须颔首道:“吴卿此话有理,不能因为所费巨大而怯步不前。做大事应当深图远算,不能因噎之故,而绝谷不食。如今江南物产日渐丰饶,南方赋税也日渐举足轻重,开凿运河确有必要。太子,你且说说看你的想法?” 太子上前一步回道:“回父皇,吴学士所言儿臣深以为然。开凿涿杭大运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儿臣愿意主动请缨,为父皇监督工事。” 太子话音刚落,诚意郡王也出列说道:“父皇,儿臣也愿意效犬马之劳,尽心竭力为父皇分忧。” 皇帝笑道:“很好,如今你们都长大了,是该历练历练了。开凿运河一事,朕意已决。众爱卿就此事再商议一下细节,等有了详细的计划,再呈与朕。各位还有其他事需上奏吗?” 皇帝既已决定,众臣也不敢再多言。有事情需面奏的就赶紧发言,吴青则退回到队尾乖乖等待下朝了。 第六十一回 求发展改进织染 因为第二天是旬休,吴青一当完差就直接赶回庄园,顺利的接手了新的田地。所属的四十家佃户知道吴青接手了他们耕作的田地都喜不自禁,无需吴青多费口舌就痛快地签了合约。 吴青让这些新接手的佃户收割完小米后,留出一百三十亩田地种些韭菜、胡荽、白菜、萝卜、芹菜、芥菜之类的蔬菜,其余三百多亩仍种冬小麦。 这样安排,一来是因为工场所有工种加起来可能会超过一百人,每日需要消耗大量的蔬菜。二来,明年她要用种蔬菜的地种西瓜,因为种小麦的话,等到收获再播种西瓜,时间肯定来不及。 话说那日拿到西瓜种子后,吴青就数了两千粒种子作为一亩地的播种标准,再称了整袋种子,估算出这两斗多种子恰好能种一百三十亩。而剩下三百多亩种冬小麦的地,明年收割以后,刚好赶得上种芝麻。她早在去年就曾打算种些芝麻,把《天工开物》中记载的几种榨油方法分别尝试一下。 这个时候,地里的棉花已陆续吐絮。佃农们拿着筐子拣成熟的采摘。吴青也加紧了工场的筹备工作,争取尽快正式开工。 现在她的工场已经有一百七十三名适龄女劳力。吴青挑选了四十几个不需要照顾老人小孩的健壮女劳力,安排到工场的各个工序。 三十个会用纺车的安排做纺纱工。四名体格最健壮的安排操作搅车。其他还有五名擦条工,五名浆经工。又征选了十个男劳力作弹棉工兼杂工。加上从外面请来的三十名织工,六名男染工,以及李大媳妇在内的五名厨娘和作采买的李大,整个工场共有九十六人。 吴青和他们议定好工钱,分别签了劳动合同。从外面请来的织工和染工,每人每月三贯钱。其余佃户负责的工种都是每月两贯。 照此算来,一个月工场所有人的工钱加起来就是两百二十八贯,一年下来就是两千七百三十六贯。再加上每月一百贯的伙食费和一年的染料费及其他物料费,估计工场一年所有的开支就得将近五千贯。 这个数字对当时的普通人来说想都不敢想。粗粗算过这笔账,吴青深吸一口气,现在就看工场能不能之处市场反响好的棉布了。 上一次织工们织出了几匹平纹胚布,吴青拿到布行街问过行情。吴青的白叠布一匹长四丈,幅宽三尺余,比之高昌国进口的,除了幅宽多了一尺外并无别的优点。几个掌柜的给出的收购价都是在单价一贯左右,差不多是高昌国白叠布的市场价。 为了提高棉布的附加值,吴青和织工们提议,采用织罗的工艺,试着加软综,织出斜纹布和三梭布。再让染工们染出不同颜色的纱线,用错色、配色的方法织出不同的图案。 匆匆安排好庄园的事物之后,吴青回到了兴业坊的居处。对工场的进展,吴青放心不下,她吩咐庄六,每日送她到国子监之后,再跑一趟工场替她瞧上一眼,回来刚好能赶上接她。 就这样忙活了十几天,仲秋又到了。仲秋宫宴上,皇帝终于高兴地宣布,涿杭大运河不久就会开工。现下已经派太史局的官员实地勘测,用不了两个月就能完成前期的准备工作。 宫宴上皇帝对吴青又嘉奖了一番,赐下不少锦帛、茶叶、宫廷点心和鲜果,其中就有一筐南方运来的柑橘。回到家中,吴青也无心过节,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上堂姐和那筐柑橘赶往庄园。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工场里终于织出了吴青想要的几种布。斜纹布和三梭布织得是柔软紧细,富有立体感。还有用染过颜色的纱线织出的花布,虽然只有简单的锯齿纹、回字纹、井字纹、菱形纹和卍字纹,但也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吴青让织工们再试试丝织上的提花工艺,织出更复杂精美的棉布。又让染工们把一些白坯布整染成蓝色、青色、棕色、褐色、黑色等色布。再试试用蜡染、扎染的方法染出不同花色的布匹。吴青准备把这些成品拿到布行街问一问行情。 经过市场调研,吴青工场出产的三棱布坯布收购价一贯二,整染过的一贯三,几何图案的一贯五,蜡染扎染的一贯四。斜纹坯布收购价是一贯五,整染过的一贯六,几何图案的一贯八,蜡染、扎染的一贯七。 吴青对这个价格还算满意,当即签下收购协议。约定今后每月供货六百匹左右。其中三棱布、斜纹布坯布各五十匹。几何图案的每个图案各十匹。整染的各种颜色各三十匹。扎染的各二十匹。蜡染的各二十匹。 等到月底旬休的时候,庄园地里的棉花已收获结束。小米也已收割,种上了冬小麦和各种蔬菜。工场的织工又按织罗、织绮的工艺织出了各种纹路的棉布。花布的颜色和图案也更加复杂精致。看到工场运行地这么好,吴青一直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了。 虽然开局良好,吴青也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有空的时候她还经常琢磨织染工艺。她想到上一世曾在电视上看过关于xj艾德莱丝绸的纪录片。这种丝绸采用的是扎经染色工艺。它是按图案的要求,在经线上扎结,进行分层染色,整经对花后进行织造。 想到这个,吴青兴奋不已,趁着旬休就赶往工场,就这个想法和织工染工们商议了一番。果然,下一次旬休去看的时候,还真就织出了她想要的花布。这种花布图案粗犷奔放,色彩绚丽鲜艳。如同油彩画就的一般,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染工师傅还提议,可以尝试一下凸版印花和镂空版印花。吴青一想,也是啊,上一世在博物馆工作,就曾经接触过这两种印花工艺的资料。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印花敷彩纱就是用三块凸版套印再加彩绘制成的。 说起来做凸版和镂空版也不难,书肆的雕版房有现成的雕版高手。吴青想到就做,又赶往书肆印坊,让余大哥和几位雕版工人帮她雕刻几份花版。 第六十二回 正旦晋封开国伯 十月初,朝廷下令各处运河工地开工。忠亲王、太子和诚意郡王被任命为运河巡察使。忠亲王负责巡视幽州、京东东路及京东西路段工程。太子负责巡察淮南东路段工程。诚意郡王则负责巡察两浙路段工程。 皇帝还采用了吴青的提议,所有雇募来的工匠和劳工每人每日有两升的口粮外,月月还按时发放一贯的工钱。虽然这一贯的工钱看似很少,但对于失了产业的乡民来说,可以勉强度日了。 运河沿线各个郡县的长官都收到了朝廷发下来的露布通告。知皇帝严令,需做好劳工的安抚工作,若有死伤过众,一方知县刺史必会受到严惩。这些个地方上的头头脑脑又被三个高级别的巡察使敲打了一番,不敢不慎之又慎。 这番举措使得运河自开工以来,沿途工地都未出现过大的事故。朝堂上的议论和怀疑也因此就渐渐的小了下来,吴青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日子就这样在匆匆忙忙中过去了,很快又到了年末。腊月二十这天,北狄的正旦使来访,送来了北狄王的问候以及一堆礼物。使者还提到,开年后北狄会改国号,正式称帝。吴青得知北狄王选定的新国号差点笑出声来,竟是个“厉”字。使者还郑重其事地说,北狄王想了好几天,觉得这个“厉”字最能显出北狄的威猛。吴青心想,还不如用“威”或“猛”字呢。 吴青摇摇头,对北狄使者说道:“这个‘厉’字不好,在咱们大兴,‘厉’这个字还有瘟疫、恶疮的意思,还容易让人想到‘厉鬼’这个词。不若用‘金’这个字,俗话说真金不怕火来炼,金子又是极贵重的,而且光辉夺目,不变不坏。” 吴青之所以提这个字,是因为北狄的领土疆域大部分与历史上的金国重合。如果北狄王能够采用,也算是能在这个异世找到一丝上一世的痕迹了。 北狄使者连连点头,忙说回去后会将这些话带给北狄王。 快到过年的时候,忠亲王府也派人送来了一车礼物。这次除了幽州的物产外,还多了一些运河附近的特产。 这也是吴青穿越到这个异世过的第三个除夕了。这三年来,虽然吴青的事业越做越大,皇帝对她的信重,给的封号名头也越来越响。但是在这样一个阖家团圆庆祝的好日子里,吴青反而觉得失落和悲哀。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不例外,什么时候她才能有自己的家人呢?看着眼前欢声笑语不断的叔婶一家,吴青埋头吃了几口菜,就百无聊赖地回屋了。 第二天凌晨,吴青又得一大早爬起来,赶着去参加延寿宫的正旦大朝会,第三天是正旦国宴。对于这样的流程,吴青早已是烂熟于心了。 在宫宴上,大臣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江淮两浙的刺史禀告皇帝,去年的稻米产量增长了近一倍,这还是因为很多地方没有种上占城稻的原因。而幽州刺史则禀告说,吴青所献的舆图,上面标记的地方果然发现了储量极其丰富的铁矿和石炭矿。因为石炭又是炼铁的绝好燃料,皇上可以随时命令开采,就地冶炼。 皇上听完大喜,把吴青召来嘉奖了一番,说道:“吴卿,朕本打算晋升你的封号,可是郡君之上都是宗女的封号了,不太合适。朕思来想去,不若封个爵位给你。”说完沉吟了一番,继续说道:“便封你为ht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听说吴卿现在仍赁屋居住,朕便再赐宅五十间,供卿安居。” 吴卿听完心里一跳,乖乖,皇帝这份赏赐看则丰厚,实则消受不起。她早知大兴所有官邸,都不是官员私产,虽然无需花钱居住,但每年都要自己掏钱定期修缮。里面家具摆设什么的都是公家的,将来万一哪一天宅子要收回,这些物件还要照单奉还。而且五十间房对她来说大而无当,不知需要多少仆从才能将宅子填满,还是算了吧! 想到这里,吴青先上前谢恩,然后说道:“陛下赏赐,微臣实在不敢受。如今我大兴既要开凿运河,又要开采铁矿,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微臣居处尚还宽畅。陛下美意微臣谨以心领。” 皇帝眉头一皱,说道:“吴卿有此大功,当得起这等赏赐。虽说国家正是用钱的时候,但也不能委屈了有功之臣。” 吴青回道:“陛下爱惜赐宅,原不应辞。只是微臣另有请求,还望陛下能够应允。” 皇帝说道:“吴卿只管说来。” 吴青不慌不忙地从身后的内侍手中接过事先预备好的几匹棉布,一一呈给皇帝,说道:“陛下,这是微臣永业田里种出来的木棉,经由臣开办的工场所织就。此布比之高昌国进贡的白叠布更加柔软细密,花样色彩也更丰富。” 皇帝一一仔细看过,点头赞许道:“确实如此,比之罗绢也不逊色。想不到吴卿的工场也能织出这样的好布,实在令人称奇。” 吴卿继续说道:“我大兴惯用蚕丝、葛麻织就衣料,木棉只在高昌国及南方蛮地种植。微臣窃以为木棉比之桑蚕,无采养之劳,有必收之功;埒之枲麻,可免绩缉之工,得御寒之益,可谓不麻而布,不茧而絮,制成衣裳,比之丝麻更结实耐穿。大兴百姓只因不懂如何织就木棉布,而忽略了木棉的种植。臣自开办工场以来,与擅长织丝织麻的工匠潜心研究,终于研制出一整套的木棉加工工具。” 说完从袖笼中取出一叠图纸呈与皇帝,接着说道:“微臣恳请陛下,下令推广木棉种植和织造工艺。臣能肯定,不出三五年,木棉布便可供天下所有黎民百姓遮体保暖。” 皇帝听完,将图纸一一御览之后捻须笑道:“吴卿高义,竟愿意献出辛苦研究出来的织造方法。只是这算什么请求,这分明是吴卿为朕准备的又一份大礼吧?” 吴青羞愧地说道:“陛下英明,微臣拙计,逃不过陛下的慧眼。” 皇帝又笑道:“吴卿为了推辞朕赐的宅邸真是绞尽了脑汁。你便说说为何不想要这宅子吧!” 吴卿哪里敢说这真正的原因啊,只好托辞道:“启禀陛下,微臣家里人口少,五十间房太多了,住在里面空荡荡的,打扫起来也费力。” 皇帝大笑道:“这个理由倒是有趣,吴卿无需为此苦恼。凡有爵位者,皆配有防阁和傔人,不必担心太过冷清。朕意已决,吴卿就不必再推辞了。” 吴青暗自叹了口气,连忙叩谢皇恩。 皇帝又说道:“至于吴卿这份大礼,朕收下了。过几天朕便让户部向各地方传达下去,广植木棉,推行木棉织造。”吴青听完忙又谢恩,退了下去。 第六十三回 御赐宅邸贵客至 第二天,周大监又来颁旨。这次送来了开国县伯的一应服制和一份宅第的地契房契。 吴青看了之后吓了一跳,向周大监问道:“大监,这御赐的宅第怎么还有地契和房契。不是说官邸房都是皇上借给臣属居住,一旦卸任就要归还的吗?” 周大监笑呵呵地说道:“所以说圣上对你已是极其恩宠信重,想当初,圣上新登大宝,新任宰相请求圣上赐宅居住。当时圣上是这么批阅的:比来官宅,随事借人,可择日移入。想一国宰相,圣上也只是把官邸借给他居住,而圣上赐给你的却是实打实的,连房带地,连人带物都跟了你的姓了。” 吴青忙吐了吐舌头,说道:“这赏赐也太过厚重了。五十间房的大宅子,又在内城,价值怕是在十万贯之上吧!” 周大监伸出三根指头,说道:“绝不会低于这个数。” 吴青咋舌道:“三十万贯,天爷。这么贵的宅子我住着心里会不安。” 周大监笑道:“你只管住着,这是你应得的。自你入了仕途,为圣上和朝廷立下了多少功劳啊!进献了算盘、活字印刷,引进了占城水稻。出使北狄促成了边境贸易,又在途中发现了铁矿石炭矿。接着又提出了开凿运河这样的利国良策。现在又把自己辛苦研究出来的木棉织造贡献了出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功劳,便是任何一个臣属都越不过。再说,这是圣上对你的肯定和褒奖,别人想都想不来,你却要推辞,这让别的臣属今后还怎么做人啊!” 吴青忙郑重说道:“陛下恩重,做臣子的便是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一二。还请大监替我们这些臣子,照顾好陛下的圣体。” 周大监笑道:“那是自然。”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这一年时常叹气,咱家知道,陛下心里头苦啊!这五皇子已有一岁多了。如今还是不会笑,不会叫人。太医说,是什么五迟之症,许是母体气血虚弱,先天有亏而致。这胎里不足的病症,怕是荣养也不能愈了。” 吴青暗自心想,这不就是脑瘫吗?五皇子这病压根不是胎里带来的。而是丽昭仪当年临产时跌了一跤,导致胎盘早剥。再加上产程过长,造成胎儿窘迫,这一缺氧,脑部就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当然,这些话吴青对谁都不能说。事关皇室阴私,还是少说话为妙。吴青只跟着叹息了一回就算揭过了。 正月初十这一日是旬休。吴青领着一家人前往昭德坊看新宅。昭德坊就在菩提寺边上,离吴青的书肆和新印坊都不远。只是这里靠近内城城门,今后上朝怕是要早起两三刻钟了。 到了地方,但见宅第大门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漆金字匾额,上书“敕赐开国县伯第”。大门是门屋的样式,上有屋顶,前后两面有柱无墙,类似廊屋。门口有四名防阁站岗,一脸肃然。 门房的傔人听说吴青正是县伯本人,忙恭敬地将吴青迎了进去。进得大门便是外院,外院有倒座南房八间,最西边有月亮门隔着的应是厕所。 穿过外院隔墙正中的垂花门则进入前院和前堂。前院两旁又有穿廊通往后院和后堂。 后堂是寝居所处,两侧还各有一个跨院。 后堂再往后又有后花园,仍有穿廊相通。后花园遍植花木,当中还挖了一个池塘,并从外面引来活水。花园中亭阁假山掩映在花木当中,现下虽是冬日,但也能想象得出,春天一到,这里将会是桃红柳绿、鸟语花香。 婶子边看边啧啧赞叹,连声说开眼了。几个院子看了一圈,吴青一行人又看了几处房间。但见屋内一应家具摆设都富贵大方,帷幔衾枕也都精美华丽。 除此之外,吏部按爵位给吴青配备了十名防阁,即护卫。还有十二名傔人,其中有一名车夫,一名门房,两名厨娘,四名洒扫浆洗的粗使婆子,四名使女。这些护卫仆从都是由吏部按月分发钱粮衣帛,无需吴青自掏腰包。 接下来几天,庄六和新宅的车夫就一点点地把兴业坊居处的一应家当都搬到了县伯第。 正月十六,吴青邀请了忠亲王、三郡主和几位皇子来新宅做客。因为来到都是贵客,吴青让叔婶一家回避了。 时隔一年多,六个人又坐到了一处,这次的气氛却有些微妙。吴青和忠亲王更加客气疏离,四殿下从坐下就一直在强颜欢笑,三殿下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倒是二皇子开朗了不少,看来二皇子自从搬出皇宫后过得还算顺心。 吴青见四殿下眉头紧锁,不解得问道:“四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能不能说出来让大家替你排解一二。” 四殿下摇头道:“说了又有何用。并非是别的事,而是我母妃,我已经有一年多未见过母妃了。昨日元夕夜,我求见父皇想去看望一下母妃,哪知父皇倒把我训斥了一番,还说今后不许我再提母妃了。可这天底下哪有不让子女见生母的道理。我只不过辩驳了几句,父皇便罚我抄书。 吴青摇头道:“如果是这事,我还真帮不了忙。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是天家,也有理不清的官司。殿下还是将心放宽些,发愁也是解决不了问题。” 三殿下也说道:“四弟,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提贵妃的事了,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三殿下欲言又止,没有把话说透。 一旁的二皇子倒是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说道:“还能有什么。曹家呀,太不安分了,父皇是当真生气了。”说完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吴青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遂又转头向三殿下问道:“三殿下,您是不是也有什么心事。” 三殿下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过几个月就要出阁了。” 吴青疑惑道:“那是好事啊,等出了阁,行动也自由些。” 三殿下又说道:“出阁就意味着父皇要给我指婚了。” 吴青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成家立业。成了家方能立业嘛!这也表示殿下您真正成人了。” 三殿下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深深地望着吴青说道:“皇后提了一个人选,正是她的亲侄女,礼部尚书朱曹长的孙女朱雨棠。她,我不喜欢!” 吴青皱了一下眉头笑道:“那倒是该发愁,这样的贵女怕是让人吃不消。” 二皇子正饮着酒,听了这话呛得直咳嗽,摇头叹息道:“你这话要是让那位朱娘子听见,怕是要吃了你。” 三殿下听他们这般议论,更是苦笑摇头,叹息不已。 忠亲王咳了一声道:“大家不要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今日还未贺过青儿乔迁之喜呢!大家都举起杯子,来敬我们今天的主人翁,” 吴青心中一颤,这还是忠亲王第一次唤她‘青儿’。众人听了此话忙举杯相贺,气氛总算轻松热闹起来。 说说笑笑地聊了约一个时辰,大家就要各自散去了。因是白天,三殿下和四殿下结伴回延寿宫。忠亲王和诚意郡王则一道会蕃衍巷。 将客人送至大门口的时候,走在最后的忠亲王犹豫了一下,停住脚步说道:“为何去年你不再给我写信了。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吴青笑道:“没什么误会,当初殿下已经和我把话说清楚了,我也听懂了。殿下终于可以不用担心我纠缠您了。” 忠亲王皱了一下眉头,望着吴青说道:“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吴青点点头道:“当然是朋友,当然王爷不是说过吗?我是您很重要的朋友,仅此而已。” 忠亲王听完,脸涨得通红,终是未再说一字,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看着忠亲王离去的身影,吴青又悲又悔,直恨自己只图嘴巴痛快,将心上人推得更远。忠亲王走后,吴青像是失了魂一般,一整夜都无精打采,难以入眠。 第六十四回 一时失言恶客来 第二天,吴青懒得动弹,只坐在后花园的亭子中发呆,哪里都不想去。正想着心事,瑞娘慌慌张张地来报,说大娘子在外院吵上了。吴青无力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她吵什么?” 瑞娘皱着眉头说道:“她说是要出去逛逛,庄叔便说要送她去。结果大娘子偏要坐皇上御赐的那辆翠羽幰车。庄叔不许,所以就吵起来了。” 吴青冷笑道:“你去告诉她,那辆车是御赐之物。她要坐了被御史知晓,告到皇上面前就是杀头的大罪。她要是不怕死的话就只管去坐吧!”瑞娘答应了一声赶紧去前院传话。 这样一闹,吴青也没有心情想心事了,瑞娘一走,她便回到了书房伏案工作。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瑞娘又急匆匆地来回事,吴青见她跑得一头的汗,笑道:“这大冬天的怎么一脑门子的汗,火烧屁股啦?” 瑞娘跺脚道:“娘子莫要说笑了,外面来了什么一个朱家娘子,硬是吵嚷着要和娘子你算账呢!” 吴青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道:“哦?朱家娘子?找我算账?哪一个朱家娘子?” 瑞娘急红了脸,说道:“我也不知,只看她通体绫罗,满身珠翠,想是哪个高门贵女。” 吴青点点头道:“我知道是谁了,可是她怎么会来我这里?” 瑞娘皱着眉头说道:“她是和大娘子一道来的。大娘子今日一路逛到商银街,那朱家娘子是在一家珠子铺遇上的。” 吴青继续问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瑞娘想了想,说道:“倒是那个朱娘子先和大娘子说话的,也不过是问大娘子身上的裙子在哪做的。大娘子今天穿的是印花木棉布裁制的裙子,朱娘子说那花色好看,还问是什么料子来着。大娘子说是自家制的木棉布,还提到了娘子你了。后面的话我就不知道了,大娘子把我支使到珠子铺门外了。” 吴青冷笑一声,说道:“这个缺心眼的蠢货,定是昨日又偷听了壁角。今日见到朱娘子,便随口把我昨天说过的话都告诉人家了。走,我们去看看!” 吴青一路不紧不慢地行到前厅,见朱雨棠已一脸怒气地坐在红木曲搭脑靠背椅上绞着帕子。堂姐则陪坐在一旁闲闲地吃着蜜饯。 吴青一走进中堂,朱雨棠便“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嘴唇颤抖着喝问道:“吴学士,吴县伯,我与你何怨何愁,为何要对三殿下那样说我?” 吴青皱着眉说道:“我不知道朱娘子在说什么?我对三殿下说了什么,竟让你上门来问?” 朱雨棠涨红着脸说道:“你还不承认,你堂姐都一五一十地同我说了!你竟然还说我让人吃不消。” 吴青微微一笑,说道:“我是这样说了,可是我有说错吗?难道我应该说朱娘子很好消化?这像什么话?” 朱雨棠气红了眼,大叫道:“你满嘴胡缠,简直就是个无赖,悍妇。” 吴青笑道:“朱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现在你也骂回来了,气也出了,该满意了吧!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还请朱娘子早点回家吧!”说完喝令道:“送客!顺便和门房说一声,以后没有拜帖不许随便放陌生人进来。这么多人都是吃闲饭的吗?今后是不是连刺客也给我放进来!” 几个使女面面相觑,终有一个胆子大的走到朱娘子面前,说道:“恭送贵客,贵客慢走!”朱雨棠一跺脚,掩着面跑出了中堂大门。 吴青命令道:“去帮大娘子收拾行李,叫庄六今日就送她去庄上住。再问一问叔叔婶子几时回庄上,要不要一道过去。”说完吴青转身就走。 堂姐在后面大呼小叫道:“我不走,你凭什么赶我走。你个小贱人……” 吴青的命令一出,县伯第的仆从护卫都不敢不听,也不管堂姐和婶子如何咒骂撒泼,众人直接将叔婶一家连人带行李塞进了马车。 叔婶与堂姐送走了,堂弟也顺道回了国子小学,这个家里总算清净了。 吃过午饭,吴青正伏案画棉布花样的时候,瑞娘一脸喜色地来回事。吴青抬起头望着她,等着她说话。瑞娘见吴青也不开口问,忙说道:“娘子怎么也不问我什么事,能让我这么高兴。” 吴青轻声笑道:“好,那我就问你,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瑞娘咳嗽了一声,说道:“忠亲王来了,正在前厅等候。” 吴青心里一跳,淡淡地说道:“请他到书房来吧!” 瑞娘答应了一声,翩然而去。 不多时,忠亲王进来了。吴青放下手中的画笔,笑着说道:“忠王殿下是来告别的吗?” 忠亲王站在门口,点点头说道:“明日一早就出发,走之前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说。” 吴青心里慌的厉害,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忠亲王咳嗽了一声,垂着眸也不敢看吴青,慢慢说道:“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吗?我有什么难题还可以写信向你问询,你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写信同我说,这样可好……” 吴青心里一揪,眼泪差点掉下来,勉强双手支着桌子站起身,强颜笑道:“好啊!殿下有什么问题只管写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忠亲王点了点头,吐了一口气。二人相对无言,良久,吴青才笑道:“殿下今天来就为了这事吗?” 忠亲王微窘,回道:“倒也没有其他的事了。我走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遇到什么急事难事尽管去我府上找杜长史。” 吴青点点头说道:“好,我记住了,殿下放心!” 忠亲王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知你是个要强的,轻易不会麻烦别人。总之,是我欠你良多,今生也不知如何回报……” 吴青打断道:“殿下言重了,朋友之间怎能计较这些。你明日就要走了,想必府里定还有不少琐事要交待。我这里就不留殿下了。” 忠亲王一愣,面上浮现一丝痛楚,勉强笑着拱了拱手道:“那好,府里确有些事未了。我先回了,下次回京再来看你。” 吴青点点头,客气地将忠亲王送出大门。 第六十五回 自告奋勇治时疫 和忠亲王分别后,吴青又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资善堂和国子监都要授课,常朝也恢复正常了,书肆和庄园方面也需要时常看顾指点。而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吴青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忠亲王,想起那****来告别的场景。 谁知,没过几日,从幽州发来了急报,说运河沿线爆发天花疫情,劳工患疫而死者不可计数,且有向南扩散的趋势。 皇帝紧急召开廷议,商议如何控制疫情。经过众臣合议,太医局将派良医赶赴疫区检视,根据病症配药赐与疫民,药费由朝廷无偿拨付。在疫区各级军队派驻“住泊医官”,并在各郡县设立官办药局,防止疫情泛滥。 吴青全程参与了这次廷议,听到这样的处理方案,深觉仅以这样的措施恐怕难以控制天花疫情的蔓延。想到忠亲王就在疫区,吴青心忧不已,忙越众而出,向皇帝请缨欲前往幽州治疫。 皇帝看了眼吴青,忙摆手道:“不是朕信不过吴卿的能力,只是这天花疫症异常凶险,吴卿身为女子,身娇体弱,万一沾染上天花,会危及性命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吴青忙回道:“回禀陛下,微臣早在进宫前就已接种‘牛痘’,今生不会沾染上天花,陛下无需替微臣担心。如今幽州疫情严重,正是臣等为陛下分忧的时候,微臣虽身为女子,也不愿落于人后。” 皇帝听吴青说到牛痘,疑惑的问道:“接种‘牛痘’,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青回道:“回禀陛下,去岁微臣曾进献过两本医书,一本是《时疫论》,一本是《急救方》。其中《时疫论》一书是由微臣收集民间及海外制疫之法总结而成,其中就有记载用‘牛痘法’预防天花。此法微臣已亲身试过,确实有效。此外,书中还记载了怎样控制疫情的方法,十分详尽周全。对于时疫微臣做过很多了解,派微臣去控制疫情,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帝点点头,说道:“朕想起来了,吴卿确有献过此书。当时朕还专门传召了太医局任博士点评此书。朕记得任博士给出的评语是‘全书过半皆为荒诞之言,若要推行至全国怕是不妥’,所以朕便打消了让国子监书库印制此书的念头。今日吴卿提起此书,朕倒是想问一问,你说的方法确实可行吗?” 吴青回道:“不敢欺瞒圣上,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时疫论》一书虽然有很多惊世骇俗的防治疫情之法,但却并非无稽之谈。今次幽州天花时疫,微臣可以用事实来证明微臣并非枉言。微臣再此恳请陛下能允准微臣前往疫区。” 这时,吏部尚书却出列向皇帝提出反对意见,他说道:“启奏陛下,救疫一事非同小可,若举措不当,死者恐逾万众。吴学士年纪轻,不知其中的厉害深浅,为了立功不顾疫情紧急,只一味争强显胜,实属不该,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沉吟片刻道:“朕知吴卿绝非贪功冒进之辈,章爱卿怕是过虑了。吴卿忧国奉公,其情可嘉。朕就任命吴卿你为治疫使,前往幽州主持救疫。” 吴青听到皇帝准了自己的请求,心中一喜,忙领旨谢恩。 章尚书见吴青获准,心有不甘,向皇帝陈情道:“启禀陛下,吴学士不通岐黄之术,恐难当此大任,还请陛下派请太医局专研痘疹的太医前往疫区检视配药,以免耽误了疫情。” 皇帝抚须顿首道:“章爱卿此话有理,朕便将太医局痘疹科的所有医博士派往幽州,协助吴卿治疫。” 吴卿忙跪下领旨,接着又目光灼然,字字铿锵地向皇帝说道:“微臣斗胆,向圣上再请一旨。微臣资浅齿少,恐难服众,恳请圣上予臣专断之权,以便主持救疫。” 此话一出,众臣皆惊,皇帝亦骇然,半晌才说道:“吴卿可知此事责任重大,你若要专断之权,就需承担一应后果。时疫猖獗胜于猛虎,实非一己之力可以阻扼,吴卿当量力而为。” 吴青忙叩首说道:“微臣定当竭尽心力,全力以赴,还望陛下能应允微臣的请求!” 皇帝见吴青成竹在胸,不似一时逞强,遂点点头说道:“吴卿胆识过人,朕便准你便宜行事,见机专断,幽州各级官员及军队全部听命于吴卿调度。京中所派医官亦任由吴卿差遣。” 由于事态紧急,不容耽搁,吴青一下朝就向三殿下借来果儿和巧儿,又向周大监借了魏云。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领着一行人连夜赶往幽州。 在路上,吴青又派遣骑兵先行一步,传达她的指令。 第一条:命疫区各郡县安排僻静的庄园或寺庙道观充作安济坊,作为染疫者隔离之所。 第二条:在城门和各要道,严格排查所有出入者有无出疹或发热的病患,有疑者需强行单独隔离于空邸,满十六日排除身患天花的可能方可释放。 第三条:城内以坊为单位,城外以里为单位,普查有无病患。已出痘者为熟身,未出痘者为生身,疑似或正在出痘的为疫身。熟身除却老弱,全部征调为义工,或负责收殓掩埋无主尸体,或安排照顾安济坊染疫的病患。生身严禁外出,各自以家宅作为避痘所。而疫身需尽快集中到安济坊隔离,所有接触过疫身的家属四邻需在空宅单独隔离观察。 第四条:运河工地由当地医官检视,排查疫身。 一路上,吴青一行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五日赶至疫区。忠亲王和幽州刺史亲自来迎,吴青也不多言,直接询问灾情。忠亲王眉头紧锁,回道:“据我所知,已经确诊的染疫病患已经过千,且每日还在增长。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可以控制疫情的方子,情势十分危机。” 吴青问道:“忠王殿下,不知我先前传达过来的指令是否已经执行了?” 幽州刺史忙回道:“已经吩咐下去了。” 吴青说道:“这些举措十分重要,还请刺史大人能加以重视。另外,天花已防为主,这次我带来的牛痘法还需找到接种源才行。”转头吴青又对魏云说:“魏大哥,你是见过得了牛痘的病牛,这样,你带着他们去寻找一下,看附近一带是否有患了牛痘的病牛。一旦找到,立刻带过来为生身接种。” 魏云答应了一声,忙领着一群官兵离去。 忠亲王看魏云离去,对吴青问道:“吴学士,不知道本王可以做些什么?” 吴青说道:“忠王殿下应该还没有得过天花,对天花并不免疫。这天花疫情异常凶猛,不分男女老少,官名贵贱。殿下责任重大,尽量不要靠近患有痘疹的病人,以免感染。现在军队也有感染疫情的危险,且军队人员密集,传染速度极快,殿下需严防疫情蔓延至营地。若军队染上疫病,恐会影响边关安全,此事也是一等一大事。” 第六十六回 疫情严重阻力多 领着吴青一行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焦姓医官。焦医官陪在吴青身侧,边走边说道:“涿县城内只在南城有几户商贩染疫。城外刘家庄和朱家庄疫情严重,村民十之八九已经染疫。而运河工地是最先发现疫情的,现下已发现上千病例。如今运河工事已暂时停滞,虽然刺史大人已严禁劳工出逃,但是仍挡不住劳工私下逃逸,我担心天花疫情会因此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吴青听完,皱着眉头说道:“运河工地既已爆发疫情,一味限制劳工行动实是不妥。幽州有运河劳工两万之众,人员十分密集,居住环境想必也是十分恶劣。确诊的一千多天花病患曾与劳工们同呼吸共相处,以这样的情况来看,恐怕要不了几天,运河劳工都将悉数沾染上天花。” 此话一出,随行的太医皆点头称是,惟任太医抚着花白的胡须说道:“话虽如此,可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放任劳工流窜,将疫病带到别处吧?” 吴青正色道:“各位太医,我虽年纪轻经验浅,却也知人命关天,不可儿戏。将两万之众劳工禁锢在这险地,无疑是将他们放在虎穴狼窝。依我看,各位都是专研痘疹的高手,排查有无染疫应当不在话下,不如大家就同我一道,辛苦一遭将工地的所有劳工检视一遍,将所有疫身全部隔离,其余人等观察几天后就让他们各自回家。” 吴青的建议别人倒也不敢多言,惟有任太医惊骇道:“这恐怕难办,我们这里很只有五名太医,若是将所有劳工都检视一遍,怕是要花上十天半个月,倒不如让他们自检自察来的方便。” 吴青摆手道:“此法只可作为辅助,最好还是我们辛苦一些亲自去做。北境之民尚巫祀,尝言疫为鬼神作祟,染了疫疾却不疗治,有医者相问,皆言无恙。再加之邻国北狄前不久发生过将患有疫病的人生生烧死的案例,这些劳工怕是不敢如实上报。” 焦医官点头说道:“确有这样的情况,好多人都已经出疹了,还在试图隐瞒,委实耽误疫情。不知吴学士可有具体的方法,运河边倒是有六名医官在那边巡视,可以供吴学士差遣。” 吴青点点头道:“到了那里看情况再说吧!” 一行人边走边说,涿县城内虽然疫情并不严重,但街上杳无人迹,一片死寂。城门口有十几个兵丁设卡正在盘查路人,为数不多的贩夫走卒都是一脸愁容,整座城邑似乎乌云笼罩,压抑哀戚。 行至运河边,但见劳工们搭建的窝棚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地挤在河沿。劳工们衣衫褴褛,各自畏缩在四处漏风的窝棚当中。运河工事已然暂停,劳工们没了活计,又不准许他们四处走动,几日下来一个个都没失了生气。 几列兵丁举着刀扛着矛在运河沿线来回巡察,严防劳工逃逸,死寂的空气中又多了些紧张和火药味。 有两个穿着皂色绵袍的医官正在焚烧病患的衣被,看见焦医官一行人过来,忙摆手道:“老焦,这边又发现了两个出疹的,等我们把这些衣物烧完了,你再领着他们过来吧!” 吴青高声回道:“无妨,二位只管忙自己的,我们先四处看一看。”接着又挥手召来一列兵丁,让他们领着自己和一众医官分头巡察。 吴青对身后的果儿和巧儿说道:“果儿姐,巧儿姐,天花你们大概是没见过,我简单跟你们说一下。天花未全透发之时,皮肤表皮呈星星点点的小红斑,一旦发出,便成了蚕豆状‘粒粒饱绽’的疱疹,随机遍布全身。痘多而密者,模样颇为恐怖,一会你们见到了这样的病患,不用害怕,你们不会被传染。我会派两个兵丁跟在你们身后,一旦排查出疫身,就让兵丁将他们带到庵庐里隔离。这边人手不够,怕是要辛苦你们了。” 果儿忙说道:“看你说的,这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便是辛苦些我们也甘愿。” 紧接着大家走进一个个窝棚,开始紧锣密鼓地察看劳工的情况。劳工们见到吴青领着兵丁进来,要么是惊惶失措,要么是满脸愤怒,费上些口舌不说,有些急躁的还险些对吴青动手。他们实在不解,为什么工地上爆发疫情还不允许他们回家躲避,只让他们在这里等死。 吴青耐着性子向他们解释,并郑重承诺经过排查,再观察几天之后他们就可以回家了,并告知他们现在如果贸然回去,会有将疫病传染给家人的风险。 经过了一天的紧张排查,运河工地又发现了十余个新的病例。回到幽州刺史安排的住处时,天已经黑了。 没过一会儿魏云垂着头领着官兵回来了,吴青看他的神情心知事情办的不太顺利,忙安慰道:“魏大哥,找病牛的事情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你也不要太着急。明天你再去问一问这里的兽医,看看有没有线索。” 魏云点点头,哑着声音说道:“我今天路过刘家庄,听到那里每家每户都传出哭泣哀嚎的声音,有好几户一家阖门而殁,连尸身都没有人收殓。我当时就想起那年村里被强人所袭的场景,只觉得心里好难受,深恨自己帮不上忙。” 吴青安慰道:“魏大哥,你已经尽力了,忙了一天你也早些歇息吧!明天再接着找就是了。那些无主的尸身我会让人好好安葬的。” 躺在床上,吴青难以安睡,她深知寻找病牛绝非易事,如果搜寻无果,恐怕只能采取危险性高的人痘法了。 第二天,吴青命人召集所有太医和医官,商议人痘法的可行性。作为痘疹科的专家,太医们纷纷表示他们也曾采用过人痘法,成功的案例只十之五六,风险极大。 吴青沉吟片刻,将她所知的预防接种天花的方法一一向众太医叙述了一遍,并着重介绍了水苗法。太医们边听边点头,直呼此法高明。 吴青又说道:“现在疫情泛滥,暂时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案,不如将水苗法先行在死囚犯中试行。再选取出痘出的好,病情比较轻的病人的痘痂作为痘苗。经过多次接种的痘苗毒性减弱,药力愈清,可保万全而无害。” 众人商量了一回,都觉得此法可行,遂立时安排推行下去。 第六十七回 事态紧急种人痘 水苗法在死囚犯中全面推行,魏云也没有停止寻找病牛。幽州刺史听取了吴青的建议,开辟了一处荒山用来安葬无主尸身。又派人将刘家庄朱家庄的幸存者,全部安置到临时搭建的庵庐中单独隔离观察。而吴青则领着果儿巧儿及剩下的几位太医继续在运河工地排查疫身。 疫情发展得比吴青预想的还要快,劳工们居住的窝棚根本不能算是合格的隔离室。眼看越来越多的工友染上了天花,劳工们的情绪也更加恐惧绝望。这种对死亡的恐惧促使劳工们对官方采取的圈禁措施更加不满。 越来越多的劳工试图逃离工地,只有一千人左右的运河驻军已经开始控制不了局面。吴青当机立断,决定在运河工地立即推行水苗法为劳工们种人痘。 吴青先试图与几个组织劳工逃逸的头目沟通。然而这些人已经对官府和驻军失去了信任,无论吴青如何解释,他们都不相信。僵持了半个时辰,劳工们的情绪更加激动,在个别人的鼓动下甚至开始暴力对抗。 人在极端的求生欲望驱使下,可以爆发极大的能量。面对手持大刀长矛的兵丁,一些劳工找来铁锹扁担武装自己。冲突不能避免,战斗一触即发! 此时的吴青就像是面对着狂暴的大海,内心充满了无力感。果儿和巧儿眼看情势越来越危险,连忙拉着吴青后退。而吴青也是个犟脾气,要强的性子容不得自己退缩。她挣脱了二人,奋不顾身地冲进两方对峙的阵中,高声呼道:“停下,快停下!你们听我说几句话……” 然而吴青即使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现场所有的咒骂声、呼喊声汇成一片,盖过了她的呐喊。吴青一咬牙,夺过一名士兵的弯刀,横在了自己脖颈上。 这个举动立时引起一片惊呼,吴青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忙大声疾呼道:“乡亲们,我是圣上派来的治疫使,是来帮助大家的,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今天早上,我和太医们商议了,马上就给大家接种痘苗。一旦接种成功,你们就能终生不再得天花。我和那两位姑娘就是成功的例子。相反,如果大家就这样离开的话,很有可能在别处感染天花。请大家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很快就打破了劳工们的心理防线,看着眼前三位娇弱的妙龄少女,劳工们不得不相信,她们一定是用了什么神奇的方法,才会不惧怕天花的威胁。要知道,一旦染上天花,不管你是美貌娘子还是英俊郎君,都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即使病愈也会在脸上留下坑坑洼洼的麻点,使人毁容甚至失明。 躁动的空气中似乎吹来一股凉风,劳工们渐渐冷静了下来。吴青顺势赶紧让兵丁们放下武器,又招手唤来随行的太医立即为大家接种。 也许是出于信任,也许是将吴青视作走投无路后唯一的希望,所有在场的劳工都按照吴青的安排,耐心地等待着太医们做了一切准备工作,又耐心地排着队让太医为大家一一接种。 连续几天的接种工作如同在死神手里抢夺生命。接种的第一天,工地新增病例四十三人,死亡十一人。第二天新增病例五十九人,死亡十六人。新增病例和死亡人数一天天在迅速攀升,就在大家近乎绝望的时候,情况忽然又发生了变化。 接种后的第七天,天花疫情在工地全面爆发。许多劳工和兵丁都开始出现发热出疹的情况。吴青知道这是接种成功了。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吴青和果儿巧儿以及所有太医都留在工地,日夜不歇地照顾出疹的病患。 好在大部分的患者病情较轻,大约十天左右,绝大多数人都熬过了发热出疹的过程,所有病症渐渐消失。 与此同时,吴青调来幽州所有医官医技以及民间郎中学习人痘法,开始在军队及百姓当中推行。 经过了近四十天艰苦卓绝的战斗,天花疫情终于得到有效遏制。接下来七天,幽州境内再无发现新增病例。所有郡县所设的安济坊,幸存的疫身在义工们的照顾下,虽然或多或少损伤了身体,但也算幸运地保住了性命,痊愈返家。 当幽州刺史在衙门口大声宣布天花疫情已经得到控制,警报解除的时候,在场所有官兵百姓都沸腾了。此时盖在幽州上空的乌云瞬间消散,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敲锣打鼓,燃起鞭炮,人人欢呼鼓舞,似乎比过年还要开心。 任务完成,也到了回京复命的时候了。践行宴上,看着消瘦憔悴的吴青,忠亲王心疼不已。当他看见吴青接连饮了几杯诸位官员敬来的蜜酒,面色已经酡红,急忙夺过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向在座各位拱了拱手,拉着她快步离席。 走到屋外,初春的凉风让吴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忠亲王连忙将吴青揽到怀里。 春天的夜色可真美啊!弯弯的月亮倒映在湖面上,微风拂过,柳树摇曳,桃花飞舞。倚在忠亲王怀中的吴青已分不清这些是梦境还是现实。她举起冰凉的小手,在忠亲王脸上抚摸了一下,痴痴地笑了一回,接着又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很快便在忠亲王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吴青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下床穿好了衣服。刚打开房门,忠亲王端着一碗面汤过来了。看见吴青已穿戴整齐,忠亲王笑道:“你醒啦,头还疼不疼。昨天晚上你一直嚷着头痛,今后还是别喝这么多酒了。蜜酒虽然好喝,但到底是酒,你一个女孩子……” “你在关心我吗?是出于对好朋友的关心?”吴青盯着忠亲王问道。 忠亲王将手中的面汤放下,犹豫了片刻说道:“我想,你对我来说,比朋友更重要。或许,你是对的,我的心因为你又活了。现在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吴青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愿意。”说完扑进他怀中低声哭泣起来。 忠亲王心里一软,将她揽住,轻声抚慰道:“别哭,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去年我约你出来相见,你没有来,当时我很失落,从那时起我就已知晓自己的心。可是又放不下面子主动承认。这一次,我再也不能骗自己了。青儿,我喜欢你!” 听了这些话,吴青靠在忠亲王怀中止不住地哭泣,也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点头。 忠亲王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托起她的下巴,为她擦拭眼泪鼻涕。一时间,满室温情蜜意,缱绻缠绵。 然而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和忠亲王依依惜别后,吴青一行人又踏上了回京之路。 第六十八回 落花有意水无情 回到朝堂,吴青自然受到了皇帝的高度赞扬。只有些嫉贤妒能的小人在吏部章尚书的带头下,于廷议上大肆诽议,称开凿运河触怒神灵,有伤国运,此次痘疫乃上天示警,吴青非但无功反而有罪。 吴青啼笑皆非,好在疫情已然解除,忠亲王也向自己坦承心迹,近日她心情大好,也不想和这些人计较纠缠,遂向皇帝推辞了封赏,讨要了几天休假躲到城外整理庄园琐事。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暖和些了。吴青请来一批砖瓦匠和木匠,在庄园选了一处靠近小河的田地,建造起了榨油坊和养猪场。榨油坊可以榨芝麻油和棉籽油,榨完芝麻油的油渣是绝好的猪饲料。 吴青准备养个三十头猪,一来可以供给工场的食堂,二来可以给佃农们改善伙食,三来还可以给叔叔找点事情做,省得他在家里待得烦闷。再者,猪粪便还可以肥田。另外棉籽油的油渣虽有毒不能喂猪,却也可以作为地里的肥料。 吴青也有时候会暗自得意一番,这些放到现代也算是生态农业了吧! 紧接着,吴青又让佃农们收割了所有蔬菜,开始深耕翻地,施足肥料,准备一入四月,便播种西瓜。 到了五月初,冬小麦收割完毕,佃农们将田地耕作了后又立即播种夏芝麻。吴青将庄园的各个环节安排地滴水不漏,直让在地里干了一辈子的老农都对这个小娘子佩服不已。 其实这也是吴青一惯来的生活习惯。在上一世,她不管是工作,还是出去旅游,都会提前做好功课,制定好计划。说起来也是在福利院养成的好习惯,毕竟她没有父母替自己安排,而福利院的管理员们也会刻意去培养这些孤儿的自理能力。 天气日暖,眼看三殿下将要行冠礼,皇帝也开始为三殿下挑选正妃了。斟酌思量了许久,皇帝终于确定了人选,却不是皇后所提的朱雨棠,而是工部侍郎第三女左茜。 左茜其人,论长相在众贵女当中并不算太出挑惹眼。吴青在后宫宫宴上见过她两回,观其人品倒是十分内敛端庄,比之朱雨棠这类性格娇蛮豪任性的贵女,的确更适合坐正妃的位置。 吴青暗自替三殿下庆幸了一回,倒是三殿下并不十分高兴,几次见到吴青都是欲言又止,迟徊不决。 终于,有一次课罢,三殿下鼓足勇气叫住了吴青。吴青看着三殿下的神情,心里莫名有些紧张,手脚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三殿下垂着眸,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说道:“青儿,有些话我一直不敢轻易对你说出口,现在我不得不说了。因为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青儿,我……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吴青立时涨红了脸,咬着唇摇了摇头,半晌才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 三殿下深深地看着吴青,说道:“你从来……” 吴青打断三殿下,恳切地说道:“我一直都把三殿下您当作最信任的朋友,我希望我们今后还能继续做朋友。三殿下是几位皇子中最稳重的一位,殿下应该明白,有些事不能强求。” 三殿下苦笑道:“我知道了,是我自不量力,宵想不该想的。” 吴青急忙回道:“不,殿下,你不应该这样想。每个人都希望能事事遂心顺意,这并没有错。只是有些事勉强不来,特别是感情,这事关双方的幸福,牵扯两家的利益,很多时候不能称心如意。如果勉强在一起,只会伤害到彼此,或者彼此的家人。” 三殿下颓然而笑,良久才说道:“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非所愿。人活这一世,还有何乐趣。” 吴青皱眉道:“这可不像是我所认识的三殿下。人生乐趣,何其多矣,可寄情山水,陶然自得;可呼朋唤友,杯酒言欢;亦可建功立业,快意扬鞭。殿下不要因为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啊。” 三殿下淡淡一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因此销神流志。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得到你所想要的。”说完灿然一笑,转身离去。 吴青看着三殿下孤独的背影,也说不上为何有些不忍,独自叹息了一会儿,方收拾好心情继续工作。 回到水墨居的三殿下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房。青竹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已过酉时了,您还没用过夕食呢!” 三殿下摆摆手,青竹忙躬身退下。刚走到门口,三殿下哑着嗓子问道:“青竹,我该怎么做……父皇要我娶一个不熟悉的人,可是我……” 青竹转过身,弓着身子说道:“殿下不管做什么,小的都会站在殿下这边。只是吴学士其人,恕小的直言,她并不适合做您的王妃。以她的心智和能力,定不会甘愿困在王府相夫教子。旁的不提,只说前些日子幽州痘疫,别人躲都躲不及,只有她敢担这么大的风险和责任自请出任治疫使。更难得的是,吴学士治疫有方,拯救了千万人的性命,其功绩堪载史册。像这样的人才恐怕只有朝堂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三殿下苦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就是因为她太优秀了,我才迟迟不敢向她表明心迹。如今看来,果然是我配不上她。” 青竹慌忙跪下说道:“殿下莫要如此,小的并非这个意思。殿下人中龙凤,有统御天下之才,当主南面,以阳为位。吴学士才识拔群,功勋卓著,乃治阿之宰。臣人之与臣于人,岂可同日而语。” 三殿下面色一肃,斥道:“大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今后休要再说。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你我都会丢掉性命。” 青竹忙叩头告罪道:“殿下息怒,小的说的都是心里话。太子庸碌,二皇子诡狭,四皇子鲁莽,唯有殿下您……” 三殿下沉声喝道:“住嘴,若是不想给我惹祸,这些话就烂在肚里。罢罢罢,你下去吧!我自己静一静。” 五月十二,三殿下在文德殿行冠礼,册封为安顺郡王。 没过几天,三殿下便搬离了皇宫,移居至蕃衍巷的安顺郡王府。望着资善堂那张原属于三殿下的书桌,吴青偶尔有时也会失神片刻,心里似乎觉得空了一块。 没过多久,安顺郡王又先后纳了几名王妾。当然,这也是皇帝为他所指的大家闺秀。按照皇室的规矩,所有王妾都会在郡王大婚之前先抬进府里。 吴青忽然联想到,忠亲王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侍妾。想到这里,作为现代穿越过来的,吴青还是有些各应的,如果真有侍妾,即偏是摆设一样的存在,也会让人不舒服。下次一定要找机会问问,吴青心里暗暗说道。 第六十九回 献良策以解钱荒 过了五月,天也就越来越热了,很快便是六月底,庄园里的西瓜开始收获头茬瓜了。吴青请来京城几位相熟的果子行掌柜来地里现场收瓜。 几个见多识广的水果商见到这一大片西瓜地都叹为观止,称奇道绝。吴青也不多话,让佃农摘了几个瓜请他们试吃。众人见那瓜儿外皮青翠欲滴,内瓤红润可爱,早已按耐不住,争先恐后取来品尝。 这大热天,西瓜吃起来却甘甜爽口,众人交口称赞,都有意大量采购。吴青说道:“这西瓜在大兴朝只有我这儿有,大家想收购的话就给我一个满意的价格。” 众掌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肯先开口。犹豫了许久,终有一个掌柜伸出一个手指说道:“一斤十文钱。” 吴青嗤笑道:“十文钱,在京城只可以买两个菜饼,你倒说的出口。” 那人羞惭道:“那便一斤十五文吧,这一个瓜儿少说就有十五六斤,一个下来便要两百多文了。” 吴青摇摇头不说话,几个掌柜犹豫不决。不一会儿,有一个掌柜脱口说道:“一斤二十文,能卖便罢,再高的话我们也出不起了。” 吴青点点头,说道:“这个价格倒还公道,我敢说,这个西瓜只要摆出来便会有人问。但有人尝过,便不舍得不买,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人点头说道:“这话倒是不错,物以稀为贵,就是不知道价钱能不能卖的上去。我这便回去雇上几十辆太平车来收瓜了。” 其他人一听便急了,纷纷也说要买。吴青笑着说道:“不急,我这里有一百三十亩西瓜地,你们这里有六人,一人分个二十亩地也不少了,剩下十亩我要送人的。”众人听到吴青这么说,都满脸喜色,忙赶回去雇车了。 紧接着吴青让佃农开始摘瓜,她准备运十车西瓜送到宫里孝敬给皇帝,再分别送两车到东宫、忠亲王府、惠亲王府、诚意郡王府和安顺郡王府,另外还准备了两筐给各位同僚,聊表心意。 西瓜送到宫里,皇帝显然十分满意,着意嘉奖了吴青一番,赐下不少糕点美酒、锦帛珍玩。自此之后,京城里也开始风行吃西瓜,人人以能吃到西瓜为荣。还有不少文人墨客为西瓜填词作诗,好似吃西瓜成了一桩风流雅事。 到了七月中旬,地里的西瓜也收获结束了。两茬西瓜一百二十亩共收获西瓜一千二百多石,得钱二万四千多贯。另外十亩地,头茬瓜分别送了皇宫和同僚,第二茬瓜就分别送给了佃农、工场工人以及书肆职工。 叔叔婶子知道这一季西瓜卖了这么多钱,都惊得合不上嘴。婶子直接说,明年也不种别的了,全种西瓜就得了。 吴青笑道:“哪能再有这么好的事,明年种西瓜的人多了,价钱肯定会降下来的,用不了三五年,西瓜的价钱就会跌到现在的两三成。再说,西瓜不能在一块地上连年种,至少得让田地歇个四五年,明年至多能再种两百亩。” 西瓜能卖这么多钱,虽然是在吴青意料当中,但也十分欣喜。吴青想着这两年佃农们辛勤劳作,功劳不小,干脆拿出一笔钱,以每人三贯的标准分发到各户,让每家都重新盖新房。 佃农们拿道这笔不小的奖金都喜出望外,在这个年代,十贯钱可以盖三间草房,二十贯就可以盖三间崭新的砖瓦房了。于是家家户户都计划着自己再添些钱盖个漂漂亮亮的院子,就仿着东家的房子来建。 虽说庄园里共八十多户,佃户四百五十多号人,这笔奖金发下来,花费了吴青一千三百五十余贯,但看到佃农们欢天喜地的样子,她的心里着实舒坦畅快。 一晃眼又到了千秋节,今日不同以往,皇帝做四十整寿,外国使臣和众文武百官都绞尽脑汁为皇帝遍寻珍宝进献。当然,吴青的礼物仍然是皇帝最感兴趣的,轮到吴青进献礼物的时候,皇帝见吴青手上空空如也,笑道:“今日吴卿又带来什么稀罕礼物,快拿出来让朕瞧瞧。” 吴青躬身一礼,道:“微臣先给陛下道贺,皇上千秋大喜,四方来贺。如今我大兴国力强盛,中原物产在北狄、西戎、倭国、高丽等国大受欢迎,只是有一事不美。” 皇帝惊疑道:“吴卿说的是何事?” 吴青回道:“fj江南、两浙之地,铜钱数少。农民困于输钱,工商窘于射利,谓之钱荒,人情日急。” 皇帝点头道:“朕已听闻此事,吴卿有何见地,不防说来听听!” 吴青回道:“概因为我大兴与周边诸国商贸日频,铜钱流至海外,难以阻扼。金国、西戎、高丽、倭国之民皆用我大兴铜钱。一朝所铸,五朝共用,大兴亿万铜钱,便如同水入沙地,流入境外,难以回收;加之南方日益富庶,铜钱供应不足,钱尤难得;又有大家富室,喜贮铜钱,甚至私熔铜钱铸造器皿。铜钱日少概莫这三种原因。” 皇帝抚须点头道:“吴卿此话有理,前番廷议,众臣已议定,铸造铁钱以解钱荒。再发严令,所有边境、海船皆不得私放铜钱,往来皆以物易物。民间也要收缴铜器,严禁私铸铜器。” 吴青回道:“陛下,铸造铁钱之事,臣以为不妥。货币随意变动易使国家人心不安,政局不稳。铸造铁钱即使面值不变,但实际上价值不如铜钱,如果大量铸造会导致劣币泛溢,钱多为患,这样反而会加剧民间贮藏铜钱。微臣以为此法实为饮鸩止渴,至于禁钱和禁铜之法,短期可能有效,但药不对症,治标不治本。” 皇帝皱眉道:“吴卿这样说,可是有更好的法子?” 吴青点头道:“回禀陛下,臣有两个方法,或能对症。一则增铸铜钱;二则将国库内的铜钱大量投放到民间。”边说吴青从袖笼中掏出一张舆图,继续说道:“微臣翻阅书籍偶然获悉,东衡州始兴郡所属的曲江县或藏有铜矿,且贮量巨大。附近的ys县或有铁矿和石炭矿,贮量也十分可观。”说完恭敬地呈上舆图。 吴青知道这些都是来源于上一世读过的《宋史》,据载:“庆历末,韶州大兴铜大发,岁采二十五万斤,诏即其州置永通监。”吴青还曾根据这些史料查阅过相关资料,又获悉附近ys县还有大量铁矿和煤炭。 皇帝接过舆图御览之后,对吴青所说深信不疑,大喜道:“吴卿的贺礼总能解朕的燃眉之急,开采此矿定可解我大兴钱重物轻之渴。”说完皇帝想了想,复又问道:“五岭之地山路险峻,恐不易开矿,吴卿可有相应的对策?” 吴青回道:“陛下圣明,梅岭古道始通于秦汉,自古山路险峻,难以通行。微臣以为可开凿拓宽此道,开通庾岭新路,北接章水,南连浈水。兹路若开,山川之气疏通,与中州清淑又相接,荡然坦途。岭南人才,贩夫走卒,矿产财货皆可由此路流通南北。通此路可谓一举多得,矿产、人员、财货以及赋税皆可由此过,时日一长,还可设立榷场、驿站,繁荣一方经济。” 皇帝边听边点头,说道:“连接章水和浈水,便是连通了粤江和长江,从此京城可由水路到达岭南。此地的矿石物产皆可由此路送至北方。果然是良策,吴卿真乃秒人,聪慧机敏胜过堂下无数男儿。诸多贺仪,唯卿所献最能让朕开怀,吴卿有心了,朕重重有赏。” 吴青忙推辞道:“陛下所赐,臣便是十世也花用不完。微臣实在不能再领,还请陛下收回美意。陛下,臣所说的第二个方法还未细说,请容臣细细道来。” 皇帝笑道:“吴卿说的第二个方法,朕没记错的话,是让朕把国库的铜钱大量投放到民间。这可难办,国库若是无钱,何以应付军队开支,何以赏赐臣工,何以开展各项工事。” 吴青回道:“启禀陛下,微臣的意思是,今后可以用现钱支付军费和所有工事。陛下对臣工给赐过优,常以万计,今后可以以物赐之,限制百官囤积铜钱。再有,可在东衡州置铸钱局,钱币制好之后,一部分经庾岭往北运至京城,另外一部分经由水路运至江浙两淮fj等地,换回稻米、布帛、茶叶、瓷器等物产再送至京城和北方诸地。此法可解南方钱荒之急。”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朕会让众臣再议,吴卿思深忧远,堪为百官楷模。朕欲以财物赐之,吴卿却又屡次辞拒。朕便特赐你紫袍玉带,佩金鱼袋,今后可以参加垂拱殿视朝。” 吴青赶紧谢恩,三呼万岁后缓缓退下。经过忠亲王身边的时候,吴青挤了挤眼睛,忠亲王点头微笑。看到心上人终于回来了,吴青心中雀跃,比得了皇帝嘉奖还要高兴百倍。 第七十回 温情蜜意诉衷肠 七月三十旬休,忠亲王果然来访。吴青一见到忠亲王便如玉燕投怀,一头扎进他怀里再也不撒手了。 忠亲王怜爱地抚着吴青的头发笑道:“竟有这样想我吗?只一见到我就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不放,哪里还有朝上吴博士的样子。” 吴青在他怀里磨蹭着,迷迷糊糊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这样搂着你,永远都不放手。你会永远这样抱着我吗?“ 忠亲王点点头,在她的发顶吻了一下,说道:“我会永远抱着你,陪着你。明日我便会向皇兄禀明,求他赐婚。“ 吴青忙抬头说道:“恐怕皇上不会答应的,皇上本来对你就有所忌惮,而我又屡立奇功。我二人若结合,想必会让皇上对你的猜忌更重。” 忠亲王淡然一笑,说道:“这个结果我早就想到了,明日我会想皇兄表明,与你成亲之日,便会放弃所有军权实职,只留在京中做一个富贵亲王。” 吴青连忙摇头道:“万万不可,你不可以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前程和抱负,大兴需要你,百姓需要你,你的将士也需要你。成亲之事,可以暂缓,我会想办法的,你也知道我一向聪明睿智,肯定会想到万全之策的。” 忠亲王迟疑道:“只是委屈了你,你已年满十五,到了许婚的年纪,将来若有人向你询问婚事,你如何作答?” “原来是你怕我被人抢走啊!”吴青狡黠一笑,接着说道:“放心吧!像我这样优秀的女子,一般人提都不敢提。再说,我父母已逝,又无兄长,我的婚事便由自己决定,旁人做不得主的。” 忠亲王摇头笑道:“也是,像你这般聪明睿智的女子,一般人也降不住。” 吴青恼羞地将两个粉拳在忠亲王胸膛上一阵乱锤,嗔道:“原来忠王殿下也是个油嘴滑舌的,以前倒是不知道。” 忠亲王一把抓住吴青双手,笑道:“我只对你这样说话,对着其他女子我连笑脸都不给的。” 吴青嘟着嘴说道:“我不信,那你对自己的侍妾也不笑的吗?” 忠亲王皱着眉头说道:“侍妾?我何来侍妾?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只有过一个妻子,便是妙仪的母妃。” 吴青惊喜道:“你倒是个痴情专一的男子,我果然没有看错!” 忠亲王眉头紧锁,说道:“当年我母妃得父皇专宠,遭到先皇后的嫉恨,被胡乱安了个罪名贬至宫人巷。我去求父皇,可父皇早已被先皇后安排的美人迷住了眼,对我的哀求毫不在意。从那时起我便觉得,一个女子若是得不到丈夫全部的爱,该是多么的可悲。我母妃可悲,先皇后也未尝不可悲,便是那些老死在宫中的太妃也是一个个的可怜人。既然知道做侍妾的苦处,我怎么还会纳妾呢!便是那些先皇后赐下的教引宫女,我也都让她们一一嫁人了。” 吴青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如今皇上对你有所猜忌,恐怕也有当年先皇后曾折辱过你母妃的缘故。皇上怕你还记恨着这段往事呢。” 忠亲王平静地说道:“的确有这部分原因,好了!青儿,我们不聊这些过去的事了。马上就要道仲秋了,你想怎么过?要不要去我王府,再叫上秉德他们。” 吴青摇摇头道:“不瞒你说,仲秋我要赶去庄园,那边胡麻快要收割了,榨油坊也要开工了。那些佃农还没做过这些事,我得去瞧着,要不,你也同我一道去吧!把三郡主也叫上,庄园里还有木棉织造工场,很有意思的。” 忠亲王笑道:“你就那么放心不下庄园,连过节都要赶过去?” 吴青郑重地回道:“那里是我的一份事业,是我的一块战场。意义就好比你的神机营,你说重要不重要?” 忠亲王点点头,说道:“那我便依你,带妙仪去看看你的宝贝庄园,我倒要见识见识那是一份什么样的事业,可以让青儿你这么惦念,连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放不下。” 吴青嗤笑道:“你看你,还吃起醋来了。到了那日,便把几位殿下也叫上吧!免得我们俩的关系太扎眼了。” 忠亲王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正大光明地把你娶回家啊?” 吴青抱紧忠亲王幽幽地说道:“会有这一天的……” 接下来的几天,垂拱殿廷议围绕着该不该铸造铁钱展开争议。不得不说,古人很不重视金融知识,遇到这些经济问题就脚痛医脚,头痛医头,从不往深处挖掘原因。吴青不得不给这些老臣上了几堂经济课,用浅显的道理阐述了什么是通货膨胀,什么是物价飞涨,什么是劣货驱逐良币。 几次廷议下来,吴青利用有限的金融知识舌战群臣,终于让皇帝在仲秋之前下令,终止铁钱的铸造,转而加紧东衡州铜矿的勘探和开采。 之后的仲秋宫宴,吴青俨然已是皇帝最信重的智囊顾问,被安排在集英殿主殿就坐。皇帝甚至亲自为吴青簪花,并戏言道:“吴卿年少,正是戴花吃酒的好时候,也不知吴卿这朵娇花将来要被种到哪座琼林玉苑当中。” 一席话说得众臣皆抚掌大笑,吴青也十分配合得红了脸,一改往日在朝堂上的精干利落,露出一副女儿家羞态。 此时的安顺郡王一脸肃穆,将面前酒杯斟满一饮而尽。四殿下则既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吴青的表情,见她只坐在席上笑而不语,却一直未将视线转向自己,心头不禁涌上一丝失落和烦闷。 忠亲王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心里已是五味杂陈。一则自己对吴青已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抑。二则皇帝对自己深怀猜忌,一定不会同意他们结合。三则,两个亲侄子都对吴青心怀好感,他若是和吴青在一起,定会伤害到两个侄子。四则,女儿妙仪已满十岁,渐渐晓事,她会接受自己和吴青在一起吗?这些问题困扰着自己,让他深觉前路迷茫。 第七十一回 众贵客参观庄园 仲秋宫宴第二天,忠亲王果然带上了三郡主和几位皇子过来,在县伯第和吴青会合了之后一同赶往庄园。三殿下还把果儿和巧儿也一道带来了。 一路上忠亲王和几个皇子骑马,吴青和三郡主以及果儿巧儿坐在忠亲王府的马车里,庄六带着庄婶和瑞娘。一行人有说有笑,恰逢沿途看见有些田地里农民正在收棉花。 三殿下笑道:“去年青儿向父皇提议,推广木棉种植和织造,看上去已经有些成效了。” 吴青笑道:“这还不够,木棉花不仅要在京师一片种植,还要在江淮两浙之地大力推广。江南织工众多,三五年后一定会成为棉纺织重地。等到涿杭大运河通航,江南的布匹将供应全国。到那时将会是江南棉布,衣被天下,黎民百姓人人都可以穿上便宜结实的棉布。” 三殿下赞许道:“青儿志存高远,我等敬服,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这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约一个时辰后便到了庄园。 吴青先领着他们参观榨油坊,榨油坊占地约一亩五分,修了十口大灶,三架大水车,还有两间大仓库。 水车由引来的河水带动,一个连着石碾,用来碾碎胡麻。另外两个连着石磨,其中一个用来磨细棉籽,另一个用来磨炒好的胡麻。 棉籽比较硬,用石磨磨细以后,放入木桶蒸。桶底垫着干净的麦秆,蒸透了以后用麦秆捆成一个个油饼,放入整木凿成的榨槽,用木楔固定。然后几个大汉使用撞杆大力撞击木楔,油饼受到挤压就榨出油来了,这是用木榨法榨取棉籽油。 棉籽油含量低,只能用这种方法榨取,榨出来的油放入仓库沉淀,过滤以后就可以作为灯油来使用。说到棉籽油,吴青对众人解释道:“棉籽油有毒,常食用会使人失去生育能力,不过用来作灯油还不错。” 胡麻含油量高,可以使用水代法提炼。先将芝麻筛选漂洗干净,再炒籽扬烟,接着便是磨酱。芝麻酱磨的越细越好,磨好以后分四次加入沸水搅拌。 等到大部分油脂浮到表面,就可以撇油了。撇过油的温麻渣还有部分油脂,可以通过“墩油”,也就是通过不断振荡,使麻渣中的油珠浮至表面。三次墩油,三次撇油,麻渣里的油脂也提炼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麻渣含有大量的蛋白质和油脂,是绝好的猪饲料。 参观完榨油坊,吴青又领着众人来到了新盖的猪圈。猪圈里面已经安置了三十头小猪。这些小猪被佃户们喂得一个个肥圆可爱,招人喜欢。 吴青对众人讲解道:“这些小猪不光吃麻渣,还吃地里的烂菜叶,就连工场食堂里的剩菜剩饭也归了它们。” 三郡主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可爱的小猪,欢喜得不得了,直跟忠亲王说好玩。 吴青见日头已在头顶,笑着说道:“大家可以再去工场和学堂看一看,我先去给各位准备饭食了。今日我要亲自下厨,好好款待大家。” 众人忙说客随主便,他们可以自己参观,不劳相陪。吴青吩咐庄六领着他们,拉着果儿和巧儿去厨房忙活了。 厨房里庄婶和瑞娘已经准备好各种食材,接下来就是吴青大显身手了。换上棉布衣裙,卸下钗环,吴青还真有些为心上人洗手做羹汤的感觉。 吴青与果儿巧儿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吴青问她们两个要不要自己帮忙,去求三殿下放她们出府。果儿和巧儿相视一眼,都笑着摇头。果儿说道:“我想着再和方姑姑学两年手艺,等我满了十八岁就去求三殿下放我出府。到时候我就开一家点心铺,专门做宫廷点心。等有钱了再开一家酒楼,我亲自掌勺,肯定能挣钱。” 巧儿笑道:“那我便开个绣庄,边做绣活边卖贩来的丝线绣品。” 吴青笑道:“原来你们都有自己的打算了,白让我担心。那好,将来你们不管是开点心铺、酒楼还是绣庄,只要是钱不称手,只管向我开口。” 果儿笑道:“那是自然,你现在可是大财主,我和巧儿还能放着你不用吗。” 三人又说又笑,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十道色香味俱全的拿手菜就做好了。有糖醋鲤鱼、栗子烧鸡、龙井虾仁、鸡丝糊羹、山药排骨汤、肉末茄子、豆沙芝麻球、糯米莲藕、香菇菜心、凉拌西瓜皮,还现榨了一份西瓜汁作为三郡主的饮料。 饭菜准备妥当后,吴青换了一身衣裙去请各位就坐。忠亲王等人本来正在工场兴致勃勃地参观讨论,婶子却忽然领着堂姐跟在一旁殷勤献媚。众人正不自在,吴青刚来来请,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婶子见到吴青有些讪讪,倒是堂姐好像吴青坏了自己的好事,摆个臭脸不肯回避。 吴青也不管她,招呼众人到新宅的膳厅就坐。众人按照主客长序坐下,吴青让果儿和巧儿也都入座,二人都推辞不就。堂姐那边却不客气,直愣愣地在吴青身旁坐下,吴青皱了皱眉,到底没有说话。 客人们多少都有些尴尬,吴青热情地让大家动筷,笑道:“大家尝尝我的手艺,我好些日子没下厨,有些手生了,要是不好吃,大家都提提建议。” 忠亲王先夹了个虾仁,品尝了一下,说道:“这个菜式倒是新奇,样子也好看,虾仁白嫩,茶叶翠绿,入口甘爽弹润。”忠亲王既已动筷,其他众人也就放开了手品尝这一桌美食了。 对于吃惯了签羹烤肉、胡饼索面的古人来说,这桌子摆盘雅致、香气浓郁、味道丰富可口的现代经典菜式着实让人胃口大开。 安顺郡王笑着说道:“这些普通的食材却能做出这么美味的佳肴,不得不说,你又再次让我刮目相看了。” 吴青笑道:“那是当然,我可是上得了朝堂,下得了厨房的世间奇女子。” 诚意郡王扑哧笑道:“你倒是不客气,不过你这性格我喜欢。” 一旁的堂姐忙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道:“二殿下,奴家亦善烹调,下次若有机会,一定给殿下整治一桌好菜。” 诚意郡王瞬间笑容僵住,勉强笑道:“大娘子客气了。” 四殿下在一旁憋笑憋到内伤,咳了一声,笑道:“青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生辰已过了,怎么从来都未听见你有行及笄礼的打算?” 吴青笑道:“我可不打算行及笄礼。行及笄礼就意味着要议婚了,可是我现在不想嫁人,你看我现在多自在,多快活啊。” 堂姐在一旁忙插嘴道:“就是,我娘说了,不急着给她找婆家,家里都指着她呢!再说,奴家比她还大一岁,要嫁人也得奴家先嫁啊!四殿下,奴家芳龄十六,还尚未许配人家呢!”说完还扭捏着朝四殿下眨了眨眼睛。 四殿下吓的不轻,忙假装低头吃菜。堂姐这样一闹,谁都不敢说话了,吴青叹了一口气,说道:“堂姐,既然你这么想嫁人,不妨给我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子的?” 堂姐撇了她一眼,对着几位皇子娇羞地说道:“当然是像几位殿下一样,位高权重,长相英俊的。” 吴青无奈地说道:“大姐倒是敢说,你是有才有貌还是家世显赫。不如将要求放低一些,找个老实本分能过日子的就行了。” 堂姐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说道:“你倒是说的好听,你不就是想让我找一个没出息的,好将我一辈子踩在脚底下吗?我偏不如你的意,就要找一个有才有貌有家世的如意郎君。”说完了到底觉着没脸,一跺脚夺门而去。 堂姐一走,众人都暗自吐了一口气,四殿下摇头叹息道:“真是一样水养百样人,你堂姐也太……” 吴青苦笑道:“我也拿她没办法,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堂姐。她这个脾气我也不好给她说人家,正经人家谁不想娶个乖顺些的媳妇。” 诚意郡王撇了撇嘴,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将她许个军户,凭她什么脾气,都能把她磨圆了。” 吴青摇头道:“这我可作不了主,我叔婶肯定不会同意的。算了,不提我堂姐的事了,我这个庄园大家觉得怎么样?” 安顺郡王不住地点头,说道:“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个人才。这样的庄园,我还是头一回见,有纺织工场,有榨油坊,连学堂和医馆都齐全。我看这里的佃农对你都很敬重。你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做大事的。” 吴青忙摆手道:“殿下过誉了,我只是爱琢磨罢了。” 三郡主欢快地说道:“我觉得工场最有意思了。织布工人再寻常不过的几个动作,竟能织出这么精美的花布。听说有些花样还是你想出来的呢!你真了不起!” 吴青点点头道:“这便是设计,把心里的想法画出来,然后让织布工人试着织,一旦成功,就会得到强烈的满足感,这个过程真的很有意思。其实郡主你也可以设计自己喜欢的首饰、衣裙,然后让工人师傅制出来,这可比买现成的有趣呢。” 三郡主对这个话题果然有兴趣,两人甚至约好了哪天一道去高银街订做首饰。忠亲王见心爱的人与女儿有说有笑,心中十分欣慰。 第七十二回 未雨绸缪买青冈 聚会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第二天,忠亲王又离京赶往幽州了。吴青的生活也随之恢复到以往的节奏,无非就是上朝、授课,旬休节假的时候视察一下书肆和庄园。晚上的时候,吴青除了备课以外就是编书和画花样,三不五时给忠亲王写封信寄托思念之情。 书肆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两件铺子一年的利润差不多在四千八百余贯。庄园棉布的价格几乎还未受影响,这不仅是因为棉花种植尚未在全国形成规模,各个地方织造的棉布还未大量上市影响到价格,而吴青的工场一直推陈出新,织法和花色都十分精美,市场反响很好也是另外一个原因。 自工场正式开工以来到今年九月份,一整年共售出各式棉布七千一百余匹,得钱一万一千余贯,除去工人工资和所有开支共五千贯,还净得六千余贯。当然,这样高的利润只是暂时的,等到各地棉布上市,棉花的收购价一定会下跌。用不了三五年,工场丰厚的利润就会被压缩,甚至亏损,所以吴青已经开始为工场的未来开始重新筹划。她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会面临裁员或者停产,毕竟这是她和全部工人的心血,也是工人们的生活来源。 而榨油坊头一批榨出来的油经过十天的沉淀和过滤顺利售出。一斤胡麻油可以卖到一百文,而一亩地可以收获胡麻一石二。一石二的胡麻可以出油五十余斤,这样算来一亩地的收益便是五贯,今年共种了三百七十亩芝麻,合计能得钱一千八百多贯。而棉籽油因为不能食用,吴青只卖七十文一斤,一亩地的棉籽只能出油约二十斤,五百亩共一万斤油,可得现钱七百贯。 再加上地里种的蔬菜、小麦、大蒜,如果不算上西瓜卖的钱,庄园一年总收入是一万六千一百多贯,除去佃农的公子、工场开支,大约还能得利五千五百贯左右。如果棉布价格下跌到现在的一半,庄园就要面临亏损了。当然,今年西瓜卖了好价钱,勉强能支持庄园在亏本的情况下运转几年。这是最坏的打算了,吴青相信一定能在亏损之前找到解决的方法。 眼看着已入九月,十月二十日三殿下就要大婚了,吴青却为礼物发起了愁。想了各种方案都觉得不合适,订制家具太没新意。想着订做一套瓷器,可相熟的民窑试了几次都做不出吴青想要的效果。吴青对瓷器的理论知识和鉴赏能力都不差,只是客观条件跟不上,窑厂的瓷土、釉料、颜料都达不到吴青的要求,做不出让人眼前一亮,又能和三殿下身份相符合的精美瓷器。 左思右想,吴青想到,她还有一门古人没有的绝技—编织。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上过编织课,知道一些简单的编织方法,还自己动手勾过围脖和坐垫。想到这里,吴青一下子豁然开朗,趁着旬休立即赶往工场,指导工人们将染过色的棉纱十根为一股,八股合起来编成一根棉绳。工人们编了一整天,终于赶制出十几斤各色棉绳。 回去以后,吴青又教瑞娘和另四名使女怎样编织。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吴青领着她们每天编一点,终于赶在三殿下大婚之前完成了两条榻垫、两条线毯和二十张坐垫。 每件都按照吴青设计的花色编出各种图案,有向日葵、雪花、孔雀翎、鱼鳞、玫瑰、梅花、马赛克等各种图案。各种颜色和图案搭配起来既色彩斑斓又活泼有趣。 看着这些作品,瑞娘和其他使女们都爱不释手,眼看要拿去送人都有些舍不得,吴青笑道:“终于完成了,你们的功劳不小,这个月每个人多发五贯钱作为奖金。我打算今后从工场分出一批人专门编垫子和毯子,你们要是喜欢也可以参加,我月月还发你们工钱。”众人听了都说愿意。 这特别的礼物送到安顺郡王府,三殿下颇有些感动,只不过这份感动里,还有一份惆怅和感伤。 安顺郡王的大婚办得既热闹喜庆又盛大庄重,虽然这场婚礼并非是三殿下所想要的,但是又能如何呢?他没有能力逃过作为一名皇子的责任,遗憾是肯定的。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自己能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又不一样呢?这个想法像一粒种子,在他的心里悄悄的生根发芽。等到有一天,三殿下意识到这个深埋在心底的欲望时,已经欲罢不能,难以自拔了。 三殿下的这些心思,吴青当然不知道。她现在又有了新的构想,庄园旁边的山冈大多山势较险,石壁林立,所以基本上是荒山。吴青干脆去县衙买下一座离庄园最近的,只花去现钱五千贯。这座小山占地方圆二三里的小山,吴青将其命名为青冈。 趁着旬休和节假,吴青领着几个佃农将青冈巡视了一遍,最高处约一百丈,青冈南面和东面地势较和缓,适合栽种果树。北面地势险峻,但其间石怪林密,清泉涌流,风景甚美,可以慢慢开发,铺上石阶栈道,或许可以修成一个风景点。西面是山的阴面,地理环境又太过险恶,暂时还想不出怎么利用。 吴青寻思着可以在年前将南面和东面稍稍清理一下,明年开春种上枣树,、核桃树、栗子、葡桃、杏树、石榴树、梨树、李树、山楂这些适合坡地生长的果树。 正好这时除了榨油坊和工场在忙,地里的庄稼和蔬菜都已经种下了。吴青让剩下的近一百个男劳力分作两班,轮流到南面和东面的山上开垦。忙活了两个多月,终于将清理出了八十多顷适合种植果树的山地。 到了年底,吴青给参与开山的佃农每人多发了两贯钱权作奖励,又联系了一批京城的苗木商人,订了一些枣树苗、核桃树苗、栗树苗等九种果苗。 吴青每种果树苗都订了一万株,并指明了只要嫁接苗。吴青知道,历史上自南北朝甚至更早的时期,古人就已知晓嫁接技术。嫁接苗比实生苗更早挂果,且果实品质高,抗性强。 这么大的一批订单可把京城的苗木商吓得不轻,纷纷打听吴青的来路背景。得知吴青乃当朝唯一的女大学士,四品伯爷,又简在帝心,苗木商们都不敢怠慢,忙四处奔走,筹集吴青所需的苗木。 好在大兴京城乃四方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所有的商品货物都向京城聚拢,吴青的这笔订单才算是勉强凑齐了。只不过这几十个供应商收集来的苗木品种都不尽相同,光是枣树就有长江枣、灵枣、牙枣、青州枣、亳州枣等好几个品种。这可让吴青犯了难,她隐约知道有些品种的果树是自花授粉的,若不同品种集中种植,会产生异花授粉,导致果品不纯正,影响品质。而有些果树是必须要配备不同品种的授粉树才能坐果,这些都不是吴青擅长的。 翻遍各种书籍也找不到相关资料后,吴青决定,还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必须在庄园配置一些懂行的果农。 趁着闲暇的时候,吴青去各个官牙私牙寻找会侍弄果树的人,终于在年前找到了十五个懂果树的失产浮客。吴青先将他们安置在有客房的佃农家,准备开春后在庄园替他们各建一处院子,让他们带着家人在庄园安家落户。 请教了这些内行以后,吴青根据这些果树的授粉要求、采光要求、间距要求和海拔要求制定了一个系统的安排。山楂、葡萄、枣树互相间隔着种在山脚,半山腰种石榴、杏和李树,高处则种栗树、梨树和核桃树。不能异花授粉的品种又互相错开,尽量隔远一些。 吴青又想到,庄园里这么多果树以及庄稼蔬菜应该可以养些蜜蜂,这样不仅能让各种果树和作物增产,而且可以增加一项收入。 吴青估摸着这些果农中或许就有人知道怎样养蜜蜂,结果一问,还真有两个果农以前种果树的时候养过蜜蜂。吴青大喜过望,寻思着再在山脚下建两间养蜂房。 说干就干,吴青忙又请来木匠和砖瓦匠,让他们在山脚下丈量了一块六亩大的空地,准备来年开春就建十五个独门独院的农家小院,又选了一块地准备再建两间养蜂房和五间仓库。吴青算了一下,每家小院预算为十贯,加上其他可能要花费七百贯。 第七十三回 力排众议保工期 时间就在这忙忙碍碍中过去,又到了新的一年。这次元旦国宴,吴青又受到了皇帝的嘉奖。幽州两处铁矿一年共产出铁一百二十万斤,成为大兴黄河以北最大的冶铁基地。东衡州始兴郡的铜矿和铁矿都已探明,储量也十分可观。庾岭新道也已经在开凿,不需半年即可竣工。 涿杭大运河的古邗沟在动员十万民工之后业已疏通,江南河也有望能在半年后完成疏通拓宽。也就是说,半年以后淮河以南的运河工程将全部完成,当即就有官员提出,应该将吴青预计的五年之期大大缩短,争取在一年内全线贯通。 吴青对此并不赞同,当年元朝花了十年才开通了tj至js清江的航道。当然,当时元朝的统治者是先后分段开挖的,同大兴的全段同时开挖不一样,不过吴青觉得工程起码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吴青力排众议,向皇帝上奏道:“启禀陛下,邗沟和江南河都是在前人所修运河的基础上疏通拓宽,但淮hb段地势更复杂,又无前人打下的基础,不易开凿。按常理来说,这个工程至少需要四五年时间,陛下千万不要为了提前竣工而缩短工期。工期一缩短,必定会有官员让民工日夜赶工,如此恐会伤了民力,引起民变。” 皇帝点点头,说道:“吴卿所虑不错,行大事需稳妥。传令下去,所有运河段官员不得苛待民工,淮河以北工程仍按原来的计划执行,不得催促威迫。”吴青把心放下,不远处的忠亲王也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下了朝,忠亲王与吴青两人私下里说话的时候,忠亲王还特意感谢吴青道:“幸好有你出来说话,前些日子就有些官员上疏,奏请加快淮河以北段的工程进度,争取在今年年底之前将涿杭大运河全线竣工,可这是不可能完成的。” 吴青冷笑道:“这些个疏庸愚钝的蠢货,向来不切实际,只知好高骛远,又贯会做出一番急皇上之所急的丑态来投其所好。这种人最是可恶,凡事都是有好处抢着上,出了事就躲远远的不挨边。若这次皇上被他们蒙蔽了,苦的可是百姓。民工一旦不堪重苛,到时候发生变故,又一个个缩了脖子装局外人。。” 忠亲王笑道:“骂得好!这些人一簧两舌,把我也气得够呛。我前番上疏,力陈不可贪功冒进,缩短工期,皇兄并未作任何批示,你只朝堂上说了几句,皇兄便改变了注意,看来皇兄还是更相信你一些。” 吴青也叹道:“天下至亲,不过兄弟!若兄弟自构嫌隙,他人何易可亲?话虽如此,若皇上始终不肯信你,你也不要耿耿于怀,只需尽心竭力办好差事就是了,只当为我、为天下百姓受些委屈了。或许时日一长,皇上能明白你的苦心。” 忠亲王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我都清楚,但愿有一天皇兄能放下猜忌,那样我们也可以早日成婚了。” 吴青听他这样说,感动不已,二人又缠绵厮磨了一会,不肖细说。 很快便又到了元夕宫宴了,这次诚意郡王给皇上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诚意郡王妃有孕了。这个消息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震动了整个宫宴。 皇上高兴不已,这是他的第一个孙辈,在心里的地位自然不轻。立时赐下无数吃食、药材和珍玩送到诚意郡王府,连在场官员也皆有厚赏。不仅如此,皇帝还派了两名太医住进郡王府,日夜看护王妃和腹中胎儿。 所谓一家欢喜一家愁,太子大婚已有六年,却至今未传出喜讯,便是几位侍妾也不曾有过身孕。太子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到底还是十分在意,皇后更是急红了眼,连番为太子遴选了八名闺秀送入东宫。 没过多久,皇宫里就传出了一些闲言碎语,说是太子有隐疾,不能人道,皇后为此雷霆大怒,处死了十几个宫人。虽说经过这番举措,宫里再无人敢议论此事,但这些传言已经流入市井,难以阻扼。 吴青知道此事不可沾染,忙让人传下严令,不许县伯第、书肆印坊和庄园的任何人议论此事。 元夕既过,一切又回到正轨,送走了忠亲王,吴青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当差以外的闲暇时间,吴青就让果农们领着佃农种果树,这个时间正好是开春之际,地里也没其他活。 九万余株果苗,两百多号男女劳力,平均下来每人要种四百多棵。不得不说,还是人多力量大,才三四天的时间,所有的果苗全部按照吴青的规划种植完毕。 在果树种植的时候吴青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果树未长成之前,所有土地都是裸露着的,这要是下起大雨来肯定会导致水土流失,甚至会引起山体滑坡。吴青想了又想,又咨询了一些经验丰富的果农,最后得到了一个好的解决方案。吴青准备在林中套种药材,果树未长成之前,可以种喜阳的药材,等到三四年之后,树冠有了一定的荫蔽度,可以改种喜阴的药材。 既然想到办法,吴青就急着去落实。她先问了庄园里的郎中,大概齐知道喜阳的药材有黄苓、黄花、茉莉、金银花、地榆、牡丹等,至于怎么种,什么时候种就说不上来了。 吴青思量着还得找专业的人来,于是吴青就又专门去保佑坊、太平坊药铺密集的地方寻找药农。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吴青找到了几个以采药为生的山民,他们不仅上山采药,还经常将药材带回自家庭院种植。 找到了这样的人,吴青便以高薪礼聘,又许之修建新房舍供其一家居住,终于打动了其中五户,将他们吸引到庄园安家。 紧接着,吴青就让这五位药农领着佃农们在其他山上遍挖药材移植,有些山上没有的,吴青就在药市和花市寻找药苗或者种子。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忙碌,大家终于在谷雨之前完成了药材的种植。吴青见佃农们这两个多月忙得够呛,颇觉得有点愧疚,当即给每人发了两贯钱作为奖励,又宣布今后每人每月,不分男女都涨一贯钱的工资。这样一来,众佃农们都欢欣不已,也都道辛苦些也值得。 谷雨过后,果树都已经陆续萌芽。果农们领着佃农给果树除虫除草,为葡萄搭架,忙得不乐乎。与此同时,吴青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第七十四回 改造庄园渐完善 山的北面吴青抽空又去看了两回,风景实在不错,不仅有怪石清泉苍松翠柏,而且在半山腰还有一个泉水积成的清潭。只需要将通往山上的小路铺上石阶,再清除沿途的杂草灌木,就可以随时登高远眺,将附近的美景和整个庄园都尽收眼底。 吴青是个行动派,既有了想法和方案,立即就从京城请来了三十位石匠,开始动工修建山路。想到山后面有许多大块的花岗岩,吴青就让石匠们就地取材,将花岗岩凿成石条铺路。 吴青把山脚下新建成的五间大仓库作为三十位石匠的居处,日常饮食就在工场的食堂解决。这三十个壮劳力一来,让原来的五个厨娘忙得是四脚朝天,吴青又从佃农中选了两名妇女帮忙,才算解决了问题。 这些大大小小的工程和投入着实花费了吴青不少钱。吴青大概算了一下,买青冈花费五千贯,购树苗药苗花费三千贯,建新院子、仓库以及养蜂房预计要花去九百贯。新来的果农和药农二十户,一年的工钱就得两千贯,再加上给原来的佃农的工资每人每月各涨一贯,一年下来就要多花四千一百多贯。还有石匠每人每月四贯的工钱,算上三十人一年的伙食,差不多得要一千八百贯。 新多出的人口和涨的工资意味着吴青今后每年要多花六千一百贯,不过这没有关系,吴青相信等到三年后,果树开始挂果,这四千多亩的果树每年至少可以创收两三万贯。等到了盛果期,预计每年可以创收四万贯以上。而且果林里还套种了各种药材,将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只要撑过了这前三年,庄园一定会越来越红火。 到了四月,吴青让佃农们种上两百亩西瓜,五百亩棉花。吴青既希望今年西瓜和棉布价钱不会太差,又希望这两样能迅速推广开来,使百姓收益。 六月末。西瓜开始上市,价格却是比去年跌了一半。这两百亩西瓜除去送人和留给庄园书肆众人的几十车,总共卖了一万八千贯。吴青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至少把花在青冈上的钱全部收回来了。 而此时,给果农和药农修建的二十座新的院落也已经全部完工。果农和药农们全都欢欢喜喜地从各家佃户家搬到新居,又高高兴兴地把家人也接了过来。吴青给大家放了一天假,让众人都帮着这二十户新迁来的佃户归置屋子。又让叔叔杀了两头猪,招呼庄园的妇人一起动手整治了许多好菜。 到了日落时分,各家搬来桌椅板凳,凑了几十桌宴席摆在仓库前的晒场,吴青又让叔叔和庄六从新宅子里搬出珍藏的美酒,与众人举杯同庆。说实在的,看着眼前众人欢欣的笑脸,真的比自己挣大钱做大官还高兴。 现在吴青的庄园越来越热闹了,从原来的四十六家佃户发展到现在一百零六户,人口也从最开始的二百三十八人扩展到现在的五百三十八人。加上工场请来的织工、染工以及老夫子、郎中和三十名石匠,全场已超过六百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其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吴青一桌接着一桌的给众人敬酒,直喝得熏熏然陶陶然。敬到工场织工这几桌的时候,有个活泼的拉着吴青聊了起来。先说她和众织工姐妹们看了给果农药农修的新院子,着实周正体面,大家羡慕的紧,又说她们也想在庄园落户,也不知道东家愿不愿意。 吴青一想,这青冈上的活不少,就说将来果树挂果了,这四千多亩的果子光采收就需要不少人力,还有这平时的除草除虫剪修也需要人手,与其到时候忙不过来从外头请人,还不如找知根知底的。想到这里,吴青当即拍板道:“你去和姐妹们说,但有想在庄园落户安家的只管和我说,我统计一下人数也给大家修房子。等你们家人来了,不管男女,不拘做什么活计都能按月领工钱。” 织工们一听哪有不愿意的,先说这修新房子,各家占地四分,有三间正房,一侧三间厢房,还有前庭后院,既整洁又宽畅。这样体面的砖瓦房,普通庄户人家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攒上几年才能盖上,更不用说家人接过来以后,老人可以就近照料、就医,小孩可以就近看顾、上学,而且有劳动能力的家人还可以在庄园挣上一份工钱,这日子还愁过不好吗? 众织工欢呼雀跃,还未等宴席结束,织工们就全来向吴青报名了。几个染工听到消息也是纷纷来问吴青的意思,吴青一一允准,直把大伙乐坏了,宴席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高潮。 晚上回到了庄园宅子里,婶子又是一通抱怨,嘴里计算着盖新院子花了多少钱,招来这么多户佃农又要花钱。吴青不耐烦听她聒噪,正色道:“我不多招些人来,今后四十多顷果林挂了果是你去摘还是我去摘啊!还有那么多药材,人手不够挖不完,就让它们烂在地里吗?” 婶子被吴青说的哑口无言,半响才扯开话题道:“你整治下这么大的家业,****夜夜忙个不停,倒把家里的正经事耽搁了。你说你堂姐,今年都十七了,还未说上亲,难道还要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吗?” 吴青皱着眉说道:“前一阵子,我见木匠里头有一个长相周正的后生,还指给你和堂姐看了。只是你们眼光高瞧不上,倒是被另一家佃户相中抢回家当上门女婿了。还有那些石匠,里头就有三四个未成亲的,哪一个不是有着手艺傍身,难道个个都配不上堂姐吗?” 一旁的堂姐尖声叫道:“用不着你假好心,只挑一些卖苦力的穷寒鬼与我相看。我就不信,你以后找人家也找这样的。” 吴青冷笑道:“我便找了高门大户也是只凭自己的本事,堂姐要是有骨气也只自己找去。”说完转身回到房里,只留下堂姐站在院子里鬼哭狼嚎。(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回 借酒壮胆表真心 虽说庄园和书肆在吴青的经营下发展得很好,但是上天总是不会让人事事顺利。自从去年皇帝在千秋寿宴上特许吴青参与垂拱殿廷议后,一些大臣或出于政见的不同,或出于对自己地位的担忧,开始对吴青表现出敌视的态度。 一开始,出于文人的自矜,这些可以作吴青长辈的大臣也只是在朝堂上极力反对吴青的提议。但是后来,吴青提出的绝大多数议案,被朝廷采纳之后,都取得了良好的成效,而吴青本人也因此越来越受到皇帝的信重,并且逐渐得到了众多士人学子的拥护。 这样的局面让这些身居高位的重臣逐渐感受到了压力,从前对吴青的口头反对也逐渐演变成人身攻击甚至是恶意威胁。其中就以吏部章尚书和御史中丞林大人最为过份,不仅在朝堂上与她处处作对,而且还在同僚当中肆意传播吴青攀附权贵,勾通外国的谣言。 好在有安顺郡王一力作保,且皇帝对吴青也是深信不疑,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才一一被洗脱。 这一日,吴青正在书房整理议案,却听到门房来报说是朱五郎来访。吴青颇觉意外,忙迎了出去。自去年出使北狄回来之后,二人就很少聚在一起。一来吴青十分忙碌,二来他们二人的工作也没有什么交集。不过吴青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对于朱五郎的到来还是很欢迎。 这次见面,朱五郎似乎又长高了些,在朝堂上历练了一年,行止也似乎变得更老成稳重。吴青笑容满面将他迎到正厅,使女们鱼贯而入端上茶汤糕点。寒暄几句后,吴青笑问道:“祁祥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朱五郎放下茶盏,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吗?青儿莫非不认我这个朋友,不欢迎我来。” 吴青忙摆手道:“哪里的话,你我投契,早已是知心的好友,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我听说祁祥兄您似乎不太喜欢访亲拜友,闲来只爱去白马寺听禅问法,今日忽至有些以外罢了。” 朱五郎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去白马寺,并非是为了听禅,而是去和老方丈切磋棋艺。我幼时体弱,父母便求了白马寺老方丈收我为徒寄名弟子。如今我虽成年,却不敢忘佛主保佑,师傅祷祝,所以才会时常过去探望。” 吴青点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当中还有这般曲折。今日旬休,左右无事,祁祥兄不如就留下来用夕食。你我二人已许久未在一处说话了,今日一定要把酒言欢,聊个痛快。” 朱五郎忙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饭桌上,吴青亲自斟酒。几杯酒下肚,二人便打开了话匣。朱五郎应是不胜酒力,只饮了三四杯便醉眼惺忪。吴青见他已显醉态,忙劝阻道:“祁祥兄,你醉了,还是不要再喝了。我去叫人煮碗奶羹给你解解酒。”说完便抢下朱五郎手中的玉盏,起身去唤人。 朱五郎连忙抓住吴青手腕说道:“不用,我没有醉。青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吴青一怔,从朱五郎手中挣开,复又坐下。朱五郎低头不语,吴青凝视不言,二人就这样僵持着。良久,吴青才说道:“祁祥兄,有话你就说吧!有些事早说出来就能早一点解脱。” 朱五郎嗫嚅道:“青儿,我……我,我也不知该怎么说……”话未说完,却已是满面通红。支吾了许久,朱五郎忽的站起身道:“算了,今日就当我没来过。恕我唐突冒昧,告辞!”说完垂下头转身要走。 吴青低声喝道:“站住!祁祥兄,既然来了,为何不把话说开呢?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你的心思,所以你也不必吞吞吐吐,藏着掖着了。” 朱五郎忙转身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能否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吴青没等他说完,就回道:“对不起……” 朱五郎呆立了片刻,苦笑道:“其实,我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早在两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终究不会答应。所以,我一直都未把话说破,幻想着只要没说,就还有希望。” 吴青深觉内疚,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那时就……” 朱五郎摆手道:“你没有错,要怪只怪能我自己,既没有勇气追求,也没有勇气放下。”接着又长舒一口气,笑道:“现在好了,两年来深埋在我心底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吴青尴尬的笑道:“祁祥兄,今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朱五郎淡然一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们自然还可以无话不说。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以后再聚。” 吴青忙挽留道:“祁祥兄再坐一会吧……” 朱五郎摇头苦笑道:“再坐一会又能如何,该离开的总归要离开。”说完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吴青看着朱五郎离去的身影,心情复杂地坐回席上自斟自酌起来。 回到朱府,朱五郎将自己关在了书房。抚摸着画中如玉美人的面庞,朱五郎低声呢喃道:“两年了,已经两年,叫我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朱瑞,你何苦自己骗自己呢!” 当夜,荣徽院内书房。朱尚书放下手中的书卷,向跪在地上的傔从问道:“五郎今日去了何处?” 那傔从回道:“回官人的话,五郎今日并未去白马寺。而是让小的驱车送他去了昭德坊,拜会了华亭县开国县伯。五郎在里面待了半个多时辰,应是在县伯第用了夕食。” “华亭县开国县伯?哼,五郎怎么去了那里,他现在人呢?”朱尚书厉声问道。 那傔从吓得浑身一颤,忙回道:“小的不知,五郎一回到府里就再未出门,许是在自己屋里呢。小的只是个车夫,郎君的住处不能擅进,实在不知道五郎现在何处,还请官人恕罪。” 朱尚书不耐烦地一挥袖子,斥道:“啰嗦,赶快滚。”那傔从如同听了赦令,慌忙起身,口里连声告罪,连滚带爬得出了屋门。(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回 秦约晋盟定婚事 没过一会儿,就有仆从来寻朱五郎,说是祖父有事要找他商谈。一进荣徽院中堂,便见到朱尚书和朱阮氏一脸肃穆端坐在太师椅中。朱五郎心知不妙,忙垂下头恭顺地站到堂下。 朱阮氏首先说道:“瑞儿,你已年满十九,合该成家立室了。我已经找了官媒去蒋家提亲,前日冰人来回,说这桩亲事应是八九不离十了。我也知道你眼光高,这两年找了各种借口回绝亲事。我知你年少贪玩,也未曾责怪过你。只是这次,你不可再任性了。” 朱五郎心中一沉,忙开口道:“祖母,孙儿现在还不想成亲,孙儿想做出一番事业再……” “胡闹!”朱尚书厉声喝道:“你父亲像你这个年纪,二郎都已经出生了。常言道,成家立业,你成了家,屋里多了一个贤内助操持,岂不更好。你几次三番推拒,莫不是嫌我们给你挑的不好。” 朱五郎见祖父动怒,忙跪下道:“翁翁息怒,孙儿绝没有这个意思。孙儿只是不想和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蒋家七小姐我连见都没见过……” 朱阮氏听他这样说,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将朱五郎扶起又说道:“论地位翰林蒋家虽说及不上河间卢家,但也是书香门第,简在帝心。他家的七小姐无论模样性情都不逊于卢家八小姐。你放心,祖母已经替你相看过了,这桩亲事再合适不过了。” 朱五郎心知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又思及吴青回绝自己的一幕,不禁悲从中来。沉默了片刻,朱五郎哑着嗓子回道:“孙儿但凭祖父祖母做主。孙儿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告退了。” 朱尚书抚着胡须眯着眼将朱五郎审视片刻,沉声道:“差事固然要紧,家里的事也要顾念些。过几天便是千秋节,你父亲还有大郎二郎就这两天到家,你想着去城外迎一迎。益州山高水长,回来一趟不易。你们父子兄弟快有三年未见了,趁着大家都在,尽快将你的婚事办了。蒋家那丫头也有十六了,若不是蒋夫人过世耽误了议亲,哪里还轮得到你这浑小子。” 朱五郎垂着头恭顺地回道:“孙儿知道了。” 朱尚书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颇有些动气,厉声道:“抬起头来,年纪轻轻何以如此消沉萎靡,你这样子哪里像我们朱家子弟。” 朱阮氏生恐丈夫气坏了身子,忙在一旁劝道:“算了算了,一把年纪还和孩子生什么气。左右他父亲要回来了,便交给老大好好管束就是了。”接着又转头对朱五郎说道:“你不是还有公务吗?还不快去忙你的。” 朱五郎自小最怕祖父,此番情形,哪里还敢多留,忙请安告退。 孙子出了院门,朱阮氏不禁埋怨道:“前年若不是你坚持要让五郎聘娶卢家八小姐,怎会错过邓太尉家孙小姐这样的好人选。如今能入眼的闺秀越来越少了,若不是正好蒋家丫头除服,我们家五郎岂不是要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朱尚书冷哼一声道:“卢老怪瞧不上我们朱家,反而将他那个宝贝孙女许给了一个无权无势的新科进士。这般作态还不是意在拉拢那些寒门学士举子。好在蒋翰林是个知实务的,不仅深得皇上倚重,和同僚的关系也都极好,而且还和吏部章尚书有亲,论起来不比卢家差。今后五郎在朝堂上也算多了不少倚仗。” 朱阮氏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般为儿孙筹谋计算却还总是得不着好,我瞧着五郎像是不太满意。也不知道这孩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哼,想什么。你还不知道呢,五郎怕是中了那妖女的蛊了。”朱尚书恨声说道。 “什么妖女,你说的是谁?”朱阮氏忙问道。 “还能是谁,便是那位深得帝心的华亭县开国县伯,吴大学士。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儿身,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屡建奇功。如今稍长些又开始招蜂引蝶,招惹了不少无知儿郎为她茶饭不思,争风吃醋。我听说,她连国子监里自己的学生都不放过。今日五郎去了她的府第,回来就这副丧气模样。依我看,这婚事宜早不宜迟,今年年底就给他们办了吧,省的在外头给我招惹是非。” “竟有此事,五郎怎么同这种蓬门荜户出身的孤女拉扯不清。看来我今后要好好约束于他了。不过我听说,章尚书和御史中丞林大人几次三番弹劾她都被皇上驳回了。依我看,这个小女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五郎真要是迷上了她,怕是个不小的麻烦。”朱阮氏担忧道。 “凭她再有能耐又如何,朝中不喜她的人不少。是人就有错漏的时候,只要能拿住她的把柄,不怕拽不下她。”朱尚书捏紧了拳头,眼中锋芒毕现。 此时的吴青哪里知道,就算拒绝了朱五郎也免不了和朱家的爱恨纠葛。世人都不喜旁人比自己强。而在朝堂打滚了一辈子的重臣硕老,更是容不得年轻的后辈站到他们头上耀武扬威。吴青在朝堂遭受排斥和打压实属必然。 第二天,垂拱殿廷议结束。朱尚书叫住吏部章尚书和林御史,邀他们去东郊别院闲雅居小酌。 席上,朱尚书直奔主题,说道:“如今圣上信重一个小丫头,你我这样的老臣倒被撇到一边,实在有失公允。不若我们三人联手给她一个教训,省的她时时在圣上面前招摇。” 林御史摇头咋舌道:“此事不易。虽说不喜欢她的人不少,可架不住皇上信任她呀。再说,朝中就有一些迂的,说什么用人唯才,不遗疏远单贱。不仅不反对皇上任用她,反而对她交口称誉。如今她势头渐盛,想要办她越发难了。” 章尚书点点头道:“别看她是个年轻女子,待人行止却十分沉稳老练。一时间很难让人找出破绽。前番弹劾于她未能成功,就是未能抓住确凿证据,才至功亏一篑。” 朱尚书为二人斟上酒,神闲气定地说道:“从她身上找不到破绽,那她的家人呢……” 章尚书林御史听了此话不由放下杯箸,异口同声道:“高明……”(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回 逢寿宴再献厚礼 七月末,皇帝的千秋寿宴又来临了。吴青坐在正殿末席看着这些大臣轮流向皇帝进献贺礼。东衡州刺史呈上一箱新铸的铜钱向皇上贺喜道:“启禀陛下,东衡州铜钱监即山铸钱,每月可采铜五十余万斤,铸钱一十八万贯。我大兴去岁共铸钱八十万贯,而东衡州一年便可铸钱两百余万贯,足足超了两倍。这将大大充盈国库,缓解南方铜钱不足之患,陛下之忧可解矣。” 皇帝大喜道:“此乃我大兴之福,王刺史办事有力,合该重赏。” 东衡州刺史又说道:“臣还有一喜讯禀告陛下,庾岭新道已然竣工。如今江浙一带可经水路到南康,过庾岭新道走九十里陆路便可在珠玑下浈水,沿北江入粤。如今庾关新道商贾如云,货物如雨,往来轮蹄行李之使络绎不绝。此次微臣运送新铸的铜钱,一部分由庾岭新道转至江南路,再经陆路运至京城,另一部分便是由庾岭新道转至南康入长江,经水路运至江南。” 皇帝抚须笑道:“王刺史一路车马劳顿,着实辛苦了。再过两年,等到淮河与黄河相接,东衡州所铸的铜钱便可一路经长江,邗沟,鲁南河直入黄河运至京城,这可是能省下不少人力畜力,还免了一路的颠簸。”随即又说道:“这些便利都少不了吴卿的功劳,大兴史官当为吴卿记下重重一笔。” 吴青忙起身回道:“陛下过誉了,此番成就全赖陛下英明决断指挥得当,众同僚出谋划策监察督办,还有百万大兴黎明负任慕劳方能成功。而微臣只是动了动嘴皮子罢了,实在不敢居功。” 皇帝大笑道:“朕就愿意听吴卿这动一动嘴皮子的话,今日却不知吴卿能为朕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吴青回道:“让陛下见笑了,微臣确有两条策略进献陛下。” 皇帝忙说道:“是何良策,快快说来与朕听。” 吴青躬身一礼,说道:“启禀陛下,再有两三年,涿杭大运河便可全线通航。到了那时,税租货利,上供物帛皆赖漕运送至京城。而京城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家,所费米帛皆仰给在此一渠。微臣预计,仅稻米一项,岁漕可达数百万石,而我大兴尚无相应数量的漕船可供差使。微臣建议,在扬州余杭、虔州等地设立官营船厂,制造漕船、座船、战船及马船。微臣画了几幅图纸,一张是漕船,为平底浅船,行船极稳;一张为课船,船身狭长,行船速度快;一张为可在内水作战的车船,可载千人,上有塔楼,前有撞角,可撞击敌船,旁设轮浆,施于大江重湖,能破长风巨浪。”说完恭敬地呈上图纸。 这些图纸和里面的解说一部分来源于《天工开物●舟车》,一部分来源于吴青接触过的古代船只资料,内容十分详尽可靠。 吴青接着说道:“不仅是内河漕运急需用船,我大兴亦需制造海船。市舶之利最厚,若措施得当,所得动以百万计。只是我大兴海船不及蕃舶庞大坚固,行船速度也稍逊。海商蕃客及僧侣多愿意搭乘‘蕃舶’而非我大兴海船,此乃憾事。陛下当广召天下能工巧匠,制造万石海舶。一来可各往海南诸藩国勾招进奉,博买香药、犀牛角、珍珠、龙脑以充盈宫室。二来,可招徕远人,让蕃客随船来往我大兴运送香药宝货。”说完让身后的内侍抬来两个海船模型,一个是吴青仿制广东阳江海域打捞上来的南宋沉船“南海一号”模型,另一个是郑和下西洋所用“二千料宝船”模型。 两艘海船模型送至集贤殿,立刻引来众人注目。吴青将两艘海船的构造尺寸大致说了一下,又将详尽的图纸与解说呈与皇帝。 皇帝听吴青说完已是惊得目瞪口呆,阅过吴青呈上来的图纸,不禁感叹道:“吴卿之才撼地摇天,朕何其有幸,能得吴卿辅佐筹谋。那另一策又是什么?朕已经等不及想知道了。” 吴青忙谦虚地说道:“陛下盛赞,微臣实不敢当。臣另一策就是在扬州、余杭、丰州以及广州开埠立市,设立‘市舶司’,负责抽解(抽税),维护港口,发放公凭(贸易许可证),禁止走私等事物。一些规模小的港口可设立‘市舶务’、‘市舶场’。另外还需设立‘望舶巡检司’,在海面上置寨兵,保护来往商船。各港口再划出一块区域,设立蕃坊,供蕃客居住。蕃坊自选蕃长,实行自治并完善相关律法,保护蕃商财产权和人身安全。这些措施可以鼓励招揽蕃商,繁荣市舶,以助国用。” 吴青接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却是一个制作精巧的旱罗盘。吴青恭敬地呈给皇帝,说道:“陛下,此物是为指南针。风雨冥晦时,可凭针盘而行,毫厘不差。当中磁针是由钢针置放在磁石上半个月,经磁化而得。再将磁针重心牢固地安置在圆盘支点上,让磁针可自由转动即可。” 皇帝颔首赞许道:“此物果然精巧方便,每条海船都应配备此物,以保行船安全。吴卿的这些计划都十分周详稳妥,明日廷议上众臣再细细参详,拟一个细则出来,便可送达地方照此督办了。吴卿的贺礼着实让朕开怀,今日朕再封赏你就切莫推辞了。着晋封吴卿为开国郡候,食邑一千户,赐金器一百两,银器五百两,彩锦一百匹,绢一千匹。”吴青忙跪谢皇恩,不敢再出言推辞。 开国郡候为从三品,食邑在大兴来说只是虚数,实封约为虚封的三分之一。食邑一千户,实封只有三百户,且实封的部分,只按一户每月二十五文计算,随月俸领取。算下来,三百户一个月只能领到七贯五百文。所以说,大兴的封爵大抵只是虚衔,是皇帝表示恩宠的一种手段,吴青受了这样的封赏倒也没有多少心里压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回 蠢堂姐爱慕虚荣 晋了爵位,门头的匾额不久就换成了“敕赐开国郡候第”。在大兴朝,?32??有正三品以上官职和爵位才能称之为某某府。论官阶,吴青还只是正五品;论爵位,吴青也只是从三品,所以依然称作为郡候第,而不能称作为郡候府。不仅是匾额换了,防阁也增加了四名,傔从亦添了四位。 既受了封赏,就该庆贺一下,相熟的同僚纷纷让管家仆从送来了贺礼。忠亲王和几位皇子也带了礼物前来凑趣,其中四殿下让人抬进来一尊两丈多高天然玛瑙石猴最惹人发笑。四殿下坏笑着对吴青说道:“青儿,我这个礼物送你最适合不过了。其一,恭贺你封了郡候;其二,前一阵子我看过你编写的《西游记》,我倒觉得你就像孙悟空一般神通广大。说实在的,你那两个海船模型做得实在太精妙了,连父皇召去仿制的文思院匠人都看呆住了。这样的船造出来真能在海上航行吗?” 吴青笑道:“那是自然,我可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四殿下点点头道:“也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也算是见识过你的本领了。说来也怪,为何你连造船的事都通晓,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本领啊?” 吴青狡黠一笑,说道:“殿下你忘了?我曾经说过,我就是一本你永远都看不完的书,你就慢慢瞧着吧!” 三殿下见二人说的热闹,也笑着说道:“说起来你也快十六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顽皮。” 四殿下气哼哼地说道:“三哥你怎么老说我像个小孩,等明年我出了阁,你若还这样说我可不依。” 吴青笑问道:“四殿下明年也要出阁了?也是,你明年都十七了,皇上便是再舍不得也要放你出来住了。” 四殿下撅着嘴说道:“哪里是父皇舍不得我啊,只是今年十三姑姑和大姐都要出嫁,所以才把我排到了明年。” 吴青点点头,说道:“十三长公主出嫁我是知道的,却不知原来大公主也是今年成婚,是几月份啊?现在准备贺礼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三殿下回道:“是十月二十四日,你也不用太破费。你那庄园的事我都听说了,现在正是花钱的时候。” 吴青笑道:“不用担心,钱我可不缺。我也不爱买首饰置衣裳,一个月下来连月俸都花不完呢!” 三殿下皱眉说道:“你也太节俭了,那些个命妇贵女哪个不是穿金戴银,珠翠满身,我看你堂姐一个月的花销都比你多。上一次,我去高银街给我那未出世的侄儿打金器,就见你堂姐买了一整套的珠翠头面,足足花了一百两银子。” 吴青撇了撇嘴笑道:“去年我把叔婶一家送去庄园住的时候给过婶子五百两银子作为安家费,现在拿出来让堂姐买首饰怕是置办嫁妆了吧!她的事我也管不了,随她去吧!左右别来烦我就好。” 三殿下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怕是不简单,我瞧见朱大娘子和她一道,两人还逛了旁边的潘楼东街。” 吴青皱着眉说道:“她们俩怎么又凑到了一处,下次我去庄园定要好好问问。她们俩本不是一路人,我堂姐又是个蠢的,走的太近怕不是好事。” 忠亲王在一旁说道:“干脆你也别管她了,让她吃些苦头也好。你只管让人看好门户,保护好自己就是了。” 吴青知他担心自己,忙宽慰道:“我会注意的,你不用担心。下次会庄园,我会带上两名防阁随身保护。” 忠亲王点点头道:“万一遇上什么事来不及通知我,你就去我府上找杜长史。”吴青心里一暖,点头应喏。 眼看着两位公主的婚期将至,吴青趁旬休拉着三郡主去高银街最大的珠宝店铺七宝社定制了两套头面。吴青拿出的手绘图样,大多是比照明清时的宫廷样式画的。七宝社的掌柜见了眼前一亮,忙问这些图样是从哪里来的。 吴青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淡淡地说道:“是我自己画的,掌柜就让工匠按这些图样做吧。你先估一下价格,我付一半定金如何?” 掌柜笑道:“价钱好说,小娘子有没有兴趣来我这七宝社做一个画样工,我每月给你十贯工钱如何?” 吴青皱着眉说道:“掌柜的,亏你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我既做得起这首饰,还缺得了你这每月十贯的工钱吗?” 掌柜嘴里“嘶”了一声,笑道:“怪我怪我,小娘子既是高门贵女,当然不会屈尊来我这小小的店里做工。只是你这画的图样太好看了,你看能不能这样,今后姑娘你帮我画图样,这里每卖一件,我便二十抽一与你做酬谢如何。” 吴青摇头不语,掌柜以手加额想了一会儿,又说道:“那便十八抽一。” 吴青仍默然摇头,掌柜嘴里又“嘶”了一声,咬牙道:“十五抽一,不能再多了。你是不知道,我这铺面,一年光赁钱就得一千贯。还有这二十几个匠人,六个伙计,一个账房,哪一个不是指着这个铺子吃饭呢?” 吴青笑道:“做生意的哪个不要花本钱,便是做土匪也还搭着性命呢!十五抽一便十五抽一吧,只是我怎么知道掌柜会不会诓我,卖了两个说一个,那我岂不是亏了吗?” 掌柜忙说道:“这做不了假,我每卖出一笔都要记在账上的。一来是记录主顾们订的样式,二来我还要按月缴税呢!” 吴青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我们便立个字据,两不相误。” 掌柜道:“小娘子倒是个精干人,却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贵女,这通身的气派莫不是公侯府上的千金?” 三郡主在旁边掩着嘴笑道:“掌柜的竟猜的差不离,只不过她可不是公侯府的千金,而是你眼前这位便是侯爷了。” 掌柜睁大了眼睛又“嘶”了一声,惊叫道:“难道小娘子便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女侯爷。哎呀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还请侯爷莫要怪罪。”说完忙让伙计看茶。 吴青笑道:“我怪你作什么?今后我们就算是合作伙伴了,哪有跟自己人过不去的。” 掌柜的忙笑道:“侯爷说的是,我都听侯爷的,今后我这小店也算是有靠山的了。” 出了店门,三郡主仍是笑个不停,连说这个掌柜有意思,好似喝着辣汤,一直“嘶”“嘶”个没完。吴青也觉得好笑,凑趣学了一回,直逗得三郡主在车里笑得直嚷肚子疼。 二人说说笑笑一同回了忠王府,忠亲王见二人这么投缘更是高兴,又留了吴青吃晚饭。三个人坐在一处,欢声笑语不断,十分温馨和美。 眼看着要过仲秋了,吴青派人将叔婶一家接来团圆。在饭桌上,吴青问了堂姐与朱雨棠来往的事。堂姐也不遮掩,反而得意地回道:“雨棠妹妹对我可好了,送了我不少首饰衣裳,很多都是宫里赏赐的,可比某些人大方多了。” 吴青冷笑道:“给了你又能如何,你敢穿戴了走出去吗?” 堂姐双手撑腰讥笑道:“你莫要再唬我,人家雨棠妹妹也没有宫阶诰封,不照样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金头银面?前番我与她逛街市,穿了一身宫罗裙,戴了一整套地珠翠头面,怎么不见有人要抓我去坐牢杀头啊?” 吴青没好气地说道:“你打扮那么隆重,就为了和她一道逛街?” 堂姐憋了吴青一眼,得意地说道:“雨棠妹妹还领着我参加了两次花宴,认识了不少公子郎君。雨棠妹妹还说了,她定要帮我找个如意郎君,将来也能做个夫人。” 吴青心里暗恨道:“敢情这是领着我这蠢堂姐出我的丑去了。” 吴青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们就好好玩,今后你的事我也不用管了。” 堂姐嗤笑道:“你本来也没管过。” 叔婶怕二人闹僵,忙在一旁劝和,堂姐却只摆着一副从朱雨棠那里学来的清高表情,看都不看吴青一眼。吴青又好气又好笑,这供着养着反而结了一个仇人来,心里也算对堂姐彻底冷了意。 叔叔见自己女儿这么不懂事颇有些难为情,婶子也有些讪讪。这三年,虽说吴青与他们不怎么亲热,可到底还是没亏待过自己一家。现在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上好的,两个儿子的前程也有了指望,这些都有赖吴青。但是道理归道理,要让这自私惯了,又极其护短的人为了堂侄女而苛责亲生女儿,恐怕也难。 好在这一家还是有两个讲道理知恩义的。堂兄在书肆印坊当了一年学徒,也能独挡一面了。前段时间,吴青又把新印坊交给他管理。这三年多,堂兄不仅识了字,学了手艺,人也变得精干开朗了。他对吴青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敬佩,所以他当时就斥责了自己的妹妹。 而堂弟在国子小学读了几年圣贤书,俨然是个知礼明事的小大人了。当即就起身向吴青作揖替自己姐姐致歉。 这一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堂姐尖声叫骂道:“你们到底是谁的亲哥哥亲弟弟?只看着人家有钱有权就往上凑,把自己家人当臭鱼烂虾往一旁扔。”说完一撂筷子跑回自己屋,只留下一桌子人气的气,叹的叹。(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回 欢欢喜喜嫁瑞娘 晚饭过后,堂兄羞愧地来向吴青道歉。吴青淡然一笑,说道:“这又不?33??怪你,只是我就不明白,为何堂姐这般刁蛮任性,叔婶还这么宠着惯着。而堂兄你既老实又能干,叔婶却对你不怎么关心。过了年堂兄你可就是二十一岁了,他们怎么也不想着给你说门亲?” 堂兄苦笑道:“我打小就笨,也不爱说话。爹娘原本就对我没抱什么指望。而三儿从小却很聪明,我爹娘总说他将来能当大官,能让他们享福,所以他们也就把重心放在小弟身上了。至于我二妹,爹说了,女儿要娇着养,所以就把她惯成现在这个样子。” 吴青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叔婶不帮你说亲,我来替你说亲。” 堂兄面上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就喜欢……瑞娘那样的,说话和气,干活又利落。”说完垂着头不敢再看吴青的神色。 吴青先是一愣,接着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替你去问问她。” 堂兄一急,忙拉住吴青的袖子制止。吴青回头笑道:“莫慌,我不问一问怎么知道瑞娘的意思呢!说不定还真能成呢?” 堂兄听吴青这么一说,慢慢松开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慢慢地问,莫要吓到她。” 吴青扑哧一笑,说道:好,我就慢慢地问,定不会吓到她。” 来到瑞娘房间,瑞娘见吴青进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计迎了上来。吴青笑道:“这大晚上的,还熬夜赶活呢?仔细伤了眼睛!” 瑞娘笑道:“哪里是赶活呀!天渐渐凉了,我看三儿去年的袄子都短了,晚上左右无事,便想着替他做两件让他带走。” 两人拉着手坐到了榻上,吴青微微一笑,说道:“瑞娘姐姐对三儿真好,倒比我这个堂姐还上心。” 瑞娘忙摆手道:“娘子这样说折煞我了,娘子和三儿才是正经家里人。我这也是胡乱做的,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吴青掩口一笑道:“看你,紧张什么,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这过了年,瑞娘姐姐也有十九了吧!” 瑞娘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呢!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自我出宫也快满四年了。” 吴青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在我们大兴,女子十五便要议亲。我算是心里有了着落,倒不急这一时。只是把你和玉儿耽搁了。” 瑞娘面上一红,笑道:‘娘子不急,我也就不急,过两年再想也不迟。” 吴青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急可有人急了,刚刚还有人托我向你提亲呢!” 瑞娘面上红晕更盛,嗔道:“娘子尽拿我开玩笑,这大晚上的,哪里有人托你说亲?” 吴青凑到瑞娘耳边说了几句,瑞娘听完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直臊得她背过身捂住了脸。 吴青咳了一声,说道:“哎,看样子瑞娘姐姐是不乐意呢,那我只好去回绝我堂兄了。“ 瑞娘忙回身拉住吴青,羞怯地说道:“别,我也没说不愿意,你堂兄人很好,只是你那叔婶……” 吴青笑着坐回来,拍了拍瑞娘的手道:“这事我在进你屋门时就替你想好了。等你们成了亲,我就打发你们去幽州。我给你们一笔钱,在那里买一个带院子的铺子,既能开书肆,又能住家。书肆一年的利润留一半给你们,就算是我和你们合伙了。你要觉得行,过几天就把你家人接来相看一回,尽快把婚事办了。等开年过了元夕忠亲王回幽州,就让你们同他一道过去,路上有个照应不说,到了那儿,他还能帮你们把书肆置办下来。” 瑞娘红着脸说道:“会不会太赶了,我这里什么准备都没有。” 吴青笑道:“还用准备什么?我这儿什么都不缺,所有衣裳首饰都齐全。你放心,左右有我替你们操办呢。你只需要写封信给家人,我让庄六把人接来,这事就成了。” 瑞娘听她这样说,也就羞答答地应了。 回到屋里,吴青也没心思休息了。她先让人把叔婶堂兄请来,将这事一说,叔叔是一百个同意,直说瑞娘这个姑娘是个做儿媳妇的好人选。婶子对结这门亲事无可无不可,但一想自己的儿子能平白得一间书肆,也就忙不迭地同意了。 堂兄知道这个结果当然很高兴,只说给书肆一半的利润太过了,他只要能按月拿工钱就行。 吴青忙笑道:“你可别以为这一半的利润给多了,我不在那儿坐阵,事事都要你们自己拿主意。我只是出个本,万事还需要你们操持,那是你们应得的。” 婶子忙横了堂兄一眼,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你们在外吃苦受累的,拿这钱是应当应份的,你就不要推辞了。” 堂兄还想再说,吴青忙打断他说道:“好了,这个我已经决定了,只是这一半的利润不是这么好拿的,你们必须把书肆给我办好了,绝不能出任何差错给我丢脸,砸了咱们樟香书肆的招牌。” 堂兄忙挺直腰板说道:“那是自然,我保证把书肆办的红红火火,不出一丝差错。” 事情既已议定,接下来吴青便忙着操办婚事了。好在瑞娘家人都已随瑞娘的大哥搬到了离京城不远的相州居住,路上来回也就花了七八天时间。 瑞娘父母和兄嫂知道瑞娘要嫁的是侯爷的堂兄,心里已是同意了一半。再相看了未来女婿之后,更是十足十的满意。叔婶在这节骨眼上也不想出任何差错,对未来亲家亦是百般殷勤款待。瑞年家人再无异议,当即就同意了婚事。 九月十六这天,郡候第热热闹闹地把瑞娘发了嫁,又一路吹吹打打送到了庄园新宅拜了堂。 玉儿羡慕道:“真好,瑞娘姐姐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吴青笑道:“怎么没有?你跟我说你喜欢哪个后生,我替你去问问。” 玉儿掩着嘴笑道:“娘子莫不是替人说媒说上瘾了,又打起我的主意了。” 吴青假装生气道:“你不说拉倒,倒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玉儿忙拉住吴青笑道:“好娘子,最好最好的娘子,莫生气,我同你说便是了。” 吴青忙竖起耳朵问道:“是谁?是不是我认识的。” 小玉羞红了脸,点点头道:“余二哥总教我认字,他说话可温柔了,我一见他就心儿乱跳的。” 吴青坏笑道:“余二哥呀,是长得不错,人又聪明,你倒是好眼光,他也喜欢你吗?” 玉儿红着脸只点头不说话,吴青说道:“那你们俩的婚事我也包了,只是我现在可不能放你嫁人。” 玉儿撅着嘴说道:“我也没说现在要嫁呀!只白说说罢了。” 吴青摇摇头说道:“嫁肯定是要嫁的,只是嫁人之前你得帮我把芳草带出师,将来做你的接班人。” 小玉忙惊慌道:“娘子,你是说我嫁人以后就不能当掌柜了吗?那我还是不嫁了。” 吴青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打算在余杭再开一家书肆和印书坊。到时候,你和余二哥过去替我打理,我也分你们一半的利润。” 小玉忙摆手道:“这可不行,瑞娘姐好歹是你的堂婶,算是家里人,我只是……” 吴青打断玉儿说道:“你忘了我当初说过的话吗?你们都是我的家人,而且在余杭开新店,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万事都要你们自己操心。我只是坐在家里就能拿到一半的利润,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呢!” 小玉摇头道:“帐可不是这么算的,新书肆和印书坊的本钱可不是小数目,我和余二哥是这么都出不起的。再者,樟香书肆是你费尽心力创办的,单这块牌子的分量就不轻。而且书肆的活字印刷也是你想出来的,这些可都是钱买不到的。” 吴青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道理我婶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前儿个,她还跑来跟我说,幽州开新书肆的本钱算是借的,等堂兄挣够了钱就让他还给我,新书肆就算是囫囵个归堂兄了。” 小玉摇头叹气道:“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什么是厚颜无耻了,你没有同意吧!” 吴青说道:“她想得美!我只说重新派人,她就不敢再提了。” 小玉扑哧一笑,说道:“果然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只消拿利益的事一吓唬,小人就缩了脖子了。” 吴青亦笑道:“行啊,现在你也算是出口成章了。芳草交给你,可得帮我把她教得像你一样能说会道。” 小玉点点头道:“只管放心吧!我一定尽心竭力帮你把她带出师!” 这段时间,不仅吴青家里喜气洋洋,宫里也是喜事不断。仲秋宫宴上,宴会进行正热闹的时候,诚意郡王府传来喜讯,郡王妃产下麟儿。皇帝大喜,厚赐群臣。 紧接着,八月二十八日,十三长公主受封为鲁国长公主,降已故卓太尉幼子,轻车都尉卓远箫。十月二十四,大公主受封为陈国大公主,降镇宁军节度使之孙,左卫将军邵威。过了没多久,安顺郡王府王妃以及一名侍妾又先后传出有孕的喜讯。 自仲秋那一日,众文武百官准备礼物都忙到手软。而高银街的大小珠宝店算是碰到了好时候,****宾客盈门,交易动辄百万千万。吴青也算是小小地捞了一笔,她画了一些供洗儿婚配的首饰图样,三个月下来竟拿到了五百余贯的酬劳。可想而知,这三个月光七宝社一家每月就有数百万贯的进账。(未完待续。) 第八十回 攀高结贵配皇亲 堂兄的婚事办完了,堂姐却也有了新动静,她要嫁人了。新郎人选是朱?33??棠领她在赏桂宴上认识的,听说是个皇族子弟。 吴青让人去打听了一番,知此人名叫宋玄,确是皇族远支,乃是开国圣祖皇帝的堂兄端肃郡王的五世孙。论起辈分来和皇帝还是同辈,如今只任一个正七品的致果校尉。致果校尉是为萌封的散官,有官名而无职事。 对于皇族,朝廷的政策是赋以重禄,别无职业,除了给予相应的食邑外,另发岁禄和月俸。岁禄发米,月俸发银钱补贴,此外还有服装、茶酒厨料、薪炭、马料、纸笔等恩赏。 这样的出身门第对于堂姐来说实在是高攀了,本朝对宗室婚姻的管理向来是当色为婚,意思就是说要门当户对。宗室男女,要选择衣冠士族结亲,不以工商杂类及曾犯罪之家相匹配。 在大兴,有田产住宅是为良家。而叔婶家的田产住宅早已在入京之前就已典质变卖,因此,叔婶一家连良家都算不上,更谈不上衣冠士族了。当然,有吴青的身份在,宗正寺负责记录宗室婚姻的官员没有任何异议就批准了两家的婚书。 自打定了婚书,堂姐便被接回郡候第备嫁了。吴青没想到的是堂姐还未过门,就****在人前装腔作态,以皇族宗妇自居,每逢与吴青碰个正脸,便像个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一般耀武扬威。 吴青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想着她开了春就要出嫁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只当没看见就算过去了。 岂料,堂姐的这门亲事还未结成,恶心人的事便上门了。这一日,正逢旬休,吴青想着去趟书肆。刚出郡候第的大门,就见一个油头粉面的郎君带着一个仆从迎了上来,挡住了吴青的去路。吴青的防阁赶紧上前相护,将来人挡在了三步以外。 那郎君谄媚地笑道:“侯爷竟然不认得我吗?如今我已与令姐定下婚书,论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姐夫呢!” 吴青淡淡一笑说道:“不知宋校尉来此何事?若是想见我堂姐,只管进去便是,我还有事,恕不相陪了。” 宋玄忙说道:“侯爷请留步,今日我来此并非是找令姐,而是有些体己话要说与侯爷听。” 吴青正色道:“宋校尉请自重,你我之间哪来的体己话,有什么事就请直说。” 宋玄毫无愧色,仍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岳父岳母说过侯爷会陪送两间铺子,十顷地,却不知是哪处的铺子,何处的田地。我想问清楚了,好早日去看看,认认门路。” 吴青听完,立刻血气上涌,冷笑道:“我堂叔堂婶嫁女儿,怎么倒管我这个做侄女的要陪送?这事宋校尉你问错人了。”说完也不管他便拂袖而去。 坐在马车上,吴青吩咐庄六把她送到书肆后就去庄园接叔婶。吴青决定把这事问清楚了,并作好了与他们绝裂的心理准备。 忙完正事回到郡候第,庄六已将叔婶二人接了来,正在前厅等候,吴青让人把堂姐也一齐请过来。叔婶二人见吴青一语不发,只板着脸坐在那儿喝茶,心里已有些忐忑。 待堂姐过来了,人齐之后,吴青直接问道:“今天你们那好女婿上门来问,说是堂姐出嫁要陪送两间铺子,十顷田地,青儿我却不知叔婶要陪送的是哪两家铺子,哪十顷田地?” 婶子讪讪地说道:“宗室贵亲,规矩忒多。当初两家在一处议亲,我那亲家便差官媒来问资装之多少,还要我们立契。我们想着他们家好歹是帝室宗亲,妆奁太薄了恐惹人耻笑,一时无措,便说了那些话。我和你叔原想着过些日子便与你说,岂料他竟上门来问。不过也好,早说早了,贤侄女,这事儿还得你来处置,我和你叔是个没主意的。” 吴青冷笑道:“婶子这说的什么话,叔婶嫁女儿倒要堂侄女来拿主意,出嫁妆。敢情这是拿我当冤大头呢?” 婶子尖声叫道:“你莫要忘了,当初是谁收留了你……” 吴青厉声喝断道:“便是你们养了我半年,这四年多,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一家也算还清了。今日我们便做个了断,我与你们买一处外城的居所,再给你们一千贯安家,此后我们便各不相欠,互不来往。” 叔叔忙说道:“这怎么行,我们系出一脉,都是自家人,为何说出这些绝情的话。” 吴青冷笑道:“便是亲兄弟,也有分家另过,自立门户的时候。叔叔与我父亲只是堂兄弟,哪有绑在一处过一辈子的道理。若你们在我这里安安份份倒也罢了,如今去愈发得寸进尺。我给你们提的条件已经很丰厚了,中产之家能有个百贯家财便足以安居,一千贯已经是赛过这全京城七成住户的家资了。更何况还有一套现成的居所,叔叔何不扪心自问,五年前你们还在老家,日子过的是什么光景?今日我们走到这一步,怪只怪你们太贪得无厌,毫不顾念我们血脉之情。此事,你们应也好,不应也好,我的地方是不欢迎你们再来了。“ 堂姐尖声叫骂道:“你这个小贱货,我如今也是皇室宗妇,你和该敬着我,便让你出些钱也是给你面子……” 吴青冷笑道:“你也该醒醒了!一个出了五服的皇族远支,还没有那么大的体面要我这个从三品郡候敬着捧着。更何况我朝从六品以下官员的妻母不予诰封,你拿什么要我敬着你?更何况,若你平时与我和睦相处,我便是出些嫁妆也无妨,可你平日里是怎么对我的。我便有钱赠与不想干的外人,尚许还能换个笑脸得句好话,可给了你能换你一句中听的话吗?左一句小贱人,右一句小贱人,若不是念着还有些许血脉之情,我早已唤人掌你的嘴了。我堂堂三品大员也是你一介白衣可以肆意侮辱的?还是你认为我便生来就是欠你的吗?” 吴青一席话说的堂姐哑口无言瞠目结舌。看到叔婶一家都不说话了,吴青最后说道:“今日我便去各官牙私牙与你们相看居所,年底之前便从我这儿搬出去吧!今后我也算能得个清净了。”说完吴青也不看他们,转身径直走了出去,留下叔叔在一旁唤声叹气,婶婶拍着大腿哭骂。 吴青带着一腔怒气,风风火火地便去给叔婶一家找居所了。吴青专门在外城北面与自己行动轨迹不重合的区域寻找待售的民居。连找了近一个月,吴青终于在北面靠近外城门的修义坊找到了一处独门独院的小院,有三间正房,六间厢房以及三间倒座房。 房子最终以五百贯的价格成交,吴青在房子过户之后,便通知叔婶一家尽快搬走。叔婶堂姐哪里肯就,叔叔只好舍下老脸苦苦哀求,婶子则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堂姐更是坐在一旁尖声叫骂,唾沫横飞。吴青懒怠与他们纠缠,叫来防阁使女把他们连人带行礼收捡出来扔出大门。 叔婶一搬走,吴青又去庄园新宅和堂兄促膝相谈了许久,解释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又嘱咐堂兄瑞娘他们不要因为此事而分心,影响了今后幽州新书肆的经营。 吴青知道此事闹的不小,定会有人趁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所以吴青当即写了一封近乎白话的奏折,将她与叔婶一家的恩怨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阐述了一遍,呈与皇帝。 果然没过几天,御史中丞亲自上奏,弹劾吴青,告她不孝不悌,不事恩亲之罪。垂拱殿廷议上,皇帝就此事亲自过问,他向御史中丞问道:“林中丞上疏弹劾吴学士之前可曾有查证过此事?” 林中丞眉头一紧,回道:“回禀陛下,此事已然街知巷闻,应该不会有假。” 皇帝正色道:“此事也就是说你未做任何调查,只凭风闻言事。你可知若无真凭实据弹劾朝廷命官是何后果?” 林中丞惊出一身冷汗,还未开口辩驳,皇帝又说道:“此事朕已然知晓,还派了内监和刘御史调查此事,此封奏疏写的便是兹事的来龙去脉。”说完袖子一挥,将奏疏掷与林中丞脚下。 林中丞战战兢兢地捡起奏疏阅览,看完以后已是面色灰白,忙伏地请罪。 皇帝厉声道:“林中丞稽查失实,浮躁擅行,不可堪当御史台重任,着降调为右谏议大夫,罚俸料一年,以示警惩。”接着又辞严意正地说道:“凡言官者,当首重德性,夫台谏为天下持是非,若因一己喜好,擅作威福,挟私饰诈,国家又用此台谏为耶?”众臣见天子动怒,忙惶惶然应声附和。 吴青这次受弹劾算是皇帝为自己撑了一会腰,从此以后,吴青便被贴上了天子第一近臣的标签。要知道林中丞可是良妃生父,二公主的外祖,在文臣当中地位显赫,加之他的职位是负责纠察、弹劾官员的御史台实际长官,众臣都对他十分忌惮。如今因为弹劾吴青而受到降职罚俸的处罚,只能说明吴青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超然,轻易招惹不起。(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回 外强中干一场空 吴青受弹劾的事情过去两天,堂姐的婚事出了变故,婶子领着堂姐堵在大门口嚎天喊地。吴青隐约听得说是叔婶拿不出那么多嫁妆的话,宋家就要悔婚了,好在吴青今日并不上朝,便由得她们在门口闹腾。 没过一会儿,这边的动静便引来许多路人围观。行人也不敢大声议论,只压低了声音互相打听询问。门房见闹得实在不像话,便领着防阁驱逐二人。婶子立时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呼喊道:“没有天理啦,侄女要赶杀婶娘啦……哎呦喂……可不能活啦……”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立时炸了窝,纷纷指着门房责问。门房没好气地大声说道:“休要听得这妇人胡吣。我们家侯爷是她的侄女不假,可我家侯爷自打他们一家来投奔,便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今岁还在外城给他们买了一套十二间房的大院子,前后给了两千贯作安家费。我们侯爷还交予他们家大儿子一家铺子经营,还供他小儿在国子小学读书。哪曾想这夫妻二人贪得无厌,竟要我们侯爷替他们女儿出嫁妆,若是要的少便罢了,谁知道他们狮子大开口,一张嘴竟说要陪送两家京城的铺子,十顷城郊的田地。我们侯爷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三家铺子,二十顷地,其中一家铺子已经交给他们大儿经营,若是应了他们,我家侯爷今后自己去喝西北风?各位街坊邻居,你们也给评评理,天下怎么会有如此贪得无厌之人!” 众人听门房这样说,方才恍然大悟。其中就有人说道:“看这两妇人举止便知不是好相与的,我竟不知世上还有这般贪得无厌、厚颜无耻之人。若不是这位大哥说破,我等岂不是要冤枉了好人。” 众人听他这样说都点头称是,人群中又有一位老者用拐杖指着婶子责骂道:“老朽活了六十多年了,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你们这样赖着人家不放,和强盗土匪有什么两样?” 婶子双手撑腰,瞪着眼睛,立着眉毛唱骂道:“你们这些死狗奴知道个屁。她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又没个兄长,和她血脉最亲的便是我夫我儿。她的钱不就是我家的钱吗?不给我们难道还要便宜了外人?” 这番没理的话一说,众人更是气愤不已。有人就说道:“怪道这么嚣张,却原来是看女侯爷没有亲人在旁,想要谋夺她的家财。这世上哪有这样没脸没皮的悍妇,今日大家便动手将她们二人打死,也算除了两个祸害。” 话音一落,众人便纷纷上前对婶子堂姐二人拳打脚踢。门房见势不好,恐出了人命,忙让众防阁将二人护住,叫来庄六把人送走。 没过两天,这场闹剧便传得是街知巷闻,更是有好事者根据一些技末线索写了一出名叫《女候良缘记》的杂剧,内容说的是失怙孤女被叔婶送入宫,因才能出众功绩显赫被圣上封为大兴第一位女侯爷。叔婶一家听说侄女有了出息便来投奔,因女侯爷无亲人倚仗,便起了伺机谋夺家财的念头。好在圣上英明,查清了此事,派禁军将这一家赶出了郡候第。后来侯爷与禁军都教头互生情愫,结为连理,从此一文一武双宿双飞。 吴青听到这样的传言,哭笑不得,禁军都教头童大将军是忠亲王身边童小将的叔父,今年怕是有四十五六岁了,和这样一位大叔传出绯闻,还真是……吴青摇头苦笑,看来得尽快结束自己的单身生活了。 年关将至,也到了该盘算的时候了。这一年,书肆的营业额一万六千八百贯,利润约八千五百贯。工资收入约两千两百贯,除去吴青自己花用,宅第开销,人情往来也就所剩无几了。陈氏木作行一年的提成约两千贯,七宝社三个月也结了五百三十贯。至于皇帝给吴青一年的赏赐约五千贯财物,可这皇子公主喜事一桩接一桩,送出去的贺礼也就大致抵消了。 工场棉布价格有所下跌,共卖得现钱九千五百六十贯。去年岁末,吴青让瑞娘教庄园的妇女编织各种垫子毯子。妇女们每逢雨雪天或农闲时候就在家编织,卖得的钱拿出一成作为各人的报酬。 庄园所产的这些棉线毯、棉线坐垫,一投放到京城市场就大受欢迎,这种新颖的编织品,既色彩绚丽,图案别致,而且供货有限,所以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同等重量的棉绳编织品,价格竟比染过色的棉布高出一倍。去年仅棉绳编织一项就收入两千三百六十贯,两项相加就有一万一千九百二十贯,比去年竟然还多出约九百贯。 庄园地里的蔬菜、芝麻、小麦、大蒜、棉籽以及西瓜,共收入两万两千七百九十贯,庄园一年毛收入三万四千七百一十贯。除去所有佃户工资,工场开支,石匠工资,五十五间新院子建设费合计两万一千两百八十贯,尚盈余一万三千四百三十贯。 各处利润相加就有两万四千四百六十贯纯收入,约等于一千九百五十万人民币。当然有这么大的一笔收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今年两百亩西瓜卖了一万八千贯。如果庄园除去西瓜这项收入,就已经亏本了。 吴青心想,到了明年西瓜的价格再下跌,可就没这么好的收入了。再者,明年春天织工和染工的家人也要搬到庄园了,多出来的人口就意味着又要多花一比钱。好在明年有些药材可以采收了,多少可以增加些收入。 现在吴青郡候第的库房已经有五六万贯的金银器币了,不过大兴有钱人太多了,光京城来说,资产百万贯者甚多,十万而上更是比比皆是。所以吴青这点身家其实真算不了什么。 正月十二,堂姐出嫁,瑞娘的父母兄嫂也赶来给亲家道贺。吴青没有过去,只派人在前一日送了些添妆。三日回门后,瑞娘回到郡候第。说起回门那一日的情形,瑞娘忍不住摇头叹息道:“我那小姑子回到家就一直拉长着脸,新女婿见了我公婆也没个好容色,直气得我公公饭都吃不下。” 吴青撇撇嘴,说道:“这门好亲是他们上赶着要结的,如今才过了三日,便又后悔了,这怪得了谁?” 瑞娘点点头说道:“听说宋家住在西郊的什么宗院,一户只分得十几间房,甚是拥挤局促。” 吴青说道:“你说的一定是敦宗院了,那是当年华泰帝拨出官田修建的,专门安置宗亲疏属居住。” 瑞娘笑道:“对,是叫敦宗院。小姑子上有公婆,公公还置了两房姬妾。下头又有两位小叔,一个小姑子。小姑子今年都有十九了,还尚未定亲。另外,她夫婿也有一房妾室。家里头再加上一个车夫,一个厨娘,两个随从和三个使女,统共十七口人就挤在十二间房子里,比起我婆家十二间房住三四口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吴青说道:“也不知我叔叔想什么,为了面子上赶着请中人说和,掏了自家老底置办了一间铺子一顷地作陪送。我猜这宋家日子过得也拮据,先前嚷嚷着要退亲,后来没退成,想来也是贪图我堂姐那点嫁妆了。” 瑞娘点点头说道:“娘子猜的没错,听说宋家祖上什么郡王也是有十几家铺子,一百多顷田地的,但是传到她公公这一代,只分得一间铺子,五顷地。她公公又是个挥霍无度的,铺子早就变卖了,田地也只剩下两顷。这两顷地,她婆婆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贵,轻易不让人沾手。” 吴青笑道:“那我倒要替我堂姐好好算一笔账了。她婆婆手里两顷地,如果只收租,好年景的话一年能有个五十贯的收入。她公公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一个月的俸料加起来只有五十千,我估计她公公婆婆的钱都用在了一家子的吃食用度、人情往来上了,半点都落不到我堂姐手里。而她夫君是正七品的致果校尉,一个月的俸料加起来不会超过四十千,他还要养一房妾室,平日里也有自己的应酬,能落到我堂姐手里的怕是不超过五千钱,加上那一顷的租子,一个月能动用的怕是不超过八千钱。我这算的还是正常的开支,如果她夫婿是个挣三花五,举措奢侈的风流公子哥,怕是堂姐还要贴上自己老本供他挥霍呢。” 瑞娘摇摇头说道:“看他那脸上涂脂抹粉,身上绫罗绸缎,怕是离你说的公子哥也不远了。” 吴青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早就跟他们说过,皇室远亲只是面上好看罢了,内里还不如寻常商户。就拿你们来说,一个月也有四五十贯的收入,又无需花那么多钱装点门面,省着点用,一个月能存下三十贯钱也不稀奇。两三年下来,存下的钱不拘买地还是买铺子,就能钱生钱,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了。” 瑞娘笑道:“是这个理,便面再光鲜那也是活给别人看的,只有实实在在的过日子才真的舒坦。我这辈子就守着自己男人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过,将来若有了孩子再好好教养让他有出息,这一世也算没白活了。” 吴青笑着拍拍瑞娘的手,说道:“你会得偿所愿的,一份耕耘自有一份收获,上天公平着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回 纷纷扰扰为情困 十七晚上,吴青终于有时间跟爱人聚一聚了,忠亲王难得抱怨了一回,直说吴青冷落了自己。吴青靠在忠亲王怀里百般撒娇卖乖,只一会儿忠亲王就招架不住了,宠溺地将吴青紧紧搂在怀里好一阵搓揉。 两人缠绵了一会,忠亲王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把你娶回来啊?我实在不想再等了。” 吴青笑道:“现在知道急了?当初是谁对我不理不睬的?要是当年你同意了,说不定现在我们早就成亲了。” 忠亲王面上一红,低声说道:“当年你还小,我虽喜欢你,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吴青扑哧一笑,说道:“你总算承认你很早就喜欢上我了。” 忠亲王点点头道:“当初就觉着自己不可能喜欢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所以一直躲着你,害你难过了这么久。” 吴青投入忠亲王怀里,幽幽说道:“显扬,现在你我都已明白了自己的心,也明白了对方的心。只要机会成熟,我一定会禀明圣上成全我们。等成了亲,我就跟随你到天涯海角,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了,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够了。” 忠亲王动情地低下头吻在吴青的眼眸上,说道:“吾,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下一世,再下一世,不管你是人是仙,我都同你共入轮回,万世相随。”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正月十八,忠亲王带着堂兄和瑞娘上路了,顺便拉走了十大车的书籍。 吴青的生活节奏也一下子又变得像往常一样忙碍,资善堂的课没上几天,四殿下就告诉她,下个月他要正式行冠礼,准备出阁了。吴青点点头对四殿下说道:“去年你已告诉过我了。” 四殿下支吾了半天才说道:“父皇要为我指婚了,你还记不记得曾经说过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吴青点点头说道:“我没有忘,我会信守诺言,一直陪在你身边,做你最忠实的朋友。” 四殿下睁大眼睛惊道:“我不是说做朋友,我是说让你做我的妻子,我的王妃。” 吴青皱着眉头说道:“当年我入宫的时候,只有十二岁。殿下的意思是在我十二岁那年,你就想过让我做你的妻子?” 四殿下重重点点头,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从一开始就喜欢。” 吴青摇了摇头,说道:“可当年我并不知晓殿下话里的意思,所以这个诺言不能作数的。” 四殿下涨红着脸说道:“你是说你不喜欢我,不愿意做我的妻子?” 吴青点点头说道:“我从来都没有对你动过男女之情。以我的性格,如果喜欢你的话,我早就已经向你表白了,不会等到今天。” 四殿下急急地说道:“那你现在喜欢我也来的及。青儿,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可以照着做。” 吴青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喜欢上一个人很容易也很难。或许有些人,一旦遇见便会怦然心动,一眼万年。而我,已经遇上了能让我心动,让我放不下的男子了。所以,殿下对不起,我的心已经被他填的满满的,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了。” 四殿下红着眼颤着声音问道:“他是谁?可以告诉我吗?我想知道我输给了谁?” 吴青沉默了片刻,说道:“为了他的安全和名誉,恕我现在不能告诉殿下。不过,我会找到合适的机会,将我和他的关系公布于众,你终会知道的。” 四殿下颓然苦笑道:“我早该知道你不可能属于我,你那么聪明,那么能干,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吴青紧锁眉头,说道:“殿下不要这么想,你很好,只是我们之间缺少了缘分罢了。世上有很多事都可以求,唯独缘分一事难求。殿下,每个人都有他命中注定的缘分,总有一天,你会遇上那个对的人。” 四殿下喃喃自语道:“缘分,缘分,我懂了……”边说边踉跄着踽踽而去。 看着四殿下失魂落魄的样子,吴青的心揪的生疼。在吴青心里面,四殿下是最单纯不过的人了,或许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那时在宫里,她就不应该与四殿下太过亲近。十二三岁正是春心萌动的年龄,在她看来有些行为十分正常,可在古人看到,那些举动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畴。所以今天这些误会都是吴青造成的,可事已至此,吴青也很难再弥补了。 怀着内疚悔恨的心情,吴青连着好几天都无精打采,自那天以后,四殿下也再没有来上过课。吴青听三郡主说,四殿下生了一场大病,整日都恹恹地,吴青原想着去看望一下,可理智又告诉自己,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四殿下会慢慢淡忘自己。 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吴青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二月十二,四殿下在文德殿行了冠礼,封号定为荣熙郡王,四月就将迁入蕃衍巷的荣熙郡王府。 至此,资善堂的学生越来越少了。皇帝下令资善堂停课,惠亲王世子、庆国公及其余资善堂学生皆转入宗学,公主郡主皆回自己宫室学习妇德、女红及礼仪,以备出阁。宗学在蕃衍巷,置大小学,专教皇族子弟,共有学生百人,另置博士、学谕掌管教务。 资善堂停课算是给吴青减了负,如果第二天不上朝的话,吴青可以在庄园过夜,然后第二天再悠闲地赶往国子监。 三月中,织工和染工的新居全部完工,工人家属也相继搬了进来,庄园里一下子又添了三十六家佃户。现在庄园常住人口共一百四十二户,七百二十四人,成为附近最大的村落。 吴青干脆选了一块巨石令石匠凿了一块村标,将庄园命名为青冈村。又从佃户中挑了十名最能干的组成村委会,负责安排各家各户的劳动生产以及组织村里的各种红白事。 青冈村村委会成立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组织人手采收山上的一百亩金银花。药农们将采收要领都悉数教与其他佃农,采金银花最好是在午时之前或日落之后,只取花蕾肥大,色青白者。采收完就晾在仓库前的晒场上,两日后即可收入袋中出售了。 金银花每年可以采收三四茬,从四月一直到八月都是花期。一百亩的金银花,吴青共安排采收了四此,共得干花两百三十石,卖得现钱一千三百八十贯。 春夏之季又是诱引蜜蜂的时节,两位懂养蜂的果农在山里遍凿石洞,涂刷糖水引来野蜂作窝,十几天的时间共捕获二十箱蜜蜂。古代取蜜的方法比较原始,需要把整个蜂巢割下来,放到锅中熬制。这种大锅熬制的蜂蜜品质不高。吴青把在现代见过的活框饲养法说与两个果农,取蜜的时候将蜂巢取出,用自制的摇蜜机摇出蜂蜜。 而此时,庄园里的西瓜、远志、黄芪、黄苓、桔梗、知母、芝麻、棉花等都在相继开花。由于蜜源充足,每次摇蜜每箱都可获蜂蜜四五斤。从四月到六月,共得蜂蜜五百余斤。吴青除了留下一些给蜜蜂作口粮以及送人和自己食用的,其余全部分赠给各家佃户。在这个甜食缺乏的年代,每户能分得二三斤蜂蜜也是一种很高兴的事情了。 庄园的面貌是日新月异,从幽州也传来了好消息。三月份的时候,堂兄来信说,幽州新书肆开在涿郡治所涿县最繁华的大街上,是个三上三下的大铺面。铺子后面还有一个小院,有三间正房,六间厢房,想来能在涿县找到这样好的铺面,其中忠亲王的功劳定然不小。因为涿县的房价低,这家铺子盘下来只花了九百贯钱,加上修缮装潢和制书架,总共还不到一千一百贯。 吴青估算了一下,三间面宽的铺子少说得有几十个平方,十车书怕是铺排不满。于是吴青赶紧又让这边的印书坊加印了十车书籍,派了庄六和六名防阁押送过去了。 吴青这边事事顺利,皇室的喜事也是一桩接着一桩。安顺郡王府在五月份产下一名皇孙,接着六月份安顺郡王的另一名侍妾产下了一位皇孙女。过了没几天,荣熙郡王大婚,娶得是中书舍人柴阁老的千金。 安顺郡王的一双儿女,吴青送去的洗儿礼是各一套在七宝社定制的金饰,另外还有两套仿现代的婴儿摇铃等玩具。至于四殿下大婚,吴青送去一套玉饰以及几盒从庄园附近山上挖来的野花,有马先蒿、耧斗茶、鸢尾花、白檀、百合等。 六月份,西瓜又上市了,今年的价格遭遇了滑铁卢,两百亩的西瓜只卖出了五千余贯钱。平均下来一个西瓜才二十至三十文钱。至此,西瓜算是走入了平常百姓家。 七月中旬,石匠所有的工程也都完工了,花岗岩石阶一直铺到了山顶。在山顶上有一处凹陷较为平坦,吴青让石匠工人用石条铺平,筑了三间石屋。山腰那处清潭旁边,吴青修了一座石头亭子,沿途的灌木杂草吴青也让人都清理干净,移植了许多野生的奇花异草。送给四殿下的那几盆花草,亦是吴青初春的时候让药农一道从其他山上挖得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回 修青冈日新月异 修山路的工作早在三月就已完成,西面山上那些大块断裂滚落的花岗岩也开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体积较小的石头,吴青让石匠们也运了下来,送到庄园的小河边修筑石阶,一来可以加固河堤,二来方便村民行走,三来在这些凿得平整的石头上浣洗衣裳最合适不过。 等到河边的石阶铺完,西面山上零碎的花岗岩也开采的差不多了。吴青想着可以在这面的阴坡上种耐阴的树种,平常不用太花心思打理,十年以后,这面山上的木材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吴青把这个想法和佃户们一说,大家都说可行。树种的话,松树和杉树最好活,又能成材,而茶树的经济效益高,三年以后就可以获益。吴青听佃户们这么说,立即拍板让他们九月农闲以后安排人手把西坡清理出来,开春后就种上茶树、松树和杉树。 等到这些工作安排完毕,皇帝的千秋宴又到了。这次最让皇帝开怀的是黄河以南的运河工程已然完工。今岁江淮两浙、福建、荆楚之税租货利,上供物帛皆由漕运送至京城。明州、虞州、扬州、余杭等地官营船厂,岁造漕船两千七百一十六只,全部都用在了此次夏课漕运。虞州刺史形容此次来京见到的运粮盛景,可谓是“帆樯衔尾,绵亘数省”。 另外,在扬州、余杭、明州、丰州和广州开设的市舶司,仅抽税一项今岁就获利两百万贯。其中广州为岭南都会,大贾自占城,真腊,三佛齐等南海藩国涉海而至,岁数十舵。而丰州为七闽都会,蛮夷慕义,航海日至,富商大贾,宝货聚焉。 同时,在丰州和温州设立的渔船厂,业已调集两浙、福建、荆楚之造船良匠五百余户,加紧制造渔船,预计年底即可下水试航,其中有二千料巨舶五十艘,一千料以下的粮船五十艘,坐船五十艘,战船六十艘。 听到这些消息,皇帝龙颜大悦,当着文武百官各国使臣的面,对吴青大加赞扬和褒奖。吴青适时的将自己手绘的《航海舆图》进献给皇帝,《航海舆图》上面详细的标注了东亚、东南亚、阿拉伯等沿海诸国的方位,其中不仅有金、高丽、倭国、占城、真腊、三佛齐、大食、波斯等与大兴往来频繁的国家,而且还标注了吉兰丹、渤泥、巴林冯、底切、三屿、麻嘉等几十个尚未与大兴通商的国家。不仅如此,吴青在《航海舆图》中还用不同颜色标注了海洋季风和洋流。 这份详尽明了的舆图让皇帝大开眼界,第一次让这个一国之君知道了天底下还有这么多他从未听闻过的疆域和国家。皇帝下令,尽快摹绘几百份《航海舆图》送往各市舶司以及各海船厂。 而给吴青的赏赐,皇帝再一次表现出了一国之君的出手不凡,赐下银一千两,锦彩五百匹,绢一千匹,金银犀玉工巧之物计五百件,银鞍勒七十两。 对于这么丰厚的赏赐,吴青没有推辞。以她的功劳,早已盖过大兴所有的文臣武将,如果有功劳却固不受赏,恐怕会让皇帝心生不满。 再者,吴青的爵位已经是郡候了,再往上就是郡公和国公了,而这两个爵位在整个大兴都是屈指可数的。所谓树大招风,物极必反,吴青可不想因为造福古人而把自己立为众矢之的。所以厚赏比升官升爵位更保险一些,最起码没有触犯到最上层宰执权臣的地位。 千秋节过后便是八月了,吴青想着青冈的北坡已经铺上了石阶,不如遍邀友人举行一个仲秋聚会。恰好此时葡萄园有些品种今年就有挂果,虽然一株才几串几十串的,但是几千株下来数目也很可观了。葡萄园已经成熟的品种有珠子御爱、玛瑙、浆水、水晶、马乳等十几个品种,吴青让人摘了二十几筐品相好的,分别送到皇宫和各王府,余下的吴青安排佃户陆续采集出售了。从七月中旬到九月中旬,佃农们共在葡萄园采收五百多石各个品种的葡萄,一共获利五千余贯。 八月十六这天,忠亲王领着三郡主以及诚意郡王和安顺郡王应邀出席聚会。荣熙郡王则推说有事并未前来参加聚会,只是派人送来一车仲秋礼物。 吴青先领着众人参观葡萄园,三郡主见葡萄架上各种颜色的葡萄晶莹如坠,十分的喜欢。正好一旁有佃农在采收成熟的葡萄,吴青便顺手从佃农手里接过一把剪子递与三郡主,让她体验了一回采摘的乐趣。 参观完葡萄园,吴青又带着他们一起去爬青冈北坡。沿着石阶拾级而上,眼前草木扶疏,清泉潺潺,不时又有奇松怪石映入眼帘。而在众人正有些疲累的时候,半山腰处的石亭到了,吴青便领着众人坐下小憩。在亭子里石桌上,吴青早命人摆上了庄园里出产的西瓜和葡萄,还有郡候第厨娘精心制作的新点心。大家一边品尝着水果点心,一边欣赏眼前的美景。坐在石亭中,低头可见面前一汪清澈的潭水,抬头又可以将整个庄园尽收眼底。周围花木岩石上又有鸟儿在婉转清啼,微风拂过,送来阵阵丹桂清香。这番野趣,让这些在宫里生活惯了的天潢贵胄都心醉不已。 略休息了一会,众人便又动身向山顶攀登。沿途一步一景,三郡主不时呼唤众人来看她发现的新奇花果,吴青则笑着在一旁向众人介绍这些从周围山上移植来的花木。 吴青指着一颗长满蓝紫色果子的小树介绍道:“这是白檀,春天开白花,秋天结蓝果。花盛开时,是一大簇一大簇的,像一团团的白绒球,非常好看。”说完又指着另一颗小树说道:“这是红柄白鹃梅,四月开白花,花朵有些像白梅花,六七月结果,果实奇异,呈五棱瓜形。” 吴青说得认真,众人听得也有趣。三郡主问道:“那这些果子可以吃吗?” 吴青笑道:“毒是肯定没有的,但味道不怎么样,我都试过了。郡主喜欢吃果子的话,今年倒是从别处山上移植了一些野草莓,等明年五六月份果子成熟了,我叫人给郡主送一篮去。” 三郡主害羞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哪里是要吃果子。” 众人听了都笑,过了一会,三郡主又问道:“什么是野草莓,它是什么样的?” 吴青笑道:“野草莓山里人叫她瓢子,是长在这么高的蔓草上的浆果子。”吴青边说边比划着,接着说道:“果子大概像马奶葡萄那么大,不过它是尖锥形的。成熟的果子有红色的,有白色的,很甜很香,你一定会喜欢的,明年结了果我接你来看。” 安顺郡王大笑道:“还说不是想吃果子,这一会儿功夫,把野草莓长什么样子都问出来了。” 吴青忙笑道:“女孩子都爱吃果子的,我这青冈上种了九万多棵的果树,明年大多都能挂果了。有杏子、李子、石榴、梨、枣、胡桃、栗子等九种果树,到了秋天,我就可以放开肚皮吃了。到时候我把大家都接来尽情地吃。” 诚意郡王笑道:“还放开肚皮吃,那不成猴儿了吗?”众人皆开怀大笑。 一行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便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视野更加开阔,三郡主惊喜道:“那边不是我们家南郊别院吗?我看到后苑那座千嶂峰了。” 众人忙顺着三郡主手指的方向去找,果然看见极远处隐约有一座叠石而成的假山。安顺郡王笑道:“有了这青冈作比,便觉得那些工巧别致的假山了无情趣了。” 三郡主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还是这青冈有趣,有花有树,有泉有鸟。” 吴青笑道:“还有处石头房子呢,大家快随我去入座吧!我在山里石屋里置了一桌好酒好菜。菜是用地里种的蔬菜,肉是养猪场里养的猪,还有这小河里的鱼虾。酒也是用庄园里产的蜂蜜和葡萄酿成的,大家来尝个新鲜。”众人忙兴致勃勃地随吴青走进石屋,按主客长幼之序入座。 进入石屋,安顺郡王环视一周后笑道:“这石屋倒是别致,返璞归真,大巧若拙,你倒是会经理,把这青冈改造得像个人间乐土,让人羡煞。” 吴青朗声笑道:“那是,现在就是拿座王府来换我这庄园我都不愿意,这里倾注了我不知多少心血,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费了心思的。” 三郡主笑道:“建庄园好像挺有意思的,我也想试试,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吴青笑道:“这有何难,想必王府也有现成的庄子,你把它接手过来试着做就是了,不会的便来问我,我这儿多少有点经验。” 忠亲王也说道:“你若想试试,明年便将南郊别院那块十顷的地交给你来经营,你也满十二了,该是时候学着料理产业了。” 三郡主吐了吐舌头,说道:“学便学,反正有现成的师傅在。”众人听了都不觉莞尔。 说话间,桌上的酒菜便齐了。这次桌上的菜肴都是郡候第的厨娘烹制的,有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炸小河鱼、油爆大虾、冬瓜丸子汤、秋葵炒肉、香煎茄盒、炒酸豇豆和萝卜糕。忠亲王一看这菜式就笑道:“这一定是从你这儿学的手艺,这么别致的菜式别人一般想不出来的。” 吴青抿唇一笑,说道:“我也是自己嘴馋,无事的时候便琢磨这些菜式,让她们学着烧来吃,你们便试试看,多提提意见。” 几个人倒也不客气,反正都是相熟的,也都放开了手脚尝味品评。三郡主最喜欢炸小鱼和萝卜糕,吃得是不亦乐乎,一边吃还一边对吴青夸赞道:“这炸小鱼又香又脆,咸鲜适口,萝卜糕又软又糯,味道鲜美,还有一股清香味,比宫里做的糕点都好吃。”三郡主这副可爱的吃相和稚气的话语把大伙又逗乐了,一桌子边说边聊,其乐融融。吃罢饭食,众人又在山顶休憩了一会儿,便结伴下山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回 无情不似多情苦 九月初,田地里的活也差不多做完了,青冈村村委会便开始安排人手清理青冈西坡。西坡清理好之后,也到了年底了,又到了吴青计算一年收益的时候了。 京城的两家书肆生意蒸蒸日上,今岁的利润达到了七千九百余贯。而幽州新店也还可以,一年不到就获利近千贯。堂兄和瑞娘来信说是要和忠亲王一道回来,一来向吴青结交钱款,报告账目,二来是要参加小玉和余二哥的婚事,三来也是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叔婶一家。于是便只留一位账房先生和一个伙计看店,赶回来看一下了。 庄园那边,今年棉布和西瓜的价钱大跌,好在青冈上金银花和葡萄的收益不错,算是维持住收支平衡了。另外加上陈氏作坊和七宝社的提成,今年吴青也有超过万贯的收入了。 等到堂兄和瑞娘回来,倒是把大伙都吓了一跳。瑞娘挺着个大肚子进的门,众人一问,竟然是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吴青后怕不已,责备道:“早知道你怀着身孕,就不该答应让你们回来,你们也胆子太大了。这一路上车马劳顿,万一出个什么事该怎么办?” 瑞娘红着脸说道:“也没这么娇贵,这胎都坐稳了。再说,这一路上忠亲王照顾有加,每日只行一百里便休息,又给我安排了宽敞舒适的马车,队伍里还跟着两名医官,再稳妥不过了。” 吴青点点头,说道:“亏他有心了。只是我堂兄应该念着你有身孕,死活不放你跟着来才是!” 瑞娘腼腆一笑,说道:“青儿莫要怪相公了,相公很照顾我的,平日里也都是听我的,这次也是我一定要跟着来的。一来我是放心不下你,二来小玉出嫁,我也合该来贺一贺的。” 吴青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那你就多待些日子,等把孩子生下来养到半岁再走。一则,孩子大些路上也好照顾些;二来大伙也都挺想你的,反正我这宅第不缺人手,他们还能帮着你带带孩子。” 瑞娘想了想,说道:“那我和相公说一说,幽州人生地不熟的,在那边生孩子确也有些心里发虚。” 吴青笑道“是这个理,等开了春,我再把你的家人接来陪着你,到时候你就心里踏实了。” 过了一会儿,堂兄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要去父母那儿看看,吴青点点头道:“既回来了就该去看看,只是瑞娘有了身孕,到了你父母那儿,你要把她看护好了,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堂兄连忙说道:“这你放心,瑞娘和孩子我一定会看护好的,哪头重哪头轻我不糊涂。” 吴青又说道:“你一回去,婶子怕是要找你要钱,你那应得的五百贯钱留四百贯在我这儿,等你明年开春回幽州再带回去存起来。今后你每年回来只需要把我的那份带回来就是了,你那娘亲是个见钱不要命的主,你有多少钱都填不满他们的。只是到底你是她的儿子,赡养父母原是应该的,这一百贯也够他们一整年的吃喝花销了。不是我要让你对父母狠心,只是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合该替自己的妻儿多想想,为他们存下些钱来才是。” 堂兄涨着脸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明白的。为了瑞娘和孩子,就算被她打一顿,我也只能这样做了。” 堂兄说完,垂着头便要走。吴青又叫住了他,说道:“虽然我说过今后与他们不再来往,但到底是正经的亲戚。今后他们有什么过不了的难处,我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在幽州不用太担心这边。” 堂兄眼睛一红,感激地向吴青点点头。吴青笑道:“刚刚忠亲王派人送来一车幽州物产,我替你挑了一些,你们带回去给叔叔婶子。年跟底下,哪有空手回家的道理。” 堂兄忙摆手推辞,吴青笑道:“这又不是替你准备的,我是替瑞娘准备的。新媳妇回婆家,手里拎着礼物,也能让她少听些埋怨。”堂兄听她这样说,只好羞愧地应了。 腊月二十六,小玉从郡候第出嫁,堂兄和瑞娘也赶过来了。三个昔日的主仆聚在一起又哭又笑,互诉衷肠。聊完了心事,小玉八卦地问瑞娘:“瑞娘姐,你那婆婆可有为难于你?” 瑞娘脸一红,低声说道:“倒也没有怎么为难我,一个是因为我公公在,另一个原因则是我怀着身孕,为着她的孙子,她也不敢太为难我。便是说话有些不中听,我只当没听见罢了。” 小玉又问道:“你那小姑子过得怎么样了?” 瑞娘皱着眉头说道:“听说过得不好,平日里总和公婆夫婿拌嘴,三天两头回娘家。手里头又没个银钱,我婆婆也贴补了她不少。” 小玉疑惑地问道:“不是听说有个铺子作陪嫁吗?难道不赚钱?” 瑞娘摇头道:“别提了,当初陪送的是个香蜡铺,位置忒偏,一年怕是挣不来几个钱。” 吴青笑道:“我那婶子肯定是图便宜,我猜那铺子盘下来肯定不会超过两百贯。” 瑞娘笑道:“娘子真真是神算,那铺子挤在苍弄里,面宽不足八尺,进深不过一丈二,我听说统共只花了一百二十贯。” 吴青摇头叹道:“店址差一寸,生意差一丈。不过店铺要靠巧人开,要换是我开,幸许一年还能挣个百八十贯。” 小玉笑道:“那是自然,咱们娘子是谁啊?那可是咱大兴第一铁算盘,谁能算计得过娘子呢。” 吴青笑道:“好啊,竟敢笑话我,一会儿我就吩咐人关紧了大门,看你怎么从这里嫁出去……” 三个人又笑又闹,直闹到外面传来吹吹打打迎花轿的声音方才停歇。 办过了喜事,却没料到第二天朱雨棠又上门来闹。门房来报的时候,吴青正换了一套便服准备出门,听见是朱雨棠要见自己,不禁心里一阵厌烦。 吴青叹了一口气,随门房赶到了大门口,只见朱雨棠正横眉立目地站在大门口等着。吴青只当做没有看见,跨过门槛只往马车方向走去。 朱雨棠见状娇喝一声道:“站住,我有话问你!” 吴青停住脚步,回头笑道:“朱娘子找错地方了,我堂姐已然嫁至城西宋家,咦!不对呀,宋家这门好亲还是朱娘子你帮忙介绍的呢!你应该知道宋家怎么走呀?” 朱雨棠斥道:“少东拉西扯,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吴青敛了笑容,说道:“找我?那朱娘子有话便说吧!我这还有正事呢!” 朱雨棠环顾一周,说道:“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吗?这大门口怎么谈事,不请我进去坐吗?” 吴青淡淡一笑,说道:“朱娘子不请自来,找上门兴师问罪,算哪门子客人?趁着我还有耐心听,朱娘子就在这里痛快说了吧!” 朱雨棠气急,怒道:“我且问你,究竟使了什么狐媚招数引得我五哥神魂颠倒,至今不同我五嫂圆房!” 吴青眉头一皱,反问道:“你五哥不与你五嫂圆房与我何干?何以怪到我头上?” 朱雨棠指着吴青斥道:“你还不承认,我五哥书房收藏了几十张你的画像,许多都是提了诗作了赋,不是你勾引他,会让他对你痴迷至此?” 吴青先是一愣,接着反问道:“便是他对我有爱慕之意又能怎样?据我所知,京城众多青年才俊都十分倾慕娘子,照此说来,朱娘子也定是使出了不少狐媚手段,才能让这么多公子郎君神魂颠倒,牵肠慕心了?” 朱雨棠从小听的都是顺心遂意的话,哪曾有人对她说过这般难听之言。她一时气急,竟嘤咛一声背过气去,一旁随侍的使女慌忙将她扶住,又是呼喊,又是掐人中,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吴青冷笑一声,自顾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新年的正旦国宴,皇帝很是高兴。诚意郡王妃即将临产,很快又要给他添一位皇孙了。江南的赋税收入和粮食产量也在快速的增长,东衡州铸钱局去岁铸钱三百万贯,占了全国一年铸钱量的八成,既充实了国库,又大大缓解了江南地区的钱荒危机。而边境榷市收入、外漕运的收入和市舶收入更是翻了数倍,相应的,去年大兴的财政收入增长了一倍有余。另外,皇帝派往南海诸国勾招进封的船队已经启航,顺风南下了。 皇帝听到各处报来的喜讯龙颜大悦,文武百官也适时歌功颂德,凝合殿顿时一片蹈舞欢呼,笙歌鼎沸。 正月十六,忠亲王邀请吴青等人至忠亲王府聚会。荣熙郡王依然没有来,吴青心下有些担心四殿下,遂向一同前来的安顺郡王问询荣熙郡王的近况。 安顺郡王皱着眉头说道:“我说了你可不要担心,最近四弟他是有些不如意,他母妃得了心疾。曹家的境况也不太好,曹贵妃的父兄现在全都被召回,如今都拘在将军府中,听候发落。四弟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只好****将自己关在腹中,以期能逃避这些烦心事。” 吴青摇摇头叹道:“曹家的事我也听说了,可是这种事情谁都帮不上忙。四殿下思虑过重,这样下去恐伤身体,还请殿下多多劝慰。” 安顺郡王笑道:“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四弟妹是个妙人,四弟不拘躲在哪儿独坐愁城,四弟妹都能把他找着。找着了人,她也不多话,只陪着四弟大眼瞪小眼地坐着。昨天我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花房里对饮呢!” 吴青听他这么说,心中的担心稍稍轻了一点。 宴会将散的时候,安顺郡王又对吴青说道:“年前果儿和巧儿来求我放她们出府,我已经应了。明日我便派人把她们送到你那儿,果儿服侍我也有五年多了,今后她有什么难处只管同我说,我一定会替她做主的。”吴青心中一喜,连声应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回 果儿巧儿齐开店 第二天,安顺郡王果然如约将果儿和巧儿送到了郡候第。又取了二千两银子,分别赠与果儿和巧儿。 果儿和巧儿二人忙跪下辞谢,安顺郡王把二人扶起来,笑着说道:“你我主仆一场,这些年相处下来已是有份情意在了,就算我谢过你们这么多年的照顾了。”二人垂泪接过,哽咽难言。 安顺郡王待了一会儿,便与众人告辞回府了。吴青唤来瑞娘和小玉,这一下子,昔日梨落院共处一室的好姐妹终于又聚齐了。吴青、果儿、巧儿、瑞娘和小玉五个人抱作一团又哭又笑,仿佛有说不尽的话。 晚上,吴青和果儿巧儿共睡一床,畅谈今后的打算。巧儿想着回吴郡启阳县老家。一来多年未回,心中对父母甚是想念。二来,现在走水路回吴郡也甚是方便。一想到不消二十天就能到家,就归心似箭。 吴青想了想,说道:“启阳县离余杭很近。你既有了钱,不如在余杭置下一家铺面。你不是想开一家绣庄吗?俗话说,家有万金,不如日进一文。余杭非常繁华。在那里开店定能挣着钱。而且余杭还是锦绣之乡,刺绣工艺十分高超,在那里发展能学到本事。你若愿意的话,明日就和小玉一道启程南下,寻个好铺子买下就把绣庄开起来。到时候再把家人接过去一道享福,岂不更好。” 巧儿心中一动,犹豫道:“你说的有理,只是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就怕到时候钱没挣着反而吃了亏。” 吴青笑道:“这道不难,这做生意也不是生来就会的。你多看看多学学定能入得了门。再说,还有小玉在呢!但凡有不懂得就问问小玉,她现在可是做生意的老手了。” 巧儿笑道:“那我便放心了,就照你说的办吧。” 相聚总有时,第二天午时过后,巧儿和小玉收拾了行李,和众人依依惜别踏上了南下的征程。与小玉、余二哥及巧儿一道的还有两名愿意南下发展的印书坊工人,想到小玉和巧儿随身带着巨款,吴青又派了两名防阁一路保护。 临走的时候,吴青递给小玉一封有自己印鉴的书信,并嘱咐她一定要收好。到了余杭,若是遇到地头蛇骚扰,就凭着这封书信去找当地官府,或许能得到一些帮助。 安排好了巧儿,就该考虑果儿的事了。吴青问果儿自己有什么想法,果儿想了下说还是向留在京城,完成她开点心铺和酒楼的梦想。 吴青又问她现在有多少存钱,果儿笑着回道:“我自己存了二百两银子,郡王殿下又赠了我一千两银子。开酒楼是肯定不够的,不过开个小小的点心铺应该不成问题。” 吴青点点头,笑道:“找个合适的铺子之前,你就只管住在我这儿。等点心铺开起来了,我庄园里可以给你供应胡麻、面、油、蜂蜜之类的材料。到了秋天,庄园里的果子成熟了,杏、李、栗子、枣子这些你都能用得上。” 果儿狡黠一笑,问道:“那你给我什么价钱?” 吴青嗔道:“放心,肯定给你最便宜的。所有的东西,我给你的价格总比别人便宜两成如何?咱们每次交易都记在账上,随你是按月给,按季给还是按年给。便是不给也行,我****到你铺子里拿点心吃便是了。” 果儿嘻嘻一笑,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就开始找铺子去。” 果儿这边忙着找铺子,瑞娘那边也没闲着,叔婶那边还需要她小心侍奉。吴青见瑞娘大着肚子两处奔波实在辛苦,便劝她不要去帮忙了。瑞娘摇摇头,说道:“你堂兄走的时候和我婆婆说,让我留在郡候第居住待产,我婆婆已是老大不痛快了。如今你堂兄回幽州了,我这个做媳妇的总不在他们身前伺候,怕是她对我更有意见了,左右我过些日子就要生产了。”吴青见劝她不住,只好让庄婶****陪护着她。 没过多久,瑞娘便发动了,郡候第这里早已备好了接生婆和医官,倒也不曾乱了手脚。这孩子足足折磨了瑞娘四五个时辰才落地,倒是个精致的小女娃。众人都喜欢地不行,争着要抱,只是去叔婶家报喜的庄六回来说,婶子听说生了个女娃脸拉得老长,半天不曾说要来探望。叔叔倒是说想来看看,又怕吴青不让他进门,便没敢跟过来。 吴青淡淡地说道:“下回他要是上门来说是要看孩子,便让他进来,只是一定要有人跟着。”庄六忙应了,转头向门房去传话。 第二天,吴青忙完一天工作刚回到家,却隐隐听得婶子哭嚎的声音。循着声音走进瑞娘的房间,只看见婶子正倒在榻上鬼哭神嚎,脸上涕泪交零,头上鬓乱钗横,身上的衣裳已被揉的皱皱巴巴。 吴青是头一次见到婶子这副凄惶哀痛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忙询问立在一旁正不知所措的瑞娘当中情由。 瑞娘忙回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好像是姑婿昨日在敦宗院与人饮酒,一言不合便将一名宗侄打伤了,结果连夜就被官府拿住,关进了大牢。” 这时婶子也停止了哭泣,扑在吴青脚下,拽住吴青的裙角求道:“青儿,好青儿。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帮你那可怜的堂姐啊,这成亲才刚满一年,夫婿就下了大牢,二姐儿可怎么活呀!青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哎呦,我可怜的二姐儿哟……” 吴青被她吵得头疼,伸手要将她扶起,婶子却死活不起,又连声哀求。吴青正色道:“此事我帮不得,你女婿犯了罪就该受罚,我身为朝廷命官更不能徇私枉法,坏了我大兴纲纪。” 婶子还不甘心,急急地说道:“也无需你做什么,只求你在皇上面前提上一句就行。别人都说皇上最是宠信你,他老人家看在你的面上一定会从轻发落的。” 吴青摇摇头,叹道:“皇室宗亲之事皆由宗正寺管辖,此事论起来算是圣上的家事,我作为一个外人如何开口,婶子还是不要难为我了,我也是无能为力。” 婶子听了这话,猛地将吴青推了一个踉跄,嚎哭咒骂道:“没想到,当日我竟收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如此狠心薄情,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落难都不出手相帮。真是铁石心肠,活该没人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娘。”说完又恍然大悟道:“是了,定是你嫉恨你堂姐嫁得体面,所以你才不肯施救的,你是想让我的二姐儿守寡呀。” 吴青气急反笑道:“你便是将我咒死又有什么用,我劝你与其在这里撒泼纠缠,还不如尽快归拢些银钱赔偿伤者,求得对方谅解,或许还能减轻些责罚。据我所知,以往我大兴宗室子弟犯罪,只要不触及谋反、恶逆、大不敬等‘十恶’,都可以据‘八议’宽宥薄罚,便是判处流刑杖刑也可纳铜赎罪,减免下来至多革爵罚俸,并不会将他流放拘禁,更不会要了他的性命。所以说,你那宝贝二姐儿也不会守寡的。” 婶子闻言情绪稍定,她抹了抹眼泪,急切切地说道:“若是罚个十几二十几贯倒也罢了,要是数目太大,恐怕还要贤侄女你施以援手啊。” 吴青冷笑道:“我这人最是心狠,****嫉恨堂姐嫁了好人家,如今她遇上难处,我心里正巴不得呢,婶子你却要我帮忙,做梦!”说完将瑞娘扶着躺下,转身出去。 此事最终结局果然未出吴青所料,朝廷虽倡导“亲亲之义,”凡宗亲伤人总是姑从宽宥,俾图自新,往往只是以书戒谕,曲加宽贷。但是堂姐夫婿背离人伦,犯的是骨肉相残之罪,所以宗正寺判处宋玄革除勋位,降为庶人,并受杖三十。念其初犯,准以纳铜三十斤免受杖刑。 入了二月,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庄园的佃农们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在青冈的西坡栽茶树、油松和冷杉。由于西坡有大量的裸露石壁,预计这些树苗的栽种面积只有五六百亩。吴青让他们在山脚载茶树,今后便于管理和采摘。在山的高处吴青让佃农栽种冷杉,山腰种油松。等到西坡的树苗栽好,整个青冈也算是改造完成了。 此时果林里,杏花、梨花、李花等也相继开放,有红有白,灿若云霞。养蜂房里早已让两位蜂农又诱捕了些蜜蜂,原先有些蜂箱出现两个蜂王的,蜂农便及时地把它们分开。就这样两三个月的时间,养蜂房的蜜蜂数量一直持续增长,到最后竟有两百只蜂箱的蜜蜂。吴青见他们二人忙不过来,便又找来两名胆大心细的年轻佃农作帮手。 与此同时,果儿的点心铺也顺利开业了。店铺的位置是吴青帮忙选的,就在菩提寺的旁边,离吴青的书肆和郡候第都很近。 店铺两上两下带一个后厨和一个仓库,盘下来修缮装潢刚好把果儿的存款都用光了。好在有吴青先送来了一应做点心的材料,果儿点心铺也就顺顺当当的开张正式营业了。 果儿的运气不错,刚开业正好逢上巳节,很快果儿点心铺就迎来了第一笔生意。而果儿推出的宫廷式样的点心也是大受欢迎,果儿****眉开眼笑,劲头十足。 余杭那边,小玉来信说新书肆以及巧儿的铺子都找好了,就在人口稠密的钱塘门附近。新书肆的选址实在不好找,吴青要求店铺开在人员往来密集的地方,而且要够大够宽敞,还要有地方做印书坊。 找来找去,终于在钱塘门附近找到一家正往外出让的酒楼,位置够好,旁边是人们往永福寺、灵隐寺和法镜寺进香的必经之处。站在酒楼上,一眼就能看到钱塘湖(西湖),附近又多为官员富商的园囿以及各大书院学堂。只是价钱方面太高,光盘下来就花了四千贯,小玉犹豫了好几天,最终还是拍板将这个酒楼拿了下来。 巧儿的店铺倒是很好找,隔着一条街就有一家针线铺出让,位置大小都合适,连装潢都省了,巧儿一样就瞧上盘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回 暗潮涌动露端倪 过了上巳节,天天日渐温暖宜人,左卫将军府里正在为陈国大公主所生的长子举办百日宴。将军府苑中花飞蝶舞,宾客如云,陈国大公主坐在亭中绣敦上温婉和煦地接受宾客的请安致贺,二公主则站在大公主身后兴致勃勃地逗弄着奶妈怀中的小公子。 吴青端着精心准备的贺礼呈与陈国大公主,大公主刚要出言致谢,不想二公主却径直上前将礼物掷回吴青怀中,转头又对大公主抱怨道:“大姐,妖女送的东西你也敢收?谁知道她藏着什么坏心眼呢!” 吴青淡然一笑,说道:“二公主说笑了,这里面只是一套送给小公子的文房四宝以及一只金镶玉的锁片,再平常不过了。公主若不放心可让太医前来验看。” 大公主忙起身笑道:“吴大学士不用在意,二妹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吴大学士多多包涵。” 二公主顿足道:“大姐,你何必跟她如此客气,就是这个妖女害的我外祖被父皇问责降职。而且她最擅媚惑人心,引得朱家五表哥为她疏远妻子,忤逆长辈。这样的人合该撵出去,便是她站过的地方也要用水冲洗个三四便才好。” 大公主面色微沉,斥道:“绮云,不得无理!吴大学士深得父皇信重,为我大兴出谋献策,立下不少功劳,乃有功之臣。你怎么如此大胆说出这样的话,若是被父皇知道了……” 二公主嗤笑道:“大姐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我却不信,父皇再信重她还能越过我们?她一个宮婢出身的孤女,无权又无势,便是受封郡候又如何,还不照样改变不了她低贱的血统,依旧要跪在我们脚下俯首称臣。依我看,贱民就是贱民,本就不该以礼相待,给了他们一点好的脸色,马上就骑到我们头上作妖了。” “二妹说了这么多不渴吗?要不要叫人给你沏一壶菊花茶来清清火。”这般清冷淡漠的话从远处传来,众人抬头去看,却是四殿下荣熙郡王正负手立于湖边一株柳树下。 荣熙郡王头戴青玉冠,着一身皂色锦袍,衬得面容愈发苍白凛冽,郡王妃则站在他的身后,笑容恬淡温和。二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便相携着走了过来。 姐弟兄妹之间相互致意后,吴青上前向荣熙郡王和郡王妃行礼。荣熙郡王只略略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对二公主冷声说道:“二妹,你可知道为何你的母妃良妃娘娘十年来一直久病缠身,倍受冷落?原因就是她愚钝不堪,常常说这些痴言妄语,才使得父皇对她厌烦。你今天的举止倒像极了你的母妃,如若不能改正,恐怕将来会步良妃娘娘的后尘。” 这番话说完,在场之人无不错愕,二公主更是涨红了脸,痛哭流涕道:“四哥何以为了这个贱婢指摘我的母妃,我外祖林家乃书香门第,世家大族,我母妃亦是知书识礼、娴雅贞静的大家闺秀。纵使她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行,但也不能任由于你这样污蔑于她。” 荣熙郡王冷笑道:“是不是污蔑,你问一问宫中的老人便能知晓。今日我是看在你我乃手足同胞的份上才出言相劝。否则我断不会费这些口舌与你牵缠。”说完,荣熙郡王也不管二公主的反应,转身便拂袖而去。 郡王妃一脸的尴尬,急急向大公主行礼告辞,向荣熙郡王追去。 陈国大公主见四弟与二妹闹翻,不禁摇头叹息,又见二公主仍啼哭不止,便从使女手中接过帕子递与她拭泪。 吴青站在一旁,颇觉得有些难为情,忙放下贺礼告退。走到亭外花径。这时一道俏丽的身影从海棠树后闪了出来拦住吴青。抬头一看,却是荣熙郡王妃。吴青一怔,忙福了一福,行礼道:“见过郡王妃,敢问王妃有何吩咐。” 荣熙郡王灿然一笑,说道:“吴大学士乃朝中重臣,我哪敢有什么吩咐,只是我一见你便觉得投缘,想邀请你一道赏花罢了。” 吴青笑道:“王妃相邀,吴青自当奉陪。“ 二人边走边聊些花木景致,没说几句,走在前面的荣熙郡王妃突然转过身,歪着头将吴青打量了一番,笑道:“吴大学士似乎并不喜欢与女孩打交道,我以前在宫宴上见到你,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倒是和几位郡王殿下关系亲密。今日我冒昧相邀,也不知吴学士你会不会厌烦。” 吴青面上一窘,忙摆手道:“王妃说笑了,妾出身微寒,冒然攀交高门贵女恐惹人厌憎,故而身边一直未曾有个女伴。几位殿下算是我在宫中时的旧识故交,所以略熟稔些,倒谈不上亲密。” 郡王妃掩口轻笑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郡王书房里珍藏着吴大学士您的诗词集,我有幸拜读过,以您的才学见识,确实值得殿下引为知己。”郡王妃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说实话,我倒有些羡慕你。如果我能早早认识四殿下,说不定……” 郡王妃欲语还休,吴青则心中微震,不知该如何接话,二人便陷入沉默当中。良久,郡王妃低声自嘲道:“看我,真是不会说话。在王府的时候,孟嬷嬷也时常说我不善察言观色,总是言行不妥惹恼郡王。自我们婚后,郡王便一直称病不肯上朝,我每每劝他都只作未闻。略说得急些,郡王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时间久了,我也只好做罢。相处了一年,郡王和我说的话加起来怕不会超过一百句。” 吴青听完,心中颇有些酸楚,遂关切地问道:“殿下心思郁结,是不是因为曹贵妃的缘故?” 郡王妃点头道:“确有关联,母妃她患上了心疾,身体日渐孱弱,可父皇依旧不允许殿下探视,殿下心里苦着呢!” 二人沿着湖岸边走边聊,不料迎面却遇上安顺郡王妃一行。安顺郡王妃身形圆润,面容端丽,衣饰华美,身旁还有一位冰肌玉貌的宫装女眷,应是安顺郡王的侍妾。二人身后又有两名奶妈抱着两个玉雪可爱的婴儿,想来应该是郡王世子与县主了。 吴青忙上前行礼,安顺郡王妃微微颔首致意,转而和荣熙郡王妃寒暄起来。吴青看得出安顺郡王妃不喜欢自己,也不想自讨没趣,忙借机告退。 谁知没走几步,却看见惠亲王世子及庆国公正和朱雨棠站在桃花树下说说笑笑。朱雨棠着一袭柳绿色罗裙,又以湖水蓝锦带轻束蜂腰。这身明快鲜亮的装束衬得她愈发冰清玉润,好似碧波仙子,月里嫦娥。 此时已是三月中,桃花将过花期,满树灿若云霞的桃花随风飘零,落在美人发梢裙摆。此番美景不仅是惠亲王世子和庆国公看呆了,便是身为女子的吴青也看入了神。 不得不说,朱雨棠的美貌称得上世间罕有,倒也怨不得朱雨棠虽娇蛮任性,却依然能轻易俘获一众郎君公子。朱家迟迟没有为给她议亲,也是仗着她的天仙样貌,盘算着待价而沽,换取最大利益。 三月末,诚意郡王妃又产下了一名男婴。没过多久,东宫也传出了太子妃有孕的喜讯。这个消息引来了各方猜议,太子大婚已有八年之久,又传闻太子与太子妃一直不合,今日突然传出孕信,确实有些可疑。虽说文武百官对这两个喜讯各怀心思,但礼节上哪边都不敢怠慢。一时间往东宫和诚意郡王府贺喜的人是络绎不绝,吴青自然也不能例外。 从东宫回来,吴青心里颇有些不安。从一个女人的第六感来看,相对于诚意郡王的喜悦之情,太子所表现出的欢欣似有些表演的成份在。这种对比,不得不让吴青对太子妃的孕事抱以恶意的看法。 而且吴青也知道,在文武百官中,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那些老臣都是在官场上打滚的老狐狸,什么猫腻黑幕没见过呢。当然,这就如同皇帝的新装,谁都不会去说破。用句相声名言来说,就是耍猴儿不怕人多,看热闹不嫌事大,大伙儿且等着看这出好戏呢! 这些日子,不仅东宫和诚意郡王府热闹,皇宫里也有了新动静。吴青听闻皇帝新得了一位美人,甚是宠爱,已被封作月美人。听说还是芙修仪,也就是之前的芙美人的堂妹。月美人的长相听说是真如月里嫦娥,出尘脱俗。而且月美人不爱人间五谷,每日只服丹丸。行动时整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吴青算是知道了,本朝皇帝就爱这一挂清丽脱俗的美人,从丽昭仪到芙修仪,再到玉美人,一个赛一个地像仙女下凡。 吴青对封建王朝的郡主宠幸宫妃并没有任何意见和其实,只是,这次皇帝宠爱月美人似乎有些宠过头了。皇帝不仅多次在垂拱殿的朝会上心不在焉,神游天外,而且皇帝的脸色也日渐燥红。 趁着无人的时候,吴青问询过周大监,周大监叹了一口气,神神秘秘地说,皇上最近开始学着月美人服食丹丸,也不正经用膳了。 吴青心里一紧,忙问周大监能不能劝着些。周大监摇摇头,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对吴青说道:“现在皇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只听月美人的,我一个做奴才的说话没有份量。再者,月美人又有皇后撑腰,哪个宫妃都不敢对她伸一个指头。说是美人,可比贵妃还体面呢!” 吴青心想,是了,当初芙美人听说就是皇后母亲朱阮氏领进宫门的,这个越没人怕也是朱家进献的“武器”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回 惊鸿一瞥惹情丝 没过几天,三郡主来找吴青求教庄园管理的问题,二人闲聊的时候,三郡主顺嘴说道,前些日子朱雨棠曾多次到忠亲王府拜访她,而且还提议邀请惠亲王世子及庆国公一道出游。吴青心下了然,料定朱家已经打起了与惠亲王联姻的主意。 皇室宗亲凡在五服之内的,无论男女,婚姻之事皆由大宗正寺主事。宗子宗女至十五岁,皆由家中父祖辈择三代有任州县官或殿直以上者上报。大宗正寺庙验实后奏报皇帝,待敕书降,方可成婚。 惠亲王是皇帝至亲,他两个儿子的婚姻更是受到了皇帝的重视。只因为惠亲王常年驻守在成都府,无暇顾及家事,才导致世子将满十八,庆国公已满十五还未婚配。朱家屡次欲与安顺郡王及其外祖卢家结亲不成,不得不将目光转到惠亲王世子身上。 朱家对这次联姻的构想存有极大的把握,只是苦于惠亲王远在西南边陲,无法及时沟通。朱尚书生怕这门亲事被人捷足先登,也就不顾及男女大妨,转而鼓励孙女朱雨棠与惠亲王世子结交。 这一日,朱雨棠郊游回来却是一脸不快,朱阮氏关切地问道:“雨棠,你这是怎么了?和世子玩得不开心吗?” 朱雨棠撅着嘴抱怨道:“祖母,惠亲王那两个儿子真是一个愣一个憨,我每次约世子出游,他弟弟总是跟着去。我几次三番暗示世子,可世子竟像个木头人,半点都听不明白。而且每次出游,他们兄弟二人都像是去行军打仗一般,只顾着骑马射箭,别提多烦闷了。” 朱阮氏惊讶地说道:“照你这么说,世子竟对你没有兴趣?” 朱雨棠撇撇嘴,得意地说道:“怎么会呢!祖母你是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有多粗鲁,为了能让我夸上一句,他们二人又是比试骑射,又是比试拳脚,到最后还打了起来。要不是邵驸马从旁边经过,将他们拉开的话,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朱阮氏叹了一口气,说道:“惠亲王世子确是鲁直了些,不过和这样的人过日子最是稳妥不过了。你只要抓住了他的心,便能让他对你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好比惠亲王,虽然位高权重,但事事都肯依着王妃,二人成亲二十载,却依旧情深意笃,让人艳羡。而那些个知情识趣,能言善道的翩翩贵公子,则往往是处处沾花惹草的薄幸郎。你祖父让你和惠亲王世子交往都是为了你,他日你做了世子妃,自能得享一世荣华,永保子孙富贵。” 朱雨棠点点头,恭顺地说道:“祖母的话雨棠记住了。我一定谨遵祖父的安排,绝不辜负祖父祖母的期望。” 朱雨棠虽然不敢违背祖父的意愿,但俗话说哪个女子不怀春,整天面对着呆板无趣的惠亲王世子,朱雨棠的心思却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一日郊游,年轻气盛的世子和庆国公为了讨她的欢心,两人又比试拳脚。两人你来我往都不肯让步,结果一来二去竟当了真。 庆国公虽年幼些,但身形酷似其父惠亲王,才十五岁已经轩昂魁伟、力大无穷。惠亲王世子身手矫捷,刚开始还能占上风,十招过后渐渐也有些吃不住。世子不想在美人面前丢丑,于是虚晃一招,使出浑身解数一拳击向庆国公右肩。庆国公颇有些恼羞,大吼一声扑将过去,与兄长滚作一团。 见二人扭打了起来,随行的跟班忙上前拉架,可碍于两人身份贵重,生恐将他们弄伤,随从们都不敢放开手脚使出全力。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朱雨棠惊惶不安之时,陈国大公主的仪仗从旁经过。陈国大公主坐于凤撵之中,驸马邵威着一身缂金线皂色锦袍。见河滩草地上有人在撕打,驸马怕惊扰了公主,忙派遣前卫率前去查看。 前卫率打听到打架的原来是惠亲王世子和庆国公,连忙回来禀报。大公主听到回话,忙掀开车帘向驸马说道:“驸马快去将他们拉开,灵均和正则再这样打下去,怕是都会受伤。” 邵威笑道:“小孩子闹着玩罢了,年少的时候谁没打过架呢,有什么矛盾打了一架出了气也就好了。” 大公主微嗔薄怒道:“尽说些风凉话,四皇叔不在京,四皇婶又管束不了他们,现如今从凝晖苑搬出来他们就越发胡闹了。我既已撞见哪有不管的道理,你快去吧!” 邵威拱了拱手,笑道:“那我这个姐夫就走上一遭,替你好好管一管。”说完轻喝一声,纵马而去。 邵威骑着马来到正滚在地上打得正酣的二人身旁,纵身一跃翻身下马,接着又是一个箭步冲上前掰开庆国公的双手,将世子的脖颈解救出来。 庆国公仍不死心,不管不顾硬要从邵威手中挣脱,邵威一记手刀击在庆国公左手手肘上,庆国公吃痛不已,气力立时弱了三分。而从庆国公掌中逃脱的世子则跌坐在地上咳嗽个不停。 庆国公脸涨得通红,一边挣扎着,一边呼号道:“你算是什么兄长,正正当当比试不过就来虚的。亏我一直敬着你,顺着你,你却这般狠心,竟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将我右肩打伤,这一拳我永远都会记着!“ 世子羞恼道:“兵者,诡道也。父王也曾教导过我们,便是兄弟亲长也不能不防,怪只怪你自己不察。” 庆国公怒极,红着眼圈说道:“好好好,我今日算是领教了。从今往后,我断不会再信你一个字。” 邵威在庆国公肩上拍了拍,说道:“兄弟之间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好了,架也打了,气也该消了,快些回去吧,免得你们母妃担心。” 接着又对世子说道:“你也是,比试就比试,何必耍花招。有什么诡道只管到战场上使去,为何要捉弄自己兄弟。今日我便做个中人,你诚心诚意地跟灵均道个歉,这件事也就揭过不提了。” 世子羞红了脸,向朱雨棠看了一眼,梗着脖子说道:“我没错,比武场就好比战场,双方都应该全力以赴,否则就如同儿戏。我还有事,姐夫还请自便。” 邵威笑道:“嘿,你这夯货,我好心与你做梯,你还不领情。罢罢罢,你们的破事我也不管了。”说完就撂开手放了庆国公。 一旁庆国公的跟班赶紧上前替自家二公子拍打灰尘,岂料庆国公余气未消,一把将这几个随从推开,迈开大步跨上马绝尘而去。随从们又只好跌跌撞撞得骑上马追上。 看着自己弟弟离开,世子心中确有些愧疚,但碍于面子又不肯去追。邵威看在眼里不觉好笑,拍了拍手刚准备离开,朱雨棠却红着脸绞着帕子走到他跟前,娇羞得说道:“幸好姐夫来得及时,要不然真要出大事。” 邵威眼睛一眯,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原来是雨棠妹妹,天也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再过一会儿,城门就要关闭了。公主还在等我,先告辞了。”说完拱了拱手翻身上马。 朱雨棠见他急着要走,颇有些失望,悻悻地追了两步便又作罢。眼前的俊朗身影越来越小,朱雨棠觉得自己心里好似少了些什么,又好似多了些什么。 河滩草地重新恢复平静,世子涨红着脸走到朱雨棠身前小声说道:“雨棠妹妹,我知道一处好景致,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不要,我今天乏了,我要回家。”朱雨棠止不住心中的烦闷,只想找个安静地方将自己的思绪理一理。 “哦,那我就让人把马车取来。”世子强压住心中的失落和不甘,顺从地安排回城。 虽仍是三月,朱雨棠躺在床上,却觉得今日的被子特别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唤来使女更换了被子,却仍觉得热的慌。闭上眼睛,朱雨棠满脑子浮现的都是邵威的身影。这样的情况在她记事以来从未有过。虽然她曾爱慕过三皇子,但那时她还只有十二三岁,对男女之情还处在懵懂的状态,只是单纯的觉得三皇子出身高贵,样貌俊朗,是最适合的夫君人选。而其他王孙公子对她的爱慕与追捧,也只是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这次驸马邵威的出现,却如同春雨一般,打湿了她的心房。朱雨棠终于知道了什么是一见钟情,与世子交往也更觉寡然无味了。 将军府里,大公主正询问邵威今日在路上发生的事情。邵威笑道:“我早说过,他们只是小孩子闹着玩,只不过他们两个人脾气都倔,打着打着竟当了真。我看那情形估摸着是为了讨女孩子欢心,比试拳脚的时候谁都不肯让步,结果就打起来了。” 大公主惊奇地说道:“是了,他们也早就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让他们兄弟两个同时看上。” 邵威笑道:“不是别人,正是皇后的侄女朱雨棠。几年没见,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 大公主笑道:“前些年,你一直待在镇宁府跟在你祖父身后,自然不知道那丫头的艳名。别看她是个女子,认识的王孙公子比你还多。你可要管好自己,不要和她牵扯不清。” 邵威微微一笑道:“公主说笑了,你便是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回 樱山郊游起纷争 隔了一天,朱雨棠刚用过夕食就一直守在府门口,远远看见朱二郎骑着马过来,朱雨棠面上一喜,赶紧迎了上去。 朱二郎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一旁的仆人,对一旁笑嘻嘻看着自己的朱雨棠微微一笑,说道:“你站在这里傻笑干什么?中邪啦!” 朱雨棠嗔道:“我在等你呢,二哥。” 朱二郎抬头望了望天,笑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从东边下山了?没有啊!说吧,找我什么事?” 朱雨棠眼珠滴溜一转,讨好地问道:“二哥,你去宫里当差已有近三个月了,怎么样?还顺心吗?” 朱二郎不禁一愕,疑惑地问道:“你眼巴巴地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事?”边说便奇怪的扫了朱雨棠一眼,迈步进门。 朱雨棠忙追了上去,娇声道:“二哥,好二哥!你就说说嘛,我这也是关心你嘛!” 朱二郎停下脚步,无奈地问道:“说吧!你到底想打听什么?” 朱雨棠扭捏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二哥你在宫里都怎么当差的?” 朱二郎失笑道:“还能做什么?我一个小小的亲府右郎将当然是领着一帮亲卫宿卫宫禁、升殿列侍,不是在宫苑中巡逻,就是站在殿前护卫皇上。你问这些干什么?” 朱雨棠嘻嘻一笑,说道:“我好奇问问罢了,我听说邵驸马是二哥以前的同窗,如今也在宫中当班,是也不是?” 朱二郎点点头道:“确是如此,邵威自与大公主订婚后,就被任命为左卫将军,佐理左卫大将军共同掌领亲卫,、勋卫等五府,说起来算是我的顶头上司。好好的你打听他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地方惹到你了?” 朱雨棠笑容一滞,吞吞吐吐地说道:“昨日我与惠亲王世子及庆国公一同去郊游,结果兄弟二人因为一点小事打了起来。当时我吓得不得了,邵驸马刚好从旁经过,才三两下就将两人拉开了。我冷眼瞧着邵驸马身手不凡,就寻思着二哥会不会是他的对手。” 朱二郎啧啧称奇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对武学上的事感兴趣了。既然你问了我,我就好好给你讲讲。说实话,论起笔墨文章来,邵威定是比不过我的,不过拳脚骑射嘛,他确是胜我一筹。你是不知道,他祖父邵老将军的绝学邵家拳有多厉害。邵家拳共二十四般套路,一百九十二势,纵横奇变,刚柔相济,出手随敌式而变,见空而入,专捣敌虚,虚实幻变,精妙非常。邵威自小就跟着他祖父,已尽得其真传,只可惜我就没有这样的好机缘。”朱二郎说得双眼泛光,一脸神往。 朱雨棠轻咳了一声,说道:“过几日就是立夏,五哥约了几位好友到樱山郊游。不如二哥也一起来吧,顺便把邵驸马也叫上,我也想见识见识邵家拳的威风。也不知二哥愿不愿意满足小妹的这个小小要求。” 朱二郎摆摆手,说道:“这个我可办不到,好容易立夏能有一日休假,邵威还不得陪着大公主。你若是想看人耍拳脚,不如我叫上几个有功底的同僚如何?” 朱雨棠失望不已,撅着嘴说道:“算了,我突然没有兴趣了。”说完一跺脚转身而去,留下朱二郎在原处一头雾水。 立夏之日,天清气朗,风和日丽,吴青与果儿一道往东郊樱山游玩。马车一路行到城外,但见仅仅一丈宽的道路上车马相衔,行人如织。吴青嘱咐庄六慢些行驶,免得伤了路人。出了外城门约一刻钟,忽听得后面有铙歌鼓吹之声,吴青掀开车帘一看,原来是大公主的仪仗跟了上来。 吴青忙让庄六靠边停下,大公主坐在一乘小轿上向路边的官属百姓点头致意。经过吴青身旁的时候,大公主笑道:“吴大学士这是要去白马寺吗?” 吴青忙躬身回道:“回公主殿下,臣正是要前往樱山郊游。” 大公主喜道:“倒是同我一路,不如就一道去吧!” 吴青笑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蒙公主殿下美意,臣就跟在殿下后面柳下借阴,行个方便了。” 一旁坐于马上的邵驸马朗声笑道:“吴大学士是个爽快人,倒不输于男儿郎。” 大公主亦笑道:“我早说过吴大学士是个妙人,我那几个兄弟哪个不佩服她,驸马今日既见到真人,不如借此机会找个地方畅谈一番。吴大学士对军政经济方面都颇有见地,连父皇都对她推崇备至。” 吴青忙谦虚道:“殿下盛赞,微臣愧不敢当。” 邵威一扬手,笑道:“吴大学士不必过谦,你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当年我在忠亲王府有幸拜读过你编写的《岳家拳》、《戚家拳》以及《戚家阵法》,实在让我大开眼界。今日我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定要好好请教你一番。”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了樱山脚下,大公主弃了小轿与邵威相携着徒步上山,吴青与果儿则跟在身后,侍从们则早已先行一步安置好了帷帐。 走到山腰一处溪水旁,却看见朱家两兄弟正和一群公子郎君临泉听琴,操琴的却是朱雨棠。大公主饶有兴致地驻足聆听,吴青也不得不停住脚步侍立一旁。 朱雨棠本来颇有些意兴阑珊,忽然见到远处的大公主和邵驸马,先是惊喜,后又黯然。 大公主摇摇头,低声对邵驸马说道:“人人都说朱家娘子的琴技不输于太子良娣,依我来看,也不过如此。刚刚那首曲子,前一段虽然流利,却略显浮躁,后一段竟有些泛音点错,脱弦走音。” 邵威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亦是笑道:“公主所言极是,我们走吧!” 大公主点点头,正要迈步向前,这时朱二郎却领着众人上前问安。见过了礼,邵威对众人笑道:“前面就是我邵家的果园了,现在樱桃已经成熟,不如大家随我们一道去尝尝鲜吧!” 众人连忙答应,紧随其后。朱雨棠紧紧跟在邵威身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全然没有注意到混在使女当中的吴青。 走进果园,但见桃树杏树上结满了弹子大小的果子,唯有几十株樱桃树上坠满了红润可爱的果实。众人皆赞叹不已,邵威见公主满面欢欣,忙亲手摘下一枚送到公主唇边。站在不远处的朱雨棠看在眼中,心中微微有些泛酸。 另一边的果儿早已雀跃不已,拉着吴青采摘起来。果儿是个欢脱性儿的主,一边走一边摘,吃得不亦乐乎,哪知乐极生悲,不小心却撞到了呆立在树下的朱雨棠。正出神的朱雨棠吓了一跳,惊呼一声退了一步,却又正好被地上的树枝绊了一下,向后跌去。 说时迟那时快,邵威听到惊呼声纵身一跃刚好把人接住,朱雨棠惊惶地睁开眼睛,见自己倒在邵威怀中,娇羞不已。 邵威轻轻地将她扶起,未发一语回到公主身旁。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果儿虽然也吓得不轻,但见到朱雨棠这般娇娇怯怯,羞羞答答的小女儿情态,还是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吴青见状,连忙拽了拽果儿让她噤声。 这时回过魂来的朱雨棠已经看到吴青,想着刚才这一幕都被自己的死对头看去,朱雨棠心中恼羞不已。立时杏眼圆睁,举起手扇向吴青脸面。吴青眼明手快,当即抓住朱雨棠手腕,沉声说道:“若不想在众人面前失礼的话,就把你的爪子收回去。这里不是朱府,能由着你撒泼使性。” 一直站在远处怔怔看着吴青的朱五郎也赶紧跑过来拽住朱雨棠,低声斥道:“休得无礼,你若再这般胡闹,今后我定不会再带你出来了。你这性子合该让二婶整日将你拘在绣房里,轻易不许你出府。”接着又转头惭愧地向吴青说道:“舍妹无礼,唐突了二位。在下替舍妹向两位致歉,还请莫怪。” 吴青淡然一笑道:“朱五兄何以这般客气,倒显得生分了。实在不像我认识的原来的朱五兄。” 朱雨棠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人家不想再和你有什么关系了,你还不明白吗。少在这里套近乎!” 朱五郎冷声喝道:“住嘴,你一个女孩何以如此尖酸刻薄,跟我回去,不要在这里丢脸了。”说完拽着朱雨棠要往果园外走。 不料,此时邵驸马正和朱二郎相携着来找吴青探讨拳术。看到朱五郎正和朱雨棠拉拉扯扯,朱二郎疑惑道:“五弟,你在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朱五郎听到身后二哥的问话,脚步一滞,手上的力道也减了五分。朱雨棠面上一红,趁机从朱五郎手中挣脱,羞怨道:“五哥要拉我回家,把我的手都弄疼了。” 朱二郎忙走上前握住朱雨棠的手查看,果然见到有两处红肿的瘀痕。朱二郎眉头紧锁,对自己的五弟怪责了一番。朱五郎此时也有些愧疚,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邵驸马笑道:“只是些小伤,正好我带了些祛瘀活血的伤药,雨棠妹妹略等一等,我这便去取。”说完转身就走。朱雨棠心中一喜,赶紧跟上去娇声唤道:“姐夫,我跟你一起去。”(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回 端午游湖撞落水 朱雨棠与邵威二人相跟着下了山。到了山脚,邵威一径走到公主的青顶朱漆小轿旁,掀开轿帘,从脚踏抽屉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和一个掌心大小的铜盒。 邵威拔开瓷瓶上的木塞,犹豫了一下又塞了回去,笑着对朱雨棠说道:“这药酒的气味太冲,女孩家用它怕是不妥。”说完将瓷瓶放了回去。 朱雨棠面色绯红,羞涩地回道:“姐夫可真细心,出门在外,还不忘带上伤药。” 邵威微微一笑,说道:“我自小就喜爱耍枪弄棍,受伤是家常便饭,所以才养成了随时带着伤药的习惯。”说完邵威打开铜盒,手指挑了一些青绿色的药膏,温言道:“有些疼,你忍着点。”边说边麻利地将药膏均匀涂在朱雨棠淤血的伤处。 朱雨棠吃痛不已,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哼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夺眶而出。这般梨花带雨的柔媚情态直让英武刚毅的邵威心底软了几分。他忍不住柔声抚慰道:“这药涂上去冰爽清润,可以让血肿消退。只是当中有一味大接骨丹会加重痛感,再过个半个时辰就会好一些了。” 朱雨棠垂着泪乖顺地点点头,邵威将铜盒盖好后递给朱雨棠嘱咐道:“这药就送给你了,记得每隔三个时辰就涂上一次,十二个时辰之后就不要再用了。只要在伤处热敷即可,约五六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朱雨棠将药盒接过放在袖笼之中,脸上的泪珠尤挂,楚楚可怜。邵威笑道:“好了,且把眼泪收一收,免得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朱雨棠委屈的点点头,取出帕子擦干了泪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回果园的时候,邵威让朱雨棠走在前面,自己在两步远的地方跟着。一路上蝶飞蜂舞,草木如荫,二人虽一前一后默然不语,但在回首顾盼四目相接之时,一种甜如蜜,润如露的喜悦将朱雨棠的一颗芳心渐渐充盈。 自记事起,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快活过,以前整日里不是学习诗赋文章就是练习琴棋书画。等到容貌渐开,学有所成之时,便又时时被祖母和母亲领着与众贵女斗丽争妍,比文论琴。 众人的赞叹追捧虽然让家人脸上有光,自己也觉得荣耀。但这几年,芳邻渐长的她,对那些场合已渐渐感到厌倦,总觉得心里缺了些什么。今日,她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个顺心合意的男子能时时陪伴左右。眼前这个人,俊逸爽朗,温柔体贴,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走到果园门口,正遇上大公主的使女来寻。那使女一脸焦急,见到邵驸马回来,欣喜不已,忙福了一福说道:“驸马总算回来了,公主殿下忽感不适,方才呕吐不止。奴婢不敢大意,还请驸马定夺。”邵威面色一变,赶紧拨开身前的朱雨棠,飞奔入园。 这厢里大公主面色苍白,坐在扶椅上,身旁围着一众恐惧慌乱的使女。 吴青见场面混乱,赶紧拨开众人说道:“公主不适,你们都围在一起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加重公主的病情。这里谁是领班?赶紧去找驸马,只留两个照顾公主,其余人全部散开。”接着又回头对朱五郎等几个郎君说道:“如果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驸马还没回来,就请几位轮流将公主背下山。”众人连忙答应,按吴青的吩咐行事。 好在驸马回来得及时,当即就将公主抱在怀里,急急往山下赶。出了这番变故,众人也都无心游玩了,纷纷呼朋唤友相跟着回城了。 朱家两兄弟找到朱雨棠的时候,朱雨棠正一脸寂寥地坐在泉水边发呆。朱二郎坐到朱雨棠对面,笑着问道:“哟,这是怎么了?愁心不可荡,春思乱如麻。看样子我们家的大小姐怀春了,也不知是哪位公子,能得我妹子青眼相加。 朱雨棠随手拾起一粒石子掷向朱二郎,娇斥道:“好好的为何要拿我作耍,小心我告到祖父那儿,还将你赶回益州。” 朱二郎失笑道:“嘿,竟然还敢威胁你二哥。回益州正好,在那里便是做个伙头兵也比拘在皇宫这四角之地当差强。好了,人都走光了,快随我回去吧!” 朱雨棠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朱二郎凑上去调侃道:“说什么呢?这么小声我都没听见。” 朱雨棠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你婆婆妈妈多管闲事。”说完便站起身,气呼呼走到了前面。 大公主和驸马回到将军府时,早有前卫率先行一步召来了太医。太医谨慎地为大公主问诊切脉,过了良久才向一脸关切焦急的驸马回道:“公主殿下的脉象往来流利,应是喜脉,只是此时受孕实不合宜。公主殿下上一次生产距今只隔了四个多月,尚未恢复好,生产气血俱去,诚多虚证。这一胎怕是不稳,勉强留下恐有损公主玉体。” 邵威心中一震,忙急切地说道:“若不可留,还请太医立即为公主施针下胎。” 太医躬身回道:“恐怕不妥,公主如今虚阳浮散,脏腑伤动,贸然下胎只怕更危险。” 邵威大惊,忙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如何是好。太医若有良方,还请据实说来,莫要再让公主受罪。” 太医犹豫了一下回道:“保守起见,惟今之计只能先调气固胎。臣先开一个补血益气的温方,再佐以膳食调理,胎儿或许能保。如若情况有变,臣再想办法,再有,公主孕期还需保持心情舒畅,驸马此时若能在旁陪护,善加疏导,定大有裨益。” 邵威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太医的嘱咐我记住了,还望太医能每日至府中为公主请脉。公主若无恙,我定会重重酬谢。” 太医忙摆手道:“驸马言重了,为公主诊治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微臣现在就去开方。” 没过几天,大公主有孕的消息便传开了。皇帝念其孕中辛苦,不仅免了她每日晨昏定省,而且还下旨杜绝了将军府的人情往来,以保得大公主能安心养胎。邵威也得了特许,能****陪伴在公主身旁解忧排愁。朱雨棠知道这个消息后,心中更是觉得落寂。 这一日正是端午,惠亲王世子早早就下了帖子邀请朱雨棠去金灵池观看龙舟比赛。朱雨棠对此兴味索然,于是便婉言拒绝。朱阮氏知道后亲自过问此事,朱雨棠虽不情愿,也只好违心听从。 金灵池虽是训练水军,演习水战的皇家禁地。但端午这一日皇帝都会与民同乐,准许官员和百姓前来金灵池观赏龙舟比赛。 一大早,前往城西顺天门外金灵池的路径早已游人如织,凉伞翠盖首尾相衔。到了湖边,但见到处都搭建了彩棚和帷幕,临近水面的好地段甚至被早来一步的市民圈占,租给后来的人。 惠亲王世子自然不用和这些市井百姓挤在一处,金灵池边正北方向有一座临水殿,是皇帝观看演习的地方。亲王宰执宗亲重臣也皆可在这一日到殿前水棚观看此番盛事,而皇帝与众嫔妃则会坐在四重珠帘锦幕、悬挂七宝珠翠的御舟当中。 御舟其后,又有四艘彩船,排列站立着仪仗和卫士。惠亲王世子和朱雨棠刚刚在殿前水棚就坐,就听得彩船上鼓声大作,乐声四起。 随着鼓乐声起,有二十只虎头形的小船及二十只飞鱼形状的小船从水棚前脱弦而出,争先恐后地划往对岸。在虎头形小船上,有穿红衣的禁卫各五十人,船头上有一名头领舞动彩旗指挥引导。飞鱼形小船船头各由一名身穿锦衣的内侍指挥,其余五十人皆身着青色短衣,这些都是在寻常百姓中挑选的划船能手。 四十条小船鸣锣击鼓,在湖面上展开了对决,一时间是水花四溅,人群欢腾。吴青、果儿以及怀抱婴儿的瑞娘混在人群当中,兴致勃勃地观看着。最后,一条虎头形的小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率先到达终点,夺得了南岸上插着的锦旗。 龙舟比赛过后便是游湖了,金灵池西北角正是洛河西水门,此时水闸早已打开,停驻在水闸口的大舫轻舟纷纷驶入湖中,将偌大的金灵池充塞地满满当当。 自去年今日,皇帝曾花下一枚金饼买下一块肉馅毕罗,就引得这些乘着小舟的商贩纷纷追着皇帝的御舟和大户的画舫,兜售各种糕点、戏具、画扇、销金彩缎等物产。湖岸观看的市民云集,几乎无法立足,处处欢歌笑语,箫鼓喧天。 吴青也租下了一艘画舫,带着果儿和瑞娘等人一起凑热闹。此时,虽然是赤日炎炎,但湖面上和风习习,凉爽怡然。正悠然自得间,迎面驶来一艘雕镂金饰,彩画锦旋的大舫。站在船头的正是惠亲王世子和朱雨棠。 朱雨棠居高临下,鄙夷地对吴青说道:“真是冤家路窄。世子,快把那艘船撞沉,我不想再看见她了。” 惠亲王世子连忙说道:“那怎么可以,她是朝中重臣,又曾是我的授业师长。恕我不能答应。” 朱雨棠顿足道:“如果你还想继续和我来往的话,就听我的。否则,我再不理你!” 世子犹豫片刻道:“我做不到,我要是这么做的话,父王会打死我的。” 朱雨棠气急道:“你这个胆小鬼,这点事都不敢,今后不要再找我了。送我回岸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关系了。” 世子恼羞道:“撞便撞,今日我就豁出去了。来人,传令下去,全速前进。” 眼看着大舫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吴青船上的艄公已吓得魂不附体。船上其他人也乱作一团。瑞娘怀中的婴儿被船上的惊呼声惊醒,啼哭不已。吴青看着眼前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果儿和瑞娘,一咬牙,高声对朱雨棠喊道:“不用你撞,我自己跳。船上还有个孩子,若你还有良知的话,就手下留情放过他们。”说完闭上眼纵身一跃,投入湖中。(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回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一切都平静了。可笑的是,吴青什么都没有想,脑海里只浮现出刚穿到这个异世时,落魄无助地躺在叔叔家的一幕。“我这是要死了吗。”吴青想,“不会的,老天爷如此宽待我,给了我一条新生命,断不会就这样让我白白失掉性命。” 果儿眼见吴青落水惊慌失措,忙大声呼喊道:“救命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众人听到呼喊声都赶紧想办法施救,有帮忙呼救的,有抛绳索递竹竿的,也有几个识水性下水找人的。只是今日金灵池船舶众多,早已被搅得浑浊不堪,七八个人下水寻找都未果。正在这时,有一艘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大舫驶了过来。站在船头的一位身穿紫色锦袍的男子见状,连忙吩咐身旁的护卫下水救人。 吴青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铺着锦被绣枕的大床上。一个长相俊俏的使女正坐在床头拿着帕子替自己绞头发。吴青怔了一下问道:“请问主家是哪位,还未曾谢过救命之恩。” 那使女见吴青醒来,喜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家主上是鲁国长公主,您先歇着,我去禀告公主。”说完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群使女簇拥着鲁国长公主进来了。吴青挣扎着起身行礼,鲁国长公主忙紧走几步笑道:“不用起来,你昏迷了约两刻钟,身子还虚着。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吴青恭敬地回道:“回公主殿下,感觉好多了。多谢公主出手相救,吴青感激不尽。” 鲁国长公主坐到床沿握住吴青的手说道:“论起来我们也算旧相识,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我就曾注意过你。那时候你才十二三岁,一晃眼如今已是大姑娘了。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跟在四郎身后的小宫女如今已是大名鼎鼎的女郡候。今日你被我救了也是缘分,你只管安心在这里将养着,不必客气。” 吴青忙点点头回道:“那便叨扰殿下了。日后臣再登门致谢。” 鲁国长公主笑道:“随你,今后你多多去我府上坐坐才好呢。我知你和别的女子不同,见识广博又才智过人,我早就想和你结交了。” “公主过誉了,吴青实在惭愧。”吴青摆摆手说道。 鲁国长公主拍拍吴青的手笑道:“你也不用谦虚,事实如此嘛!对了,你怎么好好的会落水,怎么这么不小心。今日若不是驸马撞见,命二十几个护卫一同下水救你,后果不可想象。” “原来如此,公主和驸马的大恩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今日之事确有隐情,实属个人恩怨,各中情由不值一提。臣既已无碍,就不想再追究了,还请公主莫怪。”吴青回道。 长公主微微一笑道:“你也太好性了,别人害你也不计较。若换了我,定不能饶他。” 话音刚落,一位使女进来禀事:“启禀公主,饭食已经备下了,驸马让奴婢来问殿下现下要用吗?” “那便传饭吧。”长公主说完又转头向吴青说道:“走吧,和我一道去用膳。”说完又抚额笑道:“哎呀,看我这记性,你身子还虚,不如我叫人把你的饭食送到房间里来。” 吴青忙回道:“回公主殿下,不用这么麻烦,臣可以起身了。臣想和殿下一道过去,顺便向驸马致谢。” “那便随你。”长公主爽朗一笑,亲自来扶吴青。 来到船上膳厅,果儿和瑞娘正焦急地探头张望。见到吴青出来,二人喜不自禁,也顾不上向长公主行礼,飞奔过来围住吴青问长问短。 长公主笑道:“人都说情谊可贵,你这两个朋友实在难得。在你落水后,一直想法施救。等我们将你救起,又不怕被我治罪,哭着求着要上来看你。” 吴青听完心里一暖,忙温言抚慰二人。这时却听见婴儿咯咯的笑声,众人抬头去看,原来是卓驸马正笑容满面地逗弄着瑞娘的闺女笑笑。 瑞娘面上一红,走上前向卓驸马福了一福说道:“还是让奴婢来抱吧,这丫头沉,恐驸马爷受累。” 卓驸马如若未闻,又逗弄了一会儿方交还给瑞娘。 在长公主的船上用过饭后,吴青坚持要回去。长公主也未强留。吴青走后,长公主偎依在卓驸马怀里轻声说道:“驸马,你我成婚也有两载了。只怪我无用,至今未能为你生下一男半女,你会怪我吗?” 卓驸马微微一笑道:“公主多想了,我们还年轻,不急着要孩子,现在不是很好吗。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那些劳什子的药汤也不要再喝了,实在不必苦了自己。菩萨有灵的话,自然会在合适的时候给我们送来孩子。” 长公主心知驸马是在安慰自己,自己的夫君已经二十五岁整,早该到了做父亲的年龄。她下定决心,今后****礼佛,将全京城的寺庙庵堂全都拜一遍,如若还不行,就拜遍天下名寺。相信自己的诚心一定会打动菩萨,终会赐一个可爱的孩子给自己。 几日后便是旬休,吴青来到书肆帮忙。自小玉到余杭开新书肆后,吴青担心芳草应付不了书肆这么多事,就经常抽空过来帮忙指点。正在店门口张贴招工的告示,却听得有人在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鲁国长公主。 鲁国长公主坐在一辆青油布马车上,身旁只跟着两个护卫四名使女。这般轻车简行着实让人费解。吴青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行礼。 长公主笑道:“这就是你的书肆啊,我早有耳闻。驸马书房有一整套的《吴博士诗词赋集》就是从你这店里买的。你现在忙不忙,不忙的话不如和我一道去菩提寺走走。” 吴青笑道:“公主相邀,自当奉陪。”说完扶着使女的手上了车。 上了车,吴青见长公主穿着一身普通的玉色轻纱襦裙,遂笑道:“公主今日这是微服私访吗,怎生穿得这般素简。” 长公主苦笑了一下说道:“也不必瞒你,我去菩提寺拜菩萨是为了求子,盛装前去恐被人认出来。” 吴青一愕,忙告罪道:“是臣唐突了,请殿下治罪。” 长公主淡然一笑道:“你有何罪,你不知情又非恶意,我怎么会怪你呢。怪只能怪我自己一直未能生养。” 吴青沉吟片刻道:“恕臣大胆直言,能不能孕育孩子不仅和女人的身体状况有关,和男人的健康程度也有关系。” 长公主眼中锋芒一闪,冷声道:“你确实大胆,照你的意思,驸马是有隐疾吗?你可知这般胡言乱语,若我认真计较,告到皇兄面前定能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吴青忙恭敬地说道:“臣请恕罪,微臣绝没有侮辱驸马的意思。端午那日,臣不慎落入水中,是公主和驸马救了臣。微臣感激不尽,怎会忘恩负义辱没自己的救命恩人。微臣只是觉得驸马的身子确有不妥,斗胆明言是希望公主能得偿所愿,早得贵子。” 长公主面色稍霁,狐疑地问道:“你说驸马身子不妥可有依据?你又不是太医,怎能如此断定?” 吴青回道:“那日在船上,臣见驸马面色青白,嘴唇发紫,眼窝隐有瘀青,若臣猜得不错的话,驸马应是服食过丹药散剂。敢问殿下,不知臣说的对不对。” 长公主惊道:“你怎么知道,驸马确实一直在服用上清散。只不过上清散是修清道人根据葛仙翁典籍专研出来的。服之可以轻身健体延年益寿。京中有很多人都在服用,却从未听闻有何不妥。” 吴青摇头道:“不瞒殿下,臣怀疑此散剂绝非像修清道人所说的有如此神效。不仅如此,长期服用还会不利生育,损耗身体,甚至会减短寿数。臣大胆直言绝无他意,还请公主明鉴。”(未完待续。) 第九十回 夏至之日始,百官放假三天。吴青正优哉游哉得待在庄园避暑,叔叔却独自赶着马车找上了门。宅院里一片寂静,吴青和几个使女婆子都在午觉。约莫到了未时,婆子使女们才相继起身。见到倚在院门口门洞里的叔叔,众人都唬了一跳,领头的使女赶紧上前请叔叔进屋。 叔叔一脸羞惭,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郡候说过再不许我们进门,我还是在这里等吧。若是郡候醒了,还请哪位替我通报一声便是。” 那使女笑道:“娘子是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吗?她说那样的话只因您那两位夫人小姐做事太过了。否则依她的好性儿断不会说出这般绝情的话。这大暑天的您顶着大太阳赶来定是有正经事。只要不是来闹事,娘子一定不会把您拒之门外的。” 叔叔点点头道:“是这么个理,青儿她待我们确实够好了。是我们不知足要这要那,还不记好,总是给她气受。说起来我也愧得慌,所以这一年多来,我们家就算遇上什么难处,我都拦着他们不让过来麻烦青儿。只是今儿个我真没有办法了。哎,想起以前的事我真是悔啊!” 那使女忙关切道:“您先别急,娘子一会儿便醒了,到时候好好说说便是了。娘子心热,一准会帮忙的。” 叔叔感激地谢了又谢,跟随使女来到中堂等候。 果然,过了约两刻钟吴青就起身出了屋门。见到吴青,叔叔一脸拘谨地站起了身。这般局促不安地样子,吴青看了心里只觉得有些不忍,忙让他坐下说话。 叔叔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自打二姐儿嫁到宋家那天起,我和你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但没能享女儿女婿一丁点孝敬,反而把自己所有家当赔了进去。前些日子,那个什么宗正寺要让宋家出三十斤铜,才肯让女婿免受皮肉之苦。别看宋家表面风光,其实那几位爷都是有一个花三个的主。家里除了吃饭的钱,竟是一个大钱的闲钱都没有。二姐儿跑回家和我哭诉,说但凡挨过三十大板,轻则就是伤筋动骨要在床上躺个小半年,重则变成废人再也起不了身。没办法,我想着不能让女儿受委屈,他们家没钱只好我们来出。” 吴青点点头说道:“这事我知道,三十斤铜约合三十贯钱,依叔叔的家底来说,也并不算不得了的大数目。” 叔叔摆手道:“青儿你这样说就是打我的脸,我那些家当都是你给的。要是放在以前,我就算拼死拼活忙上一年也挣不来三十贯。去年二姐儿出嫁,我把你给的钱都给她置了嫁妆,这三十贯还是从你堂兄走的时候,留给我们的一百贯家用中拿的。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给就给了,谁知没过两三个月他们又闹出事了。” 吴青早已对堂姐那些破事失去兴趣,听到叔叔话头也不接口,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腕上那串紫晶手串。 叔叔见此也颇有些讪讪,踌躇了一下,嚅嗫地说道:“你那堂姐夫太混账了。自打被剥去勋职失去进项,就整日混在柜坊里赌博。赢的时候倒也罢了,输了钱回来两个人就吵闹不休。有一天输大了,竟把自己的那房妾室租给了别人。租便租吧,反正也是个舞伎出身的妾室,二姐儿倒还挣个耳朵清净。昨儿个可倒好,又输了个精光。被人一挑唆竟然和人签了一份典书,用二姐儿两年辰光换了二百两银继续赌。结果输了个底掉,躲在外头不敢回来。今儿个就有人拿着典书上门来要人了。好在亲家尚有官位在身,那些强人倒也留了些情面。只留下一句,说是三天后若不能连本带利还上,就要来硬抢。你堂兄离得太远,指望不上,只能来求你了。”说完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吴青。 吴青放下手中的珠串,冷声说道:“我出这二百两银倒也不是难事,只怕是有一就有二。如果你那宝贝女婿又赌输了要将你女儿卖掉,我是不是还得出钱去赎。那好了,以后叫你女婿赢了钱自己揣着,输了直接记在我账上好了,倒省了你女儿夹在中间。” 叔叔羞得面色紫涨,良久才哑着嗓子说道:“青儿,算我这做叔叔的求你了,你只需再帮我这一次,我保证今后再不来麻烦你了。此事一了,我便让女儿与宋家那小子离和。像我们这样的穷家破户实不该招惹高门贵府。找个寻常殷实人家结亲才是正理。” 吴青点头道:“叔叔想通了才好,今日这个忙我帮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今后叔叔但有难事只管来找我。只是堂姐的脾气太坏,我是不想再与她有什么牵扯了,还请叔叔今后管束些,不要让她来烦我了。”接着又转头向一旁的使女吩咐道:“我那卧房有两箱钱,本来是预备给大伙发工钱的。你去数三百吊给我叔叔,下次再来庄园的时候,记得从家里库房取三百贯把这里补上。”那使女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办。 隔了一天,吴青来到书肆帮忙。现下已经入伏,天气热得厉害,街上也没几个行人。吴青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忽听得一阵熟悉的笑声。睁开眼抬头去看,却是魏云。 吴青喜道:“魏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宫里头当差吗?是不是你干爹叫你出来采买东西?” 魏云摇头笑道:“非也非也,我如今在周大监手底下当差,今日是出来传旨的。我临出宫的时候和大监请过假,准我宣完旨来看看你。大监还让我替他给你带个好呢!” 吴青喜道:“那倒要恭喜你了,能在周大监手底下办差能算得上前途无量了。看样子大监对你不错,这么快就给你安排宣旨的好差事。这可是美差,怎么样,收获不小吧?” 魏云笑道:“嗐,这还不是沾你的光吗?周大监知道我们交情好,自然对我照顾些。”接着又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银子颠了颠说道:“这曹家给的二十两银拿着不亏心。说起来,曹贵妃还欠着你一顿打呢!” 吴青面色一凝,忙问道:“曹家?怎么,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曹家了。可是有什么变故?” 魏云冷哼一声道:“还不是曹贵妃使的好计。你也知道,得了心疾的人最怕过三伏天了。昨日,这位贵妃娘娘不仅不躲在屋里避暑,反而跑到廊下晒太阳,结果心疾发作险些一命呜呼。圣上念及往日情分前去探望,结果她不但没有趁机讨好卖乖,反而寻死觅活恳求圣上放了曹家一马。圣上大怒,立时拂袖而去。可过了一晚,圣上却下了一道旨意,要撤回监守在曹府的禁军,而且还恢复了曹贵妃两位兄长的官职。实在令我想不通。” 吴青淡然一笑道:“这有什么理解不了的。曹贵妃虽然骄横,但在皇上面前贯会撒娇卖俏。芙美人月美人入宫之前,一直是曹贵妃最得圣宠。这十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贵妃被禁足的五年多,曹家被圈禁也有四年多了。人走到绝境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出来,贵妃敢于孤注一掷就是赌皇上对她还尚存一丝情分。如今看来,贵妃赌赢了。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魏云冷笑道:“曹贵妃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听太医的意思,曹贵妃这次折腾得太过了,已经伤到了根本,便是再调养,身体也会每况日下。要不了三两年就会油尽灯枯。” 吴青沉吟道:“曹贵妃对自己的病情很了解,这样的结果她不会没有提前预料。我猜想,她这么做不仅仅是要让让曹家解禁,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企图。魏大哥回宫以后,记得提醒周大监密切注意曹贵妃与曹家的来往,相信不久之后,一定会有曹家的女眷请求探望曹贵妃,便是见不成,也会求人往宫里递东西。” 魏云忙点头答应,狡黠地笑道:“给曹贵妃使绊子我乐意之至,今后我就专意盯着她了。” 吴青会心一笑,又说道:“还有一事想让你帮忙。你回宫以后,让周大监找个机会帮我顺一份皇上平日服食的丹药。皇上最近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脾气也变得越发古怪,我想弄清楚月美人给皇上吃的是什么,竟能让皇上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魏云笑道:“这有何难,如今我也在皇上跟前伺候。此事我自己就能办,不必劳烦周大监。” 吴青摇头道:“万万不可,皇上身边耳目众多,你刚过去当差不知道那里的底细。周大监是皇上身边的老人,手底下得用的人很多,做这件事最稳妥不过了。你只需帮我传递一下消息即可。” 魏云想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听你的。今后我出宫的机会越来越多,给你传递消息倒是便宜。”(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回 过了没几天,魏云果然给吴青带来了一颗丹药。为防走漏消息,吴青没有找市井郎中鉴别丹药。而是去了安顺郡王府找三殿下商议对策。 等吴青说明来意,安顺郡王立即命人将王府良医所的钱医正召来。吴青一脸担忧地问道:“此事干系重大,钱医正此人可靠吗?” 安顺郡王笑道:“再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了。钱医正是我外祖荐来的,他父亲与我外祖是故交。此人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沉稳刚正,绝非谗佞之徒。” 吴青惭愧道:“是我多虑了,殿下做事向来谨慎,王府里听用的属臣近侍自然都是可靠的。” 说话间,钱医正背着药箱进来了。钱医正约三十多岁,方面阔额,朗目疏眉,观之可亲。见到安顺郡王,忙恭敬地行礼问安,接着又关切地问道:“殿下忽召臣来,是否是身上有何不妥?” 安顺郡王笑道:“最近一直很康健,钱医正无需担忧。今天召你来,是想请你帮我验一丸丹药,看看都是用的什么药材。” 钱医正忙放下药箱,躬身一礼,趋步上前,从桌上锦盒中取出药丸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沉吟片刻说道:“回殿下,此丹药以蜜蜡封之,若要明确其中配方,还需除去蜡封剖开验看。” “请钱医正随意处置。”安顺郡王回道。 钱医正得到允准,赶紧从药箱中取出一把小刀,小心地刮开丹药上的蜡封。又从中刮取了一些药末用手指捻开,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接着又放到嘴里尝了尝。沉吟片刻说道:“回殿下的话,此为道家外丹。其中有丹砂、雄黄、曾青、矾石、戎盐、淫羊藿、蜂蜜、茯苓,应该还有一味黄精。” 安顺郡王眉头一紧,忙问道:“还请钱医正说一说长期服用这种丹药会有什么后果?” 钱医正恭敬地回道:“此丹药长期服用会使人口干目赤,喜怒无常,久之眉发齐堕,最后甚至会口不能言,手不能举,全身溃烂而亡。只是其中含有茯苓、黄精等益气轻身的良药,又兼有淫羊藿这种能益精气强筋骨的药材,所以短时间内,反而会让服用的人龙精虎猛、神完气足。” 安顺郡王冷笑道:“父皇这一阵子精神饱满劲头十足,众人都说那献药的修清道人有功。却不知那妖道背后的人此时会多么得意。青儿,他们已经等不及了,是该我们出手了。” 吴青心中了然,从太子妃有孕,再到月美人受宠,接着皇上在月美人的引诱下服食丹药。这些事情都在一步步沿着朱家和皇后设定的轨迹发展。这些事情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宫变。 这些都不是吴青想看到的。封建社会,宫廷政变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它的发动者,通常是为了个人或派系的权利。天子至尊,君临四海,野心和欲望会淹没这些当权者的理智。明智皇位之争要用生命作代价,人们也愿意做这扑灯之蛾。 为了这无上的权力,皇子和党臣都变成了失控的野马,什么残忍卑鄙的手段都用得出。在宫廷,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骨肉分离,手足相残。在外朝,结党营私、见风使舵、勾心斗角、落井下石。而无辜的百姓也会受到牵连,遭受祸害。楚王亡其猿,而林木为之残;宋君亡其珠,池中鱼为之殚。 作为一个熟知古代历史的‘文明人’,吴青觉得自己有责任阻止这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第二天上朝时,吴青大胆向皇帝痛陈服用丹药的危害。 皇帝不以为然道:“吴卿太过多虑了。朕倒觉着,自从服用了月美人敬献的万济丹,通体舒畅,精神焕发。太医每日请脉,也都说朕的脉象不浮不沉,流利有力,无丝毫不妥。那些秦汉魏晋的帝王求长生而不能,反为药所误,大抵是那些方士无能罢了。月美人引荐的修清道人乃葛洪后人,所炼的万济丹必定有神效。” 太子忙上前一步道:“恭喜父皇求得仙丹神药。儿臣****馨香祷祝父皇福寿安康,如今遂愿,儿臣与天下臣民皆喜跃抃舞,弗能自禁。” 皇帝欣慰道:“太子仁孝,朕心甚慰。前日你提议巡幸江南一事,朕考虑了一下,确实可行。一来可宣扬国威,稳固民心。二来,朕也想见识一下江南风物。这诗画当中的江南美景让人神往,朕总想亲自去看看。正好朕的寿辰也快到了,千秋宴就在余杭办吧。这件事就交给太子来办。” 太子面上一喜,忙道:“儿臣早已让太史局择定了日期,宜以七月七驾舟南下,那时淮扬两浙一带荷风送爽,稻花飘香。处处是蝉啼蛙声,鸟语虫鸣,一派生机。儿臣前年在淮南东路巡视运河沿岸,时常被沿途的美景所迷,流连忘返。想来两浙的美景更胜一筹,二弟,愚兄所言是也不是?” 太子忽然相问,诚意郡王面上一愕,忙上前笑道:“大哥所言非虚。仅余杭的钱塘湖便算得上人间仙境。湖光山色,佛寺宝塔皆堪入画。今日想来,儿臣依然眷恋顾怀。” 吴青听这父子三人一番对话,心中一紧,不禁联想起历史上隋炀帝三次南下巡幸,最后死在扬州之事。太子怂恿皇帝南巡,怕是早有预谋,至于具体的计划实难猜度。吴青思忖片刻,决定打破太子的计划。 于是吴青忙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书肆开在余杭,从那里寄过来的书信当中,臣得知,钱塘湖已然被葑草淤泥湮塞。因未修水利,湖水时而遭大雨而泛滥,时而因久旱而干涸。陛下此去,怕是要失望了。” 皇帝眉头一皱道,气恼道:“吴郡刺史尸位素餐,钱塘湖关系钱塘至盐官(海宁)间农田灌溉,怎可不加以疏浚,任由钱塘湖淤塞荒芜。” 吴青见皇帝动气,忙又说道:“余杭之有钱塘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不如让吴郡刺史就地动员民众,疏浚钱塘湖,修筑堤坝水闸,贮蓄湖水。一来可扩大湖面,二来可解决周边农田灌溉的难题。” 皇帝点头道:“便照你说的办,让吴郡刺史戴罪立功,经办此事。若是办不好,就让他提头来见。”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皇上虽说素来严明,但未尝杀文官。如今吴郡刺史只因为未能及时疏浚钱塘湖就轻言诛杀,着实骇人。 吴青心知,皇帝心性大变,定是服食丹药所致。现今皇帝身中丹毒,渐失理智。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忤逆圣意,恐怕自身难保,索性闭紧了嘴,不再多言。 太子见吴青破坏了他的计划,心下恼怒,不禁面露愠色,勉强挤出笑容说道:“父皇,既然余杭钱塘湖去不成,不如就往扬州一观。夜桥灯火,水郭帆樯,杨花垂柳,水调笙歌,城内城外无一不美。那里儿臣极熟,若提前让人安排一番,必不会让父皇失望。” 皇帝抚须笑道:“如此甚好,南巡之事便交由你来办。” 巡游淮扬的事既已决定,众人皆不敢再多言。散朝后,吴青心事重重地回到郡候第,抓紧时间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忠亲王府。嘱托三郡主将信夹在家书中一道寄往涿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