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撒谎》 第一章 (1) 第一章(1)(本章免费) 自从听说未来亲家不看好自己儿子,肖爱秋心里就憋了一口气,这滋味,就像是自己兜里的宝贝,到了人家那儿却成了破烂。凭什么啊,就显你高贵?你了不起?你不待见我儿子,我还不待见你闺女呢!看你住的这破地方吧,真是武大郎笑话矬子,也好意思开口!肖爱秋站在院子中央,打量着这个被三层围楼裹成四四方方的院子,撇了一下嘴,跟顾嘉树说:“你那高贵的丈母娘就住在这地方啊?” 这是个周末的上午,秋季的阳光明晃晃地四处抛洒着。肖爱秋板着瘦长的脸,站在人来人往的大杂院里,满眼的挑剔,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连讽带刺的。顾嘉树生怕她的话让风给刮进多嘴邻居的耳朵里,再往本来就不看好他这个女婿的未来岳母跟前那么一递,他和霍小栗的婚事就更是难上添乱了,于是压低了嗓门说:“妈,您干吗非要这么说?舒服啊?” 肖爱秋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小声嘟哝:“她家住的这破地方还没咱家好呢,她也好意思挑剔……” 母子两个正说着,霍小栗家的门开了,一双脏乎乎的球鞋从门内扔了出来,屋里传出了霍小栗的厉喝:“妈!他都多大了,还让别人给刷鞋?小震!你听见没?” 肖爱秋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嘉树一眼,那意思是:儿子,你听见了吧,你这媳妇够厉害。 顾嘉树装没看见,喊了一声:“小栗。” 霍小栗这才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顾嘉树母子,心中意识到刚才耍厉害让未来婆婆看在了眼里,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忙迎上来,“阿姨,您来了啊?” 肖爱秋矜持地笑了一下,“小栗,你妈妈在家吧?” “在。”霍小栗冲着屋里喊,“妈,嘉树和阿姨来了。”说着,接过顾嘉树手里的礼品篮,小声地嗔怪道,“不是说十点过来吗?” 顾嘉树傻呵呵地笑了一下,替肖爱秋卖个人情,“我妈性子急。” 肖爱秋没打算接过儿子卖的这份情递给霍小栗,虽然和未来亲家母没正式见过面,可她还是有优越感的,就似笑非笑地瞪了儿子一眼,“这么大个人了,嘴里还没句实话,明明是你自己着急忙慌,怎么推到我头上来了?” 霍小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带着顾嘉树母子进门。 霍小栗和顾嘉树是高中同学,彼此有好感,只是,他们自我克制的力量极强,直到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才挑明了关系。再然后,一个在济南,一个在北京,天各一方地纸上谈着兵。书信来得勤的时候,霍小栗一天能收到顾嘉树的两封情书,把同寝室的女孩子们给羡慕坏了。医学这样的专业,研究的就是身体,因为对身体过于熟稔,熟稔到了就像一个结婚多年的男人面对着妻子的肉身,已经没什么神圣感了。所以,医学院的学生们对爱情似乎没多少神圣感,甚至觉得恋爱不过是一场**的前奏,什么爱不爱的,不过是彼此顺眼,然后打着爱情的幌子**就是了,对身体的交际,根本就不当回事。 可霍小栗不这样,她是个理想主义者,爱情对于她来说,是神圣的信仰,而**就是最神圣庄严的祭祀。如果单单是为了解决分泌旺盛的荷尔蒙,那跟动物**还有什么不同?在情书里,她隐约地跟顾嘉树透露了这么一点。本来,她这么说,有点矫情的成分,是想用这种方式让顾嘉树明白,自己是个多么重感情的人,不会乱来。可是,有时候人想要表达的自我内心,往往在接收者那儿却变了味。 第一章 (2) 第一章(2)(本章免费) 顾嘉树被霍小栗在信里说的事儿吓坏了,觉得医学院真是个大染缸,就算霍小栗是置身污泥的莲藕,可哪儿架得住天天在污泥里泡着啊,腥味多少是要沾上点的。顾嘉树越想越怕,生怕霍小栗一时把持不住,让哪个坏男人给引诱了,于是周末坐火车跑到济南。当时天还没亮,女生寝室进不去,就站在寝室楼下,望着住着霍小栗那间屋子的窗户发呆。 等有女生陆续下楼时,他才大着胆子喊了一嗓子,“霍小栗!” 睡眼惺忪的霍小栗探出头,就看见了沾了一身雾水的顾嘉树,湿漉漉地站在窗下,怀里还抱了几枝算不上新鲜却非常让她激动的玫瑰,她顾不上洗脸也顾不上刷牙,鸟儿一样地飞奔下楼,一脑袋扎进顾嘉树的怀里。 她心疼地抚摸着顾嘉树被雾水打湿的头发,问顾嘉树什么时候到的,顾嘉树说凌晨四点。她就心疼了,说怎么不叫我?顾嘉树说我怕打扰你睡觉,怕把你吵醒了,你们寝室的女孩有意见,我不想让任何人对你有意见。霍小栗就哭了,呜呜地,感动于他待自己的好。 同寝室的其他女孩还没醒,霍小栗不能带顾嘉树上去,就让他在楼下等了片刻,自己跑上去梳洗打扮了一番,先是带顾嘉树去食堂吃了早饭,然后把他送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旅馆,让他先睡一会儿,下午带他去看趵突泉。 正是青春年少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顾嘉树哪儿睡得着呀。他想吻霍小栗,身体里好像关了一头猛兽,正要冲出来温柔地把霍小栗吃掉,又怕霍小栗跟他急,只好痴痴地看着坐在对面床沿上的霍小栗笑。 两张床之间逼仄得很,不过隔了一尺半的距离,霍小栗让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一扭身子,红着脸说你干吗像只狼一样地看人家呀。 顾嘉树一个劲地傻笑,说因为你好看。一边说着,就把她的手拉过来。霍小栗觉得一股异样的温暖,顺着手,蜿蜒地爬遍了全身,她微微地挣扎了一下,想抽出来,却被顾嘉树借着力一拉,给拉到对面**去了。霍小栗嘴里说着讨厌,可身子并没挪开,顾嘉树就大了一点儿胆,抓着她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用眼睛瞄着霍小栗的反应,一寸一寸地往上吻。 那会儿已是六月,济南进入了夏天。霍小栗穿了一件无袖连衣裙,他甚至能从袖口里看到里面粉色的胸罩。随着他的唇一寸一寸地往上挪,霍小栗的脸越来越红,红得像晚风里的晚饭花,粉粉地颤着,尤其是她的唇,因为紧张,因为动情,微微地张着,圆润而饱满。顾嘉树就猛地拉了一下,把她拉到怀里,狠狠地拥抱着,恨不能把她挤进身体里。 霍小栗边嘴里喃喃着:“嘉树,你别这样,嘉树,你别这样……”边挣扎着。可是,在顾嘉树听来,那声音就是呼唤,旺盛的荷尔蒙让他的身体像着火一样地烧了起来,就像里面装了一台失控的发动机,他一边气喘吁吁地吻着她,一边说:“小栗,小栗我爱你……” 霍小栗挣扎着坐起来,说嘉树不行,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 顾嘉树急了,“你怕什么?我爱你,小栗。” 霍小栗低着头说:“我知道你爱我。” “那你就让我好好地爱爱你。”说着,顾嘉树一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第一章 (3) 第一章(3)(本章免费) 顾嘉树倾情地吻着她,舍不得松口。小栗不再挣扎了,像只微醉的小猫,双眼迷离地看着他,千言万语,都藏在羞怯的目光里。他沿着她平坦的小腹往下亲,亲到了她粉色的内裤边缘,霍小栗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捂住了内裤,而此刻的顾嘉树,觉得身体膨胀得似乎要炸开了一样,有点急了,哀求霍小栗说:“你就让我看一眼,我不动,真的不动,只是看看。” 霍小栗不相信地看着他,“真的?” 顾嘉树对天发誓,真的,只是看看。霍小栗这才松了手,很是配合地让顾嘉树去除了她身上所有的包装,然后,她看着顾嘉树,像傻了似的呆呆地看着她的身体,就羞怯地闭上了眼睛。 顾嘉树的手颤颤地伸过去,说我摸一下,就摸一下。 霍小栗闭着眼睛,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后来,顾嘉树笨手笨脚爬上来时,她没有挣扎,甚至很配合地圈着他的背,然后,她的处女时代就结束了。 那一天,他们贪婪地不停地吞食着对方的身体,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对方美好的身体,他们把明晃晃的白天缠绵得擦黑了下来,顾嘉树按亮了台灯,看着霍小栗,霍小栗托着他的脸,扭向一边,娇羞地说了句说话不算话,厚脸皮。 顾嘉树嘿嘿地傻笑着,把她抱到自己身上,说脸皮壮,吃得胖。 霍小栗这才想起来,两人还没吃中午饭呢,说出去吃点东西吧,顾嘉树看了一下表,都七点半了,问你饿吗?霍小栗愣了一下,竟真没觉得饿呢,就笑着说奇怪,都一天了,怎么不饿呢? 顾嘉树伸了个懒腰说我把你喂饱了呗。霍小栗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就打了他一下,“不要脸。”说着,就坐直了身子,把搭在椅子上的胸罩拿过来,往身上套,边套边说:“不行,得出去吃东西。” 顾嘉树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痴痴地看着她,一把拿过她正要往身上套的胸罩,扔到一边,突然不舍得她就这么离开自己的身体,说等会儿再出去吃。 “再等会儿,小饭馆就关门了。”霍小栗又欠身去拿胸罩,却不想被顾嘉树像端盆花一样地托着屁股给端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嘉树……你会摔着我的。”顾嘉树抿着嘴坏笑了一下,缓缓地给放下了,霍小栗就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隧道,钻进了一列炙热的长火车,她被他的疯狂给吓着了,说:“嘉树你想死啊?”顾嘉树把她揽伏在胸前,迷醉地喃喃了一句如果这样就能死掉,他愿意一天死上个千八百回。 本来,顾嘉树是要乘周日晚上的火车回北京的。可是,他舍不得回去,甚至开始憎恨学业,憎恨自己为什么要报了北京而不是济南的大学。他舍不得离开霍小栗,就像蜜蜂舍不得离开花丛,可他又不得不回去。要回去上课是一方面,还有,待在济南开销太大,再不回去,他怕是不仅连吃饭的钱都没了,连家里早就给了的暑假回青岛的车票钱都要花光了。他一直很自觉,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欲而耗费父母的血汗钱。 第一章 (4) 第一章(4)(本章免费) 分别的时候,两人在站台上哭得稀里哗啦,相互吃着对方的眼泪。顾嘉树恨不能把霍小栗变成一个什么小物件,随手装在口袋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才能安心。在年轻的顾嘉树心里,幸福的全部意义就是霍小栗。那一年他们二十岁,大二的下学期。 一个月后的暑假,他们在青岛会师,顾嘉树把霍小栗带回了家。那会儿,顾家上下对霍小栗还是蛮喜欢的,只要霍小栗去了,已经内退在家的肖爱秋就喜欢拽着她说长问短。可顾嘉树不愿意,觉得霍小栗是属于自己的,一分钟也不想和他人分享,父母也不行。 因为他年轻,因为他是男人,因为他爱霍小栗,爱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想每时每刻都待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脸儿潮红,听她轻声地呢喃,她就是他的天堂,他的天堂就在她身体的深处。 可是,他的妈妈好像看穿了儿子的心思,总是横挡竖拦地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不让他和霍小栗的身体会师,让他不得不嚷嚷,“妈,我饿了。”疼儿子的肖爱秋就会无奈地跑出去买菜,给他们腾出半个小时的时间。 只要肖爱秋一出门,顾嘉树就像狼一样把霍小栗扛进房间,急三火四地和她的身体会师。霍小栗总是很紧张,像偷吃灯油的小老鼠一样地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生怕让未来婆婆窥破了秘密而鄙视自己。 因为霍小栗曾听母亲说过,女人要是结婚前就和男人发生了关系,是会被婆家看低的。霍小栗也不无担忧地跟顾嘉树说来着,可顾嘉树已经在**中飞快地长成了一个大男人,他一边熟练地解着她牛仔裤上的纽扣,一边说:“我们不说,谁知道。” 霍小栗觉得他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就不高兴了,把开了的牛仔裤纽扣又扣上了,“你以为你妈傻啊?” 顾嘉树看着开了的幸福之门又合上了,就急了,又是作揖求饶地打着拱说咱不让她看出来不就行了,边说边卸她的包装。其实,不用他求饶,霍小栗也不会彻底拒绝的,自从和顾嘉树有了身体关系后,她就再也端不住女人的矜持了,好像身体里有根线,和顾嘉树对接起来了,只要他轻轻地那么一拽,她就情不自禁地要往他怀里扑。可是一边扑一边害怕,甚至还会暗自骂自己:霍小栗,你怎么这么**,你贱不贱啊? 可这些念头,都是短暂的瞬间,在思念顾嘉树的时候,她无比认真地告诉自己,自己想念的是他的爱,不是他的身体。 直到很久很久的后来,她才渐渐明白,女人的心,总是跟着身体走的,顾嘉树用**澎湃抓住了她的身体,俘虏了她的心。在感情上,身体和心,从来就没分过家。 初尝**滋味的顾嘉树,常常觉得自己身体里燃烧着一把熊熊的火,只有霍小栗的身体能把它浇灭。这让他害怕,害怕一旦失去了霍小栗,他就会被身体里的火活活给烧死。他害怕霍小栗会爱上别人,怕到了都不愿意让别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仿佛他们多看一眼她,他就多了一分失去她的危险,他被这份患得患失给逼得恨不能立马就向整个世界宣布,霍小栗是他的,谁都休想打她的主意。他跟霍小栗这么说,逼着她跟母亲说他们的关系,然后,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双入对了。 其实,霍小栗的心中是更害怕失去顾嘉树的,甚至都不敢想没有顾嘉树的日子该怎么过。顾嘉树那么帅,在高中那会儿,有多少女同学喜欢他啊,要不是她下手及时,怕他早已是其他女孩子的男朋友了吧。更让她害怕的是开学,一开学,顾嘉树就要回北京了,据说北京的女孩子追起男生来更是生猛,虽然顾嘉树心里一直装着她,可毕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这几年的医不是白学的,她知道,男人的背叛不是从心理出发的,而是被分泌旺盛的荷尔蒙给鞭打出去的。 第一章 (5) 第一章(5)(本章免费) 所以,只要和顾嘉树在一起,她总要可怜兮兮地说:“顾嘉树,你不要爱上别人。” 顾嘉树说:“不会,有了你,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就没其他女人了。” 霍小栗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只是安稳了一会儿,很快又不放心了。什么是爱情?就是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患得患失,就像吝啬的地主老财守着自己的庄稼地,生怕哪个手贱的家伙或是饿鬼给顺手牵了羊。她恨不能跑到北京,日夜守在顾嘉树的身边才放心。 后来,霍小栗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爱他就要信任他,全是扯淡的屁话。你越爱就越在乎,因为你爱他,就觉得他什么都是好的,就觉得他应该是全世界人眼里的稀世珍宝,好像全世界的老少异性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都想把他据为己有。而她,是多么想守候好自己的稀世珍宝,却因为距离而鞭长莫及地焦躁着,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时刻想知道他的消息,却又吃不消长途话费,于是,她学会了上网。 那会儿网络还不怎么普及,她也买不起电脑,就跑到网吧里去上。顾嘉树申请了一个qq号给她,两人约好了每天晚上八点上网聊天,就一个小时,不能多聊,因为网费太贵。可她又担心顾嘉树为了节约上网费而在饭菜上克扣自己,很是心疼,就说要去做家教挣钱供两人上网,顾嘉树一听就急了,死活不让去,生怕她一个年轻姑娘在异地遇人不淑,吃了亏,并跟霍小栗撂下了狠话,让她休想瞒着他去做家教,否则,他就申请休学,去济南打工盯着她。 霍小栗虽然觉得他危言耸听了点,但还是很甜蜜的,顾嘉树一听她说的话这么紧张,说明他爱她嘛! 可顾嘉树还是不放心,他不许霍小栗做家教,自己却做起了家教,只要攒了点钱,就从北京跑过来了。在学校周围的小旅馆住下,和霍小栗过起了神仙眷侣的日子,那会儿的日子虽然很穷,可他们很快乐,是真的快乐,像一对掉进了谷仓的小老鼠一样,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他们从彼此身体里得到的快乐越多就越害怕,生怕这快乐被别人夺去。 有时候,霍小栗会盯着他的身体发呆,突然冒出一句:“它是我的!现在是寄存在你身上!” 顾嘉树就会无比虔诚地说:“对,对,它是你的。” 霍小栗继续声音尖厉地说:“不许给别人用。” “不给,谁想用我就鄙视谁。”顾嘉树说着,伸手摸摸她的身体,说,“不行,我得当科学家。” “干吗?”霍小栗问。 “我得发明一个东西,给你穿上,我在北京那边遥控着你,你想上厕所都得跟我打报告。”顾嘉树一本正经地说。霍小栗就乐了,说:“成,顺便发明一个男用的,我在济南这边遥控你。”因为炙热地相爱,他们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是傻话,也更不觉得对方的束缚是个苦恼,甚至因为爱,因为他愿意这样在意地束缚着自己而倍觉幸福。当他们觉得感情浓郁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最确切了,就开始疯狂地**,一边**一边说着痴话,那段光阴,真是疯狂而甜蜜啊。 大三的寒假,他们分别跟家里找了个借口,说学校里有事,把回家的时间推迟了。顾嘉树从北京跑到济南,寝室里只剩了霍小栗,连住旅馆的钱都省了。可是,因为放假,寝室的暖气都停了,整栋寝室楼就像一座偌大的冰库,可他们不觉得冷,全身上下热血沸腾的。他们从外面买回了一大包方便面,又买了个热得快,连门都不出地过起了神仙日子。顾嘉树怕冻着她,夜里睡觉的时候,让霍小栗睡在他身上,说他就是天然的电褥子,霍小栗怕压得他不舒服,不肯,顾嘉树就霸道地把她抱到自己身上。那会儿,在顾嘉树的感觉里,抱着霍小栗睡觉,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有时候,霍小栗睡着睡着,就觉得顾嘉树不老实了,他像一个勤勉的老农民精耕细作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爱抚得她的身体滚烫了起来。她不吭声,装作依然在睡觉,而傻乎乎的顾嘉树以为她依然在睡梦中,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动作着,快感像犀利的电流一样在她身体里流窜,她说梦话一样地呢喃尖叫着……然后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地瘫软在**,昏昏睡去,连抬一下胳膊的力气都没了,等她醒来,却发现顾嘉树正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她,吓了她一跳,说:“你干吗呀?” 第一章 (6) 第一章(6)(本章免费) 顾嘉树说:“小栗,你一直在睡觉?”霍小栗就故意逗他说:“是啊,一直在睡。”顾嘉树的脸呱嗒就沉了下去,说:“太可怕了,小栗,太可怕了。”霍小栗说:“有什么可怕的?”顾嘉树就答非所问地继续问:“那你有没有做梦?”霍小栗抿着嘴坏笑说:“做了。”“梦见什么了?”顾嘉树愈发紧张了起来。“梦见和一帅哥……”霍小栗羞答答地说。 “和一帅哥怎么了?”想象着霍小栗居然在睡梦中背叛了自己,顾嘉树就有点愤怒了,压抑着怒气继续问她。“和你怎么着了,就和那帅哥怎么着了嘛。”霍小栗懒洋洋地把脸贴在他胸口。顾嘉树噌地坐了起来,“霍小栗,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哪样了?”“你怎么可以和别人**?”顾嘉树气咻咻地。“是在梦里又不是真的。”霍小栗反驳。“梦里也不行,你睡觉怎么可以这么死?连被人**了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放心?” 霍小栗觉得顾嘉树傻得可爱,就捏着他的鼻子说:“傻死了,梦里的那个帅哥也是你啊,你以为我真睡着了?”顾嘉树这才明白自己给霍小栗绕进套里去了,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是装睡啊?” 霍小栗用鼻子哼哼地坏笑着,说:“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男人。”顾嘉树就一把抓过她来,说:“没办法,一见着你我就变成傻瓜了。” 是的,只要在一起,他们真的像一对幼稚的傻瓜,相互给对方取了很多可笑甚至恶心的外号,顾嘉树叫她小兔子,叫她小妖女,叫她小宝贝,甚至叫她小西瓜。前面的那些外号,霍小栗都欣然接受了,可她难以接受顾嘉树叫她小西瓜,圆溜溜的一点也没美感,就抗议。顾嘉树一本正经地说:“我一枪扎下去,你就汁液横流,你不是熟透的西瓜你是什么?”霍小栗就打他,说他是流氓,顾嘉树就装出一副无赖的嘴脸说:“对,我就是流氓,一看见你我就从正人君子变成流氓了。”说着,就龇牙咧嘴地来抓她,抓住了就往**按,在霍小栗半真半假的挣扎中入侵她的身体,侵略得逞了,就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霍小栗,流氓非礼你了,你为什么不呼救?为什么不报警?”霍小栗只剩了气喘吁吁的份儿,哪儿还顾得上和他调笑? 两人在临近年关时回了家,顾嘉树把霍小栗送到大杂院门口,一再叮嘱,把他们的事告诉母亲。霍小栗嘴里说好,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怯怯的,觉得自己跟母亲说和顾嘉树的恋爱,就像是惹了祸的孩子,在事发后才坦白是自己干的。只要一提顾嘉树,母亲就能一眼望穿了他们的行为。 所以,回家后的一连几天,她没敢开口,期间顾嘉树打电话来追问,到底怎么样了,霍小栗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顾嘉树急了,说又不是多坏的事,等什么机会啊,他想她,只有小栗告诉了她母亲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去她家找她。霍小栗只好对母亲说了,当时,母亲正在包饺子,听了她的话,没说什么,只是有点不悦,好半天才问顾嘉树的家庭状况什么的,霍小栗如实说了。母亲就说了两字:不行。霍小栗急了,问为什么?母亲说没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 霍小栗说您连他本人都没见着,凭什么就说不行?母亲说因为我觉得不行,所以就不行。母女两个就闹僵了。 霍小栗还没来得及把母亲的态度传达给顾嘉树,顾嘉树就自己送到门上了,因为他等不及了。好像不经意路过了小栗母亲的报摊似的,毕恭毕敬地问霍小栗在不在家,小栗母亲一愣,上上下下地冷眼看着他问你谁呀?顾嘉树就说了自己的名字,母亲就干脆利落地说不在,然后就点上一支烟,和一旁卖水果的小贩聊天去了。 第一章 (7) 第一章(7)(本章免费) 顾嘉树愣愣地杵在那儿,又生气又尴尬,霍小栗从大杂院出来了,远远地看见他,鸟儿一样地飞奔了来,拉起他的手,勇敢地对母亲说:“妈,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顾嘉树。”母亲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和小贩聊天。母亲的冷漠和傲慢惹恼了霍小栗,她拉着顾嘉树就回家了。 顾嘉树还没从小栗母亲的蔑视中回过神,显得有点沮丧,说:“小栗,你妈是不是不喜欢我?”霍小栗擎着一脸的不服气说:“我喜欢就行,她管不着。”说着,就赌气似的拉过顾嘉树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她管不着!” 顾嘉树一碰到霍小栗的皮肤,就觉得不行了,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向往外冲。可他知道,这是在尚不认可自己的未来岳母家,唐突不得,忙把手抽出来,说:“小栗,你别碰我。” 霍小栗不高兴了,“干吗?就因为我妈的态度,你就想跟我分手?” “不是。”说着,顾嘉树就站起来,“你是火星,我是干柴,你一碰我……” “不要脸。”霍小栗嗔怪地愣了他一眼,连忙松开了他的手,母亲还不同意他们的事呢,他们要是敢明目张胆地在家里亲热,万一让母亲回来撞见了,不扒了他们的皮才怪呢。 当晚,霍小栗就跟母亲吵得天翻地覆,整个寒假没再跟母亲说一句话。 母亲不吃她这一套,经常在饭桌上好像自言自语地说,把我当什么了?甩着十根指头就往我眼前凑?他没爹娘教养啊?他爹娘没告诉他,第一次见丈母娘该怎么个见法? 霍小栗这才明白,母亲是嫌顾嘉树见她时的态度太随便,太不隆重。就跟顾嘉树说了,顾嘉树又跟肖爱秋说了,肖爱秋就不高兴了,说:“谁少教呢?笑话,难不成我一文化人比她一街头摆小摊的还没教养?” 顾嘉树怕跟霍小栗恋爱还没谈到火候呢,两边母亲就闹僵了,这事更不好办了,忙解释说:“小栗妈原来是百货公司的职工,是单位效益不好,办了内退,不想在家闲着才在街上摆个报摊乐呵呢。” “退休了摆摊就不是摆摊的了?”肖爱秋嘟哝着说,“我就看不惯这些摆摊的,眼里跟装了刀片似的,见人就想削二两肉下来。” 一提起霍小栗的娘家,肖爱秋就嘟嘟哝哝的,反正,两亲家还没见上面,梁子就结下了。肖爱秋还曾悄悄地去暗访过霍小栗母亲摆报摊的地方,远远地看着未来亲家和卖水果的小贩没轻没重地插科打诨。回家后,夸张地学给顾嘉树看,把顾嘉树弄得很烦,“妈,小栗是您将来的儿媳妇,不是您的敌人,她妈卖报纸有什么丢人的,犯得着您大动干戈吗?” 肖爱秋有点怕儿子,就不在他面前学了,背后里跟女儿顾美童八卦未来亲家母,模仿她的那些不甚得体的言谈举止给女儿看,顾美童也极其配合,看着妈妈学得惟妙惟肖,发出一阵阵大笑,仿佛世间最滑稽最荒诞不经的人,就是她未来弟媳妇的妈了。 每当姐姐夸张的大笑传出来,顾嘉树就又羞又气,他真的很想跟霍小栗说,别让她妈摆摊了,这样,妈妈失去了观摩的机会,也就没机会让姐姐发出爆破式的大笑了。可等见了霍小栗,这话他又说不出口,再不得体,那也是霍小栗的母亲。俗话说儿不嫌母丑,就算霍小栗明白母亲某些时候确实有点不雅观,也只能揣在肚子里,别人说不得,否则,就是嘲笑就是挑衅。就像霍小栗看不惯他做了一辈子图书管理员的妈妈动辄以文化人自居一样,她可以悄悄地看不惯,但不能说到他面前。 第一章 (8) 第一章(8)(本章免费) 尽管母亲很不待见顾嘉树,因为爱情,顾嘉树还是拉下了面子,一到假期就往霍小栗家跑,忙前忙后地帮着小栗母亲做这做那。小栗母亲总是不吭声地冷眼看着他,霍小栗看不下眼,就跟母亲急,“妈,嘉树到底哪儿得罪您了,您要这么对他?” “他惦记着你,就是得罪我。”母亲眼也不抬地说。 “什么惦记着?嘉树是爱我!”霍小栗生气地说。 “爱你?他也不先称称自己几斤几两!他这不是爱你,是害你!” “他怎么害我了?是把我骗去卖了还是把我填到坑里去了?” “你是没见过男人呢还是地球上就剩顾嘉树这么一个男人了?离了他,你能嫁个更好的男人,他偏偏要拉着你去受苦,这不是害你是干什么?!” “我就是没见过男人,我愿意让他骗,跟他吃糠咽菜我乐意!”霍小栗斩钉截铁地跟母亲甩下了狠话,“您要再敢对嘉树横鼻子竖眼的,我就不回这个家了!” “不回家你去哪儿?”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看不见您的脸色就行!” “小栗,你甭给我找借口,你要是敢给我住到顾嘉树家,我就敢打断你的腿!”母亲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心里还真害怕了,生怕把霍小栗惹急了,她就真的连家都不回了,直接住到顾家,那岂不是横拦竖挡了半天,直接把女儿给圈到狼窝里去了?到时候,顾嘉树跟女儿把生米做成了熟饭,她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事得从长计议,急不得啊。所以,顾嘉树再来,不管她多么的不待见他,也不能太过分了。 小栗母亲不冷不热的态度让顾嘉树和霍小栗很是欣喜,以为她眼见着拆不散他们,迫不得已默认了。顾嘉树往这边跑得更是勤了,可小栗母亲不喜欢顾嘉树在摊子上帮着忙活,因为街坊邻居还有老熟人们都会问顾嘉树是谁。她既不能介绍说是霍小栗的男朋友,也不能让周围的人默认他就是霍小栗的男朋友,这对她不利,闹来闹去就闹成了女儿已经有男朋友了,就算老熟人们有合适的男孩子都不会惦记着介绍给霍小栗了。所以,顾嘉树一来,她就会冷着脸说摊子上不需要帮忙,让他该忙什么忙什么去。顾嘉树就像领了圣旨,说去找霍小栗聊会儿天。 小栗母亲宁肯让他回家找霍小栗聊天,只要他别杵在这儿让老熟人们看见就成,何况儿子霍小震也放假了,有他这个盯梢的在,就算顾嘉树到家里找霍小栗也做不成出格的事。 可小栗母亲还是太乐观了,她低估了被爱情炙烤着的年轻人的胆量。 霍小震是个武侠迷,大多时候趴在自己房间里看武侠小说,就算顾嘉树来了,他也是打个招呼。霍小栗通常陪嘉树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就到了西间屋里。 西间屋是霍小栗和母亲的卧室,临窗摆了张大床,然后就是一排大衣橱。一开始,霍小栗胆子很小,不敢和顾嘉树怎么着,顾嘉树也就过过嘴瘾和手瘾。钻到她的衣服里一阵乱啃,啃得霍小栗神乱意迷,既要竖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又要留意弟弟房间的动静,咬牙忍着不敢哼出声,顾嘉树也是心如撞鹿。这么折腾了几次,也没露出什么破绽,胆子也就大了,把情男情女在一起该做的事,一样不落地全做了。为了不让母亲看出破绽,他们不敢上床,总是很狼狈地站在地上,霍小栗趴在门上,小心地聆听着外面的声音,而顾嘉树在她身后忙活得热血澎湃。就算再快乐,霍小栗也只能咬牙忍着,一声不敢吭。顾嘉树知道她憋得难受,感觉到她要来**了的时候,就把手塞到她嘴里,让她咬着。事毕,霍小栗看着咬在他手上的牙印,心疼得很,问他痛不痛,顾嘉树就坏笑着,把郑智化的歌词改了一个字,说**中这点痛算什么。霍小栗就打他,说他不要脸。顾嘉树就坏笑着说那以后他就要脸点,等下次来了,他真的很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和她一起看电视,霍小栗就拽拽他的手,顾嘉树瞥她一眼,一本正经说看电视看电视。霍小栗一扭身子不理他,顾嘉树的手就发坏地从背后圈着她,霍小栗瞥顾嘉树一眼,见他还是一本正经地看电视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赌气扒拉开他的手,却又不舍得,就抓起他的另一只手来,恨恨地咬了一口。顾嘉树呀地大叫了一声,把霍小震从房间里惊出来了。他懵头懵脑地问:“嘉树哥,你怎么了?” 第一章 (9) 第一章(9)(本章免费) 顾嘉树忙正襟危坐地红着脸说:“你姐欺负我。” 霍小震就得意地坏笑着说:“知道我姐厉害了吧?绝对是得我妈的真传,嘉树哥,你小心啊,苦日子在后头呢。” 顾嘉树就嘿嘿地傻笑着说:“不怕不怕,我有金刚钻,不怕她这瓷器活。” 霍小栗满脸通红,唯恐被弟弟看出了破绽,忙装作生气的样子,一扭身子,从沙发上起来,往西间屋走,边走边说:“你们俩就合着伙糟蹋我吧。” 霍小震吐了吐舌头,对顾嘉树说:“老虎要发威了,快去哄哄吧。” 顾嘉树忙见风使舵地站了起来,嘴里还要假装很无奈地说没办法,不管女人对不对,我们男人都要说她是对的。说着,就推门进了西间屋,霍小栗正坐在床沿上生气,顾嘉树坐在她身边,往怀里一揽,“真生气了?”霍小栗一扭身子,“看电视去。”顾嘉树就涎着脸说电视哪儿有你好看。说着,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见霍小震背着包正要往外走,就招呼了一嗓子,“小震,出去啊?”霍小震说找同学玩游戏去,就走了。顾嘉树忙忙地跑出去,把外间的门关了,又跑回来,手忙脚乱地说姑奶奶,机会难得。 霍小栗还在生他的气,不让他得逞,顾嘉树像个老到的开锁匠一样,知道霍小栗的身体密码在哪儿,索性不枉费唾沫去说服了,一脑袋扎进她的衣服里,一会儿工夫,霍小栗就束手就擒了。后来,顾嘉树得意地笑着问她他的金刚钻怎么样,霍小栗就说他不要脸。 顾嘉树和霍小栗的爱情就这么谈了四年,霍小栗学医,比顾嘉树晚一年毕业。顾嘉树毕业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打击,那就是找工作。没出学校门那会儿,他以为通往未来的是一条笔直大道,可是,出了校门才知道,大道没有,小道也曲折蜿蜒,甚至是遍地荆棘,他必须把培养了多年的骄傲,当成一双草鞋穿在脚上,才能杀出一条生路。他信心满满地投过无数次简历,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要不成低不就。最后,本着宁**头不做凤尾的念头,选择了到一家私营电器公司上班,只因为电器公司的董事长很是看好他,毫不吝啬地夸他前途无量,当然,前提是奠定在这家公司同样前途无量之下。 一年后,霍小栗也毕业了,在一家区级医院的妇科做了见习医生。母亲卖报纸,闲来无事,大报小报也读一读,知道医生是个不错的职业,尽管霍小栗供职的只是一家区医院,也觉得很是有面子。在街坊邻居之间,动辄就拿霍小栗是医生壮自己的门面,逢了邻居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怂恿人家去霍小栗供职的医院,理由是可以拜托专家医生给瞧得仔细点。有霍小栗在,医生也不好意思给开多花钱的大方子。若是小病小疼的,邻居们乐得身边有个免费医生,可要真得了自己也没底的病,不仅霍小栗不敢给他们下诊断,他们也断然不敢仰仗霍小栗供职的区级医院能给药到病除,但为了不拂了霍小栗母亲的热情和面子,大家也会哼哼哈哈地应着,本着命比啥都重要的原则,第二天去的,一准还是大医院。 事后,霍小栗的母亲若是知道了,会很是失落,到底,只是自己把自己当盘菜是不行的,还得别人都把你当盘菜。尽管有些懊恼,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母亲继续对邻居们热情。她可以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热情,唯独对顾嘉树热情不起来。她总觉得顾嘉树配不上霍小栗,小栗要是跟了他,也就是柴米油盐过日子。自打丈夫老霍去世,这个黯淡无光的家是多么的需要一个亮点式的人物站出来,霍小震吊儿郎当地连书都不肯好好读,能有啥指望头?唯一的指望,就是霍小栗。当然,希望并不在霍小栗本身,俗话说,女人嫁人就是二次投胎嘛,让霍小栗找个显赫点的人物嫁了,才是霍家的王道。可是,偏偏地,霍小栗死活看好顾嘉树了,大有除了他谁都不嫁的倔劲,她这当妈的活像当头挨了一闷棍,生生地,把最后一丝希望也给捂没了,她能不气吗? 第一章 (10) 第一章(10)(本章免费) 虽然霍小栗从没明说过,可未来岳母排山倒海式的排斥,顾嘉树还是能感觉到的,为了把霍小栗娶回家,他不得不端出想做乞丐就别怕狗咬的精神头来忍着。 一转眼,霍小栗毕业都半年了,顾嘉树隐约听霍小栗说母亲正张罗着要给她介绍对象呢,就急了,生怕再不来点程序上的行动会挨出更多故障来。好歹说服了妈妈,让她陪自己去霍家,不管霍小栗的母亲怎么反对,作为男方家庭,应该拿的态度,还是要拿的。 霍小栗家在河南路的一处大杂院里,中间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大约二百多平米的样子,四周是围成一圈的三层老楼,一楼的家家户户都在自家窗外搭建了临时厨房,高低大小不一,就像一圈参差不齐的牙齿,咬向院子中间的空地,院子的正中间有个砖砌的半人多高的四方柱子,上方有个黑黑的洞,是容人伸进手去开水龙头的,前面一截黑而粗壮的公用自来水管子,像探出脑袋的怪兽,冲下方破败不堪的水池低垂着。霍小栗家住一楼,在院门正对着的方向,从方位上看,房子应该是朝西的,本就采光不怎么好,再加上霍小栗父亲活着的时候,也在窗外搭了一间临时厨房,挡了光,屋子里显得就更暗了。日光朗朗的白天里,要是从院子里进屋,要适应一会儿才能看清屋里的摆设。一进门的房间,算是客厅,大约十三四个平方,迎门摆着一台二十一寸的老式彩电,右侧摆了张长方形饭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据说是霍小栗母亲结婚时娘家陪送的家具,霍小栗母亲宝贝得要命。紧靠着饭桌北面是一道门,是霍小栗和母亲的房间,房间左侧的门是霍小震的房间,总共三间,加起来也就五十平方左右的样子。在整个院子里,霍小栗家的房子,已经算是房间最多、总面积最大的了。家具旧是旧了点,可用料考究,做工也精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霍小栗的父亲老霍,他是本市最牛的国营家具厂的会计。据霍小栗的母亲说,老霍当年在厂里的地位仅次于厂长,上到厂长下到业务员,没一个不巴结他的,厂长巴结老霍是为了让他把一些不好报销的单子给想办法报销了,业务员就更甭说了,所以,老霍想要什么家具,就一句话的事。这让霍小栗的母亲脸上也很是有光,尤其是在计划经济年代,不管是同事还是亲戚家有人结婚,哪个不是端着一脸蜜糖似的笑脸来求她? 可后来老霍在去银行的路上出了车祸,虽然抢救过来了,两条腿却没了。 老霍难以接受这现实,脾气变得非常暴躁。他天天喝酒,喝醉了就骂人,也因为这个原因,整条河南路上没有不知道老霍的。他骂医生没征得他的同意就把他双腿齐根截掉了,其实是医生没法征求他的意见,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深度昏迷。再者,那辆载满石材的大货车把他的大腿齐着根给血肉模糊地碾了下来,根本就无法植活。他骂厂长,因为厂长为了争取抢救时间,代替家属签了手术同意书,等霍小栗的母亲狼哭鬼嚎地赶到医院,手术都进行一个小时了。父亲非但不领厂长的情,反倒是天天骂他:如果不是他的签字,他就用不着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丢人现眼了。他几乎是看见什么骂什么,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敌人,也是因为这,那些为了巴结他搞点好木材做家具的邻居们也给得罪光了。这让霍小栗她们无比苦恼,决定不再由着老霍的性子胡来,也不再给他买酒喝了,因为他保持清醒就会不骂人。 第一章 (11) 第一章(11)(本章免费) 没酒喝的老霍确实不再骂人了,他每天枯坐在轮椅上,偶尔会透过窗子张望着外面的天空,看上去,很像一个陷入了冥思的哲人,因为他不再骂人,整个大杂院显得冷清而寂寞,甚至都有些萧条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霍小栗的母亲中午回来给他做饭,他已把自己挂在了窗户的防盗铁栏杆上,脸依然冲着窗外,只是,人们从外面无法看见他,因为他把窗帘拉上了。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滑稽,身体只离开轮椅十几公分,好像正试图透过那条厚厚的提花窗帘往外偷窥。 一开始,霍小栗的母亲也以为他是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什么,还边哗啦哗啦地洗手边大声地问:“老霍,你瞎看什么呢?”挂在窗户防盗铁栅栏上的老霍一声不吭。霍小栗的母亲嘴里嘟哝着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说着,擦了擦手,过来拽了他一下,这一拽,老霍就从铁栅栏上掉下来了,因为他上吊用的材料来自一条又黄又旧的床单。霍小栗的母亲头天晚上才把它收拾出来,让老霍第二天把它撕了扎成拖把。 老霍也果真把它做成拖把了,只是,他很吝啬地给自己留了几条,在车祸后的第二年。后来,每当说起老霍的死,霍小栗的母亲总是抹着眼泪说,如果不是她让老霍把那条旧床单扎成拖把,或许他就不会想到上吊,还有,她不应该阻止他喝酒,有酒喝着,醉了可以骂人,让他好歹有点事干。他一个大男人,不能工作甚至不能自己出门,再没了酒,连头养在圈里的猪都不如,所以他才想不开…… 那会儿,只有十六岁的霍小栗也这么认为,等她长大了,才渐渐明白,就算没有那条旧床单,父亲一样会自杀。他瘫痪后之所以骂人,并不像邻居们说的,好人老霍因为车祸性情大变,成了恶人,而是面对生活、面对无能为力的身体让他无望到了疯狂。 在这个世界上,失望是常态,绝望可以被反击,唯独无望,它是看不见底也摸不到四壁的深渊,除了在惊恐中无望地坠落,连挣扎都是徒劳。 她的父亲承受够了那种无望的坠落感,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存成了妻儿们的累赘,所以,在远离酒精的十几天后,他选择了自杀。 霍小栗把顾嘉树母子让进来,母亲才懒洋洋地从卧室里出来,“来了啊。”态度很是冷淡,好像来的不是未来亲家,而是想着法子躲也没躲过去的老亲戚。她给自己拖了椅子坐了,才对霍小栗说:“泡茶去。” 见未来亲家和女婿不尴不尬地杵在那儿,母亲或许觉得有点过分,起了身,懒洋洋地把塞在饭桌下的椅子拖出来,摆好了茶杯,霍小栗的茶也沏好了,往杯里一倒,香喷喷的茉莉花味就飘满了屋子。 或许是茶香熏的,霍小栗母亲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和肖爱秋寒暄了几句,肖爱秋虽然气不过未来亲家的傲慢,但为了儿子的幸福,也只能忍了。端着笑脸,开始把话题往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上牵扯。母亲瞥了一眼正在跟顾嘉树嘀嘀咕咕的霍小栗,知道自己就算是拼上力气拦也拦不住了,就漫不经心地说:“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了,反正婚早晚是要结的,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地走程序了。” 肖爱秋当然知道走程序是什么意思,不外乎是订婚,从她辛苦攒起来的存折上,像割肉似的割下一个吉利数作为订婚钱送给亲家,还要给未来儿媳妇买上三金,再然后才是拍婚纱照,置办婚礼。一想到自己和老伴辛苦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眼瞅着就要像被狼叼了似的一口一口给啃没了,肖爱秋心尖上的肉就哆嗦上了,嘴里却还要应着,“好啊,好啊。” 第一章 (12) 第一章(12)(本章免费) 母亲又强调说,至于订婚怎么订,他们回去商量,给霍小栗的订婚钱,她也一分不会动,就是为了在街坊邻居面前有个面子,等霍小栗结婚的时候,她会全数交给霍小栗,算是小两口的家底。 肖爱秋想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咋就那么不听话呢?怎么咧嘴都觉得不自然,嘴里乱七八糟地应着,心却渐渐不平衡了起来。她想起了女儿顾美童的婚事,他们不仅分文不收地嫁了女儿,连罗武道结婚时穿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她掏钱买的,而且还让没房子的女儿和女婿住在家里,同样是嫁女儿,这是什么样的胸襟? 这么想着,道德上的优越感就在肖爱秋心里油然升起,也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当然,是用另一种口吻,“亲家,咱都是做岳母的人,哪儿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我们家美童结婚那会儿,我草都没从她婆婆家拿一根,还不也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 母亲知道亲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笑了笑说:“亲家,你可不能拿我们家小栗跟你女儿比,别的我不说,单说我们家小栗大学毕业,还是个医生,再说了,你那女婿是你老伴看好的,你们家不是嫁闺女,是招女婿,按老理说,应该是你给亲家聘礼……” 母亲还没说完,肖爱秋就恼了,使命在肩,又不能恼在脸上,便有点不自在地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有儿子招什么女婿?我们还不是看小罗在城里没家没业,也没地儿去才让他们住在家里的吗?” “不管怎么着,反正在外界看来你们就是招女婿,这要追究起来,我还不乐意呢,等我们小栗嫁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儿子媳妇不孝顺,你指望不上了才招的女婿呢……” 两个老人眼瞅着就要说僵了,霍小栗忙出来打圆场,“妈,都什么年代了您还说什么招不招女婿这种话?” “不管什么年代,世道都是人来混的。你们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我还怕被人戳脊梁骨呢。”母亲瞥了霍小栗一眼,“我跟嘉树妈说话,你甭插嘴!” 肖爱秋气鼓鼓地拿眼瞅着顾嘉树,那意思是,“你还不走啊!” 就这样出了这门,再进来就难了,顾嘉树也连忙帮着打圆场,抬头看看表,说:“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快中午了。” 小栗母亲借着这话茬站起来,“你们坐,我去弄饭。” 霍小栗明白这是母亲不想继续谈下去的暗示,忙把母亲按在座位上,“妈,嘉树说了,中午请您和阿姨出去吃饭。” “我穷命,馆子里的饭我吃了肚子疼。”母亲沉着脸说。双方就僵住了。 顾嘉树给急得啊,连忙冲肖爱秋丢眼色,那意思是让她说几句好听的。第一次和亲家正面交锋,肖爱秋不想就此服软败下阵来,就装作看屋里陈设的样子,没理会儿子求救的眼神。 小栗母亲慢条斯理地说:“我们院里的人都说了,娶我们家小栗不单是娶了个媳妇,还是娶了个家庭医生回去,现在的有钱人啊,什么都不怕,就怕死,怕赚下的钱花不完,托人来说媒的多了去了。” “阿姨,我妈和我爸也常这么说呢,能把小栗娶回去,也是他们的福气。”顾嘉树见妈妈努着没接话茬的意思,忙现编现卖地撒了这么一谎。 肖爱秋再气不过也只有自己努着的份儿,谁让儿子看上人家的女儿了呢。眼下是行到人家屋檐下,不低头是不行了,就干干地笑着,却又不想在嘴上输掉这口气,应和着说:“是啊,我们家嘉树学习成绩好,人也帅,喜欢他的女孩多了去了,亲家,还是你们家小栗好眼力,上高中的时候就看上我们家嘉树了,我们家嘉树也是,除了小栗眼里就没别的女孩子。” 第一章 (13) 第一章(13)(本章免费) 一听这话,霍小栗母亲就有点恼了,恋爱这事从来都是男追女,你想抬举儿子也不至于非要说成是我女儿倒追你儿子吧?她这哪儿是夸霍小栗,分明是贬低她,“怎么是我们家小栗看中嘉树呢?是嘉树看中了我们家小栗。” 肖爱秋好像是很吃惊的样子,“哎呀,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呀!” “我真不知道啥?”霍小栗母亲心里的气,已经吹起了一个小小的泡,但她忍着,看肖爱秋到底能编出什么故事。 看着未来亲家疑惑里带着气恼的表情,肖爱秋就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打了蛇的七寸,终于掐住了她的命门,就故作神秘地小声说:“真的是小栗先喜欢上我们嘉树的,不过,婚姻就是个缘分,谁先喜欢上谁都一样。” 顿时,母亲生生就有了被痛打落水狗的辱没感,敢情她千阻万拦的婚事,还是她女儿倒追来的呀!遂瞪了一眼正在跟顾嘉树小声嘀咕的霍小栗,可霍小栗正在跟顾嘉树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根本就没注意到母亲用眼神甩过来的小李飞刀,母亲又气又恼地喝了一嗓子:“霍小栗!” 霍小栗就懵头懵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有点不高兴地问:“妈,您这么大声干什么?” “你嫌我这么大声干什么?怕给你丢人啊?你说!到底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 “妈,您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啊?” “我说什么?你不知道啊?你说,你和顾嘉树,是不是你主动追的他?!” “妈——您问这个干什么?”霍小栗让母亲给问愣了,傻傻地看看她又看看顾嘉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少给我打马虎眼,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着未来婆婆的面,霍小栗窘迫得要命,“您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啊……” 见女儿这样,母亲知道肖爱秋十有**没瞎说,就突然有种拼命攀高想踩人一脚呢,却被想踩的人抽走了脚下的凳子,嗵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面子碎成了一地齑粉,再也划拉不起来了,照着霍小栗肩上就掴了一巴掌,“你这个没羞没臊的丫头,你是长得丑啊还是怕嫁不出去,倒追男人,亏你也干得出来!” 霍小栗明白了,肯定是顾嘉树把自己给他写情书的事告诉了未来婆婆,未来婆婆又把这事给捅到了要面子的母亲跟前,心里那个气啊,方才的千般温柔万般甜蜜全飞到爪哇国去了,“顾嘉树!你是不是男人?” 顾嘉树暗暗叫苦,暗暗抱怨妈妈,霍小栗的母亲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你又提这茬干什么?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把火扑灭了要紧,“妈,谁说是小栗主动追的我?是您看见的还是我说的?” 肖爱秋本想打压打压亲家的气焰,没想到她会反应这么激烈,事已到了这份上,为了在未来儿媳妇面前保住自己的威信,她既不能说是自己瞎编的又不能瞎说是顾嘉树告诉她的,只好说:“我没看见、你也没说,你姐告诉我的。” “我谈恋爱,我姐姐知道什么?”顾嘉树有点抓狂,想跟霍小栗的母亲说句好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是最合适的,唯恐情急之下,话不对她胃口,惹出更大娄子来,只好尴尬地看着霍小栗。 “你姐姐看过你的信……”肖爱秋小声说。顾嘉树去北京读书那会,顾美童刚结婚不久,罗武道正努着力气要考律师资格证,吃完晚饭就抱着学习资料啃。为了不打扰他看书,顾美童就跑到顾嘉树房间待着,闲来没事翻顾嘉树的抽屉找杂志看,就翻到了霍小栗高三毕业时写给顾嘉树的情书,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在家里广播了一遍。 第一章 (14) 第一章(14)(本章免费) “小栗!你就是嫁不出去也不能嫁给顾嘉树!”霍小栗的母亲站起来,黑着脸,掷地有声地扔出了这句话,把在场的人就给噎住了。 “我追的嘉树怎么了?又不是他不爱我,我干吗不能嫁给他?”霍小栗也急了。 “因为是你追的他!你也不想想,他们家现在就拿这事往我脸上摔打,等你嫁过去,还不知怎么挤对你呢。” 顾嘉树这人本就是霸道有余圆滑不足,肖爱秋又不肯搭腔帮忙,他给急得只剩了搓手的份儿,拿求救的眼神看霍小栗,霍小栗回了他一个白眼球。一咬牙,他只好自己上了,“阿姨,其实信是我先写的,我姐姐看见的那封信,是小栗回给我的。” “行了,别在这儿和稀泥了,我干了一辈子商业,别的本事没学会,可看人的本事还有点,今天一见你妈,我就知道小栗嫁过去没好日子过。” 母亲把话说到了肖爱秋脸上,肖爱秋挂不住了,可这都是由她一句话而起,她不能顺竿爬着跟未来亲家吵起来,否则,一出这门,顾嘉树就得把她吃了。忙赔着笑脸打圆场,“亲家,要怪你就怪我说错了话吧,别怪嘉树,如果他不是真喜欢小栗,怎么会一毕业就嚷嚷着要结婚,整天催我过来跟你商量结婚的事?” “我不稀罕!不是有不做改动是女孩子喜欢你儿子吗?我们小栗把顾家儿媳妇这名额让出来了,让她们抢去吧!” “嘉树,我们走!”肖爱秋见未来亲家甩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难听,也懒得再做伏低状了,拽起顾嘉树,边往外走边说,“别当我不知道,你没看好我们家嘉树,不就是想傍个有钱有势的女婿嘛!你放心,我儿子有发达的那一天,到时候,你别后悔!” “妈!”顾嘉树大喝了一声,现在,不用肖爱秋拽着他走,他也要赶快离开霍家,否则,由着两个相互不对眼的母亲对掐,这婚更结不成了。 母亲用鼻子冷笑了一声,走到门口,抱着胳膊冲顾嘉树母子大声道:“嘿,你还真当小泥鳅能翻起大浪头来?你们给我听好了,我等着呢,那一天最好是早点啊,别我死了还没等到呢。” 在这一年的深秋,霍小栗和顾嘉树到底还是把婚结了。推动他们走向婚姻的,不单是爱情,霍小栗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多年以后,她依然对顾嘉树无意中的出卖耿耿于怀,如果他能谨慎对待她的情书,就不会被顾美童看见,如果她没看见,霍小栗主动追顾嘉树这事不会被顾家老少知道,如果他们不知道这事,那些针对她的轻视就不会有了。 而她之所以能把丢在顾家上下的面子卷巴卷巴塞进口袋,不顾母亲的阻拦坚持跟顾嘉树结婚,是因为秦紫。 秦紫是霍小栗家隔壁邻居,也是霍小栗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自从顾嘉树母子和霍小栗的母亲大吵着离开了大杂院,秦紫就特兴奋,一次次跑到霍小栗家来安慰她。霍小栗知道,安慰她是假,秦紫只是想确定她是否还会跟顾嘉树结婚,因为她喜欢顾嘉树,喜欢到尽人皆知,只是顾嘉树就像回家路上必须绕过一个危险的马蜂窝一样地躲着她。 那会儿,大专毕业的秦紫正在一家大型超市做谈判代表,就是说服供货厂家以最低的价格给超市供货,把一张嘴给练得舌灿莲花。在某个夕照暧昧的黄昏,秦紫再次跑到霍小栗家,坐在床沿上丢荡着两条修长的腿,极其积极地要求替霍小栗找顾嘉树谈判。霍小栗淡淡地说不用了。 第一章 (15) 第一章(15)(本章免费) 秦紫问为什么。 霍小栗说父母之间闹了点小误会,不等于我们之间不相爱了,所以,我和他之间不需要谈判。 秦紫依然不死心,“那……要不我替你妈妈跟顾嘉树的妈妈谈谈?” 霍小栗看着秦紫,“秦紫,你干吗要对我这么好?” “谁让你们俩都是我同学呢?谁让你是我邻居呢?我当然希望你们俩顺利结婚了。”秦紫歪着头,把这句话说得很真诚,好像她们是相知多年的闺中密友。 “我们会的,你放心吧。” “噢,希望是这样。”秦紫有点失落。 “不是希望,是肯定会的,我要去买结婚用的东西了。”说着,霍小栗就起了身,把包拎在肩上时突然说了一句,“秦紫,你知道吗?” 秦紫也起了身,一脸的纳闷,“什么我知不知道?” “除了我,顾嘉树谁都不爱。”霍小栗浅浅地笑着,挽起秦紫往外走,“所以,你就别费心了。” 秦紫涨红着脸,“小栗,你这话什么意思?” 霍小栗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笑吟吟地说:“没什么意思呀,我就是看你这几天老是操心我和他的事挺辛苦的,干脆跟你交个底,让你心里踏实点。” 霍小栗说得在情在理,秦紫既恼不得也笑不出来,哦了一声,说我晚上还约了人呢,就嗒嗒地跑了。 多年以后,每当霍小栗回想起秦紫嗒嗒跑远的样子,心里就会涌上一股莫名的忧伤,那是秦紫心底里绝望的哭泣声吧?如果不是秦紫,或许她会打消跟顾嘉树结婚的念头,是秦紫坚定了她无论如何一定要嫁给顾嘉树的信心,因为她不想把顾嘉树丢给近在咫尺的秦紫,不想让秦紫和顾嘉树在大杂院里出双入对刺痛她脆弱的神经。 所以,霍小栗还是跟顾嘉树结了婚,但是,因为霍小栗母亲的坚决反对,他们没举行婚礼,霍小栗带着偷出来的户口簿跟顾嘉树登了记,然后,给母亲留了一封信,就搬到顾嘉树家去了。 母亲跑到顾家大吵大闹,说女儿之所以如此决绝,是受了顾家的挑唆,而顾家之所以这样挑唆,是为了节省婚礼开支。母亲的嗓门很大,足够整栋楼的邻居听清楚,这让肖爱秋觉得很没面子,她再次搬出了霍小栗倒追顾嘉树的事实,还一再强调霍小栗不是顾家骗来的更不是顾家去绑来的,是她心甘情愿自己跑来的,也是霍家管教无方才导致了女儿做出跟人私奔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他们不吭声地收留了霍小栗本是为了保全霍家的面子,没承想霍家还送到门上来自找没脸了。霍小栗的母亲被噎得泪流满面,灰溜溜地回家了。 从此,整栋楼的邻居都知道顾家的儿子很牛很厉害,他不过是一私营电器公司的行政助理而已,却不仅能让一医大毕业的女医生倒追,还分文不索地私奔相投。 霍小栗下班后,从邻居们嘴里知道了母亲来吵架的过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如果她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一辈子都顶着别人的指指戳戳和奚落,就天天来闹。 在当晚的饭桌上,霍小栗没动筷子。 顾嘉树不知情,问霍小栗为什么不吃。霍小栗说我不想吃,我恶心。 顾嘉树很兴奋,“恶心?是不是怀……” 顾嘉树还没说完,就让霍小栗厉声打断了,“顾嘉树!全楼都知道我是个不自重的女人,不仅倒追男人,还是私奔到你家的,你是不是嫌他们龌龊我龌龊得还不够?还要给我扣上一顶没结婚就让你搞大了肚子的黑帽子!” 第一章 (16) 第一章(16)(本章免费) 满心欢喜的顾嘉树没想到一句话能引出霍小栗的地震,也火了,把筷子一摔,“我不就是问问你嘛,你发什么疯?” 泪水哗地就从霍小栗脸上滚了下来,“顾嘉树,你到咱楼上挨家敲门问问,谁不知道我是个不值钱的倒贴货。” 顾嘉树这才意识到问题可能是出在妈妈那儿,直巴巴地看着一脸无辜低头吃饭的母亲,“妈,怎么回事?” “要不是小栗妈妈跑来跟我吵架,我能把这事嚷出去吗?”肖爱秋小声嘟哝着。 “愿意吵架你们就使劲吵吧,用得着拽上小栗?”因为没能给霍小栗一个体面的婚礼,顾嘉树本就有点儿愧疚,可妈妈非要把霍小栗主动追他的事搬弄给全楼邻居知道,他心里的火儿不由得直往上蹿。 顾美童便旗帜鲜明地站到了肖爱秋这边,“嘉树,你不在家,你知道什么?你没听见小栗妈妈那张嘴,跟刀子似的,就算咱妈再有教养再没脾气,也不能老实得跟头绵羊似的由着她片吧?” 罗武道在桌子底下悄悄扯了扯顾美童,示意她少说话,顾美童瞥了他一眼,“拽什么拽?我不能看着我妈让外人欺负完了还要被自己家人扁一顿。” 罗武道讪讪地看了霍小栗一眼,继续低头吃饭。不是他自卑,而是他身份比较**,尽管他一万个不愿意承认,可在外人眼里,他都是个走了大运的、被城里人招上门来的上门女婿。在这个家里,他只负责吃饭睡觉,能搭把手帮忙的时候,他会尽量帮,能不说的话尽量不说。尽管他的律师资格考试已经通过了,去年也拿到了执业资格,可他还是爱看书,这并不是他多么热爱学习,而是对他来说,书是最安全的笼子,他可以泰然躲在里面,不去直面别人的脸色,不去揣摩他们的话,从而远离纷争。 霍小栗起身回了卧室,顾嘉树无可奈何地看着肖爱秋,“妈……我不说你了,我说了也没用,但是,我得说明一点,如果你再提这茬,我跟小栗就从家里搬出去。” “哎呦,老头子,你听听,咱儿子真是花喜鹊哦……”肖爱秋冲一旁闷不吭声的顾新建说。 顾新建瞪了她一眼,“你就消停消停吧,虽然说恋爱自由,男追女还是女追男无所谓,可你把这事嚷出去,多伤小栗的自尊,还嚷嚷小栗是私奔了来的,你也真会编派,好听啊?嘉树,你放心,以后爸帮你看着你妈那张嘴。” 肖爱秋憋屈地看着父子两个,“没天良的。” 顾美童也撅了撅嘴,一家人闷着头吃饭。 顾嘉树草草扒拉了两口,进了卧室,霍小栗正趴在**流泪。顾嘉树凑过去,把她往自己怀里揽揽,“还生气啊?” 霍小栗一把推开他,坐起来,一脸正色地看着他,“顾嘉树,我是不是很下贱?” “谁说的,在我眼里,你是最高贵的女人。”顾嘉树做出一副很是郑重其事的样子。 “对,也就是在你眼里。”霍小栗悲凉地点了点头,“我们搬出去住吧。” 因为没办婚礼,也就没收拾新房,顾嘉树原来的那间朝北且只有十个平方的卧室做了他们的新房,墙上还贴着顾嘉树学生时代贴上去的明星海报,整个房间里唯一新的东西就是一张双人床,还是他们从婚姻登记处出来后去商场买的,霍小栗本想再买个衣橱,可放下这张一米半的新床之后怎么算都没地儿摆了,只好作罢。顾嘉树知道对不起霍小栗,可是他们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挖父母的血汗钱买房,只能挤在这套八十年代中期建的老式三居室里。朝南的那间稍大点,是父母的卧室,父母隔壁是顾美童两口子的卧室,客厅摆下一张三人沙发、茶几和电视柜后,就只能在折叠桌上吃饭了——那种吃饭的时候支上,吃完饭就收起来靠墙放着的饭桌。 第一章 (17) 第一章(17)(本章免费) 顾嘉树何尝不想搬出去?可拿什么搬?他不过是私营公司的行政助理,一个月的收入,连毛加屎也就两千块。霍小栗虽然毕业于医大,可在大二那年,历届学哥学姐们的披荆斩棘未必胜利的惨痛求职经历,就让她主动掐破了进大医院的幻想。这几年学医太热门了,以至于做医药代表甚至去药店做销售顾问的医大毕业生都比比皆是,像她这样,既没后台又没研究生学历的医大毕业生,能进这家区级医院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敢嫌区级医院庙小?她现在只有兢兢业业完成见习期的份儿,工资低得可怜。 顾嘉树模棱两可地说:“房租很贵的……过一阵子再说吧。” 他说的也是实情,相比以后,那会儿的房价确实不高,房租却不低,一居室的小房月租也得一千开外。这对于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他们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再者,一听他们要花这么多钱出去租房住,勤俭了一辈子的父母肯定不让,父亲是厂里的老技工,前两年厂区迁到几十公里外的郊区棘洪滩,厂里有政策,像父亲这样的老工人,可以申办内退。可就因为内退每月要少拿三百块钱,父亲坚持不办内退,跟着搬迁的工厂去了棘洪滩,因为离家太远,索性就住在厂里了,只有周末才跟班车回家休息两天。父亲这么大年纪了,都为了每月的三百块钱撇家舍业到棘洪滩上班,他怎么好意思为了过小夫妻的清闲日子,每月花一千块钱租房子?就算他和霍小栗宁愿搬出去过紧巴日子,也不愿意挤在这个家里让心情紧巴,在操劳了一辈子的父母面前也说不通。 所以,做儿媳这门功课,霍小栗还要继续做下去。 日子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着,顾新建在霍小栗这儿不是问题,就剩婆婆肖爱秋和顾美童了。因为偷看霍小栗写给顾嘉树情书的事,顾美童被顾嘉树咆哮了一顿,可她并不记恨顾嘉树,却把这笔账记在了霍小栗头上。加上肖爱秋从霍小栗家回来后,在嗤笑未来亲家把自己闺女当盘了不起的大菜时,又把未来亲家用霍小栗是大学生把顾美童给往下比的事说了,这让顾美童更是郁闷。尤其是霍小栗个性也比较强,很少主动端笑脸跟她搭讪。在她的感觉里,这就是霍小栗瞧不起她的表现,所以,对霍小栗就更没个好脸。有时候,霍小栗叫她一声,她会装作没听见,就算是听见了,答应也要慢半拍。为此,罗武道说过她多次,让她不要对霍小栗针锋相对,顾美童就没好气地瞥着他说:“干吗啊?你心疼了?” 罗武道就不吭声了。 顾美童就在黑暗中踢了他一脚,“喂,人家都说律师是赚大钱的行业,我怎么就没见着你把钱赚回来呢?” 罗武道噌地就从**坐了起来,“你能不能不踢我?” “我这不习惯了嘛,招呼你嘛。”其实,顾美童是知道的,罗武道对她憋着一肚子气,可又不敢发,因为当年他不过是个进城打工的乡下高考落榜生。罗武道那时长得英俊,在她所在的宾馆做门童,宾馆里的女孩子都很喜欢和他说话,当然,也有暗恋他的。女人嘛,在买东西追流行上有从众心理,爱情上也是,因为他被许多女孩子所喜欢,所以,顾美童就觉得博取到他独一无二的喜欢,才足以证明自己魅力超人,压倒群芳,对罗武道好得简直就差**裸地引诱了。 罗武道起初没当真,只当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不过是调侃式的嘴上功夫,甚至还有点烦呢,虽然他只是个高考落榜的乡下门童,可他从不认为命运会把他永远定格在门童的位置,从进城那天起,他就发过誓,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至少混到不再让任何人低垂着眼皮看他。 第一章 (18) 第一章(18)(本章免费) 所以,他没有像其他进城务工的年轻人那样,被眼前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先拿下自学考试的本科学历,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参加律师执业资格考试,他从不逛街,也不和其他人一起聚堆疯玩,闲下来就去书城看书,可微薄的薪水让他不能把所有喜欢的书都买回来,就只能去书城坐在地板上看。 罗武道对律师这个职业的热情,来源于香港电视剧。每当看到律师在庭上慷慨陈词,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地亢奋,简直是热血沸腾,他做不成美国大片里无所不能的蝙蝠侠,做个律师也不错,往法庭上一站,以脑为阵以嘴为枪,战胜邪恶,主持正义,这才是男人应该追求的职业。 也正是因为一有空就去书城看书,促进了他和顾美童之间的爱情。有个周末,顾美童陪父亲去书城买书,遇到了罗武道,便跟他打了招呼,又和父亲说了罗武道的好学和执著。顾新建对这个好学的年轻人很有好感,正好是中午了,拽着他一起吃了顿饭,席间,罗武道的沉稳和学识,更是博得了顾新建的赏识,末了,他抛下了一句让罗武道感念万分的话:“小伙子,相信我的眼光,你前途无量。” 那会儿的罗武道正承受着一些人的奚落,因为他身为打工仔却一门心思要做律师,这在许多人看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顾新建却如此郑重其事地看好他的前程。这就好比他不过是站在寒夜里瑟瑟发抖的卑微之人,谁都可以奚落他,谁都可以雪上加霜地往他身上兜一盆冷水,他却只能是徒有悲凉无力反抗;顾新建不但没泼他冷水,还倍加关爱地给他披了件棉衣,这怎不让他感念万分?也是因为这,从那以后,他对顾美童比对其他女孩子好多了,带着一份感恩的、真诚的好,甚至会在周末主动提出去顾美童家看看伯父,顾美童也乐得在其他女孩子面前张扬罗武道的这份情有独钟,就屁颠屁颠地带他回家,一来二去,顾新建越发喜欢这个上进的年轻人,尽管肖爱秋一再说喜欢不等于就要把女儿嫁给他,可他还是很有把女儿和罗武道往一块儿捏合的意思。 罗武道很矛盾,虽然他身卑位贱,却喜欢读书。书是什么?是心智生长的营养,他一直在吸取着营养,心智远远在顾美童之上。他了解顾美童这种城里姑娘,所谓的优越性,不过是出生在城市家庭罢了,嫁个好男人是终生奋斗的理想。不但不求上进,连在那些考上大学留城的乡下男孩子面前,都自感优越得很,好像嫁给他们就像恩赐了他们幸福一样,就不要说在他面前了,一旦结了婚,丈夫孩子柴米油盐就是她们全部的生命意义。罗武道坚信自己是一棵有理想有抱负的草根,无法想象自己同一个只知道计划晚饭的小菜、早饭的鸡蛋该煮几分火候最有营养的女人过一辈子。 当然,他不敢把这话说出口来,因为如果他胆敢说自己拒绝了一个城里姑娘的求爱,迎接他的,一定是瓢泼大雨一般的讥笑口水。像他这样的打工仔,能被城里姑娘看上,不亚于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了脑袋,没接着都要懊恼一辈子,甭说明明看着馅饼来了,却跳着脚躲开了。 可是,最终他还是接受了顾家父女的一番好意,因为他病了。他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疼得死去活来却没钱交手术费,是顾新建知道消息后去医院帮他交的费,一周后,他出了院,正式向顾新建提了亲。 第一章 (19) 第一章(19)(本章免费) 顾美童虽然嘴巴利落,却不是个有心眼的女孩子,还开开心心地在单位炫耀了一顿,以此暗示单位的女孩子离罗武道远一点,因为他已经是她的人了。这让罗武道有点心酸,觉得顾美童虽然像白纸一样的苍白,可还不算市侩,要不然,怎么会爱上他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打工仔? 倒是肖爱秋很是心悸,万一老伴看走了眼怎么办?她女儿岂不是要跟着罗武道受一辈子苦?再怎么说女儿也是城里生城里长的城市女孩子,嫁给一乡下打工仔,实在是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顾新建却拍着胸脯说,他这辈子,看人还没看走眼过。 肖爱秋这才踏实下来,让女儿跟罗武道结了婚。也果如顾新建所言,罗武道渐有起色,先是拿下了自学考试的本科学历。按照政策,又以夫妻投靠的名义,把户口迁到了青岛,落在了顾家,两年后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到律师事务所见习了,未来貌似一片光明。 罗武道进了律师事务所才发现,原来,不是所有的律师都可以风风光光地当大律师赚大钱的,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律师比比皆是。拿业务也不是靠业务能力,而是靠关系,甚至和广告业务员拉广告没什么区别,每一单大业务背后都有名目繁多的猫腻。像他这样,从乡下来、没任何社会背景、没关系网的律师,想在业界混出点名堂,简直比登天还难。更要命的是,律师主持的未必是正义,只要当事人委托了你,哪怕他是一条恶棍,你都必须竭力为他辩护。 岳父把他的未来画成了一个巨大而美味的饼,挂在了墙上,可是,他却没能力把那个画饼变成现实送给顾美童,想想都觉得暗淡无光。只能默默地努力,默默地打拼,期望有那么一天,他可以让岳父哈哈大笑着说自己没看走眼,以报他的知遇之恩。 他呆呆地坐在黑暗中,一声没吭。 顾美童斜了他一眼,“哑巴了?” “没,在想事。” “想什么事?”顾美童坐起来,依着床头看着他。 “没什么……我是想……你弟弟也结婚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搬出去?”罗武道吞吞吐吐地说,“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屋檐下,不方便。” “你发财了?”顾美童瞪大了眼。 “没,我觉得我们应该自觉点。” “自觉个屁,凭什么他们结婚了我们就得搬出去,亏你还是律师,法律规定男女平等,房子是我爸妈的,凭什么他们住得我们就住不得?”顾美童没好气地说,自从罗武道进了律师事务所,她就跟同事们吹下牛了,罗武道拿到律师资格了,那口气,就像过去的书生考中了状元,本着夫贵妻荣的原则,她这当老婆的好日子马上就来了。可两三年过去了,她依然在宾馆待着,虽然混到了领班,说白了,也就是服务员的头而已,每天依旧要像老鼠拖木锨一样拖着巨大的吸尘器吸地毯、擦马桶、换床单被套。不仅自己偷不成懒,连服务员偷懒被分管经理抓到了都要由她承担监督不善、管理不力的责任,还要提心吊胆着唯恐被客人投诉,看领导脸色的日子就像浩荡的长江水,绵绵无绝期,她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一个连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晴朗的人,怎么能指望她对别人阳光灿烂呢? 罗武道就不言语了,过了好半天才说:“今天我爸给我打电话了。” 顾美童用鼻子嗯了一声,有点不屑的意味,像针扎到了罗武道的心上,他们之间,一直是这样的,只要他一提父母,顾美童就会用鼻子拖长了腔嗯一声,好像视察的领导发现下属有什么不轨行为,又懒得开口训斥,就这么嗯一声,以示警戒。 第一章 (20) 第一章(20)(本章免费) 顾美童瞧不起他乡下的贫穷父母,就像王熙凤瞧不起进大观园打秋风的刘姥姥。所以,结婚后,她很少陪他回老家,甚至他父母打来电话说,家里养了几只鸡,打算提到城里来看看亲家,都被顾美童拒绝了,说城里遍地是鸡,何况他们家人也不喜欢吃鸡,弄得罗武道的父母讪讪的,再也不敢开口提进城的事了。当然,这也不能全怪顾美童,他父母也有不对的地方,他第一次带顾美童回老家时,岳父叮嘱顾美童,去了乡下要尊重公婆,不要耍城里女孩子的娇气。顾美童也果真照办了,可他的父母却把顾美童的尊重当成了儿媳妇对他们的怕,好像儿子在城里混得真的很牛似的,不然顾美童这城里女孩子怎么可能嫁给他?动辄就端出十足的家长架子,指使顾美童干这干那地伺候他们,去了几次,顾美童就恼了,说公婆不识抬举,她是嫁给罗武道做老婆的,不是嫁过去给他们做奴仆的,于是发誓再也不去罗武道的老家了。 顾美童一说起婆家来就义愤填膺,结婚前罗武道的父母不仅没敢过问他们结婚需要花多少钱,需不需要他们做什么,甚至都没敢照个面儿,给做了几条新被子还是托长途客车给捎过来的。顾美童就觉得,婆家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所以,她也没必要把他们放在眼里,她常对罗武道说,想要尊重,得做出让人尊重的事来,不是你父母在父母的位置上我就得尊重他们,他们生了你养了你,对你有恩,可是对我顾美童,他们没恩也没德,所以,要尊重要孝敬那是你罗武道一个人的事,跟我没关系。 罗武道也明白父母做的是有欠缺,结婚前他曾打电话,希望父母来一趟,可父母支吾了半天,还是没来。原因很简单,罗武道上面有俩哥哥,一个挨着一个地结了婚,欠下一屁股债还没还完呢。进趟城虽然很简单,可怎么说也是儿子要结婚,总不能空着两手来吧?想要不空着手,这面子不是一千两千就能解决了的,所以,父母吭哧了半天,还是决定不来了。这很让罗武道失望,但他体谅父母的难处,却不等于顾美童也体谅父母的难处,在对他和顾美童结婚这事不闻不问的态度上,岳父对他父母是颇有微词的,碍于修养没说出口就是了。 顾美童不吭声,罗武道只好把话继续说完:“我爸问咱什么时候要孩子。” 顾美童心里一惊,直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刚结婚那会儿,罗武道主动说晚两年要孩子,因为他想趁年轻打拼两年。再说,就他们两个的现状,也不是要孩子的时候,顾美童觉得也是,就很是积极地避孕,等罗武道把该拿到的证书都拿到了,她琢磨着该要孩子了,就不再吃避孕药,可她就是不怀孕,就想起了体检的时候,医生说过她子宫有点后倾,受孕会比较困难。再譬如是让罗武道换个姿势,从后面做,可试来试去都不奏效。顾美童就悄悄跟别人打听怀孕的秘诀,有个同事告诉她,做完爱之后,在屁股底下垫上个枕头可以帮助受孕,顾美童整个就是有病乱投医,照办不误。罗武道是个好丈夫,和她缠绵完了,从不立马翻下去睡觉,而是很照顾她情绪地继续爱抚她一会儿。以往,她很享受这爱抚,可现在,为了怀孕,她不得不终止了这享受,一完事就手忙脚乱地把罗武道从身上掀下来,先拽只枕头塞在屁股底下才让罗武道继续。爱抚她的时候,罗武道总是忍不住去看她垫得高高的屁股,觉得有点滑稽,好像还没要够似的,就问她是不是还想,顾美童就很江湖郎中地想,或许再来一次,就能把那些小蝌蚪送得更深一些,会更是有利于怀孕,就点头。可罗武道并不知情,以为自己能力有限,做一次没把顾美童送到极乐,这简直是做丈夫的奇耻大辱啊,就有点沮丧,但忍着没让顾美童看出来,一边爱抚她一边酝酿东山再起的情绪。没多久,刚从**中略略平复的顾美童让他给爱抚得身体里细浪滔天,两腿勾着他的屁股往身上勾他,罗武道也顺应了她的召唤,他再一次满足她。可他一点也不快乐,甚至丧气,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作为男人的能力是不能满足顾美童的生理要求,一连几次这样下来,罗武道就对**心生怯意。男人是种奇怪的动物,心里一有怯意,似乎就有障碍了,一有障碍,生理上就体现出来了,还没到终点呢,就不行了。不知就里的顾美童还嘲笑她,说罗武道,你还没老呢,就举而不坚了?罗武道就像是兜头挨了一棍,作为男人,那种不肯服输的劲头就上来了,可是,越急身体越是不争气,不争气到了让他恨不能拿根棍子把它敲肿了打硬了,可还是没用。 第一章 (21) 第一章(21)(本章免费) 罗武道越是这样,怀孕心切的顾美童就越是急。当罗武道表现出不行了的时候,她就一骨碌爬起来,想尽了办法帮他,可是她帮得越是迫切,罗武道的压力越大,就更是不行了。每当他垂头丧气地一头扎在枕头上,顾美童就光着身子,呆呆地看着他,默默地流眼泪,罗武道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就用其他方式满足她。可顾美童要的不是**,是孩子,所以不管罗武道在满足她生理需要的时候多么地鞠躬尽瘁,她一点也不快乐,更不领情。 但是,罗武道也不是彻底不行了,偶尔也会好一次,但质量却**。每当这时,她就会心灰意冷地想,完了,她这辈子算是完了。她催罗武道去看医生,罗武道知道,他的病不是生理性的,在心理。顾美童一气之下,自己去了医院,替他询问医生,把他们这些年的夫妻生活状况说了。医生的一席话,让她无比汗颜,才知道罗武道不行了的根本原因,在自己身上。然后,她又顺道做了个妇科检查,检查结果却让她大跌眼镜,她竟然患有卵巢先天性器质病变,也就是说,别的女人的卵巢是生产卵子的,她的卵巢却是个无卵可排的摆设…… 从医院出来,她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她恨过天恨过地,甚至还恨过父母给了她一具不健全的身体,可恨有什么用呢?就算她把这个世界恨成乌黑一片,她照样生不了孩子做不了母亲。 她思前想后,没有把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告诉罗武道,也更没把罗武道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她造成的告诉他。如果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必须有个人承担责任的话,那个人,肯定是她了,承担责任是个累人的活,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她没那么强大,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不如装傻,让罗武道扛着去吧。至少这样,她不必小心翼翼地像欠了他似的;那滋味一定是很难受的,她想保住在罗武道面前的优越感,不能让罗武道因此变成了翻身的奴才,镇压了她的傲气。 从那以后,她不再催罗武道去看医生,甚至也不再在黑夜里撩拨他的疲软的身体配合自己完成造人大计了。因为失败经历太多,罗武道几乎也不再碰她,就像一个识趣的人,不再自取其辱。如果父母或是朋友问她怎么还不要孩子,顾美童就会无比高调地说,现在丁克家庭流行着呢,虽然追逐物质的时尚生活他们没这本钱,可追逐精神时尚,是不需要成本的,她喜欢眼下这种日子,不想生个孩子给自己画地为牢。 可是,在这个晚上,罗武道说他的父亲来电话了,顾美童知道十有**又是问他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就没吭声,瞥了他一眼,等他下文,然后琢磨用一句话把罗武道堵得哑口无言。 果然,罗武道说:“我爸说咱该要孩子了。” 顾美童慢条斯理地说:“就咱俩?”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身子,“就我这片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撂荒三百六十五天,你指望我怎么怀孕?你当我是圣母啊,没男人碰就能怀孕?” 罗武道又羞又恼,“就算你三百六十五天撂荒,那五天呢?至少那五天我是耕耘的。” “得了吧,就你那杆歪把子破枪,偶尔放一枪也是跑偏打歪,还真把自己当神枪手了啊。告诉你爹,我不打算生了,丁克多好,逍遥自在。再说了,就算我生了,你也养不起,我不想生个孩子出来让你当阿猫阿狗地拉扯。”顾美童就躺下了,她不想就这个问题多纠缠,虽然她可以装得理直气壮,可内心却是虚的。 “怎么养不起?穷有穷的养法,富有富的养法,孩子怎么养怎么长,我父母家当年穷得连隔夜粮都没有,还不照样把我们哥仨养大了?”罗武道据理力争,“你为什么要吃避孕药?” 虽然顾美童声称不要孩子,可就算她不要,总也有歪打正着怀孕的时候啊,所以,为了避疑,顾美童就弄了一瓶维生素c片,撕掉了标签,当成避孕药糊弄罗武道,说是要坚决把丁克进行到底。 顾美童瞪了他一眼,“就你,举而不坚,种子的质量肯定高不到哪儿去,我可不想生一个有先天缺陷的孩子揪一辈子心,我当然要避孕了。” 罗武道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在黑暗里攥着拳头,都恨不能揍她一顿了,“你能不能别无理搅三分?你是没瞧得起我,压根就不想给我生孩子对不对?”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顾美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被子往头上一拽,“我困了。” 第二章 (1) 第二章(1)(本章免费) 霍小栗想想自己偷拿了户口簿跟顾嘉树登记,对好面子的母亲来说,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就跟顾嘉树商量,一起回家给母亲赔个不是。 顾嘉树也正有此意,两人就抽了个礼拜天,买了些礼物回去了。 下了公交车,老远就看见母亲坐在报摊后面抽烟,风把她花白的头发吹得有些缭乱,看上去,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潦倒的意味,每每有人买报纸或杂志,母亲就看也不看地收钱找钱,把报纸杂志递过去,继续埋头抽烟。 霍小栗有点心酸,是的,她有点看不惯母亲,尤其是看不惯她一旦遇到什么事,不管自己有理没理,总要先声高压人,搞得周围的人悄悄在背后叫她母老虎。更要命的是母亲节俭,她淘汰下来的衣服,母亲总舍不得扔,要继续穿。可是,母亲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又比较胖,而霍小栗又偏爱纯净的水果色系衣服,母亲捡了去穿上,远远看上去,特像一只被描绘成淡水绿色、淡柠檬色或是白色的胖冬瓜,而且是成熟得即将爆裂的胖冬瓜。母亲的眼睛很大,尤其是白眼球,大得惊人。霍小栗曾在厕所门口听见院子里的俩中学生奚落母亲长了一双乒乓球眼,只要她发起脾气来,眼球就像球桌上的白乒乓球一样,蹦着要迎面砸过来似的。 霍小栗轻轻地走过去,轻柔地叫了声妈,母亲似乎一惊,抬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起身就走,连摊子都不看了。 霍小栗让顾嘉树帮着照料一下报摊,自己提着礼物追在母亲身后,往家走。 母亲过了马路,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见顾嘉树坐在摊子后面帮她卖报纸呢,就风风火火地折了回来,把顾嘉树往一边一推,“离远点儿。” 霍小栗觉得母亲太过分了,就拖长了声音叫了声:“妈,我和嘉树特意来向您道歉赔罪的,您别这样。” 母亲冷笑着说我受不起。说着,就拿起报摊下装钱的小木头盒子,抱在怀里,对旁边卖水果的老头说:“大哥,帮我照看一下摊子,我闺女已经让狼叼了,我不能让狼再把到盒子里的血汗钱叼了去。” 母亲一点面子也不给,霍小栗也生气了,把礼品往报摊边一扔,拽着顾嘉树说:“走,不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走到马路中央的母亲折回头,瞄了霍小栗一眼,把霍小栗提的水果篮往卖水果的老头车子上一摆,“大哥,帮我把这篮子东西卖了,我怕吃不好把我噎死。” 已经走出了七八米的霍小栗一听,转身就折了回来,从水果摊上拎起水果篮就走。 顾嘉树小声说:“你有点过激了吧?” “让她逼的。”霍小栗伸手就从篮子里掏出一个草莓塞进嘴里,示威似的吧嗒吧嗒吃,又掏出一个来塞进顾嘉树嘴里,大声说咱自己吃! 母亲小声嘟哝了一句:“没天良的。” 霍小栗两口子挎着一篮子水果气呼呼地回了家,肖爱秋美得要命,以为霍小栗是买给她的,美滋滋地接过来说你们俩真是花钱的祖宗,买回家自己吃,还用得着买水果篮了?边说边拿到厨房里,拣了几样不容易坏的水果放在冰箱里,把草莓什么的洗了端出来,“装篮的水果卖的就是个面子,一个篮子顶满篮子的水果钱,以后不兴这么花钱的,嘉树,你听见了没?” 顾嘉树心情也不是很好,“妈,有水果您吃就行了,别絮叨。” “我不絮叨,以后你们不还得花这冤枉钱啊?”肖爱秋嘟哝着,给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顾新建扎了一个草莓,又歪头招呼在屋里看杂志的顾美童,“美童,出来吃草莓。” 第二章 (2) 第二章(2)(本章免费) 顾美童抱着杂志跑出来,一屁股墩在沙发上,扎起一个草莓塞进嘴里,看看顾嘉树,“嘉树,冬天可是草莓最贵的季节,怎么,发财了?” 顾嘉树没好气地说:“姐,整天把发财挂在嘴边,你累不累啊?跟你实说了吧,这水果不是买给你们吃的,我跟小栗回娘家了……” 顾美童眨了几下眼睛,歪头往顾嘉树他们房间看了看,小声地:“被丈母娘赶出来了吧?” 顾新建瞪了顾美童一眼。 顾美童不服气地嘟哝:“我是有事实根据的,嘉树他们要不是被赶出来了,这草莓哪儿有我们吃的份儿?” 肖爱秋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自作多情,儿子和媳妇压根就不是买了水果孝敬她的,就很是失落,嘴上说:“你丈母娘脾气还蛮大的,都生米煮成熟饭了,难不成她还想押着你们去离婚?” “妈,您就少说两句吧,我能理解岳母的心情,我和小栗这么着就算把婚给结了,她确实没面子……” 顾新建也应声附和着说是啊,要不改天我和你妈去亲家那儿坐坐,算是赔个礼。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肖爱秋小声嘟哝了一句,就进厨房了,顾美童接着话茬道:“就是,你们去赔什么礼道什么歉?小栗又不是我们抢来骗来的。” 顾新建唯恐霍小栗听了会难受,就瞪了顾美童一眼,压低了嗓门,“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接着又对顾嘉树说,“你跟小栗说说,让她别难过,改天我和你妈专门过去一趟。” 顾嘉树嗯了一声就回卧室了。 过了一周,顾新建拖着肖爱秋去了河南路,在报摊上找到了亲家母,千赔礼万道歉的也没赚着个好脸。霍小栗的母亲冷着脸,说是照料报摊忙不过来,都没让他们到马路对面的家里喝杯茶。 肖爱秋自尊很受伤,面子上也下不来台,一路嘟哝着回了家,说早知道这样,就是霍小栗要跟顾嘉树她也不答应,闹到现在,让不了解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为了省点结婚费用,把人家闺女给忽悠过来了呢。 顾新建没好气地说你还当你不是为了省点钱啊?不是为了省钱,你跟小栗妈说什么自己嫁闺女分文不要的事? “省下钱又不是我自己花了。”肖爱秋也上来气了,“咱家的钱又不是海水潮上来的,看看小栗妈那抠门样吧,嘴里说不花闺女的订婚钱,我要真给了订婚钱,保准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是钱重要还是儿子的幸福重要?现在好了,小栗妈不认嘉树这女婿,连自己闺女都不认了,你高兴了?”一听肖爱秋道出了心里话,顾新建忿忿道。 “她不认更好,不都说儿子是给丈母娘养的嘛,只要儿子娶了媳妇,哪个不是屁颠屁颠地围着丈母娘忙活?这样倒好,省得她跟我抢儿子。”肖爱秋这么一想,觉得很开心。 “自私!”顾新建甩下这句话,大步往前走。 霍小栗觉得,她跟婆婆和大姑姐的较量,就像两个虚伪的超级大国间的较量,面上虚情假意地寒暄着,可私底下的拳脚就没停下来过。 顾美童看不惯霍小栗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在她感觉上,这就是骄傲,就是对她的蔑视和瞧不起。她也知道,霍小栗倒追顾嘉树的事,她不能提,一提,在谁眼前都赚不着好。可是,不提这事,怎么能压得下霍小栗的嚣张气焰呢?就只剩了当年有很多女孩子追过顾嘉树这事了。 可她总不能动辄就说有多少女孩子狂追顾嘉树吧?这显得太没水平也太有挑衅的意味,对,她要时不时地貌似在无意间来上这么一句,还不能当着顾嘉树的面说,否则,他肯定跟她急。 第二章 (3) 第二章(3)(本章免费) 譬如,当顾美童和霍小栗在客厅里看电视剧时,她会突然指着一个漂亮的女演员说:“这个女孩子真像追过嘉树的那个女孩。” 一开始霍小栗还很当真,会和她一起盯着屏幕看,边看边说:“是挺漂亮的。”再要不就是:“真没看出来,嘉树还有这么大魅力啊?” 顾美童就觉得目的达到了一半,满脸得意地说是哦,然后又把那女孩子的家庭条件一顿猛夸,霍小栗听着听着,就觉得不是味了。后来,顾美童故技重演,指着屏幕上的女演员,“这么漂亮的美女都不要,嘉树也忒没眼光了点。” 顾美童就嘟哝着说那个女孩子是多么的懂事,是多么好的女孩子。 霍小栗也不恼,就笑着问:“姐,她叫什么名字?” 顾美童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好像姓徐……叫徐什么来着……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谁还记得?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问问她呀,如果她愿意,我就把嘉树让给她,错过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我都替嘉树可惜。”虽然霍小栗说得嬉皮笑脸的,可那个蓄谋已久的还击之拳,已握得结结实实的了。 “小栗,你说什么呢?让嘉树知道了还不跟我急啊?” “姐,你也知道嘉树会跟你急啊?怎么就没想想你老这么说会让我有想法呢?” 顾美童知道,完了,她又让霍小栗抓到把柄了,就讪讪说:“我这不是顺口说说而已嘛。” “你一次顺口说说可以,可你不能老是顺口说说吧?你老这么说,我会以为你们全家为嘉树没娶到她们而遗憾呢,我也会因此而自卑难过的,难道你想让嘉树跟我离婚去娶她们?” 顾美童慌忙否认,“我是那种不希望自己弟弟幸福的坏大姑姐吗?” “我希望不是。”霍小栗不卑不亢地说。晚上问顾嘉树,是不是有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追过他,顾嘉树一愣,“谁说的?” “你姐。”霍小栗看着他,坏坏地笑着,拖长了腔调说,“顾嘉树——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本事。” 顾嘉树知道霍小栗已经识破了姐姐的伎俩,在故意揶揄他呢,就没好气地说:“得了得了,别听我姐编派,我姐超级自恋,她以为全世界的美女都想嫁给她弟弟。” 霍小栗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哎,嘉树,问你个事。” 顾嘉树警觉地:“什么事?不许来人身攻击的。” “切,你当我是受惊的黄蜂啊?逮着个人就攻击。”霍小栗坐端正了,看着顾嘉树的眼睛,“如果当初咱俩分手了,你会不会娶秦紫?” 顾嘉树扑哧一声笑了,“吓我不是?如果我这辈子必须娶她否则就要打光棍,那我宁肯光棍到老。” 尽管顾嘉树说得很认真,可霍小栗还是不太相信,就算他不喜欢秦紫,也不至于到这程度,“秦紫有那么可怕吗?” “有。”顾嘉树郑重点头,“她属于那种谁跟她过日子都得提心吊胆的女人。” “干吗要提心吊胆?怕让别人抢了去?”霍小栗很认真,在她的爱情体系里,秦紫是唯一的隐性情敌。 “还让别人抢了去,她不抢别人就不错了,好了好了,睡觉。”顾嘉树一把搂过霍小栗,圈在怀里去剥她的衣服,霍小栗却一转身,说不行,我有心理障碍。顾嘉树就小声说我轻点,然后顺手从床头摸过早就备好的毛巾,“你咬着它,就没声了。” 霍小栗还是说不行,床响。 真的,这张床因为买得仓促,加上为了省钱,质量不是很好,只要他们在**一活动,床头就会碰着墙壁,咔嗒咔嗒地响。在寂静的夜里,那声音显得分外刺耳。霍小栗总觉得不仅整个家里的人,连整栋楼的人都听到了这声音,并从这声音里幻化出了一幅很是**的画面。 第二章 (4) 第二章(4)(本章免费) 精力旺盛的顾嘉树搂着娇艳可人的霍小栗,简直就是97号汽油伴着火星睡觉,哪儿有不着的道理?就说霍小栗是神经过敏了,夜里大家都睡得猪一样的沉,谁稀罕倾听分析别人家的声音啊。霍小栗还是不肯,说早晨起来,顾美童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旁观了昨夜他们**似的,她受不了她的眼神。 顾嘉树急得团团转,顾不上和她辩论姐姐是不是在偷听他们的欢爱,跑到客厅找了一打报纸,塞进床头,使劲晃了晃,真没声音了。就故意坏笑着看着霍小栗,张牙舞爪地像头饿狼一样扑上去,待挨到她身体时,却无比轻柔了起来。 床,果然没有响。 第二天是周末,霍小栗本想起床去帮婆婆做饭,可顾嘉树用腿牢牢地盘着她,不让去,霍小栗用力往外挣,说平时上班走得早,不帮忙就不帮了,可周末还赖在**睡懒觉,有点说不过去。顾嘉树就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妈妈已经习惯了他周末赖床。霍小栗说那是你,不是我。“你就是我。”说着,顾嘉树往她身上凑了凑,霍小栗感觉他身体的某个部位硬邦邦地杵在了身上,就打了他一下,说大白天的,全家都在,别不要脸了。 顾嘉树就哼哧哼哧地往下剥着她的睡衣说:“你是我媳妇,我们是合法夫妻,怎么不要脸了。”说着,不管不顾地往霍小栗的身体深处冲刺,霍小栗拍打着他说你疯了啊,你姐姐和你妈都起床了。 顾嘉树得意地说,我关上门了,她们进不来。 霍小栗就捏着他的鼻子,“贪吃的猪。” 顾嘉树嘿嘿地笑,两人在晨光里无声地对望着,眼神渐渐迷乱,乱七八糟地说着胡话,冬天的阳光打在橘色的窗帘上,整个屋子都显得很是暧昧,霍小栗生怕弄出声音来让外面的人听见,咬着嘴唇,脸上的潮红像是抹多了胭脂,两人四目相对的迷离里,像是无声电影,正心醉沉迷得不行,就听顾美童梆梆地拍着门吆喝:“嘉树,报纸是不是你拿去了?” 顾嘉树一个激灵,就像当头挨了一棍子,呆在了那儿,干张着嘴巴,啊啊了半天才说没拿。 顾美童嘟哝着说奇怪了,昨晚我明明放在了茶几上,你问问小栗拿没拿?我要照着报纸上的步骤做头发呢。顾嘉树懊恼得不成,一个骨碌从霍小栗身上滚下来,吆喝了一嗓子:“小栗还没醒!”“都几点了还睡?嘉树,我可告诉你啊,再不起来别嫌我们吃饭不给留。”顾美童的声音里全是抱怨和不满。 霍小栗默默地起身穿衣,顾嘉树垂头丧气地看着她的背影说:“不行,咱得出去租房。” 霍小栗心里一喜,“真的?” 顾嘉树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猛地一拽被子蒙上了头,霍小栗就知道,又是气话。每当她因为居住条件不好拒绝和他**,他都会咬牙切齿地发誓要搬出去租房住,可也就是一时的恼话而已,等过了这一阵,他就把这话给忘到脑后去了。 霍小栗开门出去,洗漱了一下,帮着婆婆摆早饭。从厨房端着稀饭出来,就见顾美童拿着被挤得破败不堪的报纸从他们卧室出来了,没好气地往沙发上一摔,“没拿没拿!没拿这是什么?好好的报纸给弄成烂狗肉了!”见霍小栗出来了,就没好气地说小栗,我昨天晚上说过了的,今天早晨要照着报纸上的步骤做头发,你干吗要把报纸揉搓成这样?霍小栗的脸就一阵酱紫,顿了半天才说是顾嘉树拿的。 第二章 (5) 第二章(5)(本章免费) “就算是他拿的,你也不能不吭声啊,你又不是没听见我说今天早晨要用这报纸。” 霍小栗本来是怕顾美童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把报纸塞在床和墙之间的缝里,所以才有点尴尬,可她一尴尬语短,在顾美童那儿倒成了故意使坏被揭穿后的理屈词穷了,于是就不卑不亢地说:“我怎么知道嘉树拿的是哪天的报纸?我好像没有义务替你盯着这张报纸,也没义务因为听见了你说今天早晨要用这张报纸就要为你的这张报纸负责不是?” 顾美童被她呛得半天没上来话,使劲剜了她一眼,一屁股坐下,舀上一碗稀饭,往自己眼前一墩才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顾美童从没在霍小栗面前占过上风,这让肖爱秋心里也很不舒服,可事都是由顾美童挑起来的,纯属没事找事干,马蜂窝没捅好被蜇了个鼻青脸肿,她这当婆婆的也不能旗帜鲜明地站到女儿这边,不然,在儿媳妇面前,她就成了护犊子护到了不明事理的恶婆婆。 这可不是她肖爱秋想要的范儿。霍小栗和儿子结婚伊始,因为亲家母闹到门上,让街坊邻居对他们家颇有微词,但是,她一定要努力做好婆婆这门功课,让街坊邻居们认识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婆婆,给她做儿媳妇就是掉到福囤子里了。当然,这事想想很简单,做起来还是有难度的,尤其是她一想到亲家母咄咄逼人的气焰,就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尽管在理智上她很想对霍小栗好,可实施起来,总有点别扭,尤其是一跟霍小栗打照面,就总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咯噔了一声,让她脸上的表情就不自然了起来。 其实,霍小栗明白婆婆的心思,自从她和母亲吵了那一架,两亲家就成了仇人,人前从不提对方的名字。让自己的母亲抢白了几次,又让顾嘉树凶了一顿,婆婆憋着一肚子气没地儿撒,在潜意识里,把她这儿媳妇当成了恶亲家的代言人。每每看见她,就想起了在亲家面前受的那些气,潜意识里总想还击,她这儿媳妇就成了代母受过的靶子。 她想过开诚布公地跟婆婆好好谈一谈,估计婆婆也能听进去,可自古以来亲家难处,谁都觉得自家的孩子是便宜了对方,所以,在彼此眼里,对方都是文明强盗,都是打着婆婆岳母的身份,名正言顺地从孩子手里抢走了应该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关爱,想让她们彻底放下对彼此的抵触和挑剔,根本就没可能。 这番口舌,霍小栗也就不想枉费了,只要在大面上,彼此不再相互让对方难堪就好。 春来冬去,光阴就这么荏苒而过了两年。霍小栗考出了医师执业资格,是门诊医生了,她和母亲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只要不当着顾嘉树的面,母女两个也能心平气和地聊聊家常了。唯一让她头疼的就是霍小震。小时候的霍小震聪明漂亮,被母亲当成了炫耀的钻石镶嵌在额头上,要月亮不给星星地宠着,宠来宠去,终于把霍小震给宠成了一个不知忧不知愁的贪玩孩子。高考落榜后,母亲泪水长流,找霍小栗商量怎么办,霍小栗审时度势,建议霍小震读职业大学。母亲一听就恼了,说职业大学是培养工人的。霍小栗问母亲:“那你认为霍小震将来应该干什么?” 母亲说她也不知道,但反正不是下车间的工人。 霍小栗没和母亲就这个话题探讨下去,因为知道不仅探讨不出个结果,还有可能探讨出一场争吵,遂说读什么学校关系到弟弟的人生,还是尊重他的个人意见吧,她不是一盏明灯,也照不亮别人的人生之路。 第二章 (6) 第二章(6)(本章免费) 母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霍小震送进了南京的一所民营大学才算松了一口气。 顾嘉树原本以为这家私营电器公司能让他大展拳脚,两年下来,他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公司属家族式管理,各级管理层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董事长的亲朋好友,他们不仅没有抱团把公司往好里发展,反倒是为了各自利益相互拆台,像顾嘉树这类外招人员,夹在董事长的亲属之间,左右不是,有力无处使,大部分的心思要用在怎么避免在帮派间受伤上,哪儿还有精力顾得上业务? 在公司待满一年,顾嘉树就心生去意,可董事长很是看好他的业务能力,叫他去谈话,说自己老了,也该退休了,要把公司交给儿子管理,并希望顾嘉树辅佐他守住且发扬壮大他创下的这份产业。 董事长那番语重心长的话,触动了顾嘉树内心,他答应了董事长继续留下,并被提升为总经理助理。 有董事长的器重,顾嘉树也想大干一场,结果董事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还是让他空欢喜了一场。董事长的儿子上任不到半年时间,就聚众吸毒把自己吸进了看守所,空出来的总经理交椅,成了董事长一干亲朋都想抢到碗里的大肥肉。 因为总经理进了拘留所,整个公司的运转落在了顾嘉树这个总经理助理身上。为了搬走顾嘉树这块挡在通往总经理宝座路上的绊脚石,到董事长眼前告顾嘉树状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董事长一遍遍地打电话核实情况,顾嘉树一遍遍解释得疲于应付,最后,顾嘉树实在撑不住了,递交了辞呈,董事长捏着辞呈苦笑了半天,说:“嘉树,我相信你的能力也信任你的为人,我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告你的状,你没有错,是他们太贪了,你不需要辞职。” 说着董事长就把辞职报告给撕了,告诉顾嘉树,公司即将被本市最大的电器集团公司收购,以前他们就找他谈过,他不想放手,可现在看来,不放手不行了,他打拼了大半辈子,是该安享一下晚年的时候了。 董事长说完这番话就低下了头,在他低头的刹那,顾嘉树看见了他眼角的泪光,那是他迫于无奈向别人交出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的悲凉,“嘉树,我会向他们力荐由你来管理经营这间分公司,它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就算它被收购了不属于我了,我也希望它能健康地成长壮大,我相信你的能力才会力荐你,纯是出于私心,所以,你不必感谢我。” 顾嘉树几乎是哽咽难语,为董事长的通达与对他的肯定,为年老体衰的董事长的被迫放弃。对男人来说,被迫放弃事业,等于是承受精神阉割,顾嘉树是男人,个中痛苦,他晓得。 半个月后,公司果然被本市最大的电器集团公司作为分公司收购,只是被收购的只有公司资产设备,员工们领取失业补偿后另谋生路,除了顾嘉树。 事后,顾嘉树才知道,留下他,是董事长同意公司被收购的条件之一。 知道这些后,顾嘉树给董事长打了个电话,沉默良久,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太多的话,不需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三章 (1) 第三章(1)(本章免费) 那段时间,顾家上下都沉浸在欢乐中,都以为顾嘉树肯定会出任分公司总经理。肖爱秋甚至好心情地打点了礼物,让顾嘉树去医院接霍小栗下班,然后去霍小栗的娘家报喜。 送顾嘉树出门时,肖爱秋美滋滋地小声说:“让你那门缝里看人的丈母娘开开眼,小泥鳅也有翻起大浪头的时候。” 顾嘉树这才明白,妈妈好心地催着他去岳母家报喜是假,让他去示威才是真。但,只要他别表现出示威的架势来,诚恳而认真地讨岳母欢喜,这也不失为一个与岳母缓和关系的好机会,但又怕妈妈在霍小栗面前露出这意思,就回头说了她两句:“妈,您怎么老这样呢?本来是好事,您干吗非要缀上条让人生气的尾巴?您花钱买东西就是为了跟小栗妈妈结仇的?” “就知道派你妈的不是,跟你丈母娘你也这么说话?”肖爱秋有点不高兴了。 “到了那边,轮不到我这么说话,有小栗呢,您听听她跟我岳母说话的口气,就知道我跟您说话有多客气了。” “真的呀?小栗在娘家这么凶啊?”肖爱秋一脸的吃惊,就觉得心理突然平衡多了,“连亲生女儿都对她那样,可见你那丈母娘不是盏省油的灯……” “妈,得了,您别一听风就下雨,说话口气是习惯问题,跟人是不是省油的灯不搭界啊,您可别把这话在小栗跟前说。” “啊呦,我的宝贝儿子,就你那媳妇,我哪儿敢惹她呀,她那嘴不是刀子,刀子是明的,你还能挡吧挡吧……”肖爱秋突然拍了脑袋一下,“对了,是《鹿鼎记》里海大富的化骨绵掌,她那小嘴温柔地一张,你就只剩了苟延残喘的份儿了。” 肖爱秋的这番比喻,倒把顾嘉树逗乐了,“妈,您这比喻可真逗,今晚我就告诉小栗,让她知道知道,在我妈眼里,她可是功夫高手。” 肖爱秋的脸色一沉,刚要发火,见顾嘉树冲她做了个鬼脸就下楼去了,就释然地笑了,她的儿子当然不会笨到在老妈和媳妇之间不传好话。 肖爱秋不怕霍小栗的母亲来找她吵架,大不了大家撕破了脸喊就是了,可她怕霍小栗,霍小栗从不跟任何人吵架,她会心平气和地跟你谈话,而且态度极好,句句谈在理上,让人听了,又羞又愧又窝火,而且就算霍小栗让你把一肚子火发出来你都不好意思发,因为你一发就会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就是欺负人。 肖爱秋暗自感叹了一声,书上形容一个人阴险就说是软刀子杀人,可她这儿媳妇是软刀子不杀人,修人,刀刀修在你又疼又痒的软肋上。 这两年,顾嘉树在事业上不那么如意,干脆把重心都放在了爱情上。对霍小栗好得让人嫉妒,下雨了来接,刮风了来送衣服,就算不风不雨也经常到医院门口等霍小栗下班。他也暗自庆幸过,还好,事业不畅至少他还有爱情可经营,有时候,在公司里混了个满肚子阴霾,只要一见着霍小栗就烟消云散了。 虽然霍小栗也希望顾嘉树干出番大事业来,可机遇不好,也不想给他太多压力。顾嘉树有时表现出一副心灰意冷来,她甚至还劝慰他不要一天到晚地琢磨着做什么大事业,人嘛,毕竟还是普通人多,买不起钻石戒指她不眼馋,买不起房子她也不埋怨他,别人能过他们就能过,只要他对她知冷知热,她就心满意足了,人不能把天下所有的好都占全了不是? 可顾嘉树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没让霍小栗过上好日子就是对不起她,尤其是一想到每次**,霍小栗就像贼似的怯怯地压抑着自己的快乐,唯恐惊动了家里其他人,就觉得自己很窝囊。 第三章 (2) 第三章(2)(本章免费) 女人嫁男人,虽然爱情占了相当大的成分,可生活这东西,只有爱情是不够的。 他觉得对不起霍小栗,一想到做完爱之后,霍小栗贼眉贼眼地去卫生间端盆热水进来清洗两人的快乐战场时,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不仅给不了她丰富的物质生活,连使用自己的身体找点乐子这样的事都像是偷,可他们是夫妻呀。 也是因为心里憋着这么多的内疚,在**上,他已经没有以前狂热了,快感总是短暂的,而内疚却是那么的长,长得让他喘不过气来。碰到霍小栗有情绪的时候,会悄悄地把身体往他身上贴,好像要挤到他身体里去似的,他也会顺应霍小栗的召唤,热情澎湃地做一次爱,做完了,仰面朝天地躺着,说小栗,再这么下去我就完了。他说的完了,是泛指,事业,性能力。可霍小栗总是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什么都有了。他会感念着霍小栗的包容和善意,拍拍她光洁的脸,叹气说,你看,我让你连套像样的化妆品都不舍得买。霍小栗就诡秘地笑着说我天生丽质,不需要化妆品。他默默地看着她,说小栗,你后悔了没?霍小栗就装傻,答非所问地一惊一乍说怎么,你后悔了?是不是嫌我老了?顾嘉树就猛地把她揽到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霍小栗就一本正经地捏着鼻子说,不许你后悔,我这辈子赖也赖上你了。那些感动啊,就浩浩荡荡地淹没了顾嘉树的心。多好的媳妇呐,他哪一辈子修来的福? 今天,顾嘉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未来貌似一片光明,虽然妈妈有点小叵测,但至少主动表现出了要和岳母修好的意向,就提着果篮去医院门口等霍小栗下班,见霍小栗出来了,站起来迎过去,顾嘉树来接她,霍小栗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他提了两手的礼物,就问:“这是要给谁送礼呢?” “猜猜。”顾嘉树说着就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霍小栗塞进去,司机回头问去哪儿,没辙,顾嘉树只好说,“去河南路。” 霍小栗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你这是干吗呢?” “去看看咱妈啊。” “用得着这么隆重了?再说了,我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你的气还没消呢,你就是把商场搬过去,她都不带给你个笑脸的。” 顾嘉树做一脸无辜状,“咱妈气性也太大了。”然后又揽过霍小栗的肩,无比虔诚地说我就不信了,我怀里揣着一团火就烤不化咱妈这块坚冰了。 霍小栗叹了口气,“其实也不能怪我妈,是我不好。你说,我干吗不缓一阵再跟你结婚啊?跟你妈吵了一架,我还是跟你结了婚,还连个婚礼都没有,她可能是觉得在邻居还有你妈跟前丢了面子,心里的疙瘩一直没解开。” 两人一路聊着,就到了,进院门前,顾嘉树拉着霍小栗的手,说:“小栗,你跟咱妈说话,也别老是呛着她了,人只要年纪一大,心理和骨头一样脆弱。” “看不出来,你还蛮懂心理学啊。” “那是。”顾嘉树拉着她进了院子。 霍小栗推开门,喊了一声妈,没人应,却听见有人正咕咚咕咚地倒腾东西。霍小栗揉了揉眼,适应了一下屋内昏暗的光线,才见母亲正在一只大铝盆子里忙活着腌鲅鱼。顾嘉树也喊了一声妈,她看了一眼,答应得像蚊子哼,嘴里说着来了啊,手里继续往剖成两片的鲅鱼上抹盐,只要顾嘉树来了,母亲总是这样子,虽然不至于往外赶,但也爱搭不理的。 第三章 (3) 第三章(3)(本章免费) 霍小栗故意把婆婆买的东西放在饭桌上,“妈,这是我婆婆买的,让我们过来看看您。” “你婆婆的东西我吃不起,拿回去。”母亲沉着脸去外面的小厨房洗了两遍手,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我怕吃了拉肚子。” “妈,您真是的,我婆婆可是诚心诚意地让我们代她向您道歉呢,说以前都是她不好,她不该争强好胜,抢着把您的尖掐了。”霍小栗拉着母亲坐下,边给她按摩肩边冲顾嘉树丢眼色。 顾嘉树赶紧应声附和,“是这么回事,妈,当年也有我的不对,我不该急着怂恿小栗偷户口簿跟我登记,我应该缓一缓,等您气消了再说,可我实在是太喜欢小栗了,不把她娶回去我就睡不踏实……” 母亲绷得紧紧的脸让顾嘉树给逗成了一朵胖**,忙摆了摆手,“行了,你就甭给我喂甜枣了,吃饭了没?” “没呢,嘉树想吃您做的手擀面,刚才他在路上跟我说了,为了吃上您的手擀面,您就是让他下跪他都不带打哏儿的。”霍小栗心情很好,一门心思要趁热打铁把母亲和顾嘉树的关系给理刷融洽了,所以,这一张口,话都是怎么让母亲高兴怎么往外端。 母亲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脸上还要尽力努着,撇着巨大的乒乓球白眼说:“小栗,你是不是跟嘉树在路上就商量好了,到家就给我演双簧?” “只要您以后见着嘉树别再沉着脸,我们天天回来给你演双簧。” “我倒想让你们天天回来演来着,你那婆婆也得让啊。”母亲嘟哝着,去厨房和面去了。 霍小栗跟到了厨房,问长问短地跟母亲聊着天。母亲知道霍小栗这是在哄她开心呢,但是,开心这东西,谁都想要,她当然不能不知好歹地揭穿她,就用沾满了面的手拍了她脑袋一下,“今天这是太阳打哪儿出来了?” 霍小栗指了指窗外,“西边。” “我看也是。” 霍小栗就把顾嘉树工作的公司被某电器集团收购,顾嘉树可能出任这家分公司经理的事说了一遍。母亲愣愣地听着,半天才说:“真的?” “这又不是骗金子骗银子,我骗您干吗。” 母亲突然不吭声了,低着头继续揉面。 “妈,这是好事啊,您怎么不高兴呢?” “傻闺女,妈怎么能不高兴呢,妈是想我的小栗要过好日子了。小栗,等你们攒了钱,买套房出来单过吧。你那婆婆看上去像个知书达理的文明人,可妈跟她打了两回交道就感觉出来了,她那人就是自己筐里没烂杏,有颗烂杏也是买杏的人没存好心给故意掐坏的,跟这样的人一块过憋得慌。” 霍小栗说知道了,又叮嘱母亲在顾嘉树眼前别挑婆婆的不是,就算顾嘉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可那是他妈,没人愿意听别人说自己妈妈的坏话。母亲说你用不着掐破耳朵地嘱咐我,我还没糊涂呢,然后撵霍小栗回屋陪顾嘉树说话。 顾嘉树两口子吃完面,又陪母亲聊了一会儿天,憧憬了一会儿未来,就回家了。 一进门,顾嘉树就夸张地摸着肚子说:“手擀面太好吃了,都快把我的肚子撑破了。” 听儿子进门就夸亲家母,肖爱秋心里就不是滋味,纵使肚子里有一万个鄙夷也不能表现在嘴上,唯恐让霍小栗捡了话把儿去,不软不硬地给她来上那么两句,今晚她就甭想睡觉了,遂笑吟吟地站起来说:“噢呦,我的宝贝儿子,手擀面再好吃你也不能把自己吃撑了哦,把胃吃坏了会遭罪的。” 第三章 (4) 第三章(4)(本章免费) 霍小栗心情很好,人的心情一好了,破坏性的**就不容易被启动了,顺着婆婆的话打趣顾嘉树说:“妈,你是没看见他那吃相啊,他整个就是只要我妈和得出面,他就能豁出命来吃。” “小栗,快别说了,你当我真是吃不饱的大肚汉啊,我拼命吃还不是为了让你妈高兴嘛,有人不是说了嘛,想让父母开心,就带上好胃口回家,哎——呀,不行了,我得去厕所蹲会儿。”顾嘉树捂着肚子钻进了厕所,霍小栗跟公婆寒暄了几句,就回房间了。 霍小栗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虽然收购条款中强调了必须把顾嘉树留下,却并未明确安排顾嘉树的位置。 第二天,集团人事部就打电话让顾嘉树去总部报到,人事部长跟顾嘉树谈了很久,充分肯定了他的能力,最后才说,集团进人,向来都是层层把关,细细筛选,管理层人员必须深入一线,直接面对市场,锻炼两年才能晋升到管理层。因为情况特殊,顾嘉树进公司没有走正常考核筛选渠道也就罢了,可是,到基层一线的这道程序免不了。 顾嘉树静静地听着,就觉得冥冥中有一层沉甸甸的灰,往心上扑来,屈辱得很。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硬塞到人家手里的弃儿,人家迫于情面不得不收养,可至于怎么个养法,就是人家说了算的事了。 年轻气盛的顾嘉树本想起身走人,不受这种窝囊气,可他没有,在心里一遍遍地跟自己说:顾嘉树,不要意气用事,你不是一直想进这家公司吗,现在有机会了,虽然你觉得别扭,可是,你这一走,就再也没机会回头了。 他默默地听着,不时嗯一声。 后来,人事部经理说人事部研究决定派他去西部销售公司,负责市场调研和市场协调,鉴于他对集团公司的产品不是特了解,人事部会给他配一助手。 顾嘉树原以为最多是不让他负责管理刚被收购的分公司,把他派到生产一线,没想到要派他去西安待两年,就觉得人家塞过来的这窝窝头不仅是冷的,还发了霉。 他没说话。 人事部经理看了他一会儿,说公司向来充分尊重员工的个人意愿,如果他不想去,可以申请去别的部门,也可以请辞。 话说到这份儿上,顾嘉树明白,其实就是不愿意干你就走人的意思。 顾嘉树点点头,说我考虑一下再回复您。 从集团办公大楼出来,顾嘉树茫然得就像一片飘浮在风中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落叶,冬天的风,忽忽地扑上来,像又冷又硬的巴掌,掴在他昨天还意气风发的脸上。 顾嘉树不想回家,因为他不想面对母亲失望时夸张的表情。坐车去了医院,在走廊里远远地见霍小栗正忙着,便也没打扰她,出去买了份报纸,在医院门诊大厅找把椅子坐了,等霍小栗下班。 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等霍小栗五点半下班出来,整个城市已是华灯初上。 冷不丁站在眼前的顾嘉树把霍小栗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来接你嘛。”顾嘉树想笑,可笑得一点儿也不自然,眼角里甚至挂了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悲凉。 霍小栗感觉到顾嘉树有心事,拉着他上了街才问怎么了。 “我去集团人事部了。”顾嘉树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他们让我去西部销售公司待两年。” “不是说……”霍小栗也很意外,但又怕自己过分地表达意外会更加刺伤他原本就失意重重的心,遂小声而柔和地说,“你不想去?” 第三章 (5) 第三章(5)(本章免费) “没想好,这感觉就像是你满心以为会抱一西瓜回来,结果人家无比隆重地递过来一粒芝麻……总之,别扭。” 两人沿着街边往前走,不时彼此看一眼,很少说话。其实,霍小栗明白,集团人事部出尔反尔地一杆子把顾嘉树扒拉到西安去。这明显就是“流放”嘛,说在面上的是人事程序,可私底下就是他们集团对接受顾嘉树进入管理层不感兴趣,他们不仅不怕顾嘉树不去西安,甚至希望他不去,给他们一个上茶送客的机会。 霍小栗没把这些猜测说出口,怕再度刺伤顾嘉树。 其实,就算她不说,顾嘉树也比谁都明白,现在,他再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茫然。 这事像块石头堵在两人心上,也没觉得饿,甚至忘记了该坐车回家,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黄台路,贮水山的夜市已经开始了,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卖台湾烤肠的、卖煎饼果子的,还有郊区的渔民守着两只筐子买小海鲜的…… 霍小栗看了顾嘉树一眼,“饿吗?” 顾嘉树摇了摇头。 “回家?” 顾嘉树还是摇头,两人沿着热河路的大上坡往上走,走到上海路头时,霍小栗突然拉着顾嘉树转身,指着刚刚走过的一路大上坡的热河路说:“这段路,多像现在的我们,一路大上坡。” 顾嘉树勉强地笑了一下,“打算给我上励志课啊?” “感慨一下嘛。”霍小栗笑着说,又看了看周围,“去我妈家坐会儿吧。” 顾嘉树不想去,两天前他刚给岳母报了喜,终于证明了就算他是条小泥鳅,也真有掀起大浪头来的时候,今天就垂头丧气地去了,这不分明是再次向岳母证明,小泥鳅终究是小泥鳅而已么? “别去了吧。” “怕我妈说出不好听的来?” 顾嘉树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一支。 “你太不了解我妈这个人了,她最看不惯的是打肿了脸充胖子,可是,如果你遇上了事,需要找人给打打气,我妈就是一流气泵。”霍小栗抱着顾嘉树的胳膊,推着他往前走,“走,让你见识见识我妈的鼓劲打气功。” 母亲正在收拾报摊准备回家做饭,霍小栗两口子先是七手八脚地帮着把摊子收回去,才和母亲把公司要把顾嘉树派到西安去,可顾嘉树不想去的事说了一遍。 霍小栗说的果然没错,听他们说完,母亲脸上的表情就硬朗了起来,很有电影上的民族女英雄的味道,说:“凭啥不去,嘉树,人越是看扁咱,咱就越要活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看,咱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你们还年轻,又没孩子拖累,现在不拼什么时候拼?” 霍小栗怕母亲接下来会数落顾嘉树没魄力,怕吃苦,让他下不来台,就笑着说:“妈,是我不愿意他去。” “不就两年嘛,有什么不愿意的?怕让人抢了去啊?” 霍小栗就嬉皮笑脸地说:“妈,您真说到点子上了,把这么帅的老公放出去单飞,我心里还不整夜整夜地敲小鼓啊?” “没出息的丫头,怪不得你婆婆和你大姑姐都不拿你当菜呢。”母亲说着,就挽了挽袖子,“嘉树,别琢磨了,你只管去你的西安,要是小栗敢拖你的后腿,我收拾她。” 母亲的话,让顾嘉树心头一热,觉得有股子说不上来的力气,顺着丹田往上拱,“妈,我去,豁上两年拼出点颜色来给集团领导看看。” “这就对了,妈这就去擀面,让你吃饱了有力气往前冲。” 第三章 (6) 第三章(6)(本章免费) 看着母亲进了厨房,霍小栗冲顾嘉树眨眨眼,“我没说错吧?” 顾嘉树贼头贼脑地冲窗子往厨房看了一眼,母亲正专注地和面呢,就猛地把霍小栗拽过来,在她脸上啃了一口,“你妈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的合法老公,她的正牌女婿。” “不对,要这么说,我以前是你的预备役老公、你妈的预备役女婿,她干吗拿我当蓄谋不轨的贼人对待?” “你这就不懂了吧,你预备役那会儿,我妈老琢磨着把你轰跑了给我换一更好的,她当然不会对你好了,可咱俩登记了结婚了,铁定是轰不跑了,我妈当然要对你好点,也希望你混得更好,只有这样,她女儿才有幸福可言嘛。” “嗬,搞了半天,你妈对我好是把我当成了你的一头牛啊。”顾嘉树笑了。 “怎么,不甘心啊?你要不甘心,我可以换头牛。”霍小栗故意虎着脸。 顾嘉树终究还是去了西安,这一去就是两年。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顾嘉树到了西部销售公司,简直就是拼了,放弃了所有的节假日,霍小栗给他打个电话,他的语速都快得跟抢似的。其实,霍小栗只身留在青岛的日子并不好过,白天在妇科门诊忙她不怕,她怕回家,怕跟肖爱秋说话,怕见着顾美童两口子,罗武道混得比前些年好点了,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也就勉强糊口养生而已,这让顾美童很是失望,加上两人几乎成了无性夫妻,关系就更是冷淡了很多。每每家里有人提起让他们要孩子的事,两人肯定就要吵上一顿。虽然顾美童是自己的女儿,可顾新建还是看不惯她的霸道,只要两人一吵起来,就呵斥顾美童闭嘴,并对罗武道说:“小罗,她再不要孩子,你就别要她了,我没意见。” “不要我了?爸,这话亏你也说得出来,我都三十好几了,大把的青春给了他了,你让他像甩块破抹布似的甩了我?你还是不是我爸?”顾美童每次和罗武道吵架都要把全家人咬一圈,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反正她咬住了一条原则,坚称是不想让孩子来这个世界受苦而不生,绝不能和盘托出是自己不能生,连亲妈都不能告诉。倒不是担心亲妈嘴上把不住门把她给卖了,她是担心妈妈一旦知道了是自己的女儿不能生育,很可能就会觉得愧对罗武道而对他好得莫名其妙。她也看出来了,关于她没生育能力的事,罗武道好像没起什么疑心,甚至还有点自责,好像真是因为他疏于耕种或是耕种不力才让她怀不上孩子似的,总是吵着吵着人就蔫了。 她也想明白了,她不能跟罗武道离婚,虽然他曾经是乡下小子,可现在不是了,现在是律师,出去一说还是蛮有面子的。更何况她都三十二岁了,还有大批的精品剩女还没嫁掉呢,依着她的自身条件,一旦离掉婚,岂不成想嫁都嫁不掉的二手剩女了? 她见过一些老而无依的孤单老人,目光里全是对温暖的渴望。那样的老景,她不想要。 她习惯了把他当成情绪痰桶,情绪一上来,冲着他呸上一口才会觉得过瘾,虽然呸完之后,她也会羞愧也会内疚,也怕罗武道会跟她翻脸,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谁让他在夜里对不住她呢?就凭这一条,他罗武道也不敢嚣张,她没公开骂他太监就已经是给他留脸的了。 有时候,霍小栗也会劝顾美童两句,顾美童就瞪眼看着霍小栗,“想看我热闹?” 第三章 (7) 第三章(7)(本章免费) 劝她生孩子怎么成了瞧她的热闹?霍小栗觉得她不可理喻,遂就不再说了。 后来,顾新建让肖爱秋问问霍小栗,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让顾美童给罗武道生个孩子,霍小栗没在意,随口说这还不简单,用维生素片把她的避孕药换出来就行了。 顾新建眼睛一亮。见公公婆婆当了真,霍小栗才明白过来,自己不经意的一句废话,让老两口当上方宝剑了,忙解释说自己是瞎说的,避孕药都是一板一板的,用维生素片蒙混过关的可能性不大。 老两口就蔫了,最后,顾新建破釜沉舟似的说,不管能不能蒙混过关,先把顾美童的避孕药偷出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再说,说不准能想出办法来呢。 见公公铁了心要这么做,霍小栗也知道拦不住,抽了个空子,提心吊胆地去顾美童背包里找避孕药,却怎么也没找到貌似避孕药的药片,只有一个没有任何标签、装满了白色小药片的塑料小瓶子。霍小栗有点疑惑地看着瓶子里的药片,凭着做妇科医生的多年经验,闻了一下味道,觉得不对,就拿出一颗舔了一下,酸酸的,居然是维生素c的味道。 顾美童为什么要随身带着一瓶维生素c?她百思不得其解了半天后才渐渐明白了,或许,顾美童根本就没避孕;或许,根本就不是她不想生孩子,而是,她生不了孩子,却不想让人知道而已。 见霍小栗拿着瓶子呆呆地站在那儿,顾新建有点奇怪,问霍小栗找到了没有。 霍小栗恍惚着哦了两声,说找到了。 然后,她默默地把瓶子放回顾美童包里,说:“爸,我们这么做,有点太不尊重姐姐了。” 虽然顾新建也有点矛盾,可女婿是他选的,他有义务为罗武道主持公道,“我倒想尊重她,可她也太不尊重小罗了,不想生孩子她结婚以前说啊,都把小罗拖了这么多年了,这不是坑人家吗?” 千头万绪在霍小栗心头挣扎着,若是出于对顾美童的快意恩仇,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的大胆猜测说出来,可又太明白说出来的结局了,天翻地覆,让顾美童彻底视她为不折不扣的头号敌人,而且公婆也可能会因此陷入尴尬自责的境地……如果她不说,就是合家欺骗了罗武道,就是阴险狡诈而自私地剥夺了他做父亲的权利。可是,一旦罗武道知道了顾美童之所以言辞确凿要丁克到底的真实原因,是她压根就生不了孩子,一定会震怒的,尽管他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家里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可他是个大活人,但凡人,都是有底线的。 顾新建又是满眼的殷切,霍小栗只好说:“爸,我姐的避孕药很特殊,没药可换。” 顾新建说有多特殊? 为了这个家的平静,霍小栗决定,就算再不情愿也要昧下良心,站在顾美童这边。她给顾新建倒了一杯茶,又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心平气和地做顾新建的思想工作,说爸,要不要孩子是我姐的自由,我们不能逼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顾新建哼了一声说就她有自由?小罗还有做爸爸的自由呢。 “是的,他们俩都有各自的自由,可是,我们不能为了其中一方的自由就勉强另一方,这对于被逼的一方,太不公平了。” 顾新建幽幽地看着茶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然后,关于全家一起动员顾美童为罗武道生孩子的事,就这么撂下了,像一块被撂荒的地,长着愤怒的、争议的荒草。霍小栗知道,除非顾美童自己捅破真相,否则,这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 和顾嘉树通电话的时候,有好几次,她忍不住想说说这事,可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下,顾嘉树脾气大,如果他知道了,十有**会吼顾美童的,倒不是吼顾美童不会生孩子,而是吼她对罗武道的欺骗。 欺骗是顾嘉树最不屑的事,所以,对欺骗,他深恶痛绝。 第四章 (1) 第四章(1)(本章免费) 肖爱秋本来是不愿意顾嘉树去西安的,在她的印象里,销售公司就是搞推销的。尽管顾嘉树和霍小栗跟她解释过多次,顾嘉树在销售公司负责的是市场协调和运营,再就是拓展西部市场。肖爱秋不开心地说,拓展不就是开拓市场嘛,不推销怎么能拓展得了? 只要顾嘉树一往家打电话,她就会霸着电话,唠叨让顾嘉树回来,无论顾嘉树怎么解释都没用,顾嘉树急了,“妈,亏您还号称文化人呢,看问题怎么这么狭隘,还不如我岳母呢。” “我怎么不如她了?”肖爱秋一听儿子用自己瞧不上的亲家镇压她,很是不爽。 “别看我岳母看上去不如您有文化,可人家看事看得比您长远。”顾嘉树没好气地说,他之所以要把电话打到家里,其一是因为白天霍小栗在门诊太忙,根本就顾不上和他说话;其二是霍小栗下班后,晚上基本也没什么事了,说话更从容一些,况且他还可以顺便和父母说两句,表达一下自己对他们的想念和关心。 可电话一打进来,肖爱秋就像个话霸似的抱着电话不撒手,他又不好说把话筒给霍小栗,只能耐着性子听妈妈瞎絮叨,多少总会有那么点不耐,肖爱秋也总要在老伴的提醒下,才不情愿地把话筒递给霍小栗,那表情那意思,好像顾嘉树打回电话,是专门听她这妈妈唠叨的,在挂断电话之前跟霍小栗说两句,不过是出于客套,给她点面子而已。 婆婆的这种情绪,霍小栗感觉得到,心里虽然很是不悦,但她还是要忍着装傻,不装傻怎么办?阴阳怪气还是针锋相对地吵呢? 等她放下电话,就听肖爱秋跟顾新建嘟哝说,养儿子果真没用,丈母娘随便说句话他都拿去当圣旨,自己这当妈的就是喊破了天他都当是没听见。 顾新建瞪了她一眼,“嘉树是听了丈母娘的话去杀人放火了还是犯法了?” 肖爱秋本想反驳一句,见霍小栗已经挂断了电话,就怏怏地小声嘟哝了一句:“反正只要女人生了儿子,早晚是要变成恶人的。” 霍小栗知道婆婆这么说指的是儿子一娶媳妇,再好的妈妈都会沦落成别人眼里的恶婆婆,她不想接这腔,就装作没听见,回房间去了。 因为只要打家里的座机电话,妈妈就要絮叨半天,慢慢地,顾嘉树就学聪明了,再打电话,就直接打霍小栗的手机,霍小栗一见号码显示是西安的,就会起身,回房间接,从霍小栗接电话的口气,肖爱秋知道是儿子的电话,就瞅着霍小栗掩上的门,对顾新建撇着嘴说:“看见了吧?” 顾新建明知故问,“看见什么了?” “儿子的心让媳妇和老丈母娘圈去了,就知道和媳妇亲热,都不记得家里还有老爹老娘了。”肖爱秋是发自内心地委屈,觉得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居然和儿媳妇亲热得忽略了她这当妈的,就失落得要命。 霍小栗之所以回自己房间接电话,倒不是讨厌公婆,更不是示威,而是顾嘉树总要逼着她说几句亲昵肉麻的话,当着公婆的面,她说不出口。 她也叮嘱顾嘉树,不要只跟自己说,也要跟父母说两句,顾嘉树就没脸没皮地说,我都豁上媳妇你在家陪着他们守着他们了,没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他实在怕听妈妈的唠叨。 可肖爱秋就跟示威似的,顾嘉树每次给霍小栗打电话,她都要竖着耳朵听着,一旦听见霍小栗在电话里跟顾嘉树说了拜拜,就立马捞起电话拨过去。 第四章 (2) 第四章(2)(本章免费) 当然,她不会直接斥责儿子为什么没跟她说两句,而是嘘长问短,叮嘱他在那边好好爱护身体。又说自己和顾新建身体也很好,再然后就是让他放心霍小栗,有她帮着照顾呢,委屈不着她,现在,霍小栗比以前都胖了不少呢。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得霍小栗在房间里不必特意去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听着听着,她就独自撇着嘴笑了。 肖爱秋是十几岁时随父母工作调动才来青岛的,习惯了吃米饭,可顾新建和霍小栗一样,祖辈是地道的北方人,吃不惯米饭,所以,顾家的饭桌上,主食从来都是一份米饭一份馒头。可自从霍小栗和顾嘉树结婚,在肖爱秋嘴里,在顾家饭桌上已经约定俗成的馒头,就成了她这个婆婆特关爱儿媳妇而特意摆上的了。 每当听肖爱秋夸张地对邻居们这么说的时候,霍小栗觉得有点可笑也有点虚伪,但也没故意戳穿的必要,婆媳之间就是相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就着,较真太多,只能让大家都不痛快。 可是,她实在受不了肖爱秋的爱表功了。譬如说,肖爱秋爱干净,她下班回来时,总能看见家门四敞大亮地开着,而她的婆婆肖爱秋正拿着一块旧毛巾,撅着苍老的屁股趴在地板上吭哧吭哧地擦呢,当然,她每次回家,肖爱秋都是凑巧刚开始擦地板,霍小栗哪儿能让年迈的婆婆擦地板啊,就要放下包,连手都顾不上洗,赶紧接过那块早有蓄谋的旧毛巾,吭哧吭哧地把地擦完,等她去卫生间清洗旧毛巾的时候,又能看见马桶边上,去污粉和橡胶手套已经摆好了,因为肖爱秋说过,擦完地板再擦卫生间的地板和马桶才是最科学的顺序,这样就不会再把外面的灰尘带进来踩花了卫生间的白瓷砖。 公理公道地说,肖爱秋从没主动吩咐霍小栗干过家务活,可家务活全让霍小栗干了……夜里,霍小栗想着这些,心里也很不舒服,也发过狠,以后下班回来,如果肖爱秋再摆出一副正在卖力干家务的样子,她就装聋作盲…… 想是这么想了,可她实在做不到自己一个年轻人,却无动于衷地看着年迈的婆婆拼力干家务。 她觉得婆婆太狡猾了,不动声色地就差遣了她,还在街坊邻居之间赚了一个勤劳的好婆婆名声,因为每次收拾卫生,肖爱秋都要大开着家门,当霍小栗接手干的时候,她就把门关上了。 当霍小栗的朋友同事来家里,肖爱秋就会热情地把洗好的水果端进来,并柔声细气说她马上要出门买菜,问霍小栗想吃什么,搞得所有的人都知道她霍小栗有个通情达理又疼媳妇的好婆婆,如果霍小栗跟婆婆不睦,问题一定是出在霍小栗身上。 霍小栗的苦恼啊,就成了茶壶肚子里的饺子。 其实,就算霍小栗告诉婆婆她想吃什么,肖爱秋也不会买,她总是在做菜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一样地拍一下脑袋喔呦一声,把家里人吓了一大跳。问她有什么事,她才会说人老了,脑壳不好使唤了,忘了买某某菜了,那某某菜就是霍小栗想吃的菜。搞得顾美童还会吃霍小栗的醋,不满地冲肖爱秋翻白眼,“你怎么从来都不记得我爱吃什么?” 肖爱秋就说:“你是我养大的,你爱吃什么我还不知道啊?问什么问!” 霍小栗就不动声色地说:“妈,以后买菜不用专门惦记着买我爱吃的,我又不是到这个家做客的客人,不用这么客气。” 第四章 (3) 第四章(3)(本章免费) 霍小栗这么说,是想让肖爱秋知道,她已经是这个家的一员了,用不着老玩这些虚的。 霍小栗想过回娘家住,可又怕母亲多心地以为她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就算她不过来吵,也会对亲家的成见更深了,而且,远在千里之外的顾嘉树一旦知道她住回了娘家,肯定会以为她和自己妈妈合不来才回娘家的,想来想去,她只好咬咬牙,忍了。 那段时间,一想到要回婆家,她心里就别扭,所以,她特喜欢值夜班,也热衷于替同事值夜班,虽然妇产科值夜班很辛苦,但总比在家别扭要舒服多了,她还年轻,只怕堵心不怕忙碌。 时间一久,大家都知道霍小栗喜欢替别人值夜班了,只要家里有点事,都会找霍小栗替值夜班,霍小栗在科室里就赚了个好名声,勤勉呀。虽然值夜班费也给了霍小栗,可妇产科大都是女医生,对于女人来说,家庭远比那几个值班费更值得拥有享受。 肖爱秋却颇有微词,旁敲侧击地说小栗,嘉树不在家,你老值夜班,邻居们会说长道短的。 霍小栗继续装痴卖傻,“他们能说什么长道什么短?我是在单位值班又不是出去胡混。” 顾美童嘴巴快,就抢了一句话,“人家会觉得咱妈对你不好,你不愿意回家呢。” 霍小栗就装作吃惊的样子,“是吗?咱妈对我有多好,是街坊邻居们有目共睹的,他们怎么可能这么想?也太杞人忧天了点吧?” 顾美童和肖爱秋就只剩了面面相觑的份儿。 顾嘉树去西安不过一年多,可在霍小栗心里,却被距离扯成了无限地漫长。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说,我忍,我忍,等忍到顾嘉树回来,等我们攒了钱,就可以买房子搬出去单过了。 这年夏天,在顾嘉树回青岛的半个月前,霍小栗休了年假,去西安帮着顾嘉树收拾行李,然后一起回青岛,在顾嘉树等待公司安排职位时,霍小栗怀孕了,一开始,她并不知道,只是不怎么爱吃饭,碰到油腻的饭菜就倒胃口。 肖爱秋没往怀孕上想,觉得霍小栗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抗议她做的饭不合胃口,就故意提高了嗓门说:“看来我真老了,连饭菜的口味都把握不好了,不行我就让贤了。” 霍小栗知道,婆婆一直想让她主动开口,把厨房里的活接下来,可霍小栗不想接,一点儿也不想,倒不是她没良心,而是她已经在婆婆不动声色的引导下包揽了家里的卫生,再把厨房里的一摊家务接过来,还不得把她累死啊?何况她在医院忙一天,累得回家都恨不能把双腿扛在肩上,再在厨房张罗一大家子人的饭菜,怕是真要累得一屁股蹲在地上了。 回来后的职位还没确定,顾嘉树正忐忑着呢,听母亲要让掌勺的贤,就顺嘴说了句让给我姐吧。 顾美童正喝稀饭,一听这个就不干了,“哎,嘉树,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凭什么让给我?” 顾嘉树瞟了她一眼,“不行啊?” “当然不行,咱家又不止我一个女的。”说着,顾美童拿眼瞟了瞟霍小栗,霍小栗恶心得要命,刚吃下去的几口饭菜堵在喉咙里,好像一张嘴就要喷出来似的,便也顾不得说什么,捂着嘴就往厕所跑。 顾嘉树这才明白,姐姐是在跟霍小栗攀呢,他不能当着全家的面说舍不得让自己的媳妇做饭,只好和稀泥说:“我这不是怕小栗做的饭菜不合大家的口味嘛,得了,妈,我姐不接勺,这贤您还让不得。” 第四章 (4) 第四章(4)(本章免费) 肖爱秋撇撇嘴,“就你会说。” 卫生间里传来了霍小栗剧烈的呕吐声,顾嘉树听得心疼,忙跑进卫生间,捶着霍小栗的后背说:“吃坏东西了?” 霍小栗呕吐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顾不上说话,继续呕吐,顾嘉树就从卫生间里探出头,大声问:“妈,您今天买的海鲜新鲜吗?” 肖爱秋一听儿子要把霍小栗呕吐的原因往自己头上按,窝了一肚子火,大声嚷嚷着道:“怎么不新鲜?咱全家吃了都没事,就小栗的胃娇贵啊?” 霍小栗吐完了,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儿,刷了刷牙,又洗了脸,才从卫生间出来,饭也没再吃,就回房间去了。 她已经隐约猜到自己是怀孕了。 顾嘉树回到饭桌边,看了妈妈一眼,“妈,我就顺口一问,您用得着说话这么难听了?” 顾美童皱皱鼻子,“那还不是让你给激的?你媳妇一有点风吹草动,你就把责任往咱妈身上推,真是的,你以为打点全家人吃饭这活轻松啊?累死累活的赚不着你个好,还赚出不是来了。” 顾美童这么添油加醋地一说,肖爱秋就更觉得委屈了,鼻子一酸,泪就下来了。 顾嘉树本无意责怪谁,可是,媳妇确实是身体不舒服吐了,他正心疼得要命呢,老妈这边又泪水滚滚的,夹在中间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说:“是我话没说点子上,行了吧。”然后埋头草草扒拉了两口饭,就回房间去了。 霍小栗有气无力地躺在**,客厅里的话,她也听到了,见顾嘉树进来了,皱着眉头站在床边一句话不说,就指了指床沿。 顾嘉树坐下,握着她的手,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霍小栗说不用。接着伸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银行卡,递给顾嘉树,是顾嘉树的工资卡副卡,顾嘉树笑着说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霍小栗笑,“你猜猜,这里面有多少钱?” 顾嘉树摇了摇头,虽然工资卡带在他身上,可西安那边管吃管住,花钱很少,偶尔去提一次现金也从来不查余额。 霍小栗抿着嘴,“差不多十万。” 顾嘉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吧?” 霍小栗笑,“我去银行查了,你在西安那边,工资比在青岛高,年终奖金也高得很呢。” 顾嘉树就像一个被幸福的馅饼砸晕了的人,一把夺过银行卡,反反复复地看着,“媳妇,你没骗我?” 霍小栗点头,“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生气吗?” 顾嘉树嬉皮笑脸地,“就因为这卡里有十万块钱?” 霍小栗还是点头,“这不仅是十万块钱,还是我们的幸福、我们的未来。” 虽然她还没明说,但顾嘉树已隐约猜到了,霍小栗想买房搬出去,就默默地揽过她来,他去了西安两年,把媳妇放在家里由父母帮忙照顾着,这一回来就提买房搬出去的事,怕是会伤了父母的心,可他也看出来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小栗过得也不轻松,一边是至亲至爱的父母,一边是他疼爱的媳妇,他往哪边站都不是,就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霍小栗笑了一下。 霍小栗抬眼睥睨着他,慢慢说:“我可能怀孕了。” “你说什么?”顾嘉树恍然大悟,“刚才你恶心就是因为这?” “嗯。” 顾嘉树很兴奋,上上下下地看着霍小栗,非要摸摸她肚子里的宝宝,霍小栗打了他一巴掌,“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我自己瞎猜的,就算是真的,现在也就是像玉米粒那么大的一小东西,你哪儿摸得着……” 第四章 (5) 第四章(5)(本章免费) 两人在屋里嘻嘻哈哈地嬉闹着,声音传到了客厅里,顾美童瞥着他们卧室的门,小声说:“什么恶心啊,我看她是故意想让大家都不痛快。” 罗武道用有点厌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被顾新建看在了眼里,他顿了顿嗓子,“美童,你是不是一天不挑小栗点毛病就浑身难受?”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顾美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饭桌,“我就知道,人家身体一不舒服,这碗就得我洗,谁让咱健康得像头牛呢。” 顾美童正没好气地叮叮当当地收拾碗筷呢,顾嘉树兴冲冲地蹿了出来,满面春风地说:“妈,小栗可能有了。” 肖爱秋和顾新建一愣,很快,喜悦就像一朵大花被春风吹拂着徐徐开在了脸上,肖爱秋也拍了一下脑门说:“噢哟,看我这什么脑子,怪不得小栗吐了,我怎么就没往这上面想呢……” 顾美童心里一紧,就像有根鞭子抽在了心上,她耷拉着眼皮,继续没好气地收拾着碗筷,“看你高兴得那样,我还当什么喜事呢,不就是怀孕了,要为祖国的人口做贡献了嘛……” 罗武道实在憋不住了,一把抢过顾美童手里的东西,“你回屋里待着去。” “干吗呢你?你干吗?别人怀孕生孩子,该你什么事?”顾美童火了,指着罗武道的鼻子,“有本事你也找个愿意给你生孩子的野女人,生上一堆我也没意见,关键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少在我跟前耍横!” 罗武道也火了,放下手里的碗筷,一把扒拉掉顾美童指着他鼻子的手,“顾美童,你不要太过分!” “嗬,罗武道,你长脾气了啊!你是不是觉得户口上来了,在城里也扎下根了,就可以骑到我头上去了,我告诉你,罗武道,你这辈子休想,你就是混成全国最牛的律师,在我眼里,你也是满裤腿子泥的乡巴佬!”顾美童非常难过,因为霍小栗怀了孕,她的心很疼,她不知道这疼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它们像一群小兽在痛快淋漓地啃咬着她的心,她甚至都能听到鲜血滴落的声音,在她的身体里,噼里啪啦地响着。 在很久很久以后,她才逐渐明白,那些疼是来自于嫉妒,因为她想做母亲,却做不了。所以,每当身边有人怀孕,她的心,就会受到莫大刺激,那种痛,无可救赎无可赦免。她空空地积蓄着一肚子的母爱,却无从释放。 这是她一生最大的、和金钱没关系的贫穷,是身为女人生命的一种短缺。 那天晚上,顾新建打了顾美童一巴掌,他难以忍受女儿是如此的嚣张恶毒。那一夜,顾美童哭声震天,不是因为父亲的那一巴掌,她在为自己内心深处隐秘的疼痛而哭泣。 这些,霍小栗是明白的,所以,她对顾嘉树说,别这样对待你姐,她心里蛮苦的。 顾嘉树还在生姐姐的气,“她苦个屁!我看她神经质还差不多。” 霍小栗本想为顾美童说两句话来着,可是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她怎么说?说顾美童今晚的发飙是因为自己生不了孩子,而她却怀孕了,让顾美童深受刺激?顾嘉树听了,肯定会说她是咎由自取,还说不准,等顾美童下一次发飙的时候,顾嘉树一怒之下就给掀出来了,当然,不是为了掀她的老底,戳她的伤疤,而是出于鄙夷她瞒住了罗武道有点太不地道。霍小栗遂转移了话题,“我想买房子搬出去。” 顾嘉树顿了一下,“你怀孕了,正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搬出去行吗?” 第四章 (6) 第四章(6)(本章免费) 霍小栗笑,“你忘了,我是妇科医生啊。” 顾嘉树还是犹豫得很,“我知道,可是,我刚回来,还不知道公司那边怎么安排我呢,万一再把我派到外地,你一个人住怎么行?” “不会的,就你在西安做出来的业绩,我琢磨着啊,如果他们不傻的话,肯定会升你的职的。”霍小栗很自信,能把企业做成全国名牌,董事会成员肯定是高瞻远瞩的人,或许顾嘉树赶上了西部大开发的好时机,加上他憋着一口气地努力,他在西部大区奋战了两年的业绩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往西部大区经理十年的业绩,都变成了统计数据白纸黑字地写着呢,董事会不会视而不见的。 顾嘉树低着头没吭声,霍小栗知道他为难,就用肩轻轻碰了他一下,“怎么不说话了?” 顾嘉树看了她一眼,做了个笑的表情,但没笑出来,“我刚回来就要搬出去住,我怕他们心理上不舒服。” “别瞎琢磨了,说不准爸妈希望我们搬出去住呢,家里住了这么多人,太拥挤了,再说也不方便,连早晨上厕所洗脸都得排队。”霍小栗说的是真的,她习惯早晨醒来第一件事是去上厕所,可是,顾美童每天早晨都要在厕所磨叽半天,她就想早点起来把问题解决了,改天就提前半个小时起床,可厕所里还是有人,是罗武道,原来罗武道知道大家早晨都要用厕所,本着自觉的原则,就特意提前半个小时起床,以不耽误别人使用。 从那以后,霍小栗早晨就不在家上厕所了,总是草草吃两口饭就往医院跑,一到了医院,第一件事就是扔下背包往卫生间冲…… 顾嘉树又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等一阵再说吧,我妈这人要面子,我刚回来就要搬出去,她肯定觉得脸上不好看。” 霍小栗有点失望,可顾嘉树这么说了,她怕自己再坚持就成了倔,遂忍了忍说:“你别一等就是好几年啊。” 第二天,霍小栗已做了个孕检,果然是怀孕了,而顾嘉树也接到了公司人事部的电话,他在公司的职位确定下来了,因为他在西安两年的业绩辉煌,董事会决定派他就任分公司经理。 就是顾嘉树原来就职、又被集团收购了的分公司。 顾嘉树几乎是喜极而泣,顾不上告诉霍小栗,就跑到了公司原董事长家,跟他报喜,只是,董事长已经说不出话了,半年前他得了中风。 顾嘉树说了很多话,他喔喔地点着头,老泪纵横。 从董事长家出来,顾嘉树无限感慨,又去医院等霍小栗下班,霍小栗说了怀孕的事,顾嘉树给幸福得抱着她原地转了几圈,才把公司对他的任命告诉了她。霍小栗也开心得要命,两人又去买了些东西,打算回娘家跟母亲报喜。 比起两年前,母亲显得老了很多,顾嘉树心情很好,就想讨岳母开心一下,就故意说当初如果不是岳母给他打气鼓励他去西安,自己就不会有今天。 母亲抹了抹鬓角的头发说:“好啊,你们两口子也算是熬出头了,妈现在不愁别的,就愁小震。” 因为喜欢玩游戏,霍小震的大学专业选了计算机编程,信誓旦旦地要做中国的比尔?盖茨。比尔?盖茨靠开发软件起家,他要靠开发游戏起家。有了这份决心,在学习上倒还蛮用功的,可用功有什么用,毕业回青岛一看,就他这文凭的含金量,只能到电子信息城的电脑公司做电脑组装员,那活基本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是初中毕业,对电子有点兴趣,跟着别人装两台机器就能上岗了。 第四章 (7) 第四章(7)(本章免费) 霍小震不甘心,在人才市场泡了俩月就心灰意冷了。最后,只好在网吧找了份网管的活,工资很低,还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总之没什么前途。母亲是卖报纸的,看着报纸上经常有新闻说什么犯罪嫌疑人是从网吧里揪出来的,打架斗殴也是经常发生的事,一想到宝贝儿子就在是非之地混饭吃就心惊肉跳。所以,霍小震出门上班,她都要掐破耳朵地叮嘱,看见打架的要离远点,别多管闲事,弄得霍小震每天上班出门,都要跟躲贼似的躲着母亲,否则,至少要听母亲十分钟的老生常谈。 霍小震上了两年班,也换了几家网吧,也没出什么事,可只要霍小震不回家,母亲的眼睛就合不上,成宿成宿地瞎琢磨事,没一件是好的。 霍母希望顾嘉树能在事业上帮衬弟弟一把,可顾嘉树这边还没上任呢,霍小栗不敢贸然大包大揽,就模棱两可地说等过一阵让嘉树想想办法。 这一想,就是大半年过去了。 为了儿子的前程,母亲不得不放下自尊,和亲家修好。在霍小栗怀孕期间,她经常做了好吃的送过来,其实,她可以送到医院去的,这样就可以避开亲家母的那张不冷不热的脸。 自从顾嘉树上任分公司经理,肖爱秋在人前,不由自主地就端起了架子。虽然没露出飞扬跋扈来,待人依然亲热热情,眼神里却有《红楼梦》里的贾母的味道,笑得从容了、端庄了、矜持了,对任何人的亲热都像是领导要努力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来,让人很是不爽。 当她看着亲家母提着保温桶来了,也会笑着请亲家坐,说些家常话,冷不丁地也会甩出那句话:“亲家母,托您的福,我们家嘉树这条小泥鳅也算是掀起了一点小浪头了。” 母亲的脸上就一阵酱紫,像是被人当众抽了耳光,屈辱像浪头一样在心里翻滚着。可是,为了儿子,她要忍,要拿出在街上摆摊练出来的皮糙肉厚,装作听不出来亲家是在讽刺自己,还要端着欣慰的微笑说:“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是凭本事吃饭的年代,谁都不能把谁看死了。” 亲家故意装痴卖傻,肖爱秋不好继续挤兑人家,于是半开着玩笑地说:“到底还是小栗有眼光,一眼看中嘉树是潜力股。” 好像她的女儿嫁的不是顾嘉树这个人,而是看好了他将来能带给她荣华富贵似的,母亲可以容忍亲家讽刺奚落她,却容忍不了她用这种口气踹巴自己的女儿,就不冷不热地说:“我们家小栗可没这么好的眼光,如果她有,早就享上福了。” 那意思是如果我们家小栗是那种势利眼女孩,根本就用不着嫁顾嘉树,有的是现成的钻石王老五可嫁,还用得着嫁给你儿子先苦后甜了?从头甜到脚多爽。 肖爱秋从亲家这里讨不着嘴巴的便宜,又不想失了大度,就笑着说:“亲家,我整天憋在家里,嘴拙,话有不周的地方,请你见谅。” 母亲明白肖爱秋的意思,大意她是文明人,不像她似的,每天在街头讨生活,所以呢,就算有理也抢不过她,就也笑着说:“理摆在那儿,不用抢,再说了,咱是做亲家的,只要孩子幸福,哪儿有那么多周不周到的事儿?” 说着说着,肖爱秋就被亲家逼到了角落里,只好转移话题,让母亲不用辛苦着做菜往这边送了,她会照顾好小栗的。 肖爱秋说的也是实情,自打霍小栗怀孕后,她对霍小栗的好是真心的,虽然儿媳妇有那么点不如她的意,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亲孙子,为了孙子,她也要做个好婆婆。 第四章 (8) 第四章(8) 只要母亲白天来送东西了,晚上,肖爱秋就会在饭桌上说:“小栗,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做,你妈摆报摊那么忙,你还让她跑来跑去的,我多过意不去。” 母亲来送吃的,霍小栗很感动,可她又发自内心地不希望母亲来送,其一是婆婆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全天下人都对她感恩戴德,肯定不愿意有人跟她抢照顾怀孕儿媳妇的头功;其二是母亲频繁地往这边送吃的,在婆婆看来,这就是对她的挑衅,好像亲家是在用无言的行为批判她没照顾好她的女儿,所以才要不辞辛苦地做了好吃的往这儿送。 可这些,又不是霍小栗能明着对母亲说的,怕伤了她的一片好心。又不能在婆婆面前辩论,只要一辩论,就像是站在了母亲那边虎视眈眈着她。 这种夹板是两面别扭,让她的心情糟透了。尤其是当肖爱秋把亲家做的吃的端上来时,总要敲打一句:“这是小栗妈专门做给小栗的,没别人的份。”然后再对霍小栗说,“小栗,不管好吃不好吃,你可都得吃了啊,这可是你妈的一片心意。” 听上去是在敲打别人不要瓜分亲家对儿媳妇的心意,可语气不对,味就不对了,好像是在说什么破东西,你妈还当宝贝似的送了来现眼。 霍小栗从来都不吭声,默默拖过母亲做的吃的,吃不下也要吃,一点不剩,全部吃完,还要做出一副没吃够的样子,这样就够了,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如果顾嘉树在家,他看得出霍小栗的情绪,知道她吃不下,怕她努着吃下去会撑坏了,会帮着吃两筷子,肖爱秋就打他的筷子,“馋猫,那是你丈母娘做给小栗吃的,没你的份!我做的饭菜不对你胃口啊?” 顾嘉树就嬉皮笑脸说当然是你做的好吃,可架不住天天吃你做的饭,尝口新鲜嘛。 顾美童就来了话,“嘉树,这话说的,怎么像混账男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偷腥啊!” 顾嘉树就不高兴了,“姐,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 自从霍小栗怀孕,顾美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眼馋、嫉妒、伤感,像一把辣椒面一样撒在了她的心上。她上蹿下跳都捞不到手的,别人轻轻巧巧地就得到了,还要日日捧着在她眼前晃悠,她馋得眼珠子都要流血了,还要因为得不到而表现得很不屑,那滋味就像她身体里有一千个顾美童,她们分成了势均力敌的几个阵营,每天都在相互厮杀着,杀得她气喘吁吁,血泪横流,却还要向隅而泣。 每当顾新建和肖爱秋为孩子将来叫什么名字而争得面红耳赤时,她就会轻描淡写地说,至于吗?不就是个名字吗?名字就是一符号。 霍小栗知道顾美童为什么会这样,所以,就算她说出再难听的话来,她都要装作没听见,或是听见了也无所谓的样子。顾小栗甚至有点可怜顾美童,她就像个饿极了的小孩,却要往别人手上香喷喷的面包吐唾沫,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得不到那面包,只好用唾弃安慰自己。 顾嘉树倒是因为这和顾美童吵了几架,都被霍小栗拉回了屋里。 顾嘉树气咻咻地问霍小栗,为什么平时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能跟顾美童针锋相对,而遇到这类原则问题时,反倒没脾气了。 霍小栗说:“因为我心里装满了慈悲。” 把顾嘉树给弄得一愣一愣的,“你什么时候立地成佛的?” 自从升任了分公司经理的职位,顾嘉树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不仅是压力大,而且还面对各种阻力。 第四章 (9) 第四章(9) 他去西安的这两年时间,分公司经理由集团的售后部经理伍康担任。售后管理毕竟和直接管理公司有些差距,伍康虽然下了大力气,但分公司管理得并没多少起色。尽管如此,伍康还是很心仪这个职位的,售后部经理虽然和分公司经理的行政级别是一样的,但,手里没多少实权,也没法让他发挥自己的能量。何况,在集团管理层眼里,售后部不怎么受重视,这就像是分公司经理们都是披挂上阵、在前线杀敌的将领,而他虽然也是将领,却是负责打扫战场的将领,力不少出,风头却永远是一线将领们的。 当人事部通知他回售后部时,他不是一般的不爽,那感觉,就像自己把城池攻下一半来了,上头却要中途换将,以至于把他胜利的果实也转让出去了。却因为上命抗不得,就算他有一万个不情愿,权还是要交的。 心里揣着气,伍康的权交得也就不那么顺畅,甚至刻意交得混乱。顾嘉树接了手,没个一年半载休想理顺了,这是他唯一能出口恶气的办法了,因为痛恨董事会那是螳臂当车,没他好果子吃,只有痛恨顾嘉树了,既然西安大区干得风风火火的,继续干就是了,回来干什么?这不明摆着挤对他抢他的位子嘛。 顾嘉树接任经理之后,先是发现各项业务计划做得一塌糊涂,产品定位混乱,人员分配也很混乱,不要说抓生产了,单是把这些理顺,就够他累的了。 回家还要被动参与霍小栗和妈妈以及姐姐之间的斗法,他都快崩溃了。他就不明白了,婚前好端端的妈妈和姐姐,怎么全都在他结婚之后变成了怨妇?见了他,就苦着一张脸,好像他是一家之主,却眼睁睁地看着霍小栗仗势欺人不吭声似的,他也曾说过妈妈和姐姐,让她们别把**用在霍小栗身上,看待霍小栗的时候,也别使用挑剔和抵触,可他不这么说还好,只要他一说,妈妈和姐姐就唉声叹气,好像他耳朵里灌满了枕边风,她们一张口就有罪。 没辙,他只好去说霍小栗,让她迁就一下,别见茬就往上顶,可霍小栗也早就准备好了一肚子理等着他呢。 家里虽然没有大战,可是每天被迫当法官也不是好受的。尤其,一边是血缘上的至亲一边是情爱上的至爱,再加上刚接手的公司简直就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顾嘉树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甚至在心里暗暗懊恼,不就是结个婚嘛,怎么结出这么多麻烦来?早知如此,这婚不结也罢。 当然,他只能偷偷想想而已,不能说出口,否则,太伤霍小栗的心。 他呼的一声,像扔麻袋似的把自己扔在**,“我们买房子搬出去。” 霍小栗挺着笨重的大肚子,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你终于想通了啊?” 顾嘉树心里一沉,突然觉得霍小栗之所以跟妈妈和姐姐针尖对麦芒,是逼他答应买房搬出去的一个小小策略,心里就不舒服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瞄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我就是说说而已。听到这句话,霍小栗就万分沮丧地倒下睡了。 顾嘉树知道她有点难过,伸手过来搂她,霍小栗挣扎了一下,把他的手挪开了,顾嘉树执著地要来搂,推搡中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湿了,以为霍小栗哭了,就按亮了灯,可霍小栗脸上干干的,就上上下下地找着,找这到底是哪儿来的水。 霍小栗让他看得发毛,就瞪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顾嘉树这才发现,霍小栗的胸口湿漉漉的,也顾不上和她怄气了,发现新大陆似的喊:“小栗,你有奶了哎。” 第四章 (10) 第四章(10) 霍小栗坐起来一看,果然,睡衣的胸前湿了两小坨,脸有点红了,嘟哝了一句:“正常现象,大惊小怪什么。”说完就躺下了,顾嘉树非要看看,说是要看看他儿子的粮库。霍小栗磨不过他,只好解开睡衣给他看了,顾嘉树吃惊地看着比以往丰满了许多的**,轻轻抚摸了两下,说这还没生呢,这奶是分泌给谁吃的?霍小栗扑哧就笑了,说现在是妊娠期假性分泌,没多少。顾嘉树不信,非要试试她现在到底能分泌多少奶。说着,就把嘴巴凑了上来,霍小栗想推开,已来不及了,顾嘉树的嘴巴温热而柔软地罩在了**上,轻轻吸了两下,夸张地说真的有奶哎。霍小栗推了他一下说你恶心不恶心?顾嘉树嬉皮笑脸地说我恶心什么?琼浆玉液呢,我得趁儿子还没跟我争奶的空当儿多吃两口。说着,又去吃…… 霍小栗本还有点抗拒,推了顾嘉树的脑袋几下,顾嘉树就像贪恋母乳的小狗,牢牢地吸在胸前不肯离开。那些自打怀孕就开始沉睡的**,在霍小栗身体里一点点地泛滥开来,竟情不自禁地揽住了他的脑袋,喘息的幅度也大了起来,顾嘉树也有点受不了,低低地央求霍小栗是不是可以试试,霍小栗这才猛然醒悟过来,猛地坐起来,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从知道怀孕的那一刻到现在,她就没跟顾嘉树做过爱,怕伤着孩子,她知道顾嘉树憋得难受,也曾担心他会受不了而出轨,可仔细一想,不太可能,要出轨的话,他在西安待了那两年早出轨了,用不着挨到现在。 霍小栗裹紧了睡衣,像虎视眈眈地盯着敌人的母兽,“不行,嘉树,你再忍段时间。” 顾嘉树现在就像是点着了火的爆药却被按着捞不着爆炸,都快憋疯了,“小栗,都八个多月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 “不行,我要可怜了你就是对孩子不负责任。”霍小栗麻利地扣好扣子,一翻身躺下了。顾嘉树像条可怜巴巴的鱼被晾在了那儿,真是有上天不能下地不成的滋味。霍小栗有点于心不忍,一伸手,把他拉到**,按灭了灯,然后笨拙地钻进夏被底下,顾嘉树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他抚摸着被子里的霍小栗,叹了口气,说小栗,不用了。霍小栗含混地说没事,我愿意。 是啊,以前这样的游戏他们不是没做过,可为什么那会儿他感受到的是疯狂的快乐,而现在全是内疚呢? 一点快感都没有,因为霍小栗怀孕了,而他还让挺着个大肚子的霍小栗满足他的生理要求,他是个多么自私的男人啊。 最后,还是他自己去卫生间解决的问题,当他从卫生间回来,见霍小栗正有点内疚地看着他,就笑了笑,说没什么,在西安那会儿,我都是这么解决问题的。霍小栗突然掉了泪,一头扎进他怀里,说嘉树,你真好。 第五章 (1) 第五章(1) 天气渐渐冷了,霍小栗生产的日期也快临近了。 中午,霍小栗和同事正要去食堂吃饭,母亲提着保温桶来了,她越发苍老了,步履不像从前那么稳健了,她把保温桶放到桌上,看着霍小栗说:“多吃点,多吃点生孩子的时候才有力气。” 霍小栗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看着母亲满头的白发,不知怎的心有点酸,就说妈,你别往这儿跑了。 母亲笑了笑,把保温桶往她眼前推了推,“吃吧。” 霍小栗觉得母亲似乎有话要说,“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母亲顿了顿,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开口一样,她的这个表情让霍小栗更难受了,觉得母亲真的是老了,老得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泼辣无畏了,在她这个做女儿的面前,竟也有了畏缩不前的意味,好像让她帮着做点什么,不是她这做女儿的应该,而是要厚着脸皮到女儿门下求恩惠一样。霍小栗突然不敢看母亲的眼神,生怕再看,自己的泪就忍不住要掉下来。 母亲期期艾艾地说:“小栗,你看你弟弟……” 霍小栗这才想起来,顾嘉树刚从西安回来那会儿,母亲就曾提过,希望顾嘉树能帮霍小震一把,当时她没敢答应,只是说等等再说。可这一等,都半年多了,要不是母亲提,她几乎忘了这茬,就很是惭愧,“等晚上我跟嘉树说说,不过……妈,嘉树公司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公司管理层安排自己的亲属在公司就职,一旦查实,嘉树是要受处分的。” 母亲惆怅地点了点头,说她知道这事,所以才一直忍着没好意思开口。可就凭着霍小震的民营大学毕业的学历,想找份好工作太难了,如果让他这么混下去,将来没个出头之日不说,连找对象都成问题。 是啊,霍小震都二十五岁了,如果不趁现在找家好单位脚踏实地地打拼,怕是机会越来越少了,霍小栗点了点头,“我让嘉树想想办法。” 母亲黯然说:“小栗,我没什么本事,也老了,你弟弟就靠你了。” 霍小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既不能大包大揽弟弟的将来,也不能贸然承诺安抚母亲那颗惶惑的心,唯恐一旦承诺了却实现不了,就成了对母亲和弟弟的伤害。承诺这东西,出发点通常是好的,可是,承诺和谎言的差别就是,前者是一个被兑现了的承诺,后者是一个没被兑现的承诺。 母亲轻轻叹气,“吃饭吧。” 霍小栗也只能是默默地吃饭,其实母亲非常想再强调几遍给霍小震换份好工作的重要性,可是,她知道女儿说了不算,还要求助于女婿,她也不想逼已身怀六甲的女儿立马给她一个泾渭分明的答复,这不现实。 等霍小栗吃完,送母亲出医院时,母亲问肖爱秋对她怎么样,霍小栗说挺好的,毕竟我怀的是她孙子嘛。 母亲就有点失落地说:“要是她知道我求着嘉树给小震帮忙,不知又要说什么怪话了,咳,也好,她终于也熬到让我仰着脸去闻她鼻子里喷出来的气了……” 母亲在街面上混了这几年,奉行的宗旨是宁肯被打死不能被吓死,可现在她说出了这么没脾气的话,让霍小栗更是难过了。“妈,您说什么呢,您是找嘉树帮忙,又没求她。” 霍小栗的这句话像气泵一样,把母亲原本瘪瘪的心充足了气,她先是铿锵地说了声对,又底气十足地说:“按说应该是她感谢我才对,当年嘉树不愿意去西安,她也哭着号着地不让去,要不是我给嘉树打气鼓劲,她儿子能有今天?” 第五章 (2) 第五章(2) 霍小栗就笑了,“对,妈,您这么想就对了。” 当然,霍小栗这么说,只是为了给母亲打打底气,让她别觉得顾嘉树混好了,她就得看女婿亲家的脸色,也没这必要。相比现在这个谨小慎微,要看亲家和女婿脸色行事的母亲,她还是喜欢过去那个泼辣而口无遮拦的母亲。虽然女人彪悍不可爱,可至少母亲彪悍的时候,她不用为母亲凄惨心酸。 晚上,霍小栗就把母亲的话告诉了顾嘉树,顾嘉树有点为难地答应了,说试试看。过了一会儿,又警告似的告诉霍小栗,公司内部有点混乱,原先伍康带过来的几个人,都在管理层位置上,在工作上是既积极又消极,积极的是盯着他出错以证明他这初生牛犊不堪重任;消极的是对他这年轻的新领导没信心,也就懒得配合。如果他安排霍小震进公司,就算隐瞒了他们的亲属关系,在这非常时期,也不敢贸然给他安排什么好职位。不过,如果霍小震有能力的话,可以从底层一步步做起。 顾嘉树能答应了,把母亲的心病解决了就成,霍小栗哪儿还能挑剔?不管职位高低,至少弟弟是进了国营大公司,劳动保险什么的都有,不像在网吧,像水面上的浮萍似的,今天不知明天会漂到哪里。 过了四五天,顾嘉树就安排好了。在霍小震进公司前,霍小栗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别泄露和顾嘉树的关系,脚踏实地凭能力吃饭。霍小震虽然对姐夫把他给安排在车间流水线上不满,但也能体谅姐夫的难处,有本事就自己拼一下吧,他不相信,凭自己的能力,他会在车间里待上一辈子。何况姐夫也对自己说了,在这个时代,如果有人怀才不遇,那只有一个问题,他怀的不是真才,是自视甚高的庸才而已。如果他在软件研发方面有潜力,到生产一线未必不是件好事,他可以先熟悉产品,然后,针对产品的特性,开发出更有实用价值的新软件,只要能被公司采用,肯定会得到集团的重视,说不准还会给调到产品研发部呢。 霍小震也非常认同姐夫的看法,可是,就在他去公司上班半个月后,竟然闹出事来了。 儿子已经安排妥当了,母亲就不怕亲家横挡竖拦着了,再加上霍小栗总是给她打气,要不是她,哪儿有顾嘉树的今天?如果说分公司前身的董事长是顾嘉树这匹千里马的伯乐,那么,她就是在关键时候给这千里马添了一把草料的人,没有她的那把精神草料,再牛的千里马也扬不起蹄子来,扬不起蹄子他也就奔不上今天的金光大道。 当然,这匹千里马奔在金光大道上时捎上了她的儿子,她还是心存感激的,没怡然自得到认为这就是他应当做的,所以,出于礼貌,母亲提了两包水果,到亲家家里来了,想表达一下自己很领情。 亲家突然这么隆重地来访,而且不是冲着女儿来的,肖爱秋有点奇怪,一边言不由衷地客气着一边在心里竖着小栅栏警惕着,说来说去,母亲就说起了顾嘉树把霍小震安排进了公司的事。 肖爱秋戒备了半天,也没见亲家的话里甩出刀啊枪啊的来,原本还有点得意呢,以为亲家这是因为她儿子混好了,势利眼发作要来巴结她呢,还有点窃窃的小得意,可没承想是这样,就恼了,而且也没掩饰,说:“亲家你怎么能这样?” 母亲有点晕,还以为肖爱秋嫌自己过来答谢是太见外呢,就晕头晕脑地说:“这还不是应该的嘛,虽然嘉树这是姐夫帮了小舅子,可我这当丈母娘的也应当跟女婿道声谢,让他知道我领了他的情不是?” 第五章 (3) 第五章(3) “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让他把他姐弄到公司去当个文员他都不干,说公司有明文规定,谁都不许安排亲属进公司,要是让上头知道了他得吃不了兜着走,听他这么说,我立马就打消念头了,不能为了给闺女找份体面的工作就把我儿子的前程毁了,你可倒好,你这不是成心毁嘉树吗?!”肖爱秋放机枪似的一口气嘟嘟这么多话,她既生气又害怕,生气的是顾嘉树夫妻居然瞒着她给霍小震找工作,要说他帮霍小震一把也是应该的,可是,他不能搭上前程去帮! 母亲让肖爱秋揪得上不去下不来的,胖馒头似的脸涨得通红,“我又没逼他!” “你还用逼?你一嘟哝,你闺女就领过来当小鞭子抽嘉树,嘉树敢不听你闺女的?”肖爱秋一急,也不拿霍小栗当儿媳妇了,一口一个你闺女,好像霍小栗是母亲安插在顾家搞破坏的特务似的,“我们全家人巴望着我儿子混到今天,我们容易吗?你怎么好意思这么毁他?” “你甭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当初那个横竖不愿意嘉树去西安的人是谁?那个在电话里三遍两遍催着他撂挑子不干了回青岛的人是谁?当年,嘉树根本就不想去西安,要不是我给他鼓劲打气,他能有今天!?”母亲也火了,决计不再纵容肖爱秋的骄横跋扈,嗓门越来越大了起来。 肖爱秋没想到亲家会揭她老底,她打电话催嘉树回来,亲家怎么知道的?肯定是霍小栗回娘家学的……这么想着,肖爱秋就连霍小栗一起恨上了,“张翠花,你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儿子是我生的我养的,你就是说破天也是想利用我儿子,我儿子的前程是他自己争来的,你打什么旗号都没用!” 两个人叮叮咣咣地就接上了火,肖爱秋把霍小栗母亲买的水果从门口扔了出去,霍母既羞恼又愤怒,也没捡散了一地的水果,而是拿脚一个个跺碎了,吆喝着敬神敬出鬼来了,肖爱秋也不甘示弱,说跟母亲这号卖在街上的小商小贩结亲家,她都丢老鼻子人了…… 顾新建刚跟着班车从棘洪滩回来,正好碰上了这一幕,也惊呆了,忙问这是怎么回事,霍小栗的母亲甩下了一句话就走了,“你老婆觉得顾嘉树成大树了,不让我闺女在这棵歪脖树上吊死了,肖爱秋你放心,我这就给霍小栗割断绳子去,她要是不跟你儿子离婚我就不认她这闺女!” “你甭拿离婚吓唬我,你闺女前脚跟我儿子离了婚,我后脚就给他娶一黄花大闺女进门!” 两亲家吵急了眼,也不顾体面了,在门口指指戳戳的,什么话说出来过瘾往外摔什么话,什么狠话能刺疼对方说什么,顾新建看不下眼,一把拽起老伴往门里一送,把门带上,也顾不上问原因了,忙跟亲家母赔罪,“亲家,你看你们俩,在气头上也不能说让嘉树离婚的狠话啊,做父母的哪儿有盼着儿女离婚的,嘉树妈脾气不好,我这就回家说她去,您也消消气。” 霍小栗的母亲怒火一下子消停不下来,甩开顾新建的手,指着顾家大门嚷嚷,“肖爱秋你给我听着,别儿子刚混出点颜色来你就得瑟,小心把你儿子的好运给得瑟没了,我还告诉你,我们小栗不怕跟你儿子离婚,等我外孙子生出来,我让他姓霍!” 说完,霍小栗的母亲就气咻咻地走了,径直去了医院,在候诊区把霍小栗叫出来,劈头就说:“小栗,今天下了班回娘家。” 第五章 (4) 第五章(4) 霍小栗见母亲的脸色黑得跟铁板似的,知道她又和谁生气了,忙问怎么回事。 “你婆婆让你跟顾嘉树离婚!” “妈,您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呢?”霍小栗一惊,猜到事闹得不小,“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没等母亲回答,顾嘉树的电话就来了,说小栗,你妈去找你了没?霍小栗说在呢,顾嘉树焦躁地叹了口气说:“你妈跟我妈吵起来了,你劝劝她,让她消消气,别掺和。” 母亲就一把夺过了霍小栗的手机,也不顾身边全是候诊的病号,扯着嗓门吆喝道:“顾嘉树,你回去告诉你妈,她不是有本事给你娶个黄花大闺女吗,我也有本事给我闺女找个钻石王老五!” “妈——”霍小栗一把夺过手机,“您这是干什么呢?我跟嘉树好好的,干吗要离婚,你们吵你们的,拽上我们干什么?”说着,就接起电话,想跟顾嘉树说两句,却发现他已经挂断了,见旁边的人都满心好奇地看着这边呢,忙扶起母亲,到了院子里,母亲这才把本是去顾家道谢,没想到赚了肖爱秋一顿抢白的事说了一遍。 霍小栗恍然大悟,“妈,这事我们没敢告诉婆婆,您去道什么谢啊,在我婆婆的眼里,嘉树就是天,谁敢做影响到她儿子前程的事她就能跟谁拼了,您可倒好,怎么还送到门上去了。” 母亲这才明白自己赶了个十三点,可嘴上不肯认输,非要霍小栗下班后回娘家,否则还不知肖爱秋要怎么笑话她呢,连亲生女儿都不站在她这边。 霍小栗知道,母亲固然去顾家去得不是时候,但婆婆的做法实在也太伤人了,如果她今天下班回了顾家,只会让肖爱秋更小瞧母亲。可是,回娘家虽然给母亲长了面子,肖爱秋的面子却就给掉到地上去了,估计又要在顾嘉树面前说难听的…… 犹豫了半天,霍小栗决定顾不了那么多了。在两亲家对垒这战场上,她不能让生她养她的母亲寒了心,更不能灭了她的威风,她做不到帮婆婆打击自己含辛茹苦的母亲,就答应了母亲。 因为霍小栗下班没回来,当天晚上,顾家就炸了锅。 肖爱秋边哭边说,到底是儿媳妇,这当婆婆的就是把心掏出来做给她吃了,她都嫌腥气,不领婆婆的情。到底还是带着顾家的孙子回娘家了,并怂恿着顾嘉树给霍小栗打电话,让她回来,只要她能回来,胜利就还是她的,她的面子也还能保得住。 顾嘉树知道,霍小栗就算是心再硬,也做不到帮着婆婆镇压自己的亲妈,就推托说你就当小栗回娘家住一晚上不就行了,犯得着非把她拽回来吗? 肖爱秋说不行,这要是平时,她回娘家住多长时间都没事,但今天不行,她一定得回来,否则就是帮着娘家欺负她。 顾嘉树就不耐烦了,“那您说什么让小栗跟我离婚,给我娶一黄花大闺女这样的话?如果我姐夫的父母这么说我姐,您受得了吗?” 肖爱秋想也不想地就说:“你姐夫的父母说不出这话来,他们也没资格说。” 正在屋里看书的罗武道听得眉毛揪成了一团,顾嘉树看了姐姐的卧室一眼,小声提醒母亲,“妈,您小声点,是不是嫌家里还不够乱啊?” 顾美童正在嗑瓜子,瞥了卧室里的罗武道一眼,有点阴阳怪气地说:“得了吧,嘉树,你少拿我们转移话题,就你那媳妇,也太娇贵了点。你看看她,自打怀孕了,娘家妈整天往咱家送吃的,是咱家买不起啊,还是咱家不舍得给她吃?这不明摆着骚嘎咱家嘛?好像别人都没生过孩子,就她会生似的……” 第五章 (5) 第五章(5) 顾嘉树一肚子气不能跟妈妈发,恰好顾美童凑了上来,再想想她平时对霍小栗的百般挑剔,就怒从中来,喝了一嗓子,“姐!她妈给她送吃的碍得着你什么了?自从小栗怀孕了,你什么时候说过一句好听的?她怀孕了碍你什么事了?你不想生孩子,别人怀了孕就成罪人了?!” “嘉树,你老婆跑了你拿我撒什么气?”顾美童啪地把一把瓜子扔回塑料袋,“她就是碍着我了,我看不惯她那副幸福的贱相!” 顾嘉树没想到姐姐说话会这么难听,狠狠地瞪着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对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父亲说:“爸,我要买房子搬出去住。” 顾新建没说话,叹气,点了点头,“搬吧。” 肖爱秋没想到这一架会吵出这么个结果来,顿然觉得自己输了,不仅输给了亲家,连儿子也输了出去,“嘉树,你这不是要搬出去,这是打你妈一巴掌。” 说完,肖爱秋就起身回房间去了,看着妈妈万念俱灰的伤心状,顾嘉树心里像是有只汽油桶被点着了,身心被炙烤得像要不能呼吸了一样,憋得难受,也疼得钻心,他看了看父亲,起身说我出去走走。 在家里待下去,他像只胀到了极限的热气球,如果继续在家待下去,怕是要砰的一声炸掉了。他在街上转了半天,不知该去哪儿,想了想,还是去了岳母家。 霍小栗一家倒还平静,一家三口正坐在沙发上聊天呢。霍小震说既然这样,明天我就不去上班了,反正还在试用期呢。 好容易才央着女婿帮的忙,还为这跟亲家母恶吵了一顿,母亲不愿意就这么轻巧地放弃了,“你说不去就不去了?不去你姐夫的公司你干什么?混网吧?我可告诉你啊,小震,不用多,你再干上两年网吧,你妈这条老命就没了。” 顾嘉树也觉得自己在这时候说买房子搬出来的话,确实是有点站在岳母这边向妈妈示威的味道,妈妈心里,不知该有多凉呢。他也想做点什么,算是给妈妈挽回点面子,听霍小震主动提出辞职,觉得是条门道,等妈妈知道了,至少觉得自己护儿子的战斗,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是霍家意识到错了认输了才让霍小震辞职的,就点点头说:“要不这样吧,小震不是喜欢做软件开发吗,我找人帮着问问,看能不能进家软件开发公司。” 霍小震一听,乐得都差点跳起来,嚷着:“啥叫因祸得福?这就是。” 霍小栗问顾嘉树有没有把握,顾嘉树说试试看吧,事到如此也只能尽力而为了。尽管和肖爱秋吵了一顿,让母亲很郁闷,可听顾嘉树这么说,还是很开心的,白天她把顾嘉树给吆喝了一顿,那也是在气头上,顾嘉树一点也不计较地来了,她已经很开心了。 母亲给顾嘉树倒了杯茶,好像顺嘴一说似的问家里那边什么情况。 顾嘉树知道,岳母这是想打听妈妈有没有逼着他离婚或是斥责霍小栗和她。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就打哈哈说,家里没什么事,他妈也正为白天说的话太过头而后悔呢。 母亲也松了一口气,说真的,她还真有点怕肖爱秋借着这事闹起来没完,逼顾嘉树和霍小栗离婚,要真这样,她坚决不干。顾嘉树刚刚混出点颜色来就把她女儿甩了,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虽然跟肖爱秋吵架的时候,她恨不能立马让霍小栗跟顾嘉树离了婚,可那也就是话赶话的气话而已,哪儿能当真? 既然亲家已经服软了,那她这做岳母的也不能努着一口气不松,适当的台阶,总要给一个的。就对顾嘉树说她也脾气不好,说着说着就呛起来了,既然亲家意识到自己不对了,她也就不倔这口气了,让霍小栗今晚就跟他回去吧。 第五章 (6) 第五章(6) 霍小栗知道顾嘉树这是在打马虎眼呢,婆家那边今晚闹得肯定不是一般的厉害。而且婆婆那人,就算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也没服软认错的时候,顾嘉树到这边来,肯定是婆家那边吵得待不住了,才逃出来的,如果她这就跟着回去,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助长婆婆得寸进尺的气焰。 其实,母亲又何尝不明白是这样呢?只是,她更明白,婚姻这东西的破碎,有时候其实和身在其中的夫妻俩没关系,而是和夫妻两人身边的亲人有关,尤其是两人闹了矛盾,如果身边亲人的态度不好,只为了争一口气而添油加醋护着自己的孩子,只会激化矛盾,坏了小两口的感情。而且,如果她硬是留女儿在家住下,局面会更尴尬,以后,她怎么回去?就算回去了,怎么面对顾家人?幸亏顾嘉树及时地来了,不管是他打马虎眼也罢,无奈也好,这个台阶,她一定要替女儿接住的,不能为了给自己争个更大的面子,往女儿的婚姻上捅窟窿。 以后,就算肖爱秋想借这茬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她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你儿子去我家请我女儿了,我女儿是跟你儿子结的婚,不是嫁给了你,你说了不算。 顾嘉树虽然可以睡在岳母家,但他不能住在这儿,否则,肖爱秋会觉得自己一手养大的亲生儿子都彻底背叛了她,更不知要冤成什么样了。可,既然他从家里出来了,也没说是来岳母家,又只身单人回家了,全家人脸上都会不好看。可是,妈妈把话都说得那么难听了,他又不好意思让岳母答应放霍小栗跟自己回家,正左右为难地焦虑着呢,听岳母主动开口催霍小栗跟他回家,他心里的乌云,就像被一道犀利的阳光给刷拉一下划开了,一片晴朗朗的天展开在眼前。 他没想到岳母会这么大度,心下暗自感激着,把给霍小震找工作的事,又絮叨了一会儿,才在岳母的催促下和霍小栗出了门。 一路上,霍小栗嘟着嘴不吭声,顾嘉树知道她不愿意回去,就故意逗她说:“你还真想跟我离婚另找个金龟婿啊?” 霍小栗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我妈啊,你少来糊弄我。你妈那个人,我还不知道啊?把人掐死了都要说只想好心地爱抚爱抚人家,切!” “我妈也是为了我,说话急了点口不择言了点,你至于吗……”顾嘉树一听霍小栗这么说自己的妈,不高兴了,加快了脚步。 霍小栗身子重了,赶不上他,看他嗖嗖地在前面走,越看越生气,干脆自己停下来不走了,甚至都想转身回娘家。 顾嘉树匆匆走了几分钟,没听见霍小栗追上来的脚步声,就回头看了一眼,见霍小栗正远远地站在那儿,幽怨地看着他呢,看着她笨重的身子,他在心里拍了自己一巴掌:顾嘉树,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让你妈吆喝着要让你跟她离婚给你娶个黄花大闺女的?人家能不气吗?你让人家说两句解解气怎么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可服软的话,就是说不出来,这一点,他和妈妈很像,觉得“对不起”那三字不应该随便说出口,你能说出这三字来,就等于是自己拿着刀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往自己的道德标杆上刻了一刀,你就等于是承认,你错了,你道德上有缺陷,你不是个好人。 两人僵持得有点尴尬,霍小栗干脆转身往娘家方向走,顾嘉树顾不上许多,飞奔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一声不吭地拉着她往家走。 第五章 (7) 第五章(7) 霍小栗恨恨地看着他,心里想,说声对不起你能死啊? 顾嘉树不想看霍小栗生气的脸,故意走在她前面半步,边走边说我跟咱爸说了,买房子搬出去住,说完,回头看着她,跟没事人似的问:“你喜欢什么地方的房子?” “不知道。” 顾嘉树知道她在怄气,“这可是你说的,等我挑好房子,你不许说不喜欢的。” 霍小栗是很想买房子搬出去住,可顾嘉树现在说出来,她一点也不开心,其一,她明白,他之所以今天能跟公公说买房子搬出去住,肯定是家里吵得不可开交,他情急之下才说出口的;其二,眼瞅着她就要生了,拖着这么沉的身子,她哪儿有精力陪他去看房选房?如果买的是期房,还要等,就算买的是现房,还要装修,就算是现在买下来了,装修完也得三两个月,怕是孩子已经出生了,孩子那么小,她根本就不敢带着孩子住进新装修的家,也就是说,即使现在着手买房,想搬进去住,也得是一年之后的事,为一年之后才能落实的愿望开心,她没那么好的耐心和乐观精神。 见霍小栗不吭声,顾嘉树就独自说:“我想买得离咱妈家近一点,这样,等以后他们帮着照顾起孩子来,也方便点。” “我不想。”霍小栗回答得很简单。结婚四年了,她实在是和婆婆一家过够了,在郁闷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以后最好是移民到国外吧,这样,各自天高皇帝远,有距离隔绝着,就用不着打交道了。可顾嘉树居然还想把新房子买在婆家的附近,岂不是还要经常听婆婆的指手画脚,承受顾美童病态的嫉妒? “离远了,孩子没人帮你照顾。”顾嘉树见霍小栗这么抵触自己的父母,也渐渐不悦了起来。 “我请保姆。” “保姆有自己的爷爷奶奶尽心?” “我想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我不希望别人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你至于这么讨厌我妈吗?” “不是我讨厌她,是她讨厌我。”霍小栗语言简短,没半点想要退步的意思。 顾嘉树回头看了看她,没再说话,拉着她的手,松了松,但终究还是没松开。上了楼,开门的时候,霍小栗借机甩开了他。 肖爱秋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霍小栗进来了,很是意外,刚要张嘴说什么,见霍小栗沉着脸,就讪讪地闭上了嘴,顾嘉树跟进来,蔫蔫地招呼了她一声,也回房间去了。 肖爱秋就知道,儿子是去接媳妇去了,虽然霍小栗跟着回来让她心头暗喜,至少老头子不会因为这拿眼瞪她了。可是儿子主动去请的,让她觉得有那么点别扭,去请这行为本身,有点辱没了儿子,何况儿媳妇一进门还沉着个脸,好像回这个家老不情愿了,是给了他们面子似的。 顾美童听见动静,从卧室里探出头,看看顾嘉树的房间,小声地,“回来了?” 肖爱秋用鼻子嗯了一声。 “切,有本事别回来嘛。”顾美童不屑地小声说。 “睡你的觉吧。”肖爱秋不想再起争端了,所谓家和万事兴嘛,这事好容易貌似平息了,别再因为一两句话,按下葫芦又起了瓢。 接下来的几天,谁都能看出来,顾嘉树和霍小栗在冷战。饭桌上,两人谁都不理谁,就算看到了对方,也好像对方是空气似的,家里的气氛就压抑得要命,肖爱秋曾问过顾嘉树是不是吵架了。 顾嘉树懒洋洋地说没有,就不说话了。 顾新建在单位忙下一周来,周末回家,见人人都绷着脸不愿多说几个字,就趁霍小栗不在家的空,把顾嘉树训斥了一顿,顾嘉树低着头不吭声。 第五章 (8) 第五章(8) 顾新建说不管谁对谁错,你是个男人就得大度点。 “大度什么大度,老婆不讲理都是男人用大度给惯出来的。”肖爱秋嘟哝说。 “对,你就是我给惯出来的!我打算让嘉树子承父业,不行吗?”顾新建瞪了肖爱秋一眼。 顾嘉树本来郁闷得很,一听父亲这么说,喝到嘴里的水差点给喷出来。是啊,老婆怀着他的宝贝呢,哪儿能让她生闷气? 可开口道歉不是他的风格,他也就只好想想其他辙了。想来想去,就想起了答应给霍小震找工作的事。于是,他比任何时候都卖力地托朋友打听,哪家公司有招软件开发人员的,到底,做了分公司经理就不同于以往了,本着为了日后和顾嘉树资源互通的原则,大家都很是积极地帮他打听门路,还真打听到了,电子信息城那边有家电子科技公司需要招一程序开发人员。 本来,顾嘉树可以直接打电话告诉霍小震的,他没有,因为想利用这个机会跟霍小栗和好。他抿了口茶水,运了运气,没事人一样给霍小栗打了个电话,说霍小震的工作找到了,让他某天某时去某地点面试。 知夫莫若妻,霍小栗当然明白他的意图,看在他为弟弟如此卖力的分上,也就不继续和他僵着了,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话,询问了一下公司的情况,好像他们之间压根就没发生过冷战这回事。以前他们也经常冷战,但都没像这次这么持久,每次和好,大约也都是这样,顾嘉树借着什么事,给她打电话或发个短信,而且这个事必是与她有关的,让她没法挂断电话不理。 顾嘉树说完了,她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好像给她办事跟她说话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不怎么熟悉却好心帮了她的朋友。 顾嘉树知道她还没消气呢,就想进一步缓和一下气氛,就笑着说:“怎么好像和我不是一家人似的?” 霍小栗“哦”了一声,说挂了吧,我得给小震打个电话,顾嘉树这才意犹未尽地挂断了电话。 霍小栗打电话跟霍小震把工作的事说了说,放下电话,就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其实,每次跟顾嘉树冷战,她自己也难受,就像心头压了一道乌黑的云,除了他来主动和好,怎么都拨不开。 下班后,霍小栗发现顾嘉树站在医院门口,见她出来,笑着迎上来说:“想吃什么?” 这时的霍小栗多么想偎依在他怀里,驱散一下这几天来心头的郁闷,可她还要做一下姿态,不能让顾嘉树认为她多么巴望着跟他和好似的,就面无表情地说:“回家。” 顾嘉树有点恼,心想该给你办的事,我给你办了,该和好,我也主动找了台阶,你差不多就行了,难不成你还真想让我跟只哈巴狗似的摇尾乞怜啊? 可是,既然已经主动放低一次姿态了,他不想前功尽弃,在脸上挤出一点笑:“我想和你在外面吃。” 霍小栗看了他一眼,说:“那……去天幕城吧。” 天幕城离顾嘉树家不远,汇集了全国各地的特色菜成。 到了天幕城,顾嘉树找了家泰式菜馆坐了,把菜谱递给霍小栗,“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霍小栗接过菜谱,从菜谱上方抬眼看顾嘉树,顾嘉树看上去有点无奈的无聊,搓着脸,有点疲惫的样子。 这半年来,他在公司承受的压力不是她所能想象到的。因为他是集团内部最年轻的分公司经理,更关键的是有太多资格比他老、学历比他高的人不看好他这年轻有为的分公司经理。其实,就算顾嘉树不当这分公司经理,也没他们的份,可他们就是瞧不上顾嘉树,就好像一拨自诩是贵族的人瞧不上一个泥腿小子和自己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甚至认为他能坐到桌上,会拉低他们的身份。这半年多来,除了抓公司生产经营,顾嘉树更多的精力是用在和这拨人斗智斗勇上,晚上经常跟霍小栗感叹说,幸亏霍小栗及时怀孕了,照这么下去,说不准他就ed了。当时,还把霍小栗给逗乐了,故意做双手合十状说上帝啊,你快让他稍微ed一点吧,不然我都担心他会去信奉伊斯兰教了。顾嘉树也故作夸张地要把她抓起来往窗外扔的样子。可是,自从顾嘉树到分公司任职,功课明显做得少了,因为刚接手公司,千头万绪的事团在那儿等着他去理呢,再加上霍小栗怀孕了,做母亲的天性使得她不愿意嘉树去碰自己,所以,回家后的顾嘉树通常连电视都不看,往**一躺,就呼呼大睡过去,就算睡不着,也是瞪着天花板出神。霍小栗问他想什么呢,他总是说公司的事。 第五章 (9) 第五章(9) 想到这里,霍小栗独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母亲说得对,自己的男人自己疼,疼他就是疼自己。母亲用自己的切身体会告诉她,只有夫妻两个都健康长寿才是真正的幸福,像她那样,丈夫早早走了,孩子也大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嘴巴都快憋臭了,跟儿子唠,儿子嫌她说的不是陈芝麻烂谷子就是街头巷尾的一地碎屑。和街坊邻居唠,和女的唠多了,人家会说你是碎嘴寡妇,邻居之间一旦有点什么闲话传出来,你第一个成了搬弄是非的嫌疑人;和男人唠,就更不成了,人家会说你风流、耐不住寂寞,有想偷人的嫌疑。这些年来,母亲也看穿了,什么荣华富贵也比不上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可以倒倒废话。 顾嘉树听霍小栗点了几个菜,进饭店前的那点不舒服就云开雾散了,因为霍小栗点的全是他爱吃的菜。如果不疼他不爱他,她不会心里装着的全是他的喜欢,心里一热,就一把抢过菜谱,叫了一个霍小栗喜欢吃的菜。 一种情感在两人之间无声地传递着,再看彼此的目光,两个人的内心都感觉到一股暖流。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手牵手了。也没说话,顾嘉树边走边瞭望着夜的天空,轻轻地吹着口哨。刹那间,霍小栗觉得,仿佛回到了恋爱的时候。那会儿,他们都是学生,没什么钱,所谓约会,也就是牵着手溜马路。饿了,在街边吃碗麻辣烫,能吃一次烤肉,就算是很奢侈了,可是,她的幸福照样很肥胖,比那些有钱人的恋人之间的幸福还要肥胖,因为心里有爱。 她还想起,大四的寒假里她和顾嘉树逛夜市,看见有银戒指很美,就蹲下看了一会,顾嘉树看出她喜欢,掏钱买了下来,套在她手指上,嘻嘻哈哈地说:“手铐啦啊,你被我俘虏了。” 霍小栗的满足感,一点也不比得到一枚钻戒来得少。后来,他们稀里糊涂地结婚了,连枚戒指也没买,顾嘉树说要补给她,她没让,说你已经送过我戒指了,顾嘉树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才把手指翘了翘,让他看那枚银戒指。 当时顾嘉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也很是内疚,他知道,女孩子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穿上婚纱做新娘,让自己所爱的人戴上戒指,那是女人一生中最隆重的一场幸福秀。霍小栗看出了他的难受,安慰他说,幸福不拘于形式,有爱,比什么都好。 那会儿,即使他们不开口说话,也能读得懂彼此的内心。因为他们相爱,爱就像电流,让他们的心相通,就像眼下这个晚上,他们拉着手,一荡一荡地走在街上,千言万语都沉默在内心里,即使不语,也能抵达彼此。 虽然顾新建答应了让顾嘉树他们买房子单过,可当顾嘉树把买房的事搬到桌面上时,气氛还是有点沉闷。有能力、开明的老人会在孩子结婚前就给他们备好了房子,可那并不是老人心甘情愿让孩子离开自己,不过是迫于社会大形势而已,与其等到处不好再分开,还不如在没矛盾的时候早早分开,免得以后伤感情。 肖爱秋尤其如此。这几年,她和结婚后的女儿以及儿子住在一起,让她在邻居之间赚了不少的羡慕。虽然一家六口人也时有小矛盾,但毕竟没闹出家门让外人看笑话,这让她很满足,也借着这,在邻居之间赚了个好岳母好婆婆的头衔,这让她面上很有光,不亚于写作的人中了诺贝尔文学奖。因为她老了,没相貌可卖弄了,没事业可拼着去博取别人的仰慕了,只剩下了妻子、母亲的角色可以继续,妻子做得怎么样,在老伴那儿已经定性了,而婆婆岳母这俩角色,需要外界的评定,成为人人称赞羡慕的好婆婆好岳母,就像当年努力工作争取当先进工作者一样重要。 第五章 (10) 第五章(10) 可是,儿子要搬出去了。 就像她努了半天,还没等评定呢,突兀间就失去了努力的环境,期待中的光环,也随之消失了,这怎能不让她失落?更何况,和儿子媳妇一起过了好几年了,儿子突然要搬出去,别人肯定会说她这婆婆做得不好,如果她做得好,家就是幸福囤子,谁会傻乎乎地撤出去啊。当然,还有一种方式会让她比原来还有面子,那就是儿子买套大房子,全家一起搬过去,可她又知道这绝对不可能,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儿子买大房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儿子要买房搬出去,本就是为了回避家庭矛盾,要是买了新房还是一起住,岂不是屎窝挪尿窝地瞎倒腾? 所以,自从顾嘉树说要买房,肖爱秋脸上就没开过晴,能说得出来的理由也就是自己的儿子要搬出去单过,就跟心脏上有块肌肉要生生给剥下来一样。 每当她这么说,顾嘉树就想抽自己一嘴巴,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霍小栗知道,这会儿不能心软,心一软,她就搬不出去了,就要永远待在这个自己时时都要小心祸从口出、是非从一个表情诞生的家里。 周末,她和顾嘉树出去看房,把楼书带回家,一张张地仔细研究,肖爱秋总是静静地听着看着,眼里是巴巴的软弱可怜。霍小栗烦透了婆婆的这种表情,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好像是因为她的加入,才使得这个家分崩离析了一样。 顾美童看不惯妈妈在霍小栗面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故意嘻嘻哈哈地说:“就是,咱家这房住的人也忒多点了,是该分家了。” 肖爱秋就瞪她一眼说:“要分也轮不到嘉树搬出去,亏你也有脸说。” 顾美童就双手一摊说:“没办法,谁让我爸给我挑了个没本事的老公呢?” “你又想找仗打不是?”肖爱秋瞅了一眼顾美童的卧室,“让小罗听见了,他多没面子。” “他又不在家。”顾美童一脸不屑地小声嘟哝。 “要我是小罗,我都跟你离八回了,娶个老婆不生孩子,哪个男人受得了?”肖爱秋看儿子和媳妇一门心思研究着楼盘,对她问也不问,心里很不舒服,打开了电视。 “您到底是不是我亲妈?谁生不了孩子了?是我不想生,因为我生了他也养不起!”顾美童被肖爱秋戳到了软肋上,就像个没现形的小偷,被一旁的人指了问是不是你偷的?心虚得她差点跳起来。 霍小栗轻轻看了她一眼,拿起楼书,拽着顾嘉树,“回屋看吧。” 顾嘉树不知就里,回头看了姐姐和妈妈一眼,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对,把客厅留给咱妈和咱姐战斗。” 肖爱秋没心思和顾美童斗嘴,追到顾嘉树卧室门口,眼巴巴地叮嘱了一句:“嘉树啊,你们最好选个离咱家近的小区。” 顾嘉树看看霍小栗,说知道。 “你们正是忙事业的时候,等你们上班了,我可以过去帮着你们收拾收拾卫生什么的。”肖爱秋小声嘟哝着。 “妈,您就甭自作多情了,人家要是稀罕你照顾的话,就不用买房搬出去住了。”顾美童没好气地说。 “美童,你吃枪药了?少说句行不行?”肖爱秋心里烦躁,对女儿也就没了好气,“你看,嘉树他们结婚比你晚,都快有孩子了,你也抓紧点吧,小心把小罗惹急了跟你离婚。” “我就不生!”顾美童虽然嘴硬,可心里却全是慌张。是啊,她越来越害怕了,自从她说了坚决不要孩子,罗武道就更不碰她了,连她翻身时把胳膊搭在他身上,都会被他小心翼翼地拿下来,好像他们之间只剩了夫妻的名分,已彻底没了夫妻之实。逢了生理**期,夜里,她特意贴在罗武道身上,用腿盘着他往他身上蹭,罗武道却摆出一副睡成了死猪的架势,无动于衷。顾美童就动手去摸他,可摸来摸去罗武道就是没反应,她一生气,下手就重了点,罗武道就会默默地拿着她的手离开他的身体,说睡吧。 第五章 (11) 第五章(11) 顾美童就噌地坐起来,按亮了灯,“罗武道!” 罗武道就眨着眼看她,“怎么了?” 顾美童又羞又急,“你装什么装?” 罗武道就坐起来,说:“我没装。” “你就是装,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罗武道默默地叹了口气,关上灯,摸索到顾美童睡衣里,试了试,果然不行,就说反正你也不想要孩子,别折腾了。 顾美童的鼻子一酸,就哽咽起来,罗武道像个罪人似的耷拉着头坐着,拱到她身上,用手指和嘴巴满足她。黑暗中,顾美童捧着他的头呜呜地哭了。罗武道抱着她,说:“对不起,美童,要不……你跟我离婚吧。” “我不离,就不离!我知道你讨厌我了,你这是故意的……”顾美童哭着说。 罗武道就无话可说,只能叹了口气,倒下睡了。过了几天,罗武道说,所里打算在莱西成立一个分所,主任找他谈了,问他愿意不愿意去。因为莱西是他老家,相对其他人来说,人脉要好一些,律师这一行靠的就是人脉,而且去莱西分所,底薪和业务提成相对都会高一些,不像现在,底薪低得可怜,全靠案源提成。可是,像他这种社会关系不广的人,全靠零敲碎打地接点小案子,活一点没少干,钱却少得让他自己都汗颜。 顾美童没回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才说:“你想逃避我?” 罗武道一皱眉,“我跟你说正事,怎么成我逃避你了?” “你要不是为了逃避我,能去莱西?”顾美童说这句话时,心里很没底,能陪她到老的,只有这个男人了,她还没老,却觉得已可以一眼望穿自己的遥远将来。没子嗣,也没必要去奋斗了,这么混着就好,房子也不想买,其一不想花那份钱,其二是等她老了,留给谁?不如把这钱攒着为将来老境做打算,她也看明白了,霍小栗不会甘于长久地挤在这个家里别扭,她是个性子上洒脱自由的人,早晚有一天她会鼓捣着弟弟买房搬出去。只要他们搬走了,她就可以和罗武道心安理得地继续住在这儿,一直到老,依着弟弟的脾气,他绝不可能回来和她抢父母的房子。再说,他混得越来越好了,也没这个必要,就算霍小栗有意瓜分也没用。这两年她已经把弟弟两口子琢磨透了,霍小栗虽然厉害得不动声色,可弟弟才是真正的霸王,小事由着她,大事上,她拗不过弟弟,她做不了弟弟的主。 顾美童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出了窑的砖——定型了,也不想再做任何改变,对于罗武道挣钱多少,也不介意了,过得去就行。罗武道去莱西,她有点怕,就算罗武道本身没什么,在莱西那个小县级市,他怎么也是大城市来的,身上罩着一层神秘莫测的远道和尚的光环。再加上罗武道帅,不过三十多岁,对小地方的姑娘来说,绝对是有吸引力的,别看罗武道跟她在一起不行了,可未必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也不行。医生不也说了吗,罗武道的不行,是心理性的,不是病理性的;闲来没事她喜欢看生活杂志,杂志上也说了,在家和老婆不行了的男人照样有外遇,照样能搞大情人的肚子!所以,她坚决不让罗武道去莱西。 罗武道问为什么? 顾美童不想把自己的心事跟他兜底,就硬邦邦地说:“我不愿意。” 罗武道好声好气地继续商量她,“你不愿意也总要有个不愿意的理由吧?” “我讨厌莱西,因为莱西有你爸你妈,还有你哥哥嫂子,别看我见不着他们,可我知道他们背后说我什么呢。”顾美童说着说着就气呼呼的了,她都好长时间没跟罗武道回老家了,因为一回去,婆婆和妯娌都问她怎么还不要孩子,她懒得和他们敷衍,直接说不喜欢孩子,不想生。至今她清楚地记得婆婆和妯娌的表情,像见着了鬼。所以,她又补充了一句:“在你们家里人的眼里,娶老婆就是买只母鸡回来下蛋,你要是回了莱西,肯定得天天跟你灌输他们的愚昧观念。” 第五章 (12) 第五章(12) “我在城里,又不是回乡下家里!”顾美童只要一说到婆家,除了鄙夷就没别的,这让罗武道很生气。 罗武道是律师,要真跟顾美童吵起来,十个顾美童都不是对手。可他没法跟顾美童辩论,因为顾美童不讲理,只要讲不过他,立马就像被黄蜂蜇了一样吱哇叫唤,他就只剩了举手投降的份,因为他不想惹岳父生气。一想起岳父,他就心情复杂,他感念岳父对他的识人之恩,可是,他却没像岳父期望的那样,闯出一片天地,给顾美童带来幸福。于是,这份感念,就成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他的心上,他不能辜负了老岳父的期望,又惹老岳父生气,他能做的,只能是忍气吞声,早早缴械投降。 霍小栗到底还是没拗过顾嘉树,他最终确定,在大连路一带买房,小区在建设中,生活比较方便,离婆婆家只有一站多的路,离河南路也不远。 顾嘉树要的是六楼,霍小栗对这没意见,因为六楼带阁楼,楼梯在室内,看上去很像是复式结构的房子,和真正复式结构的房子比起来,性价比很高,楼下是一百平的二居室,阁楼和楼下一样大,就是可利用空间稍微小些,有两个大房间,也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霍小栗都想好了,阁楼上的这两间,一间做书房,一间做孩子的游戏室,楼下用来居住。 霍小栗和顾嘉树去交首付的时候,房子已经封顶了,再有三个月就交付使用。霍小栗算了一下,等收了房,再装修一下,再跑跑装修的有害味道,等搬进来,孩子差不多就该一岁了。 她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这漫长的岁月啊。 顾新建一听他们去交钱了,吃了一惊,问他们钱够不够,他和肖爱秋这几年也攒了点钱,本来是打算顾嘉树结婚用的,可没用上,索性现在拿出来帮顾嘉树买房得了。顾嘉树飞快地拦住了父亲的话:“不用,我们的钱够了。” 霍小栗看着顾嘉树,心里一沉,觉得有点不舒服。她知道顾嘉树为什么要抢着回答这句话,是怕她会说钱不够,有种品质上被看低的感觉,但没发作,只是那么轻微地不舒服了一下。 肖爱秋对儿子的话有点不相信,问房子总共多少钱,霍小栗看着顾嘉树,既然他怕自己说出不称他心的话来,干脆由着他去说得了。 顾嘉树说三十六万。 肖爱秋就把嘴张得跟吞了只鸡蛋似的,“小栗,这几年你们攒了三十六万?” 顾美童慢条斯理地挑了挑眼皮,“妈,他们俩工资高,再说了,这几年住在家里,吃喝住都不用花钱,攒三十六万还不跟玩儿似的。” 霍小栗就只剩了干张嘴、说不出话的份。是的,她是没往家交钱也没交生活费,不是她不交,而是她交了顾新建也不要,说让他们自己攒着。可没往家里交钱,不等于她没为这个家花钱啊?家里的牛奶、鸡蛋,甚至米,杂七杂八的各种费用,哪一样不是她掏钱?做这些的时候,她并没算计也没觉得是在为这个家做贡献,只是觉得,做老人也不易,她做不到坦然地啃老吃老,既然给钱老人不要,那么她就换种方式贴补家用就是了,虽然她很少下厨,可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什么时候该往回买什么东西了,她每天下班大包小包地往回提,难道顾美童没长眼、看不见啊。 顾美童把话戳到这儿了,她总不能像个管家婆似的一一细数什么东西是我给家里买的,花了多少钱吧?那也显得她太小肚鸡肠了,好像买东西还记了笔小账,为的就是这一天拿出来堵谁的嘴。 第五章 (13) 第五章(13) 她给气得鼓鼓的,看着肖爱秋,希望婆婆能为她讲句公道话。可是她指望错了,肖爱秋像是被顾美童的话提醒了似的,点了点头说:“你们攒够了就好,我和你爸还商量来着,如果你们钱不够,我们给添俩,也算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点心意。” “得了吧,妈,你就是一分不掏,嘉树的房子也有你的功劳,如果这几年他们不是在家免费吃住,从哪儿攒出这三十六万来?”顾美童虽然对未来没什么具体的打算,可一想到霍小栗用不了多久就搬到宽敞明亮的新房子里去了,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 霍小栗再也忍不住了,“妈,我们没攒那么多钱,我们贷了二十二万块钱的款。”说完,起身就回房间去了。 肖爱秋和顾美童面面相觑地看着,问顾嘉树:“嘉树,你贷那么多款干什么?利息那么高。” 顾嘉树知道霍小栗已经被姐姐惹恼了,匆匆敷衍了一句“我们还年轻”,慢慢就进卧室去了。 顾美童撅嘴,“看见了吧,耍态度呢,妈,赶紧掏钱还来得及。” 肖爱秋打了顾美童的手一下,“以后,你弟弟两口子的事,你就少说两句吧。” 顾嘉树进了卧室,霍小栗正歪依在床头上生气呢。马上就到预产期了,她人并没胖多少,可肚子却大得像一只巨大的箩筐倒扣在肚子上,因为怀孕,让她的呼吸显得幅度有点大,因为生气,起伏的幅度更大了,让她看上去显得有点滑稽,像一只被掀翻在地却翻不回去的青蛙,正呼呼地生气呢。 这两年,顾嘉树已经学精了,但凡遇到霍小栗和家里人生气闹矛盾,他绝对不会提矛盾的本身,也不提家里的人,而是转移话题,好像刚才的事压根就没发生过一样。如果霍小栗气得不是太厉害,话题一转,基本也就过去了,如果霍小栗气愤难消,他转移话题也没用,霍小栗总是斜斜而冷冷地看着他说:“是疖子总要出脓的。” 那意思是让他别打马虎眼,只要问题在,不去面对就永远得不到解决。可即使面对了,又能解决什么?大不了就是他们两个在原来矛盾的基础上先争吵再冷战而已,谁都说服不了谁,也就谈不上会有什么质的改变。就算顾嘉树明知道是妈妈不对,姐姐不好,又有什么用?顾嘉树总结出经验来了,他可以把一个原本乱糟糟的几百号人的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可他管理不好只有几个人的家庭。 管理公司,可以用制度管理,可家庭不成。家庭是一个充满了感情的地方,制度在这儿用不上,和睦需要靠大家的自觉和修为,只要有一个人不配合,你就没了辙,因为这是家,不是公司。公司里有混账员工,可以除名,家庭不行,谁都除不了谁的名,就算能把人除到门外,感情还在门内呢。最好的办法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矛盾在,能不理它就不理它,当它不存在比正视它的存在并试图去解决,杀伤力会更小一些。总之,家庭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每个家庭都有一笔糊涂账。 顾嘉树笑嘻嘻地走过来,趴在霍小栗鼓鼓的大肚子上,“来,让我听听宝贝在说什么呢?” 霍小栗一翻身子,忽地坐起来,“顾嘉树!” 顾嘉树做出一副不知所以的懵懂样,“怎么了?” “你刚才哑巴了?!”霍小栗厉声道,一点也不怕客厅里的人听见。 顾嘉树不想把事闹僵,过来捂她的嘴,“嘘,媳妇,我姐就那么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较什么真呢……” 第五章 (14) 第五章(14) 霍小栗眼睛瞪得老大,啪地打掉了顾嘉树的手,“她就那么个人成了她的理了?我凭什么要承受她的阴阳怪气!?” 顾嘉树暗暗叫苦,知道一场战争怕是避免不了了,也顾不了那么多,捂着霍小栗的嘴,小声说我的姑奶奶,你别嚷了,我知道她不对,让你受委屈了,你再忍忍,等房子装修好了咱就搬家。 顾美童当然听见了,不甘示弱地冲了进来,站在门口,瞪着霍小栗说:“你说谁阴阳怪气呢?” 霍小栗挣扎着扒拉开顾嘉树的手,“说别人对得起你了,顾美童,原本我还抱着同情包容着你乖戾的阴阳怪气,可你……” 霍小栗还没说完,顾嘉树又捂上了她的嘴,急三火四地对顾美童说:“姐,你能不能别添乱了?小栗都快生了,你们还吵什么吵?” “她快生了我就得由着她指桑骂槐啊?霍小栗我告诉你,你别觉得你怀孕了要生了就把自己当功臣了,少拿挺了个肚子在全家人眼前献宝,别以为就你会生孩子,你耀武扬威什么?你再耀武扬威也是倒追男人的货!得瑟什么得瑟?”顾美童一被激怒就口不择言,荤的素的全数地给搬了上来,“都什么年代了,还想母以子贵啊,可笑!” 霍小栗气得脸色发白,手指发抖地指着顾美童,“顾美童!对,我就是拿肚子里的孩子献宝了,有本事你也献一次!” “我用不着!”顾美童趾高气扬地乜斜着她,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你不是用不着,你是献不了吧?!”霍小栗眯着眼,目光咄咄地看着顾美童,顾美童原本是趾高气扬的心,突然就蔫了,她愣愣地看着霍小栗,就像一条被捏住了脖子的鸡,有绝望还有难以言说的挣扎。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看着顾美童眼里渐渐盈上的泪花,霍小栗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刻薄,心渐渐软了下去。 突然地,顾美童就像被人给抽了一鞭子一样,号啕着转身跑掉了。 霍小栗软软地依在**,有气无力地说:“嘉树,我现在就想搬出去,这个家我一天也不想待了……这不是家,是炼狱。”说着,霍小栗就从**下来了,开始收拾衣服。她没地方去,除了娘家。 顾嘉树手足无措地在她身后团团转,想拦她,又唯恐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肖爱秋站在门口,抹着眼泪说:“小栗你挺着大肚子回娘家,你这不是往你妈手里塞我的短吗?” 霍小栗在心里冷笑,都什么时候了,婆婆顾及的竟然不是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危,而是担心儿媳妇回娘家这事,成了亲家攥在手里的短。 霍小栗一声不吭地收拾好了行李箱,可是,她没回成娘家。因为,她早产了,在顾嘉树跟她夺行李箱,不肯放她出门的瞬间,一阵剧烈的肚子疼像爆炸一样在她的身体里快速扩散,她重重地趴在了行李箱上,疼痛让她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吼声,疼痛让她几乎都睁不开眼,她只想抓住一个什么东西,把这疼传递出去,在疼痛的迷乱中,她张嘴咬住了顾嘉树的手。 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顾嘉树和肖爱秋谁都没想到霍小栗突然的失态是因为早产了。霍小栗的牙齿像锋利的小刀,咬得顾嘉树几乎跳了起来,他没想到霍小栗居然会像个泼妇一样咬他,疼痛让他失去了正常思维,大喝了一嗓子,“霍小栗,你疯了!”说着,就一扬手,把霍小栗掀在了一边。 顾嘉树抽出手,咝咝地吸着冷气,拼命地甩了两下,想要把这疼给甩下来。 霍小栗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呆呆地看着顾嘉树,泪水刷地滚了下来。肖爱秋一把抓过顾嘉树的手,看着手背上的牙印,“哎哟,都咬青了,小栗,你怎么下得去口啊……”说着,正要谴责霍小栗,一回头竟呆住了——霍小栗的裤子已经湿透了,血正从她身底下的地板上向四周蔓延。肖爱秋也是女人,知道她是早产了,也知道这生孩子的疼——那不是一般的疼,是让人恨不能一下子死去了才利落的疼。 肖爱秋忽然明白了霍小栗刚才不是要咬顾嘉树,那是突如其来的早产的疼痛把她给疼疯了。她又是内疚又是慌乱,磕磕巴巴地拽了顾嘉树一把,说:“嘉树,小栗早产了……” 顾嘉树也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他看着霍小栗冷冷的眼神,心疼得要死。他顾不上忏悔和道歉,手忙脚乱地打电话叫救护车…… 霍小栗永远记得这一天——二○○三年十月二十八日。 尽管,她知道那是一串阴错阳差,可是,她无法原谅。 这天夜里,霍小栗剖腹产下了只有六斤重的儿子。 看着瘦小的儿子,她一阵阵难受,觉得很是对不住他——如果他可以在她肚子里多待上半个月,或许他会再胖一些吧…… 第六章 (1) 第六章(1) 母亲和霍小震赶到医院时,霍小栗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母亲追着手术车跑,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小栗,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霍小栗微微地笑了一下,泪就流了出来。她想叫一声妈,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内心的疼痛,加上刚刚做完剖腹产,她的嗓子是哑的。看着母亲,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母亲的那些不敬,她想真诚地对母亲说声对不起,可是,她只能干干地张着嘴,嗓子里发出了几声细微的杂音。母亲握着她的手,摸着凌乱在她脸上的乱发,颤颤地说别说了,省点儿力气吧。 是啊,在生下儿子的那一刻,霍小栗才彻底体味到一颗母亲的心。无论这个母亲看上去是多么的彪悍多么的粗俗,在儿女面前,她永远有一颗柔软而卑下的心,仿佛给多少爱都是不够的都是少的,都是欠着儿女的。在救护车拉着她奔向医院时,身体里的痛翻江倒海,可是,她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死,是压根就没心思去想,心里装着的,只有孩子的安全,希望他不要缺氧,希望他不要因羊水破了而受到伤害……她想了很多很多,全是孩子,没有自己。 顾嘉树亦步亦趋地跟在手术车后,霍小栗不想看他,连目光都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看到他,她的心会疼,那种被伤害了还没来得及痊愈的疼。 关于在家里发生的那一幕,霍小栗没告诉母亲,怕母亲知道了会发疯,因为心疼她而疯,她现在不想说这件事,以后也不想说,有些伤害还是沉默着独自舔舐为最好。否则,只会让疼爱自己的人更疼,让围观者用唾沫把这伤害泛滥变异成病菌,最终,承受伤害的,却还是自己和爱自己的人。 肖爱秋在病房里一直小心翼翼,顾嘉树更是内疚得要命,都不敢和霍小栗说话,唯恐话说不在点上,就把霍小栗的眼泪惹出来,就悄悄躲到外面去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小栗生了,是孙子。 顾新建一听霍小栗早产了,很是意外,问顾嘉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顾嘉树没敢说实话,吞吞吐吐地说没什么。顾新建还是不放心,问大人孩子怎么样,顾嘉树说因为早产了半个月,孩子有点瘦,但是很健康,母子平安。顾新建在那端激动得要命,说明天一早就赶回来。 顾嘉树回了病房,见岳母正用手指一下一下地理着霍小栗的头发。霍小栗一直闭着眼,因为在手术中有点失血,嘴唇煞白煞白的,脸上也一点血色都没有,顾嘉树都想痛揍自己一顿了,可又不敢把内疚的情绪表现在脸上,怕引起岳母怀疑,更怕霍小栗会把孩子早产的原因告诉岳母,只能站在一边,小心谨慎地看着霍小栗的一举一动。 母亲觉得有点奇怪,霍小栗虽然是早产,但孩子身体健康,按说顾嘉树和亲家母应该兴高采烈才是,怎么一个个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就看了顾嘉树一眼,说:“嘉树,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顾嘉树心里一慌,“我……我高兴的,有点缓不过神来。” “高兴傻了啊。”母亲说着,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肖爱秋,故意拖长了声音说,“就是嘛,你们老顾家可是两代单传了,这下好,小栗给你们生了个男孩,算是把这香火又续上了。” 自从上次因为霍小震的事和肖爱秋闹过,母亲就再也没去过顾家,而且也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不再和肖爱秋递一句话。 肖爱秋知道亲家不但是在替霍小栗表功,更是在说话给她听,心说:生孙子也是我们老顾家的,该你什么事,再说了,杂志上说了,生男生女的决定权在男人这儿,关你女儿什么事?不就是借了她那片地用了用嘛,换了别的女人,一样给我生孙子。但嘴上却没敢说出来,她和顾嘉树一样,也担心霍小栗把晚上闹的那一出跟亲家说了,要真这样的话,依着亲家这绝不吃亏、属炮仗的脾气,不炸她个粉身碎骨也得炸她个魂飞魄散,想到这里,遂压了压肚子里的不服气,低声下气说:“是啊,亲家,多亏了小栗。” 第六章 (2) 第六章(2) 母亲瞥了她一眼,很冷淡,没接腔的意思,肖爱秋心里就更是毛了,冲顾嘉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出来。 顾嘉树对岳母笑了一下,随肖爱秋到了走廊,肖爱秋扯着他的胳膊,小声说:“嘉树,晚上的事,千万别告诉你丈母娘。”顾嘉树点点头。肖爱秋说也别告诉你爸,顾嘉树还是点头。肖爱秋自言自语说,你爸这个人,别看整天乐呵呵地不说什么,心里可盼孙子了,他要是知道了今晚的事,得把咱娘仨吃了。 “都怪我姐,要不是她说话难听,小栗能跟她吵起来?要不是跟她吵起来,孩子也不会早产。妈,您和我姐,就不能对小栗好点?她哪儿得罪你们了?”顾嘉树既郁闷又愧疚,眼前的局面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做才能弥补对霍小栗的伤害。 肖爱秋后悔当时没把发飙的顾美童喝住,才闹到了现在的地步,一脸愧疚地看着儿子,小心地跟他商量,“嘉树啊,已经这样了,说什么都晚了,你想办法跟小栗说说,别把这事告诉她妈,就算是我这当婆婆的求她了。” “再说吧,你没见她理都不理我吗?”顾嘉树烦躁得要命。 母亲见顾嘉树母子在走廊里嘀嘀咕咕,加上霍小栗早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问霍小栗:“小栗,你们这是怎么了?” 麻醉药药效还没消退,霍小栗有点昏昏欲睡,但神智还是清醒的,就迷迷糊糊说了句:“没什么……”她不想就晚上的事多说,怕是自己一开口就管不住眼泪,就借着困劲跟母亲说,“妈,我困了,让我睡会儿……” “那你就先睡一会儿吧。”母亲给她掖了掖被子,抬眼瞅着从门口进来的顾嘉树母子,对顾嘉树说,“嘉树,我在医院陪小栗,你回家给小栗熬鸡肉萝卜汤去。” 她当然知道顾嘉树不会熬萝卜汤,是借着吩咐顾嘉树的劲儿说给肖爱秋听,“小栗是剖腹产,不通气捞不着吃东西,不吃东西怎么下奶?得赶紧给她弄点萝卜汤喝。” 听话听音,肖爱秋当然明白亲家母这是说给自己听的,这要是在往常,就算是不和亲家母叮当起来,至少她也要装聋作傻,以表达自己对她旁敲侧击的技术含量太低的蔑视。可今天不行,她做奶奶了,要为孙子着想,还有,祸虽然是顾美童闯的,顾美童是她的女儿,这事说给谁听她都不占理。顾美童凭什么在弟媳妇面前这么嚣张,肯定是她这当妈的在背后撑腰呗……不管是出于哪方面的原因,今天她都得低眉顺眼地把这话音领了,但也要拿捏好了分寸,用不着接亲家的茬,就跟顾嘉树说:“嘉树,你在这儿陪小栗,我回去煮萝卜汤了。” 母亲看着肖爱秋出门,突然想起来,肖爱秋是南方人,肯定没有生吃萝卜的习惯,这深更半夜的,家里也未必能找得出生萝卜来,就忙问顾嘉树:“嘉树,你家有萝卜吗?” 顾嘉树恍惚了一下,“啊……这,我还真不知道呢。”说着,就跑到走廊里,问肖爱秋,肖爱秋这才回过神来,家里还真没生萝卜呢。 母亲虽然人在病房,可耳朵是竖着的,遂对霍小栗说:“小栗,妈回家去给你煮萝卜汤了啊。” 霍小栗迷糊着嗯了一声。母亲就起身匆匆往外走,边走边大声跟顾嘉树说她家有萝卜呢,擦着肖爱秋的肩就过去了。 肖爱秋狠狠地望了一眼亲家的背影,“小栗给我生了孙子,怎么好像有功的人是她了?” 第六章 (3) 第六章(3) 顾嘉树无奈地看了妈妈一眼,“妈,您能不能别这样?” “我哪样了?”肖爱秋气鼓鼓地说。 “您哪样了您自己去照照镜子,一见着小栗妈您就跟斗鸡似的,有意思吗?”顾嘉树心里一焦躁,嘴里就没了好话。 见儿子要进病房,肖爱秋忙拽了他一下,“趁她妈不在,你赶紧叮嘱叮嘱她。” 顾嘉树没吭声,就进去了,走到病床边,看了看霍小栗,她闭着眼,但他知道她没睡,不想看他就是了,就轻轻咳嗽了一下,却见两行泪顺着霍小栗的眼角滑了下来。 “小栗……”顾嘉树觉得有千万声抱歉、对不起,像团纠结的绳子一样塞在了喉咙里,擦得喉咙又胀又疼,想拖也拖不出来,想拉也拉不动,“小栗……我不知道你那会儿是早产了,我还以为你是咬我解气呢……” 霍小栗眼角的泪,流得更快了。 见儿子说话如此的不利落,肖爱秋急了,几乎是扑到了床边,拉着霍小栗冰凉的手说:“小栗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把你姐给惯坏了,她那张嘴,从来就没个饶人的时候,张嘴前也从来不知道从脑子里过一遍,你要是气,就气我吧,都是我没管好她,你千万别怪嘉树……” “我没做什么需要别人饶恕的事……”霍小栗轻轻说。 肖爱秋忙频频点着头擦泪,“你看,妈也是一急了就口不择言,小栗,妈求你件事,今天晚上这事,就你知我知嘉树知还有你姐知就行了,别告诉其他人了,要不然,妈都没脸见人了。” 霍小栗在心里悲凉地长叹了一声,原来,这些抱歉并不是请她原谅的,而是为了让她三缄其口。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肖爱秋这才松了口气,“小栗,妈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放心好了,妈一定把你和我孙子伺候得白白胖胖的,你姐要是再敢碎嘴,我决不饶她!” 霍小栗张开眼,看着肖爱秋,缓缓说:“妈,你也累了,回家休息吧,我没事。” 肖爱秋满肚子的心事,怎么都不肯走,顾嘉树连推带扶地把她送出了病房,帮她拦了辆出租车硬是给塞了进去,出租车都开动了,肖爱秋又摇下车窗,叮嘱了一句,“嘉树,方便的时候,你再叮嘱小栗一遍,让她千万谁都别说。” 顾嘉树扬了扬手,说知道了。望着远去的出租车,顾嘉树仰着头,冲着又高又远的深秋夜空,吼了一嗓子,好像一肚子的浊气都给吼出去了一样,略微轻松了一点。 回病房后,他没再叮嘱霍小栗。 霍小栗一直闭着眼,没跟他说话的意思,他只是恪尽职守地看着病床下的导尿袋,看着输液的吊瓶,看到差不多了,就跑到护士站去叫护士。 有好几次,他看见霍小栗在流泪,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名字,扇了自己一巴掌,真扇,反正病房里就他和霍小栗,没人看见,他也不怕霍小栗事后会嗤笑他,他只想用这种方式用这种声音,让霍小栗知道,他对自己有多么的痛恨。 这要是以往,霍小栗肯定心疼地抓住他的手,因为她爱他。他抽的是自己,疼的是她,可今天她没有,只是闭着眼,默默地流泪,她承受着早产的剧疼、被顾嘉树推倒在地的剧疼,这疼还盘踞在她心里,久久不散。她的疼,比世间最疼的疼还要剧烈还要漫长。 第二天一早,顾新建就回来了,看着孙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一个劲地对小栗说:“辛苦你了,你是我们老顾家的大功臣。” 第六章 (4) 第六章(4) 霍小栗的脸色好了许多,顾嘉树一夜没睡,满眼血丝,肖爱秋送鸡汤过来时看见了,心疼得不得了,催他回家睡觉。顾嘉树说没事,不想睡,也睡不着,要在病房里守着霍小栗。 母亲正在给霍小栗喂萝卜汤,冷眼看着肖爱秋一进门就对自己的儿子嘘寒问暖的,对最虚弱的儿媳妇却不闻不问,就气不打一处来,把汤碗放到床头柜上,说:“你们有事就忙去,这么多人挤在病房里闹闹哄哄的,小栗也休息不好。” 肖爱秋背对着她撇了撇嘴巴,转身把鸡汤放在床头柜上,说:“小栗,我问了,护士说你不能吃饭,但喝汤是可以的,我一大早跑到大连路市场买的土鸡,来,喝一碗。” 到底是顾新建识大体,见老伴和亲家连目光都不对一下子,知道这两人都留在病房里只会让大家尴尬,就对肖爱秋说:“亲家说的也是。”又对霍小栗的母亲说,“亲家,你从昨天晚上累到现在,回家歇歇吧,让嘉树妈照顾小栗行了。” 母亲说不累,非要留下来照顾女儿,又催着顾嘉树回家睡觉,然后就旁若无人地坐下,继续给霍小栗喂萝卜汤。 顾新建见亲家一副要在病房落地生根的样子,知道再劝也没用,只会把气氛搞僵,就推着顾嘉树和老伴出去了。 母亲到门口看了看,见顾家三口果真下楼走了,才折回来,坐到床边说:“小栗,你别怪妈,我不是故意跟他们过不去,赶他们走,伺候月子这事,就算婆婆再好你也没支使自己的亲妈来得方便坦然,何况你那婆婆整个儿就是一茶壶打了肚去,浑身上下就剩一张嘴了。” “妈,您别想那么多,其实我婆婆对我没您想象的那么差劲。”霍小栗喝了一口汤,“妈,您歇一会儿吧,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您就没闲着。” 母亲叹了口气,爱怜地看着霍小栗,“小栗啊,你别觉得妈自我感觉良好,也别觉得妈是脸皮厚,非要赖在医院里伺候你。等你出了院,妈想伺候你都伺候不了,就你那婆婆和你那大姑姐,看着我就跟狗看见要饭的似的,龇牙咧嘴的,就差扑上来了,妈没法去你婆家看你照顾你,也就住院的这几天。” 霍小栗这才明白,母亲对婆婆一干人马没个好脸,并不是和他们置气,而是为了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多照顾她两天,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妈,我知道,以前我老是惹您生气,您不记恨我吧?” 本来,母亲一想到女儿出了院,自己就照顾不到了,心里酸溜溜的,听霍小栗这么一说,扑哧就笑了,说:“闺女,你傻不傻?谁家的孩子不是气着爹妈长大的?你见哪个做爹妈的记恨过自己的孩子?” 一年又过去了。顾新建办了退休,霍小栗休完产假就上班了。自从因为争吵导致了她早产这事以后,顾美童收敛了很多。从表面上看,一家人过得还算消停,肖爱秋就觉得自己以前对儿媳妇也有点苛刻了,所以,在帮她带孩子上也很是尽心。 孩子的名字是顾新建给取的,叫铁蛋,一开始,霍小栗觉得土,不愿意,可顾新建很固执,说叫铁蛋多好,寓意孩子长得像铁蛋一样健康结实。 霍小栗想公公也是一片好心,就不再坚持了,这名字叫久了,倒显得很是特立独行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慢慢地,铁蛋过一岁了,会叫爸爸妈妈了,会跌跌撞撞地走路了。做了妈妈的霍小栗渐渐体会了母亲的心境,母亲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大,原本指望把她嫁给一个顺心如意的女婿,她却偏偏爱上了顾嘉树,还连个婚礼都没有就从家里跑了出去,这不仅让母亲没面子,还会有被自己养大的女儿往心上扇了一巴掌的滋味;对婆婆肖爱秋也是,尽量使用体谅而不是抵触,小时候是婆婆背着顾嘉树上街,长大后的顾嘉树却背着媳妇上楼,婆婆把所有的爱给了顾嘉树,顾嘉树长大后却把大部分的爱给了媳妇,小时候婆婆为了顾嘉树跟邻居的婆娘们吵架,长大后的顾嘉树却为了媳妇跟母亲甩脸色……每当霍小栗万般柔情地爱抚着铁蛋,想象着铁蛋长大后也会这样,就不由得有点酸溜溜的,总之,因为铁蛋,她的世界不再像过去那样黑白分明,她的心,更是开始变得柔软而包容。 第六章 (5) 第六章(5) 顾美童终究是没拦住罗武道,在铁蛋半岁的时候,他去莱西分所了,只有周末才回一趟市区,跑了两三个月以后,说莱西那边业务忙,回来的就少了。回来以后,看着铁蛋就喜欢得不得了,要么逗牙牙学语的铁蛋玩,要么看着铁蛋出神,每每这时,顾美童心里就会虚得要命,不是躲到一边看电视就是进厨房帮妈妈做饭。 顾美童也很喜欢铁蛋,抱着他也会痴痴地发呆,恍惚间,好像他成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疼才好。看到这里,霍小栗也会替她难过,知道她很想要孩子,想到就像一个饥渴无比的人想得到一块救命的面包。所以,每每顾美童小心翼翼地过来逗铁蛋玩,唯恐霍小栗不高兴时,霍小栗就会大方地抱起铁蛋,塞到她怀里说:“铁蛋,跟姑姑玩去。” 刹那间,顾美童眼里就有了泪。 她很感激霍小栗的大方,就像感激一个曾在她身陷绝境时给予过她希望的人。 顾嘉树也把分公司理顺了,业绩好得很是让董事会的人刮目相看。只是,身在职场,一旦被领导看做是可堪重任了,就应了那句鞭打快牛的老话,他更忙了,忙得连晚饭都很少回家吃,和铁蛋的相处,也就是晚上回来早晨起来摸摸他的胖脸蛋、捏捏他的小脚丫的份儿。 霍小栗要上班,顾嘉树忙得脚打屁股,顾新建见他们拿到新房钥匙都没时间装修,就亲自出马,找人做装修设计图,待顾嘉树和霍小栗都敲定了装修方案,他又开始张罗着找人施工,忙活了将近俩月,新房终于装好了。 霍小栗本想早装修完,新家具进了家,开窗跑俩月的味就可以搬进去了。可顾新建不干,唯恐新房里残存的甲醛会伤着他的宝贝孙子,硬是又往后拖了半年,直到新房子关门堵窗一个星期都闻不到味了,顾新建才允许他们搬家,可等到临搬家前,却突然又变了卦,说是让顾嘉树两口子搬过去就行了,把铁蛋留下,因为他离不开孙子,再就是顾嘉树两口子都上班,也没时间带孩子。 霍小栗不舍得,可仔细一想公公说的也是事实,只能这样了。 搬家的日子基本定好了,霍小栗开始陆续打包,她本以为没多少东西,就她和顾嘉树的衣服和书籍而已,没承想真收拾起来,也七七八八地装了十来纸箱。白天,霍小栗他们去上班了,顾新建和肖爱秋看着儿子房间里越来越多的纸箱子,心里有说不上来的难受。 肖爱秋更是,动辄眼泪就下来了,好像顾嘉树不是搬到新家去了,而是像旧时代的父母送别儿子一家充军远方。 顾新建也难过,可他毕竟是男人,不可能像肖爱秋似的动辄就掉眼泪,就边逗引铁蛋边说:“离着就两步远,你哭什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肖爱秋就是管不住难受。 晚上,顾嘉树回来,见箱子打包得差不多了,就跟霍小栗说,就这些箱子,也用不上搬家公司,明天找人帮着给拉过去行了。 第二天是周末,正好霍小栗也休息,就问顾嘉树大约几点钟往那边拉,顾嘉树说看看再说。霍小栗就有点生气,觉得他这是在敷衍,不仅在搬家这事上,其他时候也经常心不在焉地敷衍她,她让他帮着办点事,他从来没有利落地答应下来过,总是说看看,要么是改天再说。 以前被他敷衍,霍小栗还能忍,可这一次不行,这是搬家啊,就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你就会再说再说,什么时候能给句准话?” 第六章 (6) 第六章(6) 其实,顾嘉树心里烦着呢。今天上午,一位开叉车的老员工,在工作时突然脑血栓发作昏倒在了工作台上,导致叉盘下坠,又把下面理货的员工给砸成了全身多处放射性骨折,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可这事却成了集团管理层某些人用来攻击顾嘉树的把柄。顾嘉树还在医院呢,就被叫到了集团办公室。 尽管去的路上顾嘉树就做好了挨批的准备,可没想到事情上升到了他管理无方的层面。领导的大意是,尽管他在西部销售公司业绩卓越,但提升他任分公司经理还是有争议的,争议的焦点就在于他太年轻,管理经验不足,容易出纰漏,但大部分人还是本着个人能力不必与年龄挂钩的原则选择了信任他,结果,他顾嘉树却用事实打了信任他的领导们一巴掌。这事万一让媒体捅出去,肯定会影响到公司的形象。其实,顾嘉树可以解释员工的疾病不是他所能预知和控制的,但他不想解释,反正事情已经出了,解释太多反倒像是狡辩了,除了抱歉,他只能保证尽量不让这件事见报。 从集团出来,顾嘉树赶紧给守在医院的员工打电话,叮嘱他不要对外声张,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可话还没说完呢,员工就说某某报纸已来采访过了。 顾嘉树就觉一股青烟噌地从心里蹿到了脑门,直接要了记者的名字,在两家报社之间来回奔波了大半个下午,说话说得嘴巴都要冒烟了,才把新闻稿撤下来。他知道,生产事故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可是,集团管理层里,之所以有人拿这件事向他开炮,更重要的原因不是为了起到警示作用,而在于积累他顾嘉树的不足,等积累得够多够分量了,就会在集团管理层掀起一场针对他的蝴蝶效应。 顾嘉树上任将近两年来,虽然大面上风平浪静的,但水下的暗涌,他还是能感觉到的。只是,他无法辨别这暗涌的制造者到底是谁,也就无从防范,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等这暗涌汹涌成大浪,再去收拾,虽然有些晚,但也只能如此。他没这时间和精力跟个疑心特重的特务似的,逐一去排除嫌疑。 事业上的事,顾嘉树不想让家里人跟着操心,也不想弄得全家人都跟着他捏一把汗,所以,他回家后什么都没说。作为集团分公司最年轻的分公司经理,在外人看来他可谓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可只有他自己明白,职场没那么简单,说白了就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你坐在高处,一片灯火通明的辉煌,底下的人在卖力鼓掌,掌声响成一片,你却无法断定这掌声里有几多真诚几多虚假甚至几多叵测,更无法断定有的人在鼓掌的同时心里也在谋划着什么……前路上明明铺着的是红地毯,可保不齐那片貌似平整华贵的红地毯下的某个地方就藏了一个陷阱,他每迈出一步,那些飞快运转的脑细胞都在成批成批地死去。 可现在的霍小栗又是一脸的不满,顾嘉树就有点烦了,没好气地说:“你要是等不及了,我今天晚上就一箱一箱给你扛过去。” 霍小栗本想反驳他两句,见婆婆正眨着眼睛看着自己呢,遂把到了嗓子眼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抱起铁蛋回房间去了。 肖爱秋无声地啧啧了两下嘴巴,“嘉树,你这是怎么跟小栗说话呢?” 顾嘉树知道妈妈又在演老把戏,这话是特意卖人情给霍小栗呢,觉得妈妈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也有点过分,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第六章 (7) 第六章(7) “妈知道你忙……”肖爱秋小声说,“嘉树,你能不能给妈一套钥匙?” 顾嘉树一愣,“您要钥匙干什么?” “没事的时候,我过去帮你们打扫打扫卫生。” “不用,光看孩子还不够您和我爸累的啊,我们自己打扫就行。”顾嘉树一屁股坐下,点了根烟,肖爱秋劈手一把夺了下来,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看了霍小栗一眼,小声说:“祖宗啊,让小栗看见了,又跟你急,她都说多少遍了,吸二手烟会让铁蛋得咽炎的。” 顾嘉树显得垂头丧气,都不知该怎么好了,从茶几上抓起烟盒就进厨房去了。片刻,厨房里响起了油烟机的轰鸣声。 顾嘉树皱着眉头,站在油烟机下抽烟,越抽越烦,好像胸口堵了块石头。肖爱秋又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嘉树,你要是没意见,我就把你爸手里的那套钥匙留下了啊。” “好,您留着吧。”顾嘉树头也不回地说。 抽完烟,顾嘉树翻了翻报纸,从资讯广告里找了个搬家公司的电话,打过去,预约了明天一早过来帮着拉东西。 肖爱秋瞪大了眼睛道:“嘉树,你不是说找人帮着拉过去就行了吗?就这么十来个箱子,你犯得着花那份冤枉钱找搬家公司吗?” “用得着,妈,现在哪有请人白帮忙的?有请人吃饭的钱都还不上这人情的份儿,还不如请搬家公司利落。”顾嘉树说的是实情,想找人帮忙很简单,自打他当了分公司经理,平时不怎么联络的同学和朋友,也开始频繁地联络他了。他当然明白,大家频繁联络他并不是他突然有人格魅力了,而是他掌握了点别人想得到的资源而已。就搬家这点小事,只要他一个电话,不仅会有人帮着他拉过去,还会热情洋溢地给扛到楼上,更会借着他乔迁新居的借口送礼。 但是,这样的热情他不愿接受,虽然说主动送礼才是件让自尊受辱的事,可是,在他看来,被别人怀揣了目的送礼才是更大的辱没,因为别人之所以给你送礼,至少是认为你的原则是可以被收买的。一个可以被收买的人,人格也不会高尚到哪里去。 第二天一早,搬家公司的工人就过来把东西搬过去了,可乔迁新居的喜悦,他们脸上一丝都没有。还在冷战呢,谁都不理谁,霍小栗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归置好,就出门了,走在街上,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和顾嘉树之间,从什么时候起,再也没有温暖了? 从她被推倒在地早产的时候吧?自从顾嘉树上任分公司经理以来,就整天忙啊忙啊的,回家就像头扛了一天重活的牛一样,往**一倒,不要说和她说话了,连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了。以前怀孕的时候,怕伤着孩子,她尽力克制着,不让顾嘉树碰她。可她后来把铁蛋生出来了呀,虽然他伤了她的心,可既然没离婚日子就要过下去,既然好也是过坏也是过,她还是想把日子往好里过的,所以她暗示过顾嘉树几次,她可以过**了,甚至在夜里主动过,结果,三次至少有一次顾嘉树懒洋洋地推托说床太窄了,怕冲动起来伤着孩子。 霍小栗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未婚女人的失败是把恋爱谈黄了,已婚女人的失败是把婚姻经营成鸡肋了却无路可回。 夜里,她和顾嘉树项背相对地躺着,沮丧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涌上来。自打结婚后,在婆婆和大姑姐眼里她整个就是一误闯进这个家、一点儿也不受欢迎的孩子,为了爱情,她忍了也认了,只希望有能力从家里搬出去。现在,终于心愿得偿,搬出来了,可是搬出来了又怎样?没有了爱,再华丽的家也是座坟墓,婚床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棺材罢了,摆着两颗行将就木的心。 第六章 (8) 第六章(8) 她叹气,辗转难眠,甚至,悄悄地流了泪,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其实,顾嘉树也没睡着,本来,搬新家是件高兴的事,可看看霍小栗沉着的脸,好心情全没了。他可以忍受霍小栗跟他发脾气,跟他吵架,可他就是不愿意看霍小栗那张生气的脸,胡适不也曾说过嘛,人最最可恶的举止,就是把一张生气的脸端给别人看,那是比鞭子抽打、当众辱骂还让人不堪忍受的滋味。 自从生了铁蛋以后,霍小栗好像就迷上了冷战。一句话不中听,一个眼神不对,都能引起他们之间的冷战,更要命的是霍小栗对冷战非常上瘾,而且分寸拿捏得很好,在父母跟前,该跟他说话跟他说话,跟没事人一样,可一回到他们两个的小空间,她就变成了哑巴、盲人、聋子,好像他顾嘉树不是个人,而是空气。顾嘉树就不明白了,有事说开了不就得了?哪怕是吵也成骂也中,只要她开口说话,别把他当带着致命细菌的空气对待。 他想和她讲道理,希望她能放弃这种两国交兵之后的冷战姿态,他们是夫妻,又不是敌我矛盾,犯得着这样吗?想着想着,顾嘉树就坐了起来,按亮了灯,推了推她,“霍小栗,咱谈谈?” 霍小栗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 顾嘉树有点恼了,“你能不能别摆出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样子来?有事说事!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你说!” “你没做错,是我错了。”霍小栗依然躺在那儿,声音像是从其他地方飘过来的,“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顾嘉树了,你是顾总了,你跟我说一句话是瞧得起我,我哪儿敢有意见。” “霍小栗,你能不能别阴阳怪气的?”顾嘉树忍了又忍,没把声音提上去。 霍小栗猛地坐了起来,盯着他,“你为什么叫我霍小栗?” “因为你就叫霍小栗!”顾嘉树觉得她质问得很荒唐,她就叫霍小栗嘛,他不叫她霍小栗叫什么? “对一个人的称呼反映了这个人在你心中的位置,不错,我是叫霍小栗,连我的同事都不会叫我的全名,你不觉得这三个字从你嘴里喊出来很冷很别扭吗?” 顾嘉树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已经很久没叫她小西瓜、宝贝、媳妇等等的昵称了。为什么自己会冷冰冰地不带任何感**彩地叫出她的全名?是因为生疏了吧?虽然名字不过是称谓,可夫妻之间叫出全名,确实显得有点生硬了,就叹了口气,说:“我倒想不叫你霍小栗来着,可你整天沉着张脸,你让我叫你什么?着厚脸皮肉麻地叫你心肝宝贝?” 霍小栗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到家,还是我的不是。”说完,就躺下了,顾嘉树觉得没劲,“咱以后能不能别冷战了?” “我是女人,只会冷战,火拼是男人的习惯。”霍小栗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一点,甩给他一后脑勺。 顾嘉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霸道地一把扯开了被子,往地板上一扔,连霍小栗的睡衣都给扯开了,淡青色睡衣里,霍小栗雪白的身体像葱白一样,把他的眼睛闪得跳了一下,霍小栗看了他一眼,飞快地掩上睡衣,“干什么?要**啊?!” 这句话像闪电一样在顾嘉树心里滚了一圈,噗的一声,他就笑了,说对,我都正人君子了这么多年,还没干过这活呢,我**自己的老婆总不至于坐牢吧?说着,就扑上来,三把两把地扯下霍小栗的衣服就往上扑,霍小栗下意识地裹紧了睡衣,尖叫了一声,“你神经病啊?” 第六章 (9) 第六章(9) “我不是神经病,我是**犯,你喊吧,你就是把喉咙喊破了也不会有警察叔叔来搭救你。”说着,顾嘉树压住了霍小栗的腿,又把她的胳膊撑开了压在**,狞笑着说我就不信了,我治不了你。然后一脑袋扎到她胸脯上,一顿乱亲,霍小栗还没从刚才的生气中走出来,气得要命,当然不肯配合。嘴里嘟哝着神经病,奋力抽出一条腿,一脚就蹬在了顾嘉树的胯骨上,奋力一蹬,顾嘉树就滑到床底下去了,赤身**的顾嘉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怔怔地看着霍小栗,“你来真格的啊?” 霍小栗看了他一眼,摸过睡衣套在身上,飞快地扣上扣子,又裹上了夏被,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从不相信,没有女人的配合一个男人能**得逞。”说完,就倒在枕头上。 坐在地板上的顾嘉树觉得自己像只出了丑的猴子,很是受刺激,从地板上猛地一跃而起,嘴里嘟哝着“今天我就不信了我”,说着又去扯霍小栗裹紧的夏被,可霍小栗把被子越团越紧,像只巨大的茧一样把自己严密地包裹在里面,他扯开了这头,那头又裹上了。此时的霍小栗只想着跟他较劲,已经顾不上跟他生气了,看顾嘉树忙活得满头大汗,咬着嘴唇偷笑。顾嘉树好像被激怒了一样,斗志愈发强烈了,他看着坏笑的霍小栗,知道硬来肯定是输定了,于是做丧气状,往**一倒,“睡觉。” 霍小栗当了真,得意地躺下了,松开了夏被,刚要活动一下手脚呢,顾嘉树像狡猾的狼一样钻了进去,猛地把她揽进怀里,低着脑袋就拱进了她怀里。霍小栗刚要挣扎,顾嘉树却已袭击得逞了,她微微地战栗了一下,原本擎起来要推开他的手,软绵绵地就搭在了他的腰上……待霍小栗的气息粗了起来,顾嘉树才装作很意外的样子,“怎么?反抗**犯反抗累了吧?” 霍小栗喃喃了一声讨厌,手却在顾嘉树的头发里摸索着,温柔地游弋,顾嘉树知道霍小栗来情绪了,还在努力咬着牙不想让他看出来,就故意装出丧气的样子往旁边一躺说:“算了,虽然说婚内**不犯法,可我还是要做个君子。” 霍小栗就觉得自己成了被**吊到半空的猴子,上不去下不来地尴尬着,狠狠地看着顾嘉树。顾嘉树继续装样,“你看,我都**未遂,你还真生气了啊?” 霍小栗猛地翻了个身,背对顾嘉树,心想:想让我求你,没门,我就是把自己憋死也不求你!顾嘉树知道不能再闹下去了,否则霍小栗就真恼了,就悄悄地靠过去,轻轻地揽着她,霍小栗感觉到了他在背后的进攻,挣扎了一下,“别碰我!”顾嘉树坏笑着说:“我这一肚子坏水,你要不让我撒出来,这不是逼我犯错误吗?”霍小栗在心里叹了口气。 后来,顾嘉树说:“小西瓜,以后,咱不冷战了好吗?”霍小栗的话已经说不成个了,只剩了哦。顾嘉树摇了她几下,逼着她答应不再冷战了,霍小栗喔喔地应着,顾嘉树突然伏在她肩上,霍小栗就觉得一滴两滴的水顺着她的肩滴了下去,她吃惊地扳过顾嘉树的脸,“嘉树,你怎么了?” 顾嘉树笑了一下,说没怎么,就是觉得累。然后,他们的心情都沉重了起来,那次爱,开端酣畅,可收场一点也不淋漓,甚至有那么点伤感。因为他们都想找回过去的彼此、过去的自己,却找不到了,只有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沧桑和感伤,他们背负起了庞大的生活,再也不是那一对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彼此的狂热恋人了。 第六章 (10) 第六章(10) 尤其是当霍小栗赤着身子去卫生间清洗的时候,曾经盼望过的肆无忌惮终于来了,可她一点也没觉得有多快乐,甚至还蹲在花洒下流了泪,在生活上她貌似得到了很多,可是,她究竟丢失了什么? 是**,是纯净?岁月像一块磨刀石一样,慢吞吞地消磨了它们。她想了很多,想到了顾嘉树忙,孩子留在婆家,这偌大的家里,就她一个人,对她和顾嘉树来说,这个家,或许已经不是她迫切盼望拥有的温暖爱巢,只是个囤放私人财产、睡觉的地方而已。顾嘉树还会继续忙,忙得跟她没有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间,他们能说的话,也不再是情话,而是生活中的琐事需要相互交代而已,生活终究是把婚姻磨砺成了一只破绽百出的笼子,至于爱情的炙热和浪漫,早就像只关不住的鸟儿一样,从笼子的破口里飞走了。 可最为悲哀的却是,她不甘心,像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希望爱情恒久远,像钻石一样经得起时光的打磨。 在别人眼里,她是人人羡慕的成功人士的妻子,可那是顾嘉树的成功,除了经济上宽裕点了,除了家里所有的一切更需要她责无旁贷地打理,她赚到了什么?赚到了婆婆和大姑姐絮叨她果然厉害,有眼识得金镶玉,抓住了顾嘉树这块宝,她连一声累都喊不得,因为只要她喊一声累那就是不知好歹,因为她的这份累,有多少女孩子想抢着受都抢不来哦……顾嘉树哪天高兴了,给她买束花,婆婆都要大惊小怪,好像顾嘉树太伟大了,因为以他现在的身份,只有老婆巴结他的份儿,用得着买束鲜花讨老婆欢心吗?可是,她一边工作一边做着顾嘉树的全职保姆,怎么就没人觉得她伟大?反倒是觉得她是贱妻攀了顾嘉树这贵男呢? 想到这里,她腾地就一个激灵,那些给外人看的荣耀有什么意思?她有工作,不需要顾嘉树养活,她干吗要做出一副仰着头嗅他鼻息过日子的德行?她只想过得快乐一点、温暖一点,可以像其他家庭似的,一家三口有趴在地板上玩耍嬉闹的时刻,周末可以带着孩子去郊游,可以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依在他的肩上痛快地大哭一场,而他绝对不会斥责她矫情,还会用温暖的手掌给她擦泪…… 突然间,她脑海里蹦出了两个字:离婚。 她吓了一跳,怎么会想到离婚呢?是啊,如果她说要跟顾嘉树离婚,所有人都会惊掉眼球,他们会很八卦地追着她问,为什么离婚?是不是混出头来的顾嘉树开始嫌弃她这糟糠,开始有外遇了?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来,不管她怎么强调怎么否认,都没人相信,一个丈夫终于混成成功人士的妻子,会为了赌一口气而提出离婚?开什么玩笑!一定有见不得人的猫腻,不是丈夫出轨了,就是妻子耐不住寂寞有外遇被逮着手腕了。 想着想着,霍小栗就打了一个寒战,她闭上眼,告诉自己,睡吧睡吧,别想了,没用的。 搬新家的第二个周末,母亲和霍小震过来了,一进门,母亲就张罗着找地方摆霍小震扛来的平安树,说家里有点绿颜色才显得有生机。这棵树是她去花卉市场买的,卖花的说了,搬新家的,最好送棵平安树,因为它又叫幸福树,寓意着平安幸福。顾嘉树听见动静,从卧室出来,和母亲寒暄了两句,就去卫生间刷牙了。 霍小震把平安树摆好,母亲转着看了几圈,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说:“人嘛,就是要先有平安才有幸福,连平安都保不住了,幸福往哪儿扎根去。” 第六章 (11) 第六章(11) 霍小栗笑了笑,没说什么,给母亲泡了杯茶,霍小震说还得去公司加班就窜了,霍小栗问弟弟有没有女朋友,母亲忧闷地摇了摇头,“有个屁,他公司那经理,拿着员工当驴使,除了上班就是加班,他哪儿有时间谈恋爱?”说着,又看看从卫生间出来的顾嘉树,问:“嘉树,实在不行你就帮着小震再找份工作吧,照这么下去,我看他得打光棍了。” 顾嘉树说好,我打听打听。 因为霍小震的这份工作,婆婆和大姑姐一唱一和地不知在霍小栗眼前卖了多少乖,那意思,现在养儿子,都是丈母娘家得利,你看这顾嘉树,自己家的人倒没帮什么,却费劲地给小舅子找工作。霍小栗懒得再在这事上赚说辞,就对母亲说:“妈,小震现在的工作,专业对口,他自己也喜欢,您就别自作主张地折腾了。” “要是专业对口就得忙得没时间找对象,我宁肯让他专业不对口。”母亲嘟哝了一句,又不甘心地看着顾嘉树,“嘉树,你再帮着给留意留意,找份合适小震干、又不用加班的活。” 霍小栗觉得妈妈想法太单纯了,就笑着说:“妈,您太不了解现在的职场了,哪个老板不是把员工当牛用?而且最好是那种只干活不吃草的牛。” “这不比周扒皮还狠吗?”母亲忿忿道。 母女两个又聊了一会儿,母亲又问了一会儿铁蛋的事,霍小栗就把铁蛋继续放在婆家的事说了一遍。母亲叹气说小栗,你别怪妈没帮你看孩子,妈也没办法,报摊虽然挣不了几个钱,可多少总能进点,小震累死累活地干,可工资没多少,妈要是不帮着他攒点,他怕是连个媳妇都娶不起。 霍小栗有点心酸,说:“妈,您别操这些心了,比咱家还困难的家庭多了去了,也没见人家的孩子娶不上媳妇,有钱有有钱的结婚法,没钱有没钱的结婚法,幸不幸福跟花多少钱办婚礼没多少关系。” “说是这么说,我可不想让亲家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把人家辛苦拉扯大的闺女给糊弄过来了。”一说起这个话题,母亲就来气,声音不由得就高了上去,“就算亲家不要,我也得给足亲家面子,人家拉扯大个闺女不容易,总不能让人家赔了闺女,在邻居跟前连个面子都赚不着……” 顾嘉树觉得这话刺耳,拿了支烟想抽,想了想又放下了,起身说:“妈你跟小栗聊着,我到阁楼看会儿书。” 母亲嗯了一声,用眼角瞄着顾嘉树上了楼,小声对霍小栗说:“看,心惊了。” 霍小栗不想跟母亲说顾嘉树,就转移话题说:“您就别惦记着给小震攒结婚钱了,听说现在都流行裸婚了呢。” 母亲吃惊地看着霍小栗,“裸婚?什么裸婚,就是光着屁股办婚礼?啊……这哪儿是办婚礼,这不是光着腚推磨,转圈丢人吗?” 霍小栗刚抿了一口水,一听母亲这么理解裸婚,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想咽又怕呛着,只好用力抿着嘴把水憋在嘴里,好半天才挣扎着咽下去,发出一阵爆破式的哈哈大笑,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妈,您饶了我吧,我不跟您说这个了……” 这阵爆破式的大笑传到了阁楼,顾嘉树愣了一下,想起了刚才岳母连讽带刺的话,觉得霍小栗这响亮的笑十有**是冲他妈去的,她肯定不知跟岳母八卦了自己妈妈什么荒唐事才笑成这样的呢。 一股闷气冲上来,他一扬手,就把书扔了。 后来,因为顾嘉树没跟她打招呼就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婆婆,霍小栗有点不高兴,问了顾嘉树两句,顾嘉树也不高兴了,说他是我妈,给她套钥匙怎么了? 第六章 (12) 第六章(12) 霍小栗说:“给她钥匙不怎么了,可她要来,总得跟我打声招呼吧。” “做妈妈的到自己儿子家,打什么招呼?” “这不仅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然后,霍小栗就说下班回来,经常看到家里的东西被动过了,她不喜欢这种被视察的感觉。顾嘉树却说妈妈过来是打扫卫生的,收拾的时候,有些东西要挪动一下是自然的,要霍小栗用不着这么神经过敏。霍小栗就翻了他一眼,“你妈说她是来打扫卫生的?” “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你妈你妈的?干吗呢?显得你木秀于林?你说声咱妈是能辱没了你还是怎么了?” 霍小栗点点头,“对,我就想显得我木秀于林,你妈也真的不是我妈,她也没拿我当一家人看,我干吗要拿热脸贴别人的……” 霍小栗还没说完,顾嘉树已经彻底恼了,“霍小栗!你要敢把后面的那俩字说出来,我跟你没完!” 霍小栗微微冷笑了一下,“好,我不说,反正你已经知道了。”说着,就闪进了书房,又探出头来对顾嘉树说,“对了,你经常加班不在家,我下班没事就搞卫生,你别把咱家的干净整洁都记在你妈的功劳簿上。” 霍小栗和婆婆没什么深仇大恨,她就是看不惯婆婆喜欢在人前表功的虚伪,好像她就是照亮周围黑暗的明灯就是救世主,每一个人都应该对她感恩戴德。 因为肖爱秋拿了钥匙牵扯出来的事,霍小栗又七七八八地跟顾嘉树吵了几次,每一次吵完了接下来就是冷战。顾嘉树厌倦透了,他就不明白,妈妈来就来吧,为什么要像个仓库管理员一样清点他们家的东西,哪怕是储藏间的一桶花生油少了,她都要问问是哪儿去了。霍小栗不仅不傻还聪明着呢,当然明白婆婆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别以为他们搬出来了就山高皇帝远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往娘家倒腾东西了。她虽然老了,可脑子清楚着呢,她得替儿子把家看好了,别儿子在前沿累死累活地栽着树,摘果子吃的却是丈母娘。 顾嘉树也觉得妈妈有点过分,可妈妈这么做是因为心疼他这做儿子的,他又不能说在脸上伤了妈妈的心。就趁周末回家吃饭的空当儿,跟肖爱秋说,那边家里的卫生,让霍小栗搞就行了,她这么大年纪了还来回跑,他这做儿子的心里不落忍。 肖爱秋看看霍小栗,倒没说什么,半天才幽幽地叹气说,人老了,就不招人待见了。 霍小栗知道婆婆这是说话给她听呢,那意思是她讨厌这当婆婆的,却自己不吭声,背后指使着顾嘉树和她兜圈子。她不想多说也不想辩解,吃完饭,就带着铁蛋下楼玩去了。 顾美童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她特喜欢铁蛋,带着铁蛋上街的那亲热劲,让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铁蛋是她儿子呢。 顾美童也经常当着霍小栗夫妻开玩笑,“铁蛋,给姑姑当儿子吧,让你妈妈再生个。” 顾新建就瞪她一眼,“喜欢孩子自己生!” 顾美童就撅着嘴巴说:“我不生,我就喜欢捡现成的。” 顾美童喜欢铁蛋那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其一是血缘关系;其二是铁蛋在身边,从某种程度上满足了她做母亲的心愿。或许,在下意识里,她已经把铁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疼。霍小栗也觉得顾美童会比自己还疼铁蛋。顾美童之所以对她收敛了很多,和铁蛋有很大的关系,怕惹恼了霍小栗,她就会把铁蛋带回自己家。 第六章 (13) 第六章(13) 顾嘉树知道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不论是夫妻还是婆媳还是哪一种关系的亲人之间,一旦闹了矛盾,矛盾里的对立方,都希望其他家庭成员充当法官的角色,判出个青红皂白来。可是,家庭里的旁观者都想和稀泥,因为判谁对判谁错都要伤害到其中一方。只是,霍小栗和肖爱秋都希望顾嘉树做主持公道的法官。可顾嘉树唯一能做的,就是装傻不传话,甚至,为了避免矛盾,他尽量不再问家里的事。 时间久了,霍小栗也觉得没意思,想着和顾嘉树恋爱时的那些甜蜜,都恍如隔世了,剩下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可是,除了就这么混沌地过下去,她又能怎么办呢? 就算她不怕离婚,可离了婚又能怎么样?再找个比顾嘉树好的?那简直是比上青天还难,就连找个跟顾嘉树差不多的可能性都没有,何况是离婚以后,她总不能跟顾嘉树继续住在一起吧?就算顾嘉树同意离婚以后把房子给她,她也不敢指望肖爱秋能答应,到时候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呢,让霍小栗离婚以后带着孩子回娘家?霍小震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呢,这两年房子就像发烧一样,价格高得烫人眼珠子,母亲买不起新房子,只能让霍小震谈个女朋友在老房子里结婚,如她再带着孩子住回娘家,怕是霍小震连张结婚的床都没地儿安了,哪个姑娘会跟他谈恋爱? 一想这些,霍小栗就凄惨得要命,作为女人,最大的苍凉,恐怕就是放眼四望,却没处容身吧? 周末,回娘家时,母亲说秦紫要结婚了,问她是不是随份礼金。霍小栗有点吃惊,这几年,在婆家过得鸡飞狗跳,她几乎都忘了还有秦紫这么个人了,就错愕地问:“她怎么才结婚?” 母亲摇了摇头说谁知道呢,那丫头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疯了,可能没人敢要吧。 “那……跟她结婚的是一什么人啊,胆这么大?”话一出口,霍小栗就觉得自己有点恶毒,“礼金是要送的,我们做了十几年同学呢。” “听说是个体育老师,老秦两口子这下可松了口气,终于把女儿嫁出去了。”说着,母亲接过霍小栗递过来的钱,抽出几张塞回去,“意思到了就行了,不用这么多,你结婚的那会儿,她也没随礼。” “我那不是没给人家随礼的机会嘛。”霍小栗又把钱塞回去。 母亲望了她一眼,“也有脸说!” 从母亲家回来,霍小栗一整天都在琢磨秦紫的事,很奇怪,为什么一听说她结婚了,她的心情就会这么放松这么好呢?等顾嘉树回来,已经是深夜了,她按亮了台灯,拽了拽正坐在床沿上换睡衣的顾嘉树,“哎,嘉树。” 顾嘉树回头看着她,“又怎么了?” 霍小栗就不高兴了,好像她一要跟他说话,就要闹出什么是非来一样,她是那种人吗,一赌气,翻身甩给他一脊梁,睡了。 第七章 (1) 第七章(1) 铁蛋上一年级了,顾小栗和顾嘉树以及周围人的生活,各自发生了一些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的改变。她已经成为主治医师了,顾嘉树的分公司经理位子也坐稳妥了,她觉得生活就像一棵树,总要在修修剪剪中继续成长拔高。她和肖爱秋,婆媳间磨合了这些年,都已渐渐接受彼此,如同命运的树上长过一只树瘤,彻底改观是不可能的,由着它在就是了。想起顾新建,霍小栗就难过无比,她非常敬重公公,性格开朗通达,也识大体,是个有担待的老人。只是一年前他被查出了胃癌,虽然是早期,虽然术后恢复得不错,他也很乐观,只要不说,没人看得出他是个绝症患者。可全家上下还是提心吊胆着,尤其是肖爱秋,谁都不敢在她跟前提及顾新建的病情,只要一提,她的眼神就坍塌了,好像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睡眼惺忪的霍小栗半偎在床头上,望着从窗帘与墙壁间隙里漏进来的晨光,叹了口气,下床拉开窗帘,晨曦就铺天盖地地闯了进来,刺得她眼睛都疼。 今天是周六,作为妇科医生,她几乎不能像从事其他行业的人一样,惬意地与家人共度一个悠闲的周末,急着要闯荡这个世界的孩子们和即将发作的病情,才不会体恤今天是不是周末呢,只要医院一个电话,她就必须像颗出膛的子弹一样,置身后的家于不管不顾地冲出门。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两年前,也是个周末的早晨,那天她休息,铁蛋在奶奶家,顾嘉树醒了,难得心情很好地圈着她求欢,她也兴趣盎然…… 晨光朦胧里,两人正投入地柔情蜜意着呢,霍小栗的手机响了。 医院有规定,医生必须二十四小时保持手机开机。 当时,霍小栗和顾嘉树就跟两个做案做到兴头上的小贼,被门上突然响起的钥匙声给惊成了面面相觑,大气儿不敢喘。 还是顾嘉树反应快,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利落地挂断、关机,知道霍小栗肯定会搬出医德来数落他,遂又把唇凑过去堵她的嘴。 虽然霍小栗对那个电话同样有怨气,可她是医生,男女的欢娱再是诱人她也不可能置一条命甚至是两条命悬在那儿于不顾。霍小栗在去与留之间稍稍挣扎了片刻,便将心一硬,紧闭了嘴,将顾嘉树没有尽兴的**似火闭在了唇齿之外,扭着身子去拿手机,“我先给医院回个电话……” 说着,急三火四地开了手机查看未接来电,果然是医院的,打回去一问,有个高龄产妇早产了,并出现了心脏衰竭症状。霍小栗边说我马上就到,边挂了电话,就歉意地看看还满脸热望的顾嘉树,催他快点,其实一想到医院里有两条命等着她去救,早已经没兴趣了,顾嘉树的身体也是**的,他已经感觉到霍小栗没情绪了,沮丧地往旁边一滚,“都没水了,干拉啊?” 霍小栗瞪了他一眼,顾不上多说,滚到一边往身上套衣服,出卧室门时,回脸看了一眼,顾嘉树正懊恼地盯着她,一副恨不能把什么东西抓过来打一顿才解恨的样子,霍小栗自知对他不起,就浅浅而歉疚地笑了一下。 顾嘉树一头栽在枕头上,拉过毛毯,蒙在头上。 等她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床已空了,毛毯和顾嘉树换下的脏衣服乱糟糟地搭在**,像她疲惫的身体一样荒凉凌乱。 顾嘉树已对她的职业表达过n次不满了,希望她能辞职照顾家,说家里不缺吃不缺穿,有房有车,就缺个悠闲安逸的女主人,霍小栗不干,人活着不只是为了吃穿,来这个世界一遭,总要奉献一点生命价值吧?如果单纯是为了吃穿享受而活,那人与动物有什么区别?虽然女人不一定非要打拼出多大的事业,可一定要保持经济独立,否则,一个凡事就向丈夫伸手的女人,不过是体面的婚姻内乞讨者而已,想从丈夫那儿得到尊重几乎是没有可能的,更何况如果她一旦成了仰仗顾嘉树吃饭的全职主妇,婆婆和顾美童还不知有多少怪话要说呢。 第七章 (2) 第七章(2) 这样的例子她听过见过太多,不想亲自验证一遍。 霍小栗依在床头上,望着明媚的阳光,在心里一遍遍地跟自己说,不想了不想了,想了也是只能添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床头柜上的手机,既没短信也没未接来电,心,就松弛了一下,侧脸看着顾嘉树。 比起几年前,他也有些老了,几道浅浅的皱纹霸道地盘踞在眼角上,不过才三十四岁而已,按说不应该有白头发的。可是,在三年前,霍小栗就在他鬓角上发现了五根白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拔下来,拿给顾嘉树看,顾嘉树看了半天,有点悲凉地问:难道我这就老了吗? 今年,顾嘉树才三十一岁。霍小栗想到这儿,叹了口气,去看顾嘉树鬓角的白头发是不是又多了。 给顾嘉树拔白头发是他们两个都喜欢的游戏,在那些难得的安闲时刻,顾嘉树躺在她腿上,感受着霍小栗柔软的手指在鬓发里穿梭,柔情而温暖,是顾嘉树最惬意的享受。霍小栗每拔掉一根,顾嘉树就会夸张地龇牙咧嘴。有时候,霍小栗觉得那些拔了又生、生了又拔的白发,就是她和顾嘉树的感情如意棒,只要它们一出现,他们的快乐就会像拥挤摇摆在暖熙春风里的迎春花,颤颤地盈满心间。 可是,在这天早晨,霍小栗没有找到他们的感情如意棒。 也就是说,那几根白发不见了,霍小栗飞快地想,是不是她给拔掉了? 不,她可以确定,她至少有一个半月没给顾嘉树拔白发了。 而且,她还可以确定的是,顾嘉树绝对不会去染发,她像个谨慎而吝啬的财迷清楚地记得自己把金子埋藏在了什么地方一样,清楚地记得那五根白发生长的位置。它们生长的地方,除非别人,如果是他自己,哪怕是照着镜子也无法从浓郁的黑发中准确地揪出它们,并痛下杀手。 可它们还是不见了。 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拔掉了顾嘉树鬓角的白发,而且是个女人。男人是种与女人不同的动物,男人与男人之间不可能做出相互拔白头发这样亲昵的举动来,除非他们是同志。依着霍小栗对顾嘉树的了解,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顾嘉树早些年曾说过最不愿意到外地参加会议,因为会务组不可能给他单独安排一个房间,而和另外一男人同居一室,他总觉得别扭得慌。 虽然霍小栗时常会因为家庭琐事跟顾嘉树闹别扭甚至冷战,可她从没怀疑过他们的感情,如果感情是道围墙,连暗恋那段也算上的话,他们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夯实这份感情,怕是早已结实成铜墙铁壁了吧? 霍小栗呆呆地看着顾嘉树的鬓角,在心里默默地回想,他们都多长时间没**了?半个月?不,还要久,差不多一个月了吧,他才三十四岁啊,就算再忙,生理需要总也是要有的吧。她问过顾嘉树,是不是厌倦她了,才没兴趣和她**的。顾嘉树当然不承认,说他现在忙得就像是端着刺刀往阵地上冲的士兵,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稍不小心就挂了,哪儿还有心思想**这点儿事。霍小栗将信将疑,为了验证顾嘉树是否说的是真话,她曾悄悄试探过几次,当顾嘉树很晚回家,她就装出一副很是饥渴的样子,纠缠着跟他**,顾嘉树每次都表现得很好,兴趣盎然地配合她。她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如果顾嘉树在外面有情况,不可能回家后还跟她**做得生龙活虎,但这不是唯一的证据,因为顾嘉树在**这方面是个能力超凡的人,年轻时有过一天做六次爱的纪录,就算他在外面折腾过一遍了,回家再和她做也没问题,所以,顾嘉树回家后还能不能和她**说明不了问题。他坏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有这嗜好了?”霍小栗头也不抬地说:“从你当了分公司经理以后。”顾嘉树看着她,满眼里都是疑问,却没出口。霍小栗就笑着说你每次射出来的子弹量我有数,我要数一数你有没有把我的子弹打到别人那儿去。顾嘉树这才明白,原来是霍小栗已不再信任他了,突然地有些恼,说:“真是闲的。”也是因为这,顾嘉树越发地对**没了兴趣,**本来是件轻松愉快的事,可在霍小栗这儿,却成了检验他是不是有外遇了的照妖镜,尤其是后来,每当霍小栗想跟他**了,就会理直气壮地坏笑着说顾嘉树,老婆要抽检弹药库存。其实他也明白霍小栗这么说有很大的挑逗成分,可心理上还是很别扭。 第七章 (3) 第七章(3) 霍小栗坐在**发一会儿呆,悄悄溜下来,生怕穿窗而进的阳光把顾嘉树给惊扰醒了,打乱她的计划,便拉上窗帘,卧室又回到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现在,她是个机警的爱情侦察兵,有必要违反违反自己一贯的原则与修养,效仿一下那些被她嘲笑的、整天疑神疑鬼的妻子们的做法,去检查顾嘉树的手机。 她悄悄掩上卧室的门,像个即将去敌人的密室偷窃机密文件的地下党一样,蹑手蹑脚去了客厅。 顾嘉树的手机在沙发旁小几上的手包里。 霍小栗拿出手机,紧张得恨不能连呼吸都屏住,一条条的短信逐一翻看,却很失望,大都是些笑话段子和自己发给顾嘉树的短信,发件箱里除了几个回给她的一字短信,再无其他。 这几年,因为忙,顾嘉树越来越不喜欢发短信了,嫌按来按去的麻烦,即使霍小栗有事短信他,他回得也极其简单,问事的,就一字:好。问回不回家吃饭的,就是“不”或是“回”。 每当看着他用字极其节约的短信,霍小栗就恨得牙根痒痒,多回个字能死啊还是当他一字值千金呢?每当看着同事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接到丈夫柔情蜜意的短信,霍小栗就突然间觉得自己很穷,比谁都穷,那种穷不是金钱上的,而是关于温暖和关爱上的。而她,只能哀怨是自己把顾嘉树惯坏了,为了让顾嘉树没后顾之忧地打拼前程,她一力承担起了家庭责任,她原本以为,会换来顾嘉树的感念,事实却与理想背道而驰,在顾嘉树那儿,却成了常态成了习惯,好像她霍小栗在婚姻里就天生该是这个样子才对,不这样才是她的错误。 在来电和去电记录里,霍小栗同样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可是,霍小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没发现蛛丝马迹说明顾嘉树智商比较高,掩藏得巧妙而已。 霍小栗心事重重地把手机放回包里,回到卧室。 她端坐在**,定定地看着依然熟睡的顾嘉树,在脑海里编辑着该怎么问顾嘉树那五根白发的去向才妥当,还没编辑好呢,顾嘉树就醒了。 他揉了揉眼,有点惊异地看着端坐在**、一脸悲伤肃穆的霍小栗,“看什么呢?” 霍小栗心底里的疑问纠结着愤怒就被搅了起来,“看你鬓角的白头发呢。” 顾嘉树坐起来,摸了一下鬓角,“又多了?” “没了。”霍小栗说这句话时,眼睛里已有了泪痕,顾嘉树在这个家里可以当甩手掌柜,顾美童可以把她当零食嚼来嚼去,她也可以对婆婆那些有损于她的小聪明装作视而不见,见了也装聋作哑,可顾嘉树不能有外遇!这是她的底线。如果连这道底线都溃不成军了,这场婚姻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顾嘉树愣了一会儿说:“怎么会没了?” “真的没了。”霍小栗的声音淡淡的,心中却汹涌澎湃着一万句质问,就冲口而出,“你自己拔了?” “没啊,我自己怎么拔?” “那……谁给你拔的?”霍小栗的声音冷得可以把一碗水迅速凝冻成冰。 顾嘉树感觉出了霍小栗的不对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说:“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就想知道你的白头发是谁帮你拔掉的。”泪水从霍小栗脸上滚下来。 顾嘉树跟傻了一样,看着霍小栗,一声不响地下床,出了卧室,霍小栗的泪流得就更是汹涌了,顾嘉树居然懒得回答她的怀疑,是不屑还是蔑视? 她也下床,打算冲到卫生间去反击顾嘉树对她的蔑视,噌地拉开门,顾嘉树正刷牙,含了一嘴的泡沫,见是霍小栗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了裆部一下,“干什么?” 第七章 (4) 第七章(4) 霍小栗抱着胳膊,依在门口,“放心,我今天没心情数你的子弹,就算昨天你在外面跑冒滴漏了,睡一夜也补回来了,你就是打出一盆子弹来都没证明效力。” 顾嘉树让她给将得瞠目结舌,差点让牙膏泡沫呛着,三下两下地刷完了牙、刮胡子洗脸。手刚挨到门把上,把她往旁边轻轻推了一下说:“我马上就告诉你。”说着进了卧室。 霍小栗追进去,顾嘉树一边把结实的长腿蹬进裤子一边看着她,目光镇定而从容。霍小栗的心里一阵发虚,“你的马上是什么时候?”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顾嘉树出了卧室,拿起公事包,看着站在卧室门口发呆的霍小栗,“走啊!” “去哪儿?你不是要马上告诉我吗?” “我这就是在告诉你,而且还让你眼见为实,走。”说着,顾嘉树拿起车钥匙就径直出门去了,重重的脚步透着他的愤怒。 霍小栗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被他虚张声势的做派给糊弄过去,跟出门去。 顾嘉树沉着脸一声不响地开车,表情无比镇定。 霍小栗侧脸看着他,突然有点忐忑,是不是冤枉了他?却又不想这么快认输,索性也用沉默和他努着。从谈恋爱到结婚到现在,顾嘉树就从没让她占过上风,连恋爱都是她追的顾嘉树。现在想起来她都无比痛恨自己,就算是她喜欢顾嘉树,但也不一定要主动给他写情书啊,她完全可以耍点小花招引诱顾嘉树来追她的,如果是那样,她也就犯不着让顾美童动辄就拿这说事了。 很多时候,霍小栗会怀疑当年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觉得年轻那会儿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样的人适合自己,更不是根据自己的审美标准去选择对方的,而是根据社会大众的审美标准去选择的,因为他能满足大众审美标准,就能满足自身被大众认可欣赏的虚荣。当然,她必须承认一点就是,从社会角度出发,顾嘉树是个小有成功的男人,在朋友圈中口碑也不错,没什么不良嗜好。在人前说起来,只有给她脸上增光没让她掉份儿的事,可以说是众人口中的好男人。可好男人不等于是个好丈夫,霍小栗每每跟羡慕他的人这么说时,都会招来一片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谴责声。这让霍小栗很不开心,好像自己就是一没事找事的事儿妈。 霍小栗还沉浸在胡思乱想里,车已停在了香港中路的一家美发厅前,顾嘉树点了一支烟,瞄着美发厅的门说:“还没开门,等会儿吧。” 霍小栗的心,已经虚成了一只被吹得过分膨胀的气球,“理发师给你拔的?” “你觉得呢?”顾嘉树的眼睛瞄着前方。 “真的?”霍小栗的声音虚得像是大病初愈。 “是不是真的,等会儿你问问就知道了。” “他们理发理就是了,干吗给你拔白头发?” “他闲得手痒痒了。”顾嘉树没好气地说。 霍小栗无法想象,等美发厅开了门,当她质问理发师是不是他拔掉了顾嘉树的白发,该是多么荒诞多么滑稽的一幕;当她和顾嘉树转身离去,后背上又不知要沾多少讥笑的唾沫……可顾嘉树已经把她拉了过来,一副不找回清白誓不罢休的样子,让霍小栗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盲目勇敢着爬上了老虎背的蠢家伙,想下来,却找不到安全的方式,既然他说是理发师给他拔的了,就算她想证实真伪,也犯不着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让彼此丢面子的方式啊。 两人在车里僵着,内心彷徨的霍小栗看上去有点呆滞。顾嘉树比较了解霍小栗,从她的神情上,顾嘉树知道她后悔了,后悔不该跟他来,想退,却找不到退路。 第七章 (5) 第七章(5) 其实顾嘉树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化解霍小栗的尴尬,琢磨了半天,觉得还是算了,生怕他一提出离开,就会被霍小栗理解成做贼心虚,遂又点了支烟,忍了。 见顾嘉树又点了一支烟,一副全然没打算中途撤退的样子,霍小栗知道,完了,这一次,主动提出投降的人还是她。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霍小栗心里忿忿着,为了避免更狼狈的尴尬,只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饿了。” 顾嘉树心里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恼羞一并往霍小栗的心上拥挤了过来,赤红着脸看着顾嘉树。 顾嘉树把烟掐灭,说:“那……吃了早饭再来?”话音未落,霍小栗动手就去推车门,恨恨地想:主动认一次输能死啊?为什么非要逼着她言之凿凿地投降认输呢?难道看自己老婆的洋相很爽吗? 顾嘉树想伸手去拉,今天不想主动认输的霍小栗已下了车,站在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地钻了进去。 霍小栗坐上出租车往家走,琢磨着顾嘉树可能快回家了,突然失去了回家的兴趣,索性去了婆家。 肖爱秋见霍小栗一大清早就来了,回头冲里屋喊:“铁蛋,你妈来了。” 铁蛋应声蹿出来,一下就跳到了霍小栗的怀里。抱着沉甸甸的铁蛋,一阵委屈涌上心来,用额头顶了顶铁蛋的脸,小声说:“铁蛋,想没想妈妈?” 铁蛋用胖胖的小手搂着霍小栗的脖子,“想,铁蛋想妈妈。” “妈妈也想你。”霍小栗低低地说着,把脸贴在铁蛋脸上,突兀间觉得自己无比孤单,只有儿子这双柔软的小手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眼泪就悄然地滚了下来。 铁蛋的手摸到了霍小栗脸上的泪,回头冲着刚从卧室里出来的顾新建大声喊:“爷爷,爷爷,妈妈哭了。” “小栗,怎么了?是嘉树欺负你了?”顾新建走过来。 霍小栗不想让公婆知道自己和顾嘉树闹别扭了,忙擦了把眼泪,“没……是想铁蛋了。” “铁蛋有我跟你爸照顾着,你放心好了。”肖爱秋伸手从霍小栗怀里接过铁蛋,又不满地看了顾新建一眼,“就会派嘉树的不是,咱家嘉树是那种没事就欺负媳妇的混账男人吗?” 顾嘉树是肖爱秋挂在嘴边的毕生杰作,谁敢说他半个不字,她都跟谁急。至于婆婆的反应,霍小栗早就猜到了,在婆婆面前适当装傻,是保证家庭和平的首要一条,这是她在这几年的婚姻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她勉强冲肖爱秋笑了一下,把铁蛋推给她,“妈,我做早饭吧。” 肖爱秋“嗯”了一声,觉出来有点不对劲儿,虽说霍小栗经常过来,可从没在大清早来过,就领着铁蛋跟进厨房,看霍小栗淘米,“嘉树呢?” “还没起来。” 肖爱秋拍了拍铁蛋,“铁蛋,打电话让你爸过来吃早饭。” “妈,别打了,让他睡吧。”霍小栗估计顾嘉树还没到家,电话打了也没人接,顾美童昨天傍晚就坐车去莱西看罗武道去了,家里没了她,清净了不少。 顾嘉树长长地舒了口气,其实他比霍小栗还要怕美发厅开门,因为白头发确实不是理发师拔掉的。他这么做,不过是无法解释那五根白头发的去向而栽赃理发师而已,若真等到美发厅开了门,届时,他带着霍小栗进去,理发师一定会认为他们是一对疯子。 那五根白头发是秦紫拔的。 这几年,顾嘉树虽没再见过秦紫,却断断续续从同学嘴里听说秦紫结婚后又跳了几次槽,几天前,秦紫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他的电话,约他出去喝茶,顾嘉树斟酌再三,还是推辞了。 第七章 (6) 第七章(6) 秦紫却不屈不挠地在下班时候堵在了公司大门口,其一是因为盛情难却,其二是作为男人,顾嘉树亦难以做到不食人间烟火,毕竟当年秦紫曾狂热地追求过他,被他漠然地拒绝过,心理上总有那么一点难以言说的内疚,便去了。 比起从前,秦紫出落得越发窈窕了,原白色的无袖亚麻短风衣,有点褪色的浅蓝色牛仔裤,一双长长的时装靴套到膝盖处,她笑意盈盈地站在春天的风里,整个人看上去既古典又清新。 两人走到茶馆门口,秦紫突然站住,看着顾嘉树盈盈地笑着说:“哎,顾总,我们现在去喝茶,是不是程序有点不对啊?” 在秦紫面前,顾嘉树显得有点局促,就讷讷地笑着说:“是啊,是啊。” 秦紫就一转身,“走,先吃饭再喝茶。”说完,不由分说地拽起顾嘉树就进了一旁的饭店,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包间,顾嘉树登时就有种被预谋了的感觉,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秦紫,咱说好了,这饭,我来请。” 秦紫把绕了几圈的丝巾摘下来,搭在椅子上,“怎么?是怜香惜玉啊还是发扬绅士风格?” 顾嘉树笑笑,“就算发扬绅士风格吧。” 秦紫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嘉树一会儿,探出头去喊服务生过来点菜。 点完菜,两人坐定,顾嘉树突然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就讪讪地喝茶。 秦紫一开口说话,就不像看起来的那个清新的秦紫了,像夏夜里的玫瑰,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暧昧的气味,有点儿俗,但俗得热闹,让人眼晕得像是小酒微醉。 菜陆续地上来了,秦紫要给顾嘉树倒酒,被顾嘉树挡住了,“秦紫,我开着车呢,不能喝。” 秦紫不依不饶,“亲爱的顾总,当年你那么不给我面子,现在你得给个机会让我把这面子捡回来。” 一听秦紫提及当年旧事,顾嘉树就局促中又添了尴尬,只好松了捂杯子的手,任秦紫倒满了酒。 两人边吃边聊,大多是秦紫在说,顾嘉树间或哦一声,或是笑,不太怎么说话。秦紫先是说了些陈年旧事,突然不说了,有点伤感地盯着顾嘉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陆丰吗?” 顾嘉树一愣,感觉出这是个隐藏了很多线头的话题,便不想由着秦紫揭开,就哈哈干笑了两声说:“结婚这事,除了因为相爱,还能因为什么。” 秦紫的表情就黯然了起来,“不是所有婚姻都是爱情的殿堂。” 听她这么一说,顾嘉树就更不想往这话题上扯了,唯恐扯出尴尬来,忙举起酒杯晃了晃,“老同学,探讨感情不是男人的长项,来,喝酒喝酒。” 见顾嘉树不接这茬,秦紫只好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瘪了瘪漂亮的嘴巴,直击话题中心,“我嫁给他,是因为赌气。” “跟谁赌气?”说完这句话,顾嘉树就后悔了,可已收不回了。 “跟你!”秦紫是个聪明人,知道再深情款款地伤感下去会吓跑顾嘉树,说完前面的话,接着就嘻嘻哈哈地说,“吓着了吧?我没秋后算账的意思,婚姻这事,谁跟谁都是缘分注定,来,喝酒吧。” 秦紫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干了,擎着空了的杯底,直直地看着顾嘉树。 顾嘉树尴尬地笑了一下,也把酒干了,觉得再坐下去,只会更尴尬,就故意抬起手腕看表。 “怎么,要逃?”秦紫乜斜着他,眼里流露出娇嗔的意味。 顾嘉树就只剩了被动,仿佛自己的小算盘还没来得及冒头呢,就被识破了,显得自己既蠢又不老实,索性放弃了所有的抵抗,笑着说:“我逃什么逃?有什么好逃的?” 第七章 (7) 第七章(7) “就是嘛,你要是真走了,显得我多像不识趣,非要拿自己这张桃花热脸贴你的冷……那个……哈哈。”秦紫笑得花枝乱颤,笑着笑着,眼睛就晶莹了起来,顾嘉树就更是不敢对视她的眼睛了,只想快点逃开。 秦紫感觉出了顾嘉树的情绪,抽张面纸沾了沾眼睛道:“都笑出我眼泪来了。” 顾嘉树知道秦紫的泪不是笑出来的,内心突然一阵酸软,也感觉出当年的拒绝让秦紫受伤不浅,遂低低而歉意地叫了声:“秦紫……” 除了霍小栗,他从未如此柔声地叫过任何女人,秦紫都让他给叫愣了,她愣愣地看着顾嘉树,突然,她看到了顾嘉树鬓角的白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绕到顾嘉树身边。 说真的,秦紫往这边绕时,顾嘉树吓坏了,以为秦紫要有什么亲昵的举止,正琢磨着怎么推开她又不伤她的自尊呢,就听秦紫有些感慨地说:“真是岁月匆匆啊,顾嘉树,你有白头发了。”说着,就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其中一根,拔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顾嘉树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白就让它白吧,秦紫,快去坐,别管它。” 秦紫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成,我看不得帅哥顾嘉树有了白头发,别动,还有几根呢。” 那一刻,顾嘉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尽管秦紫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淡淡的清幽香气从她的衣衫里传递过来,侵略性还是太强了点,强硬推开会伤她的自尊。可作为女人,这样大胆主动的亲昵,还是有些太不自重了,顾嘉树虽不敢自诩是柳下惠,但对太主动的女人还是有戒心的。 顾嘉树看着被秦紫托在掌心里的五根白头发,干干地笑了两声,“岁月不饶人。” 秦紫看了他一会儿,就转回了对面的座位上,表情略微尴尬了起来,主动投怀送抱却被男人不动声色地装傻着避了过去,对女人来说,不是一般的挫败感。 再然后的话题,就干巴了起来,后来,顾嘉树接了个电话,故意为难地看着秦紫说有点事需要他去处理一下,秦紫晓得他心思,遂识趣地说:“那就先聊到这儿。”任顾嘉树抢也似的风风火火结了账。 回家的路上,顾嘉树在心里狠狠地表扬了一顿自己的定力,没承想,那五根被薅掉的白发,终于还是给他惹出事来了。 顾嘉树叹了口气,不由得佩服霍小栗的**细腻,怪不得有人说,结了婚的女人个个都是专业级别的爱情侦探呢。 其实,当霍小栗质问那五根白发的去向时,他犹豫了片刻,想来想去没敢如实交代。秦紫追他的事,霍小栗是知道的,知道是顾嘉树看不上秦紫也就没放在心上,这时隔多年后,秦紫又冒了出来,他们不仅一起吃了饭,秦紫还拔掉了他的白发,顾嘉树觉得还是不说为妙,生怕说不清楚,又闹出一是非来。所以,在谎言没编圆之前,他不敢对霍小栗开口解释,借着去卫生间洗漱,快速编了一个谎言栽赃理发师。 顾嘉树知道霍小栗心里堵着呢,肯定是直接回家。不知怎的,他有点害怕回家面对霍小栗,怕她追着质问那五根白头发的去向,让他愈发地没了底气。毕竟是撒谎嘛,他的脸皮还没厚到可以理直气壮撒谎不心虚的地步,就开着车在街上走走停停,车与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商铺也陆续开了门。顾嘉树进了一家商场的停车场,想买点东西去看望一下父亲。 第七章 (8) 第七章(8) 顾嘉树一进门,见霍小栗正在厨房里洗碗,愣了一下,就故意笑着说,你也来了啊。霍小栗连头都没抬,继续洗碗,把碗洗得吱吱作响。 铁蛋正在和爷爷下跳棋,父亲的气色不错,如果不说,没人看得出他是个癌症患者,医生说这要归功于父亲天性乐观,从精神上蔑视疾病的存在。 铁蛋听见了爸爸的声音,嚷了一嗓子爸爸就跳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滚得满地都是,肖爱秋也听见了顾嘉树的声音,从卧室里出来,“嘉树,睡醒了?”说着,走到厨房门口,好像刚刚发现霍小栗在洗碗一样,大惊小怪地把霍小栗手里的洗碗布抢过来,“小栗,我不是说把碗放着,我待会儿洗嘛。”又对顾嘉树,“小栗就是勤快,大清早地跑过来帮我做饭,我这收拾了会儿床铺的空儿,又洗上碗了。” 肖爱秋手脚麻利地洗着碗,看看顾嘉树,“还没吃饭吧?” “没呢,这不过来找饭吃了吗。”顾嘉树打开灶上的锅看了一眼,“还剩了稀饭啊,正好,够了。” “什么剩的?是我特意给你留的。”肖爱秋把碗放进橱子里,拿出俩鸡蛋,拧开火,“再给你煎俩鸡蛋。” 听顾嘉树母子一唱一和,霍小栗觉得自己待在这儿多余,就擦了擦手,出去了。 片刻,厨房里飘出了鸡蛋香,顾嘉树端着稀饭和煎鸡蛋出来了,肖爱秋随后又端出了几个小菜,放在桌上,喜眉笑眼地看着顾嘉树吃,“要不是离得远,妈天天早晨过去给你熬稀饭喝。” “早晨煮稀饭多费时,我们喝牛奶。”顾嘉树偷偷瞄了一眼霍小栗。霍小栗坐在沙发上,圈着铁蛋看图画书,好像没听见顾嘉树正在跟婆婆聊天似的,其实心里警觉着呢,也在偷偷地瞄顾嘉树的表情。一分心,动漫书就念得颠三倒四了,铁蛋急了,晃晃她的手,“妈妈,小猴子后来怎么了?” 霍小栗这才从恍惚中抽出神,摸摸铁蛋的头,“后来,小猴子爬到了树上,把一块石头扔进了鳄鱼嘴里。” 顾嘉树已吃完饭了,肖爱秋正忙着收拾筷子碗进厨房,霍小栗没起身帮忙,只要顾嘉树在,就算她起身帮忙,肖爱秋也会嘟哝着“好容易有个周末,你就歇歇吧,这点小事我还干得了”,然后一脸慈爱地把她从厨房推出来。 顾嘉树显得有点无聊,踱到沙发边,抱起铁蛋,“铁蛋,来,让爸爸亲一个。”顾嘉树在铁蛋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把他往地上一放,“去,找爷爷玩去。” 铁蛋撒着欢走了。 顾嘉树定定地看了霍小栗一会儿,坐到她身边,霍小栗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顺手打开电视,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 顾嘉树瞄了厨房门口一眼,故意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小声对霍小栗说:“你还是不相信我?” “当然不信。” “那……美发厅现在该开门了,我再陪你去一趟。”说这句话时,顾嘉树声音坚定而平静,虽然他在心里骂着自己的无耻虚伪,但声音上,却万万不能软下来的,怕是他一软,藏在霍小栗心里的疑窦就会见风使舵地长大无数倍。 “用不着。”霍小栗冷冷地说,“我会弄明白的。” “你弄明白?”顾嘉树迟疑地看着她。 “对,我想办法自己弄明白。” 顾嘉树的心,就像开了闸的泄洪口,隆隆地响成一片,“小栗,你到底要……”没等他说完,就让霍小栗打断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等美发厅开门吗?” 第七章 (9) 第七章(9) “不知道。” 霍小栗用鼻子冷笑了一声,“因为我不想丢人现眼!” 因为不想让公婆看出端倪,霍小栗他们回家了。 两人一个客厅一个书房地怄着气,期间,顾嘉树想出去,被霍小栗拦住了,“去哪儿?” “出去转转。” “坐下。” 顾嘉树心里一喜,以为霍小栗要跟他谈谈,以往总是这样,如果他们之间的别扭闹得不大,最后一个桥段就是霍小栗要求和顾嘉树谈谈,只要顾嘉树态度好,谈完了也就相安无事了。 顾嘉树坐了半天,霍小栗却盯着电视屏幕一句话不说,顾嘉树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霍小栗依然无动于衷,顾嘉树只好开口,“我坐下了。” “哦。坐下就好。”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想说的,就是不想让你出门。” “为什么?” “怕你去找理发师串供。”霍小栗咬定了一个死理,就算是顾嘉树把理发师叫到跟前来跟她指天发誓,她都不相信那是真的。 “小栗!”顾嘉树又气又急,声音不由得就提了上去。 “有理不在声高,顾嘉树,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弄清楚的,你也别指望着跟理发师串供糊弄我。” “你就使劲瞎琢磨吧。” “嗯,我也在祈祷,但愿只是我瞎琢磨。”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干吗要告诉你?让你想办法对付我啊?” 顾嘉树瞪着霍小栗,都恨不能跳起来扇自己两巴掌了,你跟秦紫吃什么饭啊?早知道如此,就算是会伤了秦紫的自尊心,也不能由着她拔掉那五根要命的白头发啊。他想过如果现在跟霍小栗实话实说是不是能还自己清白?琢磨半天,觉得还是不妥,只能是让自己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如果他心里没鬼,为什么一开始要撒谎?现在坦白的结果只能让霍小栗觉得事情更是重大。 如果他真赌气摔门出去,霍小栗也拦不住,可这门出了很容易,后面的事他就更说不清楚了。一生气,他就把包往地上一扔,进了书房打开电脑浏览新闻,因为心里有事,什么也看不进去,又关了电脑去卧室,一头扎到**,拽过被子蒙在头上,想睡觉,却怎么都睡不着,脑袋里就像跑马场一样热闹。事到如今,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再制造一个谎言,佐证自己前面那个谎言不是谎言,所谓负负得正就是这道理吧。可霍小栗似乎已看穿了他,不让他出门,他又不知美发厅的电话,这可怎么是好? 心里正烦得如沸腾的滚开水,就隐约听见手机在客厅里的包里响了,他不想接电话,把被子又往上拽了拽。 在霍小栗心里,顾嘉树已经成了重大嫌疑犯,见他任凭手机响不去接,心里的疑团不由得又膨胀了几分,猜测他不肯接手机,是因为不方便,不想当着她的面接,于是不动声色地起了身。 顾嘉树听见了霍小栗的脚步声,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反正他没做亏心事,由着她去吧。 霍小栗知道顾嘉树没睡着,不想在他眼皮底下鬼鬼祟祟地查看他手机,便故意大声说:“你手机响了。” 顾嘉树不动声色说:“给我拿过来吧。” 他知道,就算没他这句话,霍小栗也会故作贤良状地帮他把手机拿来,帮他拿手机是假,想看看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才是她的真正意图。 霍小栗恶狠狠地想,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从包里拿出顾嘉树的电话,扫了一眼,电话是顾美童打来的,这让霍小栗多少有点失落,好像存了十拿九稳的心去捉贼,却扑了一场空。 “你姐的电话。”霍小栗走进来。 顾嘉树心里响起一阵轻松的窃笑,“你接吧。” 霍小栗怏怏按了接听键,还没开口呢,就听顾美童在那边哭得肝肠寸断,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霍小栗很是奇怪,就这些年来她对顾美童的了解,从来只有她把别人气得吐血,没有别人敢惹出她眼泪来的份儿,“姐,你怎么了?” 顾美童在电话里呜咽着道:“你把电话给嘉树……” 顾嘉树已经坐起来了,伸手接过电话就按在耳朵上,听着听着眉头就皱起来了,“知道了,我马上赶过去。” 顾嘉树挂断手机,换上衣服就匆匆往外走,霍小栗跟在身后问:“你姐怎么了?” “罗武道要跟她离婚。”顾嘉树匆匆说。 “离婚,为什么?”霍小栗边问边换鞋,“是不是罗武道有外遇了?” “不知道,不是没这可能……”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霍小栗的话还没说完,就让顾嘉树用喷火的目光给逼了回去,“霍小栗!” 霍小栗知道戳着他的**了,再不识趣点闭上嘴,怕是一场恶战又要开始了,虽然和顾嘉树生气,但她还是不想让顾嘉树揣着一肚子气出门,毕竟,莱西离青岛市区一百多公里呢,遂把那些带着针尖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要去莱西?” 顾嘉树带着情绪嗯了一声,匆忙套上衣服,出门了。 第八章 (1) 第八章(1) 罗武道在家是老三,上面有俩哥哥,一开始顾美童在公婆面前说不要孩子,罗武道的父母除了心理上有点不舒服,倒还没特别较真,毕竟罗武道还有俩哥哥嘛,就算小儿子两口子不要孩子,罗家也断不了后。 可最近这几年不行了,罗武道大哥是老师,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因为罗武道的大嫂是农村户口,根据政策可以再要一个。等第二个孩子出生,还是丫头片子,罗武道父母就有点毛了,只好指望罗武道的二哥能给罗家生一孙子。罗武道的二哥两口子都是农村户口,在生养上也很努力,十年时间,一口气生了仨,却愣是没换过样,全是丫头片子,生老三的时候,二哥家已经被罚得可以挂起锅来当钟敲了。二嫂也说了,她不会把老三送人更不会再生第四个。在乡下,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比较重的,罗武道的父母难以接受三个儿子愣是让他们抱不上孙子的残酷现实,于是来鼓捣罗武道,让他逼也要逼着顾美童生个孩子。罗武道不好跟父母说自己和顾美童连夫妻生活都过不成了的窘状,只好嗯嗯啊啊地应着。顾美童周末到莱西来看罗武道时,偶尔也会跟罗武道回一趟乡下的婆家吃顿饭,婆婆和公公就开始轮番地絮叨,一开始还好声好气,见顾美童压根就不往心里去,后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他们不是不感激顾美童嫁给了小儿子才让小儿子变成了城里人,可是,相比渴望得到个孙子而言,他们宁肯罗武道娶的是一乡下姑娘。于是,不该说的话也带出来了,顾美童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乡下人也**着呢,顾美童脸色一难看,婆婆就发了话,说这要是在乡下,娶了个不生孩子的媳妇就是养了只不下蛋的母鸡,母鸡的使命就是下蛋,如果母鸡有辱使命,不是杀巴杀巴下锅炖汤喝就是卖给别人杀了炖汤喝。 为这,顾美童和罗武道在回市区的路上吵了一路。因为罗武道几乎不再跟她过夫妻生活,顾美童心里怨气重重,几乎忘记了是因为自己他才不行了的,也更忘记了自己根本就生不了孩子,噼里啪啦地指责罗武道,整个就是一不打鸣不踩母鸡的假公鸡,他们家人居然还有脸嫌她这母鸡不趴窝,把罗武道骂得只有干伸着脖子吐血的份儿,一句话都呛不上来。 从那以后,顾美童再也没去过婆家。 那次吵过之后,罗武道整整两个月没回青岛的家。顾新建觉察出了不对,问顾美童怎么回事。顾美童想了想,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把罗武道的心给僵硬了,到时候,他往狠里一横,说不准真就跟她离了。所以,她收敛了一下脾气,依然去莱西看罗武道。 其实,罗武道没外遇,只是和万歌有些小小的暧昧。 万歌是他到莱西开分所后,从当地招的内勤,一个刚从职业中专毕业的女孩子,才二十二岁,身材高挑,眉眼细致,勤快而机灵。律师事务所,面子工程很重要,因为想要获得当事人的委托,首先你要获得当事人的信任感,让他觉得你正直、有能力替他打赢这场官司,才会在委托合同上签字,你才有钱赚。所以呢,对律师和内勤的相貌有要求,基本上是所有律师事务所都不曾摆到面上的潜规则。 几年时间,莱西分所业务发展得还可以,也进了几位当地的律师,也有律师跳槽,但万歌一直没走。其实,内勤这活,如果不是学法律专业、想当律师的,基本上没什么前程。大多是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子当找到好工作之前的过渡干一阵,再要不就是三十多岁没技术没学历找不到其他合适工作的已婚女人,孩子也上学了,家里也没什么事了,出来随便找个活,赚点小钱贴补家用,算是用来混日子的工作的一种。 第八章 (2) 第八章(2) 可万歌一直没换工作,一开始罗武道还当是在小城里找合适的工作很难,后来,才渐渐感觉到,万歌在这份没前程的工作上挨着光阴,全是因为他。 她暗恋他! 因为是单身赴任,所里租的办公场所也算宽敞,罗武道也懒得每天跑十几公里回乡下的父母家住。再说,他习惯了城里的生活,回乡下家里也住不惯,索性就在事务所的后面收拾了个小房间住在了里面。 万歌每天早早地到事务所,一开始那阵,只是收拾一下办公室的卫生,可后来,收拾完卫生,她连罗武道的早餐也给做好了,罗武道只当她是个勤勉的好员工,可时间越长他越觉得不对了,因为万歌连他的衣服都洗了,甚至包括内衣,洗完,晾干,熨烫平整,叠整齐了放在衣橱里…… 罗武道也真动过心。有天晚上,他请客户吃饭,万歌也去了。结果他喝得有点高了,万歌不放心他自己回来,就把他扶上了楼,泡了杯茶,又把他从**扶起来,喂他喝。罗武道歪在她身上,能感觉到自己的背压在她小巧的**上,还有她的体香,丝丝缕缕地从领口飘上来,柔软地笼罩了他。他的心跳得很快,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他不敢看她,只是大口大口地喝完了茶,说谢谢你小万,你回家吧。 万歌没走,又往茶杯里续了点水,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他,罗武道身体里犹如万浪齐滚,加上酒精作祟,就有点克制不住了。拉过她的手,叫了声万歌,万歌就羞涩地低下了头。他试探着把她往**拉,万歌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歪到了他怀里,尖俏的下巴正好碰到了他的唇上。他一张嘴,就叼住了,轻轻地吮吸着,万歌抱着他的脖子,仰着头,很是配合很是陶醉的样子。泪水猛地从眼里涌了出来,他喃喃地说万歌,你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的恩人…… 可是,他还是没做成,因为他的手机响了,顾美童在寂寞无聊的夜里,经常给他发短信,当他看着“顾美童”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动,就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地软了…… 他发了半天呆,不想让万歌知道自己的窘境,只好像大梦初醒一样,喃喃说小万,对不起,我不能害你。说着,替万歌罩上了衣服,万歌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然后,默默地穿上衣服,走了。 那一夜,罗武道没睡,想着以后该怎么面对万歌?可第二天来上班的万歌很平静,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的心,才算是松弛了一点,索性装作昨天自己醉了,压根就不曾知道昨夜自己干了些什么的样子。可内心里,并不好受,那些没人的夜晚,他想着曾在他怀里娇柔的万歌,狠狠地扇着自己的嘴巴子,骂:“罗武道你真他妈的虚伪,占了便宜还装他妈的好人!” 除了这样,他还能怎样呢?对于万歌来说,他有点老了,在那方面也不行了,他不能害了人家姑娘,这辈子,只能和顾美童凑合了。 第八章 (3) 第八章(3) 他和万歌一直这么心照不宣地装着傻,她还像从前一样对他好,只是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让他内疚的忧郁。他曾想,等她有了男朋友就好了,可是,几年过去,万歌还是没有男朋友,他就忐忑了,唯恐自己害了她的终身,就故作玩笑地跟万歌说小万啊,赶紧找个男朋友恋爱吧,小心成了剩女。 万歌眨着睫毛长长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她转身的刹那,罗武道看到了她眼里的泪。罗武道的心有点疼,像不小心撞到了一枚针尖上一样的疼,微微而尖锐。或许,在万歌的理解,他这个人特君子吧?她不知道,他是有心理障碍的,知道自己做不了狼,才在她面前装扮成善良的羊。 这个周末,顾美童到莱西看他,正好遇上了婆婆到城里来找罗武道。说是终于做通了罗武道二嫂的思想工作,让她再生一胎孩子,算是为老罗家续上香火。可二嫂也提出了条件,这孩子不是她自己想生的,是在为老罗家做贡献,必须由罗家的其他两弟兄承担这生第四胎的计划生育罚款。否则,就算生下了儿子,也落不下户口分不了地,镇计划生育办公室还会按时候来扫荡罚款,抱孙子心切的罗武道的父母就答应了,来城里找罗武道商量,可罗武道这几年赚的钱都在顾美童手里攥着,正好顾美童来了,就跟她说了这事。 罗武道还没说完呢,顾美童就火了。说难道她生的孩子会养我们的老,赚钱给我们花?她愿意生那是她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我们掏钱……话越说越难听,跟婆婆就吵了起来。 婆婆一气之下,又搬出了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这话,嗵的就把顾美童给戳蹦了,跳起来指着罗武道的鼻子说你儿子不撒种,我怎么给他下崽? 罗武道头都要炸了,见顾美童一杆子打到了自己头上,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在吵架中习惯了占罗武道上风的顾美童就蒙掉了,她像所有已婚妇女一样,哭闹着指着罗武道的鼻子喊出了:“罗武道!我要跟你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离婚!” 其实,这句话,只是女人在和丈夫吵架时的一句口头禅,就像男人被惹急了眼会骂**一样,为了解气而已,若真把某人的妈送到他跟前,他不扭头就跑才怪呢。 可顾美童这句话说得很不是时候,情急之下也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因为罗武道的母亲不知做过多少儿子和顾美童离婚、又娶了一年轻健壮的媳妇给她生了一大胖孙子的梦了。 罗武道的母亲当即就拍手说:“儿子,你听到了,是她要跟你离婚的。” 顾美童就愣了,傻傻地看着罗武道。罗武道也过够了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这几年,他之所以待在莱西不回去,不是没原因的,他不愿意回青岛那个令他备感压抑的家。虽然岳父母对他还不错,可他要处处小心翼翼,以显得自己永远铭记着他们的识人之恩,还要对顾美童的嚣张跋扈忍气吞声,远不如一个人待在莱西过神仙日子。何况,这里还有万歌。 所以,罗武道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说:“行,我不耽误你。” 顾美童就恼了,“罗武道,你不是人!我只不过说说解气而已。” 罗武道点点头,“对,我不是人,做人很累,所以我要做忘恩负义的畜生。” 罗家老太太很是开心,拍了拍儿子的肩说:“儿子,你放心,你是不是人,不是谁一个人说了算的,你离了婚咱庄里也没人会说你的不是。” 第八章 (4) 第八章(4) 罗武道的母亲说的是事实,在农村,无论因为什么原因离婚都会让人说三道四看笑话,可唯独因为媳妇不生孩子这事离婚,绝对没人说三道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所谓娶妻生子娶妻生子,娶了个老婆不给生孩子,这样的婚不离才让人笑话呢。 不管离不离婚,罗武道都不想让母亲夹在中间掺和,好说好劝地答应了母亲,不管顾美童答不答应,二嫂生第四胎的罚款他都会掏,母亲这才盛气凌人地望了顾美童一眼,跟罗武道拍下一句不离婚你就不是我儿子的狠话,怒气冲冲地回乡下去了。 顾美童窝在**呜呜地哭,罗武道心里很乱,离婚的事,他想过,但都是浅浅地,不敢往深里想,怕往深里想多了,就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想离婚的时候,他也不敢想万歌,怕是一想万歌就想起了她的温柔她的好,把顾美童给比得更是彪悍不堪了,从而促进了他离婚的念头。 他本来不抽烟的,但在这一天,他出去买了一包烟,坐在离床两米远的椅子上,坐着抽,抽得嘴巴都干了苦了臭了,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进行。 顾美童还是没把离婚的事当真,以为他只是正绞尽脑汁地想说服她为二哥家掏计划生育罚款而已。就起身劈手夺下了罗武道的烟,“你答应了也没用,我一分不给!” 罗武道疲惫地扫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说:“我答应我妈了。” “答应了也没用,那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你一个人说了不算。”顾美童没孩子,对未来也没什么盘算,唯一能盘算的也就是手里这十几万块钱了,“你二哥他们生第四胎这是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条例,你二嫂敢怀孕我就敢去告她!想什么不好?她的肚子又不是你给乐呵大了的,凭什么让你给掏钱?!” 顾美童这句话一出口,罗武道的眼睛就瞪成铃铛了,瞪着顾美童瞪了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顾美童,你说的是人话?” 顾美童从没见罗武道生这么大气,也有点胆怯了,小声嘟哝说:“反正不是鬼话。” “鬼说话都比你干净。”罗武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顾美童,我们离婚。” 顾美童依然没当真,用鼻子哼了一声,她以为罗武道说离婚就像她一生气了就拿这俩字当山歌唱一样。所以,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警告或是什么决定。 罗武道一声不响地起身,去办公室了。 顾美童在床沿上坐了半天,觉得有点不对劲,也出去了,就见罗武道已经起草完了离婚协议书,正在打印。 见他当了真,顾美童就毛了,一把抢过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三把两把地撕了,“罗武道,你神经病啊,你真要跟我离婚?” “我没神经病,我真的要跟你离婚,如果你不想协议离婚,我就去法院起诉。”罗武道很平静,人就是这样,在取左还是取右的犹豫中才是最痛苦的,一旦下定了决心,倒轻松了,“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顾美童这才明白,一切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罗武道真不想要她了,她的心,开始脆弱,像一堆碎玻璃渣子堆起来的,轻轻一碰就疼就碎了,她开始哽咽到哭,边哭边追问你是不是有了相好的了?你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你生孩子…… 罗武道不吭声。 直到顾嘉树开着车风驰电掣地赶了来。 一看见弟弟,顾美童就像终于盼到了救星,抓着他的胳膊,号啕大哭了起来,好像所有的委屈,终于有人可以理解。 第八章 (5) 第八章(5) 顾嘉树和罗武道单独谈了很久,罗武道很少说话,在不得不回答的时候,才说一句,是或不是,再要么就是对不起。 顾嘉树知道,姐姐的婚姻完了。 当一个男人对要放手的婚姻懒得多说一个字的时候,就是心都凉透了。站在亲情的角度,他痛恨罗武道的寡情薄义让姐姐如此伤心。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知道,如果自己是罗武道,这婚可能都离了八回了。他能说什么呢?说罗武道你别这么狠,我姐姐离不开你?这有点太自私了吧?人家凭什么挨着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熬时光?可他又是顾美童的弟弟,总不能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斥责她沦落到今天的地步是咎由自取。 他只能深深地看一眼罗武道,说:“决定了?” 罗武道点点头。 “那……能不能先瞒着我爸妈?” 罗武道知道岳父去年刚刚做胃癌手术,是不能受刺激的,便点点头,“我会的。”半天,又说,“对不起。” “尽量和平解决,有时间回去看看我爸,别让他起疑心,虽然医生说他术后恢复不错,可我知道,他剩下的时间不会太多了,我不想让他为我姐难过,如果可能,你们尽量晚一点办手续行吗?” 罗武道没吭声。 “我姐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只要你催着她去办离婚,她肯定又哭又闹到嚷得全家人跟着不得安生,我不想让我爸再受什么刺激,他这辈子不容易。”顾嘉树的声音沉沉的,带着漫无边际的忧伤。 “明白,我会的,你放心。” 回市区的路上,顾美童追问顾嘉树,罗武道究竟跟他说了什么。顾嘉树说没什么,顾美童恼了,说什么叫没什么? “我姐夫说了,不离婚了。”顾嘉树边开车边说,“你别闹了,这事适可而止吧。” 顾美童长长地嘘了口气,自得地说:“我就知道他是拿这一手吓唬我呢,切。” 顾嘉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跟咱爸别提这茬。” “干吗不提?我跟罗武道结婚,一半功劳是咱爸的,什么罗武道是个有志气有前程的小伙子?屁!”顾美童心里的气还没消,唠叨着泄愤呢。 “咱爸是绝症患者,你懂不懂?”顾嘉树知道,如果他不严厉点,他这个姐姐,哪怕是为了过嘴瘾,回家也得把这事给倒腾上十遍八遍的,到时候,父亲只有又气又内疚的份儿。于是就加重了语气说:“我告诉你啊,姐,事都过去了,姐夫也不提这茬了,你要是敢在咱爸跟前倒腾这事,你别怪我不客气!” 听说罗武道不跟她离婚了,顾美童以为罗武道写离婚协议不过是吓唬吓唬她,让她麻利地把他承诺给支援二哥家生四胎的钱掏出来而已,就得意得要命,在鼻子里不成调地哼着歌,吊儿郎当地说:“好,我不提不提,好像就你知道孝顺咱爸似的,我也就是嘴上说说,你当我真能在咱爸跟前倒腾这事啊?又不是往脸上贴金的事,哎——对了,嘉树,这事你也甭跟你老婆说,我懒得看她那幸灾乐祸的嘴脸。” “知道,我说什么说,光荣啊?还有,在咱妈跟前也不准提。”顾嘉树见姐姐跟没事人一样哼着歌,心里很是难受。就更是在心里暗暗祈祷父亲的病一定不要复发,只要父亲在,罗武道会念及他的好,不会逼着顾美童离婚,父亲一旦没了,姐姐的婚姻也就成了沙滩上的楼阁,只要轻轻一推,就倒掉了。 顾美童又菲薄了霍小栗几句,说如果霍小栗知道罗武道要跟她离婚,肯定是要笑出声来的。顾嘉树瞥着她,忿忿说:“你就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栗是那种人吗?” 第八章 (6) 第八章(6) “得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小人?她君子?天呐,嘉树,你是没见她怎么噎我的,那真是让你满嘴吐血都只能干瞪眼的份儿。” “那是因为你理屈词穷,不是她厉害。”顾嘉树又叮嘱了一遍,“别忘了我的话,回家不许提姐夫要跟你离婚这茬!” “记住啦,我还没得老年痴呆呢。”顾美童抱了抱胸前的包,歪在座位上,“我睡一会儿。” “如果咱爸问我为什么去接你回来,就说我去莱西办点公事,顺道把你捎回来了。”顾嘉树还是有点不放心,唯恐哪儿漏了破绽引起了父母怀疑。 “知道啦——”顾美童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等顾嘉树把顾美童送到父母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进了门,才想起来连中午饭都没吃,就从厨房找了点东西,草草吃了两口就回家了。等拿钥匙开了门,看见霍小栗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才突然想起有件事忘了去办,悔得都恨不能照自己脑袋拍一巴掌了,早知如此,他何不趁着把姐姐送回家这空,去美发厅跟理发师做个扣呢? 可既然人已进了门,就出不去了,遂没精打采地把包往玄关上一扔,懒洋洋地看了一眼霍小栗,回卧室去了。 霍小栗本不想理他,可对顾美童要离婚的事又有点好奇,就跟到了卧室,依在门上看顾嘉树。 顾嘉树耷拉着眼皮,好像没看见她一样,往下解领带。 “怎么回事?”霍小栗终于还是没按捺住好奇。 “没怎么回事,就是闹了点小别扭。”顾嘉树不想把真相告诉霍小栗,怕万一哪天姐姐惹了她,她图一时的快意恩仇,把这事给兜出来。 “闹个小别扭至于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了?还把你给千里迢迢地忽悠了去,你姐可真是拿着忽悠别人不当回事啊。”霍小栗习惯了顾美童的一惊一乍,也习惯了她能把一喷嚏打出晴天霹雳的气势来,吵一场架就要闹离婚的夫妻遍地都是,可闹来闹去大多还是苟延残喘在婚姻里混着,这事发生在顾美童身上,就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顾嘉树往**一躺,说我累了。 霍小栗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客厅了。 其实,顾嘉树去莱西的这几个小时里,她想了很多,想过去美发厅找理发师,转弯抹角地打听一下,他是不是给顾嘉树拔过白头发。人都出门了,又折了回来,不知为什么她总有点心虚,好像无论她怎么迂回婉转,只要一张嘴就能被理发师窥破内心的真相似的,她想象着理发师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就毛毛躁躁的。 她知道这事不能拖,拖的时间越长她得到真相的机会就越少。 她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电视机里快速转换的画面,想了想,给米糖拨了一电话,米糖是霍小震的女朋友,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霍小震的妻子。 霍小栗抬手把电视关上,等米糖接电话,就问米糖有没有时间,米糖笑着说现在她没别的,就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霍小栗就笑着说那你过来一趟吧,我在家。米糖爽快地说好。 霍小栗刚挂断电话,顾嘉树就风一样地卷了出来,“霍小栗!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霍小栗被他弄得有点蒙,“你神经病啊你?” “对,我神经病,你找米糖干吗?你是不是不把这件事搅和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不算完?”顾嘉树在卧室里清楚地听见了霍小栗跟米糖说话,就毛了,他知道霍小栗跟米糖很聊得来,觉得她找米糖过来,可能是要跟米糖八卦他鬓角失踪的那五根白头发的事。女人就是这样,个个以为自己是顶级聪明的侦探,一旦八卦起男人的花心事迹来,个个都是给根线头就能抖搂成一个线团的高手,能很有逻辑性地把一件没影的事越八卦越逼真。 第八章 (7) 第八章(7) “你心虚了?”霍小栗不甘示弱地盯着顾嘉树,上上下下地看着他,“既然你心里没鬼,何必风声鹤唳?” “对,我心里是没鬼,可我怕你把想象出来的鬼栽赃到我头上!” “放心,干屎抹不到人身上。”霍小栗拿起手机,背上包,“我找米糖有私事,请你不要一惊一乍的。” 顾嘉树又气又好笑,在所有人眼里,做医生的女人,都应该是很文雅的人,无论在什么场合,从不吐半个脏字。可霍小栗就不这样,一开始,他以为霍小栗是个个例,甚至还开着玩笑说过她,希望她的谈吐能像她的职业一样文明,没细菌。霍小栗就笑着说:“你以为职业文明的人说话做事都文明啊,那是别人一相情愿地愿意那么认为,文明人和俗人一样,都要挣钱吃饭,身体都是台循环不停的分泌机器。”顾嘉树就张着嘴,半天说不上话来,再想想自己也是,白天在外面一副冠冕堂皇的领导嘴脸,好像肩上永远扛着一隐形光环的嘴脸,可回到家里,这套行头还不照样一扔,怎么舒服怎么来,老是那么扛着,多累啊。 趁顾嘉树发愣的空,霍小栗出门了,因为她突然不想让米糖到家里来了,米糖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一旦知道她已经因为白头发的事跟顾嘉树闹翻了,本着为他们的婚姻着想,她也不会帮自己这个忙的。 到了街上,霍小栗又给米糖打了个电话,让她甭到家里来了,自己在丹东路的一家果吧等她。 米糖是霍小震的女朋友,在校大学生,比霍小震整整小十岁。和霍小震是在玩网游的时候认识的。 那会儿,霍小震习惯性地认为只有没人爱的恐龙妹妹才泡网打发寂寞,从没想过米糖是个精灵级别的美女,只不过米糖的网游玩得特精,才在网上保持了联络,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天,渐渐也就熟了,至于见面,连想都没想过。 米糖和霍小震的交往,一开始是本着实用主义的,因为霍小震是搞软件开发的,对电脑特精通,她一旦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电脑问题,就在网上问霍小震,霍小震总能隔空遥控,言到病除地给解决了。 直到后来,米糖的笔记本电脑彻底崩溃,霍小震实在是隔空遥控不了了,只好让米糖在他下班的时候,把笔记本提过来看一下。 等米糖提着笔记本出现在电子信息城门外的台阶上,霍小震傻了。 因为米糖不仅漂亮,而且青春,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枚透明的、颤悠悠的果冻。霍小震傻傻地看着她,就像《西游记》里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的妖怪。 米糖举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霍小震才像是被解了定身法一样,磕磕巴巴地说你就是米糖啊? 米糖切了一声,我qq的头像就是我自己的照片嘛。 霍小震嘿嘿说,我还当你是从哪儿拷了张明星照呢。 米糖就乐了,“敢情在你印象里我整个就是一恐龙啊。” 因为紧张,霍小震说话老是磕巴,明明是春寒料峭着呢,鼻尖上却不停地往外渗汗水,总之,他狼狈得太没面子了。 他用掌心渗满了汗水的手打开了米糖的笔记本,发现是硬盘坏了,而电子信息城的销售业户都已打烊了,买不到配件,只能改天。他问米糖是不是可以把笔记本放在这儿,等修好了给她电话。 米糖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怀疑霍小震是一骗子。 霍小震不知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才好,手忙脚乱地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还有银行卡。总之,所有能证明他身份证明他不是一骗子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了,一股脑儿放在米糖手里,又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了米糖,说这卡上有一万多块钱,买一款她这样的笔记本都用不了,在他把笔记本修好还给米糖之前,这些都由米糖保管。 第八章 (8) 第八章(8) 米糖就哏哏咕咕地笑了,说:“你就不怕我连电脑都不要了,拿着你的钱跑了?” 霍小震局促地笑着说:“不会的。” 米糖问他为什么这么相信她,霍小震说天使做不出魔鬼的事来。米糖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对她一见钟情了。 霍小震之所以三十岁了还没女朋友,其一是因为工作忙,压根就没时间谈恋爱;其二是挑剔,只喜欢美女。也曾有人给他介绍过女朋友,可就是没遇上一个顺眼的,就算自己好容易瞄上一个,人家一听他的家庭和工作,就连声再见都不肯好好跟他说了。 这两年,眼瞅着都把母亲给急得抓耳挠腮了,整天跟霍小栗说,如果他们医院里进了新护士,一定给霍小震留意着点。霍小栗就笑,心想妈妈也太小瞧护士了,别看护士这工作不怎么起眼,可是许多人家找儿媳妇的首选呢。就算医院有新护士,也轮不到做电脑编程员的霍小震啊,不是她小看弟弟,而是这几年多少也了解了编程员这工作,拼的是脑汁,吃的是青春饭,到了三十岁以后,脑汁就被榨得差不多了,就算自己不想换工作,老板也会琢磨办法拔掉这棵糠萝卜把坑给腾出来。三十岁的霍小震之所以没被拔了萝卜,原因只有一个,顾嘉树曾搭线给霍小震的老板介绍了几个局域网络工程,不好意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让顾嘉树在业务上继续给牵线搭桥。 几天后,霍小震把修好的笔记本还给了米糖,又请她去吃了比萨,彼此印象不错,联络就稠密了。再后来,他又是鲜花又是去学校等的,一口气把米糖追晕了。 米糖生活在单亲家庭,自小缺少父爱,和年长的霍小震近距离地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和他在一起,既能得到兄长般的呵护,又能得到父爱般的温暖,认定了这辈子不会有比霍小震对自己还好的男人,就和他好了。 霍小震先是把米糖带回家见母亲,原以为母亲肯定会高兴得要命。谁知母亲一听米糖才二十一岁,是在校大学生,就急了,等米糖走了,苦口婆心地劝霍小震,米糖漂亮是漂亮,可就他们这家庭条件,哪儿养得起这么漂亮的媳妇?何况米糖年龄太小,不定性,等米糖毕业了,再觉得跟霍小震不合适,提出分手,她倒正好是谈恋爱的好时候,可霍小震呢,三十多岁了。是,三十多岁的钻石王老五很抢手,可霍小震就是一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的电脑公司编程员,熬到三十多岁就是杵在那儿的烂尾楼,很难找到合适的女孩子接手了。 陷入情网的霍小震压根就听不进去,并警告母亲,她要敢像当初对待顾嘉树那样甩脸色给米糖看,他就出去租房住,不回来了。 有过在霍小栗身上的失败经验了,母亲知道,这事硬来不行,得边走边看慢慢来。当她辗转打听到了米糖的家庭状况,就更是下定了要拆掉这桩婚姻的决心。 自打霍小震和米糖好上,米糖就经常过来,吃完饭,也不管她这个做妈的老人家是不是在家,就一头扎到屋里,闭门不出。母亲怕霍小震把持不住,把米糖给怎么着了,这事就搅和不黄了,就故意地隔会儿敲敲门,一会儿说给他们送水,一会儿说是给他们送水果,霍小震就不高兴了,说妈我们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您瞎忙活什么啊。 母亲看得出来,这对小男女憋在屋里没干好事。有一次她去送西瓜给两人吃,举手想敲门,发现没关,推门就进去了,就见两个人驴打滚一样从**滚起来,米糖的胸罩挂在床头上,满脸绯红,霍小震急了,嘴里嚷着,“妈,你干吗呢?你干吗呢?”就把她连人带西瓜地推了出去。 第八章 (9) 第八章(9) 母亲虽然生气,但也很尴尬,一想到米糖还是个学生,大白天就和儿子在**纠缠,就越发地觉得米糖不知道自重,这儿媳妇要不得,要不然,儿子将来肯定是要吃亏受罪的。 霍小震生怕米糖会因此生气,随手重重地关上门,一转身,就见米糖正冲着他邪邪地笑着,好像不怀好意似的,心里就松弛了一下,“你没生气啊?” 米糖笑着说:“我生什么气,我怎么觉得在你妈眼里,你倒是个黄花大姑娘,我是不怀好意,生怕一不留神我就把你给办了。” 霍小震让她说笑得心里像有头兽似的一拱一拱的,和米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除了最后那点底线,米糖的身体基本是对他全线开放。 霍小震就涎着脸凑过来,坏笑着说我又不是我妈的钱箱子,她看不住,米糖你就放心大胆地把我办了吧,我绝不告诉我妈。米糖拧了他鼻子一下,说德行,然后霸道地把他往**一扒拉,说放心我这就办你,说着就一翻身,骑到霍小震身上,噼里啪啦地就把他的衣裤给扯了下来。霍小震虽然心存热望,可还是没敢当真,因为以前他们也经常这么玩游戏,相互戏弄爱抚彼此的身体,这一招米糖也是用过的,但从没实质性地做过什么。霍小震以为这次还跟以前一样,忍着兴奋没当回事,只是故意闭着眼睛,大惊小怪地说反了反了,小女生要**大男人了……话还没说完,就听米糖咬着牙咝咝地忍着疼说了声:“霍小震,我爱你。” 霍小震猛地坐起来,抱着米糖,呆呆地看着她,人整个的就跟傻了似的,一遍遍地问米糖疼不疼,米糖不吭声,闭着眼趴在他肩上掉眼泪说霍小震你要对我负责。霍小震忙不迭地说负责负责,谁不让我对你负责我跟谁急。 这是米糖的第一次,床单上开了几朵粉红色的小花,那条床单,霍小震一直没舍得让母亲洗,偷偷换下来,藏在箱子里了。 从那以后,米糖来得更勤了,就算她不来,霍小震下班后也会去学校接她过来。夜里,母亲听着儿子房间里传出的嬉戏声,还有米糖呢喃一样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就恨不能抓把棉花把耳朵塞上,她不明白,现在的姑娘咋就脸皮这么厚呢? 有时候,礼拜天米糖也借口在学校看书不回家,其实都在霍小震**。有天中午,母亲买了菜,怕放在报摊晒蔫了,就想送回家,见门关得很整齐,以为霍小震跟米糖出去了,就没敲门,径直掏钥匙开了,一进门才发现米糖和霍小震在看电视,霍小震坐在沙发上,米糖坐在霍小震腿上,水绿色的大裙子散散地罩在两人腿上,母亲就不高兴了,觉得儿子宠米糖宠得实在是太不像样了,都多大个人了,还抱在腿上看电视,就瞥了他们一眼,说:“沙发不够坐啊?” 米糖好像让她说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低下了头,霍小震也酱紫着脸说妈快去卖你的报纸吧,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母亲这才觉得两人脸色不对,再仔细一看,就把菜往地板上一扔,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到了门外,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天啊,这不要脸皮的小蹄子。 后来,母亲就把这事跟霍小栗说了,说无论如何也要把米糖跟霍小震拆散了,因为米糖太**荡了,居然大白天地就跟霍小震做那事,还是在客厅里,太不要脸了。霍小栗就替他们辩解了两句,现在的年轻人开放,不比从前了,又不是出去乱搞,让母亲别拿年轻人的**当罪过,母亲火了,说她也年轻过,她年轻那会儿,和自己男人做那事儿,都要关门堵窗黑了灯,他们可倒好……霍小栗说就知道说你们那一代,你们那一代连听邓丽君的歌都是耍流氓呢,可现在呢,邓丽君的歌成经典了,满街都放呢。母亲就说霍小栗是替米糖的不要脸狡辩,她打听过了,米糖妈年轻那会儿就不是个好东西,因为下舞厅跳舞勾搭了个有钱男人,就把米糖爸给甩了,这米糖作风不好,肯定是被她妈给带坏了。霍小栗见母亲越说越来劲,知道母亲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只会和米糖交恶,干脆说米糖现在和霍小震做的事,她以前也和顾嘉树做过,让母亲别把米糖妈拽进来说事。母亲的眼泪刷地就滚了下来,说怪不得肖爱秋来商量婚事的时候牛烘烘的呢,原来是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把霍小栗睡了……话越扯越远,霍小栗知道和母亲是没道理可讲了,只是郑重地告诉母亲,做婆婆的,要少干涉儿子媳妇的私生活,否则,没她的好果子吃!母亲喝了一嗓子,“她不是我儿媳妇,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第八章 (10) 第八章(10) 在反对霍小震和米糖好这件事上,找不到外援的母亲决定换个方向,从米糖妈那儿下手。她托人打听了,米糖妈年轻那会儿是机械厂工人,和米糖爸是同事,后来米糖妈在舞厅里认识了一老板,在米糖六岁的时候和米糖爸离了婚,一门心思地等着那老板来娶她,谁知那老板非但没离婚娶她,他老婆晓得了风声后跑到厂里去闹,闹得米糖妈在厂里抬不起头,只好辞职了,随后,和她好的老板也不见了。 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闺女。母亲对此深信不疑,尤其是米糖从小跟着作风不好的妈妈生活,肯定要受她的影响,在男女这事的品行上不会好到哪儿去。母亲宁肯让她的宝贝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娶个将来给他戴绿帽子、让他在街坊邻居间抬不起头来的儿媳妇。 母亲想米糖妈是个傍过大款的女人,当然虚荣市侩了,当然不会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缺钱没前途的霍小震,便婉转从米糖那儿套来了她妈妈的行踪。知道了米糖妈从厂里不干了以后,就在即墨路地下商城卖服装呢。 母亲挑了个心情舒畅的日子,打扮了一番,就去了即墨路地下商城,也找到了米糖妈的摊位。米糖妈看上去很年轻,一点儿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身材好,也会打扮,穿了件淡紫色的真丝上衣和长裤,看上去松松飘飘的,头发还染成了淡栗色、烫了大波浪卷,整个人显得既时尚又风情。 如果她是别人,母亲说不准会发自内心地夸她年轻,会打扮,可这是她不喜欢的未来儿媳妇的妈妈、有风流前科的未来亲家。看见她第一眼起,母亲就在心里呸了一万声: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母亲在米糖妈不到十个平方的格子间里转来转去,想怎么开口才能显得自然得体,米糖妈瞥了她一眼,把她看过的衣服整了一下形,心平气和地说:“大姐,这衣服没你穿的号。” 母亲很胖,但却讨厌别人说她胖,听米糖妈这么一说,心里就有点堵了,就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看着米糖妈,把米糖妈看得莫名其妙地,索性到格子间外面和相邻的业主聊天去了。 “哎,我说妹子,你是不是米糖妈?”母亲提了提嗓门。 米糖妈诧异地看着她,“是啊,你是……” 母亲便拖了把凳子坐下,“我是米糖男朋友的妈,你的未来亲家。” “喔。”米糖妈从外面折回来,上下地看着母亲,“我家米糖有男朋友了?” “嗯。”母亲点点头,现在,她要装出一副跟未来亲家套近乎的样子,把米糖和霍小震恋爱的事捅出来,只要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有米糖妈在,她就甭做破坏儿子婚姻的恶人了,“怎么,亲家,你还不知道啊?” 米糖妈愣愣的,这消息对她来说,显然是太突兀了,“你的意思是我家米糖和你儿子……” 母亲点点头,“两个孩子谈得可热乎了,我家小震年龄也不小了,这不,我就想跟你商量商量,等明年米糖毕了业,咱就给孩子们把事办了吧。” 米糖妈问了一下霍小震的年龄和职业,然后又上上下下地看了母亲一会儿,说:“明年,也太早点了吧?再说了,我连人都还没见过,你跟我谈婚论嫁是不是有点早了?” “不早不早,我看俩孩子好得要命,这不,就过来跟你商量商量这事。”见米糖妈的脸色不对,母亲知道这事有门儿了,正在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去。 第八章 (11) 第八章(11) 米糖妈的脸沉了下来,甚至连个职业性的笑模样都装不出来了,“等我问问米糖再说。” 母亲听出这是米糖妈在逐客了,或许她前脚走,后脚米糖妈就得风风火火跑到学校把米糖揪出来痛骂一顿,一想到自己搬出一副上杆子攀亲家的模样,就把这桩不中意的婚事给拆了,母亲就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和成就感,甚至很是佩服自己的手段高明,便起身告辞,临了,又欢快地说了些热情洋溢的客气话,米糖妈嗯嗯啊啊地敷衍着,脸沉得像条能拧下一把水来的白毛巾。 果不出母亲所料,她前脚走,米糖妈后脚就关了店门,风风火火地往学校去了。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女儿,不是给霍小震这号城市剩男准备的。 当时,米糖正在上大课,米糖妈一路找到阶梯教室,在门外等着。 等下课的米糖从教室出来,米糖妈一把拽起她就往学校外走,米糖还挺高兴的,以为是妈妈有事从学校路过,正好到了饭点,过来找她一起吃中午饭呢,这样的事,以前有过那么几次。 米糖边随着妈妈往学校外走,边嬉皮笑脸地说:“妈,您这是拉我出去吃饭啊,还是上刑场?” 米糖妈一声不吭,到了学校门外,扬手就给了米糖一巴掌,把米糖给打蒙了,要知道,从小到大,妈妈都没跟她大着嗓门说过话,这冷不丁地突然来了一巴掌,对米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亲情大地震,她捂着被妈妈打得火辣辣的脸,“妈,您干什么啊您?” “我干什么?米糖,你说,你瞒着妈干了什么?”米糖妈气咻咻地说。 米糖暂时没想到她和霍小震的事,又委屈又生气地看着妈妈,“我干什么讨打的事了?您干吗上来就打?” “亏你还好意思问,你说,你跟那个霍小震是怎么回事?”米糖妈说着说着就掉泪了,“米糖,我拉扯你长大供你读书,就是为霍小震这号男人准备的?” “那您觉得我应该是为哪一号男人准备的?小震哪儿不好了?” 母女两个在学校门口吵得不可开交,米糖妈边哭边说。自打离婚后,周遭的亲戚朋友没一个不瞧她的笑话的,不落井下石的都算好人了,她咬牙忍着不和他们争,就想把米糖拉扯大,等她有出息了,嫁个好男人替她争这口气,可米糖倒好,大学还没毕业呢,就跟一社会混子差不多的人搞到一块去了。 米糖心想,您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干吗让我来承担您人生的荣耀啊。米糖还记得,在她八岁的时候,爸爸到学校找过她,打听妈妈的情况,看样子是想和妈妈复婚,可妈妈死活不干,长大后的米糖问妈妈为什么不肯跟爸爸复婚,妈妈说她这婚离得在爷爷奶奶和姑姑们手里落下把柄了,她不想再落回他们手里受揉搓。 尽管米糖心里不服气,却又不忍心妈妈难过,因为妈妈不易,因为知道妈妈是吃过苦流过泪的人,尽管当年她曾做错了,可关于爱情这事,对错不是别人说的,就像她和霍小震的爱情,她觉得美满甜蜜,妈妈不照样觉得是场荒唐的谬误吗? 尤其是当她想起小时候,爸爸接她过去,奶奶和姑姑就不停地在她面前说着关于妈妈的恶毒话,就难过得要命,妈妈要耗掉多少力气,才能顶住那些闲言碎语不垮掉啊。 所以,她没有跟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伤心着的妈妈争论,只是说其实霍小震这个人很不错的,不过,如果您不喜欢他,我跟他分手就是了。 第八章 (12) 第八章(12) 米糖妈一愣,不相信似的看着她,“真的?” 米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米糖妈又不放心地让她发誓,让她当面给霍小震打了电话,提出分手。 接到电话时,霍小震正在编一个局域网程序,见电话是米糖的,还以为要约他晚上出去玩呢,就美滋滋地接了电话,可一听米糖说要分手,当即就疯了,说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别吓唬我。 米糖就哭了,说今天真的不是愚人节,对不起。然后,就收了线。 霍小震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击晕了头,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全都变成了一锅没头绪的粥,连假也没请,跳起来就往米糖的学校跑。站在寝室楼下,吆喝米糖下来,当他看着米糖哭肿的眼睛,又心疼又气恼,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招她没惹她,她怎么能没头没脑地拿分手折腾他,是好玩啊还是怎么着? 米糖这才说了霍小震的母亲去铺子里找妈妈的事,霍小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问米糖到底是不是真的要跟他分手,米糖小声说:“你妈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霍小震急了,“你又不是跟我妈结婚!” 米糖知道霍小震的脾气,怕他回家跟未来婆婆吵起来,这样的话,以后就更难相处了。忙坐到他身边,说其实她理解霍小震母亲的心情,怕她毕业之后甩了霍小震耽误了他,所以,不如早早看到结局,让霍小震和她各自早奔前程。 霍小震说除了你,我没前程。 米糖笑,说你还真当我要跟你分手啊,那是让我妈逼的,她非让我给你打那电话。 霍小震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把米糖抱在怀里,“你吓死我了。” 当天晚上,霍小震就和母亲吵得黑头黑脸,母亲坚持既然是霍小震喜欢米糖,她这做妈的当然要早点跟亲家见见面,把他们的婚事商量妥了。霍小震晓得母亲的目的,气得一连好几天没回家,母亲没辙,拜托霍小栗出马才把儿子找回来。 只是,回家后的霍小震几乎不跟母亲说话,米糖呢,也照样来,因为米糖骗她妈说是跟霍小震散了,加上她住校,妈妈又不能天天去学校寝室查岗,只要晚上跟霍小震回家了,索性就不回学校了。而且,霍小震郑重其事地告诉母亲,如果她敢把米糖住在这儿的事告诉米糖妈,她就没这个儿子了。 母亲眼见怎么着都拆不散两人,就只剩了唉声叹气。现在,她不看好米糖,已经不仅是因为米糖年龄比霍小震小,也不仅是她有个作风不好的妈,而是霍小震把米糖捧得太高了,以至于米糖拿他根本就不当回事,总是把霍小震指挥得滴溜溜转。一会儿让他帮她这未来婆婆洗碗,一会儿让他削水果,更过分的是,霍小震居然大模大样地去院里的公用水龙头那儿给她洗内衣,不仅邻居们指指点点,连她这当妈的脸上都挂不住。可她不能数落霍小震,因为一数落他就跟她翻脸,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盼着米糖快点毕业,只要她毕业了,就不用住校了,不住校她就没机会和霍小震住在一起了,只要她毕业了,工作了,见的人多了,说不准就看不上霍小震了。 母亲等啊等啊,米糖的毕业没等来,却等来了二○○八年的八月八日,霍小震和米糖跟所有的恋人一样,认为三个八相连是天下最吉利的日子,要不然中国奥运会怎么会选择这一天开幕?霍小震和米糖也赶着潮流,去登记了。 霍小震说,他们去登记结婚,不仅是为了赶潮流,也是为了不给她和岳母拆散他们的机会。虽然没举行婚礼,可他们是合法夫妻了,就算米糖妈再不答应,总不能押着他们去离婚吧? 第九章 (1) 第九章(1) 霍小栗在果吧里等待米糖的空儿,顾嘉树已经出门了,开车直奔美发厅。 美发厅里人满为患,顾嘉树往里看了一眼,心里就堵上了。里面坐满了做发型的女人,阿峰正给一个中年女人做头型。 顾嘉树点了支烟,在门外溜达,他实在想不出来:他,一个大男人,众目睽睽之下,叮嘱阿峰,如果他老婆来追问他鬓角五根白头发的去向时该怎样撒谎,会不会被这拨闲极无聊,酷爱八卦的女人们同仇敌忾地嘲笑一顿,奚落一番。 顾嘉树决定抽完这支烟,就把阿峰叫出来单独说。 顾嘉树推门进去,径直走到阿峰身边,“阿峰,忙啊?” 正在做头发的阿峰边忙活边冲顾嘉树笑,“顾先生来了啊,您稍等会儿,我给这位太太做完头发就给您理。” “不了,阿峰,我找你有点事,能不能出来一下?” 阿峰有点难为情地看中年女顾客,女顾客也顺着阿峰的目光瞟了顾嘉树一眼,很干脆地说丢下她很不负责任,因为她的一半头发已抹了焗油膏,把另一半过一会儿再抹,会颜色深浅不一。 阿峰也笑着说是这么回事,就歉意地跟顾嘉树说让他稍等会儿。 顾嘉树知道,理发师说的稍等会儿跟橡皮筋一样有弹性,这个稍等会儿的结束要看他手里的活什么时候忙完,给女人做头发需要多长时间他不是没见识过,少则一小时,多则两三小时。他要是这么等下去,搞不好霍小栗就在他之前回家了,见着他不在家,肯定要追问他去哪儿了,到时候,就算他说破天,霍小栗也会认定他是来找理发师串供了。 顾嘉树不由得就心焦上了,也带到了脸上。 阿峰也看出了,可两边都是老主顾,哪个都不能得罪,遂小声说如果他很着急,在这儿说也成。 顾嘉树心想:能在这儿说的话,我还用得着亲自跑过来了?他张望了一眼美发厅,“阿峰,我真的很急,要不你让其他人给这位太太做头发,我就几句话。” 中年女顾客歪头瞟了顾嘉树两眼,用带着情绪的口吻说如果可以换个人给她做头发,她就用不着跑到这儿来找阿峰了,又远又贵还要排队。说完,又用眼白望了顾嘉树一眼,好像他存心是来找她碴的一样。 顾嘉树以前听霍小栗说过,女人对发型的在意一点儿也不次于脸蛋,如果理发师胆敢把一个女人的发型给做坏了,挨一顿训斥坏了名声不说,至少要被女人诅咒到下次做发型的时候。 内忧外困让顾嘉树已是怒火中烧,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正在做头发的中年女人。那脑袋那脸型,活脱就是弄一胖南瓜直接按到了肩上,没上焗油膏的那一半头发,看上去枯枯的,倒像是一朵开败成褐色的冬瓜花,乱糟糟地堆在头顶上。 顾嘉树觉得再待下去,那些暴怒的话,很可能会像开了栅栏的兽一样冲出来,逮谁就给谁来上一口。他咽了口唾沫,把那群狂暴的野兽们硬硬地给咽进了肚子,瓮声瓮气地说我明天一早过来。 顾嘉树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果吧里的霍小栗已经避重就轻地跟米糖把事说完了,米糖当即就猜到了霍小栗把她叫出来的原因,但她不能明说,在米糖的人生词典里,什么叫聪明?聪明就是让人觉得你很二,很二百五,这样,谁都不会防着你,那些愿意把聪明表现在人前的,才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蛋。 “米糖,我不想冤枉他,我就想知道那五根白头发到底是谁拔的。”霍小栗抱着果汁杯转来转去,琢磨着怎么开口让米糖帮她去核实这事。 第九章 (2) 第九章(2) 其实,就算她不开口,米糖也猜出来了,明白霍小栗是既拉不下脸来自己去美发厅问,又想弄明白真相,矛盾得很,所以,就想到了她。 米糖也觉得姐夫的那五根白头发失踪得很有学问,不要说作为妻子的霍小栗了,就连她这旁人,都觉得可疑。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不能添油加醋,霍小栗也是聪明人,至于和稀泥似的宽慰,也没必要。 “姐,要不我陪你去美发厅问问?”米糖虽然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清楚得很,霍小栗不会和她一起去美发厅的。如果霍小栗有这勇气,就不会找她了,很有可能是霍小栗希望由她出面,替霍小栗把这件事的是非黑白给侦察出来。 至于侦察的真相,米糖一点也没抱乐观态度。当然,就算弄明白了真相,她也没打算对霍小栗如实相告,除非她想把霍小栗的婚姻给搅毁了。只是在姿态上,她必须旗帜鲜明地站在霍小栗这边,让她充分信任自己,然后,她再想想办法,悄悄把她心头的疑团给解开了,皆大欢喜。 果然,霍小栗点头说:“那就辛苦你了,说真的,我没勇气进去,我怕别人看我的目光……” “姐,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了,如果姐夫撒了谎,我和小震第一个不让!”虽然米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已打定了站在顾嘉树那边的主意,当然,目的是为了帮霍小栗保住婚姻。书上说了,哪儿有不偷腥的男人?区别不过是被发现了或没被发现而已。 霍小栗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悲凉地说:“米糖,我不想闹得满城风雨,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小震那脾气你也知道,别告诉他,也别告诉咱妈,如果他没撒谎,什么都好说,如果证明他撒谎了,我也不想张扬这事。” 霍小栗还是很信任米糖的,觉得米糖正是满脑子是梦的年纪,对爱情的理解,还停留在纯粹的理想阶段,以为爱情就是非黑即白,根本就接受不了对爱情的背叛,甚至会比她还要不齿背叛了妻子的丈夫,所以,让她去办这事,是最妥当不过的。 “我假装去做头发,问问那儿的理发师,到底有没有给我姐夫拔白头发。”米糖托着下巴,一副认真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样子,突然又问,“姐,你知道是哪个理发师给他拔的吗?” “他这人恋旧,我估计给他理发的理发师也是固定的,理发师也记得自己的回头客,你去了之后,就说是顾嘉树推荐你来的,所以想请给他理发的那位理发师给你做头发。”这些,霍小栗在来茶座的路上就想好了,终于一口气端了出来,心里却忧伤得要命,好像头顶上的一片黑色云彩,立马就要变成倾盆大雨,把毫无防备的她淋成狼狈的落汤鸡一样。对于妻子来说,哪怕丈夫再扯再混账,甚至你已经不爱他了,可是,只要他一旦出轨了,对于妻子,依然会是沉痛的打击,这痛,是被人无视的痛,是被人当垃圾甩了的痛,事关尊严。 这事到底要怎么弄才会落个皆大欢喜,谁都不伤,米糖得斟酌一下,就跟霍小栗说:“姐,你回家等我消息就成了。” 可想知道真相的霍小栗一刻也不想拖,觉得拖的时间越长,抵达真相的可能就越渺茫,“米糖,我一刻也不想等,你现在就去。” 米糖一愣,然后,胸有成竹地笑了,打了个响指,“ok,我这就去。” 霍小栗目送米糖离去,内心突然一片慌乱,好像有一群溃逃的小兵,在身体里东奔西跑地冲撞着,却找不到出口。 第九章 (3) 第九章(3) 她知道,这种感觉源自于害怕,对未知的、即将到来的那个真相的害怕。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去美发厅的,反正问完之后就相忘于江湖,她和顾嘉树都不是名人,理发师不会为名或为利把她怀疑顾嘉树出轨的绯闻卖给娱记,最多是在她离开美发厅后与同行们窃窃议论一番而已,她听不到,也就无所谓自尊受伤了。 她更怕的是一旦从理发师嘴里得到的真相如她所猜测的一样,那么,她退无可退,她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鄙视自己,霍小栗,你不是很勇敢吗?大不了就是离婚,你怕什么? 可是,她真的很怕。 小贩们的车子参差不齐地交错在丹东路两边的马路牙子上,他们此起彼伏地招呼着往来的人们,卖力地夸奖着他们的蔬菜、水果、海鲜甚至鞋垫,每当黄昏,这里就成了他们的乐园,他们老婆身上的衫、锅里的饭食甚至孩子们的学费,都要拜眼前的这架车子所赐。 如果是往常,霍小栗会一边挑新鲜水果蔬菜一边和他们讨价还价,可今天,她对生活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热望。社会喊男女平等喊了很多年,可更多时候,这不过是个摆设性的宽慰,平等从未真正地存在过。就拿出轨来说,大众对男人的宽容度永远大于对女人的宽容。不够优秀的男人出轨,得到的原谅是男人天生就是这么种动物,而且容易冲动等诸多借口;而不够优秀的女人出轨,在大众眼里,肯定是她扔了耻感主动勾引男人,因为她既不优秀也不漂亮,当然不会是男人主动勾引她了。就连女人被性骚扰了叫声冤屈都会被说成有缝的臭鸡蛋,不然,怎么会被花心男人这只苍蝇盯上?像她霍小栗似的,嫁了成功男人,他出了轨你都赚不到别人的一星点儿同情,因为作为成功男人的妻子,你老了啊、胖了啊、丑了啊,你配不上他了啊。大众对男人却永远是宽容的,对成功男人的宽容更是到了病态的程度,成功男人有一个情人不是新闻,有一群情人也不稀奇,成功男人的老婆有情人就不行了,她就是耐不住寂寞,就是**荡……旁观者个个巴不得她赶紧东窗事发,任是富婆痛哭流涕地千般哀求忏悔还是被老公一脚踢将出去,清理了门户,看她落魄于街头还要吐上几口咎由自取的唾沫。 她茫然地看着他们,一边不满地把蔬菜装进兜里塞给顾客,一边欢天喜地地把零碎票子装进脏乎乎的腰包里,不满和欢天喜地在他们的眼里交替更迭得是那么的生动而踏实。 她比他们的妻子们过得优越,可是,她却比他们的妻子可怜,因为她不仅好久没感受到来自丈夫的爱了,连被在乎的感觉都没了,她的眼睛有点模糊…… 她不想让路人看见她流泪了,也不想回家让顾嘉树看见她有哭过的痕迹,便进了街边的一家川菜馆,叫了两个喜欢的菜,在这个夜晚,她想好好地爱一下自己。 嫁给顾嘉树这些年来,她就把自己给忘了。 可是,当服务生把热腾腾的菜端上来,她擎着筷子,迟迟地落不下去,勉强吃了一口,也味同嚼蜡。 整个晚上,她都呆呆地坐着,看餐厅里人来人往,那两份凉透的菜,就像她的心,被晾在那儿,无人问津。 米糖去了美发厅,按霍小栗教她的,说听顾嘉树说这里做头发做得不错,过来看看,顺口问是哪位给顾嘉树理发的,那位叫阿峰的理发师便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小姐,您是顾先生介绍过来的?” 第九章 (4) 第九章(4) 米糖说是啊。 阿峰就笑着说顾先生刚才来过了,因为他忙,也没递上话。然后问米糖顾先生刚才来找他,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事的吧? 米糖心里就轰地响了一声,觉得霍小栗的猜测越来越靠谱了,顾嘉树刚才来过了,十有**是想和阿峰串通串通,配合一下他的谎言对付霍小栗,不由得就替霍小栗难过了起来,脸上不动声色地笑着,嗯啊着应了两声,说他来过了呀,可真有心。说着就压低了声音对阿峰说:“今天只是过来看看的,改天过来做头发,不过,还有件小事想拜托他。” 阿峰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心地问:“什么事啊?” 米糖笑着说我请您出去喝杯咖啡吧。 听米糖这么说,阿峰就觉得这事有点大了,生怕这事是摆不脱的烂扯,最好还是别让它沾上身。忙说顾先生是我老顾客了,您是顾先生的朋友,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见米糖支吾着难以开口,又指了指后面的休息室,“要不到后面去说?” 米糖点点头,进了休息室。 米糖觉得就算不必把实情告诉霍小栗,也还是问明白比较好。便问阿峰有没有替顾嘉树拔白头发,阿峰挠了挠头,就笑了,说如果顾客有白发,他们会建议染色,但不会主动替顾客拔掉,拔了顾客的白头发这不是损失了一桩生意嘛。 也就是说,他没有给顾嘉树拔白头发。 米糖更是替霍小栗难过了,但还是恳切地跟阿峰说,以后不管谁来问,他就说顾嘉树的白头发是他拔的,可不可以?说到这里,阿峰大约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有点叵测地看着米糖笑,说没问题,欢迎小姐到我们这儿做头发。 米糖猜他是把自己误会成顾嘉树的情人了,就笑着说顾先生是我姐夫,我不想看着他们家为了几根白头发闹不愉快,你也知道,有时候撒谎是为了让别人更幸福。 阿峰会意地笑了一下,说知道,举手之劳的事,让米糖尽管放心,结婚就像人老了一样,得有根拐杖拄着才能继续往前走,谎言嘛,就是那根拐杖。 米糖很是吃惊,想不到一个理发师居然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话来,遂煽风点火地把阿峰给恭维得轻飘飘的,才放心地离开了美发厅。 从美发厅出来,米糖犹豫着是不是要跟顾嘉树打声招呼,便拨霍小栗家的电话,顾嘉树正生闷气呢,一听电话是米糖打来的,遂没好气地说:“她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米糖就知道完了,现在,无论她怎么出于好心怎么跟顾嘉树说,在顾嘉树那儿,他都会认为自己有外遇的嫌疑已被霍小栗闹得尽人皆知了,只会更加不往好处想。米糖遂打了几句哈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又打了霍小栗的手机,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她冤枉了顾嘉树,白头发确实是阿峰给拔的。 霍小栗正在楼梯上,听米糖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觉得满天的阴霾就像被徐徐的风吹着,渐渐地散去,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狂喜袭上心来。她跟米糖道了谢,又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她别跟霍小震和母亲说,这事到此为止。 米糖觉出霍小栗确实是相信了,便长长地舒了口气,可是,夫妻之间哪儿还保得住秘密啊,尤其是关系到亲戚之间是非的秘密,更是保不住的。大多时候,亲戚就像电视机频道,闲来无聊,你要看上几眼,以知道这家、那家又发生了什么故事,能帮的帮一把手,不能帮的嗟叹两声,亲戚圈子就是家庭所处的小宇宙,是休戚与共的友邦。 第九章 (5) 第九章(5) 回家后,霍小震问她下午跑哪儿去了,因为顾嘉树外遇的事,米糖心情有点不好,甚至开始怀疑爱情,就懒洋洋地往**一躺,说跟姐姐聊天去了。 霍小震问聊什么呢?米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瞎聊,歪头看了霍小震一会儿,“哎——等我老了,你会不会去喜欢别人?” 霍小震嬉皮笑脸说我还喜欢别人呢,以后我统共就俩任务,第一个任务是好好爱你,第二个任务是警惕坏男人打你主意。说着,就拱到她胸前,米糖满脑子都是顾嘉树的那五根白头发,没心思回应霍小震的求欢,霍小震上上下下地忙活了半天,米糖没什么反应,他就有点纳闷了,就问米糖到底是怎么了?米糖和霍小栗一样,因为那五根失踪的白头发,而认定了顾嘉树有外遇了,再一想霍小栗眼里掩饰不住的失魂落魄,就会有种兔死狐悲的莫名惆怅,就琢磨顾嘉树这个人,看上去很霸道,眼神也很冷很正,他怎么会有外遇呢?和他搞外遇的那个女人,到底得是什么样啊?就抱着霍小震的脑袋问:“你觉得咱姐夫这人怎么样?” 霍小震就醋溜溜的了,“宝贝,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说其他男人?” “他是你姐夫啊。”米糖心不在焉地说。 “姐夫也是男人。”霍小震情绪已经上来了,打拱作揖地说,“宝贝,求你了,看着我,别走神。”米糖不想扫了他的兴,只好闭上眼,可满脑袋里还是顾嘉树出轨的事,霍小震感觉出了异样,有点灰溜溜地说没水哦,米糖也没情绪,就闪了一下,说今天晚上没情绪,霍小震就按亮了台灯,上上下下地看着她,甚至开始怀疑她下午不仅是出去和姐姐见了个面这么简单,“米糖,你要是不爱我了就先把我杀了再说。”说完,一脑袋扎到**,甩给米糖一个光溜溜的后背,米糖从背后圈住他,幽幽地说:“小震,我突然觉得很幻灭。” 霍小震一惊,转过身来,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看了一会儿,“为什么幻灭?” 米糖就把霍小栗叫她出去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霍小震听得眉头越皱越紧,照着床就捣了一拳,随口骂了句,“我靠!” “外遇这事,外人最好别掺和,掺和的人越多,当事人越下不来台,那个想原谅的也没法原谅了,那个原本想被原谅的也会因为面子丢光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所以,这事也不能让你妈知道,她那脾气……” 在霍小震眼里,米糖就是个给根哈根达斯就很开心的天真小姑娘,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些话来,就怔怔地看着她,“米糖,你才二十二岁。” 米糖哦了一声,“对啊。” “你和我是初恋。” “怀疑啊?” 霍小震摇摇头,“不是,你刚才说的话和我印象里的你不相符。” “照你这么说,刑警都得犯过罪才能学会破案啊?”米糖总觉得还是不踏实。又问霍小震,如果他妈知道了这事会什么反应? 霍小震很清楚,这事要是让母亲知道了,肯定跟顾嘉树没完。就说这事不能告诉我妈。米糖点头,霍小震说你今晚闷闷不乐就是因为这事?米糖嗯了一声,往霍小震怀里一钻,说睡吧。霍小震身体里燃烧着的**还没泄出去,哪儿睡得着,就嘿嘿地坏笑着,把米糖往上一提,一脑袋拱到她怀里,含含混混地说猫还没吃到鱼,睡不着。憋在心里的话倒给了霍小震,米糖轻松了不少,就随了霍小震的摆布,渐渐地,身体就轻盈起来,像一朵轻柔的白云被他的舌尖勾着,悠悠荡荡地飘了起来…… 第九章 (6) 第九章(6) 霍小震决定和米糖一起保守这秘密,装作不知道。然后的几天,米糖很惆怅,说外地的同学早就开始跑工作了,一个个每天是精神抖擞地出去,灰头土脸地回来,她去过人才市场了,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招聘摊位前递简历的学生简直不像递简历,而像是挤上去哄抢一块救命的面包,唯恐下手慢了落到别人手里。 霍小震叹气说要不就过一阵,看看姐姐家的情况,如果好的话,就让姐夫帮忙,把米糖塞进他公司。 米糖说行吗? 霍小震嘴里说没问题,心里却直打鼓呢,想起了前几年,因为姐夫把他安排进了公司,却导致了姐姐的婆婆和母亲的矛盾加深,直到现在两个老太太还谁都不理谁呢。 霍小栗回家,隐约听顾嘉树正在书房里跟谁打电话,就竖着耳朵听了片刻,他说的是工作上的事。 霍小栗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是七点半了,猜顾嘉树可能还没吃饭呢,不由得有点心疼。从冰箱里翻出几把菜,悄悄地洗了、又炒了端出来。自尊作祟,就算这饭菜是做给顾嘉树吃的,她也不想主动开口喊他出来吃饭,毕竟出门之前他们还吵过嘛。 摆筷子碗的时候,她故意弄得乒乓地响,以前他们吵了架,也是这样的,虽然冷战着谁都不理谁,可做饭的时候,她会做上顾嘉树那一份,顾嘉树也会闻声坐过来吃。 可今天的顾嘉树心里烦躁,他不想和霍小栗面对面,所以,也就不想吃她做的饭,甚至当他听霍小栗乒乓地摆菜,都有些恼火,觉得她弄那么大的声音出来,是针对他发出无语的抗议,用摔打来表示谴责。 顾嘉树从书房出来,看也不看地经过霍小栗的身边去了卫生间。 然后卫生间里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洗手声,霍小栗心里一喜,知道他要来吃饭了,想到自己无端地瞎猜,把他给冤枉了一顿,就想主动一些,替他盛好了饭和汤,又把筷子摆好。 可是洗完手的顾嘉树并没坐下吃饭,而是换上衣服,出门去了。 霍小栗顿觉受了羞辱,明明看见了她摆好的饭菜,明明看见她已经主动放低姿态给他盛了汤饭,可他还是不依不饶地出门去了,这是对她主动示好的蔑视! 恼羞成怒的霍小栗,把给顾嘉树的那份饭和汤,一股脑儿地倒进了马桶。 出门后,顾嘉树有点奇怪,霍小栗怎么没拦他呀?他甚至都做好了和她大吵一架的准备。 他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去了美发厅,阿峰已经不忙了,顾嘉树把他叫了出来。毕竟是要串供,这让他总觉得自己不够那么磊落,甚至觉得自己在阿峰的眼里,可能已经成了鸡鸣狗盗的小人,说话就有点磕磕绊绊地吭哧,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阿峰就说,今天下午,已经有位小姐就这事叮嘱过他了。 顾嘉树一惊,忙问那小姐长什么样,这下倒轮到阿峰奇怪了,说您不知道她是谁啊?顾嘉树尴尬地点了点头,说真不知道,阿峰就把米糖的长相描述了一遍,又说米糖说顾嘉树是她姐夫。顾嘉树就猜到了,也猜到了霍小栗下午打电话给米糖,可能就是托米糖帮她这忙,可是,米糖没帮霍小栗,反倒是帮他圆了谎,感动和感激相互纠结着,涌上了顾嘉树的心底,他苦笑着对阿峰道了谢,又解嘲似的说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上来一阵就是神经质,拿她们没办法。 阿峰笑了笑,应和说是啊…… 从美发厅出来,顾嘉树想打电话跟米糖道声谢,又觉得不妥,他怎么说呢,说米糖啊,谢谢你帮我把你姐姐糊弄过去,这话想想怎么就觉得别扭呢?好像他真做了对不起霍小栗的事似的。 第九章 (7) 第九章(7) 算了,知恩图报不在眼下,以后再说吧。 顾嘉树回了家,霍小栗已经上床睡了。他倒了杯热水,喝了一口,就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了胃里,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晚饭呢,突然意识到霍小栗晚上摆饭桌时故意弄出的声音,不是跟他示威,而是因为米糖帮他撒了谎,跟她说是阿峰帮他拔的白头发,她心下释然了,故意弄出声音来呼唤他吃饭呢。 她做了好几个菜,估计会剩下的,顾嘉树打算无声地弥补一下自己对她的误会。进了厨房,想把剩菜热热吃了,可厨房里的碗筷和盘子都干干净净的,连一片菜叶都没剩下,就独自笑了,他视霍小栗做好的饭菜于不见甩门而去,她肯定很生气,把剩下的饭菜倒进马桶去了,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 他悄悄地说了声小心眼,意识到这场由白发失踪引发的危机已经告一段落了,他再也不想提这件事,免得一张嘴再出漏洞来让霍小栗揪了辫子,还不如就这么默不做声,就当霍小栗冤枉了他。他从冰箱里拖出一块面包,咬了几口,喝了包奶,就洗澡上床了,钻进被子里,把佯装睡觉的霍小栗往怀里狠狠地揽了一下,霍小栗挣扎了几下,顾嘉树故意粗声大气地说:“今天晚上,我必须把弹药全部交公,免得你怀疑我走私。” “我不稀罕!”霍小栗还没消气,扭着身子想往外挣,却被顾嘉树死死地攥住了,又是蹬又是踢地不让他得手,挣扎来挣扎去,两腿就耷拉在了床沿上。顾嘉树三把两把地把她的睡裤给褪到了膝盖上,勇猛地闯了进去,霍小栗想挣扎,可膝盖处连在一起的睡裤像一道温柔的绳索把她捆住了,这个姿势让**部位无处躲藏。她像一只挣扎的猫一样在顾嘉树身下尖叫,顾嘉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按亮了灯,见霍小栗在身下扭曲着颤抖成了一团,突然想到了往昔那些**燃烧的岁月,一阵难过涌上心来,捧着她的脑袋,拢到胸前抱着她站起来,他们就这么四目相望,疯狂地相互镶嵌相互纠结,泪水缓缓地流了出来,这种合二为一的美妙感觉,离开他们已好久了。 就这样,他们和好了。 偶尔,霍小栗心中也会闪过刹那的疑惑:米糖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甚至特意找了一本专门写妻子怀疑丈夫外遇的小说来看,看着看着,她就笑了,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小说里那个神经质一样怀疑丈夫的妻子的翻版。 顾嘉树问她笑什么,她就念了其中一段给顾嘉树听,说女人上来一阵挺神经的,而且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神经,坚信真理握在自己手里,自己也是天底下最无辜的倒霉蛋。 顾嘉树笑了一下说:“才知道啊?” 霍小栗说:“才知道什么?” “女人是种什么动物啊?” “切!女人变成这样,是进化的产物。知道吗?所有动植物都在进化,可它们的进化都是环境所迫,被逼无奈才进化而已。放在女人身上,同理,被男人逼成这样的。”霍小栗不是狡辩,她觉得真的是这样,是男人在**上的狡诈善变,推动了女人神经系统的进化。顾嘉树是辩论不过她的,何况他很忙,也没时间和她辩论,通常是他回来了,霍小栗已经偎在床头昏昏欲睡了,早晨,他醒了,霍小栗已经上班去了,只有一旁的枕头,中间凹下去的凹痕,说明这张**昨夜睡的是两人,他坐在空空的**,看着霍小栗的枕头,心里会飘过一阵阵的恍惚,恍惚自己和霍小栗之间,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形式上的人生组合,不再有爱了。 第九章 (8) 第九章(8) 当五根白发的危机过去之后,他平心静气地想了想,就如这个早晨,想着想着,他就笑了,他们之间还是有爱的,不然,霍小栗怎么会为了那五根失踪的白头发发飙? 看来,平静日子过久了、又在怀疑爱情没了的夫妻,应该按时候闹点桃色小矛盾,找找自己其实还是被对方在乎的感觉。 霍小栗也是这么想的,想着顾嘉树以忙为借口不管家,对她不闻不问,失望就像陈年的老灰一层层堆叠在心上,她甚至假想,就算没他也没什么,甚至她会更快乐更轻松,至少她不必伺候这个男人吃穿了,失望也就没机会像灰尘一样往她心上落了。可是,当顾嘉树鬓角的那五根白发失踪后,她却又慌又愤怒,像是顾嘉树伙同着外人把镇住她一生幸福的宝贝给窃走了一样。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爱也还在的,就像空气一样必不可缺地存在着。空气因为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被污染了,人才会意识到空气的存在,因为被污染的空气是有气味的,会让人不安而惶恐。同样,婚姻里的爱也是这样,只有当它貌似病了,貌似要失去了,在担心失去的痛苦的提醒下,人才会猛然明白过来:原来它是在的,只是我们已经习惯到了当它不存在。 接下来的一周,他们过得有些温暖,甚至甜蜜,像回到了刚结婚那会儿的光景,彼此很是在意,他们躺在**聊过去、聊将来,忐忑地聊到顾新建的病情时,顾嘉树很是感念地说:“小栗,你是个好媳妇。” 霍小栗切了一声,说:“才知道我好啊。” 顾嘉树笑笑,“不挂在嘴边不等于我不知道你的好。” 是的,霍小栗确实是好老婆也是好儿媳妇。顾新建查出胃癌后需要做手术,有些进口药物,治疗效果好,却价格昂贵又不在公费医疗范畴内,霍小栗没用顾嘉树开口,只跟医生说用,我们自己掏钱。或许是因为用了这些药,顾新建的术后恢复效果不错。为了巩固疗效,霍小栗托在国外的同学打听最好的癌症术后治疗特效药,药倒是打听着了,可是,太贵了,贵到了令人瞠目结舌。如果用这种药,再加上化疗等等的乱七八糟的支出,顾新建一年的治疗费就得小三十万元。虽然顾嘉树的年薪相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比较可观了,可依然是全搭上都不够顾新建吃药的。她矛盾过,可顾新建是顾嘉树的亲生父亲,是铁蛋最亲爱的爷爷,但凡有一线生机,她做不到不去争取,尽管代价有点沉重。她连和顾嘉树商量都没商量,就把顾新建的病理报告寄给国外的同学,请他帮忙找专家会诊,然后把特效药开出来,寄回国内。当收到国外寄来的药时,顾嘉树非常感动,拥抱着她,半天说不出话。霍小栗不想说些冠冕堂皇的高调让顾嘉树领情,只说了句:“那是铁蛋的亲爷爷。”关于医药费的事,他们是瞒着父母的,担心顾新建一旦知道了儿子和媳妇辛辛苦苦却是在为潜伏在他身体里的癌细胞打工,会拒绝治疗。至于婆婆肖爱秋,更不敢让她知道,虽然她会为了老伴的健康而配合他们隐瞒不说,可保不齐哪天她就会因为心疼钱给絮叨漏了。 顾嘉树已好久没叫她媳妇了,让她听起来都有点耳生了,可她的眼睛还是潮湿了,那一声“媳妇”,比“我爱你”还要缠绵,比海誓山盟还要动听。那是爱,发自内心的,自然的。 顾嘉树扪心自问,结婚这么多年,对霍小栗的照顾确实不够,就笑着说:“周末咱去你妈家吃饭吧。” 第九章 (9) 第九章(9) “太阳从哪边出来了?” 顾嘉树指了指东边。 霍小栗撅了撅嘴,没再说什么,难得顾嘉树这么好的兴致,主动提出来要回她妈家吃饭,如果她再说点什么,破坏眼下的气氛不说,搞不好又要吵起来。 他们很少一起回霍小栗娘家吃饭,因为顾嘉树忙,尤其是刚上任头两年,几乎连周末都不休,好容易有个周末或是节日放假,肖爱秋总要提前张罗着打招呼,她都提前准备了好几天了,让他们回家吃饭。 霍小栗知道,其实母亲也盼着她和顾嘉树回家吃饭。人老了,恋孩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顾嘉树混好了,能经常欢欢喜喜地回大杂院吃饭,也给她这丈母娘脸上增光。要不然,单凭她一张嘴说是和姑爷已经相处得不错了,街坊邻居们也不信啊,人家会说,当年她这做丈母娘的,门缝里看人把姑爷给看扁了,现在人家混好了,就给她颜色瞧了,要不怎么连门都不上呢。 这些话母亲也跟霍小栗絮叨过,霍小栗知道母亲的心思,可是,一到周末节假日肖爱秋就跟跑马圈似的张罗着把顾嘉树给号下了,这让她很烦。有一年中秋节,顾嘉树在公司忙活到下午才回来,见霍小栗还稳坐在家里看电视,就催她赶快换衣服出门,一起回妈妈家过节,霍小栗赌气地一扭身子说就你有妈我没妈啊?顾嘉树也明白自己的妈妈确实是有点太不顾及别人了,可就算肖爱秋自私,那也是他亲妈,他张不开口跟她说你不能老想着自己,我岳母也是小栗的亲妈呢,他要这么说,肖爱秋就会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满眼的泪汪汪和被曲解了的委屈。他又不能跟霍小栗摆道理,一摆道理就要吵,所以,他只能和稀泥说你不是刚回家看过咱妈吗?“别咱妈咱妈地跟我和稀泥,在你心里,只有你妈,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压根就没妈!”霍小栗索性拿起遥控器换频道,一副不打算回婆家了的架势,顾嘉树有点恼,一把夺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小栗,有意见你早提,别等临上阵了,你给我耍态度,我妈家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拉倒,用不着勉强自己。” “这可是你说的。”霍小栗也不生气,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又打开了。 顾嘉树原本是说气话,没想到霍小栗顺杆爬了,关键问题是她顺杆爬不要紧,下不来台的是他。肖爱秋这人好面子,加上这几年帮着带铁蛋,逢邻居面前就说,她和儿子媳妇处得多么好,可要是过中秋节霍小栗不回去,这不明摆着是在街坊邻居面前挠她的面子吗? 顾嘉树既不想求霍小栗,又不想自己回去,杵在那儿生气。直到肖爱秋等急了,让顾美童打电话过来催,顾嘉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把抓起霍小栗的包,给她挂在肩上,拉起来就往外走。大中秋的,霍小栗也不想跟他吵闹,就随他去了,可回来后,整整一周没跟他说话。 现在,既然顾嘉树主动要求陪她回母亲家吃饭,霍小栗也不想让他为难,决定周六回去,把周日留给婆婆,免得婆婆知道了又做委屈状让大家都不舒服。又打电话告诉了母亲,说他们周六回去吃饭,母亲高兴坏了,让她问问顾嘉树想吃什么,她给做。 不巧的是,顾嘉树公司有事,把整个周六给消耗掉了,霍小栗没辙,只好告诉母亲说周六去不了,母亲在电话里有点怏怏地说:“也不早说,害我白忙活了两天。” 霍小栗不忍母亲失落,就笑着说:“什么白忙活了,我们今天不回去,不等于明天不回去。” 母亲这才高兴了。 晚上,跟顾嘉树说,顾嘉树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答应了,说明天去。 第十章 (1) 第十章(1) 星期天上午,两人先去商场给母亲买了些东西,路过女包专柜时,顾嘉树突然停下了,看着一款名牌坤包,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了霍小栗一句:“小震跟米糖登记都快一年了吧?” 霍小栗默默算了一下,“十个月了。” 顾嘉树就笑着说:“你这当姐姐的,没送点礼物表示一下?” 霍小栗觉得顾嘉树真是好生奇怪,一个对家里人情来往从来不闻不问的人居然关心起这个来了,尽管奇怪,她还是很开心,毕竟这是顾嘉树第一次主动关心她娘家的事,就说:“没送,我打算等他们办婚礼的时候,再补上一个大大的红包。” “红包是红包,礼物是礼物,买件礼物给米糖吧,你是姐姐嘛,收到礼物她一定会感动的,她一感动和你妈的关系就会更融洽。”其实,顾嘉树是想对米糖表达一下感激,感激她不动声色地帮着他闯过了五根白发失踪这一关。可是,作为姐夫,他一个大男人送礼物显得有点不妥,不如趁这机会,让霍小栗送更顺理成章一些。 “嗬,有点反常啊。”霍小栗似笑非笑地瞥着顾嘉树,这并非是她揶揄他,确实如此,顾嘉树对任何人似乎都从没这么细腻过。 仿佛被窥破了心思似的,顾嘉树心里一虚,“是吗?我哪儿反常了?” 尽管觉得顾嘉树有点反常,可毕竟是对自己娘家表示关心,霍小栗心里还是暖洋洋的,就拿起一款坤包,边看边打哈哈说:“嘉树,我可跟你说啊,人一反常,必有鬼肠。” 顾嘉树就觉得隐隐中,自己的脉门被人捏了一下,劈手拿下她手里的包,往货架上一放,“算了算了,是我多此一举。” “别呀,既然你这么好心提醒,我要是再不领这情,显得我多不地道,再说了,我也想装装好大姑姐。”说着,把包拿下来,背在身上,在镜子前转了几圈,嘴里说不错,然后对顾嘉树说:“刚才那些话,你该跟你姐也说说。” 顾嘉树无奈地看着霍小栗,“我姐跟米糖不是一类人,米糖读书多,有些事不用别人点拨也能悟出道理来,我姐这人是无知无畏型,你就算是把天下的大道理都给她讲完,她照样觉得自己是对的,你要是对她好,她肯定以为你是有目的的。” 霍小栗瞥了他一眼,“不打自招了吧?” 顾嘉树心头一凉,“你能不能别老是话里有话?” “我哪儿话里有话了?你不是也承认了吗,你姐这人不可理喻。” 顾嘉树有点沮丧,觉得咋就这么累呢,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兜进圈里去了,语言真他妈的是容易受污染的破玩意儿,不管你说的时候本着什么初衷,传递到别人心里,都多少要变一些味,变得别扭,让你红嘴白牙地干张着说不出话。 买完东西,两人去顾新建家接铁蛋去姥姥家,肖爱秋眼巴巴地看着,说:“吃完中午饭再过去吧。” 霍小栗不想在婆婆家逗留的时间太长,否则,肖爱秋会搬出更多的理由拦着他们不让出门,就抱起铁蛋,跟肖爱秋说:“妈,不了,我妈已经准备好了。” “我也准备好了。”肖爱秋探头看了一眼在阳台上浇花的顾新建,小声嘟哝说,“就你爸这身体,谁知道你们还能陪他吃几顿饭?” 霍小栗心里就毛毛地恼上了,自从顾新建查出得了胃癌,这可恶的胃癌仿佛就成了肖爱秋拿来和亲家斗法的武器,不管什么大小节日还是周末,都把顾新建的胃癌拿出来说事,总可怜兮兮地说陪他过一个节就少一个节了,还会说着说着就掉眼泪了。是的,也是因为这,不管大小节日,霍小栗都在婆家过,可就算她再孝敬,也不能孝敬得连周末回自己妈家吃顿饭的自由都没了啊? 第十章 (2) 第十章(2) 霍小栗知道肖爱秋说的也是事实,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不敬,索性抱着铁蛋转身下楼,到楼下等顾嘉树。 这一等,就是一刻钟。 霍小栗的肺都快给气炸了,但她不能炸,因为她和妈妈说好了今天中午回去吃饭,既然回去,就要和和气气地回去,不能两口子都僵着脸,让母亲以为是顾嘉树不愿意来,被她给胁迫来似的。 顾嘉树终于下来了,霍小栗一看就知道他在楼上吃了东西,因为还在边下楼边拿纸巾擦嘴呢。 顾嘉树知道霍小栗生气了,就边开车门边讪笑着说:“我妈包了元宵,非让我吃两个再走。” “怕我妈不给你吃,饿着你啊?”霍小栗到底还是没忍住,坐下后,冷冷甩出了这句话。 顾嘉树知道妈妈这么做有点不妥,可再不妥那也是他妈,霍小栗本来就有意见了,他如果再附和着霍小栗说,这不妥怕是就要上升到品质问题,遂没说什么系上安全带,对霍小栗笑了一下,就开车走了。 等他们到了母亲家,母亲已经张罗了一桌子菜,就等霍小栗一家三口了。 霍小栗忙把内心的不快甩走了,挤上一脸的笑,招呼着铁蛋快洗手,然后自己帮妈妈摆筷子。 霍小震在房间里垂头丧气地听音乐,顾嘉树有点奇怪,问米糖呢?母亲忙拽着他,冲他递个眼色,示意他别问了,顾嘉树有点摸不着头,从霍小震房间里悄悄出来,问怎么回事。 母亲小声说米糖大学毕业不能住校了,因为她妈不同意她和霍小震的婚事,也就不敢到这边来住了。而且,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每天都让她妈拽了去帮着看铺子,整个人简直就跟被软禁了差不多,霍小震想跟她见个面都难得很。 顾嘉树哦了一声,说这样啊,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问题总得解决。 母亲叹了口气说,恐怕是够戗了。虽然她老觉得米糖和霍小震这事有点悬,可霍小震和她已经登记了,她也就不拦着了,以后是好是坏,全看霍小震的运气了。可听霍小震说,米糖妈也不打算让米糖找工作了,反正像米糖这种非重点大学毕业生,想要找份好工作,除非家里后台硬,要不然,也就是随便进家小公司,拿两千元左右的月薪熬日子,不仅要早出晚归,还要受人管制看人脸色,还不如帮她看铺子呢,自由,还用不着在人事上跟人费心力,也比上班挣得多。虽然米糖妈这么安排自己女儿的未来也无可厚非,可关键是她这么一安排,苦了的是霍小震。 即墨路的这铺子是米糖妈自己的,她也快五十岁的人了,在捕捉时尚这方面已经没那么**了,总是进不对货,进不对货就卖不掉,对于她而言,卖不掉不仅挣不着钱,还要把本钱也搭进去,她打算让米糖跟着她守两年铺子,等米糖摸着门道了,她就把铺子交给米糖,自己享受安逸晚年去。 为了让米糖尽快熟悉铺子,米糖妈每天都拽着米糖去守铺子,从教她怎样辨别啥人才是买家入手,想把十几年的生意经传给他。米糖怕惹妈妈生气,每次接到霍小震的电话,都要找个借口掐断了,跑到商城卫生间,再打回去。 电话里是霍小震的甜言蜜语,鼻子里却呼吸着扑鼻的异味,这感觉糟糕透了。霍小震总是迫切地约她出来见面。米糖不是不想,可是一想自己要离开一会儿,妈妈就盘问个不休,问去哪儿,见谁,多少时间回来,米糖就没情绪了。因为撒谎的滋味很难受,心头撞鹿似的,再看看妈妈鬓角的白发,米糖也有点不忍心,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欺负妈妈。可霍小震不管不顾地催,又让她烦恼。霍小震老是约不出来她,心头发毛,生怕他们的感情发生变故,就黏得更紧了,就趁午休的时候跑到即墨路商城附近拦截米糖,因为一到了中午,米糖是要出来买饭的,只要看见她出来,一把拽起来就跑,跑到僻静角落里,抱在怀里就吻,连口气都不让米糖喘,米糖让他给吻得**澎湃,气喘吁吁地满脸绯红,霍小震也情难自抑地满嘴米糖米糖地叫,米糖何尝不想啊,可是她不敢,其一是她出来时间长了不回去,妈妈会追问为什么;其二,就算这儿僻静,也是在大街上啊,不可能。霍小震就望着四周捶胸顿足,恨不能当即画地为牢,画出一间隐秘的小屋来。 第十章 (3) 第十章(3) 再后来,霍小震就豁出去了,在商城门口等到米糖,二话不说拽着就蹿上出租车,一路回了河南路家里,关上门就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米糖就不愿意了,说霍小震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和我**?霍小震手忙脚乱地忙活着说都爱都爱,我爱你就得把你喂饱了,最好把你喂得像个得了积食症的人,一看见其他男人就反胃。米糖就觉得霍小震又好气又好笑,生怕出来久了惹妈妈起了疑心,就乖乖地配合他的疯狂,让他用**把她喂饱了好放她走,好在河南路离即墨路也就不到一千米的路程,也近。米糖借口说喜欢吃劈柴院里面的坛子肉,所以,走得远一些,妈妈倒是没起疑心,可霍小震不愿意啊,他讨厌跟做贼似的**,更讨厌**时要保持行军打仗的速度,他怀念那些拥抱着心爱的人儿缠绵悱恻的温柔夜晚。就追着米糖问什么时候才能把她妈妈的工作做通了,米糖说要等机会。霍小震就不耐烦了,说你妈一听见我的名字就狂风暴雨的,她什么时候能有个好心情?他的意思是,让米糖跟当年他姐似的,来个霸王硬上弓,直接从家里跑出来得了。米糖说不行,我和你姐情况不一样。 米糖推诿,霍小震就担心米糖是不是已经在她妈的鼓捣下变了心,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就说出来了,带着抱怨的口气。 米糖不喜欢抱怨,更不喜欢动辄就抱怨的男人,但还是耐着性子跟霍小震解释。她和他姐不一样是因为,她妈就她这么一个孩子,而且妈妈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如果她像霍小栗似的从家里跑出来,对妈妈的打击太大了。霍小震觉得米糖有点危言耸听,又把姐姐的事搬了出来,一开始母亲和姐姐不也是闹翻脸了嘛,可现在母亲不仅接受了事实,还把姐夫当宝供着呢。米糖就半是玩笑地说了句,人和人不一样。霍小震说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米糖说你能保证将来跟姐夫一样有出息吗?霍小震就蔫了,说米糖你瞧不起我?米糖瞪了他一眼,说我就事说事,你瞎**什么? 霍小震憋着一口气说只要没把你娶进门,我就得**着点,要不然,你跟人跑了我还在这儿做大头梦呢。米糖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一生气,起身走了,一连几天没理他。霍小震就更是慌张了,一到中午就跑到即墨路地下商城门口等她,米糖索性让妈妈出去买饭,自己躲在里面不出来。可霍小震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见米糖妈出来了,就跑到商城里面,装成顾客的样子一头扎进铺子里,一把抱住米糖就吻,米糖让他的疯狂吓坏了,唯恐让周围的人们看见了告诉妈妈,忙小声哀求他说明天,明天。霍小震这才松了口气,又坏笑着说:“小米糖,想躲着我啊?”米糖提心吊胆地瞅着外面说:“我哪儿敢啊,在你跟前,我就是如来佛手心里的孙猴子,怎么蹦跶也蹦跶不出你的五指山。”说着,就推着他往外走,霍小震说这还差不多,边走边叮嘱,“明天,说好了的。”米糖生怕妈妈回来撞上,都快作揖求饶了。 第二天,霍小震就像得胜归来的将军,把米糖押回了河南路的家里,咣地关上门,故意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盯着她狞笑,米糖还真有点害怕了,退到床沿上,一屁股坐下说:“小震,你别吓唬我啊,我告诉你,我可没打算和你一起殉情,我还得养我妈的老呢。”霍小震见她真怕了,忙扇了自己一巴掌,说我傻啊我让你殉情。米糖,咱明明是合法夫妻,却要过偷情一样的日子,多没劲,一辈子这么短,我们要死还有好久好久呢,老是这么躲躲藏藏的太浪费了。米糖叹了口气,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霍小震的嘴巴就堵了上来,两手圈着她,熟练地解开了她的衣服,嘴里嘟哝着时间紧迫,顾不上伤春悲秋了。米糖默默地圈着他,默默地闭上眼,哭了。霍小震舔着她脸上的泪,微微的咸在舌尖蔓延开来。他突然有点内疚,觉得自己有点逼米糖太甚,就默默地给她穿上衣服,说,宝贝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只有看着你我这心里才能踏实。说着把她揽在怀里,倚在自己肩上,“我找你真的不是为了**,就是想看看你,可一见着你我就忍不住了。”米糖仰着头定定地看他,把泪往他肩上蹭了蹭,突然笑了,“见着我就想**就对了。”说着,噌地跳到**,三下两下剥光了衣服,往**一倒,“见着我都不想**,说明你不爱我了。”说着两腿拢着霍小震轻轻地把他圈了过来,柔声说,“人家饿了,喂喂人家……” 第十章 (4) 第十章(4) 霍小震也觉得每天中午拽米糖回家,确实有点为难她,他曾想以后不这样了,可他的身体里像有个生物钟一样,一到了中午十一点半,就铃声大作地让他浑身上下不自在。只有见着米糖,只有和她在**滚得气喘吁吁了,那些焦躁的不自在才会像休眠的火山一样安静下来,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他多么希望米糖妈某天突然找到了被米糖藏起来的户口簿,并在米糖的婚姻状况一栏里,看到“已婚”两字,虽然发现的结局是两家都会闹地震,但地震总有结束的时候,总比这么干巴巴地等所谓的合适机会要干脆吧? 可是,因为平时没什么需要用户口簿的事,所以,米糖妈压根就没去找过户口簿,就算找,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被米糖藏在阁楼旧衣服堆里的户口簿上藏着一个足以令她晕厥过去的秘密。 听母亲说了半天,霍小栗也替霍小震发愁,叫他出来吃饭,霍小震说不饿。看儿子这样,母亲心疼,又不能替霍小震把米糖抢过来,只能数落儿子没出息,没了米糖又不是没了空气没了水,难道他还活不成了? 霍小震满肚子的焦躁就跟碰着了火星的汽油,噌地就起来了,“妈,米糖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要这么不看好她?” “就凭我断定她跟你过不到底!就凭我断定就算她跟你过到底也没你的好日子过,她就得罪我了!小震,你别觉得你跟米糖登了记就成了板上钉钉,你们这是小孩戳尿窝玩呢,还当真了!你看着吧,等你那个丈母娘知道了真相,不把你撕了我不姓张!”母亲打开冰箱,拿出一个冰淇淋递给铁蛋,“铁蛋,吃,吃完了姥姥再给你拿。” 霍小震铁青着脸,眼珠子快要暴出来一样地盯着母亲,突然,一把抢过铁蛋手里的冰淇淋塞进冰箱,“想讨好铁蛋自己买去,这是我买给米糖的。” 尽管霍小栗能体谅弟弟现在的愤怒,可对他夺下铁蛋手里的冰淇淋这不可理喻的举动,还是有点瞠目结舌,她抱起咧着嘴要哭的铁蛋,冲霍小震喊了一嗓子,“霍小震,你还有没有个舅舅样子?!” “好,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不是东西!”霍小震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之下做得过分了,把冰淇淋塞到铁蛋手里,“铁蛋,舅舅不是心疼你吃冰淇淋,舅舅心情不好。” 顾嘉树见霍小震眼里都浮着泪光了,就给霍小栗递了个眼色,让她别说了。 霍小栗回想当初自己和顾嘉树谈恋爱时,也被母亲横挡竖拦的,就感同身受地为自己刚才对弟弟的态度不好而内疚了一下,跟霍小震说:“小震,心情不好别在家闷着,出去找朋友聊聊天吧。” “没心情。”霍小震一梗脖子,跟顾嘉树说,“姐夫,有烟吗?” 顾嘉树默默拿出烟递给霍小震,霍小震叼在嘴里,顾嘉树给他点上,从不抽烟的霍小震猛地抽了一大口,给呛得剧烈咳嗽,咳着咳着,眼泪都下来了。霍小栗看得难受,把他手里的烟拿下来,说:“心情不好也不是学坏毛病的理由。”又对顾嘉树,“还有你,都说多少遍了,就是戒不掉。” 霍小栗都把烟掐了半天了,霍小震已不咳嗽了,脸上的泪却没干,刷刷地往下滚,母亲看得心疼,小声说:“造孽啊。我早就说米糖是还在上学的毛孩子,没定性,要是她真心跟你,她妈拦也拦不住,跟你姐似的,从家里跑过来不就行了?” 当着全家人的面,母亲又把霍小栗当年的事给扯出来,让霍小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妈——小震心情不好,您就不能少说两句啊?” 第十章 (5) 第十章(5) “少说两句干什么?早把你弟弟敲打醒了早了心事。”见每个人都针对自己,母亲不高兴了,摔摔打打地说,“小震,有本事你就在家囚着吧,你就是把脸囚成冰坨子,米糖该跟你散还得跟你散。” 本就闷了一肚子火没地发的霍小震忽地站起来,捞起屁股底下的凳子就往墙上扔,那块在墙上镶了快三十年的镜子,稀里哗啦地就碎了。 扔完凳子,霍小震就摔门而去,母亲望着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也泪水滔滔了起来,边弯腰去捡边哭着说这镜子还是霍小栗父亲年轻时挂上去的。 霍小栗知道,母亲的哭,不是为碎掉的镜子,而是心疼霍小震,更是为父亲早早去世后她一人承担的生活磨砺而哭。想必,那些琐碎的磨砺,都已变成了小小的沙子,会在每一个脆弱的时刻跳出来,磨疼她的心。 家里气氛压抑得要命,霍小栗他们也待不住,安慰了一会儿母亲,便出了门。 一路上,霍小栗揽着铁蛋发呆,车到十字路口,等红灯时,霍小栗自言自语似的说如果米糖能找到工作就好了,至少自由些,不会被妈妈看得这么紧。 “米糖学的是什么专业?” “物流管理。” 顾嘉树哦了一声,说:“她一个女孩子学物流管理干什么?” 霍小栗说谁知道呢。 半个月后,顾嘉树让霍小栗给米糖打电话,说公司最近招聘,物流部有个文员的职位,让米糖把简历从网上投过去。 虽然顾嘉树好像只是风轻云淡地透露了这么一个招聘信息,可霍小栗还是很了解他的,能这么说,他心里肯定是有谱了。作为丈夫,顾嘉树不是个会甜言蜜语哄老婆开心的人,在人情世故上,也是这样,没谱的事,从不夸海口,能办成的事,就算在尘埃落定之后,也不会人前表功,如果被帮忙的人前来感谢,他也会很是淡定地说,是事情本来就应该这样,与他没有关系。也是因为这,在外界亲友们的眼里,顾嘉树不仅有能力,而且是恪守了传统内敛美德的一等一好人。 霍小栗那个欢天喜地啊,抱着顾嘉树的脖子,就啃了一口。 她喜欢用咬来表达内心的喜悦和亲昵,对顾嘉树和铁蛋都是如此。肖爱秋看不惯,一见霍小栗要咬铁蛋,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跟铁蛋说你妈是属狗的,把你和你爸当骨头啃呢。这个比喻霍小栗不爱听,但肖爱秋又没什么恶意,也只能撇撇嘴而已。 顾嘉树蹭了蹭被霍小栗啃得湿漉漉的脸,让霍小栗跟米糖说的时候顺道叮嘱一声,从报简历到面试再到进公司上班,都不能透露他们之间的关系。霍小栗连连点头,顾嘉树的公司管理严谨,严禁公司内部有亲属关系,上下级之间尤其如此,这事一旦张扬出去,会对顾嘉树影响不好。可霍小栗也有点忐忑,但转而一想,现如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譬如说他们医院,这两年进医院的医生护士,哪一个不是和院领导有点瓜葛?院里明文规定不允许这样又能怎么样?就算大家知道了其中奥妙,只要不太出格,只要不触动大家的基本利益,就全当没看见,看见了也当没这回事。 霍小栗先是分别给米糖和霍小震打了电话,霍小震感激得就像抓住了一把救命的稻草。霍小栗心情好得很,洗完澡和顾嘉树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就故意往顾嘉树身上靠了靠,顾嘉树眼里含着笑,把胳膊搭在她腰上,霍小栗就觉得一股暖流,顺着腰际蔓延开来,心就暖烘烘地浮起来了,往顾嘉树身上又蹭了蹭,顾嘉树知道她又在想事,就故意装傻,抬手换台,霍小栗掀开他的睡裤往里看,顾嘉树故意虎着脸说干吗呢?霍小栗坏坏一笑,“要数子弹。”顾嘉树刮了她鼻子一下,噌地站起来,猛地把霍小栗往腋下一夹,就往卧室里去,“小样,就知道数子弹,今天不把你打晕了我不姓顾。”霍小栗张牙舞爪地求饶,顾嘉树用脚把门一踢,把她往**一扔,握着她的脚踝往床沿上一拖,霍小栗就像一条光溜溜的白鱼从睡袍里脱了出来,然后,那两条白皙的腿,就像柔软的章鱼脚,把他圈到了**。 第十章 (6) 第十章(6) 半个月后,米糖就顺风顺水地进了顾嘉树公司的物流部,霍小栗问米糖是怎么通过了中间的几道环节,顾嘉树轻描淡写说什么怎么通过的?按部就班地走程序嘛。 尽管顾嘉树不承认他帮了米糖,但家里人心知肚明,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家家实力雄厚、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要往里钻,如果不是顾嘉树搭把手,米糖基本是递完简历就完事了,根本进入不了笔试面试程序。 米糖上班后,算是摆脱了妈妈的监视,又可以找种种借口跟霍小震约会了,只是不能留宿而已。 母亲也松了口气,跟霍小栗说她打算敞开大门欢迎米糖做她的儿媳妇了。霍小栗就笑着说米糖不已经是你的儿媳妇了嘛?母亲瞥她一眼,“连酒席都没办,这算进了哪门子门?” 霍小栗知道,认下米糖这儿媳妇,母亲心里还是有点没底的。其一是米糖妈不同意,她怕儿子的这桩婚事早晚被搅黄了;其二是米糖太小,在感情方面不定性不说,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是高级白领了,不仅工作比霍小震好,工资也比霍小震高,这万一她醒过味来后悔了,岂不是利用了她的女婿坑了她的儿子? 所以,母亲想趁着这些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之前,最好是给他们把婚礼办了,之后米糖马上就怀孕给她生一个胖孙子,孙子就是压船的秤砣,到时候,米糖和儿子翻船的可能性就小多了。 霍小栗觉得母亲像只警觉的刺猬,遂劝母亲别老脑筋转不过弯,现在不是旧社会,如果没登记,就算办了酒席照样不是合法婚姻,只要登了记,就算是不办酒席他们都是合法夫妻。 母亲直直地看着霍小栗,突然说了句:“小栗,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难不成我养了一双儿女就吃不到一杯喜宴的敬酒?” 霍小栗这才明白,母亲的难过,不仅源于对弟弟婚事的妥协,而是被母亲引申成了命运对她的不公。喝一杯喜宴敬酒既不能长生不老也不能增加财富,但那却是对一个母亲含辛茹苦抚养儿女的最高褒奖,那是她亲朋好友面前的面子,一双被养育大的儿女,带着感恩,欢欢喜喜地从她这棵老树上分离出去独立了。 她和顾嘉树没有办喜酒的婚事已经给母亲脸上抹了一把灰,眼下就指望着风风光光地给儿子办一场婚礼弥补一下了,可儿子貌似也要走女儿的老路,对母亲而言,还有什么比儿女的婚姻都没得到双方家长的祝福更为难过的呢。 同样做了母亲的霍小栗很是内疚,但她也知道,就算是顾嘉树帮米糖安排了工作,却并不等于米糖妈会就此认下这门亲事。她也不能盲目地给母亲自信,以免母亲兴致勃勃地把场面搞到了难以收场,所以,她只能说等抽时间和米糖聊聊,让她尽早做通妈妈的思想工作。 母亲催着霍小栗这就去找米糖说,她都六十岁了,再拖几年就抱不动孙子了。 霍小栗说今天是周末,米糖肯定在帮她妈妈看铺子呢,这事没法说。母亲急得要翻脸了,说霍小栗是在敷衍她,她又不是男的更不是霍小震,到了铺子里,大大方方地说是米糖的朋友,米糖妈能拦着米糖不让出来吗? 霍小栗说不过母亲,拿起包说这就去,刚走到门口,却又被母亲叫住了,母亲说:“小栗,妈还有个事要求你。” 母亲的态度非常隆重,霍小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愣愣地说:“妈,有事您就说,别说什么求不求的。” 第十章 (7) 第十章(7) 母亲低低地沉吟了一会儿,“小震现在干的这活,工资低不说,老板连保险都不给交,也没什么前程,你能不能跟嘉树说说,让他把小震也弄到公司去上班?” 霍小栗没想到母亲会提这个要求,霍小震以前进过顾嘉树的公司,因为婆婆和母亲为此闹得不可开交,才干了半个来月的霍小震就辞了职。可不知怎的,这事还是让公司里的人知道了,还有人专门为此打了顾嘉树的小报告,好在集团领导倒没把顾嘉树怎么着。反倒是觉得顾嘉树值得信任,因为霍小震所在的生产流水线,都是从外地招来的农民合同工,基本培训半个月就可上岗,不需要学历,他能把自己的小舅子安插在流水线上,说明他的管理尺度还是蛮严格的,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眼下,母亲又记吃不记打地旧事重提,让霍小栗很是为难,她知道,母亲虽然泼辣,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能明知这事会让顾嘉树为难,却还是开了口,也是出于无奈。想让儿子的工作体面一些,不至于让米糖妈看不起,在他和米糖的婚姻上继续使绊子,还有,母亲太知道爱情是什么,更知道婚姻是什么,爱情是个梦,婚姻才是现实生活,米糖的学历已经比霍小震的学历结实了,如果霍小震再混得没米糖好,那,霍小震首先会被丈母娘瞧不起,那米糖肯定会在妈妈的唠叨抱怨里,对霍小震渐生抱怨,又从抱怨里渐生瞧不起。 霍小栗顿了一会儿,说这事怕是有点难度,母亲问为什么。 霍小栗不想再给母亲添堵,就没说因为上次给霍小震安排工作顾嘉树被人打小报告的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米糖是应届毕业生,小震都三十岁了,单是走程序这一关怕是过不了。 母亲怅怅地看着霍小栗,喃喃道:“是吗……小栗,你就小震这么一个亲弟弟,除了你这个亲姐,他没人可指望了。” 霍小栗心里一酸,说我跟嘉树说说,让他争取一下。说完,就走了,母亲送到院门外,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这就去找米糖,霍小栗嘴里应着,却压根就没打算去找米糖。因为米糖跟她说过,她跟妈妈谈过多次了,妈妈也知道了她跟霍小震压根就没分手,所以,只要她提到霍小震,妈妈就让她闭嘴,为了让她没时间跟霍小震约会,妈妈让她下班就过去帮她收铺子,周末去帮她看铺子。霍小震受不了准岳母在爱情上对他的坚壁清野,鼓捣米糖拿顾嘉树吓唬吓唬她,没承想倒把米糖吓着了,说:“你太不了解我妈了,你到底是想毁我还是毁姐夫?一旦我妈知道我的工作是姐夫帮的忙,她不但不感激,反倒会认为你们家是拿工作和咱俩的婚事做交换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霍小栗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也更怕米糖把顾嘉树给安排工作这事理解成交换条件,就显得他们一家有点小人了。 这一阵,受金融危机的影响,顾嘉树的公司也受到了冲击,大批订单搁浅,仓库里积压的产品也越来越多。顾嘉树的眉头一天到晚就没个舒展的时候,霍小栗都替他头疼,至于让顾嘉树帮着霍小震进公司的事,就更不能开口了,开了也没用,只是徒增烦恼。想着母亲恳求的眼神,霍小栗一阵难受,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把眼前的这些烦恼,逐一打得灰飞烟灭。 顾嘉树一连几个周末都没休息了,回家也没人,霍小栗想去婆家看铁蛋,想起公公爱吃新鲜春鱼,就想买点带过去。只是除了香港路的一家大卖场,其他卖场都没得卖,便坐上了去香港路的公交车。 第十章 (8) 第十章(8) 当她推着车子到了海鲜柜台,却只剩了一堆白茫茫的碎冰。 霍小栗遂有了事事不顺的郁闷感,便不想去婆家了。出了卖场,百无聊赖地在街边溜达着,一扭头,突然看到了顾嘉树带她去过的美发厅。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看着玻璃门里映出的自己,长长的头发在秋风里起起落落,大概有半年没做护养了,就推门进去了。 阿峰正送一位刚做完头发的顾客出门,和她迎面相遇。 霍小栗正端详着里面的理发师,琢磨哪位才是顾嘉树说的阿峰呢,阿峰便笑容可掬地开口了,“您好,做头发吗?” 霍小栗点点头,上上下下地看着阿峰,无比笃定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阿峰,不是因为直觉敏锐,而是太了解顾嘉树,他喜欢看上去稳重厚道的年轻人,眼前的阿峰正属于此类,笑得温暖而干净,她点了点头,下意识地问了句:“你就是阿峰吧?” 阿峰说是的,以为是哪位老顾客介绍她过来找自己做头发的,就边把转椅整好了边顺嘴问了一句。霍小栗说:“顾嘉树。”说着,就坐到了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让阿峰把头发稍稍修一修,再焗一遍营养油。 “是顾先生啊。”阿峰边托着她的头发比画了一下,问修掉这么多可以吗?霍小栗点点头。阿峰利落地给她围上毛巾,请她到旁边先洗一下头发,边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顾嘉树的好话,笑着问:“您是顾先生的朋友?” 霍小栗怕洗发水什么的溅进眼睛和嘴里,本能地闭着眼睛和嘴巴,听阿峰这么说,也没开口,就点了点头。 等洗完头发,霍小栗心情好了很多,阿峰开始修头发,边修边继续跟她聊天,霍小栗感觉出阿峰对顾嘉树是蛮尊敬的,就笑着说:“是不是前不久顾总还给你介绍过一个美女顾客?” “您怎么知道的?”阿峰有点吃惊,见霍小栗抿着嘴笑而不语,也笑了,说,“是,听那位小姐说顾先生是她姐夫。” 霍小栗心里就轰的一声,她只是让米糖来核实那五根白头发是不是阿峰拔的,她跟阿峰说自己和顾嘉树的关系干什么?就迟疑了一下,微微一笑说:“他的什么事我都知道。” 阿峰有些迟疑地看着霍小栗,“那……您……” 阿峰的态度,让霍小栗就更是疑窦丛生了,人之所以欲言又止,通常是心藏秘密,却又拿不准将秘密端出是否合适,想到这里,她的整颗心便绷了起来。 霍小栗保持着矜持的微笑,心间却是万浪齐滚,她在飞快地分析着种种可能。她知道,这个叫阿峰的小伙子正在心里对她进行着快速的身份界定。如果顾嘉树果如他所表达的那般清白,如果真的是他拔掉了顾嘉树的白发,如果米糖对她说的也是实话,那么,他还有什么好界定的呢? 除非全是假的! 霍小栗在心里吸了一口冷气,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浅笑了一下,“呵,没什么好猜的,对了,谢谢你啊。” 她的一句“谢谢你啊”,拨开了遮在阿峰心上的一半疑窦,他已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可能是顾嘉树的情人,而米糖求助于他帮着完善的谎言,可能就是为了掩护这个女人在顾嘉树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被暴露。想到这里,阿峰心里就涌上了一丝轻薄,看来端庄矜持也可以是假相,眼前这女人不就是么,走在街上,让不了解的人见了,还以为她不知有多端庄多贤淑呢。这么想着,鄙薄就来了,鄙薄一来,手下就潦草了起来,“看您客气的,就一句话的事,没什么好谢的,不过,您朋友和顾先生都多虑了,他太太没来问。” 第十章 (9) 第十章(9) 听到这儿,悲凉已像滔滔的海水把霍小栗给整个地包围了,但她还是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忍,一定要忍。 “不过,顾先生有位火眼金睛的太太,您以后千万别拔他的白头发了。”阿峰打着哈哈说,从一旁的货柜里拿出瓶进口营养油,问,“给您焗这个怎么样?进口的。” “多少钱?”霍小栗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八百六十元。”阿峰飞快地说。 “太贵了,有没有便宜点的?”霍小栗已经无心焗油了。 “一分价钱一分货,您还怕贵啊?要不,记在账上,让顾先生替您埋单就行了。”阿峰继续推荐他的营养油。 霍小栗心里万雷轰鸣,哪儿还有心思焗油啊,说:“算了,今天我不焗油了,你们这儿有股烫发水味,我眼睛**,受不了。”说着,就噌地站起来,飞快地付了钱就往外跑。 阿峰一点儿也没怀疑,因为她的眼睛潮漉漉的,像被烟熏了一样,泪水随时都有可能滚出来。 如果霍小栗从未尝试过什么叫失魂落魄,那么,这天下午她尝试到了。 如果霍小栗从不知道交出去100%的信任又被200%的背叛所伤害的疼有多深,在这个下午,她也淋漓尽致地感受到了。背叛为什么会造成伤害?不过是你信任那个人,认为来自于对方的只能是温暖和关爱,结果却事与愿违。 怪不得顾嘉树要打着她这个大姑姐该跟米糖搞好关系的借口,让她送米糖一个包,怪不得顾嘉树冒着违反公司制度的险也要把米糖安排进公司,并不是因为他感念她霍小栗是个多好的老婆,所以要帮衬她娘家一把,而是对米糖帮他撒谎的报答。 顾嘉树把谎撒得如此周折的原因,在霍小栗那儿,都变成了一个坚硬的事实——他有外遇了。 俱灰的万念,像遍地的落叶,在她心里簌簌地响着,她行尸走肉一样地走在街上,漫无目的,不记得走了多久,只记得到了楼下时,街灯已渐次亮起。 她坐在楼下的花坛矮墙上,不想上楼,不愿回家,她低垂着头,看一双一双的脚匆忙从眼前挪过,奔向他们心中的温暖。 她的温暖,已只剩了虚伪的形式。 顾嘉树发现了坐在花墙上的霍小栗,这样的情形以前是有过。是六年前,那会儿,霍小栗休产假,一到了傍晚,就会抱着胖嘟嘟的铁蛋在楼下等他,当然,更多的原因还是那会儿的霍小栗和婆婆有些紧张,索性一到了傍晚就抱着铁蛋下楼等下班回来的顾嘉树。尽管顾嘉树明白霍小栗在楼下等他的原因,可一进小区,就见妻儿等在那儿,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今天,霍小栗独自等在楼下,顾嘉树以为她一个人在家无聊得慌,才下楼等他的,就笑吟吟地走过来,悄悄地拍了她的肩一下,“小栗。” 冷不丁的,霍小栗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是顾嘉树,突然间,就像怀有天大冤屈的人突然间遇到了给予冤屈的宿主,愤怒像打开了的高压水枪,喷薄而出,她猛地甩掉了顾嘉树的手,嘴里狠狠说了句:“离我远点!”就转身而去。 顾嘉树原本心情很不错,冷不丁的一下,让她给搞蒙了,“小栗,你干吗呢?” 霍小栗站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顾嘉树,我今天才发现你学错专业了。” 顾嘉树听她连讽带刺,猜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可霍小栗不说原因,先劈头盖脸给他来了这么一顿,就窝火得要命,“霍小栗!有什么话你好好说!” 第十章 (10) 第十章(10) 霍小栗冷笑,“顾嘉树,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还用得着我说了?” “我做什么了?”顾嘉树追上来,想拉住她,霍小栗一闪,躲过了,“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霍小栗!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顾嘉树的目光咄咄逼人,像刺向霍小栗心脏的利剑。 霍小栗泪流满面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顾嘉树,你说我过分?我是给你戴过绿帽子还是玷污过你的名声?” 有吃过晚饭出来散步的小区邻居三三两两地从甬道上走过,有人好奇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夫妻两个,顾嘉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霍小栗吵,于是压低了嗓门说了句“有理回家讲”,便匆匆走了。 霍小栗像个被人冷漠地丢在寒冷黑夜中的小孩子,悲愤交加,她大喊了一嗓子,“顾嘉树,我跟你没什么可讲的,我们离婚!” 顾嘉树立住了脚,回头看着有些不可理喻的霍小栗,皱着眉头扔过来一句“悉听尊便”就上楼了。 霍小栗原本以为顾嘉树会辩解,会追问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婚,却没承想等来的是一句轻飘飘、无所谓的“悉听尊便”,窝在心里的愤怒就更是澎湃了,像撕扯着海堤的怒涛一样拍打着她脆弱的胸口。 她噌噌地追上楼。 明知她就在后面的顾嘉树竟没给她留门,她拿出钥匙开门时,愤怒已成了着火的汽油。 她刷啦刷啦地打开门,刚要发作,却见顾嘉树正皱着眉头接手机呢。 霍小栗像只气咻咻的兽,站在他身边,怒目而视。 顾嘉树接完电话,把手机塞进口袋就要往外走,被霍小栗一把拽住了,“顾嘉树,你今天必须给我把话讲清楚。” 顾嘉树也恼了,指着她的鼻子说:“霍小栗!我告诉你,我没话跟你讲,想发疯你就找个房间把自己关起来发去,最好别往我身上发!” 说完,顾嘉树扒拉开她就往外走,霍小栗却不屈不挠地追上来,“顾嘉树,我没发疯,是你犯浑。” “我犯浑?好,我愿意犯,怎么着了?”顾嘉树没心情和时间跟霍小栗纠缠。刚才肖爱秋打来电话,说罗武道他妈打来电话了,让顾美童跟罗武道离婚,肖爱秋边说边哭,说天底下哪有逼着儿媳妇跟儿子离婚的混账婆婆…… 顾嘉树听得如同五雷轰顶,这事闹到这地步,怕是父亲也知道了,所以,他顾不上理会霍小栗莫名其妙的咄咄逼人,扒拉开她就往外走。 看着顾嘉树连辩解都懒得辩解就摔门而去,不知就里的霍小栗已心如死灰,她以为自己会泪下滂沱,却没有。 她无比的冷静,无论她怎么着,顾嘉树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心里有了别人。 她关上门,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突然无比深切地感受到了一句话的真谛,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她感觉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冰的冷的没有温度的,连墙上的合影照都显得假,仿佛,那不是她,而是另一个被岁月埋葬了的自己,已成了回不去的时过境迁。 她进了书房,环顾着布满了两面墙的书橱,想起了有很多个夜晚,顾嘉树迟迟地不肯上床,说在看书,她当了真,还佩服过他的好学。现在想来,这些书,怕是他的借口吧,原因不过是有了新欢的他厌倦她这旧爱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流。是的,她决定不再追问顾嘉树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更不再质问指责,因为都是徒劳,更会被顾嘉树理解成心有不甘的挣扎和争取。 丈夫出轨了,妻子要忍气吞声地感化丈夫,希望他能浪子回头,这样的事,她也做不来,有点自取其辱的意思。 第十章 (11) 第十章(11) 她进门的时候,顾嘉树到底是在接谁的电话? 难不成是在跟相好的通风报信,告诉那个一直居心叵测地躲在暗处旁观着他们的婚姻、静等着他们的婚姻出事的女人,霍小栗已经发现破绽了,提出了离婚? 她像个极其专业的侦探一样,分析着其中的种种可能。不知不觉地,夜就深了。顾嘉树没回来。 在去父母家的路上,顾嘉树已经给罗武道打了电话,厉声质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如果他实在等不及了要离婚也无所谓,他可以跟自己说一声,由自己来做姐姐的说服工作,先悄悄把婚离了也无所谓,只要暂时瞒住了父亲就成。 罗武道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给顾美童打电话逼她离婚这事,让顾嘉树一阵厉声苛责得就跟蒙了一样,顾嘉树以为罗武道故意装痴卖傻,一生气,就把电话挂断了。 罗武道的父母到城里卖花生了,卖完花生罗武道的父亲先回了家,母亲要到事务所看看儿子,想顺便帮他收拾一下宿舍洗一下衣服,恰巧看到万歌在呢,正在吭哧吭哧地给罗武道洗衣服。同是女人的罗武道母亲大概就猜出了几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万歌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万歌的终身大事上,当她听万歌说还没对象时,就追了一句怎么还没找啊,万歌红着脸说没遇到合适的。 罗武道的母亲就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感慨说多好的姑娘。然后,拉家常似的说儿子的婚姻,说造了什么孽哦,就因为当初城里户口吃香,全家人拿顾美童当祖宗奶奶似的供着,供来供去,就给供出罪来了,连个孩子都不肯给罗武道生,这罗武道呢,总觉得欠了顾家的恩情,也张不开跟顾美童提离婚的口……总之,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她儿子跟顾美童这婚,早就没什么意思了,要不,她儿子也不会放着青岛的工作不干,跑回莱西来开分所,还不就是为了躲着顾美童眼不见心不烦吗…… 万歌边洗衣服边听着,一句话也没说,罗武道母亲心里就更是有底了,她下定决心,这个恶人,由她来做了。虽然二儿媳妇答应了再生一胎,可谁知道下一胎是男是女?还是多一个儿媳妇多怀一胎更有保障。 所以,她连招呼也没跟罗武道打,回家以后,就给顾美童打了电话。告诉她,因为她不给罗武道生孩子,他们做父母的再也看不下去了,打算替儿子把这话说开了,而且罗武道心里已经早就没有她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顾美童当时就疯了,在电话里就跟婆婆吵了起来,口不择言地就把她不生孩子的事推到了罗武道身上,因为她的儿子不是男人,是太监…… 她这一吵,顾新建和肖爱秋就全知道了…… 因为顾美童口口声声不愿意生孩子,顾新建还一直因为这对罗武道满心愧疚呢。可听顾美童在电话里和婆婆吵的话里话外,不是顾美童不给罗武道生,是罗武道压根没本事让顾美童怀孕,亏这些年顾美童还打着自己不想生的幌子给他做掩护呢,他居然能做出来让父母出面跟顾美童提离婚这等混账事来!顾新建又愧又气,觉得是识人不淑,害了女儿一辈子,手脚哆嗦着就瘫在了沙发上。 顾嘉树一进门,看到的是狼籍一片。顾美童哭得如丧考妣,肖爱秋抓着顾新建的手抹眼泪,铁蛋怯生生地看着爷爷奶奶,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嘉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得把罗武道找回来。便压着满肚子的怒火,宽慰父母别听一乡下老太太瞎说,婚姻是顾美童和罗武道的,她说了不算。 第十章 (12) 第十章(12) “她说了不算?如果罗武道没这意思来,他妈能张嘴胡说八道?!”顾新建余怒未消,“你给我把小罗叫回来,我倒要问问他,你姐姐到底哪儿对不起他了?你姐没孩子是他没本事,他怎么能昧着良心把你姐姐推到父母跟前顶罪?!” 顾嘉树不敢顺着父亲的话往下说,唯恐火上浇油让父亲气上加恼,忙说这就打电话让罗武道回来说清楚,顾美童哭着说回个屁,都几点了,莱西那边没往市区这边来的车了。 顾嘉树知道,这事今天晚上不抖搂清楚了,父亲闷一夜,非气出毛病来不可,遂一狠心,说我去接他。 顾美童一听,抓起包来说我也去。 顾嘉树想了想,点头,正好有些事,他是得在路上跟姐姐说清楚了,不能等着事闹大。 姐弟两个上了车,一路上,顾美童不是哭就是诅咒可恶的婆婆,顾嘉树瞥了她一眼说姐,你能不能别骂了?能不能先找个镜子照照自己脖子后的灰? 顾美童原本以为顾嘉树会和她同仇敌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就恼恼地说:“我脖子后有灰,你看见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霍小栗在家幸灾乐祸了吧?” 顾嘉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霍小栗还不知道呢。 顾美童不相信,“这么大的事,你没告诉她?” “没。”一说起霍小栗,顾嘉树又烦,想起了霍小栗没头没脑的那一顿发飙,就皱着眉头说,“别说她了,你自己仔细想想,罗武道的母亲让你们离婚,是不是你也有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没我的话,他还想人模狗样地当律师?怕是在家修理地球吧?”顾美童自负得很。 “姐,你什么时候能不拿老皇历邀功?在他父母眼里,他们宁肯罗武道在家修理地球,也不愿意他没儿没女在城里当律师!”顾嘉树没好气地说,“生个孩子就那么可怕,我和小栗不也把铁蛋生出来了吗?我看你也蛮喜欢铁蛋的,你把对铁蛋的那份心,拿出来自己生个孩子不就得了?” 顾美童一下子气短,看着顾嘉树,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咽回去了。 顾嘉树扫了她一眼,车子一出市区,道路就黑暗了起来,道边树既高大又显得黑黢黢的,嗖嗖地往后闪着,顾嘉树看着姐姐,叹了口气,“姐,我姐夫……” 顾美童知道弟弟想问什么,泪刷地就下来了,“他不是一开始就不行,就这几年……” “没去看看医生?” “他不去。” “是不是因为你不想要孩子,姐夫才破罐子破摔不想治了的?” “不知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一问三不知,肯定是这么回事,说到家,还是你的责任!” 顾美童抹了一把眼泪,“他不去就不去吧,我认了。” 顾美童既不想告诉顾嘉树自己的秘密又不想这么认了,又吭哧了一会儿,才说:“嘉树,我实在是不想生孩子……” 顾嘉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要不……我告诉罗武道,不是我不给他生,是我身体有毛病生不了……你说这样行不行?”顾美童显得很是虚弱。 “罗武道会怎么着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了,他父母逼你们离婚的心就更铁了。”顾嘉树歪头看了一眼蔫头蔫脑的姐姐,“姐,你爱罗武道吗?” 顾美童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不爱我能嫁给他吗?一乡下穷小子。” “你又来了,在罗武道跟前,你能不能别说这话?” “说又怎么了?本来就是事实。” “人都是有自尊的!你是不是嫌他跟你离婚的决心不够大,姐,我告诉你吧,上次,罗武道就铁了心要离了,是我给拦下了。” 第十章 (13) 第十章(13) 顾美童原本还以为这一次是婆婆闹事,没承想罗武道上次也不是因为和她吵架吵恼了说的气话,而是真的要跟她离,当即就急了,“嘉树,你说的是真格的还是吓唬我?” “我吓唬你干什么?你知道罗武道为什么在莱西一待这么多年吗?就是因为不愿意回家!不愿意面对你!” “不愿意面对我?我哪儿得罪他了?” “他不愿意看你整天一副嫁给了他就是恩遇了他的嘴脸!这还不够?!”顾嘉树不想继续隐瞒下去了,索性把他劝罗武道看在父亲身体有病的分上,把离婚往后拖拖的事告诉了顾美童。 顾美童彻底地傻了,呆呆地看了顾嘉树好半天,“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弟弟?” 顾嘉树知道姐姐这是在怪自己没替她在罗武道跟前说好话,只是把离婚的时间往后推延了一下而已,而且还把她蒙在鼓里。 他突然有点悲凉,挤出一句话:“姐,你太自以为是了,不懂男人,恩情不等于爱情,别把它们给弄混淆了。” “罗武道说他跟我过了这些年是报恩?”在顾美童心里,她和罗武道是有爱情的,他之所以要离婚是让他乡下父母给逼的,跟他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他还很痛苦。她像所有在爱情面前不愿认输的女人一样,认为自己的婚姻承受了来自罗武道父母的莫大伤害。 顾嘉树知道,就姐姐的这态度,到了莱西,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就把车停在路边,把她给训斥了一顿,说都到什么时候了,她还逞强?是不是嫌罗武道跟她离婚离得慢了? 顾美童就哭了,说罗家这么欺负她,难不成她还要低头认错? “对,你必须低头认错。” “我错在哪儿了?当年,多少人说除了帅,他罗武道根本就配不上我,他不过是一没户口的乡下穷小子,这几年他去莱西,周末也懒得回来,我守着活寡还要一到周末就往莱西跑,他还想怎么着?我到底哪儿对不起他了?”顾美童越说觉得自己越是委屈得慌,在路边哭得都站不住了。 “只要你还抱着这种心态,你们永远过不好!”顾嘉树让姐姐哭得手足无措,见姐姐这么不懂事,又气又急,“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夫妻之间越争强好胜越难相处?你示一下弱能死啊?” “我示弱?我不示弱罗武道家的人都恨不能把我扒皮吃了,要是我再一示弱,他们还不更把我当成软柿子捏烂了!” “这婚你到底是想离还是不想离吧!”顾嘉树几乎要吼了起来。 “不离,打死我也不离!” “那你就必须学会示弱!”顾嘉树吼了一嗓子,“上车!” 顾嘉树几乎是把顾美童塞上车,黑着脸继续开车,顾美童还在不停地呜咽,等到了莱西,两只眼睛都肿得只剩了一条缝隙。等他们到了,罗武道已经睡了,开了门,一见是他们姐弟俩,有点吃惊,再一看顾美童哭的那惨相,心里就咯噔一声。 顾嘉树拽着姐姐进来,压住了满心的烦躁怒气说:“姐夫,咱俩不是说好了吗?你至于急成这样吗?” 罗武道还有点云里雾里,顾美童已经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顾嘉树皱着眉头看了看她,对罗武道说:“你妈给我姐打电话了,让我姐跟你离婚。” 罗武道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说:“我妈真是……” 然后是尴尬的沉默,顾美童怯怯地看着罗武道,希望听到从他嘴里说出,那是我妈胡闹,你们甭管,我不想离这类话。 第十章 (14) 第十章(14) 可是,罗武道没说,他伸手向顾嘉树要了支烟。 顾嘉树递给他一支,他点上抽了几口,才缓缓抬眼看着顾美童,说:“美童……” 顾美童的眼泪刷地又滚了下来,“武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罗武道呆呆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艰难地低下了头说:“美童,其实,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还是……” 罗武道的话还没说完,顾美童就扑了上来,又是打又是挠的,张皇躲闪中罗武道的烟也掉在了**,把床单都点着了,顾嘉树一把抱住姐姐,喝了一嗓子,“姐!我在路上跟你怎么说的?” 罗武道把烟头捡起来,扔地上踩灭了,灰心而倦怠地看着顾美童,“咱俩真的没必要在一起了。” “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顾美童想过示弱,可是一见着罗武道,原本要在他跟前装可怜的心思,就给飞到爪哇国去了,都恨不能扑上来,把罗武道咬巴咬巴吃了才解恨。 罗武道本想说荒唐,可是,当他看着顾美童,看着已经开始发福的顾美童身上套了一件橘皮色的红毛衣,活像一只剥了皮的烤地瓜,一阵的厌恶就从心底里生了出来,他决定不再辩解,干脆来个破釜沉舟,断了顾美童的想法,遂咬牙切齿地说:“对!” 他这么一说,把顾嘉树都搞愣了,“姐夫!” 罗武道不想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点了点头,“别的我什么都不想多说了,就想离婚,如果我承认有外遇你姐能答应离婚,那就算我有外遇得了。” 然后,罗武道的宿舍就乱成了一锅粥,顾美童对罗武道又撕又咬,一口咬定罗武道是有外遇了才铁了心要跟她离婚,她一定要把那个毁了她婚姻的贱货给揪出来撕烂了,扔在街上喂流浪狗,她嘴里数落着她所知道的所有跟罗武道打过交道的女人,诅咒着,最后她数落到了万歌,自己也突然一凛,“是不是万歌那臭不要脸的?” 罗武道一怔,飞快地正色道:“你就扯吧。” 顾嘉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分开,“如果你们觉得打架能解决问题,我帮你们打行不行?你们要是觉得还不行,我去找两把菜刀来,让你们俩对砍!” 两人这才气喘吁吁地消停下来,罗武道摸了一把被顾美童挠破了的脸,把心一横,“你们愿意打愿意骂随你们。” “肯定是你妈,我早就看出来了……”顾美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数落着婆婆的可恶,顾嘉树拦都拦不住,罗武道恹恹地说:“让她骂吧,婚是必须要离的。” 顾嘉树心里焦躁成了一团干柴,就差点火了,他一把拉起姐姐,推到外面的办公间,关上门,情急之下,也不喊罗武道姐夫了,“罗武道,你们要离婚我管不着,可你不能拿这事搅和我们家人,我爸身体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妈给你姐打电话的事我不知道。”罗武道也有点内疚,没想到母亲能背着自己给顾美童打电话,尽管心里埋怨,但在顾嘉树面前,他不想表现出对母亲的不满,“我妈老了,做事想不了那么周全,你不能怪她。” “你想怎么办吧?”顾嘉树不想就无谓的事多扯,现在,唯一能做也必须要做的是在父亲面前,怎么把这事圆过去,别再让父亲受刺激。 罗武道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最好是悄悄把这事办了。” “就我姐姐这脾气,你觉得可能吗?” 罗武道没吭声。 “还是按我们以前说的办吧,你负责跟你父母解释一下,让他们别再打电话逼我姐,也别在我家里人面前露,我姐那边,我负责。”除了这样,顾嘉树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罗武道点了点头,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小声问顾新建身体怎么样? 顾嘉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转身走了。 这一夜,顾嘉树没回青岛,他必须给顾美童足够的时间梳理情绪,必须给自己足够的时间用来说服顾美童,接受即将离婚的现实。但是,为了父亲的身体着想,回家后必须装作这是一场婆媳矛盾引发的闹剧,已经得到了圆满解决,至于说罗武道不行的事,那也是顾美童信口开河的,不是事实,怕说了实话,父母会更是担心。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没事了,撒谎说果真是罗武道的母亲一个人瞎扯呢,姐弟俩在莱西找了家酒店住下。 这一夜,他几乎说干了唾沫,虽然顾美童除了哭就是发飙,但最后,还是答应了顾嘉树,为了父亲的身体着想,按他说的办。 天一亮,姐弟两个迎着晨曦往家赶,开车走着走着,顾嘉树突然想起了陈明唱的《快乐老家》,尤其是想到了那句:天亮就出发,向着快乐老家。 可他一点也不快乐。他还想到了昨夜的霍小栗,没头没脑地跟他闹,因为姐姐的事,他一摔门走了,彻夜未归,霍小栗的气恼,想必又加剧了吧? 到了青岛,顾嘉树知道父母在家眼巴巴地等着呢,没敢直接去公司上班,先回家,按照和罗武道两口子商定的原则,跟父母解释了一下,顾新建听了,叹了口气,瞪了顾美童一眼,“也别光怪小罗妈,你姐姐也有责任,非要赶什么时髦,做什么丁克夫妻,就算是城市父母都会着急,就甭说小罗父母是乡下人了。” 顾美童憋了一肚子冤屈没法说,只好悄悄地抹眼泪。 顾嘉树不想就这事深说下去,“事情都过去了,爸,您就别担心了。”又故意大声地对顾美童说,“姐,你也洗把脸上班吧,孩子该要得要,别赶什么时髦了。” 顾美童哽咽着点了点头,跑进卫生间去了,借着洗脸的劲儿,痛快地流了一把眼泪。 第十一章 (1) 第十一章(1) 顾嘉树一夜没回来,霍小栗已经气得肺都要炸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他到底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她想过给顾嘉树打电话,可按下电话号码又挂掉了——他都以夜不归宿向自己示威了,自己还打电话去追问,很是有点死缠烂打的味儿,不仅会让顾嘉树嗤笑,连自己都有点瞧不起自己了。 索性,就闷着气,鼓了一夜,特意亮着灯,看顾嘉树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她把黑夜坐成了黎明,也没见着顾嘉树的影子,心里的气,就已膨胀成了一气球,到了单位,把对桌的王医生都吓了一跳,问她是不是病了。 霍小栗摇了摇头,说没有,失眠了。见王医生关切地看着她,一副想知道原因的样子,就笑了笑说,熬夜看小说了。 王医生就感慨说女人通常是一生了孩子,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要一天到晚地忙着照顾孩子伺候老公,像她似的,整天鸡毛蒜皮地忙活着,都不知道自己忙了些什么,哪儿还有心思看小说。末了羡慕还是霍小栗有福,嫁了个好丈夫,婆婆也通情达理,一直帮着带孩子,霍小栗才能把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的。 王医生的话,让霍小栗更是心酸了。在人前,她从来不说肖爱秋的不是,其一是没人信,其二,她不想做那种在人前以数落婆婆不是为乐的八卦媳妇,显得很蠢。婆婆再有短处,也是一家人,倘若遇上一好事的,人家嘴巴支持完了,一转身就搬出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说辞。至于顾嘉树,那就更不消说了,她没必要背后得巴他的坏处,何况人人看她都是幸福的,幸福对自身来说是个好东西,对别人未必。人是种多么奇怪的动物啊,个个想得到幸福,可身边人一旦幸福了,他们又那么容易失落。所谓祝福别人,大多不过是明知不可能被实现的社交辞令而已,别人幸福真给了,他们感受到的或许不仅是分享快乐,更多的是深受内伤。 霍小栗知道,她拥有的所谓幸福,已经伤害了身边的一批人,因为她漂亮,丈夫成功,儿子可爱,公婆慈祥,生活就像一卷缓缓展开的吉祥图,像一只完美而坚固的水桶,一块能漏掉幸福的短板都没有。又有多少人揣了一分隐隐的期待,希望她幸福的水桶上突然掉落一块板子,看她的幸福终于稀里哗啦成覆水难收,让他们有机会表达一下自己的同情,也可以顺其自然地垂怜她一番,让那颗捏在她跟前自卑了良久的心,终于可以长长地嘘一口气。 所以,霍小栗只是对王医生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她不喜欢同情这东西,不仅是自尊心强,还是因为同情来得多了,只会让人更加自哀自怜,祥林嫂倒是赚了不少同情来着,可该悲惨还不照样是悲惨吗? 如果顾嘉树白天能给她打一个电话解释解释昨夜的去向,或许她还能消消气。 可顾嘉树公司一年一度的零配件招标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忙得压根就顾不上跟她解释。所以,这一天的霍小栗,装了一肚子原子弹爆炸后的黑色蘑菇云,在顾嘉树的沉默中过得浑浑噩噩。 等下班回家,家里像往常一样冷清,连个电话都没有。 顾嘉树在公司开会研究方案,深夜才回来。像往常一样,憋了一肚子气的霍小栗躺在**装睡,听见他进门的脚步声,她微微动了一下,心想:如果他还在意她,一定会主动解释昨夜的去向。 可顾嘉树连轴转了一天一夜后,都快累虚脱了,换下鞋子,连澡都没洗就一头扎到**,忽忽大睡过去。 第十一章 (2) 第十一章(2) 听着他鼾声均匀响起,霍小栗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不停地坍塌,她像个钻进了死胡同的人,什么都不想,觉得整个世界就只剩了顾嘉树出轨这件大事值得关注,至于他最近因为招标的事忙得脚打屁股这茬,她根本就没心思去想,更忘记了“事业是男人的爱情,爱情是女人的事业”这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她就像个偏执狂病人一样,把他忙碌得顾不上她这茬,都跟出轨搭上了联系。 现在,顾嘉树睡得越是香甜她越是生气,忽地坐了起来,怒目瞪着他,觉得眼球都快瞪出血来了。她恨不能从眼睛里生出两把刀子,剖开顾嘉树看看,看看他心里到底装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看他对那个女人好到了什么程度,然后再一刀两命,把这对假想出来的男女,扎得七窍流血才大快人心。 她冲沉睡如泥的顾嘉树龇牙咧嘴,比量着他的脖子,做出要掐死他的动作,可顾嘉树还是鼾声如雷,好像她是个作怪的小丑,就算把天捅下来,他该睡他的觉还是睡他的觉。 霍小栗的愤怒在一寸寸地生长,顾嘉树在梦乡中越坠越沉,她再也忍不住了,拿起枕头,砸在顾嘉树身上,顾嘉树翻了个身,迷糊中嘟哝着别闹,睡觉。 “我睡不着!”霍小栗尖厉地喊了一嗓子,又踹了他一脚,顾嘉树睁开眼,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昨晚你去哪儿了?”霍小栗虎视眈眈地问。 顾嘉树清醒了一点,皱了皱眉头,“去莱西了。”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去莱西了?谁能证明你去莱西了?”见他醒了,霍小栗不依不饶,从**跳下来,腾地按亮了灯,赤着脚丫子虎视眈眈地站在顾嘉树跟前的地板上。 顾嘉树让灯光刺得恍惚了一下,有点恼了,也忽地坐起来,瞪着霍小栗看了那么几秒,似乎是竭力忍着不发作的样子,一声不吭地起身,关了灯,一头扎到**,喝了一嗓子,“我姐姐可以证明,罗武道也可以证明!你去问吧!” 其实,白天在忙碌的间隙里,顾嘉树曾经想过主动给霍小栗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昨天晚上的去向,再问问她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发那通飙。可想了想,觉得自己一旦主动,倒显得好像是做错了什么,要赔礼似的,就算了。 可在霍小栗这儿,就成了顾嘉树早已出了轨,因为她还没戳穿,就故意在她跟前装没事人,故作理直气壮。关于男人对外遇的态度,平时也耳闻过一些,只要没捉奸在床,个个都是男版的刘胡兰,就算被捉奸在床了也能编出一万个荒诞不经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你别以为我不会去问,我告诉你,顾嘉树,我豁出去了,我不怕丢脸,我明天就问!”霍小栗嗵的把自己一屁股摔在**,“我还告诉你,顾嘉树,这一次,你休想蒙混过关!” “你最好现在就问!”顾嘉树头疼欲裂,忽地坐起来,摸着黑,一把抓起枕头就走了,片刻,阁楼传来了摔门的声音。 霍小栗觉得自己像只被关在井底的青蛙,怎么蹦跶都是碰壁,感觉懊恼透了愤怒透了,浑身上下都是看不见的伤痕在疼。 她没等到明天,就给罗武道打了电话。 其实,不是她不相信顾嘉树去了莱西,她只是想找一个借口,把内心积压的愤怒倒掉,否则,这一夜,她会把自己憋死的。 听到睡得迷迷糊糊的罗武道接电话,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疯狂,倒不知该说句什么好了,含糊了一会儿才问:“姐夫,昨天顾嘉树去找你了?” 第十一章 (3) 第十一章(3) 罗武道嗯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霍小栗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心碎的人不只是自己。 别人可以不知道不明白顾美童对罗武道的感情有多深,可她知道,因为知道顾美童一直在拿维生素当避孕药片来苦心隐瞒着一个秘密,瞒了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为她害怕失去这个男人。 她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姐夫,只是因为她不肯生孩子吗?” 罗武道闷了一会儿,“这事不是三句两句能说明白的。” 霍小栗沉吟了一会儿,“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说着说着,霍小栗就让自己给吓着了,下意识地捂上了嘴巴,顿了一会儿才问:“一定要离吗?” “一定。”罗武道的声音很轻,但干脆利索,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当听到“一定”这两个字从罗武道嘴里吐了出来,不知怎的,她突然不再那么讨厌顾美童了,甚至觉得她可怜,像一个溺水的孩子得不到救助一样的可怜。如果说顾嘉树有外遇是给了她迎头的痛击,那么,罗武道的绝情是把顾美童的一生给浸了猪笼,那是连徒劳的挣扎都来不及有就迎来了灭顶之灾。 “姐夫,你明天回来一趟吧,我有话跟你说。”说出这句话,霍小栗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个怀揣价值连城之璧玉的蔺相如,就算她再不喜欢顾美童,同是视婚姻为毕生事业的女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顾美童被浸了婚姻的绝望猪笼。 尽管顾美童未必会领她的情,也不管有用没用,她必须要伸手拉顾美童一把。 “是嘉树的意思?”罗武道有点忐忑。 “是我自己的意思,有件事,如果她没跟你说的话,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 罗武道说行,然后问顾新建是不是很生气,霍小栗顿时语塞,又不好说因为她怀疑顾嘉树有外遇了闹得正凶呢,公婆那边的事根本就没心思过问,只是哼哼哈哈地简单搪塞了两句,就挂了。 她依在**,不知怎的,心情竟平和了许多。原来自己并不是最不幸的女人,至少她有个宝贝儿子铁蛋,就算顾嘉树果真背叛了她,也没像罗武道对顾美童似的,横下心来要把她当垃圾甩掉。 幸福与不幸都是有刻度的,没有最不幸的,只有更不幸的,她昏昏沉沉地想着,依在床头上睡了,等她醒了,天已大亮。 顾嘉树已经走了,换下来的脏衣服扔在沙发上,看样子,他进过卧室了,因为要到衣橱里找干净衣服。 或许,他已经看到了她依在床头上沉睡的狼狈相,可是,他没管她,甚至都没替她拉一下只盖到腰上的被子。 她的心,就像在外面晾了大半夜的上半身一样,又冷又凉,转瞬,又笑了一下:想什么不好呢?在这个家里,顾嘉树就是个吸尘器,只吸别人对他的好,倒出来的全是情绪垃圾。有时候她就觉得奇怪,顾嘉树这人是不是人格分裂,在外面,谁见了都夸他是个谦谦君子,绅士风度十足,可为什么一回家就变成了霸王?横竖都要顺着他来,一句话逆他心,就成了呛了毛的驴,伸脖子瞪眼地叫唤。 真是虚伪透了,霍小栗甚至从他想到了肖爱秋,果然是母子啊,在外面,全都扮善人,一回家就把画皮撕下来了。这么多年了,他关心过她什么?就算她发着烧,都要下厨给他烧饭吃。何况他们刚吵过架? 罗武道到市区时,已经是中午了,给霍小栗打了个电话,说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饭店等她。 第十一章 (4) 第十一章(4) 霍小栗下班就过去了,简单要了两个菜,简单聊了一会儿各自的情况就扯到了罗武道和顾美童离婚这事上。 霍小栗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说:“姐夫,有没有孩子对你们的婚姻很关键吗?” 罗武道说:“说不好,但至少是矛盾的爆发点。” 霍小栗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说自己是做妇科医生的,对于一对夫妻来说,要不要孩子通常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身体有缺陷生不了,一种是不想生。然后,问罗武道,如果把这两种情况摆在他面前,他更愿意接受哪一种? 罗武道说当然是第一种,身体有缺陷生不了那是命运的事,可能生而不肯生,是态度问题。 “如果顾美童属于前者呢?”霍小栗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如果她也是想生却生不了,却又怕失去你,只能拿她不想生来搪塞呢?” 罗武道定定地看着霍小栗,做出了个要朗然大笑却没笑出声的样子,“怎么可能?她拿避孕药当饭吃,再说了,我不觉得她怕失去我,恰好相反,在她嘴里,我就是那个害得她一辈子穿不了皮革,住不上豪宅的罪人。” “你错了姐夫,她很爱你也很怕失去你,至于她嘴上说的那一套,不过是心虚而已,想压你一头,想让你知道她爱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让你珍惜她,虽然她从没跟我说过,但是我知道,她不要孩子不是不想给你生,是她生不了。”想帮顾美童拯救婚姻,劝说、摆大道理已经没用了,她必须交底,必须让罗武道知道,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顾美童是爱他的,而且爱得很辛苦。 罗武道就蒙了,半天才自语般地讷讷道:“她生不了?怎么可能?她不是一直吃避孕药吗?” “她吃的不是避孕药,是维生素c。” 罗武道的眼球,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是她告诉你的?” “不是她告诉我的,我是医生,所以知道她吃的是维生素c。”然后,霍小栗就把顾新建是怎么让她帮着把顾美童的避孕药给偷换出来,她才发现这个秘密的事说了一遍,“从我发现她吃的是维生素而不是避孕药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她非常爱你,爱得用心良苦。其实,她很可怜的,尤其是当我看着她抱着铁蛋发呆的时候,我是女人,又是妇科医生,我了解也见过太多想做母亲却做不了母亲的女人有多痛苦,姐夫,虽然她瞒着你不对,可是,她能一个人咬牙忍了这么多年不说,你就应该明白她有多在乎你,多不想失去你。”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像子弹一样击中了罗武道,他想起了顾美童曾经想要孩子的那一阵,疯了一样地要他,做了一次还想要第二次,想必也不是没得到满足,她只是想要个孩子,喃喃地道:“她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猜,因为你父母想抱孙子的心情太迫切了,她根本就不敢说,生怕一说出来,你父母对她彻底死了心,更要逼你跟她离婚。” 罗武道重重地叹了口气,瘫痪似的仰在椅子上,望着饭店的天花板,什么也没说。 “姐夫,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她是个外表彪悍的可怜人。”把想说的话说完,霍小栗觉得自己轻松了好多,默默地给罗武道添了杯茶,“这件事,除了我,没人知道,连顾嘉树我都没说。” “其实,她也很苦,这几年我和她……没夫妻生活了。”罗武道攥着茶杯,“我也谁都没说。” “你会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而更加坚定离婚的决心吗?”霍小栗很吃惊,“为什么?因为她不要孩子你就……” 第十一章 (5) 第十一章(5) 罗武道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我只是对自己心灰意冷……我去看过医生,他们说我是心理性的,可以通过心理疏导矫正,可一想她没打算要孩子,我也就没兴趣了。我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就更要离婚不可。” 霍小栗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现在想想,我想离婚的原因是觉得她一直瞧不起我,甚至把嫁给我当成是对我的恩遇。这些年,我的自尊都快被踩扁了,如果再不离婚,我自己都要瞧不起我自己了,所以,就拿没孩子当借口,可……听你说了这些,我想,我不会提离婚的事了,我不想我瞧不起自己。”罗武道的声音很低,像是叹息,“我不离了。” “能不能别告诉她我找过你?” 罗武道点了点头,然后,说起了顾美童平时对霍小栗的针对,很是感慨,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对顾美童的今天,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就更不要说帮她说话了。 霍小栗笑了一下,说站在人性的角度上,她可以理解顾美童。毕竟她跟顾嘉树结婚,就像是家里闯进了一个外人,难免产生排斥心理,再就是她的母亲和婆婆又不对付,顾美童自然要护着自己的妈妈,把她当成母亲的盟军抵触着,婆婆也是,只是她年岁长了,克制和掩饰能力比顾美童好点就是了,所以,她不怨她们,理性地管理自己,需要超常的定力和个人修为。即使她,明知道如此,不也做不到吗?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要求别人做到,就是不讲道理。所以,她希望罗武道不要把她知道顾美童不能生育,包括今天找他谈的事告诉顾美童,因为不能生育这件事,在顾美童看来,是最值得捍卫的**,要不然她就不会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瞒着。什么叫**?说白了就是自己认为说出去就会给自己带来耻辱的事情。如果谁知道了,谁就会成为**主人时刻提防着的危险敌人。她和顾美童关系本就不好,就更不能让顾美童知道她早就晓得这件事了。可是,顾美童的婚姻因此出了问题,她不仅不能幸灾乐祸,更不能袖手旁观。这就是亲戚关系的微妙,平时可以不相往来,可以瞧不上眼,可以反目,可是,一旦亲戚遇到了麻烦,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向着亲戚。因为在浩淼的人海里,更多的是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的陌生人,可是,亲戚属于你生活的一部分,在你的生活领域中出现过,不管爱也好恨也罢,你都和他们是有过感情往来的,恨也是感情的一种。 以前,罗武道只觉得霍小栗在家虽然从不主动挑事端,但从她得理就要摆透彻的倔劲,觉得她也是个凌厉的主儿,却没想到她的内心竟是这样的宽广,甚至是慈悲。 所谓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并不像市面上的人挂在嘴边上说的那么简单,那是对人性深深了解,才会真正宽恕人挣扎在**中的丑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霍小栗告诉他,他已经知道顾美童不能生育这件事,最好不要让顾美童或是家里人知道,因为顾美童会惭愧难当,家里人会因此而内疚,而且这些情绪除了折磨人,对他们的婚姻一点帮助也没有,还不如假装不知道,就让大家当是他舍不得顾美童呢,虽然这样对罗武道来说很不公平。 罗武道说知道,然后苦涩地笑了笑,说大言不惭一点,他不和顾美童离婚了,本身就是一种慈悲,既然慈悲,就慈悲到底吧。这些伤疤还是由着她掩盖起来好,既然她认为掩盖着这伤疤才能活得更开心一些。 第十一章 (6) 第十一章(6) 霍小栗该回医院上班了,出了餐馆,她诚挚地对罗武道说了声对不起,罗武道怔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她这是在代顾美童以及全家向他说对不起,就酸涩地笑了一下说:“小霍,别这么说,我没觉得谁对不起我,你也知道,我要离婚和她不生孩子没关系,你知道吗?所有因为什么而离的婚,那些因为都是向外界陈述的理由而已,不管说得出来的理由是什么,多么理直气壮,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不爱了。” 望着罗武道远去的背影,霍小栗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当你目睹一桩本不该继续存活的婚姻依然在存活,而其中一个人看上去活得窝囊无比,离婚对他是种解脱,也有能力解脱,他却偏偏不选择解脱,那他一定不是窝囊。 那是慈悲,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慈悲。 能让婚姻长命的,一定不是爱情,爱情是生毛长腿的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走失、会生病、会夭折;也不一定是责任,责任是道德纪律,借着它,婚姻可以存活,但存活的质量一定不够好,更不会温暖;只有慈悲,它是包容,是心怀悲悯。 对这个从不在家大声说话的罗武道,突然的,霍小栗既为他难过,又满心敬仰。 罗武道想回家看看,既然不离婚了,就要有个不离婚的姿态,最好别让一家人心里不安,何况岳父身体不好。又觉得一个人回去有点不太像那么回事,就去了顾美童的单位,在楼下打电话让她下来。 因为罗武道坚决要离婚,顾美童这几天活得就像屁股上点了火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地撞着,都快发疯了,一看电话是罗武道的,以为他打电话又是逼离婚的,一接起来,连口都没让罗武道开,张口就骂上了。 罗武道本想语重心长地和顾美童谈谈,可听她骂得如此难听,一点情绪都没了,默默地听了片刻,一个字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坐车回莱西去了。 一连几天,顾嘉树和霍小栗谁都不说话,冷战像透明的冰僵住了他们,彼此看得见,但谁都不愿意主动张口,好像谁先开口,谁就矮下去了一寸。 她的心,寂静得像一面明亮的镜子,亮堂堂地凄惨着。 其实,顾嘉树只是很累,白天在公司忙了一天,也想回家陪霍小栗好好吃顿饭,也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发火,可一想到霍小栗那张冷冰冰的脸,就没了情绪。索性,偶尔早下班能回家吃饭的时候,也不回家吃了,其一是不想看霍小栗那张生气的脸;其二是罗武道和姐姐虽然都答应在父母面前不露离婚的事,尽量把事情往后拖,可顾美童不是个心里能藏住事的主儿,尤其是离婚这种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地震,就算她理智上想装得风平浪静,在家情绪也高不到哪儿去。母亲肖爱秋又是个特好奇的人,见女儿情绪不高,搞不好就会追着刨根问底,这问来问去,搞不好就给问兜了底。 顾嘉树越想越是不放心,所以,就借着回家吃饭为由,按时敲打敲打顾美童。 肖爱秋见顾嘉树总是一个人回家吃饭,有点奇怪,问他是不是跟霍小栗闹矛盾了。 顾嘉树就打哈哈说,霍小栗最近要考职称了,准备考试忙得连话都没时间跟他说,哪儿还有精力跟他闹矛盾。 肖爱秋听得将信将疑,就让铁蛋给妈妈打电话,叫她过来一起吃饭。 霍小栗一听顾嘉树宁肯去婆家蹭饭都不回家,心就更凉了。以为顾嘉树对她厌倦到了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了,就更不想上杆子去婆婆家吃饭了,觉得一旦去了,在顾嘉树那儿,就是故意给他铺台阶下,有主动和好的意思,索性跟铁蛋说妈妈很忙,等过一阵再去奶奶家吃饭。 第十一章 (7) 第十一章(7) 铁蛋说想妈妈了,非让霍小栗来,霍小栗心里一酸,说明天就是星期五了,她去学校接铁蛋放学,周末带他好好出去玩一天,铁蛋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电话。 第二天,霍小栗去学校接了铁蛋,带他去吃了他喜欢吃的比萨,娘儿俩在比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霍小栗定定地看着铁蛋,万一她跟顾嘉树走到要离婚的这一步,铁蛋怎么办? 铁蛋见妈妈傻傻地看着自己,就叉起一块比萨递给霍小栗,“妈妈,你怎么不吃?” 霍小栗恍惚了一下,接过比萨,摸了摸铁蛋的脑袋,“妈妈在想事情呢……铁蛋,你们班同学里,有没有爸爸妈妈离婚的?” 铁蛋想了想,点了点头,“有。” “他们快乐吗?” 铁蛋摇摇头,“不快乐,老师说爸爸妈妈离婚的小孩心理不健康。” 霍小栗心里一抽,“胡说,他们可能会有点不快乐,怎么会心理不健康呢?” “真的,宋小棋从来不和我们玩,大家都说宋小棋心理不健康,电视上也说大人离婚小孩就容易心理不健康。”铁蛋认真地说,“宋小棋的爸爸妈妈就离婚了。” 霍小栗就问铁蛋,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也离婚了,他会怎么样? “你和爸爸才不会离婚呢。” “为什么?”铁蛋斩钉截铁的回答让霍小栗很好奇。 “因为我不像宋子棋那么讨厌啊。”铁蛋边吃比萨边说,样子很认真。 霍小栗就笑了,觉得小孩子的思维有点奇怪,居然以为只有小孩子很讨厌,爸爸妈妈才会离婚,可仔细一想又难过了,万一她和顾嘉树真走到离婚的那一步呢?铁蛋岂不是很受伤? 霍小栗知道,这不是铁蛋心大,他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在他的印象里,宋小棋的爸爸妈妈本来就是那个样子,他根本就不会知道,离婚是一场后来发生的人生裂变。 霍小栗也不想过早地给铁蛋灌输这些,就又跟他闲聊了一些别的。铁蛋说最近姑姑很奇怪,也不笑了,更不带他出去玩了,整天沉着脸,奶奶说好像谁欠了她八百吊钱似的。 霍小栗觉得有点奇怪,难道罗武道说不离婚是敷衍她?可依着她对罗武道的了解,觉得不可能,就给罗武道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跟顾美童联系。 罗武道就把想约顾美童出来聊聊,然后一起回家看岳父母,却被顾美童骂了个狗血喷头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叹气说让霍小栗别管了,反正顾美童不想离婚,只要他不再提了,等过一阵,估计顾美童见着他情绪就没这么激动了。 霍小栗就提醒他说,下个月是顾美童的生日,不管她多生气,只要生日那天他能准时出现,就算他不说,顾美童也会明白他的心意,肯定还会很感动。 罗武道沉吟了一下,说那就等顾美童生日那天,他带着礼物回来。 霍小栗挂了电话,铁蛋问妈妈给姑父打电话干什么,霍小栗说因为姑姑最近不开心,她打电话让姑父哄哄她。铁蛋拍着小手说太好了,他还想让妈妈买枝玫瑰花哄姑姑呢,霍小栗就给逗乐了,问他为什么要买玫瑰花哄姑姑,铁蛋认真地说跟电视上学的呀,如果女孩子生气了,只要男朋友送她们玫瑰,她们哭着哭着都会笑的。 霍小栗说等明天送他回去的时候,就买枝玫瑰花让他送给姑姑,铁蛋说不行,明天太晚了,他要今天晚上就给姑姑送玫瑰花,因为这几天姑姑老是夜里偷偷地哭。铁蛋跟顾美童感情深是有原因的,罗武道常年在莱西,顾美童因为喜欢铁蛋就经常带着他睡。 第十一章 (8) 第十一章(8) 霍小栗说好,吃完饭,带着铁蛋去花店买了花,又买了点东西,一起去了婆婆家,肖爱秋问铁蛋打算把花送给谁呢,铁蛋说送给姑姑,就一头扎到顾美童房间去了,献宝似的把花往顾美童眼前一送,“姑姑,送给你的。” 顾美童一愣,“铁蛋,你干吗送我花?” “女孩子收到男生的玫瑰就会开心的。”说着,铁蛋把玫瑰塞到顾美童怀里,顾美童呆呆地看着铁蛋,突然把他一把拉进怀里,眼泪滔滔地就下来了。 铁蛋用小手给她擦着泪,说:“姑姑,你别哭了,妈妈刚才给姑父打电话了,让姑父回来哄你呢。” 顾美童一怔,“你妈给你姑父打电话?” 铁蛋不知就里,点了点头,“嗯。” 顾美童放下铁蛋,让他去找爷爷玩会儿,她要跟妈妈说点事,铁蛋就拽着爷爷上山散步去了,顾美童站起来探头喊:“小栗!你过来一下。” 霍小栗正在厨房帮肖爱秋把买的东西往冰箱里放,没听见,肖爱秋以为她故意装作没听见,就说你姐姐叫你呢,霍小栗哦了一声,洗了洗手,刚要出去,肖爱秋突然问她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霍小栗猜到是顾嘉树因为她老不来婆家吃饭而撒了谎,也不想戳破了,顺口说了句还行。 顾美童见霍小栗迟迟没过来,索性过来了,依在厨房门口,抱着胳膊看着她,“你给罗武道打电话了?” 霍小栗本想只要把话说到了就行了,不想出面掺和这事,就故意云里雾里的敷衍了一句,“怎么了?” “我问你是不是给他打电话了?!” 霍小栗猜可能是铁蛋告诉她了,再否认也没意思,就说打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长时间没见着他回来了,打个电话问问。”话既然说到这儿了,霍小栗索性把话说开了,也好让大家安心,遂说,“姐夫说下个月要回来给你过生日。” 可顾美童不信,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刁难了霍小栗这么多年,而现在罗武道铁了心要跟她离婚,霍小栗终于可以快意恩仇地瞧她的热闹了,她能主动给罗武道打电话,肯定没好事,“他要回来给我过生日为什么要告诉你?” 肖爱秋也有点疑惑,应声附和着道:“是啊,这个小罗,有话他直接跟你姐说不就行了?跟你这兄弟媳妇絮叨什么?他妈打电话把家里搅和了一顿,家里连个他的人影都没见着,这又要给美童过生日,他这是干什么?折腾着玩啊?” 霍小栗知道这事不能跟婆婆说太多,出了厨房,对顾美童说:“我们出去说吧。” 肖爱秋的好奇已经被勾起来了,哪儿容得霍小栗背着自己说,跟了出来,“小栗,不就小罗和你姐的事吗?在家说不就行了。” 无奈,霍小栗只好说:“我听铁蛋说我姐最近不开心,就打电话问了问姐夫,也没其他事。” 顾美童更是不信了,以为霍小栗是跟顾嘉树商量好了,打算把罗武道要跟她离婚的事继续瞒着父母,怕父母看出破绽来,才动员罗武道演几出戏,这么一想,就气恼得不行了,厉声说:“小栗,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瞎操心!”说完,就回房间摔上了门。 肖爱秋见霍小栗有点尴尬也有点生气,生怕她怨恨顾美童,就把顾美童的乡下婆婆,当臭瓜子嗑了半天,又照着地板呸了一口空气,口不择言地说我这是什么命啊,摊上的亲家一个比一个厉害。 霍小栗听得不舒服,说该让铁蛋回家写作业了,就出门了。 第十一章 (9) 第十一章(9) 肖爱秋一肚子气还没撒完,望了霍小栗的背影一眼,小声嘟哝:“没一盏省油的灯。” 冷战还在继续,霍小栗也看出来了,顾嘉树压根就没把她的这次发火往白头发失踪这事上联系,甚至把她的发火当成了一个不自信妻子的无理取闹。指望他自省是不可能的了,原本想骄傲一点,连谁给他拔的白头发都不屑于知道,可是,顾嘉树越是沉默得像没事人似的她越生气,越生气就越好奇,那个拔他白头发的女人,像个巨大的谜团困扰得她寝食不安,最终让霍小栗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还是肉胎凡身,脱不了俗,一旦怀疑丈夫有外遇了,什么体面,什么修养,什么骄傲自尊,全是婚姻风平浪静时的假想。她像撒泼发飙的庸俗女人一样,甚至连披头散发骂街的劲头都能拿出来,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她就想知道,给他拔白头发的女人是谁,他到底打算怎么办。如果想让她扮大度,睁只眼闭只眼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是不可能的,她是是非分明的霍小栗,不是那些把婚姻当终身饭碗伺候的全职太太,犯不着屈辱着自尊苟延残喘在破败不堪的婚姻里讨生存。 她也想过,顾嘉树或许会给她一个解释,可谁又能保证这解释不是个谎言呢? 所谓解释,哪一个不是编排周密的谎言? 就像她托米糖去核实那五根白发的去向一样,一切看似多么逼真多么严密呀?可得到的结果,不就是个更多人参与造假的谎言么。 霍小栗一想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四处是漏洞的谎言中就浑身不自在,她做不到像有些女人那样,明明知道丈夫有外遇,还要跟所有人伪装幸福。因为她害怕别人会在她伪装幸福的背后发出令她毛骨悚然的哂笑。 被人窃笑的感觉,像蹲在树梢上自我感觉良好的猴子,以为下方的一干笑脸是对自己的仰慕呢,孰不知却是讥笑它露在众人视线下的红屁股。 她不想做那只蹲在树梢上的猴子。 主意已定,霍小栗觉得从容了很多,上午门诊量很大,她没时间胡思乱想,快到中午时,秦紫突然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中午请她吃饭。 霍小栗心里一震,突然想起了秦紫曾经追过顾嘉树的往事。结婚以后,除了回娘家时和秦紫偶尔在院子里碰上,谁也没刻意制造过单独见面的机会。 秦紫怎么会突然请她吃饭?莫不是顾嘉树私底下跟她还有联络?托她做说客来了?若是这样,顾嘉树可就有点荒诞了。这么琢磨着,中午就到了,霍小栗简单地补了补妆,就去了秦紫所说的饭店,就在医院大门正对面,她以往也常和同事们去吃,店家的拿手菜是回转大肠,很香,尽管身为医务工作者的霍小栗们知道它很不利于健康,可还是难以抵挡它的**。 秦紫还没来,霍小栗在僻静处找了一张桌子,望着饭店墙上的回转大肠图片,不知怎的,就跟男人的外遇联络了起来,其实大多男人也明白外遇会导致婚姻发生致命病变,可明白又能如何?但凡有机会,哪个男人不想来上那么一两场外遇? 她正发着呆呢,秦紫就笑嘻嘻地进来了,一边抱歉自己的迟到,一边诅咒满城的路没一条不是梗阻的。霍小栗就笑着说现在的这路,没哪天是不堵的。 秦紫落座,问霍小栗爱吃什么菜,别跟她客气,今天她打算大放血,霍小栗就笑着说,你想放血,我还不敢喝呢。 秦紫嗔怪地切了一声,也没再客气,噼里啪啦地点好了菜,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霍小栗,霍小栗让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看什么看呀?怎么跟色狼似的?” 第十一章 (10) 第十一章(10) 秦紫这才嘻嘻地笑了下说:“看你漂亮呀。” 女人最爱听的就是恭维话,哪怕明知言不由衷。霍小栗就半是玩笑地回恭了一句:“算了吧,都人老珠黄了还漂亮呢,倒是你,多少年了也不见变样。” 秦紫笑,“得,咱俩就别相互拍马屁了。”说着招手要酒,霍小栗忙拦住她,“吃饭就行,下午还有手术呢。” 秦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拍自己光洁饱满的额头,“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你是治病救人的大医生。” 霍小栗见她只字未提顾嘉树,就暗暗嗤笑了自己一顿,不知为什么,多少有那么点失落。言语间,霍小栗觉出秦紫并不知道她和顾嘉树的矛盾了,遂也没提,何况就算她和顾嘉树的矛盾比天大,就算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了,她也不愿意让秦紫知道,因为她既不想接受秦紫的开导安慰,也不想让秦紫一转身就快意恩仇地狂笑她也有今天。 饭吃到一半,秦紫突然神秘地问:“小栗,问你个专业问题,男人少精症是不是绝对不能让妻子怀孕?” 霍小栗一愣,“如果有,那也是奇迹,至少在我从医的这些年没遇上过。” 秦紫哦了一声,拿着筷子的手,缓缓沉到了桌子上,“能治疗好吗?” 霍小栗这才想起来,秦紫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就想问患少精症的是不是她丈夫,却又怕伤了她的自尊。毕竟在中国的传统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不育患者多少会有些自卑,好像没造个把孩子出来就是辜负了结婚时的众多祝福,更对不起抱孙心切的父母们,好像生命比别人短缺了一块一样的不自在。 秦紫见霍小栗欲言又止,猜到了她的心思,倒是大度地笑了笑,一脸不得不开诚布公的无奈,“别猜了,是陆丰。” 虽然早已猜到了,可听秦紫亲口说了,霍小栗还是很吃惊,“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医疗水平很发达,如果你想要孩子,可以采取其他医疗辅助手段。” “试过一次了,太痛苦了。”秦紫黯淡道。 霍小栗知道,现在虽然可以采取医疗辅助手段帮助不孕不育夫妇实现为人父母梦,但过程漫长而痛苦,连她这做医生的都有些打怵,“那……你想怎么办?” 秦紫看着霍小栗,目光诚恳,以往那个妖娆得有些盛气凌人的秦紫彻底消失,“小栗,你能帮我个忙吗?” 霍小栗就警觉了一下,想起了媒体上报道的医生护士利用职务之便偷新生婴儿的故事,心想,她该不是想让自己帮着偷一小孩吧,那也有点太缺德了,身为人母,知道孩子对母亲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大半条命,遂有点慌乱地说我就一妇科医生,能帮你什么啊? 秦紫仿佛看破她的心思,故作怒意地咳了两声,“别瞎琢磨啊,我既没想让你帮着我捡弃婴,也没想让你帮我偷婴儿,我这忙很简单,你动动笔就成了,要是你动不了笔,帮我动动嘴也成。” 霍小栗就更是摸不着北了,“得了吧你,别绕圈子了,想让我帮什么忙直接说。” 秦紫两手托着下巴,眼睛眨啊眨地看着霍小栗,“你大学同学有在生殖门诊做大夫的吧?” 霍小栗不明白秦紫到底要干什么,不敢贸然回答,“怎么了?” 秦紫顿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我怀孕了。” “孩子不是陆丰的?”霍小栗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对,不是他的,可我想让陆丰以为孩子是他的。”说着,秦紫的眼睛就湿润了,“别嘲笑我,也别骂我无耻,这几年我过得很痛苦,陆丰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他总认为少精不等于无精,怎么可能让我怀不了孩子?他不信邪,一到了晚上就疯狂地要我……小栗,我受不了他为了要孩子像个疯子似的**,所以我就……” 第十一章 (11) 第十一章(11) 霍小栗默默地看着她,“我明白了,你想让我托同学骗过你丈夫,说他的少精症已经缓解了,可以让你怀孕了?” 秦紫眼睛一亮,笑了,飞快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事,其实这些年他一直没停下治疗,也在吃中药。” “不行,秦紫。”霍小栗知道,拒绝会让秦紫很受伤,可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为了帮你毁了一个医生的前程。” “没这么严重吧?”秦紫脸上不自在了起来,“这年头,哪一行没做假的?” “可这是原则问题,秦紫,真对不起,下午我还有台手术呢。”尽管霍小栗很同情秦紫,但她还是拒绝了,既然帮不了忙,也不想继续坐下去了,否则,只会更尴尬,就招手结了账,对坐在那儿呆若木鸡的秦紫说了声:“这事不会有别人知道。” 从饭店出来,霍小栗心里堵得慌,觉得秦紫太自作聪明,就算怀孕期间她骗得过丈夫,可孩子出生以后呢?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路要走,随便一个小破绽就足以引发信任危机,一个dna鉴定就足以让她前功尽弃。 霍小栗隐隐地替她不安了起来,想劝秦紫别异想天开了,就折了回去。秦紫已从饭店出来了,正往停车场走,霍小栗追过去,喊住了她:“秦紫,你真想留下这个孩子吗?” 秦紫一脸被人拂了面子的不自在,睥睨了她一眼,“肯定。” “你要想仔细了,就算怀孕期间能瞒过你丈夫,可孩子一出生就会露破绽的。”霍小栗苦口婆心。 “怎么,你打算等孩子一出生就揭发我啊?”秦紫用带了挑衅的目光斜了她一眼。 秦紫毫不掩饰的敌意让霍小栗愤怒,“我没那么无聊!我只是好心好意地提醒你,现在孩子一出生就有血型报告,只要稍有点医学常识,就可以从血型上判断出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秦紫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噢,谢谢你的好意提醒,他的血型和陆丰一样,都是a型血。”说完,就钻进了车子,一踩油门,轰鸣而去。 霍小栗到医院时,见门诊走廊的长椅上已坐了几个预约了下午来做流产手术的女孩子,不由得感叹了一下,有的人是能生却不想生,而有的人是想生却生不了,各有各的苦恼。 离上班还有二十分钟,霍小栗泡了杯茶,反省自己拒绝了秦紫是不是过于冷漠无情了?把自己拷问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答案,林主任进来了,见霍小栗皱着眉头发呆,就打着哈哈问她考虑什么重大问题呢。林主任是少有的男妇产科医生之一,妇产科病号都是女的,对男医生比较抵触,再者,林主任的妻子谢兰也强烈要求他调换科室,两年前,院里又辟出一个男性生殖科,把林主任调过去了,但妇产科主任一职还兼着,只是具体业务不再插手了。 霍小栗脑子一转,就把秦紫的事编排了一下,当成一虚拟故事跟林主任说了,问他有没有可能帮这位盼子心切的母亲遮挡过去。 林主任就笑了,“是有人找你帮忙吧?” 霍小栗脸一红,点了点头,“我没答应。” 林主任说她答应了也没用,这事有点缺德,一旦捅出来比医疗事故还严重,这假谁也不敢做。因拒绝秦紫而来的隐隐不安,才从霍小栗心上退掉了些许。 顾嘉树刚当上分公司经理那阵,霍小栗就曾开着玩笑问他,会不会像某些混账男人似的,混出点颜色来就弄点桃花给老婆看?顾嘉树也玩笑着说不弄白不弄,免得枉担这罪名。霍小栗就掐了他一把,说要是你厌倦我了就直说,就俩字,离婚,离了之后再去光明正大地犯桃花,要不然,既伤她的自尊又伤他的身家清白,多划不来啊。 第十一章 (12) 第十一章(12) 虽然是玩笑话,但霍小栗也想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顾嘉树说霍小栗,咱俩离婚吧,她连为什么都不问就签字,不就是人家不爱你看你不顺眼了么,问不过是自寻其辱而已。 可现在,她似乎看到了要离婚的苗头,心里却凄惨上了,以前假想的那些勇敢、干脆,甚至连那个设计了无数遍的华丽转身,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了。 她不想继续冷战了,想晚上跟顾嘉树谈谈。可等到七点多,也没见他回来,一个人在家待得不仅无趣,还被满脑袋壳的胡思乱想追得坐卧不安,干脆就起身去婆家看看铁蛋。 铁蛋正在写作业,霍小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摸摸他的头,突然觉得心酸,眼泪就下来了。 铁蛋听到了她压抑的哽咽,抬头看着她,“妈妈,你哭了?” 霍小栗摸摸他的头,“没,妈妈看着铁蛋长这么大了,突然很感慨。” 肖爱秋端了杯热牛奶给铁蛋,问顾嘉树是不是又没回家吃饭,霍小栗嗯了一声。 肖爱秋拧着眉头看了她一会儿,小声问:“小栗,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嘉树吵架了?” 霍小栗知道婆婆是个精明人,这段时间,她和顾嘉树总是单独行动,她肯定感觉到不对头了,就避重就轻地说了句也算不上。 “我猜就是这么回事……小栗,不是我向着嘉树,他忙得脚打屁股,还不是为了老婆孩子啊?你就不能迁就迁就他?”肖爱秋抽了张纸,把沾在铁蛋嘴角的牛奶擦了。 “妈,我也很忙,妇科手术虽然不大,可一天几台下来,我这全身也跟散了架似的,再说,如果不是我一直迁就他,我们也过不到现在。”每次她和顾嘉树闹矛盾,只要肖爱秋知道了,肯定要数落她一顿,好像顾嘉树就是这个家的孺子牛,而她就要把他当祖宗供起来膜拜才算合格。以前,为了家庭气氛,肖爱秋数落两句,她忍忍就过去了,可现在不行,顾嘉树触犯了她的底线,有高度疑似的外遇迹象,她就不想忍了,觉得再忍下去,顾家的人,谁都可以拿她当擦脚垫子蹭两下了。 肖爱秋没想到霍小栗今天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愣是接着她的话茬给架了秧子,脸上一沉,“小栗,你这话说得有点硌耳朵眼子啊,你那忙能和嘉树的忙比?” 霍小栗明白肖爱秋这话里的意思,跟顾嘉树的光环和薪水比起来,她那忙就是狗啃骨头的瞎忙活,没图头,类似的话肖爱秋不是没说过。如果再说下去,怕是就要吵起来了,她不能吵,不是因为怕肖爱秋,而是顾忌到顾新建的身体,遂忍气吞声地拿起包,摸摸铁蛋的脑袋,让他好好写作业,对肖爱秋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我回去了。” 肖爱秋当然明白霍小栗要走是甩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给她撞,也不甘示弱地用鼻子嗯了一声,没搭腔。 霍小栗还没出门呢,顾新建回来了,霍小栗跟他打过招呼就要走,顾新建觉出了她情绪不对,就探头看了一眼肖爱秋,瞪着她小声问:“怎么回事?” “现在的年轻人哦,说不得,老人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肖爱秋敞着嗓门嘟哝了一句。 顾新建瞪了老伴一眼,回头对霍小栗说:“小栗,你先别走,爸爸有点事要问你。” 到了门口的霍小栗只好折回来,顾新建坐在沙发上,笑着对霍小栗说我先把气喘匀了。霍小栗这才发现,顾新建的呼吸似乎不太对头,脸色也有点发黄,忙问:“爸,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第十一章 (13) 第十一章(13) 顾新建摇了摇头,说上楼爬楼梯爬的,没事,拍了拍沙发,让霍小栗坐。 肖爱秋倒了杯热水,端给顾新建,“就知道嘴硬,一到了夜里就咳嗽的人不是你?” 霍小栗就问顾新建有没有按时吃药,顾新建说吃着呢,说着冲肖爱秋递了个眼色,恰巧被霍小栗看在眼里,“爸,您别糊弄我,您到底有没有按时吃药?” “他吃什么吃?让小罗妈给气得把药倒马桶里了,还不让我说。”肖爱秋幽怨地看着顾新建,“倒完了,他也知道这药是按疗程从国外开的了,死压着不让我说,这才几天啊,脸色就不如从前了。” 霍小栗一听就急了,“爸,您怎么能扔了呢,那药是五百多元一片啊!” 肖爱秋和顾新建的嘴巴瞪时就惊得能塞进去一只拳头,肖爱秋几乎是磕磕巴巴地拽着霍小栗问:“小栗,你说那药五百多元一片?” 霍小栗自知说漏了,可没法往回收了,慌乱之下,忙改口说:“是五百多元一瓶,不是一片。” 肖爱秋拍了顾新建一下,“五百多元一瓶也够贵的,你这坏脾气的老头子。” 可顾新建明白,霍小栗是情急之下说了真话,后面的补充才是假的,他在心里飞快算了笔账,抗癌药加上化疗,一年下来就得三十万元,就既难过又感动,一年三十万元的医疗费,足以压垮一个家庭,虽然顾嘉树有出息,可是,儿子再有出息,他这做父亲的简直就是台血汗榨汁机,会把儿子辛苦赚的钱榨个干干净净……他眼睛潮湿了,颤颤地对霍小栗说:“小栗啊,你们都是好孩子……” 霍小栗知道公公未必信后面的话,悔得都恨不能抽自己几巴掌了,又心急如焚地辩解说那药真是五百多元一瓶而不是一片呢,正说着,顾嘉树回来了,见霍小栗也在,愣了一下。 霍小栗虽然生顾嘉树的气,可知道方才自己嘴巴闯了祸,低着头不敢看他,起身说妈我去帮你收拾一下冰箱,就躲到厨房去了。 顾嘉树在公司忙活了一天,累得全身跟散架似的,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肖爱秋心疼儿子,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趁顾嘉树接水杯的空,小声问:“嘉树呀,你爸的那药到底是多少钱一瓶?” 顾嘉树懒洋洋地说:“大概五块左右吧,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了吗?” “咳……嘉树,你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吧。”肖爱秋知道儿子和媳妇都没说实话,就感慨地看着顾新建,“老头子,儿子孝顺,你有福了。” 顾新建直直地看顾嘉树一会儿,突然说:“嘉树,我都已经好了,那药就别再买了。” “爸,您又来了,又不是多金贵的药,您就别倔了,现在,您的健康是咱家的头号宏伟大业,我的任务是买药,您的任务是吃药。”顾嘉树这么说着,瞟了厨房一眼。 顾新建好像根本就没入耳,铿锵了一句道:“我说不吃了就不吃了,你买了我也不吃!” 顾嘉树有点纳闷,“爸,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爸是心疼钱,听小栗说那药五百多元一片呢。”肖爱秋小声道。 顾嘉树的脑子嗡的一声,霍小栗为什么要把药的价钱告诉父亲?为了报复这一阵他不理她吗?一股无名的火从心底里噌地蹿了上来。他不想在父亲家吵架,把火往下压了压,抽完一支烟,才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厨房,顺手把门掩上了。 霍小栗知道,旧战未平,新战又将开始了,她掩上冰箱门,回头看着顾嘉树,歉意地说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第十一章 (14) 第十一章(14) “谁能证明你不是故意的?心疼花钱你可以直说,想报复我你也明着来,霍小栗,你为什么要冲着我爸来?”顾嘉树使劲攥着拳头,控制着情绪和声音的高度,尽量别把争吵声传出去。 霍小栗原本很是内疚,可顾嘉树劈头盖脸的一番话,把内疚全都抨击成了愤怒,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甘示弱地看着顾嘉树,把手套一摘,往灶台上一摔,扒拉开他,出了厨房。 肖爱秋见霍小栗虎着一张通红的脸从厨房出来,知道两人又吵架了。连忙喊顾嘉树出来陪顾新建说话,她和霍小栗给他忙活点热饭吃,霍小栗好像没听见一样,从沙发上拎起包,说我要回家看复习资料了,说着,就风一样从家里卷了出去。 顾新建知道她肯定是因为说漏了药价而被儿子凶了一顿,就喝了一嗓子:“嘉树,你给我过来!” 肖爱秋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就知道派你儿子的不是,儿子还不是因为疼你这当爸爸的?” “少说两句行不?”顾新建瞪了她一眼,肖爱秋就嘟哝着进厨房给顾嘉树做饭去了。 顾嘉树让父亲数落了一顿,草草扒拉了两口饭,就吃不下去了,刚放下筷子,顾新建就催着他回家跟霍小栗赔个不是,说嘉树你就惜福吧,要是换了别人,咱这家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他这辈子,最称心如意的事就是儿子娶了霍小栗这媳妇,媳妇又给他生了个可爱的胖孙子。 听老伴把儿媳妇给抬得这么高,肖爱秋不服气地嘟哝着说本末倒置,说来说去还不是她养的儿子争气?要不然,就霍小栗怎么能哭着号着非要嫁给顾嘉树呢?自古以来这做老婆的贤惠指数就是和男人的成功指数成正比,要是顾嘉树没出息、镇不住她的话,她早就跟她那泼妇妈一样把这家的房顶都给戳下来了。 顾嘉树虽然还在生霍小栗的气,可听妈妈这么说她,还是不高兴了,就瞥了妈妈一眼,正巧被肖爱秋看在眼里,肖爱秋就啧啧了两下嘴巴说:“老头子,看看你儿子,我还没怎么着他媳妇呢,说了两句就给我甩白眼了。”说着,拿起顾嘉树的包,往他怀里一塞,“别在这儿听我的驴毛话塞耳朵眼子了,快回去哄你的宝贝媳妇吧。” 顾嘉树夹起包,匆匆往外走,肖爱秋送到门口,冲着楼梯上喊:“回家别吵架啊,别让你媳妇以为我这当婆婆的背后又给下了眼药,挑唆你们吵架。” 怕惹父亲上火,顾嘉树忍了一晚上气,听妈妈又没完没了地絮叨,实在是忍不住了,从楼梯上返回来,小声说:“妈,您说这些干什么?跟下眼药有什么不一样吗?” “好心当了驴肝肺。”肖爱秋没想到儿子能返回来冲她发火,推了他一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这不是怕你回家吵痛快了我倒霉吗?” 顾嘉树那个沮丧啊,满肚子的恼火没地发,突然间困惑,家到底是干什么的?一个个在外面看起来通情达理的人,一回了家,怎么全变成了脸上笑嘻嘻背地里使枪耍棍的敌人? 第十二章 (1) 第十二章(1) 楼下黑着灯,通往阁楼的楼梯上隐约透下几缕光,顾嘉树开了灯,想上楼,又退了回来。因为知道上去也没用,不管有意无意,毕竟是霍小栗闯下了祸,而且是有可能危及父亲生命的祸,前阵,霍小栗像个疯子似的没头没脑跟他发了一顿火,好像他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一样,就为这茬,他也不能主动和好,他一主动,在霍小栗那儿就成理亏了。 这毛病不能惯,顾嘉树想着,就进了书房,噼里啪啦地玩了一会儿游戏,就回卧室睡了。 霍小栗听见顾嘉树回来了,本想下来跟他聊聊,可听见顾嘉树在书房里玩游戏的声音,就气得要命,干吗啊?向她示威? 一气之下,站起来的霍小栗又坐下了。 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登上了msn,美国的同学正好在线,霍小栗忙跟他说了一声,赶紧再给寄两瓶药回来,她明天就去银行给打药钱。虽然她和顾嘉树闹矛盾了,可这跟公公没关系,何况公公对她一直很好,霍小栗狠不下心不管,顾嘉树不是说她是心疼花钱故意说漏了嘴的吗,那么,她就马上买回药来,用事实打顾嘉树的嘴巴子。 然后,依然是冷战。 霍小栗回家就待在阁楼上,后来,索性睡在了阁楼上,楼下仿佛成了她进出的过道。至于顾嘉树,管理偌大一个摊子本就忙得很,加班加点本就正常。现在,因为跟霍小栗冷战,回家的兴趣就更没了,索性下班就泡在公司,不是熬到吃完工作餐才回去就是去父母家泡着,肖爱秋见儿子情绪一直不高,霍小栗也没再过来过,就悄悄问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跟霍小栗打架了。 因为和霍小栗努着顾嘉树也烦得很,生活就像被拧了麻花般地不得劲,可他还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事,是不想让他们跟着操着没用的心,更怕妈妈知道了之后,非要掺和一下子,依着他对妈妈的了解,她不掺和还好,她一掺和就把这事从2级微震掺和成了8级地震,就敷衍说我跟她打什么架?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她最近要考副主任医师职称,忙着呢。 肖爱秋虽然不信,但见儿子烦烦的,就没敢继续追问下去,小声说霍小栗的同学已经把药从国外寄过来了。顾嘉树心一暖,说记得让我爸按时吃。 肖爱秋表情复杂地拿起药瓶,问顾嘉树:“嘉树,妈算来着,就你的工资,给你爸买药都不够吧?” “妈,是钱重要还是我爸的命重要?” 肖爱秋怏怏地叹了口气,“嘉树,你爸说的没错,小栗确实是个好媳妇,我琢磨了琢磨,我对她是挑剔了点,其实,我不是针对她的,就是一看见她,就想起了她妈,心里就有气,不知不觉地就把这气撒到她身上去了。咳……就你这坏脾气,也没少给她气受,对她好点吧,小栗不欠咱家的也不欠你的。” “妈,您今天这是怎么了?”顾嘉树让肖爱秋说的,心里坠上了一坨沉甸甸的内疚,也想起了霍小栗曾经的好,不管她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冲他发疯,自己对她的态度也是过分了点。 “没怎么,妈好歹也活了大半辈子了,不能老是捂着良心说话。”想起霍小栗对老伴的好,肖爱秋很是愧疚,有点哽咽地说,“不管小栗是真忙还是你跟妈不说实话,妈是看出来了,你们俩闹矛盾了,你回去哄哄她吧,妈是过来人,知道给人家做媳妇的,心都软,只要你说句好话,她为这个家累死也心甘情愿。” 第十二章 (2) 第十二章(2) 顾嘉树张了张嘴,那句“知道了”,在嗓子里无声地滚了过去,起身回家去了,一路上,满脑子都是肖爱秋的那句话:“小栗是个好媳妇。” 他开着车,在街上兜兜转转,满脑子都是母亲的那句话,小栗是个好媳妇。 霍小栗不在家,茶几上留了两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 顾嘉树连看也没看就撕了,抓起电话就拨了霍小栗的号码,问她在哪儿,霍小栗的声音很冷,说在值班,又问他看没看到离婚协议。 顾嘉树冷静地说:“看到了,撕了。” 霍小栗奇怪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离婚。” 霍小栗就冷笑了一下说:“我想离。” 顾嘉树顿了一下,“为什么?” “跟你过够了,还有,我想,这个结局应该也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我为什么想要离婚?”顾嘉树原本想回来和霍小栗好好谈谈,没想到她竟然提出了离婚,就有点恼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考验了你十几年,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你不值得她豁上一辈子来陪你,要被人当成一个不值得携带的垃圾袋一样扔掉了,他只剩了恼羞成怒的份儿。 “你心里应该知道为什么,顾嘉树,别逼我捅破你的小秘密,我也不想去捅,因为我想对自己慈悲一点,也算是替你留一点面子,现在,你可以打电话向某个等得心急如焚的人通报这一喜讯了。”说完,霍小栗就挂断了电话,是的,那五根白头发爱谁给他拔的就谁给他拔吧,他喜欢上了谁就尽情地去喜欢吧,她不屑于知道,说白了,不过是一场人生失败而已,她不想知道究竟是谁采用暗战的方式抢走了她的爱情,她也不想和那个对手去战斗。什么竞争?什么挽回丈夫的心?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的战争,对于参战的女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耻辱,跟狗抢一块毫无营养价值的骨头没什么区别。 霍小栗要离婚,这是顾嘉树万万没想到的,这几年,他们也闹过不少不愉快,也时不时地冷战几天不说话,可,顾嘉树从没因此而引申出过不下去了的想法,不过是像普天下所有夫妻一样,过着一地鸡毛却谁也离不开谁的日子而已。 他像是唐突间遭了一拳,蒙掉了。 霍小栗说他应该向某个等得心急如焚的人通报喜讯,这是什么意思?顾嘉树越想越生气,觉得霍小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肯定是怀疑他有外遇了,就捞起电话拨了回去,想跟霍小栗理论理论,还没开口,霍小栗就掐断了电话,说急诊送来了一产妇,她很忙。顾嘉树心中那个恨啊,恨不能把房顶掀了。 最近,秦紫常常打着各种旗号来顾嘉树的办公室。说真的,他有点烦,也知道秦紫找他是为了招标。秦紫在一家电子元件公司,她当然想拿下这笔大单以巩固自己的营销部经理职位,频繁出入他的办公室的目的,不过是仰仗着老同学的身份,从他这里打听准确标的而已。 猜透了秦紫的来意,顾嘉树便有些生气,对她想走捷径的意图既鄙夷又有点生气,觉得她看低了自己。所以,他以闲聊的姿态告诉秦紫,公司一年一度的零配件供应商招标,由集团管理层集体决策,任何一个分公司经理无权参与。当然,这是一个谎言。 秦紫非但不在意,反倒是一语戳透了他的心思,说怪不得顾嘉树不欢迎她这老同学呢,原来是把她当商业间谍防着了。秦紫让顾嘉树放心,她做事,向来讲究原则,关于招标的事,她绝不提一字,让他别再一见着她不是借口开会就是有事要处理晾她的鱼干就成。 第十二章 (3) 第十二章(3) 顾嘉树让她说得倒是惭愧了起来,觉得自己警觉得过分,都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了。秦紫也没计较他的态度,依然常来,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闲聊。 今天,秦紫又来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婚姻上,顾嘉树问秦紫:“秦紫,你们女人喜欢把离婚挂在嘴上吗?” 秦紫眼睛眨得飞快,“怎么?小栗经常把离婚挂在嘴上吗?” 顾嘉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我顺口问问。” “得了吧,亲爱的顾总,别跟我藏着掖着的了,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了。”说着,有些诙谐地上下看着顾嘉树,故意拖长了声调,“就我们年轻有为的顾总还经常让老婆拿离婚吓唬着玩啊?呵,小栗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就不怕把你吓唬急了真跟她离了婚?像我们顾总,一旦离了婚,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钻石王老五。我敢打包票,只要你们前脚一离婚,年轻漂亮的美女们会长江前浪推后浪一样地扑上来……” 顾嘉树见她越说越离谱了,忙摆摆手,“秦紫,行了行了,你别长篇大论了,简单明了地回答我的问题。” 秦紫收起嬉皮笑脸,托着下巴,认真地说:“这问题你问我算问对了,我告诉你吧,这女人吧,恋爱的时候喜欢说分手,其实是想让男朋友来求自己,找一点被在乎的成就感;结婚以后喜欢说离婚,也不是真想离,是种手段,明白吗?” “什么手段?” 秦紫啧啧地摇了摇头,“怪不得人家说东方男人情商低呢,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当然是逼男人向自己低头了。” 顾嘉树觉得不可理喻,晃了晃脑袋,“奇了怪了……” 秦紫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墙外开桃花让霍小栗闻出味来了?” 顾嘉树突然想起了被秦紫拔掉那五根白头发引起的风波,心里一震,差点把这事说出来,一转念,又咽了回去,还是算了吧,好容易在米糖周旋下已哄得霍小栗信了是阿峰拔的,他再一提,万一秦紫再去找霍小栗解释,本就什么都没有的事,倒显得可疑了。忙截断秦紫的话:“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跟小栗,也就是鸡毛蒜皮的家务矛盾。” 秦紫一副被顾嘉树的不信任伤害了的样子,“你说是家务矛盾就算家务矛盾吧,不过,听说你妈和你姐跟小栗处得都不怎么样,该不是婆媳矛盾吧?” “没有的事,秦紫,你别猜了,真是我和小栗之间的家务矛盾。”顾嘉树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说家务事,忙忙站起来说,“走,中午我请你吃饭。” “我可不是瞎猜,你忘了啊,我妈和小栗妈是隔壁邻居。”秦紫说着就哏哏地笑了,好像知晓顾嘉树妈妈的许多荒唐似的。顾嘉树就不快了起来,说:“秦紫,打住,不说这话题了。” 秦紫边说好边站起来,跟着顾嘉树往外走,进了电梯,秦紫突然说:“要不要我帮你找霍小栗谈谈?” 顾嘉树忙摆手,“谢谢,没那么严重。” 秦紫还是找了霍小栗。 当然,秦紫是好意,甚至在去找霍小栗的路上,秦紫都在心里跟自己强调过一万遍了,尽管霍小栗曾是她没撕破脸的旧情敌,可如今,她们都已各自为人妇,当年的芥蒂和提防,也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放下了。作为霍小栗的老邻居、霍小栗夫妻两的同学,无论是从情分还是责任角度,她都有义务帮他们和好。 秦紫去医院找霍小栗,王医生说她不在。 秦紫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兴奋,“她没来上班啊?” 第十二章 (4) 第十二章(4) 王医生说不是没来上班,是下夜班了,在家休息呢。秦紫哦了一声,一股莫名的失落浅浅地涌了上来,这时,她才突然地意识到,其实,自己之所以这么热衷于帮他们和好,在潜意识里,不过是想来瞧一场热闹而已,看看昔日的得胜情敌霍小栗,如今也把日子过得踉踉跄跄鸡飞狗跳,自己就有了虽败犹荣的优越感。 她离开医院,给霍小栗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儿呢,要请她吃饭。 霍小栗正睡得迷迷糊糊,一听是秦紫,以为她又是央着帮忙找人做假糊弄老公,就不咸不淡地敷衍说:“秦紫啊,我睡觉呢。” 看习惯了仰着头的霍小栗也有垂头丧气的时候?秦紫哪里肯放过,死缠硬磨地非要让她下楼,说自己已经等在楼下了。 霍小栗有点恼了,说秦紫,我真没心思吃饭,再说了,你那事我确实帮不上忙。 秦紫就哈哈地笑了,“原来是怕我求你帮忙啊,得,你把我看得也太实用主义了吧?我是那种没事不登门,登门就有事的人吗?” 秦紫心情很好,甚至有点兴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情这么好,跟霍小栗又强调了一遍她就在楼下等着,就收了线。 霍小栗早晨给同事交完班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躺在**,好容易把自己到底是否要和顾嘉树离婚这事从脑子里驱逐出去,迷糊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让秦紫的电话给搅和了起来,就觉得脑子又晕又昏,整个儿像掉在地上摔了一下的西瓜,稀里哗啦的全是水波纹似的疼在四处流窜,硬撑着起来洗了把脸,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满眼都是憔悴的血丝,就更不想出门了,秦紫在楼下等急了,说她再不下来就上来砸门了。 这要是在平常,霍小栗就让她上来了,可这一阵心情不好,家也没怎么收拾,到处乱糟糟的,她不想让秦紫看了笑话她,只好嘴里应着,抓起包就下去了。 秦紫远远地迎上来,挎了她的胳膊,边说笑边打量她的气色,大惊小怪地说:“小栗,你貌似气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霍小栗没心情和秦紫过分热络,没好气地说:“亏你也好意思问,我值了一夜的班,回家忙活了一顿,刚要睡呢,就被你的电话给提溜起来了,气色能好就怪了。” 秦紫边赔不是边嘻嘻哈哈地把她塞进车里,说是发现了一家很不错的饭馆,就想拉她过去尝尝,霍小栗偎在车座里,微闭着眼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就想睡觉。 “先美美地吃上一顿再睡,岂不更爽?”秦紫边开车边说。 “那不是爽,是培养脂肪。”霍小栗瞥了她一眼,车子晃来晃去的很舒服,她突然希望,也别去吃什么饭了,最好是秦紫这么一直开下去,让她惬意地迷糊一会儿。 从医院回来,她从废纸篓里找到了被顾嘉树撕了又团成一团的离婚协议,回头一想,这离婚协议确实不像那么回事,对孩子和家庭财产都没做明确的感情分割,只写了感情破裂,不能继续共同生活下去,所以申请协议离婚。 顾嘉树之所以撕了,或许是压根就没拿这当回事,更或许是把它看成了要挟手段,要挟他主动跟她和好。 这么一想,就沮丧得很,躺在**想了半天,似乎也想明白了。其实女人就这样,生气的时候,想离婚是真想离,巴不得下一秒就离了,一分钟都不愿意等。可等平静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或许,写这个离婚协议的时候,她是义愤填膺的,也是真心想离婚的,可是,在理智上,她并没做好离婚的准备,甚至有些茫然,茫然得都让她有些伤感了,竟然还想起了顾嘉树曾经对她有过好的,一想到离婚后这些好连想都不能想了,因为想念那些已失、永无回返的好,只会更加折磨自己,这感伤就更是浓郁了。 第十二章 (5) 第十二章(5) 或许,她只是用喊出离婚的方式,冲顾嘉树发泄出内心积郁许久的闷气而已。在已婚女人心里,好像离婚让男人变成光棍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可这只是女人一相情愿地把自己放在优越位置上的假想,其真相是:女人想用离婚来惩罚男人,其实被惩罚的永远是自己。 因为女人把婚姻当成了事业去在乎,而男人把事业当成婚姻去在乎。谁越在乎对方,谁就输得越惨。男人对婚姻的在乎永远小于女人,所以,女人就成了破碎婚姻中受伤最严重的那个。 每一个从破碎婚姻里走出来的女人,全是命运的重伤兵。 想到这里,她开始隐隐地后怕,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因为冲动而变成了被动,如果顾嘉树不主动找她的话,她都找不到台阶可以下来。 除了那些想外遇却没机会也没能力的男人,哪个男人一生没有过外遇?她不也是看见帅哥就会情不自禁地多看几眼吗?何况男人这种没进化到能好好管理自己动物性的进攻型动物。不也有人说了吗,没被发现的外遇就不是外遇,换到她这儿就是没被抓住手腕的外遇就是妄念,丈夫没外遇的女人能有几个?她们还不照样半闭着眼睛把日子过到底了吗?她不停地在劝慰自己,只要没被捉住手腕,这事就只能是怀疑,她就不能当成事实安到顾嘉树头上。她甚至后悔自己不该主动和顾嘉树分了床,赌气住在阁楼上,如果他们没有分床,或许他们早就和好了。虽然顾嘉树在惹她生气之后,从不会主动道歉说对不起,但是他会用身体表达他的和好**,会在夜里,装作习惯性地把她往怀里一拉,紧紧地搂着睡觉。虽然她也会挣扎,但挣扎不过他的霸道,如果他再强行要她,就会不顾她的反抗,霸王硬上弓,到最后她总也要妥协,等做完爱,一场矛盾也就过去了,像被丢弃进垃圾箱的废物,再也不会被提及。可是,她睡在了阁楼,如果顾嘉树不主动上来让她下去,自尊心不允许她自己抱起枕头屁颠屁颠地下去,那像什么啊?只会让顾嘉树嗤笑她。 现在,霍小栗复杂而矛盾,甚至有点恼恨自己,像是自己硬要耍勇敢,冲上了离婚的前线战场,可后面没人鸣锣收兵,她没法往回撤。 她很讨厌这个时候秦紫来找她,因为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在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中,车停了,秦紫回头,见她目光呆滞,就在她眼前晃了晃做过漂亮指甲的手,“嗨,霍大医生,想什么呢?” 霍小栗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笑了笑说:“怎么停了?” “再不停就开到海里去了。” 霍小栗这才看见,车已到了石老人海边,秦紫边下车边热络地介绍,这儿的渔家菜馆很不错,海鲜新鲜,做法也原汁原味。可霍小栗压根就没心思去想吃的,已到了,也只能怏怏下车,被秦紫拖进了饭馆。包间很素雅,桌椅全是长条原木,两人对面坐了,桌底下便膝盖对着膝盖,倒是很适合热恋中的情侣,穿过窗外一派萧瑟的秋光,就是烟波浩淼的海。 看样子秦紫是这里的熟客,轻车熟路地要了菜,就托着下巴看霍小栗,霍小栗让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就笑了一下,“我脸上有宝藏啊还是有奇景?” 秦紫说:“有忧郁。” 霍小栗被一下子捅中了心事,面上却做没事人样,笑笑说:“是吧,有没有苦大仇深啊?” “没那么严重。”秦紫松弛地往后一坐,给摆餐具的服务生让了让空间,又替霍小栗撕开筷子,“小栗,我怎么看你好像不开心呢?” 第十二章 (6) 第十二章(6) “可能吧,有点累。”霍小栗端起刚倒上的果汁抿了一口,“你怀孕几周了?” 秦紫微微一怔,“八周了吧。” “陆丰什么反应?”霍小栗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话题。 “他——以为奇迹发生了呗。”尽管秦紫说得很轻松,但心里,还是泛上了一点不安,秘密这东西就是这样,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了一分危险,她开始后悔不该情急之下想到找霍小栗帮忙。 “那就好。”霍小栗也替她松了口气,是发自内心的。 秦紫就悄悄地瞄了霍小栗几眼,霍小栗看在了眼里,就微微地笑着说:“干吗看我看得这么诡异?” 秦紫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得了,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最近你跟顾嘉树怎么样?” “还那样呗,还能啥样?”霍小栗心里一震,不由得警觉了起来,脑细胞飞速地运转了起来,琢磨秦紫怎么会这么问。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栗,你还是不信任我啊?”秦紫显得有点惆怅,“听说你要跟顾嘉树离婚?” 霍小栗就明白了,肯定是顾嘉树,否则没人跟秦紫说这个,被戳穿谎言的尴尬夹杂着愤怒,让她的表情不自然了起来,“顾嘉树告诉你的?” “除了他还有谁啊。”秦紫故作嗔怪地瞟着她,见霍小栗脸色有点不对头,忙说,“哎,你干吗这么看着我?不想让我知道啊?我又不是特务,你也没国家机密可卖,干吗老防着我啊?” 霍小栗又气又恨,她和顾嘉树闹矛盾,她最不想让秦紫知道,可偏偏的,她就成了第一个知道的外人。由此可见,顾嘉树是经常和秦紫联系的,而且对她还很是信任,就冷冷地问:“顾嘉树让你来找我的?” “顾嘉树让我来找你?小栗,亏你还跟顾嘉树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就他那又臭又硬的坏脾气,能让我当说客?是我想多管闲事,行了吧?小栗,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的顾嘉树可不是十年前的顾嘉树了,如果你跟他离了婚,放到婚恋市场,他也绝对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你当心以后悔青了肠子找不到肩头哭。”秦紫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霍小栗却一句都没入耳,满脑子都是顾嘉树为什么要告诉秦紫,又想起了结婚前自己和顾嘉树闹分手那会儿,秦紫打着当和事老的幌子,想扒拉出点可乘的机会……虽然事过多年,可她知道,女人在感情上的最难忘之一,就是没得到,女人最快意恩仇的事,就是看昔日战胜自己的情敌最终摔了一嘴巴泥…… 顾嘉树为什么从没提过秦紫和他有联系的事呢?霍小栗想着想着,就觉得心跳加快,脸色渐僵。 秦紫以为自己的话把霍小栗给惊醒了,就笑嘻嘻地把烤好的基尾虾夹到她的碟里,“一想到你跟顾嘉树离婚就会有大批的美女扑上来抢他,就吓着了吧?” 霍小栗直直地看着她,“你确实吓着我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女人就这德行,一旦跟老公闹别扭就钻进牛角尖了,没局外人敲打不知道回头。”秦紫有点得意,一抬头,见霍小栗的目光直扑扑的,吓了一跳,微微一愣,就笑了,“小栗,你干吗这么看我?我可是孕妇啊,给我惊了胎气我跟你没完。” 霍小栗浅笑了一下,“我有那么吓人吗?” 秦紫嗯了一声,“不是我说你,小栗,都这么多年了,你的倔脾气也该改改了,我看顾嘉树的心情很差,公司那么大的摊子,他爸又有病,够他累的了,你就别给他添堵了。” 第十二章 (7) 第十二章(7) 霍小栗心平气和地说:“真没想到,我都把顾嘉树逼成祥林嫂了,看来,我真得让他翻身得解放了。” “小栗,你们到底是为什么闹翻的?” “顾嘉树没告诉你?” “他告诉我了,我还用来问你啊?”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霍小栗埋头吃东西,狠狠地吃,觉得嚼在嘴中的不是基尾虾,而是顾嘉树。她要狠狠地咬他,咬得他粉身碎骨,她恨他,比任何时候都恨。如果说扯个婚姻幸福的谎言是她竭力想在秦紫面前保持胜利者姿态,那么,如今已随着秦紫一副惺惺作态式的关怀,稀里哗啦地狼狈坍塌了,溃败以及羞辱感,让她在昔日的旧情敌面前无地自容,她决不能让秦紫知道她和顾嘉树的矛盾是因为怀疑顾嘉树有外遇而起,否则,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秦紫躲在一张貌似关切的面孔背后是怎样地嗤笑不停。 在情敌面前,还有什么比由胜转败更糟糕的事?她不想让那些嗤笑声变成扎在自尊泡泡上的针尖。 所以,当秦紫一再追问究竟是因为什么时,她认真地说没什么,就是鸡毛蒜皮小矛盾积累起来的蝴蝶效应,过够了。秦紫的眼睛,又变得跟受惊的鼹鼠,飞速眨着,“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霍小栗淡淡说。 秦紫有些失望,“我还以为……” “以为他有外遇吧?”霍小栗看着她,“我好像还没那么失败。” 秦紫听出了霍小栗言语里的赌气成分,遂识趣笑道:“就是嘛,我想也不至于,就凭你的魅力,拿稳十个顾嘉树也不在话下。”虽是嘴里这么说着,秦紫心里的那张小嘴,已使劲往下撇了无数次嘴角。 霍小栗感觉话越说越别扭,不想继续坐下去,遂说还要去看看铁蛋,起身告辞,秦紫意犹未尽,要送她过去,霍小栗坚辞说吃了她的喝了她的再让她送,太过分了,边说边匆匆往外走,到了街上,唯恐秦紫开车追上来,拦了辆出租车就钻了进去,刚一落坐,眼泪刷地就滚了下来。 再多的骄傲坚强也掩饰不了事实,就算在言语上没掉份,可这一次,她真的输了,依着秦紫的聪明,怕是早已洞穿了她伪装的坚强吧? 顾嘉树早早地回了家,他想跟霍小栗谈谈。霍小栗不在,他以为她去母亲那边看铁蛋去了,于是就匆匆过去了。霍小栗这人虽说倔了点,可识大体,每次闹完别扭后的冷战战场局限在他们的小家之内,在外或是在父母家,该跟他说的话还是会说的。顾嘉树想,如果她在父母家,自己就趁机对她好点,秦紫不也说过嘛,女人就是要哄的。 女人真是种不可理喻的动物,哄是什么?不就是谎言吗?为什么女人只有听了男人的谎言才能找到幸福感? 到了母亲那,霍小栗也不在。顾嘉树很失落,又怕肖爱秋唠叨着,连饭也没吃,就借口有事匆匆走了。 顾嘉树想打电话问问霍小栗是不是在娘家,可号码还没按完就收了手。他太了解岳母,一听他这么晚了四处找霍小栗,连猜也不必猜就会一口咬定他们闹别扭了,然后,他就只能豁上耳朵听岳母的数落。当然,现在岳母数落他比以前客气多了,基本不怎么指责他的父母和姐姐了,但更多的是历数霍小栗在顾家的功劳,末了还要加上一句,当初要不是她鼓励他去西安,哪儿有今天的顾嘉树? 这些把他的耳朵都听出了两道坚硬车辙的车轱辘话,早就听腻了,除了让他感觉更加对不起霍小栗之外,没任何实质作用。 第十二章 (8) 第十二章(8) 在街边馆子里草草吃了点东西,顾嘉树就回家了。 他和霍小栗是在小区门口遇上的。 显然,他开车进小区,霍小栗看见了,他打开车窗喊了一声:“小栗!” 霍小栗却像兜里没钱的人路遇债主,走得更快了。 顾嘉树狠狠地按了一声喇叭,把一个遛狗回来的粗壮中年女人吓了一跳,受惊的狗猛地跳起来,往她怀里跳,把她撞了一个趔趄,女人虎着脸看了顾嘉树一眼,“你吓着我的狗了。” 顾嘉树知道这女人,爱狗如子却也彪悍得很,吵起架来嗓门跟洪钟一样,因为狗追人或人吓狗的事,常跟人吵架。他现在没心思跟她过招,匆忙说了声对不起,就继续往前开,女人啪啦啪啦地追了过来,拍着车后备厢道,“开辆车就了不起了?小区里不准按喇叭你知不知道?!” 本就不痛快的顾嘉树怒火中烧,探出头恶狠狠地扔出一句,“我开辆破车没什么了不起,你也别拿你的狗儿子当太上皇说事!” 女人被噎了一跟头,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说让顾嘉树气得心脏病要犯了。这女人的丈夫是做生意的,据说在外包了二奶,平时基本不回来,这女人就整天虎着一张脸,看谁都不顺眼,只要是女的,都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只要是男的,都是毁了她一辈子的王八蛋,所以,平时大家见了她都绕道走,倒不是怕她,是怕坏了好心情。如果他继续较真,要打半晚上嘴架不说,就他的嘴,肯定骂不过她,本就心情不好就更不想多找不痛快了,遂咬牙忍气地关上车窗,把车停进车库,见女人没完没了地跟到了车库门口,遂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如果我再看到你的狗往我车库门上撒尿,小心我把它撒尿的玩意儿掐下来喂流浪猫!” 说完,就扔下这个瞠目结舌的女人,上楼去了。 顾嘉树刚进门,就听见女人在楼下骂上了,骂顾嘉树是不要脸的流氓,居然要把她小母狗的**挖下来去喂猫……总之,七七八八的脏话不堪入耳,在阁楼的霍小栗也听见了,就觉得更是烦了,忙把所有的窗子都关严了,拉上窗帘,刚一转身就见顾嘉树上来了,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呢。 霍小栗微微一怔,但什么也没说,拿起一本杂志,坐在天窗下的小单人沙发上看。 顾嘉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杂志,“咱俩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霍小栗抱着胳膊,防备性很强地看着顾嘉树,“说吧,我听着呢。” 霍小栗一副把他当头号敌人戒备的姿态让顾嘉树很不舒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行吗?” “请便。”霍小栗一歪,自己也坐在了床头,依然是剑拔弩张地看着顾嘉树,“秦紫找我了。” 顾嘉树有点蒙,“她找你干什么?” “替你当说客,告诉我你有多么优秀。”霍小栗不动声色地说,“顾嘉树,我没想到你这么不男人,你告诉秦紫干什么?是不是觉得让老情人幸灾乐祸地瞧你老婆的热闹很过瘾?” 听秦紫去找过她了,顾嘉树倒没往歪里想,除了暗暗责怪秦紫瞎热情之外,霍小栗说这事的口气让他很是不舒服,好像他不分里外,要联合外人欺负她似的,尤其是她把秦紫说成了他的老情人,就更是阴暗得过分了点,就瞪了她一眼说:“秦紫是好心,我也没你想的那么阴暗。” “但愿吧。”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顾嘉树说:“我不离婚。” “是吗?” 第十二章 (9) 第十二章(9) “以前没想过,以后也没想。”顾嘉树语速很慢,斟词酌句地想怎么跟霍小栗认真地表达一下歉意,“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是做得不够好,对这个家照顾不够,还有,是不是因为我忙得没时间陪你,以后我争取早点回来,多陪陪你。” 霍小栗抿着嘴,看着顾嘉树,恨恨想,还在装无辜!还在装!我要不要揭穿他?凭什么给他机会装无辜?她才是最倒霉最无辜的受害者呢,这么想着,就用鼻子冷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就有了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狠准有力,“你甭检讨了,我很想知道,你的白头发到底是谁给拔的?别说理发师,我知道不是他。” 顾嘉树的脑子里就像被捅了一杆子的蜜蜂箱,嗡的一声,乱了套,刹那间,呆呆地看着霍小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像被打了七寸的蛇一样,瞠目结舌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霍小栗的心就更凉了,电视上那些有外遇被老婆堵得无路可逃的男人不就这德行么?而她,却一点得胜的喜悦感都没有,只是悲凉地对自己说,霍小栗,你终于一步步逼近真相了……他会怎么辩解呢?怎么信口扯谎? 她是医生,知道谎言和麻醉剂的作用差不多,后者是控制神经传导以欺骗肉身的疼痛,前者是混淆思维掩盖事实的幌子。 顾嘉树从思维的空白里挣扎出来,他就不明白,就算霍小栗是特务,要追缉潜伏的地下党也犯不上使这么大力气吧?看来,如不和盘托出,秦紫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可依着秦紫和霍小栗之间的微妙关系,他怎么开口才能让霍小栗释然相信? “小栗,你听我解释。” 霍小栗不吭声。 “好,我承认我撒谎了,可我撒谎不是心虚,是怕你误解。”顾嘉树竭力压抑着情绪,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些。“确实不是理发师拔的,是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秦紫,她找我有点事,一起吃了顿饭,她无意间发现我的头发白了,你也知道她这个人的风格,跟谁都不见外,就给我拔了……”说着说着,顾嘉树就觉得怎么越说越感觉自己像是有事呢? 当霍小栗听到秦紫两个字时,已是通体冰凉,一想到秦紫还假惺惺地请她吃饭,为她和顾嘉树说和,就觉得一阵恶心,什么劝他们和好?不过是向她这个十年前的得胜情敌示威而已……她不停地想啊想啊,甚至想起了秦紫肚子里的孩子,既然她自己能找到可以开假诊断糊弄陆丰的医生,却为什么要自找难堪地来求她呢?她还想起了秦紫说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的血型是a型,顾嘉树也是a型血啊…… 不对,秦紫找她,不是为了求助,而是下战书的! 这一切,都是秦紫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为的就是将来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一棍子把她给捅倒在地:她怀了她丈夫的孩子,而她还帮着做个假的医学诊断证明,以保障这孩子顺利孕育顺利出生,然后,由她霍小栗亲自把丈夫与情人的野种接生到这世界上来,天呐,这将是一个多么巨大而荒唐的讽刺。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在得知真相后恨不能一头撞死的阴谋! 纷纭的假想把霍小栗弄疯了,她泪水喷溅地看着顾嘉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疯狂地冲着他张大了嘴巴,母狼一样号叫着撞上他的胸口。顾嘉树没防备她突兀的疯狂,整个人被她撞得向后退去,被抵在了墙上,因为是阁楼的外墙,低矮的房顶逼得他不得不低着头,显得既滑稽又狼狈。 顾嘉树手忙脚乱地往外推着她,“霍小栗,我都解释清楚了,你还要干什么?” 霍小栗边撕打他边嚷着顾嘉树对她处心积虑的欺骗,说秦紫肚子里的孩子,说为了欺骗他,他用一份工作就把米糖收买了……总之,他纠结了她身边所有的人来欺骗她,是他,让她变成了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白痴,身上却落满了别人嗤笑的唾沫。 她的控诉先是让顾嘉树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霍小栗会认为秦紫怀了他的孩子。陡然间,那种被恶毒辱没的屈辱感,像一只到了极限的气球,啪的一声,就在他胸中炸开了,几乎是连想也没想,耳光就扇到了霍小栗的脸上。 刹那间,周遭安静。 霍小栗没有去捂被打红的脸,只是怔怔地看着顾嘉树,看着看着,泪水刷地就滚了下来。 短暂的平静里,顾嘉树感觉到了脸上的疼,好像这张毫无防备的脸,刚刚穿越了一片茂盛而尖利的荆棘林,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看着手上的血丝,又看看霍小栗,“霍小栗,我们离婚。” 第十三章 (1) 第十三章(1) 霍小栗被顾嘉树的一耳光扇得心如死灰。 这一耳光否定了她曾经付出的所有感情,她想了很多,想过报复他和秦紫,找陆丰,揭穿秦紫的怀孕;想过去集团总部…… 可想着想着,她就哭了,折腾一圈,在旁人看来,并非是她霍小栗正义,不过是被丈夫的背叛刺激得狗急跳墙了而已,她不稀罕那些廉价的同情,何况有谁知道同情的背后掩藏了多少货真价实的幸灾乐祸和讥笑呢。 这座城市在夜色中缓慢而沉重地睡去了,霍小栗没合眼,直到黎明闯进了屋子,下楼的时候,她看见顾嘉树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睡的样子,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一夜未睡,想了很多事情,那就是他和霍小栗这婚不能离,其一是说出离婚俩字,是被霍小栗的疯狂给折腾得身心憔悴情况下说出来的;其二,姐姐的离婚已经是箭在弦上,虽然罗武道听了他的劝,暂时按下离婚不表,但父亲也不傻,罗武道不回家不往家打电话,父亲不可能感觉不到什么,要是他再烦中添乱,还让不让父亲活了? 听见霍小栗下楼了,他按灭了手里的烟,抬起满是抓痕的脸,疲惫地看了她一眼,“我们谈谈。” 霍小栗像没听见一样,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心平气和地谈。”顾嘉树说。 “说吧。” “我要重申一遍,白头发是秦紫拔的,但是,这并不证明什么也说明不了什么,我和她、与你和她的关系是一样的,只是同学关系。” “不对,你还漏了一条,我和秦紫还曾经是情敌关系,她追过你的,直到我们结婚前她都没放弃希望。”听上去,霍小栗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却隐隐透着一丝快意击打的恶毒,“所以,她和你之间也不仅仅是同学关系。” 顾嘉树觉得自己被人扼了脖子,满腹的话,生生就给憋在了喉咙以下,他搓了一下脸,“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霍小栗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我听着呢。” “昨晚我说离婚,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前几天我写离婚协议也是意气之举。”霍小栗顿了一下,“但是,我发誓,从昨天晚上开始,它变成了我真实的想法。” 顾嘉树定定地看着她,霍小栗也不示弱,报以回瞪,顾嘉树抓起烟盒掏了支烟点上,“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我的。” “对,不离也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我的,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说这句话时,霍小栗的语气很冷,像交战两国优势方的谈判代表在交涉停战协议,没丝毫让步的意思,“我可以不声张离婚的原因,但那不是为了你的面子,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尊严。” 顾嘉树知道,霍小栗正在气头上,继续谈下去,只能是越谈越崩,遂起身说:“我们彼此都冷静冷静,过几天再谈。” 在这个时候,顾嘉树依然乐观地认为,他们走不到离婚那一步。霍小栗坚持要离,不过是因为气不过秦紫给他拔白头发,当然,他承认,由着秦紫给拔掉了那几根白头发,确实有点不自重,可是,之后什么也没发生啊,可是,他是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不是佛祖不是上帝啊,能保持到这程度,对于一凡夫俗子来说,已经够可以的了,霍小栗还想让他怎样? “用不着等几天,我不是顾美童,也不会因为离婚闹得鸡飞狗跳,让全家人不得安生,你打印离婚协议吧,打好了我和你一起去街道办事处换证。” 第十三章 (2) 第十三章(2) 顾嘉树就愣了一下,听她的意思,怎么像是知道顾美童离婚这茬了?就盯着她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你和我是你和我,用不着采取罗武道和顾美童的那一套离婚战略。” 顾嘉树就更是蒙了,“谁跟你说他们要离婚?” 霍小栗一想顾嘉树把顾美童和罗武道的离婚当成秘密防着她,心里就更是涌上了一阵阵的悲凉,用带了不屑的目光,冷冷地瞥着他,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顾嘉树明白,就眼下两人的情绪状态,霍小栗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说这件事,遂拎起包,连脸也没洗就走了。 霍小栗洗了脸,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夜之间,她仿佛老了许多,连眼角都有了细细的鱼尾纹,被顾嘉树打过的半边脸,还隐约能看出有点红肿,她有些自怜地轻轻抚了两下,泪水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失魂落魄地去上班,一整天都在想顾嘉树和秦紫,到底是她冤枉了顾嘉树还是顾嘉树撒谎骗了她? 正心里乱糟糟的呢,手机响了,是米糖,霍小栗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米糖”二字,满心都是鄙夷。人,到底是利己动物,不过一个职位而已,亲情和信任就可以被出卖,于是心里冷笑了一声,没接。片刻,米糖的短信就来了,问她是不是跟顾嘉树打架了,今天公司里的人都在议论姐夫脸上的抓痕呢。 霍小栗回了一句话:你可以去问顾嘉树。后面还有一句:他那么信任你,肯定会告诉你真相。又觉得太阴阳怪气了点,就把后面的那句删了。 看着霍小栗的短信,米糖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出问题了,忙给霍小震打了个电话,霍小震一听姐姐都把姐夫的脸抓了,知道事肯定不小。跟米糖探讨了半天事情的起因,探讨来探讨去,就探讨到了桃色事件上,米糖便想起了霍小栗托她去美发厅的事,在电话里不好说,就约了霍小震中午一起吃饭。 中午一下班,霍小震就匆匆赶过来,连饭也顾不上吃,催着米糖快说,米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便,霍小震听完,一脸恍然大悟,“完了,要是这事穿了帮,我姐跟我姐夫非完蛋不可。” 米糖有点紧张,想起了她给霍小栗打电话霍小栗不接,心里不由得就慌上了,“那,咱姐肯定知道我撒谎了。” “怕什么怕?撒谎也是为她好。” “怪不得她不接我电话呢,肯定是在生我气呢,就算姐以后能明白过来我撒谎是为她好,可现在她在气头上,肯定是凡事往坏里想,小震,要不,你帮我解释解释吧。” 到底还是霍小震更了解姐姐,“算了,现在去找她解释,这不是自找难堪嘛,再说,姐姐这人要面子,她跟姐夫都闹成这样了都没吭声,估计是不想让人知道。” 米糖沉吟了一会儿,“要不你下午去姐夫办公室看看?” 霍小震点了点头,“别告诉我妈。” 米糖笑,“知道,你妈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天下大乱。” “不许说我妈坏话,这阵子她变了,整天催着我赶紧跟你办婚礼呢,对了,你妈那边怎么样?” 米糖一怔,已经有段时间没再想和霍小震办婚礼的事了,因为一想就是烦恼满心,就只是笑了笑,说:“还那样,等以后再说吧。” “以后以后,现在我最讨厌的词就是以后。”霍小震不高兴,“我是缺胳膊啊还是少腿?你妈怎么就这么不看好我?” “可能是人老了就固执了吧。”米糖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敷衍了一句,借口说下午上班的点就到了,催着他去找顾嘉树问问。 第十三章 (3) 第十三章(3) 因为不想让人看见自己一脸的抓痕,顾嘉树一上午没出办公室的门,也没心思吃中午饭,明天还要去集团开会,研究一年一度招标的制定标准,可如果他顶着一张破布似的脸去了,肯定又要招来不少非议,这么想着,对霍小栗的怨恨便又生长了几分。 正心意沉沉着呢,听见有人轻声叩门,他还没说请进呢,秦紫就推门进来了,原本笑吟吟的秦紫看着顾嘉树的脸,做了个夸张的倒吸一口冷气的动作,“哎呀,顾总,你这是……” 顾嘉树心烦地摆了摆手,表示现在没心情讨论自己的脸,“秦紫,什么都别问,我也什么都没心情说。” 秦紫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这小栗,脾气也忒大点了吧?” “秦紫,算我求你,能不能不提小栗?” “好,好,我不提……”秦紫嘴里这么说着,满眼的疑窦却像连阴天的乌云。 顾嘉树心里正恼着秦紫呢,要不是她勤不着懒不着拔了他的白头发,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可他总不能对笑脸相迎的秦紫说这一切都怪你,这会显得很不男人,何况到了这地步,再把秦紫拽进来,他就更有嘴说不清了,他只希望离秦紫远点再远点。 不知就里的秦紫依然像往常一样,拖了把椅子,刚要在他对面落座,想尽快把秦紫打发走的顾嘉树站起来,“秦紫,抱歉,我有点事要出去处理一下。” 秦紫听得出这句话里有逐客的成分,便悻悻地站起来,“赶我走啊?” 因为不想继续跟秦紫往来,顾嘉树便也不想多做解释,拿起一个文件夹,“一年一度的招标马上开始了,这几天确实是忙。”说着,就匆匆往外走,秦紫很是尴尬,只好拎起包背上跟出来,秦紫觉得自己替顾嘉树成功地敲打了一顿霍小栗,今天本是来向他邀功的,没承想会遭此冷遇,心下不快,边跟在顾嘉树身后往外走边嘟哝:“人家好心好意地要跟你说点事,你却赶人走。” 现在顾嘉树心里烦,顺口说了句:“边走边说也一样。” 秦紫就喜眉喜眼地说:“我昨天跟小栗吃饭了……”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顾嘉树更是恼上添火了,“秦紫!你闲着没事找小栗干什么?!” 秦紫没把顾嘉树脸上的抓痕和她找霍小栗这事联系起来,见他勃然大怒了,心里就嘀咕上了,就算霍小栗再不讲理再霸道,也不至于因为自己找她吃了顿饭,敲打了她一顿就冲顾嘉树来吧?就算她冲顾嘉树去了,他顾嘉树一个大男人也不该把邪火往她这个好心人身上撒吧?就委屈得要命,活像自己是头埋头干活的牛,却冷不丁地挨了一鞭子,眼泪都要滚出来了,“我找小栗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顾嘉树的嗓门有点大,走廊上的一排办公室探出了几只脑袋,顾嘉树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便压低了嗓门,悻悻地说了句:“我和小栗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秦紫尴尬地看着顾嘉树,“顾嘉树,不,顾总,我发现你怎么有点狗咬吕洞宾呢?” “就算是吧。”说着,顾嘉树转身想回办公室,现在,他不想再费任何心思虚伪地维系他和秦紫之间的同学关系,索性直白地说,“公司是办公的地方,我不希望在办公室接洽太多的私人关系。” 顾嘉树进了办公室,并顺手关上门。 秦紫就觉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盯着关上的门看了片刻,狠狠地大声说了句:“顾嘉树,你就自以为是吧,有你哭的时候!” 第十三章 (4) 第十三章(4) 顾嘉树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和秦紫在走廊里交涉的这几句话,导致了他和霍小栗的婚姻最终走向了万劫不复。 因为,正当他和秦紫出了办公室,前来找他的霍小震刚好上楼,正要往走廊这边拐,他和秦紫的谈话,一句不落地进了霍小震的耳朵。 如果生活中存在断章取义的话,那么,现在,不明就里的霍小震已彻底把他们的这段话给断章取义了。他无比坚定地认为,姐姐、姐夫的婚姻危机,完全是因为秦紫,而且,他的姐夫之所以犯下令姐姐勃然大怒的错,完全是因为秦紫的主动纠缠。 他不必再从顾嘉树这边打探任何情况,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已是铁证如山。当然,他不会冲动地闯进顾嘉树办公室把他揪起来打一顿,因为姐姐已经冲动过了,现在,他需要冷静,冷静地想一想怎么才能把姐姐的婚姻危机消灭掉。所以,当听见秦紫的高跟鞋气急败坏地笃笃着向楼梯这边来时,他及时转身离去,并在电话里向米糖通报了自认为目睹到的惊天动地的真相。 其实,这段时间,秦紫亦一直在矛盾中挣扎彷徨,因为她接近顾嘉树是有目的的,甚至可以说是个阴谋。出于良知,她想过拒绝,却又不甘得很,不仅是新爱比无望的旧情更有力,还有利益的**。 如果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有其价值所在的话,那么,多年前她对顾嘉树一腔深情的价值,就是为了在今天给他换取这份利益的,而且,这又不需要顾嘉树亲自参与,伍康说过,只要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与她的往来就足够了。 虽然她已经在实施这个计划,良心上依然忐忑得很,甚至有那么几次,动了提醒顾嘉树的念头。可就在今天,顾嘉树的咆哮,让她再也用不着不安了,伍康不是说过嘛,仁慈是什么?是无聊老太太喂养的一只流浪猫,除了聊以**,对人生没任何实质性的帮助,道德是什么?是奔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踢开它,前路才无限宽广坦荡,至少对无依无傍地挣扎在滚滚红尘里的她来说,是这样的。 一连几天,霍小栗一想到顾嘉树的那一巴掌,就心如死水。到底,她做不到置公公的生死于不顾,做不到在这个时候不依不饶地和他闹个没完,就算势必要离,也要等段时间再说。铁蛋说,他再也不让爷爷带他去爬山锻炼了,因为爷爷总是走一会儿就要在台阶上坐一会儿才能继续往上走。 铁蛋说妈妈,人老了就会怕累吗? 霍小栗在电话里嗯了两声,心里却忐忑上了,唯恐公公身体里的癌细胞会卷土重来,就给顾新建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按时吃药,顾新建说吃着呢,霍小栗还是不放心,让他到医院做一次复查,顾新建说好胳膊好腿的,检查什么?然后叮嘱霍小栗安心准备考试,别操心他,又不是三五岁的孩子,懂得照顾自己。 霍小栗是学医的,觉得顾新建的声音跟过去不一样了,听上去有点疲惫,中气不足。 她想跟顾嘉树说一声,可又不想打电话给他,就想给他发个短信,琢磨着这短信怎么发才能端住了自尊。就先说了离婚的事,说为了顾新建的心情和健康,她可以把离婚的事往后放放再说,然后,话题一转,说觉得顾新建的声音有点不太对,让他带顾新建去大医院做一下复查。 顾嘉树看着短信,长长地叹了口气,要离婚,不过是气头上的话,他并没打算当真,就像以前闹过无数次矛盾他们还会和好一样,不过这一次闹得厉害了点而已。 第十三章 (5) 第十三章(5) 至少,他是这么希望的。 就当这段时间是给彼此一个冷静期吧,他不会知道,一场席卷了他的家庭和婚姻的风暴,正悄悄地逼近。 这场风暴是从霍家的饭桌上开始的。 因为和米糖的婚事遥遥无期加上担心着姐姐的婚姻,霍小震心情不爽,下班回家的时候,提了一捆啤酒回来。酒味触动了母亲心中的疼,想起了丈夫老霍被酒精陪伴着走完的最后的人生岁月,不由得心肝打颤,一把夺过霍小震的酒瓶子,“喝什么酒?好样不学。” 霍小震往回夺,“我想喝!” 母亲白了他一眼,“少跟我逞能,有本事就到你丈母娘家把米糖给我娶回来。” “除了操心我和米糖的婚事,你就不能想点别的?”霍小震夺过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饭桌上。 “除了你们俩的婚事,我没别的心操!”母亲气哼哼地,“还有你姐,啊……自打嫁进顾家,咱这个家里的事就跟她没关系了,让她跟米糖说说结婚的事,她不是没时间就是没心情!” 霍小震抿了一大口啤酒,没好气地说:“我姐光她的事都顾不过来,哪儿还顾得上我。” “你姐日子过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能有什么事?”母亲不以为然地吃着饭,“人家都说现在儿子是给丈母娘养的,咋轮到我这儿就成了闺女是给婆婆养的了?” “妈,别把咱院里的那几个老头老太的话当地球风向标,我再跟您说一遍,我姐现在顾不上我,您也甭拿我的事去烦她。” “你姐那边出事了?”母亲觉得不对。 霍小震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您呀,以后就甭号称火眼金睛了,祸害我姐的妖孽就住咱家隔壁,您却连味都闻不出来。” “谁是害你姐的妖孽?小震,你跟妈把话说清楚。”母亲一听就急了,手里的筷子稀里哗啦地掉到了桌子上,“别说半截子话让我着急上火。” “我姐夫有外遇了。”霍小震也不想瞒了,就从顾嘉树的白头发说起,说到了在公司走廊看到的一幕。 “妈了个x的!秦紫从小就妖,我看她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你姐跟顾嘉树谈恋爱那阵,她就老在我跟前说顾嘉树的坏话,当时你姐就说了,这小妖精是追你姐夫没追上别有用心呢,当时我还把你姐骂了一顿,现在看来,是真的了!”母亲把椅子往后一推,“我找她妈去!” 霍小震一把拽住母亲,“妈,您找她妈有什么用?又不是她妈让她去勾引我姐夫的!” “我找她妈干什么?她没教育好闺女!”急火攻心让母亲很是狂躁,她恨不能现在就把秦紫拎过来,指着鼻子骂她一顿。 “妈,您能不能讲点策略?如果闹能解决问题,我姐早就闹了,还用得着闷着气不吭声了?” “那是你姐仗着念了几年书就想当文明人,跟偷人家男人的下三烂没文明可讲,人要脸树要皮,我就不信老秦家两口子不要那两张老脸了!”说着,母亲就甩开了儿子的手,冲到了洒满了夕照的院子里,叉着腰冲老秦家的窗户就喊上了,“老秦!你给我出来!” 老秦家的窗子开了。 老秦端着盛了散啤酒的大茶缸子探出头,极没正形地说:“嫂子,你想我了也不用这么大嗓门喊嘛,当心小紫她妈挠你。” 大家在一个大院里住着,粗话野话说了几十年,都习惯了,所以霍母平地一声雷似的一嗓子,老秦并没放在心上,还笑嘻嘻的。 “老秦,今天我没心思跟你耍大刀!小紫妈呢?”霍母气势汹汹地就往里闯。 第十三章 (6) 第十三章(6) “嫂子要抢俺男人?先吃碗饭长点力气头再说。”秦紫妈正在盛米饭,她也没把霍母的咋呼放在心上。 霍母劈手夺下秦紫妈手里的饭碗,看着依旧是嘻嘻哈哈没正形的老秦两口子,悲从中来,猛地把饭碗往地上一摔,“我呸!老秦,你养的好闺女!” 随着饭碗咣的被摔到了地上,老秦两口子才明白过来,老邻居没打算跟他们开玩笑,而是找他们算一笔他们还不知晓的账来了,秦紫妈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嫂子,你有话好好说,用得着摔盘子砸碗的吗?” 霍母呜呜地就哭上了,“老秦,我不说了,你赶紧地问问你们家小紫干了什么缺德事,你再问问他,她张大姨还有我们小栗哪点对不起她了,她要这么干……” 老秦和妻子先是面面相觑,然后,老秦迟迟疑疑地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话机,刚要拨,秦紫妈一把按住了,转头对霍母道:“嫂子,你兴师问罪不要紧,可你得把话说清楚啊,我们家小紫到底干什么缺德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啊?她偷了我们家小栗的男人!”霍母边哭边恨恨道,“啊,亏她小时候我对她那么好,啊,商场内部处理小孩子的东西,我哪回落了她了?你们两口子三班倒把她扔在家里,夜里吓得哭,是谁把她抱过去搂着睡觉的……我不图她报答我什么,可她怎么能恩将仇报去勾搭我们家小栗的男人啊……” 一开始,老秦两口子被数落得脸上挂不住,可随着老邻居滔滔不绝的哭诉,自家女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没羞没耻的不堪女人,原本还有些愧疚的老秦就恼了,“嫂子,你说小紫偷你女婿她就偷你女婿了?你抓着了?” 霍母原本以为,自己数落一顿,老秦夫妇会羞愧难当地把秦紫叫回来斥骂一顿,没承想老秦恼羞成怒开始反击了,嗓门立马就提了上去,“我是没把他们光溜溜抓在**,可她一个有丈夫的女人了,去给俺女婿拔什么白头发,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她勾引你女婿,你女婿就上钩啊?小震妈,我告诉你,你血口喷人地败坏俺闺女,要不是看在咱是多年老邻居的分上,我跟你没完!”说着,老秦推搡着她往外走,“走……走走……这是我的一亩三分地,不是你撒泼的地方,有本事你收拾你女婿去,退一万步讲,就算小紫跟他有瓜葛,我没告他勾引良家妇女就不错了。” 霍母没想到老秦两口子会如此护短,又羞又愤,加上几乎是被老秦强推硬拖地弄到了院子里,就觉得一张老脸没地放了,索性顺着老秦的推,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号啕大哭起来,“老秦,你养了个不知羞臊的闺女还有理了你啊……” 听霍母在院子里哭上了,霍小震也顾不上别的了,把酒杯一扔,就跳到了院子里,像凶猛而矫健的狼一样,扑向了老秦,“你推我妈干什么?” 老秦虽然老了,可以前是钢厂倒腾钢锭的工人,力气大得很,霍小震一扑上来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轻轻往外一送,霍小震就收不住脚了,趔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母亲一看宝贝儿子吃了亏,嗷地叫了一嗓门,扑上去抱着老秦的腿就咬了一口,老秦疼得龇牙咧嘴,正扬手想打,却被老婆一把抱住了胳膊,“小紫爸,你给我回家!” 院子里的吵闹,吸引得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三三两两的脑袋探出来,试图从他们的争吵声中寻找到矛盾的根源。 第十三章 (7) 第十三章(7) 老秦虽然是护女心切,可毕竟女儿偷人家男人被找到门上,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于是借坡下驴,气哼哼地摆脱了老邻居的纠缠,边往家走边悻悻道:“霍小震,我告诉你啊,你妈要是再血口喷人,小心我不念多年老邻居的情分!” 霍母也不甘示弱,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老秦两口子的背影说:“老秦,我也告诉你,这往后啊,让你闺女别见个男人就想解裤腰带,小心让人家老婆把她的x给缝上。” 霍小震从地上起来的时候,顺手摸起一块半截砖扔到了老秦家的窗户上。 随着老秦家窗玻璃稀里哗啦地碎了,生怕两家真火并起来会殃及鱼池的邻居们三三两两跑过来劝架,推着霍母回屋,又是开导又是问长问短地宽慰了大半个晚上。 就这大半个晚上,秦紫勾引霍小栗女婿的丑事,就像三九寒天的大雪,覆盖了整座院子。 老秦夫妻回家后,越想越气,秦紫妈气得抹眼泪,边哭边说小紫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小栗…… “别号了!打电话问问小紫,这到底怎么回事!”老秦拿起大茶缸子,看着已没了泡沫的酒,一肚子气没地撒,咣的就给扔到了地上。 秦紫妈抹着眼泪拨上了女儿家的电话,却是陆丰接的,才知道秦紫不在家,这事当然不能问陆丰,就忙挂断了,打秦紫的手机。 而此时的秦紫正在某宾馆的**和伍康纠缠。手机响个没完,她探过身子拿起来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轻描淡写地对拥着她的伍康说:“我妈的电话,不接。”伍康就涎笑着说:“接吧,不影响我。”秦紫切了一声,说接什么?让我妈听我**啊。说着就把手机关了,妈妈的电话,不过是一个寂寞老人鸡毛蒜皮的唠叨,从来就没什么要紧事。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妈妈已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戳破了她今晚的谎言,赴这个约会前,她告诉陆丰,今天下班后她要陪妈妈去商场买点东西,可能回来得晚一些。 陆丰放下岳母的电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拨了秦紫的手机,却已关机了,就去了岳母家。 老秦夫妻见女婿来了,不由得气短,唯恐霍小栗的母亲再在院子里闹起来,这事就包不住了,忙忙地找借口,催陆丰快点回去,陆丰就更觉得不对劲了,就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听岳母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不对,还以为这边有什么事呢,就特意跑过来看看。 陆丰的话让老秦夫妻有点感动,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说没什么事,就是好长时间没见着秦紫了,有点想她。 陆丰心里就咯噔一下子,“秦紫不是经常回来陪你们吃晚饭吗?她今天还说下班陪妈去商场呢。” 秦紫妈一听就知道坏了,女儿都半个多月没朝面了,哪儿还能陪他们吃饭啊,既然她没回来,还跟陆丰说经常回来陪他们吃饭,肯定是撒谎了。 但凡需要撒谎的事,怕都不是能拿得上台面来说的吧? 秦紫妈就慌了,怯怯地看着老秦,到底老秦是男人,关键时候能拿得住,就打着哈哈说:“是这么回事,可听说她单位临时有事,来不了,小陆,别听你妈唠叨,她自打退休以后就寂寞得慌,恨不能小紫天天守在跟前陪她说话,她说好长时间没见秦紫,那是用分钟算的。” 陆丰哦了一声。 大家各怀心事地坐了一会儿,陆丰就起身告辞了。 老秦送陆丰回来,一语不发地看着秦紫妈,秦紫妈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滚了下来,“看来,小栗妈没冤枉咱小紫,我怎么生了这么个闺女?” 第十三章 (8) 第十三章(8) 老秦黑着脸,点了一支烟,“你抓着他们了?” 秦紫妈抹了一把眼泪,不敢吭声了。 “哭!哭!就知道哭,嫌人家给抹的锅底灰少了啊?只要没抓着证据,咱就是醉死也不能认这壶酒钱!” 霍母收拾起饭桌,呆坐了一会儿,虽然她已让老秦丢了面子,可归根结底,如果真让秦紫把女婿给抢了,就算街坊邻居们再正义,再站到她这边,最丢人的也还是霍小栗。有正义的支持怎么了?说到家还不是顾嘉树嫌霍小栗没秦紫好,所以才不要她了?别人的说法又不能拿来当饭吃,说到底,日子还是要自己挨的。 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女儿,一个倔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儿,碰上这么大的事还闷着不吭声,搞不好已打好了离婚的谱。不张扬是怕她这当妈的拦着,在这时候去劝霍小栗不离婚,肯定是一劝一梗脖子,就算这样,她也不能坐视不管,哪怕是为了不蒸馒头蒸口气,她决不允许霍小栗跟顾嘉树离婚。 好容易把顾嘉树熬成人物了,悄没声息地让给别人,凭什么啊? 霍母换了件出门的衣服,就出门了。 一路上,她已想好了,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顾嘉树能做下这么不光彩的事,是顾新建在对儿子的教育上缺了把火,如今她这个亲家找上门来,不单是来声讨的,还希望亲家能亡羊补牢,搭把手把顾嘉树那颗叛逃的心给拉回来。 霍母的到来让顾新建很是诧异,忙放下铁蛋的作业,顺手掩上门,迎出来跟霍母寒暄,霍母没心思说客套的废话,就直奔主题,还未曾开口,泪水刷刷地往下滚,“亲家,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在顾新建两口子的诧异里,她七七八八地诉说着顾嘉树良心让狗吃了的背叛。 顾新建两口子突然就明白了,怪不得霍小栗最近不过来了呢,原来不是忙着考什么职称,而是在和顾嘉树闹离婚哦,一想到可爱的孙子即将面临缺父少母的日子,肖爱秋嘴瘪瘪地就哭上了,“造孽噢……” 顾新建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想说话,可胸口像有块大石头压在那儿,让他张不开嘴,情急之下,一挥手,茶几上的杯子烟缸就稀里哗啦地落到了地上。 屋里的铁蛋被吓了一跳,跑出来一看,姥姥和奶奶都在哭,爷爷气得手脚发抖呢,忙晃晃顾新建的手说:“爷爷,爷爷……” 顾新建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铁蛋,打电话把你爸叫过来。”又对亲家说,“我对不住亲家,让小栗受委屈了,你放心,有我在,这个家散不了。” 明天就是公司一年一度零配件供应商招标的日子,顾嘉树正忙着做最后的部署呢,铁蛋的电话就来了。 顾嘉树顾不上接电话,先是掐断了,把话说完,才出了会议室给家里回了个电话,还是铁蛋接的,铁蛋在电话里嚷:“爸爸,你快回来吧,姥姥在咱家哭,奶奶也哭。” 顾嘉树的脑子嗡的一声,忙问:“爷爷呢?” “爷爷很生气。”铁蛋说。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去。”顾嘉树挂断电话,想肯定是霍小栗把他们闹离婚的事回娘家说了,于是,岳母才跑到他家闹,这不是怕什么偏来什么吗?怒火就像一群凶猛的小兽在身体里拱啊拱的,一怒之下就打电话给霍小栗,霍小栗不接,顾嘉树就更生气了,又打她手机,响了半天霍小栗才不情愿地接起来,还没开口呢,顾嘉树就咆哮上了,“霍小栗,你太过分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第十三章 (9) 第十三章(9) 霍小栗就懵了,还没来得及问我怎么过分呢,顾嘉树的话,就跟无情的石头一样砸了过来,“霍小栗!你要是不想离婚了跟我明说!用得着指挥着你妈上蹿下跳吗?” 顾嘉树把霍小栗咆哮晕了,就像自尊挨了一棍子,刚要反驳,顾嘉树已啪的挂断了电话,霍小栗气不过,打过去跟他吵,他却不接了。 霍小栗像只被充气到了极限的氢气球,被关在了四面密封的房间里,冲冲撞撞地找不到出口,既然顾嘉树提到了母亲,霍小栗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是霍小震接的。 霍小栗听弟弟说完,有气无力地说了句:“霍小震,你这不是帮我,是给我添乱你知道吗?” 霍小震很委屈,“姐,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让人欺负?” 放下电话,霍小栗想去公婆家来,可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了,她去了说什么?说顾嘉树没外遇,一切都是因为她神经质?如果顾嘉树没有打这个电话,她可以委屈一下自己,扯这么一个谎言。 可是,他打了,而且坚定地认为,她不想离婚,却又把离婚的戏唱过了头没法收场了,才导演了让母亲去婆家闹这一幕。都说亲人是用来相互扶持温暖的,可现在,她是如此的痛恨亲情。她想等顾嘉树回来,他一进门,她就告诉他,他太把自己当盘菜了,就算他混得再好再优秀,那也是他的社会角色,与她无干,在她面前,他充其量是个丈夫而已,他犯不着玩两面三刀这一套。 天光渐次亮起,顾嘉树没回来,她去洗了把脸,想收拾一下去上班。一夜没睡让她有点恍惚,连顾嘉树开门进来都没听见,当顾嘉树猛地扯掉她正在擦脸的毛巾时,她愣了一下。 顾嘉树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一字不言。霍小栗倦怠地看了他一眼,“我妈去你家的事,我不知道,也请你不要想象力过于丰富。” 顾嘉树依然是黑着脸一语不发,一把拎起她的胳膊,往卫生间外拖,好像拖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得了瘟疫需要处理的动物尸体,这让霍小栗很屈辱,拼命拍打着他的手,“顾嘉树!你放开我!” 顾嘉树连拖带拉地把霍小栗拽到了客厅,一扬手,就把她推倒在了沙发上,“霍小栗,我鄙视你!” “对,就像我鄙视你。”霍小栗被推倒在沙发上的样子很狼狈,她平静地看着顾嘉树,千帆过尽的平静,坐直了身子,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起身,回到卫生间,继续洗她的脸。 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只能洗脸,平静地洗脸。 可是,她的心已经碎了,她甚至能感觉到淋漓的鲜血正顺着心尖往下滴的声音。 爱情是什么?让两个相互欣赏的人变成陌路,甚至仇敌。 以前她不苟同这句话的。 现在,成了真理。 她不想再去抱怨自己的母亲,母亲是做了不该她做的事,可那是因为爱她这个女儿,她没任何理由去指责母亲。 顾嘉树换上干净衣服,习惯性地把脏衣服往卫生间里一扔,“你准备好离婚用的材料,明天就办!” 霍小栗继续洗脸,没吭声,顾嘉树摔门走了,霍小栗看着地上的脏衣服,悲从中来,跳着脚在上面又跺又踩,她骂他诅咒他,用她所知道的最狠毒的语言诅咒他,甚至诅咒他出门就让车撞死。 第十四章 (1) 第十四章(1) 霍小栗是在上班路上接到肖爱秋的电话的,肖爱秋哭着说小栗啊,你爸在医院,他想见你。 霍小栗心里一凉,“我爸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妈走了以后,你爸就发病了,全身疼……”肖爱秋哭着絮叨,“小栗啊,妈求你了,等见了你爸,你哄哄他,就说你妈是误听了别人的风言风语,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不可能跟嘉树离婚,好不好?” 癌症病人一旦全身疼痛就是癌细胞扩散的迹象,霍小栗顾不上跟顾嘉树的芥蒂,忙忙应了,等车到下一站,就跳下车来,打电话跟医院请了假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往顾新建所在的医院奔。十年来,顾新建的好,点点滴滴地涌上心头,霍小栗流了泪,也突然明白了顾嘉树早晨回家的疯狂,他昨晚没回来,想必是在医院泡了一整夜,早晨回家,也不是为了向她示威或下离婚通牒的,而是回家换干净衣服。 虽然她早就隐隐感觉到了顾新建的病可能要复发,可是,能这么突然地爆发,肯定跟昨晚的刺激有关系,所以,顾嘉树才会跟她发飙。霍小栗心里突然一阵发虚,好像犯下了弥天大错的人是自己。 霍小栗是在医院走廊里遇上顾美童的,她拎着一只暖瓶,正打算去水房灌开水,见霍小栗来了,就气势汹汹地站住了,两眼喷火地看着她,一顿劈头盖脸的谴责是少不了了,可现在她没心思听,只想知道顾新建的身体怎么样了,就故意装作没看见她,低头匆匆往前走,却被顾美童推了一把,“霍小栗,要是我爸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霍小栗往后趔趄了几步,站住,静静地看着她,“随你。”说完,继续往病房走。 顾新建躺在病**,闭着眼,脸色如蜡,很虚弱的样子。 坐在床边给他抚摸着腿的肖爱秋轻轻晃了晃他,“老头子,小栗来了。” 顾新建睁眼看着小栗,指了指床边的一把凳子,“小栗,坐。” 霍小栗的泪就下来了,“爸,对不起,是我妈不好。” 顾新建慈祥地笑了一下,“天下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父母,你妈没错,要是嘉树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爸爸第一个不饶他。” 霍小栗连忙摇头,“没有的事,爸,我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我妈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些风言风语就当真了。” “小栗啊,别给爸爸吃宽心丸,如果嘉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他的脸是怎么回事。”顾新建叹了口气。 关于顾嘉树脸上抓痕的事,霍小栗在路上就想过了,瞒是瞒不过去了,如果承认是她抓的,顾新建会更加认为是顾嘉树出轨了,所以才会被她抓成这样,所以,她想来想去,决定让母亲把坏人做到底,遂给顾嘉树发了个短信,问他有没有跟公公说脸上是谁抓的,顾嘉树狠狠回了几个字:没,我光荣啊? 霍小栗松了一口气,又回了一个短信:如果你爸再问,就说是我妈抓的。 顾嘉树没再回短信,霍小栗知道,在有些时候,沉默就是默许。 然后霍小栗就开始发动想象力,飞快地编织谎言,说她也是刚知道。昨天下午,母亲听信了别人的风言风语,就跑去把顾嘉树的脸抓了,然后才跑到顾家去闹的,她本想跟公婆解释一下的,可又实在是不好意思,开不了口,毕竟,做错了的是她的亲生母亲,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替母亲脸红。 或许是情急之下,人的潜能容易被激发出来,霍小栗的这个谎言编得竟然是滴水不漏,而且说的时候没有半点磕绊。 第十四章 (2) 第十四章(2) 顾新建信了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亲家母原本就泼,在怀疑女婿把女儿欺负了的情况下,干出这样的事来没什么稀奇的,更何况,做女儿的哪儿能把黑锅往自己母亲身上扣? 可顾新建还是有些疑惑,“小栗,别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编派嘉树?” “爸,我们怕您操心,有些事一直不愿意告诉您,嘉树这么年轻就做了分公司经理,招了人嫉恨,所以才让人背后下了绊子,这样的事多了去了,我们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次他们把绊子下到我妈那儿去了。”霍小栗轻描淡写地说着,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让顾美童给倒了点热水,喂顾新建喝了两口水,“爸,让您也跟着操心了,对不起。” 顾美童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霍小栗。 霍小栗把顾新建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爸,您要配合医生治疗,赶紧好起来,不然铁蛋放学可就没人接了。” 霍小栗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很酸,因为她知道,不管顾新建怎么配合治疗,癌细胞一旦扩散,那就是身体里的潘多拉盒子被打开了。 顾新建仿佛已没了力气再去疑惑这件事的真伪,虚弱地笑了一下说:“是啊,我得赶快好起来,别让嘉树怪你。” 霍小栗一怔,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和顾嘉树的感情,很可能会像顾新建的病一样,没救了。现在,大家都在担心着顾新建的安危,没人计较她和顾嘉树的谁对谁错,一旦顾新建走了,顾嘉树兄妹以及婆婆,非常可能会把加速顾新建死亡的责任归咎到她的头上。 霍小栗的心,凉成了一片荒漠。 后来,肖爱秋告诉她,昨天晚上,顾嘉树匆匆回家,顾新建一看他满脸的抓痕,就认定了顾嘉树确实出轨了,扇了他一耳光之后就昏了过去。 肖爱秋知道他脸上的抓痕是霍小栗抓的。 顾新建在急救室时,她问过顾嘉树。 顾嘉树没撒谎。 在病房走廊里,肖爱秋凄楚地看着霍小栗,“小栗,就算你爸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由着嘉树胡来。” 顾新建非常配合医生的治疗,不是因为出于对生命的眷恋,而是明白,如果自己就此倒下,霍小栗将会成为全家人的众矢之的。他喜欢这个嘴巴不饶人却明事理的儿媳妇,也更不想让宝贝孙子铁蛋承受父母离异的痛苦。 只是,医生告诉顾嘉树,顾新建剩下的生命,怕是要在病房度过了。顾嘉树问需要注意什么,医生说让病人保持良好的心情,提高他的生命质量,这是他们做儿女的唯一能做的。 顾嘉树默默点头,说知道了。 为了父亲,他暂时也不能跟霍小栗离婚。 早晨,他站在霍小栗身后说这些时,霍小栗正往保温桶里装蘑菇汤,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扣上保温桶盖,从他身边走过时,看了他一眼,就出门去了。 顾嘉树有点恍惚,觉得这一切像个梦,可是,打在墙上的拳头,疼得钻心。 霍小栗把汤送到医院,盛出来喂顾新建喝,顾新建边喝边问铁蛋这几天怎样了,霍小栗知道他想孙子了,就说很好,等下班后接着铁蛋一起来看爷爷,顾新建很是为自己的身体给儿女添了麻烦而有点内疚,“小栗,医院这边有护士呢,你不用每天都过来。” 霍小栗发现顾新建支在被子下的腿有点微微地**,就明白其实他全身很疼,他怕大家担心,忍着不说呢,就难过得要命,又不想让顾新建看出来,就低着头说:“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就当过来陪您聊天了。” 第十四章 (3) 第十四章(3) “小栗,你跟嘉树……”因为很少见顾嘉树和霍小栗一起到医院来,顾新建还是很担心。 “爸,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公司事多,平常连晚饭都很少回家吃。”霍小栗故作轻松地呵呵笑着,“其实他很关心您的,这不,就把我给派过来了。” 顾新建叹了口气,说小栗,爸知道嘉树脾气不好,爸也希望他能改改,可爸也知道,一个人脾气什么样就像生姜天生就是辣的,改不掉的,你就委屈委屈自己,让着他点,夫妻俩,就是有进的有退的才能过到老,我和你妈,也是这样。 霍小栗知道他说的也在理,点了一下头。顾新建看了一下窗户上的阳光,觉得时间不早了,催着她去上班,待会儿顾美童就到了。 霍小栗把病房又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医院前,先去医生那儿问了一下顾新建的情况。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淋巴系统,已没有手术条件了,霍小栗说顾新建的腿老是**性地抖动,是不是可以考虑打杜冷丁,医生点了点头。 癌症病人一旦打上杜冷丁,剩下的岁月就只能用天来计算了,她发短信把情况跟顾嘉树说了一下。 顾嘉树没回。霍小栗知道他的难受不会比自己少,倒也没再怪他的冷漠。 在顾新建那边忙了半早晨,霍小栗快要迟到了,下了出租车霍小栗就埋头往医院跑,刚跑进医院大门,突然被拽住了。 是秦紫,正冷冰冰地逼视着她。霍小栗微微恍惚了一下说:“秦紫……” “很意外是吗?”秦紫抱着胳膊。 “有事吗?我快迟到了。”霍小栗看了一下表。 “你觉得呢?没事我能大清早地来找你?”秦紫咄咄逼人,自从霍小栗的母亲和霍小震和她父母闹了一顿,在大院里,父母都不好意思抬头了,这尚算小事,更关键的是因为那一场闹,妈妈的一个电话,戳穿了她在陆丰面前的谎言,陆丰跟她好一顿吵,追问她妈打电话的那天晚上,她到底去了哪儿、见了谁。秦紫一阵阵地心虚,连胡乱编瞎话都不敢编上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人,生怕正是满心疑窦的陆丰找到人家质问,索性装作和陆丰赌气的样子就是不告诉他,可她越不说陆丰就越是怀疑,整天盯贼似的盯着她,都恨不能在她身边给她围上一无形的牢笼了,让她又恼又恨。 霍小栗心里很乱,公公住院这段时间,单位和家忙得她团团转,除了不能被证明的怀疑,她压根就没时间去考虑秦紫,眼下,她也没时间更没心思跟秦紫兜底说亮话,就匆忙说了句:“秦紫,有什么事你快说,门诊还有病人等着呢。” “霍小栗,你妈干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秦紫的声音高了上去。 霍小栗愣了一下,匆忙说对不起,说正想等公公身体好点了就去找她爸妈道声歉呢,她们两人之间的事,确实不该拽上老人。 “霍小栗,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咱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事?” 霍小栗见秦紫不依不饶,加上上班就要迟到了,也有点急了,口气就没那么柔和了,“秦紫,你是不知道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紫冷笑了一声,目光越发地咄咄逼人了起来,“对,咱俩是有事,你结婚前把我当贼防着,可我没想到都十年过去了,你还把我当贼防着!你以为遍天下就顾嘉树一个男人吗?!” 霍小栗不想在自己的工作单位跟秦紫争吵,便忍了愤怒,好声好气地说:“秦紫,我们改天说这事。” 第十四章 (4) 第十四章(4) 秦紫抱着胳膊,一摇一晃地挡到了霍小栗的前面,突然,一股阴险的报复欲从心底里攀援着升腾了上来,“霍小栗,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请你快一点说。”霍小栗已有些压制不住怒气了。 “你不想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秦紫笑吟吟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阴阴的笑。 霍小栗突然觉得不祥,刹那间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短路,突然地不想知道,她甚至有些慌乱地说:“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我不关心,也不想关心!” “可我想让你知道。”秦紫妖媚地一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是顾嘉树的。” 说完,秦紫越过了霍小栗,步履轻快地走了。 霍小栗呆呆地站在原地,拼命地告诉自己,镇静镇静,霍小栗,这是在你的工作单位,众目睽睽之下,你不能失态,你不能愤怒……她一遍遍地跟自己说着,可是,她觉得眼睛要喷出火来了,要喷向秦紫,恨不能把她烧成一堆焦炭,尤其是当秦紫边走边回头冲她丢一个得意的冷笑时,她再也管不住自己了,像一头嚎叫着的母狼,扑向了婀娜而去的秦紫。 是的,她可以怀疑顾嘉树有了外遇,秦紫也可以是顾嘉树外遇事件中的主角,可这只能是怀疑,它不能成为一个被亲口承认的事实;她甚至可以因为这怀疑而和顾嘉树离婚,可是,作为被怀疑的主角,秦紫不能明目张胆地跑到她面前来承认这事;她可以忍受在猜疑中不能解脱,可以忍受顾嘉树因为爱上了别人而提出和她离婚,但顾嘉树的情人不可以挺着大肚子跑到她跟前示威,否则,她一定会疯掉。 她一把薅起了秦紫的长发,硬是生生地把她给拽了回来,愤怒狰狞了她的面孔,她一句话不说,像个疯狂的哑巴,带着初冬寒气的耳光,噼里啪啦地就抽到了秦紫的脸上。 原本得意洋洋的秦紫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蒙了,只剩了捂着脸尖叫的份。 然后,霍小栗就听到了凌乱的脚步聚拢过来的噼里啪啦声。然后,有人抱住了她的腰,再然后,有人攥住了她的手,她气喘吁吁,神情狂乱,目光直瞪瞪的,挣扎着指着秦紫说:“秦紫,你这辈子休想得到顾嘉树,我就是把他杀了剁了也不会便宜了你!” 当人们把霍小栗拉进门诊楼,秦紫才缓过神,她推开了几个过来询问她的行人和护士,冲进了门诊大楼,像个疯子一样四处寻找霍小栗,“霍小栗,你给我出来!” “霍小栗!你身为妇科医生竟然动手打孕妇,你没人性!” “霍小栗!我就是偷你男人了,你倒霉!” “霍小栗!你傲也没用,你不是防着我吗?我告诉你,顾嘉树有一个情人不稀奇,有一堆情人也正常!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本事你跟他离婚啊!” 秦紫的叫喊声,像威武震荡的战鼓,回荡在霍小栗心里,她几次想挣脱了同事们的按压要冲出去,却不成,有几双手死死地拉住了她,她只能悲愤地坐在那儿,流下了屈辱的泪。 霍小栗不记得在休息室坐了多久,只记得院长来了,院办主任来了,他们表情沉痛,面目严肃,“霍医生,你身为妇科医生,怎么能动手打孕妇?这对我们医院的影响有多坏,你知道吗?” 霍小栗呆呆地看着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喉咙里哽着巨大的疼,泪水纷纷地滚了下来。 后来,医院决定让霍小栗休假半个月。 第十四章 (5) 第十四章(5) “开除我吧。”霍小栗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她说这句话,没半点意气用事的成分,所有同事都已知道骄傲清高的霍小栗原来也是个被丈夫频繁辜负的可怜虫,而且丈夫的情人之一还闹到了医院,对于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失败,更屈辱? 回家后,霍小栗不吃不喝在阁楼上蜷缩了一天。傍晚的时候,铁蛋来电话问她去不去医院给爷爷送饭,霍小栗这才想起自己答应顾新建带铁蛋去医院看他呢。 霍小栗让铁蛋在家等着,一会儿就去接他。 霍小栗简单洗了把脸,就出门了,到了婆婆家的小区,一抬头,看见铁蛋趴在窗户上张望呢,心里一酸,招了招手,窗上的铁蛋,就一溜烟地不见了。 路上,铁蛋问妈妈怎么没给爷爷做饭,霍小栗说姑姑已经做了,爷爷吃不了那么多。 铁蛋闷闷地说,爷爷住院的这几天,姑姑天天来家里哭,说只要爷爷死了,姑父肯定会跟她离婚,铁蛋天真地仰着头问:“妈妈,爷爷会死吗?” 霍小栗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就摸摸他的头说不会的。铁蛋也认真地说姑姑真讨厌,整天说爷爷会死的,奶奶因为这已经骂她了。人生病了就要住院,让医生把病治好就会出院,在铁蛋的心里,这就是病人住院的程序和概念。 霍小栗牵着铁蛋默默地走着,走着走着,铁蛋抬头问妈妈,“妈妈,你不会跟爸爸离婚吧?” 霍小栗蹲下来,捧着铁蛋的脸,“铁蛋,你怎么这么问?” 铁蛋低着头,在地上踢着脚,“姥姥说爸爸喜欢别的女人不喜欢你了。” “你相信吗?” 铁蛋摇摇头,“不信,我讨厌姥姥这么说。” “如果姥姥说的是真的呢?” “我就让爸爸别喜欢那个女人了,继续喜欢你,妈妈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铁蛋说得很认真,“爸爸听爷爷的话,我让爷爷教育爸爸。” “别,铁蛋,现在爷爷生病了,你要跟他说这个,他会生气的,一生气他的病好得就慢了。” “好吧,等爷爷好了我再跟他说。”铁蛋咬着嘴唇,看着妈妈,眼里渐渐明晃晃了起来,“妈妈,我不想变成宋子棋那样。” 霍小栗心酸得要命,“不会的,妈妈不会让你变成宋子棋那样的。” “如果我会变成宋子棋那样,我就离家出走。” 霍小栗心里一震,知道像铁蛋这么小的孩子,在他的印象里,爸爸妈妈天生就应该是一家人,难以接受他们离婚。霍小栗摸了摸铁蛋的脸,“铁蛋,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 铁蛋抽了一下鼻子,“我讨厌离婚,因为姑父要跟姑姑离婚,姑姑跟奶奶天天骂他,骂得可难听了。” “妈妈不会的。”霍小栗知道铁蛋听不明白她的一语双关,可还是这么说了。 从接到医院让她休假的通知开始,霍小栗就已下定了决心,从此以后,保持修养。也不会为今天秦紫去医院的事跟顾嘉树算账,现在,她之所以还愿意在顾新建面前演戏,不过是出于对一位垂危老人的悲悯。 那天晚上,她在病房遇到了顾嘉树,她冷眼看他,看他温情地抱着铁蛋,让他给爷爷讲学校里的故事。她默默地收拾起顾新建换下的衣服,端到卫生间洗了,等她端着洗干净的衣服回来,顾嘉树跟没事人一样,把铁蛋往她手里一塞,说时间不早了,让她带铁蛋回家休息,他留下来陪床。 顾新建一听儿子要留下来陪床,挣扎着坐起来,催顾嘉树和霍小栗母子一块回家,说晚上有值班护士,还有顾美童,用不上他。霍小栗明白,顾新建这是一直在担心他们的感情问题还没解决,也知道顾嘉树忙,一旦有点时间,就希望顾嘉树能跟她待在一起,改善一下夫妻关系。 第十四章 (6) 第十四章(6) 一家四口正左右为难着,肖爱秋和顾美童来了,见大家脸色都不自在,肖爱秋问了一下,就把顾嘉树两口子推了出去,“行了,只要你们两口子好好过日子,比给你爸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霍小栗看看顾嘉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顾新建放下心来,就故意挽起顾嘉树的胳膊,和颜悦色地说:“嘉树,我们还是回去吧。” 顾嘉树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就顺势揽了她的肩一下,回头对父亲说:“爸,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见儿子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顾新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摆了摆手,顾嘉树他们就离开了病房,揽着霍小栗的顾嘉树心情有点复杂。一到了楼梯口,霍小栗的脸就沉下来了,飞快地摆脱了他揽在肩上的胳膊,好像他的胳膊上沾了细菌一样。 他望着匆匆下楼的霍小栗,突然无比懊恼,就像一个在演戏的人,居然天真地把戏当成了真的去对待,没曾想另一个人是在戏外的,甩手就给了他一冷冰冰的大嘴巴。 见爸爸生气了,铁蛋有点怕,仰着小脸看他。到了一楼门诊大厅,霍小栗还是匆匆地在前面走着,好像身后压根就没顾嘉树父子,铁蛋喊了一声:“妈妈,你等等我们。” 霍小栗不想让儿子难过,只好放慢了脚步等着他们,铁蛋拽着顾嘉树噌噌地跑过来,抬脸看着爸爸和妈妈,突然,他分别拉起顾嘉树和霍小栗的手,郑重而认真地把霍小栗的手塞进顾嘉树手里。 霍小栗尴尬地看了顾嘉树一眼,把手又抽了出来。 铁蛋见状,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霍小栗心如刀绞,抱起铁蛋,抹掉他脸上的泪,“铁蛋是男子汉,不哭。” 铁蛋却搂着她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妈妈,求求你了,跟爸爸和好吧。” 这一幕弄得顾嘉树心酸难过,便默默地走过来,揽过霍小栗的肩,对铁蛋说:“铁蛋,爸爸和妈妈一直很好啊。” 铁蛋到底是好糊弄的小孩子,看了看顾嘉树搭在霍小栗肩上的手,很快就破涕为笑了,“爸爸不许骗人。” “爸爸从不骗人。”顾嘉树小声说。 霍小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就觉得顾嘉树搭在自己肩上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还爬满了各种令人憎恶的小虫子。 到家后,霍小栗给铁蛋洗了澡,让他回自己房间睡,铁蛋却不肯,非要睡在爸爸妈妈中间,霍小栗不忍让儿子伤心,只好答应了。 铁蛋一手攥着霍小栗的手指,一手攥着顾嘉树的手指,很快就睡着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他小小的胸脯起伏着。霍小栗悄悄坐起来,看了顾嘉树一眼,发现顾嘉树正瞪着眼看天花板呢,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都微微一怔,很尴尬。 霍小栗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又小心翼翼地把手从铁蛋手里抽出来,打算悄悄上阁楼去,可还没等她站起来呢,顾嘉树噌地就下床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憎恨,刻骨铭心的憎恨,像一株倔犟的小苗,从霍小栗心里钻了出来。如果她和顾嘉树的婚姻必须以中途夭折的形式结束,如果这夭折的形式可以有两种选择,一种是顾嘉树死去,一种是顾嘉树出轨。那么,她选择哪一种呢? 对,毫无疑问,她宁肯选择让顾嘉树死去,因为这种结束方式,不会损伤她作为女人的尊严。而后一种结束方式,她不仅要因为失败的婚姻而接受莫名的同情,还要为这桩夭折的婚姻费尽解释的口舌,而无论她怎样解释,一个不争的事实都残酷地摆在那儿,她被顾嘉树甩了。更可怕的是三十多岁的顾嘉树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绩优股,会有年轻貌美的女子争着抢着嫁给他,单是想象不久的将来,会有另一个女人成为顾嘉树的妻子,而且顾嘉树可能会觉得比和她在一起幸福,她的心,就颠沛在了疯狂的边缘,纠结在仇恨与嫉妒中的余生,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宁肯让这桩婚姻以顾嘉树死去的方式夭折在中途,如果他死了,那是谁都无法左右、无可更改的命运安排,与她霍小栗的成败没有关系。 霍小栗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 她微微地张着嘴巴,捂住了胸口,好像那里住了一个被关押了千年的魔鬼,在此刻,所谓道德的力量,再也关不住它了。她无声地流了泪,为最终变成了荼毒的爱情,为这种荼毒在她心里圈生了一个狰狞的魔鬼,而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铁蛋还在睡着,她拉开窗帘,看着明亮的晨曦,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就软软地笑了一下,可眼睛很疼。 顾嘉树走了,客房里乱糟糟的,扔着他换下的脏衣服。霍小栗给铁蛋做好了早饭,看着他吃完,把他送到学校后,就去了医院。顾嘉树正在给顾新建洗脸,一种莫名的松弛涌上心来,还好,他还健康地活着。 她甚至欣慰地笑了一下,她知道,那个昨夜在心里闹腾着的魔鬼,已经睡着了,她回到了正常。 顾新建一抬眼,见霍小栗看着儿子软软地笑了一下,以为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化解了,心情好得很,就笑着说:“小栗,我这边没什么事,你们都去上班吧。” 霍小栗笑了一下,把随身带来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盛了一碗汤给顾新建,又盛了一碗递给顾嘉树,“你吃了饭就去上班吧,这段时间我休假。” “小栗,医院这边,白天有你妈呢,你请假干什么?”顾新建有点意外,也很感动,可是,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儿媳妇是医生,因为他而请假,有可能是知道他来日不多了,请假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照顾他走完最后不多的岁月。 霍小栗端起汤喂他,“爸,我不是请假是休年假,我们医院就妇科最忙,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连年假都捞不着休,我这是打着您的幌子好容易才争取下来的年假呢。” 顾新建就微微地点了点头,“也好。” 顾嘉树看了看霍小栗盛上的汤里还卧了两只剥了壳的煮鸡蛋,心里微微一暖,端起来喝了两口就说要上班去了。 “小栗都给你把鸡蛋剥出来了,吃了再走。”顾新建喝住他。 顾嘉树看了霍小栗一眼,折回来,用筷子扎着鸡蛋,三口两口地吃完就跑了。 第十五章 (1) 第十五章(1) 顾新建的病情恶化很快,一周后,就大小便失禁了,而且大部分的时间陷入了昏迷中。 只要一醒来,他就会看着霍小栗,气息微弱地说:“小栗啊,爸爸对不起你。” 或许别人不会明白顾新建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可霍小栗明白,尽管她努力配合顾嘉树,在顾新建面前表演和睦,但顾新建依然能感觉出他们之间的异样,为了不让顾嘉树埋怨霍小栗,他一直在努力配合医生的治疗,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康复了,顾嘉树和霍小栗之间的矛盾也就不复存在了。为了儿子一家三口的幸福安宁,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健康长寿。可身体已不听他的话了。癌细胞像变态的魔鬼一样吞噬着他的健康,无论多么厉害的药,都镇压不住它们了。 霍小栗很难受,却又不知怎么说才能安慰顾新建那颗悬着的心,便把床微微摇起来一点,让顾新建躺得舒服点:“爸,您别这么说,都是我们不懂事,到现在还惹您为我们操心。” 顾嘉树也知道,父亲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每天都是一下班就跑到病房陪着父亲,大多时候是父子两个沉默相望,话都在眼神里。 顾新建总是看看在一边忙碌的霍小栗,再看看顾嘉树。 父亲带了恳求的目光让顾嘉树的眼泪在心里打转,他握着父亲的手:“爸,您别多想,我们不会的……” “嘉树,你发誓……”现在,顾新建说话已经很吃力了:“铁蛋……别让他受苦……” 顾嘉树用力点头:“爸,我发誓,您别把我岳母的话当真,真的是没有的事,她都想来跟您道歉,可又不好意思的。”说完,顾嘉树看着霍小栗。 霍小栗知道顾嘉树这是在暗示她帮忙撒谎,母亲在顾家吵完后,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总是淡淡说没事了,既然公公已经因愤郁而倒下了,她不想让母亲再因为内疚而难过,何况于事无补了。 当母亲知道顾新建住院后,也曾内疚,也曾想过,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一吵,或许亲家的病情不会恶化得这么快,也试探着跟霍小栗说要来医院探望,被霍小栗拦住了,现在顾家上下都把母亲当成了催化顾新建病情恶化的罪魁祸首,母亲来了,顾家人非但不会领情,还不知会说出过难听的话来,霍小栗怕这边公公还在生死线上挣扎未卜呢,母亲又给窝囊出病来了。 可现在,顾嘉树想让她说服母亲过来帮着撒个谎。撒谎简单,她也了解母亲这人,虽然脾气大,虽然对顾家有很多意见,可一旦知道女儿的婚姻成了不久于人世的亲家公的心头病,她肯定会答应帮着撒这谎的。 可问题是,如果母亲来时,恰巧碰上婆婆和顾美童怎么办? 在她们眼里,母亲就是加速顾新建病情恶化的魔鬼,就算不至于把她撕着吃了,一顿口水仗是难免的了。她霍小栗可以咽下所有的委屈,在病房演戏给顾新建看,可母亲还对顾嘉树憋了一肚子气呢,不会顾忌那么多。 只能趁婆婆和顾美童都不在场的时候让母亲过来。 霍小栗看了一下表,还不到七点,说不准婆婆或是顾美童晚饭后会过来看一眼,想了一下就大声说:“爸,嘉树说的是真的,我妈也知道是冤枉嘉树了,也一直想来医院看您,顺便跟您解释解释,我这就回去接她。” 顾新建说好,他还有很多话要跟亲家说呢。 霍小栗跟顾嘉树要了车钥匙,故意说:“我好长时间没开车了,你帮我把车从停车场倒出来吧。” 顾嘉树知道她有话要说,就跟了出来,在走廊尽头,霍小栗说:“给你妈和你姐打个电话,让她们今晚别过来了。” 顾嘉树明白她的意思,嗯了一声。 霍小栗就匆匆走了。 是的,她和顾嘉树还说话,可这说话,不带任何的感**彩,好像是彼此明白,在这段时间,他们可以和平共处,但已不再有感**彩,而是各司其职,扮演好各自的角色而已。 母亲正心神不安地看电视,见霍小栗来了,忙关了电视,问顾新建身体怎么样了。霍小栗说看样是挺不过去了。然后,母女两个怔怔地坐着。 “妈,你去看看他吧。” “你不是不让我去吗?” “我不想让他走得牵肠挂肚,他担心我和顾嘉树会离婚。” “小栗,你真要跟顾嘉树离婚?” “我不知道。” “他养的白眼狼儿子都把我女儿给害了,我凭什么去看他!?不去!”母亲拿起遥控器,赌气似地又打开电视。 “妈,我公公都快不行了,您还在这儿较什么劲?”霍小栗一把夺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妈,我跟您说,您不仅要去看他,还要跟他说,您去家里吵架,那是听了无良人的挑唆,心里愧得慌呢,所以才没好意思去医院看他。” “我不去!小栗,你上辈子欠了顾家的啊?” “妈,我上辈子没欠他们家的,我只是不想欠下良心帐让自己难过,妈我还跟您说,如果您今天不去,或是去了说了不当的话,别怪我这辈子不认您这个妈!”霍小栗声音不大,却字字都是掷地有声。 母亲恨恨地起了身跟着她往外走:“小栗,我养你这个闺女还养出罪来了?” “妈,您没罪,是我眼瞎。”霍小栗发动了车子,一路上母亲不停地追问顾嘉树到底是什么态度,霍小栗不想把母亲惹毛,说他倒没怎么着,是她努着一口气不搭理顾嘉树。 母亲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就是,要是他敢跟你提离婚,我饶不了他,去他们家吵还是轻的,我上电视上报纸我去他们公司闹,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这个现代陈世美!” 第十五章 (2) 第十五章(2) 霍小栗不想激怒母亲,就没再说什么。 母亲粗粗地喘着气,说今年真是流年不利,米糖明明毕业了,她也打算认下她这儿媳妇了,可还是结不了婚。 “只要米糖和小震的感情没问题就行了。” “感情顶个屁用,感情又不能给我造出个大胖孙子来。”母亲一想到儿子只落了个已婚男人的名份却没落着个已婚男人的事实就气不顺得很,再想到孙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手,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母女两个到了医院,母亲按照霍小栗的叮嘱,昧着满心的憋屈给顾新建道了歉,顾新建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气喘吁吁地跟母亲说:“亲家,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母亲在心里撇了撇嘴,嘴上却道:“就是,再说了,嘉树也不是那种得了点势就换老婆的混帐东西,我们做父母的就放心好了。”说完这句话,母亲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一眼顾嘉树。 顾嘉树听出了岳母话里的旁敲侧击,心里很不爽,故意装没听见,低着头继续看报纸。 霍小栗听母亲没完没了得跟顾新建絮叨当年自己是怎么鼓励顾嘉树去西安,霍小栗又是怎么无怨无悔支持顾嘉树、怎么在顾嘉树不在的情况下,在婆婆和大姑姐面前小心翼翼……眼瞅着母亲说着说着就有了抱怨,霍小栗忙拽了拽母亲说不早了,该送她回去了。 母亲这才怏怏起身,临出门前,又跟顾嘉树说:“嘉树,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别让我们这些做老的操心了啊。” 岳母表功似的唠叨,顾嘉树早就听烦了,碍于在父亲面前,不好说什么就是了,听她又来了这么一句,就不软不硬地说:“您放心,就算您能犯糊涂,我也不会犯混。” “我倒希望是我犯糊涂。”母亲小声嘟哝了一句。霍小栗见两人都有点剑拔弩张的架势,连忙拉着母亲往外走。 送走了母亲,霍小栗打了盆热水给顾新建擦擦脚,当看到顾新建的脚时,惊呆了,那简直不是一双活人的脚,而是像一双蜡做的脚模,身为医生的她知道,顾新建剩下的日子不多,她默默地给他擦着脚,边擦边流泪,想了很多,想顾新建最牵挂的,或许还有顾美童和罗武道的婚姻。 原本,还有三天就是顾美童的生日了,她原本想让罗武道趁过生日时哄一哄顾美童,然后,和好后的小两口挽着胳膊来病房,给顾新建一个惊喜,现在看来,她不敢肯定,顾新建是否能等到那一天,遂在走廊里给罗武道打了个电话,把顾新建这边的情况说了一下,让他别等顾美童生日了,马上回来,跟顾美童和好,然后夫妻俩一起到病房来,让顾新建看一眼好放心。 顾嘉树隐约听到霍小栗在走廊上打电话的声音,就出来看了一眼。 霍小栗已跟罗武道说完了,想了想,还是又给顾美童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罗武道的意思,顾美童半信半疑地问你是罗武道什么人啊,他就那么听你的? 霍小栗说你爱信就信,不爱信就算了。 顾嘉树一直在走廊听着,也觉得有点奇怪,问霍小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小栗就把顾美童不是不要孩子,而是她要不了孩子,却又怕罗武道因为这不要她了才撒谎的事说了一遍,顾嘉树登时就惊得目瞪口呆,突然想起了他和顾美童一起去莱西的路上说过的话,这才明白当时顾美童并不是要拿生不了孩子当借口让罗武道别怪她是不给他生,她只是打着说谎的幌子说了实情而已,可是,他却用罗武道的父母知道了会更铁了心逼她离婚把她给吓回去了,可既然姐姐能把全家人瞒的滴水不漏,霍小栗又是怎么知道的?就问了一句:“怎么知道的?” 霍小栗瞟了他一眼说我是医生。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你有时间听吗?你会信吗?如果你问你姐,你姐会承认的话她就不瞒着大家这么长时间了,到时候,她一定会说我造谣中伤她,我长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 “霍小栗,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顾嘉树皱着眉头,看着她。 “你以为呢?” 说这些话时,他们就像平时就针锋相对的同僚,因着工作关系,不得不相互交代一些事务,话可以说,但语气冰冷。 霍小栗的冰冷让顾嘉树很是受伤:“我比罗武道值得信任?” 霍小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回病房去了,没多久,顾美童就像是丧家犬似的来了,一进病房,二话不说,拉着霍小栗就往外走,顾新建和顾嘉树都懵了。 顾新建推了顾嘉树一把:“你姐这是怎么了?你去看看。” 顾嘉树人还没出去呢,就听见顾美童喝上了:“霍小栗!你怎么就这么阴险?你凭什么说我生不了孩子?就凭你是个破区级医院的妇科医生?你是不是想把我和罗武道搅和散了看热闹?我告诉你,没门!” 顾嘉树生怕父亲听见她们争吵的内容,拖着两人就往走廊外走,顾美童边走边挣扎着要去打霍小栗…… 顾嘉树压低了嗓子,威严地喝了一嗓子:“姐!你闹够了没有?!” 顾美童擎着一脸的泪:“好哇,嘉树,她都把咱家祸害成什么样了?你还护着她!” 三个人争争吵吵地到了院子里,原来,刚才罗武道打电话给顾美童了,跟她说再也不提离婚这两个字了,要和她好好过日子,顾美童不相信,就没头没脸地把罗武道噎得半天上不来气,罗武道一急,就说出了不离婚的理由,见她不相信,就先不说了,一起去医院看岳父要紧。 第十五章 (3) 第十五章(3) 顾美童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依着罗武道那么想要孩子,农村的公婆也把她这不生孩子的儿媳妇看成不下蛋的老母鸡一样记恨着的份儿上,一旦知道了她不生孩子的真相,肯定会是更坚决地逼着她离婚,怎么可能反倒是因为这而不跟她离婚了呢? 肯定是骗局。 为了把她手里的钱骗出来,再把她甩了,什么和她一起去医院看望父亲,让父亲放心?不过是罗家人麻痹她的小伎俩而已。为此,她更是恨透了霍小栗,如果不是她,罗武道或许还会寄希望于哪天她醒悟了,愿意给他生孩子了而把日子凑合着和她过下去,可她这一说,彻底地绝了罗家人在她身上寄托的最后一丝希望。 顾美童像个疯子一样,在院子里又哭又骂,顾嘉树也拿不准罗武道所谓的不离婚了,是不是和以前他们商量过的一样,仅仅是为了不让父亲担心,若是这样,那么霍小栗就真成了毁掉姐姐一生的罪人了。 尽管他知道姐姐撒谎欺骗罗武道很不道德,可是,在公义与亲情面前,他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顾美童是他唯一的亲姐姐,哪怕她有再多的不对,他也希望她能幸福,就算罗武道因此而离婚他也没资格指责他什么,可罗武道对于他来说,不过因了姐姐的婚姻存在才存在了的亲戚而已,一旦他和姐姐的婚姻解除,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从陌路回归到陌路而已。 看着满脸是泪的姐姐,再看看冷冰着一脸不屑的霍小栗,顾嘉树烦躁得都快跳起来了,把霍小栗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你跟我说实话,罗武道所谓的不再离婚了,是为了安慰我爸,还是真格的不离了?” 面对疑神疑鬼的顾家姐弟,霍小栗已懒得再多说任何一句话,冷冷地甩开了顾嘉树的手:“时间会告诉你。” “嘉树,你听听,她这是什么话?” “人话。”霍小栗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回病房了。 顾新建已经走了,当他听到顾美童说你凭什么说我不能生孩子时,就觉得有块石头堵在了胸口,他想起了霍小栗拿到顾美童的药瓶时的表情,想必,那会,她就猜到了顾美童不是不想生而是生不了吧?可她没说实话,是怕他们做父母的跟着伤心吧? 他觉得胸口又块温热的石头,隆隆而上,拥到了喉咙里,堵住了他的呼吸堵住了他的心跳,逼着他不由地张开了嘴巴,然后,他看见一股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他大大地张着嘴巴,想大声喊嘉树,你不要怪小栗,可是,他说不出话,只有鲜血在不停地往外涌……涌得他累了冷了,心跳越来越没有力气,唯有鲜红的血迹还在顺着嘴角缓缓地往外流。 顾嘉树是在霍小栗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冲进病房的,他喊了一声爸,就泪下滔滔…… 很久很久的以后,每当顾嘉树想起父亲嘴角的血迹,心就揪成一团地疼痛。 他总觉得那血,不是从父亲嘴角流出来的,而是他的心,在滴血。 他无法原谅霍小栗。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猜疑,岳母就不会闹到父亲跟前,如果不是岳母闹,父亲就不会死不瞑目,如果不是她把顾美童的不育事实告诉了罗武道,顾美童就不会发飚闯到病房,上演了这一幕,在父亲的生命里,成为了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所以,当他看着妈妈抚着父亲的遗体恸哭时,当他为父亲换寿衣触摸到了父亲瘦弱而冰冷的皮肤时,他下定了决心:和霍小栗离婚。 罗武道赶回来时,顾家已经乱成了一团,这次他回来,简直不是奔丧,而像是那些因为辜负了发妻,又躲避着家人的谴责,却最终被以父母病危的名义骗将回来,接下来,就是每个人都可以数落他两句,似乎每个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道德恩主的名义,对他判离出逃的灵魂,发出了声情并茂的、严厉的召唤。 肖爱秋劈里啪啦地掉着眼泪说小罗啊,让你爸去世的不只是癌症,还有伤心,可是,他没法说啊,女婿是他自己选中的…… 顾美童刚刚收声的哭,又像喇叭一样地放开了。 罗武道每天都承受着这样的煎熬与拷问,顾美童打着罗武道的胸脯,说你不是说过不离婚了吗,那你从莱西回来吧,仿佛莱西是撒旦的聚居地,只要罗武道回到那个地方,只要罗武道回到那个地方,她的幸福时刻就要遭受到威胁。 罗武道内心荒凉,所谓珍惜顾美童对他的爱,不再提离婚,不过是他的心灵受到了震动刹那的道德阵痛,让他在刹那间以为,只要他从善意的包容角度出发,不再看顾美童的短处,婚姻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可是,顾美童不会因他这个想法而有丝毫的改变,她已变成了一块生长在他心上的苔藓,他的灵魂只有打滑摔跤的份儿。 所以,当顾嘉树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时,他只能说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我跟小栗说不离婚的时候,是认真的,你们不要怪小栗。”罗武道就拿起包:“我先回莱西。” 顾美童一听罗武道要走,嘴里嚷着霍小栗害死她了,扑上去就要打,却被罗武道一把攥住了手腕:“顾美童,如果我不是顾忌着你会对小栗撒泼,我现在就想跟你离婚,你记住,如果不是她,我在今天离开青岛之前肯定会去法院递离婚诉状。” 说完,罗武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小栗也走了,她什么也不想说,更不想解释。 肖爱秋就觉得这个家,像一把枯草搭成的棚子,在山雨欲来中,摇摇欲坠了,她没哭也没掉泪,只觉得一口气顶上来,脑袋就像挨了一闷棍,晕过去了。 第十五章 (4) 第十五章(4) 顾新建去世后,顾嘉树一直住在父母家,一开始,肖爱秋以为他是因为父亲刚去世,不放心她才留下来陪她的,可一晃就过去半个过月了,顾嘉树还没回家的意思,就催他该回家了。 顾嘉树看了她一眼,心平气和地说:“这不就是我家吗。” 肖爱秋这才觉出不对:“嘉树,妈没说这不是你的家,可小栗那边……” “妈,你别提她,也别提她的名字,我不想听。” “嘉树,你什么意思?” “妈,我的事,您就甭管了……” “甭管了,我能甭管吗?我看你们前阵不是合好了嘛?” “那是演戏,为了我爸。”顾嘉树放下报纸,站起来:“妈,我要睡觉了。” 肖爱秋眼泪刷地滚了下来:“嘉树,你跟我把话说清楚了再睡,你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女人了?” 顾嘉树皱起眉头,有点不耐烦地:“妈,我是那种人吗?” “妈不管你是不是,妈就是不许你跟小栗离婚。” 顾嘉树扒拉开母亲的手:“妈,行了,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吗?我跟她离婚不是正好吗?” “妈不是不喜欢她,就是受不了小栗嘴上不饶人,再说了,就算妈不喜欢她,妈还喜欢她给妈养的乖孙子呢……老头子喔,你才走了几天,儿子就造反了,老头子……”肖爱秋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嘉树看着母亲,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进卧室去了,这间卧室曾是铁蛋的,到处都是他的玩具,父亲去世后,霍小栗担心肖爱秋因为伤心,也无暇照顾铁蛋,就让铁蛋回家住了。 顾嘉树躺在**,一歪头,就看到了床头柜上铁蛋和父亲的合影,铁蛋和父亲趴在绿油油的草坪上研究一只褐色的螳螂,笑容像春天的阳光一样荡漾在祖孙二人的脸上,他拿过照片,触摸着父亲嘴角的笑,抚摸着铁蛋胖嘟嘟的小肉脸,心里一阵刀搅般的难受。好多次,他跟自己说算了吧,别折磨自己了,你答应过父亲了。 可是,不想父亲还好,一想就更是难过,当然,他也明白,把父亲的去世完全归咎在霍小栗身上,是不公平的。 毕竟父亲早就已身患绝症,而且,父亲之所以发病如此的迅速,跟他生气罗武道和姐姐闹离婚而突然停药有很大关系,可,也是因为霍小栗的猜忌,岳母才跑到家里来闹的,也是这一闹,才导致父亲病情疾速崩溃。 他试着去想霍小栗的好。可是,一想到霍小栗的脸,他就会想起父亲,想起父亲临终前嘴角的鲜血,那是父亲不安的心在滴血,他无法宽恕。 他怃然地长叹了一口气,算了,等平静一段时间,就约霍小栗去把离婚手续办了。这么沉沉地想着,很快,就睡着了,居然还做了梦,居然猛见了霍小栗,梦里的霍小栗弯着身子,攥着两只拳头,声嘶力竭地喊着:顾嘉树,我恨你! 他一个激灵就醒了,觉得口有点干,起身去倒水,却发现肖爱秋的卧室门开着,床是空的。 顾嘉树喊了声妈,没人应。他按亮了灯,挨个房间看了一圈,也没在顾美童房间,猜想妈妈可能去了霍小栗那边,叹了口气,不能再在这边住下去了,否则,看着他身单影只地在家晃悠,不愿他离婚的妈妈会更是揪心。 第十六章 (1) 第十六章(1) 坐在沙发上的肖爱秋不停地抹眼泪:“小栗,妈知道嘉树让你受委屈了,以前妈也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妈在这儿跟你道歉了,你别计较了,和嘉树一起好好过日子吧,这也是你爸的心愿。” 顾嘉树给顾新建换寿衣时,她曾想过去帮忙,却被顾嘉树冷冷得推开了。从那个时候起,霍小栗就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是的,当她和顾嘉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顾嘉树的直系亲属对他们的婚姻影响是不小,甚至她曾想过,要不是这些亲属的从中作梗,她和顾嘉树可能会一帆风顺到老。走到了现在,她才明白,来自亲属的力量,对于去意已决的心,是那么的渺小孱弱。 顾嘉树自从顾新建的葬礼后就没再回来,是不打算继续和她过下去了,期间,铁蛋也问过她,爸爸为什么不回家,霍小栗总是哄他说,因为爷爷走了,奶奶很伤心,所以呢,爸爸要留在那边陪陪奶奶。 铁蛋也信了。 她也一直在想,和顾嘉树的婚,到底是该不该离,她想起过他鬓角失踪的那五根白头发,想起过挺着肚子在医院里叫嚣的秦紫,现在,医院里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丈夫背叛了她,而且,第三者挺着大肚子找到门上来逼宫了。 但凡有点正义感的人,肯定会支持她离婚,这样的男人,还要他做甚?从进这家医院,她的人生发生了多少戏剧性的变化啊?先是置母亲的反对于不顾,私奔似地嫁给了人人都不看好的顾嘉树,那会儿,他们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人都支持他们同情他们,只是因为她勇敢地冲破了阻力嫁给了顾嘉树,他们像富有的人一样,有大把的同情可以施舍给他,施舍别人不仅是行善,还有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所以,那会,她的周遭是一片和气。 可后来,顾嘉树混好了,她也不再是那个处处端着小心看人脸色的见习小医生了,于是,她拥有了幸福,可幸福是什么?不过是你过到了自己认为很满意的生活状态,也更是一种生活态度,可在别人那儿,幸福是什么?就是你拥有了他想拥有却没拥有的东西,这就是大众眼里别人的幸福。别人的幸福是要用来仰望的,仰望是个累人的姿势,幸福招来的东西:羡慕和嫉妒。 后者永远多于前者。 她想过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尽人皆知的丑闻让她退无可退,她已经不能不离婚了,否则,别人一定会指指戳戳,鄙夷她因为顾嘉树是成功人士,就要忍辱负重地在残破的婚姻里苟延残喘。从此以后,在人格上,她再也没有骄傲的资本了。 所以,在离婚这件事上,她像一片飘零的叶子,被滔滔的洪水席卷着,身不由己了。 整个晚上,她都在默默地听着婆婆的哭诉和恳求,她不能承诺什么也不想指责什么,因为这一切的走向,都已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何况,是顾嘉树伤害了她。 快12点了,霍小栗不想再听婆婆絮叨下去了,否则,明天她又要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到时候,医院里的人又该嘀嘀咕咕地以为她是在离婚的水深火热中连觉都睡不着了。 “妈,不早了。”霍小栗站起来,见婆婆没想走的意思,就又说了一句:“太晚了,您就睡这边吧。” 肖爱秋哀哀地看着霍小栗,看得霍小栗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心太硬? 肖爱秋似乎也下了决心:“小栗,你又要上班又要接送铁蛋,肯定忙不过来,妈不回去了。” 这段时间,霍小栗既要接送铁蛋上学,还要上班,确实是忙得焦头烂额,可婆婆要住在这边帮她照顾铁蛋,还是让她吃了一惊,甚至有那么点感动,便哽咽着了:“妈……您……” “小栗,别说,只要妈还有一口气,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散了,除了你,妈这辈子不会认第二个儿媳妇。”说着,肖爱秋就上了阁楼。 霍小栗发了一会呆,也上了阁楼。肖爱秋正整理被褥。 “妈……”霍小栗轻轻叫了她一声:“您别坚持了,没用的。” 肖爱秋拎着被子的手就停住了,回头看着霍小栗,一下子就哭了:“小栗,你就当可怜可怜妈行不行?你爸刚走,你姐的婚姻我看也是保不住了,你们再离了婚,还让不让我活了啊?” 望着生平第一次诚恳的低下头来求自己的婆婆,霍小栗也哽咽了:“妈,不是我心狠,真的没用的,儿媳妇顾嘉树还会给您娶,用不了多久,您还会有个胖孙子……”万念俱灰的伤疼让霍小栗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捂着嘴,转身跑下楼去。 “用不了多久还会有个胖孙子……”肖爱秋疑惑地重复着这句话,跌跌撞撞下楼,拍着霍小栗卧室的门:“小栗,你跟妈把话说明白,除了铁蛋,妈没第二个孙子,就算是生出来了我也不认!” 回答她的,只有霍小栗呜呜的哭声。 肖爱秋颓然坐在上上,一把又一把地抹着眼泪,她没想到儿子把混犯到了这程度,她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顾嘉树正坐在客厅里等她,见她回来了,忙放下水杯:“妈,深更半夜地您跑哪儿去了?” 肖爱秋扬手就扇了顾嘉树一巴掌“嘉树,你想让妈死啊?”说完就滔滔地哭了起来,顾嘉树以为母亲的哭,不过是在霍小栗那儿碰了钉子,遂安慰她说:“不就是离个婚吗,您至于吗?” “不就离个婚?亏你说得出口,嘉树!我告诉你,除了小栗,妈这辈子就没打算认第二个媳妇,除了铁蛋,也不会认第二个孙子,你说!那个狐狸精到底是谁?你还让她怀了孩子……”肖爱秋坐在沙发上滔滔地哭着。 第十六章 (2) 第十六章(2) “妈,您说什么胡话呢?”顾嘉树越听越乱套,也恼了。 “妈做梦都没想到你能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龌龊事来……嘉树,算妈求你,你这就去找她,只要她能把孩子打掉,你让妈干什么妈都答应……” “妈!我要怎么说你才信?!”顾嘉树怒不可遏,风一样卷出门去。 霍小栗在**辗转反侧了半天,刚要迷糊着,突然,就觉得一阵冷风卷进了卧室,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顶灯就亮了,她看见了满脸怒气的顾嘉树,正指了她的鼻子,嘴唇微微地哆嗦着:“霍小栗!” 霍小栗很快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她看了顾嘉树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顾嘉树:“说吧,我听着。” “你少给我装没事人,霍小栗,你为什么要跟我妈胡说八道?”顾嘉树转到霍小栗眼前,一副恨不能打人的样子。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 顾嘉树的手指快触到她鼻子上:“跟我装傻?霍小栗!我爸刚走,我妈已经够伤心的了,你怎么忍心?我没想你这么恶毒!” 霍小栗蹭地坐起来:“我恶毒?顾嘉树,我恶毒到怀了别人的孩子还让别人去找你示威了?” 顾嘉树想咬牙切齿:“你也敢?!” 霍小栗没想到顾嘉树会如此的理直气壮,就疯了一样从**爬起来,一头撞向顾嘉树:“顾嘉树,你滚!永远别让我看见你,我看见你就恶心!” 两人正气喘吁吁地撕扯着,突然,铁蛋哭喊着闯进来,拼命地想把两人分开:“爸爸,欺负妈妈你是坏蛋。” 两人就僵住了,披头散发的霍小栗看着赤着脚丫子嚎啕大哭的铁蛋,不由地悲从中来:“顾嘉树,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出门让车撞死!” 说完,搂着铁蛋,嚎啕大哭。 顾嘉树失魂落魄地看着抱头痛哭的霍小栗母子,像游魂一样喃喃重复着霍小栗的话:“我也想死,最好现在就让车撞死!霍小栗,请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怀了我这个花心王八蛋的孩子?” “你他妈的少在我跟前装无辜,也别告诉我你他妈的搞得女人太多,连哪一个怀了你的孩子都不知道!”霍小栗吐字清晰地扔出了这一连串的恶毒话,用脚把门踢上了。 顾嘉树开着车,在街上游荡,突然觉得自己可怜,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他一直在努力打拼,可拼来拼去了,居然成了一个有家不能回的流浪汉。 天蒙蒙亮了,他看着一对清洁工夫妇正在清扫马路,女人不时从清洁车的车把上摘下保温杯,拧开盖子,笑盈盈地让男人喝口热水歇息一下。 望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顾嘉树的眼睛模糊了。 就算这些年他因为忙事业忽略了家,就算秦紫给他拔了五根白发引起了了霍小栗的误会,可她怎么能就此认定他有外遇了呢?而且还离谱地认为他的外遇情人是秦紫,秦紫还怀了他的孩子。 这太荒唐了,他兀自哈哈地笑了两声,泪水就滚滚地流了下来。 霍小栗感觉到了王医生惊诧目光。不仅是王医生,还有科室里的护士。因为她右边脸上有一块青,昨晚和顾嘉树扭打时撞到床头上了。 霍小栗知道自己被打的消息,会像瘟疫一样传遍整座医院,在未来几天内,她会像一把打发无聊的瓜子一样,被大家嗑来嗑去。她无所谓,有人想嗑就嗑吧,就当她娱乐大众了。 她平静地给病号诊断着各色妇科疾病,给想中断妊娠的孕妇提手术建议,甚至还跟一位大月份孕妇预约了下午的堕胎手术。 王医生小心翼翼地问:“小霍,你行吗?” 霍小栗心平气和地说:“又不是疑难手术。” “小霍……”王医生还是有点担心:“要不,这台手术我替你做吧。” “不用。”霍小栗抬头,冲门诊外喊:“下一位。” 一个年轻前卫的女孩子吊儿郎当地走进来,霍小栗觉得面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便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在一年之内已流过四次产了,上次她来堕胎的时候,霍小栗知道这种女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是好心提醒她应该爱惜自己没用,就吓唬了她一顿,说再这么下去的话,她不仅做不了妈妈了,怕是连月经都不会来了。女孩子横眉竖眼地让霍小栗不要仗着是医生就小题大做。霍小栗让她气得说出不出话,把病历一推,让她去别的医院做,两人就吵了起来,要不是护士见势不好,叫了保安,怕是要动手打起来了。 现在,女孩又来了,霍小栗以为她又怀孕了,因为上次的争吵,就不想继续接诊她了,就起了身:“对不起,我有事出去趟,麻烦你找其他医生看吧。” 女孩却一把就拽住了霍小栗:“我就是来找你的。” 霍小栗见来者不善,不想大白天闹得门诊里吵吵嚷嚷的,只好坐下:“好吧,你病历呢?” 女孩突然解开了低腰牛仔裤的纽扣,刷地拉开了拉链,霍小栗正诧异她要干什么呢,就见女孩子猛地从裤子里抽出了一条带血的卫生间,啪地摔在了霍小栗眼前:“你不是我说再也不会来月经了吗?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不仅是霍小栗,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女孩子趾高气扬地掏出一支烟点上,边一摇一晃地往外走边嘴里不干不净地说:“我今儿来就是想警告你一声,别他妈的仗着自己是医生就信口开河,老娘我高兴了就一月流一次产,气死你们这些没男人搞得老女人。” 霍小栗脸色酱紫,从桌上抓起墨水瓶就要要往女孩身上扔,被眼疾手快的护士给拉住了。王医生也顾不上病号了,让护士把虎视眈眈的女孩子拉出去,又顺手插上了门,夺下霍小栗手里的墨水瓶:“霍医生,你跟这种连学都不正经上、把傍个男人当终生事业的女人治什么气?” 第十六章 (3) 第十六章(3) 王医生像抠绝世珠宝一样从霍小栗手里抠出墨水平,从门上的玻璃往外看了一眼,见女孩已经被保安推走了,拉着霍小栗去值班室消气。 临近中午下班时,林主任过来了,说要请霍小栗吃中午饭,霍小栗明白,请吃饭不过是领导找她谈话的由头而已。 果然,饭还没吃几口呢,林主任就用试探的口气说王医生找她了,当然,是出于好心,担心霍小栗现在的状况,希望林主任能说服她放弃下午的手术。 霍小栗没说话。 林主任笑着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许了啊,下午的手术让王医生上。 霍小栗一点头,憋了一上午的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林主任,我是不是很失败?” “你哪儿失败了,婚姻就是水上行舟,**浪浪的在所难免,别放在心上。”林主任笑着说:“这一阵,你只管门诊上的事,手术交给王医生就行了。” 这要是在以往,霍小栗肯定不会答应,衡量医生的水平,门诊只占很小一部分,能不能上手术台,能不能做大手术,才是衡量水平的关键部分,可现在,霍小栗顾不了那么多了,也陡然间明白了一个问题,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日子都过乱了套,什么理想什么追求,都成了遥不可及的空中阁楼。 林主任看着垂头丧气的霍小栗:“霍医生,按说我不应该过问你的家庭问题,可是,我想给你提个醒,就算男人有外遇,也不是为了离婚的。” 霍小栗被触到了疼处:“不是为了离婚男人就可以随便搞外遇?” 林主任呵呵笑了两声:“别误会,我不是想为男人开脱,咱学医的,都多少也接触过一点心理学,男人是种**动物,面对**难免有把持不住自己的时候,其实男人不管在外面多么疯,最爱的还是妻子。” 霍小栗不想细说:“林主任,别说了,你不了解情况,别说了。” 霍小栗自从进医院就在林主任手下实习,十几年下来,他也已很了解她了,知道她倔而清高,从来都是一是一二是二的,这几年医院里的年轻医生都学会了为了提拔为了职称和领导套瓷送礼,可霍小栗就从不这么做,有时候,院长到门诊来巡视,大家都会必恭必敬地站起来跟院长打招呼,唯独霍小栗,如果有患者在,她会没看见一样,继续给患者看病,如果没患者,她最多也是礼貌性地抬头对院长笑一下没,就凭这点,林主任便很是佩服她,这等的神定气闲,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今天,他约霍小栗出来吃饭,其一是想劝她放弃下午的手术,其二呢,作为多年的老上司了,也想劝劝她,夫妻之间也是至清则无鱼,较真不仅是折磨被人也是折磨自己,差不多就行了。可说了半天,看霍小栗决意已定的样子,也就做了罢。 回医院后,霍小栗发了一下午呆,现在,顾嘉树已不再是她的骄傲,让她成了别人同情的对象,那些曾经和她有过龌龊的人,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她了。想到这里,她恨得牙根痒。 王医生从手术室回来,见霍小栗木木地坐在那儿,知道她心里难受,就歉意地笑了一下:“霍医生,我不是有意要抢你的手术做……” 霍小栗笑笑:“我没这么想,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 王医生拖开椅子坐下,端详了霍小栗一会,唯恐触动了她的伤心似地问她打算怎么办,霍小栗说除了离婚还能怎么办,一旁的小护士听了,就替她急了:“霍医生,你别傻了,你干嘛赌气离婚啊,你这不是要把那女人乐晕了吗?如果是我,我不挣个鱼死网破不算完。” 霍小栗笑了笑,她也想过去找秦紫、找陆丰揭穿她,可冷静下来一想,都闹到这份上了,不管是找秦紫还是找陆丰都是自取其辱,一个女人宁肯豁上被老公识破也要把怀了别人的孩子生下来,想必那婚姻在她心里,也没什么值得在乎的了。就算陆丰能跟她同仇敌忾又有什么用?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她所有的努力,怕只会被秦紫嗤笑成不甘心的垂死挣扎吧?太伤自尊了。 所以,她警告过母亲,不许她再针对秦紫的父母,她可不想让秦紫认为她伪装清高不屑,躲在幕后把老母亲派到阵前当枪使。 如果是输给了一个陌生女人,或许她会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会愤怒,可她偏偏输给了被自己十年前赢过的秦紫,屈辱和悲凉在刹那间俘获了她。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肖爱秋第二次到霍小栗的娘家,她拿不准亲家母会不会让她进门,可是,不管这门有多难进,今天,肖爱秋都必须硬着头皮进去。她慢腾腾挪进院子,敲了敲门。 其实,霍小栗的母亲早就看见在院门口踟躇不前的亲家了,要是以往,她不仅要把门一锁,还要目不斜视从肖爱秋眼前走过去。可今天不行,今天的肖爱秋提着东西,神情恍惚,是替儿子陪不是来了。她也不想让女儿离婚,不管她多生肖爱秋的气,这个台阶还是要给的,但她不能表现得太积极主动,要替霍小栗把架子端足了,得让肖爱秋明白,是她儿子伤透了霍小栗的心,就算他想浪子回头,霍小栗也未必稀罕,关键是看他们顾家人的态度了,想和把稀泥就让霍小栗不计前嫌,不可能。 母亲沉着脸,开了门,不冷不热地看着肖爱秋:“你来干什么?”一副随时都要把她关在门外的架势。 “亲家……”老伴的去世,儿子的婚姻在崩溃边缘,让肖爱秋已没了往日的底气:“我替嘉树来陪不是了。”话音一落,泪就扑簌簌地滚了下来,母亲的心,就软成了一团和软了的面,松开了把在门上的手:“进来吧。” 第十六章 (4) 第十六章(4) 房间里好像比以前更昏暗了,两个母亲沉默着坐在沙发上,一个黑着脸不吭声,一个抽抽搭搭地抹眼泪。 “亲家,你劝劝小栗,不看别人看在铁蛋的份上也别……”肖爱秋抹着泪说。 母亲一听就不高兴了:“听你这意思,要不是小栗生了个铁蛋,你们就二话不说由着顾嘉树把她踢了?” “亲家,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舍不得小栗这儿媳妇,千错万错都是嘉树的错,你就劝劝小栗,让她抬抬手,饶他这一次吧。” “你别以为我是她妈她就会听我的,要真那样,她也就成不了你们顾家的儿媳妇了,这事找我没用。”母亲说的也是实话,为这事,她没少给霍小栗打电话,可霍小栗就是不接。前两天,她耐不住性子了,去医院找霍小栗了。霍小栗连口也没容她开,拉到了门诊楼外,才冷着脸说:“妈,你是不是嫌我丢人丢得还不够?”一片好心赚了个冷水兜头浇的母亲也生气了:“小栗,这阵子你家也不回,电话不接,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有,可我什么都不想听,回去吧,我忙着呢。”说完,置泪巴巴的母亲于不见,转身就往门诊楼里走,上了两层台阶,突然回头说了一句:“妈,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您越插手越乱。” 两亲家面面相觑地坐着,像两个明知危险即将降临,却找不到好方法可以抵御的可怜孩子。 为了儿子的婚姻,肖爱秋在母亲面前彻底放下了矜持而高昂的头颅,低声下气地跟她商量怎么才能保住了儿子的婚姻。母亲说她们俩商量没用,问题出在她儿子身上,这不是以前鸡毛蒜皮的小吵小闹,如果顾嘉树不拿出个明确的态度,依着霍小栗的脾气,这婚是非离不可。 肖爱秋还是不愿意相信儿子是凭着好日子不过胡折腾的人。母亲就翻了她一眼:“难不成小栗能冤枉他?” 肖爱秋有点受不了母亲的咄咄逼人,可为了儿子,还是忍了,咽下了那口想吵架的唾沫。 “小栗冤枉他干什么?又不增光,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母亲嘟哝着:“以前我是不愿意小栗跟你们家嘉树,可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因为你儿子混好了,我是看在铁蛋的份上才不愿意他们离婚的。” 母亲这么说,是想让肖爱秋明白,别以为她是那种看人下菜碟的市侩小人,她之所以配合肖爱秋力挽儿女的婚姻狂澜,纯是因为铁蛋,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没了爸爸?这苦,她的儿女们已经受过,不想让外孙也尝一遍。 肖爱秋叹了口气:“亲家……这些日子嘉树就住我那儿,他是下班就回家,连礼拜天都闷在家里,他要是有外遇哪儿能这么安稳?” “他安稳不是他没外遇,是他精明着呢,法律上不是说了嘛,离婚的时候,谁有错谁就少分财产,顾嘉树那是为了财产才夹着尾巴的装没事的。”母亲明白,这一次是她赢得很彻底,当然,是建立在女儿受伤害的基础上,她指了指隔壁邻居:“你儿子勾搭的不是别人,就是我们家隔壁的闺女,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家顾嘉树可倒好,专啃窝边草,这事闹成这样,让我和小栗的脸往哪儿搁?” “小栗说的还是……”肖爱秋犹疑。 “我们小栗自尊着呢,这么丢人的事,她能告诉我吗?是她弟弟亲眼看见的!”母亲恨恨地说,自从她和老秦家闹过之后,只要她一露面,院子里的老娘们就凑上来问长问短,虽然满嘴巴都是对秦紫的鄙夷声讨,可在她听来,那些问长问短都是她不爱听的讽刺,因为这,她不仅不摆报摊了,连门都不爱出了。 肖爱秋喃喃说还真是这样啊,起身说:“我找她父母去。” 母亲本想拉住她,可又犹豫一下,她凭什么要拉?愿意吵让她去吵就是了,正好让邻居们看看,老秦家的闺女想抢霍小栗的男人,没那么简单,人家男方家人压根就不打算认她这壶酒钱! 母亲进了里间卧室,耳朵贴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起初没什么动静,就听秦紫妈和肖爱秋嘁嘁喳喳地说着什么,突然间,秦紫妈的嗓门就扬了上去:“你给我出去!有本事你教训你儿子去!” 然后,老秦家的门咣地一声就开了,是被撞开的声音。母亲一惊,忙跑到厨房往外看,就见肖爱秋胀红着脸,让秦紫妈给推了出来,趔趄了几步,才算站稳了,满眼都是说不出的屈辱,呆呆地站在院子里。 母亲觉得,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说话,不为肖爱秋抱不平为了霍小栗的面子也必须说。她推门出去,一把拉起肖爱秋冲着秦紫妈就开了炮:“秦紫妈,你耍哪门子疯?你养了个没脸没臊的闺女还得脸了?” 因为这事,秦紫妈在院子里头都抬不起来了,人家男方的妈都找到门上了,这要是再吵起来,更是自找难看,索性关着门不吭声,她的沉默,让母亲更是来劲了,她要的就是借肖爱秋找到老秦家门上来挽回一点面子,也就不怕邻居们看热闹,越嚷嗓门越高,简直成了一个人的控诉大会。 秦紫妈越听越惭愧,觉得没脸在大院里混了,从厨房角落里摸出老秦从居委会领回来的耗子药就吃了下去。 听着亲家母声泪俱下的控诉,肖爱秋脸上挂不住了,毕竟自己儿子扮演的也不是什么光彩角色,就悄悄拽了拽亲家的袖子:“亲家,算了吧。” 母亲边往家走边气势汹汹地回头指了老秦家的窗户道:“秦紫妈,你给我等着,我闺女不离婚还好,要是我闺女真离了婚,看我不把你家房顶给掀了!” 母亲骂了半天街,骂得口干舌燥,回家先喝了一大杯水,恨恨对肖爱秋说:“你放心吧,就算为了不便宜隔壁的那小**!我也不能让小栗跟你儿子离婚!” 肖爱秋让亲家给吓着了,她不敢想像如果儿子真跟霍小栗离了婚,亲家母会怎么个折腾法,她尴尬地站了一会,就告辞了。 肖爱秋走了没多久,母亲就听有人梆梆拍着老秦家的窗户喊秦紫妈,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什么狗屁正义感,不过是闲极无聊瞧热闹罢了,一个个全是看出殡的不怕殡大,遂进了厨房,推开窗子,刚要冷嘲热讽呢,就听拍窗的邻居吆喝:“快打120,秦紫妈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母亲以为老邻居是为了吓唬吓唬她息事宁人,没当回事。 “小栗妈,真出事了哎,秦紫妈满脸都是白沫子。”老邻居边急急地说着,边从院子里找了根棍子,去撞老秦家的房门。 母亲嘴里说着吓唬谁呢,心却早已慌成了万马奔腾,抖着一双手,团团地转着,半天才想去来应该去打电话,等拨完120就风也似地卷了出去,和老邻居一起抱着棍子就往老秦家门上撞,随着门被撞开,母亲一个趔趄就扑进了老秦家,果然,秦紫妈口吐白沫地躺在**,已不醒人事。 母亲一见这架势,脑袋轰地一声,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扑上去抱起秦紫妈连拖带拉地往外弄,嘴里嚎哭着:“秦紫妈,秦紫妈,你有本事养个厚脸皮的闺女,可你脸皮咋就这么薄,咋就这么不经骂?” 邻居也七手八脚地帮着往外抬,现在,大家谁也顾不上议论是非,只想快点把秦紫妈送到医院,让医生把她给拦在鬼门关外。 第十七章 (1) 第十七章(1) 秦紫赶到医院时,妈妈已抢救过来了,正躺在病**流眼泪,见秦紫进来,两眼一闭,就把头给扭到一边去了。 老秦恨恨地看着女儿:“你还有脸来?!” 秦紫的泪就下来了,叫了声妈就低着头抽泣,老秦气得团团转:“小紫,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明白,你跟那个顾嘉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秦紫抽泣着说。 老秦一个耳光就甩了上来:“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能小栗妈闹完了顾嘉树他妈又来闹?你还打不打算让我们活了?!” 秦紫本就冤得要命,见母亲因为自己又服了毒,正心疼着呢,没成想又挨了父亲一巴掌,就恼了:“好!既然你们都一口咬定我跟他有事,我就是跟他有事了!” 老老秦让秦紫气得浑身哆嗦,又心疼老伴,泪都掉下来了:“我和你妈这辈子没干过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脸没臊的闺女,我没你这个闺女,你给我滚!” 老秦指着病房门,让秦紫滚,秦紫执拗地站在那儿不动:“我是来看我妈的,你没权利让我滚!” 秦紫的倔劲也上来了,示威似地盯着老秦:“你们现在知道丢人了,早干什么去了?我早就说我不喜欢陆丰,对他不来电,你们恨不能把我捆吧起送到陆家去,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们害的!” 老秦让女儿堵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剩了发抖的份儿:“是我们害了你?要不是小栗结婚那天,你哭得连饭都不吃,我们怎么能知道你一门心思要嫁顾嘉树?啊,那个顾嘉树就那么好啊?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还是谁都看不上,我和你妈能不急吗?你告诉我,陆丰哪儿不好了?就算你再不愿意再不喜欢他,你也不能结婚这么多年,死活不给人家生孩子吧?他哪儿对不起你了?” “是谁告诉你我不给他生孩子的?” “你放完屁就忘了?” “对,是我说的,可那是我撒谎了,因为陆丰是你们看好的女婿!因为我不想让你们伤心内疚,所以我才撒谎骗你们的,我实话告诉你吧,不是我不给陆丰生孩子,是他压根就不能让我生孩子,你明白了没有?”秦紫哭着说完,就冲出了病房。 老秦就懵了,看着老伴:“她说什么?” 秦紫妈已经哭得说不出话。 “她的意思是说陆丰没生育能力?”老秦像是自问自答:“那她现在怀的孩子是哪儿来的?是姓顾的那小子的?” 老秦彻底傻了,原本要找霍小栗母亲算总帐的灼灼气焰,象缺氧的火苗,无力地挣扎了几下,便悄然熄灭了。 秦紫跑出病房,一头钻进车里,哭着给伍康打了一个电话:“伍康,我爱你……” 正在琢磨事的伍康有点懵,嗯嗯啊啊地说:“我知道。”然后,站起来,往走廊里走。 “你爱不爱我?”秦紫哭着问。 “爱……你到底是怎么了?”伍康有点烦,现在是关键时候,他还不能惹翻秦紫。 秦紫说我想见你。 伍康知道,秦紫要见他的目的,十有**又是要逼他离婚,一想这个他就头疼,其一他不想离婚,其二他不想撒太多谎,否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了。 他和秦紫,本是萍水相逢在酒桌上,那会秦紫刚跳槽到这家电子元件公司做销售,无意间得知他是顾嘉树所在的集团公司的售后服务部经理,便套近乎地说他们某分公司经理顾嘉树是她高中同学,伍康心下一动,本着对竞争对手要知己知彼的道理,事后就主动联络了秦紫几次,当然,他不能让秦紫知道自己的主动联络,是为了通过她了解顾嘉树,便故意表现出很欣赏秦紫的样子,没成想秦紫竟入戏了,三见两见,两人就好上了。 本着送到门上的美女男人没不收的道理,跟秦紫上了床,可没想到这一上床,就下不来了,倒不是秦紫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而是**的秦紫太风情了,和他那个在**也端庄得像块精雕细刻的木头似的老婆简直是天壤之别,和老婆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在那事儿上也很努力,可是他愣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样子,秦紫就不同了,皮肤刚挨到一起,她就情难自已,身子扭呀扭呀好像蛇一样盘旋在他身上,再一碰她,就更不得了……伍康就暗自慨叹,什么是**?这才是呢,回头再一想和老婆做的那爱,简直就是握着筷子去夹差强人意的一道菜,没滋没味,如果嚼蜡。更要命的是秦紫花招多,多得让他心有余悸,担心她是不是阅男太多,一点点地积累起来的经验,也小心翼翼地问过,秦紫羞答答说是陆丰不知从哪儿搞了一批三级片,跟片中女优学的,伍康就有点酸溜溜的了,问她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跟陆丰对着三级片照本宣科,秦紫闭着眼睛不说话,伍康在心里狠狠的羡慕了陆丰一下,又狠狠地吃了一顿醋,一吃醋,对秦紫就用了些力气,秦紫却咿咿呀呀叫得更欢了。 尽管一想到秦紫可能每天晚上都跟陆丰在**摆满汉全席就很不是滋味,但伍康还是有数的,和秦紫,他可以偷一辈子情,但绝不会因为秦紫离婚,大男人何患无妻?何况是他不仅有了妻,又顺顺当当地偷到了别人的妻,对他来说,就足够了。更关键的是,就算老婆在**很木讷,可有一点他是能确定的,老婆没给他戴过绿帽子,可秦紫这样的尤物,就不敢说了,名义上是自己的老婆,私底里,鬼才知道是几个男人共用着她呢,这么一想,对秦紫就有了些鄙夷。当然,他也看出来了,秦紫似乎是爱上他了,总是有意无意地问他,她和他的老婆到底哪个更好。伍康就会摆出一脸沉吟难言的样子,说老婆在他危难的时候帮过他,所以,尽管他和秦紫在一起很快乐,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男人,他还是很内疚的。 第十七章 (2) 第十七章(2) 秦紫听了,不是默默地看着天花板就是一声不响地偎在他胸口。这就是伍康所要的效果,让秦紫断了跟他结婚的念头。偶尔,秦紫也会说起她的婚姻,说陆丰的不育症,有时,她会突然异想天开似地说:“伍康,要不,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伍康就会像吓着一样说:“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害了你。” 秦紫的伤感就有了绝望的味道。 他们就这么既快乐又纠结地好着,当伍康知道秦紫曾经暗恋过顾嘉树后,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每当和秦紫**,他都会下意识地想,为什么我会处处输给顾嘉树?本来,集团收购了顾嘉树曾经工作的分公司以后,他做了两年分公司经理,可没成想,两年下来,业绩一般,加上顾嘉树在西北大区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把这职位给夺回去了,他被调回集团总部,虽说售后服务部经理的职位看上去和分公司经理级别一样高,可比起分公司经理来,没那么受重视,自主权范围也小多了,干的全是给各分公司擦屁股的活儿。伍康一想到这儿就气不顺,在事业上输给了顾嘉树,连在女人上都没赢过他,顾嘉树不要的女人,却成他的情人。 对顾嘉树就愈发的恨了,能给他来一快意恩仇的绊子,该多爽啊,他盯啊盯,盯得眼睛都疼了,都没盯出顾嘉树的瑕疵来。 直到今年各分公司要进行一年一度的零配件供应商招标,他眼前突然一亮,想到了秦紫。 他先是作有一搭没一搭状跟秦紫说起了这次招标,秦紫的眼就灼灼地亮了,拿下顾嘉树所在的集团公司的配件供应,一直是他们公司总经理梦寐以求的事,还曾在业务会议上大张旗鼓地说过,谁能拿下xx集团的零配件供应,就给谁5%的股份,当时业务部的人听了,虽然是人人摩拳擦掌,可一想xx集团对零配件供应商挑剔到了几乎是苛刻的程度,就撒了气,唯独秦紫还抱有一点幻想,要不然,她也就用不着处心积虑地去认识xx集团管理层的人,当初,认识伍康那会,她是就抱有这方面的幻想,可交往了几次下来,这念头就打消了,其一是伍康在售后服务部,对这事压根就没机会插手,其二是她爱上了伍康,女人就是这样的,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想为他呕心沥血而不是让他为自己当牛做马,她不想为了那5%的股份,让伍康为她冒险。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当她表现出对招标的极大兴趣之后,就已被伍康摆上了棋盘。 那天,伍康志在必得地捏捏她的脸蛋,说:“你回去积极准备标书就行了,剩下的,我来办。” 秦紫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真这么简单吗?” 伍康点点头:“就这么简单,不过,最近你要经常接触一下顾嘉树。” 秦紫就不高兴了:“说了半天,还是让我自己从他嘴里套标的啊,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我让你找他不是为了套标的,你也别提,你只要让他办公室的人知道你经常去找他,你们私交不错就行了。”伍康笑着说:“不过,别在他跟前提我,任何时候。” 秦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连好几天,她搞不明白,伍康为什么要让她经常去找顾嘉树,还要让顾嘉树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事,直到某天,她突然恍然大悟。 伍康这么做是为了保全自己,一旦他躲在幕后帮着她操作的投标引起了集团管理层的怀疑,那么,就把顾嘉树推到幕前,到时候,不需要她把事往顾嘉树身上推,哪怕她竭力替顾嘉树辩解都没用,顾嘉树照样会因为和她是朋友而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 想明白这些,秦紫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觉得伍康太是心机阴沉了,可是,5%的股份又实在是太诱人了,她也太爱伍康了。 她记得有个演员曾经说过,每一场恋爱都不会被浪费。当然,人家说的不会被浪费是从积极方面说的,那么,如果说她对顾嘉树暗恋也不会被浪费的话,就算是对她的一次成全吧,何况只要没人多嘴多事,成全了她也未必会伤害到顾嘉树,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可是,秦紫不会知道伍康的想法,而且,他也不会告诉她。 给伍康打完电话,妻子突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哀的女人,爱情是会让女人变傻,可哪有像她这么傻的女人啊,不仅怀了人家的孩子都不敢跟人家说,还好像对人家犯下了弥天大罪一样,胆战心惊着唯恐被发现。 怀孕的事,她一直没敢告诉伍康,怕他知道了会逼着她去堕胎。其实,这次怀孕,并非意外,而是她故意的。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也经常酸溜溜地问伍康,他老婆究竟好在哪里,伍康会略做沉吟说不是她比秦紫好到哪儿去,而是她是他孩子的母亲。 所以,秦紫就更想要个孩子了,有了孩子就有了和伍康老婆对抗的砝码,于是,约会时,趁伍康去洗澡的空,她悄悄戳破了安全套,算是上天悯她吧,在她戳破了第8只安全套后,怀孕了。从怀孕那一刻起,她就下了决心,在伍康没看出来之前,决不告诉他,就算他能看出来了,也要一口咬定是陆丰的不育症治好了。 一切真相,要等孩子呱呱坠地后再揭开。 虽然她不怕陆丰知道真相后会勃然大怒着跟她离婚,可她需要陆丰的丈夫身份,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要合理合法地出生、落户,等办完这一切,陆丰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不在乎。 秦紫打定主意,等见了伍康,还要继续藏好委屈,对怀孕的事只字不提,霍小栗不是一直怀疑自己还处心积虑地惦记着顾嘉树嘛,不是害得妈妈在院里抬不起头、服毒了嘛,那么,把孩子扣在顾嘉树头上,就当是对霍小栗狂妄自大的报复好了。 第十七章 (3) 第十七章(3) 只是,想起顾嘉树时,她隐隐地,有些不安,毕竟顾嘉树没做错什么。她去酒店定了钟点房,躺在**沉沉地想着这一切时,伍康到了。 把公事包往**一扔,笑嘻嘻地把她拥到怀里:“又和谁生气了?” 秦紫涩涩地笑了一下:“已经好了。” “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老公知道了咱俩的事,把你打了呢。”说着,伍康就隔着衣服摸到她的胸上。 秦紫拿开他蠢蠢欲动的手:“如果是呢?你怎么办?” “我去揍他!” 虽然伍康不过说说而已,秦紫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说得好听,就怕到时候你逃得比谁都快。” 伍康也很开心,说招标结果出来了,看他笑眯眯的样子,秦紫就猜到了结果,但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们公司中了没?” 可现在,因为怀了孕,秦紫没以前放得开了,伍康觉得有点异样,瞟了她一眼说哥哥等你**呢,说着,就把秦紫拉到身上,伍康喜欢女上位,说是这样能悠然而充分地感受她。可秦紫不敢再女上位了,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就故意躲闪着搪塞说今天我想做女人。伍康有点小失落,翻身坐起来,把秦紫的衣服剥了,一声不响地钻进去,秦紫下意识地用手护着肚子,让他轻点,伍康就觉得兴致又被扫了一点:“今天你怎么了?” 秦紫闭着眼抿嘴微微地笑着,不说话,伍康气喘吁吁地:“爱不爱我?” “爱,爱死了,”秦紫醉眼迷离地呢喃:“比爱我的命还爱。” “比爱顾嘉树呢?”伍康狠狠地杀到了她的身体深处。 秦紫怕伤着胎气,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还要爱。” “我就当你是顾嘉树的老婆,我就当我在干他老婆。”伍康恨恨地用力顶着她,不让她往后缩:“你说,说我就是顾嘉树的老婆。” 秦紫就怔住了,她怔怔地看着伍康:“为什么?” “不为什么!”说这句话时,伍康的面目有点狰狞,把秦紫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他,坐起来:“你别这样。” 伍康正兴奋,有点措手不及地尴尬在那儿:“你还爱他?” “不是。” “那你干嘛要这样?” “我不喜欢你这样。” 伍康恨恨地说了一声我靠,就颓然坐在床沿上:“别不承认了,我知道你还爱他。”说着,伍康就开始往身上套衣服:“是他妈的我蠢,明知道你暗恋过他,还让你去找他。” “伍康!”秦紫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哭着说:“你太过份了!” 秦紫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就是不让他往上套,两人拉扯着,伍康火了,说:“对,我他妈的是很过分,过分到让我的女人送上门去让顾嘉树搞!” 秦紫恼了:“伍康,你王八蛋!” “对,我就是王八蛋,不然我怎么能戴绿帽子!”伍康扒拉开秦紫的手,扎上腰带,光着脊梁冲秦紫恨恨说:“我不离婚你就要这么报复我?!” 虽然伍康压根就没打算跟秦紫结婚,除了**的欢娱也谈不上爱不爱的,可对男人来说,老婆就像是没月必发的工资,因为工资的常态性,无论它多丰厚,都成了理所应当,至于外遇情人呢,那就是年终的红包奖金,虽然没红包你也不能抱怨什么,可这红包一旦来了,就是意外的惊喜,情人变了心,就像上司不红包发给了你又觉得你没资格得到这红包,又给收回去了。所以,一想到秦紫可能已经跟顾嘉树暗度陈仓了,自己还傻比似地乐呵呵着,伍康就无比的愤怒。 看着伍康光着脊梁跟她暴跳如雷,原本满脸是泪的秦紫倒是笑了,因为她把伍康的暴怒当成了对她的在乎对她的爱,幸福的泪水流了下来,她抱着伍康的腿,把脸偎依上去,呢喃着:“伍康,你爱我,你是爱我的……” 伍康也愣了,他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秦紫流泪的原因,在心里悻悻骂了声傻比,拉起她坐在**,歪着头看她:“今天为什么哭?” 秦紫就把大家都误会她跟顾嘉树有染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她没敢说自己主动给顾嘉树拔掉那五根白头发的事,生怕再引起伍康的怀疑。 伍康竟哈哈大笑了起来,都把秦紫给笑恼了:“我都让他们给编排成什么了,你还有心思笑。” 伍康捏捏她的下巴:“你看,我没冤枉你吧?连别人都以为你跟顾嘉树有事呢。”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跟顾嘉树有什么事?”秦紫又恼又疑惑地看着伍康。 伍康沉沉地看着秦紫,笑了一下,没说话。 秦紫还没穿衣服,怏怏依在**,拉起被子遮盖住光溜溜的身体,眼神里透露着感伤的疑惑,看着伍康:“也奇怪啊,他们为什么要齐刷刷地认为我和顾嘉树有事呢?” “这得问你自己。”伍康有点没好气:“怎么,你打算跟大家伙解释解释?” “解释个屁,我解释得清楚吗?我倒无所谓,关键我妈和顾嘉树的岳母是多年的老邻居,因为这事闹的我爸妈都没脸见人了,今天我妈都让顾嘉树的岳母给骂得服毒自杀来着……”说着说着秦紫的泪就掉下来了。 伍康把她揽到怀里:“怎么会搞成这样。” 秦紫抹着眼泪:“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就算我跟顾嘉树怎么着了,跟我爸妈有什么关系。” 第十七章 (4) 第十七章(4) “顾嘉树老婆什么态度?” 秦紫看看伍康,差点把她故意去气霍小栗的事说出来,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怕一说就露了怀孕的事。伍康见她欲言又止,知道她肯定有事瞒着自己,就用鼻子轻轻地笑了一声说:“据说对丈夫外遇这事,老婆的直觉最准了。” 秦紫直仆仆地看着他,眼泪又滚了下来:“你还是怀疑我啊?” 伍康没吭声,在她肩上轻轻地拍着,跟说梦话似的轻轻说:“没……对了,闹成这样,顾嘉树不会不知道吧?” “肯定知道,要不他怎么能不让我去找他了。”秦紫幽幽地看着伍康:“算了,他们爱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吧,只要你相信我就行了,要不然我真成窦娥了。” 伍康笑了一下。秦紫拽了他一把,伍康看着她:“干嘛?” “干嘛,干我!”说着,秦紫伸手去解他的腰带:“折腾了一晚上还没做完呢就把你放回家,岂不是便宜了你老婆,我可没这么伟大,**我辛苦了,后戏让她享受了。” 伍康哭笑不得,鼻子都快让她给气歪了,掀开被子,拍了她屁股一巴掌:“真他妈的不要脸,偷人还偷出委屈来了。” 顾嘉树趁中午的时候,出去租了间酒店式公寓,刚回办公室,还没坐定,肖爱秋就进来了。 顾嘉树知道妈妈是为他和霍小栗离婚的事来的,有点不耐,可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又不忍心说她,只好扶着她坐了,给她倒了杯水。 肖爱秋抱着水杯,哀怨地看着儿子,没等开口泪先落下来了:“嘉树……你就当可怜可怜妈……跟秦紫断了吧,妈陪你去跟小栗陪礼道歉,不管她多生气,妈这张老脸的面子,她总要给点吧。” 听妈妈又拿他有外遇说事,顾嘉树懊恼得要命,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他终于算是见识了女人无事生非的能力有多强大,霍小栗能把一贯对她心有抵触的婆婆都拉到同一阵营里,他再多解释也是万人大合唱阵营里的蚊子哼哼,没人信也没人在意:“妈,您别管我的事了,我自己有数。” “有数你能做出这种事来?”肖爱秋哭着说。 “妈,我再说一遍,我什么都没做!一个霍小栗折腾我还不够啊,您凑什么热闹?”顾嘉树站起来:“走,我送您回家。” 肖爱秋一把甩开他的手:“嘉树,我不管你跟秦紫怎么着了,我把话给你撂在这儿!就算你跟小栗离了婚,我也只认她这个儿媳妇,你要是敢跟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结婚,别怪妈不认你这儿子!” “您放心,就算我离婚了也不娶她,行了吧?”顾嘉树怕肖爱秋情绪失控,在办公室跟他吵起来,忍气吞声地哄着她往外走。 到了公司院子里,肖爱秋甩开顾嘉树,决绝地走了。 看着妈妈因伤心而显得有些踉跄的脚步,顾嘉树突然觉得胸口一抽,一阵窒息般的疼痛扣在了心尖上, 像被尖牙利齿的小兽猛然间咬了一口。 现在,肖爱秋目标明确,只要能保住儿子的婚姻,现在就让她去天堂找她的老头子也在所不惜。 亲家曾经说过,秦紫的丈夫是某中学的体育老师,虽然不知道名字,可一所学校通常不会超过两个体育老师,到时候一打听就知道了,肖爱秋盘算了一路见了陆丰该怎么说,下了公交车,已经拿定了主意。 果然,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陆丰,一照面,就下意识地拿他和顾嘉树比较了一下,凭心而论,陆丰比顾嘉树高也比他帅,或许是职业原因,看上去也比顾嘉树健壮多了,肖爱秋就更不明白了,有这么英武的老公,秦紫干吗还要去勾搭顾嘉树啊?咳,管他呢,抛掉虚荣心不说,就现在,陆丰比顾嘉树帅是件好事。 陆丰不认识肖爱秋,以为她是学校体育队学生的家长,找他是为了请他关照一下孩子的,肖爱秋说不是,陆丰就纳闷了,问她是不是确定要找的人是他。 肖爱秋说确定,又问你媳妇是叫秦紫吧,陆丰说是。肖爱秋就看了看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说小陆,出去说。 陆丰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迟迟疑疑点了点头,带着肖爱秋往室内体育馆去了,一进门就问肖爱秋是不是因为秦紫来找他的。 肖爱秋说是,然后问陆丰跟秦紫的关系好不好,陆丰就更是不安了,说自己是个直爽人,让肖爱秋有话有直接说就成了,肖爱秋斟酌了一会问陆丰觉没觉得秦紫跟以前不一样了,陆丰就笑了,说他妈说了,女人一怀孕就容易情绪化,很正常,然后问肖爱秋到底是为什么来找他,肖爱秋说我我儿子和儿媳妇都是秦紫的同学,找他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他说说男人一定心疼媳妇对媳妇好,这样婚姻才会幸福长久。 陆丰有点不悦了,想你不就是秦紫同学他妈嘛,关于男人怎么疼老婆这堂课,用得着你来给我上了,何况他也没觉得自己对秦紫多么不好,就有些不快地问肖爱秋,是不是秦紫跟她的儿子或媳妇诉苦说他这做丈夫的不称职了。 肖爱秋当然没发扯谎说是,可不扯谎又显得自很一外人跑上门来教训人家很荒唐,就讷讷着,剩下的话不知该怎么往外端了,生怕说了实话,反倒是把陆丰激怒了,要跟秦紫闹离婚,到那会儿,秦紫可就真成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她儿子的婚姻就更是难保了。 隐隐的,肖爱秋有点后悔多此一举来找陆丰,嘟哝着说我就是顺口这么一说,起身告辞,可陆丰不干了,猜到肖爱秋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尤其是联想起前阵秦紫说下班陪岳母去逛商场,其实却没去的事,越想这疑团就越大,就一溜烟地追出去,拉住了肖爱秋:“我看出来了,您不可能为了这么几句不疼不痒的话跑到学校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您就明说吧。” 第十七章 (5) 第十七章(5) 肖爱秋有点慌了:“小陆,我真没什么事。” “如果您不愿意说的话,我就猜一猜吧,既然您儿媳妇是秦紫的同学,那么您来找我,是不是秦紫和您儿媳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陆丰觉得也只有这可能了。 “没有没有,小陆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儿媳妇是一女的,和秦紫能有什么事?”肖爱秋慌乱地说着,想绕过陆丰去往前走,陆丰一步步向后退着不让她绕:“您要不说,我去问您儿媳妇也成,我也能找到她,她妈和我岳母是邻居。” 陆丰把肖爱秋给追问得像是进了死胡同,一遗恨,索性实话实说了:“小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让你把秦紫看严点,别让她破坏别人的家庭。” 不祥猜测被验证让陆丰的脑袋嗡地一声:“她破坏您儿子的家庭了?” 话已说白,肖爱秋也就不想藏着掖着了:“小陆,你先告诉阿姨,你会不会跟秦紫离婚?” “不想。” “这就好,我也不想让我儿子离婚,我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事,我负责修理我儿子,你呢,负责收住秦紫的心。” 陆丰怔怔地看着肖爱秋:“他们到什么程度了?” “我儿子都和我媳妇分居了,你说到什么程度了?小陆,我要不是没办法了也不会来找你,我家老头子刚去世,儿子家又闹离婚,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撑不住了。”说着说着,肖爱秋的眼泪就下来了:“你就当帮帮我。” 陆丰定定地看着肖爱秋,脸沉了下来:“我知道了,您回吧。” “小陆啊,女人心软,你好好哄哄秦紫,我那儿子也没什么好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人也霸道的要命。”肖爱秋说完这些,就逃也似的走了,至于以后会怎样,她不敢去向,作为婆婆应该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命运的事了。 顾嘉树看到中标名单上有秦紫所在的公司,心里一震,仔细想了想,秦紫和他交往的这段时间,为了防着秦紫从他嘴里掏标的,他只字未提招标的事,秦紫也没问,可她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参加了招标了呢?难道她和自己交往是做给下面的人看的?让他的下属明白,她和他们的老总顾嘉树私交甚好,然后从他们那儿打探消息? 可,不对啊,招标是集团总部搞的,除了各集团分公司的老总、研发部、质检部、售后服务部的一把手主管,其他人无权过问也没资格参与标的的制定。 难道秦紫公司真有这么大实力?他拿起电话,想问问秦紫,可一想全家人都当他和秦紫有外遇了呢,就把电话放下了,怕问多了问出是非来,反倒显得好像他真跟秦紫有什么串通似的。 下班后,他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就回了刚租下来的公寓,不大,就一室一厅,看上去也洁净舒适,可无论躺着坐着还是站着,他都觉得别扭,那种别扭不是生理上的不舒服,而是心理的,跟出差住酒店似的,使用和享受是你全部的权利,没任何事需要你亲力亲为,可所有出差在外的人还是会拼命想念那个有人抱怨你懒惰甚至需要你亲自拖地板的家,只因为那个叫家的地方,装着你的过去和未来。 他闭上眼睛,想起了霍小栗,还有铁蛋。一想到这两个人将要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出去,心里竟毛刺刺地难受,然后这难受越来越深,就像一束生命力极强的根,往他的心里扎得越来越深,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之所以想回家住,或许不是对霍小栗有多厌恶,而是害怕面对霍小栗时,不得不把离婚的事提上议事日程。 原来,那个咬牙切齿要离婚的顾嘉树是个纸老虎,他像一个将军害怕会打败仗一样害怕离婚,可他又不想认下霍小栗的诬蔑去哄她跟她说对不起。 过往的生活像一幕幕电影场景,从他的眼前走过,他对自己说:顾嘉树,别强努着了,其实你不愿意过没有她的日子。可他没学会嬉皮笑脸,没学会低声下气,所以,注定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到了一定时候,就只剩了不断地失去,失去爱情,失去亲人,失去你积累的财富,失去健康,到最后,随着死亡的到来,连同这个世界一起失去。 人家秦紫不过是念着同学旧情,和他交往了那么几次而已,先是他怀疑秦紫找他是为了套取标的,然后是被全家上下给扣上了第三者的帽子,为这,他还跟秦紫发了一顿火,好像她是真怀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似的。想必秦紫也委屈得要命吧?只是碍于面子,没当众跟他发作就是了。他突然有点愧疚,觉得对不起秦紫,也不知道自己家的地震波有没有传到她那儿,想来想去,就想打电话问问秦紫,顺便给她道声歉,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说:“秦紫,你最近好吗?” 手机那端很是沉默,顾嘉树的心就沉了一下,看样子秦紫的生活也受到了波及,要不然,秦紫早就嘻嘻哈哈地说笑上了,他叹了口气:“秦紫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会哪样?”一个冷冷的男声说。 接电话的居然是陆丰,顾嘉树一惊,仓促之下不知说什么好了,便尴尬地笑了一下问:“您哪位啊?” “陆丰!” 秦紫正在洗澡,她的手机正放在房间的地板上充电呢,陆丰依在床头上呆呆地想着心事,听见她的手机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见是顾嘉树的电话,愣了片刻,虽然肖爱秋说的那些话不亚于往他心里扔了一枚手雷,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现在,顾嘉树的电话来了,他要验证一下,所以,接起电话时,他没吭声,就是想听顾嘉树说什么。 第十七章 (6) 第十七章(6) 顾嘉树有点尴尬,群策脑细胞们飞快运转:“呵呵,是陆丰啊,我听秦紫说起过您,我今天下午刚看了招标结果,这个秦紫,要参加招标也不告诉我一声,他们公司中标了。” 陆丰哦了一声,说秦紫在洗澡。 顾嘉树想快点挂断这意想之外的电话,忙说我没其他事,您把这消息告诉她就成了,让她也高兴高兴。挂断电话,顾嘉树才感觉到心脏在狂跳不已,就暗暗地嗤笑了自己一顿,你又没做对不起她丈夫的事,慌什么慌? 正想着,电话又响了,以为是秦紫洗完澡把电话打回来了,就伸手摸过来接听了,居然是顾美童。 顾美童就劈头盖脸地就问顾嘉树在哪儿,跟谁在一起呢?为什么还不回家,他们刚没了爸爸,他是不是打算把妈妈也给气死? 顾嘉树皱着眉头听完:“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王八蛋?” “你以为呢?” “那你们就甭和我这王八蛋说话!”顾嘉树挂断手机,扔到床脚的地毯上。 片刻,手机又响,猜想还是姐姐,顾嘉树索性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耳不闻心不烦,手机断断续续地响着,大有只要他不接,就打个没完的架势,顾嘉树从被子底下拱过去,摸起手机,顾美童已经哭了:“有本事你别接电话。” 顾嘉树无奈地说:“姐,想骂你就骂吧,我听着。” “我现在没功夫骂你,你怎么还不回来?咱妈连饭都没做,在家抹眼泪呢。” 顾嘉树闷了一会,叹气说:“你陪咱妈说说话吧,最近我不回去住了。” “你回家了啊……”顾美童松了一口气,以为肖爱秋下午的话起作用了。 “没。”顾嘉树有点烦:“别问了,你好好劝劝咱妈。” “哎——嘉树,你还真格的要离婚啊?”顾美童虽然平时总跟霍小栗针尖对麦芒的,可一听弟弟要真跟霍小栗离婚,不由地心有凄凄然:“小栗是经常和我叮当,可你也犯不着为这跟她离婚啊。” “我跟她离婚跟你们没关系。”顾嘉树怕姐姐又要给自己上纲上线,飞快说:“没其他事我挂了啊。” 他飞快挂断电话,突然无比地想从当下的苦恼中摆脱出来,便给霍小栗发了个短信,短信语气很是心平气和,问她这几天有没有时间。 霍小栗刚给铁蛋洗完澡,正帮他换睡衣,听见手机响了一下,拿起来看了看,以为顾嘉树问她有没有时间,是去办离婚的事,就回了一句:离婚协议已经打印好了,随时都可以去办。 铁蛋见她低着头忙发短信,问是不是爸爸,霍小栗嗯了一声,铁蛋就问:“妈妈,爸爸怎么老不回家?” 霍小栗给他扣好扣子,拍了拍枕头:“爸爸忙。” “中午的时候,奶奶老去看我,看着我就哭,妈妈,你是不是要跟爸爸离婚了?”铁蛋躺下,认真地看着霍小栗。 霍小栗想了想,问题早晚要解决的,铁蛋也早晚要面对,遂沉吟了片刻:“铁蛋,如果妈妈和爸爸离婚,你愿意跟谁过?” 铁蛋想了想:“跟你们俩。” “可妈妈和爸爸离婚了就不在一起了。” “那,就把我锯成两半吧,一半跟你一半跟爸爸。”铁蛋说得一点也不悲壮,好像他锯成两半也能活,霍小栗抱了抱他的圆脑袋:“妈妈舍不得锯,铁蛋跟妈妈过吧。” 铁蛋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搂着她的脖子睡了。 顾嘉树本想,如果霍小栗有时间的话就坐下来谈谈,这婚到底是离还是不离,可看着霍小栗回的短信,就意兴阑珊了,也懊恼得很,就像自己揣着好意去敲门,却吃了闭门羹,一生气就回短信:下周吧。 霍小栗拿下他圈在脖子上的胳膊,悄悄出去了,看了一下手机上的短信,也心平气和地回了一个字:成。 她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林主任和王医生劝她应该和顾嘉树好好谈谈,可她不想了,现在,她没任何**和动力跟顾嘉树说话,甚至,她已经承认了这场人生的破产,人生最大的破产不是失去了工作不是豪赌输掉家产,而是爱情的破产。 那个成字一发送完毕,顿时,霍小栗就觉得,她与顾嘉树之间的万山千水已走过。 那些无声盈上来的泪水,不是悲伤,是悲凉。 第二天,霍小栗有台剖腹产手术,不过半个小时的手术而已,可她都快坚持不下来了,这段时间她老是腰酸背疼的,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又要带孩子又要上班,给累的,就没往心里去,可这疼越来越剧烈了,她去外科看了一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开了点芬必得回家吃着,可还是没用。 她忍着疼,咬着牙给产妇缝合了刀口,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护士看出了异样,问她怎么了,霍小栗摆了摆手,瘫软似地坐在了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恨不能把身体里的疼随着呼吸给吐出去,可还是没用,那疼,像一群小虫子的啃咬,在她的腰椎和四肢上流窜。 从手术室出来,她就请了假,去了本市最大的医院,拍了ct又预约了第二天的核磁共振。 周五,霍小栗去拿核磁共振结果,医生问有没有家属陪同,霍小栗心里一震,面上去风平浪静的,说没呢,就她自己。 医生只迟迟疑疑地说了句你这不是一般的腰疼,执意让霍小栗把家属叫来,霍小栗心下就更是荒凉了,作为医生,她是知道的,但凡不想跟患者直接交流的病情,都非善类,就笑了一下说:“我离婚了,儿子才7岁,没其他家属。” 见医生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就顺手把核磁共振图谱拿过来,医生不知霍小栗也是医生,以为她看不懂,就也没拦,霍小栗拿起来细细地看着,泪刷地就滚了下来。 第十七章 (7) 第十七章(7) 医生吃了一惊:“您能看懂核磁共振图谱?” “我也是医生。”不知为什么,此刻的霍小栗没觉得自己是坐在医院门诊里,而像是站在一个四面都是屏幕的若大房间里,周围全是画面,生活中曾经的点点滴滴,都在屏幕上飞快地更替着向后闪去……而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泪流满面。 她的腰疼是因为腰椎附近长了恶性纤维细胞瘤,她浑身无力,四肢酸疼,是因为癌细胞扩散到了四肢关节。 霍小栗拿着核磁共振图谱就站了起来,梦游一样茫茫然往外走,医生追出来:“霍医生,我建议你最好是去上海或北京治疗。” 霍小栗看着他,眼泪刷刷地往下滚:“我儿子才7岁……还有手术的价值吗?” 霍小栗知道,癌细胞一旦扩散,就失去了手术的机会,可她不甘心。像被彻底蒙蔽在黑暗中的人盼望奇迹出现,看到一丝亮光,这不是因为她还年轻,多么地贪恋着生的快乐,而是她的铁蛋还小,她想看着他健康地长大,还有日渐年迈的母亲,她还没来得及为母亲做点什么…… “我给您开点药吧。”医生不忍告诉她最残酷的答案,只能用我给你开点药吧,来避免用最残酷的话把她击倒。 “好的。”霍小栗跟医生回到办公室:“估计我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埋头写处方,没说话。 “我还有很多事要安排,请您一定要告诉我。”霍小栗说:“不管多残酷,我都能接受。” “这也不一定,十几年前,我曾接诊过一位和您一样的患者,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活不过两年,可直到现在他还健康得很呢,保持好心情,有信心,很重要。”医生把处方递给她:“不要放弃。” 霍小栗接过处方:“您说的那位病人是特例,我想我没那么幸运,最短的存活期是多长时间?” “半年。”说完,医生依然建议她去上海治疗,他可以帮她介绍一位这方面的专家,霍小栗摇了摇头:“算了,来不及了。” “别这么悲观,要不,您现在就住院,采取保守疗法。” “我先回家安排一下……”霍小栗匆匆走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地去药房拿了药,有怎么迷迷糊糊地出了医院,又是怎么踉踉跄跄地上了街,只觉得满街是风,整条街都是死的,她看不见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她的世界一片空白,走到江苏路的大上坡那儿,她坐在马路牙自上嚎啕大哭。 街边的人纷纷驻足看着她,旁边卖报纸的女人跑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晃了晃头,说没什么,起身走了,依然踉跄着,身后是嘁嘁喳喳的人语,渐渐远去, 她沿着无棣路走了一会,觉得累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脑子里是一团麻,能对顾嘉树说吗?不,不能,他说了,下周去办离婚,都即将成为陌路了,她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博取他的同情怜悯,让他放下离婚,照顾她?给她温暖?如果只有她面临死亡他才会这样,这样的温暖还要它做甚?说白了,不过是可怜她而已。 不能对铁蛋说,他还小,他会被吓坏的,不能对母亲说,她老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女儿对她的好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残酷,而且,母亲一旦知道了这件事,除了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走向死亡的却无能为力而撕心裂肺,还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痛苦。 不能告诉霍小震和米糖,告诉了他们跟告诉了母亲没什么区别,同理,她也不能告诉婆婆和顾美童。 她顾不上想离婚了,满脑袋都是铁蛋,然后是母亲,母亲还好说,还有霍小震可以照顾他,可是,她的铁蛋,她的铁蛋怎么办?他才七岁呀,需要妈妈的时候还多呢,她还想看着他健康地长大,学业有成,工作顺利,娶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回来喊她妈妈……可这一切,她都将看不到了。 因为旁边的路是大上坡,街边弥漫着淡淡的汽车尾气味,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留恋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甚至连街边浓重的汽车尾气都让她眷恋了起来,还能闻到它们,说明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想起了秦紫,如果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样呢?会不会拍手称快呢?原本,她应该憎恶秦紫的,可现在,为什么她憎恶不起来了呢?甚至想去讨好她,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铁蛋。 秦紫会和顾嘉树结婚吧?会帮她抚养铁蛋吗?如果能,她愿意放下所有的怨恨,去恳请秦紫的原谅,只要她待铁蛋好。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甚至希望真的有一种能消除记忆的药水,骗秦紫喝下,让她忘记了自己对她的不好,为了铁蛋,她可以向整个世界低下头颅,弯下膝盖。 她想啊想啊,想了大半个下午,大台阶上往来着手里拎了菜的主妇匆匆回家的脚步,她从未羡慕过别人,可今天她羡慕了,是发自内心的,只是因为她们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以前,她总以为英年早逝这样的小几率事件,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悲情小插曲,和自己没关系,永远的。 可现在,它来了,就潜伏在她的身体内部,想躲都躲不掉了。 最后,她想到了顾嘉树,她不能和他离,不是因为她需要他,而是因为铁蛋,等铁蛋长大后,想起爸爸是在妈妈身患绝症的情况下和妈妈离了婚,他会恨他的,恨他的绝情和寒凉,而且,母亲和霍小震也会恨他的。 恨是毒药,她不要这些毒药侵蚀着这些她至亲至爱的人们,她不要他们一想起对方,或是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他们是铁蛋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不多的亲人了。她要他们团结一心,好好地爱着她的铁蛋,替她给着温暖,看着他长大。 或许,明白真相后,顾嘉树也许会内疚的,内疚曾经在她最脆弱无助时的决绝,一个心怀内疚的人,是不会快乐的,她想让顾嘉树快乐,因为只有他快乐了,她的铁蛋才有幸福可言。 她的人生,就像一片狼籍的战场,她决定自己动手打扫,不给任何人添烦扰。 隐隐的疼又在开始发作了,她吃了几颗药,没有水,就这么干干地咽了下去,她能感觉到药片擦着喉咙坠落到胃里时划下的一道小小而艰涩的痕迹,没什么是不能忍受的,现在。 她起了身,去学校接铁蛋,一路上,铁蛋拉着她的手,不时看看她:“妈妈,你哭过了?” 霍小栗说没呢,妈妈在想以后。 铁蛋心事重重地看着他,霍小栗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铁蛋,妈妈爱你。 铁蛋嗯了一声。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妈妈在哪儿,你都要相信妈妈一直最爱你。”说这句话时,她的嗓子很疼,疼得像是整个喉咙都是肿胀而破损的。 铁蛋云里雾里地看着她:“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没什么,妈妈只是想让你知道,妈妈爱你。” 第十八章 (1) 第十八章(1) 周一的晚上,顾嘉树给霍小栗发了短信,约她第二天一早去街道办事处离婚,霍小栗没回,顾嘉树就把电话打过来了,问她有没有看到短信,霍小栗淡淡说看到了,可是我不想离。 顾嘉树一愣,冷冷问句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离,也不想让你日后内疚。” 顾嘉树冷笑了一声,说至于吗?在你的心里我还这么有良知吗? 霍小栗又重复了一句我不去,就挂断了电话。 顾嘉树的心情很坏,因为集团管理层叫他过去谈话了,据说有分公司有人写信举报他牺牲公司利益为情人谋私,也就是说,他为了讨好情人秦紫,透露了这次招标的标的,让她的公司顺利中标,还揭发了顾嘉树因为秦紫正在跟老婆离婚的事。 看着一双双置疑到了虎视眈眈的眼睛,顾嘉树一阵悲凉,拼命想到底是谁这么恨他?顾嘉树把每一个貌似有可能的人像过筛子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是想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后来,集团董事会决定,本着对公司产品品质的保证,秦紫所在公司的竞标无效,至于对顾嘉树的处理,等调查清楚再做定夺。 从集团总部出来,他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喃喃说了一句:这是为什么呢?他揣着一肚子没地发泄的愤怒回了回分公司,刚一上办公楼呢,迎面碰见顾美童从楼上下来。 “嘉树,你上哪儿去了?我等了你半天。”顾美童站住,一副要随他上楼的样子。 顾嘉树正多事之秋,不想让家人因为私事频繁出入自己的办公室:“姐,有事回家说,办公室不适合谈私事。” 顾美童瞪了他一眼,也觉出了弟弟心情不好:“就你大公无私,我倒想私下找你说来着,可我也得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你啊。” 顾嘉树看了一下表,将近中午了,就转身:“走吧。” “真赶我走啊?” “吃中午饭,有什么事边吃边说。”顾嘉树转身,带顾美童去了离公司不远的一家饭店,姐弟俩坐定,要了菜,顾嘉树才沉沉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顾美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看你那脸沉得,好像我欠了你多少银子似的,咱妈让我来找你的。” 顾嘉树知道,但凡母亲让姐姐来找他,肯定是为他和霍小栗离婚的事,他不想听,就把集团领导因为招标找他谈话的事说了一遍,尔后说:“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思跟你讨论离婚的事。” 顾美童也吃了一惊:“你在公司得罪人了?” 顾嘉树摇了摇头,认真想了一会,说应该没有,然后又自语似地说:“这究竟是谁啊,这么恨我。” “该不是霍小栗吧?”顾美童脱口而出。 顾嘉树就愣了,半天才说不会吧? “怎么不会?除了她谁能这么恨你?” 顾嘉树还是不愿意相信:“不可能,也不至于。” “嘉树,你就别天真了,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就是例子,跟罗武道过了十几年,这恩情得比地球的直径还深吧,可是,自从他摆出一副非离婚不可的架势来,我就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刮了,恨不能他出门让车撞了,最好是把他撞成花光了所有的钱也治不好的残疾……”顾美童喋喋不休地说。 顾美童对罗武道毫不掩饰的仇恨让顾嘉树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霍小栗也会盼望他遭天谴吗?一阵冰寒袭击了他的身心,可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是不相信霍小栗也会如此仇恨他,而是他不敢想像原本相亲相爱的一对夫妻能仇恨到不共戴天的程度:“她都不知道秦紫公司投标的事,没理由是她。” 顾美童见她的傻弟弟还在顾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难以接受这现实呢,她都恨不能一巴掌把弟弟扇醒:“醒醒吧,我的傻弟弟,不成亲则成仇的例子还少啊,连搞外遇这么秘密的事她都能知道,何况公司投标这么大这么公开化的事。” “集团领导说了,举报信是分公司的人写的,真不是她。” “造谣的人都说自己也是听别人说的。”现在,在这世上,爱情于她顾美童正渐行渐远,失去了维护价值,亲情成了唯一,一想到霍小栗居然想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毁了唯一弟弟的前程,不由得怒火中烧,忿忿道:“就凭咱妈这阵子为了你们的事,求爷爷告奶奶,她也不能下这狠手啊?不是东西!” 然后,顾美童就把母亲去求霍小栗的妈,求秦紫妈却被骂了一顿的事添油加醋地端了出来。 顾嘉树没想到自己不在家的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是越帮忙越乱套越让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火了:“咱妈有病啊?” 年迈的妈妈低声下气求了一圈就已够憋屈的了,顾美童心疼得要命,可弟弟非但不领情还恼了,顾美童不干了:“嘉树,咱妈还不是为了你?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为了我?她这是毁我!我是她儿子,她毁了我算我倒霉,可她折腾人家秦紫干什么?还找人家老公,人家招她惹她了?她要这么毁人家?”顾嘉树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没结帐,抽出两张钞票拍在酒店吧台上,又远远地冲顾美童吆喝了一嗓子:“回去告诉咱妈,少掺和我的事,掺和了也没用!我也不领情!” 顾嘉树怒火中烧地回了办公室,越想越来气,越想越对不起秦紫,就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秦紫已经知道了中标被取消的事,正愤恨着呢,见是顾嘉树的电话,遂没好气地接了起来:“顾总,你大义灭了我这亲,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十八章 (2) 第十八章(2) 顾嘉树一听就懵了,说:“秦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啊?就因为你是我同学,我们公司就没资格去竞标了?我既没色贿你、你也没义气到跟我透露标的的份上,你凭什么取消我们公司的竞标?”今天一大早,秦紫放去找总经理谈过,既然在她的努力斡旋下,公司已中标,关于那5%的股份的诺言,总经理是不是该兑现了? 总经理虽然有被人揪了小辫的感觉,可这次中标,他确实感觉到了秦紫的能量,为了公司的将来,就算肉疼,这承诺也是要兑现的。 可是,秦紫一出总经理办公室,就接到了伍康的电话,伍康告诉他,为表清白,顾嘉树已主动向集团领导提出秦紫所在公司的竞标无效,秦紫就傻了,像是刚刚在大众面前吹完自己是富翁,临了要验明正身了,兜里却掏不出一个子儿,那尴尬羞惭就甭提了,而顾嘉树在这时打进电话,纯属是自己找灭。 顾嘉树想解释,因为有人写举报信,就算他不主动提出取消他们的竞标结果,集团领导也会取消,只是早晚而已,可正气急败坏的秦紫根本就不给他机会,也不叫他顾总了直呼其名:“顾嘉树,你为什么不解释?” “秦紫,我解释过了,可这事解释得清吗?”顾嘉树很是无奈,对秦紫的生气也表示理解,也替秦紫冤得慌,因为他确实没为秦紫公司前来竞标提供任何方便,直到现在他依然认为秦紫公司的中标,靠得是实力,却因为有人诬告了他就让秦紫的辛苦成了一场空。 “我呸!顾嘉树,你有什么解释不清的?难道你我之间真有见不得人的事,顾嘉树,你他妈的勾搭了谁就赶紧跟霍小栗坦白,别让她撺掇着你妈还有你的泼妇丈母娘去我家闹,你知不知道我妈都已经为这服毒了?要不是抢救的及时,顾嘉树!你就是间接杀人犯,如果再有第二次,你别怪我不跟你客气!”秦紫连珠炮似地发完这通火,就摔了电话。 顾嘉树没想到这事已经闹到了让秦紫母亲服毒的份上,心里就更是愧疚不安了,对霍小栗的无名火也就升了起来,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起身出了办公室。 心头燃烧着怒火的顾嘉树径直开车去了医院,闯进妇科门诊,也不管霍小栗正在给患者看病,拎起她的胳膊拖着就往外头,把王医生和护士们也给吓坏了,纷纷跑过来,试图把他们两个分开。 顾嘉树指着她们咬牙切齿地说:“我跟霍小栗有话说!” 霍小栗醒过神,把王医生他们推开,冷冷对顾嘉树说:“请你自重,这是男士止步的妇科门诊!”说着,挣脱了他的拉扯,出了门诊楼。 见医生护士们纷纷拉开窗子往着边看着,霍小栗仰了一下头,把即将要流出来的泪憋回去。 顾嘉树咬牙切齿地看着霍小栗:“霍小栗,你我之间的恩怨,到底跟秦紫有什么关系?” 霍小栗想过,自己不肯离婚,顾嘉树肯定会找她的,可没想到他会找到医院,更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秦紫来找她的,心里就涌上了一阵悲凉,遂冷冷地看了顾嘉树,一字一顿地慢慢说:“因为秦紫亲口告诉我,她怀了你的孩子。” 顾嘉树怒不可遏,扬手就要打霍小栗,却被霍小栗死死攥住了手腕:“顾嘉树!你可以在我眼前醉死不认这壶酒钱,可这是秦紫亲口说的,医生护士们都可以为我左证,秦紫愿意生下你的孩子,那是你有魅力,我也不会从中作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和你离婚。” 顾嘉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秦紫会跑到医院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话,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半天回不过神:“不可能!霍小栗,你编排这些谎话有意义吗?” 霍小栗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绕过去,往门诊楼里走。 顾嘉树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绕过去堵上:“所以你恨我,所以就冒充分公司的人给集团领导写了举报信,举报我为秦紫公司投标提供方便?” 霍小栗冷冷地看着他,突然落了泪:“顾嘉树,你一定要这么说才能显示出你的无辜伟大来?” 霍小栗穿过众多疑惑亦或是同情的目光回了门诊,翻开病历,继续给患者看病。 王医生小声说:“霍医生,你没事吧?” “没事。”霍小栗摇了摇头,泪水滴在了桌上,顾嘉树能为了给秦紫出气,闹到门诊,居然还怀疑她因为恨他和秦紫的事而给集团领导写了举报信。 爱情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这信任首先是基于对对方人品的信任,然后是对对方爱情的认可,可现在,顾嘉树对她,连最基本的人格信任都没了。 顾嘉树心乱如麻地从医院出来,坐在车里发了半天呆,怎么都想不通秦紫怎么可能跑到医院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这样的蠢话。 何况是无中生有的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跟秦紫有事了,就算秦紫真怀了他的孩子,这也是桩需要掩盖得越严密越好的事啊,怎么可能不打自招?除非秦紫傻,再有一个可能就是秦紫依然很喜欢他,喜欢到了想快点把他和霍小栗拆散成全自己的份上? 这么大的事,难道霍小栗能信口胡说?他回公寓,打电话叫了外卖,闷着头喝了两瓶啤酒,有酒遮脸,就没那么尴尬了,从手机里翻出了林主任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林主任正在吃饭,一听是顾嘉树,就说作为霍小栗的直接领导,他正打算找他聊聊呢。顾嘉树叹着气寒暄了两句,问有没有秦紫跑到医院去跟霍小栗说她怀了自己的孩子的事。 第十八章 (3) 第十八章(3) 林主任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谢兰听地两眼发光,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忽闪着眼睛听这桩发生在身边的真人真事八卦。 末了,林主任说:“顾总,你们感情的事我不多说,可就算有外遇,你也不能让情人找到老婆单位去示威啊,你又不是不了解霍医生的心性,多清高的一人啊,你让她以后在同事面前怎么抬头?” 听林主任这么一说,顾嘉树就觉得脑袋一炸一炸地胀疼,恨不能立马把秦紫抓过来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害他,跟林主任说了声谢谢就挂断了手机。 刹那间,他明白了霍小栗为什么会如此疯狂,假如有人跑到他跟前来说,霍小栗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的反应,怕不仅是要发飚,连发狂杀人的可能都会有吧。 他甚至能想像得到,这一切对霍小栗的伤害,就像是他在她的心上扎满了匕首。顾嘉树难受得要命,起身就去找秦紫。 他只知道秦紫家住福州路,却不知具体门牌号,更要命的是福州路很长,几乎是纵贯青岛的南北。 他在福州路立交桥下给秦紫打电话。 秦紫没接,是没法接,因为陆丰已默默地把一份生殖诊断放在了茶几上。 秦紫心虚得如万鼓齐擂,壮着胆子拿起来:“什么呀?” “你自己看。”陆丰冷冷地说。 秦紫一目十行地看了看:“呵,真巧,我刚怀孕你就一夜回到解放前。” “我问医生了,不是我一夜回到了解放前,而是我一直就在解放前。”陆丰看着秦紫的眼睛:“孩子是谁的?” “奇怪!除了你的,还能是谁的?”秦紫不敢再继续和陆丰对峙下去,起身想回卧室。却被陆丰一把拽住了胳膊:“把话说完。” “你神经病啊,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就等孩子出生以后去做dna鉴定。”秦紫的嗓门很高,陆丰却已明显地听出了外强中干:“我不打算花这么长的时间等一个谎言被证实。” 秦紫死命地往外抽胳膊:“神经病,我手机响了。” “我替你接。”说着,陆丰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拉着她进了卧室,从她包里摸出手几,一看是顾嘉树的,就冷笑了一声,把手机屏幕擎到秦紫面前:“是他的?” 秦紫劈手夺过手机:“给我!” 有了前面的那些渊源,再加上这个电话,在陆丰心里,已肯定这孩子就是顾嘉树的,抓着秦紫的手往外一送,把秦紫摔到了**,拉开窗子,把手机往窗子一扔:“秦紫,你可以和我离婚的,可你为什么要侮辱我?!” 陆丰双眼通红,像上了场的斗牛,秦紫吓得大气不敢喘,嘴里却还在倔着:“神经病!你不是一直说会有奇迹发生吗?现在就是奇迹发生了。” “你想让我相信这是奇迹?怪不得你非要替我去拿诊断结果,原来是调了包造假的,今天无起医院问过了,你根本就没去拿,你给我看的是份假的,这份才是真的,它在医生那儿睡了四个多月的大觉了!” 秦紫见瞒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吧,你想怎么着?” “你给我打掉,就算我陆丰没本事有自己的孩子,也用不着你给我生个野种!” 秦紫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地抱紧膝盖,护着肚子:“你做梦,这是我的孩子。” “不是我的,你是我老婆!”陆丰咆哮:“秦紫,我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待我?” 秦紫扭头看窗外,用沉默和陆丰对峙,心里却在飞快地想着,不管陆丰怎么逼,她都不能把伍康端出来,否则,伍康非但不会因她执意要给他生个孩子而感动,反而会和陆丰一起施加压力,逼着她堕胎,至于陆丰认为孩子是顾嘉树的,就让他认为好了,顾嘉树为了自证清白,都把她的利益和前程给牺牲了,还有顾嘉树的母亲以及霍小栗的母亲不都一口咬定,是她勾引了顾嘉树而把她父母家搅得鸡犬不宁嘛,妈的,那就由顾嘉树来承担这一切好了。 也只有让顾嘉树承担这一切,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安全的。 或许伍康会因此而和她暂时决裂,可等孩子出生,真相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何况,顾嘉树比谁都清楚孩子不是他的,当然也就不会紧张,最多是怨憎她而已。 怨憎就由着他怨憎去吧,世界如此之大,多顾嘉树这么一个人恨她不多,少顾嘉树这么一个人恨她不少。 最关键的是,她爱伍康,想要一个伍康的孩子。 她跟陆丰气咻咻地吵了一夜,陆丰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历数了对秦紫的爱。如果她实在想要个孩子,他们可以去接受人工受精,可以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只要她打掉这个令他倍感屈辱的孩子,秦紫一言不发,如果陆丰逼着她必须说话,她就说她就想要这个孩子。秦紫之所以如此笃定不肯妥协,是因为已办好了孩子的准生证,孩子的出生和落户都已不存在问题,至于和陆丰离还是不离,都无所谓,她不离也不是觉得陆丰还多值得留恋,是怕在怀孕期间和陆丰离婚,会让伍康怀疑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而且,她也不想费口舌向周围的人解释为什么要挺着大肚子跟陆丰离婚。 最后,陆丰流了泪:“秦紫,难道我不够爱你吗?我对你不好吗?” 如果爱你的人却不被你所爱,他所有的付出与努力,到了你这里都不会是感动或温暖,而是烦恼,因为你无以为报,因为不爱,所有亲昵都是性骚扰,你知道吗?秦紫轻声款款地说完这些,淡淡地看着陆丰:“对不起,这是事实。” 次日一早,顾嘉树早早去了秦紫的公司门口,把车停在一旁等她,远远见秦紫的车来了,便把车缓缓开过去,挡在她车前。 第十八章 (4) 第十八章(4) 他透过挡风玻璃,逼视着秦紫。 秦紫漠然地看着顾嘉树,把车往后倒了倒,绕了过去。顾嘉树把车往旁边一靠,下了车,跟着秦紫的车,进了公司大院。 秦紫从车上下来,小腹已微微隆起了,她从容地下车,锁车,如同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晨。 “秦紫!”顾嘉树低低喝住她:“你为什么要对小栗说那些话?” 秦紫看了他一眼:“她不是就想听我说这个嘛,我成全她。” 顾嘉树拧着眉头看着秦紫:“秦紫,如果霍小栗曾伤害过你,我代她向你道歉,但是,今天你必须和我一起去跟霍小栗解释清楚。” “顾嘉树,好像我没这义务吧?”秦紫转身往办公区走,顾嘉树大步追过来,一把攥住她手腕:“你必须去!” “如果我不去呢?” “算我求你。”顾嘉树窝住内心的火焰,几乎有些低声下气。 “嗬,您可是堂堂的顾总,我哪儿敢让您求我呢。”秦紫抽出手:“顾总,关于咱俩的流言,早就誉满江湖了,您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会增加流言的真实度的。” 秦紫扔下瞠目结舌的顾嘉树,婀娜袅袅地走到办公区门口,又回头嫣然一笑:“如果陆丰找您闹,您也别怪我,因为您母亲去学校找过陆丰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您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都是拜您的家人所赐,是他们推着我们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地步。” 说完,秦紫就进了办公区。 顾嘉树困兽样来回踱着步,手机响了,助理带着哭腔说有个男人正跟疯子一样砸他的办公室呢,问要不要报警,顾嘉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报!” 顾嘉树赶回办公室时,助理正在收拾满屋的狼籍,抬头见顾嘉树来了,说陆丰已被带到某派出所去了,民警就让他也到派出所一趟。 顾嘉树一进派出所的治安办公室,就见一位民警正要把刚做完笔录的陆丰带出去,陆丰一见他,眼珠子都红了,挣扎着想往上扑,被民警拉住了,顾嘉树懒得和他搭话,回答了民警的几句话,在笔录上签了字,顺道翻看了一下陆丰的笔录,看着看着就来气了,回头说陆丰,咱俩谈谈。 陆丰梗着脖子,冲他的方向啐了一口。 “我建议你起诉我,然后你向法院申请给我和秦紫肚子里的孩子做dna鉴定,我非常愿意配合。”顾嘉树往外走时,又追了一句:“请你一定起诉我,律师费和诉讼费我来掏。” 陆丰大闹顾嘉树办公室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集团领导那儿,当然,伍康也知道了。 事已至此,秦紫怀孕的事,在伍康那儿也成了纸没包住的火。他先是惶惑了一会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很快就鄙夷着否定了,和秦紫在一起,他们为安全套事业做了多少贡献啊,所以,孩子没可能是他的。 既然不是他的,既然外界都把苗头指向了顾嘉树,看来,这事就不是捕风捉影了,想到这里,伍康便怒了,怒秦紫对他的背叛,怒顾嘉树果真又在女人的事上切了他一刀。 虽然顾嘉树这一刀切在了他做为男人的自尊上,但秦紫毕竟不是他老婆,外界也无人知晓他们的私情,所以,所谓自尊被伤,也就是一个人的内伤而已,只要他不说,就没人说三道四地同情他,倒是把顾嘉树完美的外壳给切开了,现在,集团不是正调查举报信的事嘛,有了陆丰这一闹,等于是直接给顾嘉树拿公司利益为情人谋私的事件定性了。 被窃喜击中的伍康,突然想给秦紫一个拥抱给陆丰打一个拱,如果没有他们的鼎力相助,单凭他的力量,是找不到扳倒顾嘉树的缺口的。 既然炙烤着顾嘉树的大火已经在集团内部烧起来了,他也要做点什么,毕竟,任其自燃,速度慢了点。 所以,下午他先是给秦紫打了一个电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紫唯恐他追问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想过分渲染陆丰对她和顾嘉树的怀疑引起伍康的反感,就避重就轻地说这一阵,因为顾嘉树和老婆闹离婚,她呢,和顾嘉树来往的次数有点多,顾嘉树家的人就对她起疑心了,还去找了陆丰,加上昨天晚上顾嘉树给她电话,想拉着她去跟他老婆解释一下,碰到了陆丰**的神经,于是有了今天上午这一幕。 伍康满腹心事地听着,嘴里嗯嗯啊啊地应着秦紫,末了问秦紫怀孕多久了,孩子到底是谁的。 秦紫有点紧张,说怀孕四个月了,然后,又半开玩笑似地试探:“该不是你的吧?” 伍康一听就恼了:“秦紫,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秦紫吓得吐了吐舌头,把电话挂断了。 放下电话,一个快速推到顾嘉树的计划已经在伍康的脑子里成形了,事不宜迟,撂下电话,他就以知情人的身份,写了篇某绿帽男怒砸本市著名某集团经理办公室的贴子,发在了某著名网站上。 帖子写得很细,从顾嘉树莫名其妙要跟老婆闹离婚,到秦紫所在的公司中标被举报,露出了他的婚外情马脚,又到患有不育症的情人丈夫意外发现老婆怀孕,不堪戴绿帽之辱怒砸顾嘉树办公室…… 当霍小震发现了这个帖子时,不仅点击量已过万,还被勤劳的网民们转得遍地开花,捂都捂不住了。霍小栗也看到贴子了,见霍小震打来电话,知道是想跟她说这事,可她一个字也不想说,所以,接起电话,她只淡淡说了句:“小震,别说了,我知道。” 挂断电话,霍小栗依在沙发上流泪,铁蛋跑过来,问是不是想爸爸了。霍小栗用鼻子嗯了一声,是的,她现在无比想顾嘉树,想他死。 第十八章 (5) 第十八章(5) 整个晚上,电话此起彼伏,霍小栗把手机关了,座机的电话线也拔了下来,不想听任何人的声音。 顾嘉树毁了她,把她像一只大猩猩一样推到了舞台中央,任人审丑,任人取笑。 顾美童也知道了帖子的事,捞起电话就打给了顾嘉树,顾嘉树一接电话,还没等开口,顾美童就劈头盖脸地骂上了,骂着骂着就哭了:“嘉树,你是我亲弟弟啊,我没想到你真能做出这么混帐的事来。” 顾嘉树一句话也没说,因为说什么都没人信,他得咬牙忍着,忍到秦紫把孩子生出来再说。他不明白秦紫到底怀了谁的孩子?又为什么要默认大家把孩子按到他头上? 第二天一早,顾嘉树去了集团总部,不是去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而是主动请辞。集团领导层正大为光火,事情的起因虽然是顾嘉树的私生活问题,影响最大的却是集团的企业形象。可是,顾嘉树把分公司经营得很出色,集团领导不想因为这事失掉一员干将,何况他们也非常清楚,依着顾嘉树的能力,批准他的辞职,最高兴的是那些看好顾嘉树一直想挖他却挖不到手的竞争对手。 所以,他们没批准顾嘉树的辞职,而是和颜悦色地宽慰了他几句,让他暂时休假,调整一下心态,等风波过去了,再上班。 集团给了顾嘉树一个月的假期。 这一个月期间,分公司不可能群龙无首,曾在份公司任职两年的伍康暂时代理顾嘉树的职务。 回到公寓,顾嘉树一头扎在**,他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最好睡着就永远不要醒来,脑袋里却有千军万马在厮杀,睡不着。 他想起了妈妈。事情闹到这么大,想必妈妈也该知道了。 果然。 一进家门,就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家里的电话,还在丁零丁零地想着。 顾嘉树叫了声妈,就坐下了,肖爱秋先是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然后,两眼一闭,一巴掌就抽到了顾嘉树脸上,手却迟迟地没有拿下来,细细磨挲着儿子的脸,嚎啕大哭。 顾嘉树知道妈妈的心碎,回手拿起旁边响个不停的座机电话喂了一声,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心平气和地说:“嗯,如果您相信这事是真的,没必要来问我,如果您不相信这事是真的,也没必要问我,ok?” 整个晚上,他不停地接电话,不停的重复着同样的话。无论是打着宽慰的幌子来打探消息的,还是以为肖爱秋不知情来通风报信的,顾嘉树都厌恶透了,因为这些电话,到了妈妈这儿,就变成了刀子,一刀地削着妈妈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心。后来,他拔下电话线,说妈,什么事也没有。 肖爱秋除了哭还是哭,哭儿子即将受到威胁的前程,哭儿子的婚姻,哭即将不再属于她的孙子,就她对霍小栗的了解,不管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儿子的前程,可他的婚姻已无药可救地毁了。 这一点,顾嘉树也清楚。 最初,霍小栗的母亲还不知道这事,直到这天中午,她到院子里洗衣服,一不小心把洗衣粉的泡沫溅到了正蹲在公用水龙旁刷牙的年轻邻居的牙缸里。 邻居不高兴了,啪地泼掉了牙缸里的水,在水龙下稀里哗啦地洗了半天牙缸,才又接了一杯水,母亲是个节俭的人,就数落他说:“小许,节约点,这水是要大家一起掏水费的。” 邻居嘟哝了句什么,故意气她似的,把牙刷和牙缸放在水龙底下刷地叮咣做响。 母亲气不过,一伸手把水龙关了:“交水费也不是浪费的理由。” 邻居把牙刷往牙缸里一丢,斜了她一眼:“张阿姨,有这闲功夫你还是操操你闺女的事吧。” 自从霍小栗和顾嘉树闹离婚,院子里的人一提霍小栗,母亲就心惊肉跳的,谁说她就觉得谁在成心想瞧他们老霍家的热闹呢,就边下狠力搓着盆里的衣服边没好气说:“我闺女好着呢,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邻居一边往家走一边说:“还好着呢?网上都传得铺天盖地了,你还有心思洗衣服。” 母亲觉得不对,忙甩了甩手,拉住正要回家的邻居:“小许,阿姨不会上网,你跟阿姨说说,网上都说什么呢?” 邻居就绘声绘色地把网上的帖子复述了一遍,没等他说完,母亲的脸就沉成了一块铁板,把围裙一摘,锁门就往医院去了。 霍小栗都快烦死了,不断有人跑过来安慰她,可在她听来,那些安慰,都像是结实的鞭子,每被安慰一次,她的自尊就被鞭笞一次,可她还要努力撑着,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和悲怆,所以,当林主任一再说她可以休息几天时,她都婉拒了。 后来,再有人来问来安慰,她都会说网上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我不信。说这句时,她表情淡淡的,好像笃定网上的是个谣言,而这些谣言是因为嫉妒顾嘉树,她对顾嘉树一反常态的维护引起了王医生的好奇,问她是不是跟顾嘉树已经合好了。霍小栗笑了一下,说没,但正在和好中。 王医生叹了口气,说做女人真是苦啊。 霍小栗说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总会有意外的烦恼来敲门,解决完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可谁都不知道下一个烦恼是什么。 她知道,再这个时候,她对所有人坚称自己不会和顾嘉树离婚,只会招来嗤笑,嗤笑就嗤笑吧,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既定路线往下走,不离婚。 现在,她就是那个爱丈夫爱到了犯贱的女人,丈夫外遇了,被第三者挺着大肚子逼宫了,她不仅没有揭竿而起,反倒是替犯混的丈夫打起了马虎眼辩护。外界的种种舆论,她已不在乎了,也顾不上,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主动找顾嘉树、找婆婆、找顾美童,放低姿态,跟他们和好,然后,不管她有没有做错什么,都要诚恳地请他们原谅,然后,和顾嘉树复圆,在她所剩不多的时间里,营造一片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这一切,都是为了铁蛋。 第十八章 (6) 第十八章(6) 虽然有药物控制着,但疼依然潜伏在她身体里,她想过请假,可又怕这假一旦请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且,一旦不上班了,一人在家独处,她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想像疾病,想像疾病正已蚕食的速度剥夺着她的生命,或许,会让她更快地垮掉,何况请假总要有理由,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得了绝症,别人的悲悯和同情,对她的人生,已经起不到任何的改变,她只想继续拥有所有尊严,哪怕最后只剩一息。甚至,她曾侥幸地想,疾病这东西,或许跟不开心的事一样,你越想它越怕它就越是给它生长的营养元素,只要不想它,它就不存在了。 母亲赶到医院,霍小栗正给患者瞧病,母亲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头闯进去,劈头就问:“小栗,网上说的事是真的?” 霍小栗抬了一下眼皮,说妈您先坐,等我瞧完这个病号再说。好像妈妈问她这个做女儿的晚上想吃什么饭菜,然后去买。 母亲哪儿坐得住?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 她给病号开了化验单,才转头对母亲说:“是真的。” 母亲扬了一下巴掌,当然不是要打她,而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想拍着她的桌子哭,说小栗啊,不是妈非逼着你离婚,眼下这情形,你不离才是最丢人的,离了吧,至少离了咱还赚点骨气,少赚点笑话咱的唾沫。 刹那间,霍小栗都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可是,她不能,她还要坚强地活着,坚强地面对,所以,她只能胀红着脸,却装做风平浪静,并和颜悦色地扶着母亲往外走:“妈,您回去吧,下午别忘了去接铁蛋,下了班我回家吃饭。” “吃饭,你还有心思吃饭?”母亲悲愤地。 “妈,我干嘛不吃饭?事情总会过去的。” 她扶着母亲出了门诊,伸手叫了辆出租车:“妈,求您件事。” 母亲搓着泪眼看她:“说吧。” “你回家,谁都别找。” 母亲点点头:“小栗,你放心,妈不给你丢这人,妈都想把你装在口袋里,谁也别想看见你。” 原本,霍小栗以为母亲就是一市井街巷女人,粗洒市侩,要面子却不知自尊为何物,可母亲的这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错了,母亲是知道的,如果说自尊自爱等等的品质是女人的宝库,那么,母亲的宝库里什么都不缺,她只是轻易不动用就是了。因为一旦动用,就会堵住了前面的路,人活着,总是要往前走的,所以,有些东西,母亲宁肯压住了它不让冒头,就当是它不曾有过,人生那么长那么难,她还要领着两个孩子往前走。 霍小栗呆呆地看着母亲,突然地那么想,扎进母亲怀里,让她用肥厚的胳膊拥抱着她大哭一场,她怕自己一哭,母亲的心就要闻声而碎,她老了,经不起多少次心碎了。 她把要夺眶而出的泪逼了回去,给母亲拉开出租车门。 中午,霍小栗觉得全身酸酸胀胀地难受,就想去值班室躺一会,推开门,就见几个小护士围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小声而兴奋地议论着什么,霍小栗一进来,大家的表情就不自然了起来,讪讪地跟她打着招呼,操作电脑的护士忙关贴子,霍小栗猜到他们是在看关于她和顾嘉树的那个贴子,就笑了笑说,没事,我也看看。说着,就凑到电脑前,操作电脑的护士唯恐霍小栗生气,小心地让到了一边,霍小栗坐下,找到帖子,仔细地看着每一个跟贴。 多年的不再联系的老同学或是旧朋友,他们纷纷以网络上盛传的绿帽老公怒砸某集团经理事件的知情人现身网络,补充着霍小栗顾嘉树经年前的旧事,看那些被被旧朋故知们翻腾出来的陈年旧事,她这才知道,原来顾嘉树老早就喜欢过她,在暑假里,还曾为了见她一面而在她家附近一溜达就是一整天,有个男生说自己的理想就是大学毕业后娶霍小栗,顾嘉树还找茬跟人干了一架,还有,她在放学路上捡到的那双漂亮手套,其实是顾嘉树想送给她却不好意思当面送,故意丢在路上的……当然,他们细说起往事,只为对比今天他们的破损,借以得出结论,人生无从预料;爱情并不像婚戒上的钻石一样恒久远,曾经的浪漫和甜蜜,会像流水过冰一样,缓缓地将其磨损到无影无踪。 看着看着,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原来世间最残酷的事,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美好的回忆还在,你却永远无法回到过去了。 虽然所有网友都同仇敌忾地站在了霍小栗这边,可她一点也不欣慰,更不快乐,甚至觉得自己已被网友们的八卦精神剥成了赤身**,毫无尊严可言地被陪绑在顾嘉树和秦紫的道德审判台上。 霍小栗见几个小护士也在陪着她流泪,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说,不看这贴,有些事我还真不知道呢,其实他挺爱我的,至少是曾经很爱。 虽然她没哭,她内心的疼,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一个小护士伏身帮她关了贴子:“霍医生,别看了。” 霍小栗点了点头,说不看了,起身就出去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她说的平静而真诚,是的,能有人陪着流泪,也是一种温暖,至少她们读懂了她的心,慈悲着她的苦。 下班后,她去母亲家接铁蛋,母亲非逼着她吃了饭再走,霍小栗明白,母亲是怕她心情不好,回家后也没心思吃饭,可是,她哪儿吃得下饭,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怕是这么抑郁下去,再不好好吃饭,会垮得更快,所以,不管她多么的没胃口,都要坚强地把饭给咽下去。 第十八章 (7) 第十八章(7) 看着霍小栗吃饭的样子,母亲就偷偷抹眼泪,觉得霍小栗那不是在吃饭,那是为了安慰她这做母亲的,在硬往胃里塞食物,仿佛那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受刑。 很多次,母亲想去找顾嘉树,想骂他一顿抽他一顿挠他一顿,霍小栗仿佛也看穿她的心思了,总是漫不经心说妈,你别去找他。 母亲哽咽着嗯了一声,用大大的乒乓球眼看着天花板。霍小栗知道母亲有太多的不甘,她想去找顾嘉树,也不再是希望他们能复合,只是破坏性的报复,她和顾嘉树之间,已是沟壑纵横了,她不想让母亲再在这沟壑里放上一把阻碍她心愿成行的野火。 母亲搞不明白,原本事情闹得不大时,霍小栗对离婚倒很是铿锵,现在都满城都是流言飞语了,她倒彻底没脾气了,好像离婚对她来说成了灭顶之灾似的。也问过霍小栗,霍小栗看着母亲,淡淡地说:“妈,你敢保证我再找一个就比顾嘉树好?” 母亲哑然:“你不是说不找了,要一个人带着铁蛋过吗?” 霍小栗摇摇头:“气头上的嘴硬而已,你带着我弟弟熬的日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母亲就哭了,是啊,丈夫这东西,就像神龛上供着的泥菩萨,平日里,你觉得他没甚用,可没有又凄惶得慌。就像老霍,当年他截肢了,她要伺候他,还要挨他的骂,她也气过恨过,气起来恨不能一把掐死他图个清净,可等在别人看来,是她累赘的老霍真走了,她咋就觉得那么空落那么凄惶呢? 母亲叹了口气,说小栗,我不管你了,可你得想明白了,事情闹到这火候了,不是你不想离就不离了的,你不是老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吗?还有顾嘉树呢。 霍小栗惨淡地笑笑说,他也不会离的。 霍小栗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依她对顾嘉树的了解,如果顾嘉树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想必不会那么绝情,怎么说也十来年的感情了,往她这将死之人心上再踹上一脚的事,他干不出来。 不知就里的母亲,觉得霍小栗对婚姻的乐观,有点痴人说梦的味道了,嘟哝着说,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这当妈的,只负责保护她,如果顾家人还敢在这关口上给她小鞋穿,她绝不答应。 霍小栗的腰突然剧烈地疼了一下,她忍不住地吸了一口冷气,才想起来中午看贴看的,忘记吃药了。母亲警觉地看着她,问怎么了,霍小栗说今天手术特多,站了一天,累得腰有点疼。 腰酸腿疼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小毛病,母亲也没往心里去,虎着脸嘟哝了一声,现在的姑娘,咋就脸皮这么厚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她每次去医院找霍小栗,看着那些排队等流产的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爹娘都当宝似的捧着疼着她们,她们却一个个地如此不自爱地糟践自己的身体。 霍小栗顾不上听母亲的絮叨,再不吃药,她怕是要疼得连坐都坐不住了,就从包里掏出药瓶,吃了两颗药。她不怕母亲也不怕任何人看见自己吃药,药瓶上的标签撕掉了,若是有人看见她吃药,问起来,她会漫不经心地说吃点复合维生素,再要不就是随便顺口扯成是国外朋友捎来的减肥药,还惹得两个小护士很是羡慕呢,非要问是什么药,能不能给她们也捎点,因为霍小栗看上去比以前瘦多了。霍小栗总是笑着说减什么肥呢,她这是本着别浪费的心态,吃它们的。 母亲瞥着霍小栗吃完药,又嘟哝了一句,腰疼是累的,躺着休息休息就好了,是药三分毒,少吃点。 霍小栗笑着说我还得上班还得照顾孩子,哪儿有时间休息呢?说着,到霍小震屋里找铁蛋,帮他收拾好了书包,回家去了。 第十九章 (1) 第十九章(1) 秦紫和陆丰也离了婚,回了娘家,她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没丝毫的耻感。 母亲也不再趾高气扬地叱骂,若是在院子里遇上了,便毫不掩饰地朝着秦紫的方向狠狠地吐一口唾沫。秦紫就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会笑眯眯地叫她一声张阿姨。 母亲就复又加了把力气,更是响亮地往她脚边啊呸一口唾液:“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黄鼠狼臊腥味?” 秦紫也不恼,笑嘻嘻地说:“张阿姨,黄鼠狼腥臊味是自己疑出来的。” 这一切都是霍小栗自找的,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如果不是霍小栗疑神疑鬼最终疑出了这些事端,她本可以风平浪静地打着陆丰的旗号把孩子生下来,再跟伍康摊牌。 可,霍小栗的疑神疑鬼就像酿成了大祸的火种,最终殃及到了所有的人,应该说,霍小栗顾嘉树有今天,完全是他们自己点了火,自己跳进了火海,还把无辜的她也给扯了进来,跟着一起倒霉。 母亲不想跟秦紫对骂,其一是一旦开骂,势必要牵扯到霍小栗,她不想让大杂院里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把女儿的婚姻当下饭的菜,最好是整个院的人都得了健忘症,忘记霍小栗曾嫁给过顾嘉树,忘记了顾嘉树曾因为秦紫要把她女儿甩了的这段惨败往事。 霍小栗也曾在院子里遇到过秦紫,她去母亲家接铁蛋回家,刚进院门就和正要出去散步的秦紫在大院门口碰了个面对面。 秦紫一惊,下意识地捂着肚子,唯恐盛怒的霍小栗会把手里的包轮到她肚子上。没成霍小栗却很客气,看着她浅浅一笑,就闪身往里走。 秦紫往旁边闪了一下,警觉地看着她:“想感动我?” 霍小栗依然是笑了一下说或许吧,然后就进了门。 那天晚上,母亲跟霍小栗吵了起来,因为在母亲眼里,霍小栗这婚是非离不可了,就问霍小栗财产打算怎么分割的,霍小栗说没想过。 “房子呢?”母亲拍拍铁蛋,让他到里屋找舅舅玩去。 “我不是说了嘛,我不想离婚,不离婚分割什么财产?” 母亲就火了:“你就知道不离不离,明明是顾家理亏,可这都多少日子了?他们歉没道一声,人影不见一个,人话也没一句,你还痴心妄想什么不好?” 说着,母亲又指了指隔壁:“那个不要脸的丫头已经把婚离下来了,整天挺着个大肚子趾高气扬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这不是示威吗?如果顾嘉树没跟她承诺啥,她能这么硬气?” “那是他们的事儿,反正我不离。”霍小栗耷拉着眼皮收拾铁蛋的书包。 “小栗,我的姑奶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骨气了?”母亲见霍小栗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真急了,唯恐女儿过度盲目乐观,到最后被顾家给算计了。 “妈,女人啊,只要结了婚,没一个不犯贱的,我也是,不管顾嘉树怎么着,我不想让铁蛋过没爸爸的日子,至于秦紫,她挺着大肚子那是她的事,她愿意生还是她的事,我不想离婚成全她,我也没那么高尚,何况顾嘉树也没逼着我非要现在去离。” “顾嘉树是没逼着你离,算妈求你,你赶紧早离早利落,别让满院子的人把咱家当瓜子嗑。”母亲急得都快掉泪了。 霍小栗知道她说不通母亲,索性转移话题,让母亲明天下午代她去给铁蛋开家长会,母亲说好,又恨恨说:“听米糖说他休假了,真假?” “我没问,也不知道。” 突然,母亲神秘地压低了嗓音:“小栗,你跟妈说实话,真不是你上网发的贴?” 霍小栗恼了:“妈!我是那种人吗?” “是那种人又怎么了,对这种没良心的人就得睚眦必报!”母亲气咻咻地说,她对顾嘉树恨之入骨,恨不能把他剥光了游街示众,恨不能让顾嘉树因为离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到了上街乞讨,以显示上帝的公平,可这是现代法治社会,母亲期望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看着干干地生着闷气的母亲,霍小栗也觉得也很是内疚,本来,就算弟弟的婚事不顺,至少她这个过得貌似体面的女儿还是母亲的安慰,可她的婚姻,现在成了让她在街坊邻居之间抬不起头的耻辱。她和弟弟,一个端着破碎,一个揣着艰难,活生生地摆在母亲面前,怎能不让她心力憔悴? 她不想再用抵触给母亲落满了冰寒积雪的心上再加一簸箕霜,想说点轻松的,却又实在找不到话题,就喊铁蛋出来洗脚。 母女两个默默地给铁蛋洗完脚,铁蛋已经悃得睁不开眼了,任凭霍小栗怎么催怎么叫,就是不愿动弹,还说歹说才哄着他出了门,母亲把他们送到门口,突然喊住了霍小栗说:“明天我搬到你那边帮你带铁蛋。” 霍小栗想说不用,可又想,反正每天下午母亲都要去帮她接铁蛋放学,而且她值夜班的时候,还要母亲跟过去陪铁蛋睡,来回跑着也挺累的,就应了。 第二天早晨,霍小栗的脑袋昏昏沉沉地有点疼,勉强支撑着把铁蛋送到学校,就觉得扑在身上的风,特别的凉,摸了一下脑门,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就给林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不去上班了,电话是谢兰接的,谢兰冷冰冰地说林主任在洗脸,她会转告的。 霍小栗道了谢,回家量了一下体温,果然,38度多,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平时不放在眼里的发烧也怠慢不得,搞不好就会引起并发症,连忙找了点消炎药吃了,就躺下休息,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直到被顾嘉树的电话惊醒。 第十九章 (2) 第十九章(2) 她接起来,顾嘉树上来劈头就说,她有没有时间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霍小栗顿了一会说:“我没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能有时间?”顾嘉树冷冷问。 “这辈子不会有时间了。”霍小栗说这句话时很伤感,几乎都落了泪。 顾嘉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伤感,却没往深里想,以为霍小栗是突然后悔了,不想跟他离婚了,在故意拖延,声音不由地就高了上去:“都闹到这程度了,你觉得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有。”霍小栗简短而利落地说。 “霍小栗,我们好合好散,我不想闹到法院。” “你闹到法院我也不离。” 顾嘉树火了:“那我去起诉!” “你起诉吧,我不会出庭的。”说完,霍小栗就挂断了电话,愣愣地发呆。 下午,霍小栗觉得好点了,见时间还早,估计铁蛋的家长会还没开完,等她到了,家长会刚结束,家长们正陆续地往外走,她怕和母亲相互错失在人群里,就在门口找了个高点的台阶站了,张望着从教学楼里出来的人。 母亲也东张西望地出了教学楼,往操场去了。 几个在操场上玩的孩子,像群拥挤的小鱼纷纷往家长这边跑,这些孩子在家没人照管,家长们不放心就给带到学校来了,开会期间让孩子们在操场上玩等着,散会后一起回家。 霍小栗猜母亲也把铁蛋带过来了,就往操场上张望了一圈,没见着铁蛋的影子,母亲正边慌里慌张地东张西望着边喊着铁蛋,霍小栗匆匆跑过去,还没开口,就被母亲一把抓住了手:“你看见铁蛋了没?” “没看见。”霍小栗边东张西望边问母亲怎么跟铁蛋说的,母亲说她都快掐破耳朵地叮嘱铁蛋,别和同学打闹,别出学校门,等开完会就跟姥姥回家。 母女两个慌慌张张地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没铁蛋的影子,霍小栗这才慌了,跑到学校传达室问,才知道是让肖爱秋给接走了。被惶恐和心焦折磨了半个多小时的母亲勃然大怒,噌噌出了学校,步伐快得霍小栗都要一溜小跑地往前赶:“妈,你去哪儿?” “我干啥?找顾家那个老妖婆算账!”母亲边说边往公交车站走,边走边说:“小栗,我今儿给你把话说明白了,你赶紧地跟他给我把婚离了,要不然,还不够街坊邻居们笑话的!” 以前,就算母亲认为顾嘉树有外遇了也要拦着霍小栗不许离婚,那也是因为外界不怎么知道,也更不知道顾嘉树把外遇搞到了这么严重。现在不同了,不管认识不认识顾嘉树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搞外遇搞得很大发,不仅搞大了情人的肚子还搞得眼瞅着工作都要保不住了!霍小栗再不离的话,他们母女还不得让街坊邻居的闲话给腌了咸菜啊?好像她的女儿这辈子找不到第二个男人要了,非要赖在顾嘉树这棵歪脖树上似的。 她说不服母亲,拦了一辆出租车,推着母亲进去,自己也坐定了,才说去大连路,母亲原本以为霍小栗是嫌坐公交车太慢,才叫了出租车的,没成想她是要回自己的家,就跟霍小栗吵了起来,说霍小栗是被顾嘉树给吓萎了:“你怕什么怕?铁蛋是你怀胎十个月生下来,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老顾家不是本事一万嘛,留着这精神头去养秦紫肚子里的野种行了,抢我们家铁蛋干什么?” 霍小栗刚要说话,见出租车司机正从后视镜里打量自己,就闭了嘴,她累了,累得无力掩盖浑身上下的丑陋伤疤,只能尽量沉默,尽量少吸引围观的目光。 车到小区门口,霍小栗拉着母亲,一声不响地上楼。 母亲嘟嘟哝哝地说顾家就是抓住了霍小栗太要面子这弱点欺负她呢,霍小栗忍着不吭声,上楼,把门一关才看着母亲道:“妈,我还剩什么?” 母亲让霍小栗看得发毛:“就因为你只剩铁蛋了,就剩这套房子了,妈才不能让老顾家得逞!等你办好了离婚,我就去派出所给铁蛋改姓!” 霍小栗就哭了:“妈,我就剩这么点自尊了,您别折腾它了。” 母亲恹恹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小栗,自尊能当钱花还是当饭吃?要是能的话,你妈就把它当佛龛供着了,自尊是个娇贵东西,咱平民老百姓养活不起它。” 母亲说的是实话,可霍小栗还是不想上演一场离婚战争,对于母亲现在迫不及待想让她离婚、想让她在离婚时争取更多利益的行为,她也理解,天下没有不为了儿女好的父母,哪怕是争吵打骂。 在母亲心里,对顾家的恶感已无法扭转,一定要把铁蛋领回来,既然顾嘉树能昧着良心把她女儿放在油锅里煎着,她也没义务成全肖爱秋含饴弄孙。霍小栗拗不过母亲,也知道去了肯定是一场恶吵,可还是不放心两个老人即将面对面的恶掐,只好陪着母亲去了。 铁蛋学校今天开家长会,肖爱秋是从邻居那儿知道的,就去了学校,其一是想孙子了,其二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感动感动霍小栗,依着她这些年的人生经验,婚姻就是这样,有了矛盾,两人都努着,肯定是越努越坏,只要有一个人先软下来,就好办了。 在学校门口,正好看见铁蛋正在操场边和姥姥说着什么,肖爱秋远远看着胖乎乎的孙子,心跟刀剜似的难受,等铁蛋姥姥进了教学楼,她才歪歪斜斜地跑过来,把铁蛋揽在怀里就呜呜地哭上了。 铁蛋让奶奶给哭懵了,肖爱秋怕吓着他,忍住了哭问他想不想奶奶,铁蛋说想。肖爱秋说那就回奶奶家吧,铁蛋不干,说姥姥不准出学校门。肖爱秋说姥姥的意思是不让你自己出学校门,现在有奶奶陪着呢。铁蛋说那你跟传达室的爷爷说一声吧,不然姥姥会着急的。 第十九章 (3) 第十九章(3) 肖爱秋虽然嘴里应着,要不是被传达室的人拦下了,她压根就不打算说。孙子是自己和老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心头肉,她要领孙子回家,凭什么还要没在孩子身上掉半颗汗珠都没掉的亲家打招呼? 肖爱秋买了一堆吃的玩的,回家后就一古脑儿堆在铁蛋跟前,铁蛋丝毫不感兴趣,问爸爸哪儿去了,肖爱秋说爸爸现在不住在奶奶家了,铁蛋就气鼓鼓地说他肯定是去找他喜欢的那个坏女人去了。 肖爱秋皱了一下眉头:“铁蛋,这是谁告诉你的?” 铁蛋被奶奶吓了一跳,低着头没说话。 “别听你姥姥胡说八道,她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肖爱秋一想到因为儿子媳妇要离婚了,亲家就孙子面前说她儿子的坏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铁蛋,你姥姥不是个好东西,当年她就不准你妈嫁给你爸,眼下,又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让你爸和你妈离婚才故意说你爸的坏话的,别听她的胡说八道,你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他最喜欢的人永远是奶奶的宝贝铁蛋。” 铁蛋眨着明晃晃的眼睛看着奶奶,半天才说:“奶奶,我不愿意爸爸最喜欢的人是我。” 肖爱秋一愣:“为什么?铁蛋不喜欢爸爸了?” 铁蛋摇了摇头:“我愿意爸爸最喜欢的人是妈妈,这样他们就不会离婚了。” 听铁蛋这么说,肖爱秋既唏嘘又难过:“铁蛋啊,要不是你妈被鬼迷了心窍,你爸能跟她离婚吗?” 铁蛋从肖爱秋怀里挣扎出来,有点生气地看着肖爱秋:“奶奶,不许你说我妈的坏话!” “好,奶奶不说你妈的坏话,奶奶这不是让你爸妈给急糊涂了嘛。”肖爱秋哄着他吃了点东西,就开始从铁蛋嘴里往外套话,比如最近妈妈心情怎么样,姥姥经常说什么了,铁蛋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当铁蛋说现在姥姥住在家里时,肖爱秋心里一震,说:“姥姥又不是没家,干嘛住你家?” “姥姥说要保护妈妈。” “你妈是个大人了,用得着她一个老太太保护了?”肖爱秋心里鄙夷着,嘴上却像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姥姥说我妈是她的女儿,我妈的家就是她的家,谁也别想把她从我们家赶出去。”铁蛋低着头摆弄肖爱秋给新买的变形金刚。 肖爱秋明白了,儿子这婚看样子是真保不住了,所以,霍小栗才把自己的母亲鼓捣到家里住着,这不明摆着是想要抢房子吗?就飞快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以眼下这飞涨的房价,那房子现在至少值一百五六十万,一想到霍小栗要独占那套价值不菲的房产,一团怒火就在肖爱秋心里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她决不能让亲家和即将不是自己儿媳妇了的霍小栗得逞,她捞起电话就拨给了顾嘉树:“嘉树,你给我赶快回来。” 顾嘉树心情郁闷,本不想见人,却耐不住肖爱秋在电话里哭唧唧的,只好说马上就回。 他刚进门,门铃就响了。 肖爱秋从猫眼一看是霍小栗母女,啪地又把猫眼合上,转身提高了嗓门问顾嘉树:“嘉树,你要离婚妈不拦你,可是,妈今天得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房子的事自己做不了主,那房子小栗掏一分钱了吗?还不都是你去西安那两年攒的工资,你在西安那会,小栗住在家里,不用掏房租不用掏生活费,吃喝用度全是我跟你爸掏的,说白了,就是花了我们的攒下了你们的,那房子有我和你爸的份儿!” 门外的霍小栗和母亲听得真真切切,也明白婆婆这是在故意说给她听,让她别太把自己当盘菜端着,也休想打房子的主意。母亲气不过,抬手就要擂门,被霍小栗拽住了:“妈——你别管,随她怎么说吧。” 顾嘉树猜到门外的是霍小栗,也不想和母亲过多争执,把母亲拉到一边,打开门,看看霍小栗又看看岳母:“妈,您来了。” 母亲黑着脸:“别叫我妈,我享受不起。”说着,就冲进来,拉起铁蛋说:“铁蛋,怎么不听姥姥的话?” 铁蛋看看一个个黑着脸的大人,有点害怕。霍小栗看着心疼,拉过铁蛋抱在怀里,又腾出一只手拉了拉母亲:“妈,走吧。” 母亲从来就不是那种架一开吵,还没占着上风就抽身的主儿,她怒哼哼地瞅了肖爱秋一眼:“说吧,小栗在你家吃了多少喝了多少,你给我列个账本。” 肖爱秋也不甘示弱:“我老了,记不了那么清楚,让她自己列,小栗,做人得凭良心,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街坊邻居们都看着呢。” 看着死急白赤地即将开掐的母亲和婆婆,霍小栗一阵悲凉,怪不得有人说呢,所有走到末路的婚姻,最后只剩了惨烈的攻击和**裸的算计。她看了一眼顾嘉树,顾嘉树正舞扎着双,不知怎么弄才好呢,霍小栗就拉起铁蛋,说:“妈,你不走我走了啊。” “你自己走吧,正好,趁顾嘉树也在,肖爱秋,咱俩就把帐算清楚了。”没挣回一口气,母亲当然不算完:“肖爱秋,小栗跟了你儿这么些年,把女人最好的年华给了你儿,给你儿洗陪你儿睡,还给你们家生了个胖孙子,你算算,这些值多少钱……” 霍小栗听母亲越说有点越离谱了,忙拽着母亲下楼:“妈,你打算干什么呢?” 肖爱秋来了劲:“小栗,你听听,你妈说的还是人话啊?” 顾嘉树也火了,一把拽起肖爱秋塞进了门里:“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霍小栗心平气和地看了顾嘉树一眼:“让你妈放心,我不会霸占房子的,早晚它还是你的。” 第十九章 (4) 第十九章(4) 霍小栗话音一落,母亲就急了:“小栗,你是傻了还是痴了?你十几年的好时候啊,全让顾嘉树给糟践了,女人有几个十几年?你凭什么便宜顾家这群白眼狼……” 肖爱秋撇了撇嘴:“我儿子的十几年就不是金子一样的好时候了?就你闺女那十几年值钱?我告诉你,小栗妈,你闺女是嫁人不是卖身……” 顾嘉树一听肖爱秋把这么难听的话都端出来了,也挂不住了,喝住了声:“妈!” 母亲竭力抑制住了哆嗦的嘴唇,悲愤地指着肖爱秋的鼻子:“肖爱秋,我宁肯我女儿这十几年去卖身了也别是嫁给你儿子了,她去卖身还能赚大把的银子,可嫁给你儿子,除了窝囊,她得到什么了?亏你还自诩是文明人呢,咋说话比茅坑还臭还恶心呢?” 霍小栗再也听不下去了,拽上铁蛋就往外跑,肖爱秋像疯了一样,一把扯住铁蛋的胳膊:“铁蛋是我们老顾家的孙子!你没资格带走。” 肖爱秋的一番不讲理的话,把母亲心底里的泼劲也给激了起来,也顾不上许多了,照着肖爱秋拉着铁蛋的胳膊就拍打上了:“你给我放开,想要孙子你别要从我们家小栗身上掉下来的肉!” 肖爱秋死死不撒手,霍小栗怕死拉硬拽伤着孩子,忙松了手,肖爱秋一下子失去了中心,一个趔趄就蹲在了地上,把铁蛋也拽倒了。 见所有的大人都跟饿狼抢肉一样抢自己,铁蛋吓坏了,坐在地上哇哇地大哭,霍小栗的心都碎成了一地的纸屑,忙把铁蛋拉起来。 顾嘉树帮谁也不是,只能眼睁睁地在肖爱秋的嚎啕大哭里,看着霍小栗和岳母带着铁蛋离去。 顾嘉树跺了一下脚,把母亲搀扶到沙发上,重重地咳了一声:“妈,你想让我死啊?!” 老伴去世,儿女的婚姻纷纷出现问题,这一古脑儿的事涌上心头,肖爱秋越想越觉得天要塌了地要陷了,活着都没了奔头,哪儿还顾得上儿子在一旁发脾气,只是不管不顾地哭着,等她哭累了,顾嘉树既不想呆在家里,又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在家,就给姐姐打了个电话,让她下了班早点回来。 自从顾新建的葬礼后,罗武道就没再回过家,也没给顾美童打过电话,虽然他没明说要离婚,可摆出的架势却是,就算不离婚,他也没兴趣再回这个家了。 他的沉默,让顾美童觉得自己被堵进了一个两头都看不见出路的死胡同,不想离婚,只有主动跟罗武道示好的份儿,一到周五就坐公交去莱西看罗武道,一改常态地给罗武道洗衣做饭收拾房间,也不再挑剔莱西是个破狼破虎的小县城了。虽然罗武道对她主动来莱西看他,没表现得多排斥,可也似乎不怎么领情,除了和她一块吃饭,就是呆在办公室,她以为是罗武道很忙,到办公室一看,才知道他在网上下棋,她很难受,也想过发火,可想了想,就压住了,怕把罗武道火毛了,就做温柔状过来给他捏捏肩。 罗武道一愣,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不用捏,让她出去逛逛吧。 顾美童就哭了,说你还那么讨厌我? 罗武道说没。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罗武道没说话,关了电脑,看了她一会,点了支烟。顾美童抹着眼泪把他手里的烟拿下来:“你别学抽烟,对身体不好。” 罗武道想了想,把烟扔到一边,说美童……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从顾美童来了,又一反常态地对他嘘寒问暖,他的心里就五味杂陈,有悲悯也有悲凉,他还是更习惯以前那个趾高气扬的顾美童,虽然他会生气,可总比现在一看见她楚楚可怜地来巴结自己,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没恩义没感情的家伙要好。 夜里,他回了宿舍,顾美童已经睡了,他按亮了灯,发现顾美童居然还化了夜妆,身上套了件果绿色的性感睡衣,只是,她睡相不佳,睡衣已经皱吧成了一团压在身子底下,像片被雨打下来的叶子,又被无数双脚**过了一样,有那么点无助的凄凉。 罗武道知道顾美童肯定又是信了杂志上那些半瓶子醋的所谓情感专家们的屁话,用性感的夜来唤起丈夫疲倦的心。 他有点难受,替她把皱上去的睡裙往下拉了拉,去洗了个澡,站在床边又看了她一会,关灯,上床躺下,黑暗中,顾美童翻了个身,把胳膊搭到了他身上,他愣了一会,伸手,把她揽在怀里,顾美童不声不响地弓起了身子往下溜,他愣了一下,片刻,就觉得短裤外面,有团暖暖的热气围拢上来,然后是柔软的湿润,他低低地叫了声美童,顾美童一声不响地往下褪他的内裤,然后他被一片温润的柔软包围,她柔软的舌头围拢着他,像一条温暖而灵活的鱼,将他沉睡太久的身体,一点点地唤起,她那么有耐心地爱抚着他,含混地说着他听不清楚的情话,是的,她在说爱他,求他也爱她一点,他感觉到了她的泪水滴在他的腿上小腹上,他缓慢地坚硬,像被春风路过了的小草,是的,在这个夜晚,他被这个女人匍匐到尘埃里的爱融化了,融化的**像袅袅上升的气流,带着他旋转升腾,他把她拉上来,摸索着她岁月已经开始留痕的脸,吻她,慢慢的进入她的身体,看着她泪流满面地大喊着罗武道,你他妈的知不知道我爱你!他张着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回应她的爱,对,就这样回应,回应得她有气无力,像蛇一样纠缠着去寻找迎和他的撞击…… 后来,他们疲惫而满足地纠结在一起,睡了,他好久没睡得这么熨帖了,好像把心都交出去了一样,身体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地撩乱。 早晨,他睁开眼,看见顾美童端坐在一旁看着她,见他睁开眼了,突然说,罗武道我要让你做爸爸。罗武道微微一怔,拉过她,往怀里一拽:“算了。” “真的。”顾美童挣扎着坐起来,告诉罗武道,她已经去医院问了,像他们这种情况,可以要一个罗武道的孩子,试管婴儿,她已经去医院预约了。 罗武道怔怔地看了她一会:“你很想要个孩子吗?” 顾美童飞快点头,泪飞了出来,溅到他的脸上:“做梦都想。”罗武道再次把她揽在怀里:“只要你想就好。” 上午,他给律师所的律师们打了个电话,说老婆来看他了,打算请大家聚一聚,也请了万歌。 其实,他办这场聚会,就是为了万歌,人不能太贪,不能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虽然他和万歌从没挑明过,但是,他得让万歌明白,他把能给的都已给了顾美童,什么也给不了她了。 那天中午,罗武道喝醉了,双眼通红地跟大家说如果没有顾美童父女当年对他的瞧得起,或许,他在追理想的路上,追着追着就觉得累了,没意思了也就放弃了,可是有顾美童父女期望的目光等在那儿,就不同了,他总觉得得给他们一个交代,末了,他哈哈大笑着说,有人爱你,就是给你力量,所以,一定要感恩所有爱过自己的人。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心很疼也很愧疚,一直不敢看万歌,万歌低着头,始终的,后来,她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就匆匆走了,望着她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背影,罗武道猛地把顾美童揽在怀里,眼泪刷刷地滚了下来。 第二十章 (1) 第二十章(1) 顾美童听说为了争铁蛋,妈妈跟铁蛋姥姥差点打起来,就急了,虽然她和霍小栗平时总是鸡毛蒜皮地小有叮当,但她一直拿着铁蛋当自己的宝贝疼,所以,不想放手铁蛋的想法,比肖爱秋还坚决,虽然罗武道跟她说过,他们的婚姻能保全了羽毛,全要归功于霍小栗。 她也发自内心地感谢过霍小栗,甚至还为自己曾经对霍小栗的不好而内疚过,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在弟弟离婚这件事上站到霍小栗的阵营里。对霍小栗的内疚和感激,是感情问题,铁蛋的归属是原则问题,这就像两军交战,马到阵地发现对手是自己昔日好友,大原则面前,情份只有扔到一边的份儿。 顾美童简单安慰了肖爱秋两句,就去找霍小栗了,到了楼下,打电话让她下来,霍小栗身上有点疼,悄悄吃了药就下去了,没敢让母亲知道是顾美童等在楼下。 顾美童一见着她,劈头就问:“小栗,你是不是成心想拿铁蛋整我们?” 霍小栗一愣:“我干嘛拿铁蛋整你们?” 顾美童就放机枪似的突突了一阵,说铁蛋从小就放在家里,爸妈对铁蛋的好,不用她说霍小栗也应该知道,那是托在手上把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她这个做姑姑的也是,因为自己没孩子,一直拿铁蛋当自己的亲儿子疼,如果她跟顾嘉树离婚就把铁蛋从家里带走,不仅顾嘉树和妈妈不答应,她这个做姑姑的也不答应,说着说着,顾美童就落了泪:“你要是把铁蛋带走了,是要了我和咱妈的命。” 霍小栗明白她的心情,遂轻声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 顾美童原以为霍小栗会跟她吵一顿,见她态度柔和,倒很是意外,越发觉得霍小栗是做了对不起顾嘉树的事,心虚着呢:“霍小栗,就算嘉树对不起你,你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把他毁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告诉你,你这不单单是毁他,你是在毁铁蛋!” 霍小栗有点懵:“我毁顾嘉树?我怎么毁他了?” “行了,霍小栗,装无辜不是这个装法,还上网发贴呢,你就差满街贴大字报了吧?”顾美童啧啧了两声,鄙夷地瞅着瞠目结舌的霍小栗:“也真有你的,霍小栗我告诉你吧,不想离婚就别跟男人别来硬的,有折腾他的这劲头,你还不如现在就放下身段去求嘉树。” 霍小栗原本想坐下来跟顾美童好好谈谈,可没成想顾美童竟然把网上发贴这事也按到了自己身上,就给气得全身发抖,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说出一句话:“顾美童,谁告诉你帖子是我发的?顾嘉树吗?” “这还用别人告诉吗?但凡不傻不痴,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你发的,除了你,谁能恨嘉树恨到这程度?” “我是恨他,但我没恨到毁他的程度,他是我儿子的亲生爸爸,你觉得是我能这么做呢,还是我能卑鄙到这程度?”霍小栗不再想多说一句话:“如果你是为了铁蛋来的,那么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想跟顾嘉树离婚,所以也就不存在铁蛋应该归谁抚养的问题。” 霍小栗说完转身往楼上走,顾美童觉得她说得也是,有点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过,就追了上来:“小栗,你等等。” 霍小栗回头看着她问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美童顿了一会,说:“你真不跟嘉树离婚了?” 霍小栗嗯了一声。 “这有点不像你的风格。”顾美童嘟哝了一句,仔细地打量着霍小栗,这一打量,突然发现她瘦了不少,毕竟她也闹过一阵离婚,同为女人,她似乎突然体味到了霍小栗心里的苦,口气就软了下来:“你瘦了不少。” “趟上这么多事,不瘦就怪了。” 顾美童叹了口气,告诉霍小栗,虽然以前她是不怎么喜欢她,但再不喜欢她也没不喜欢到希望她和顾嘉树离婚的份上,依着她的经验,既然霍小栗不想离婚,就主动一点,其实男人的心也没多么硬,她和罗武道就是例子,然后感慨地说:“小栗,要不是你,或许我们已经离了,谢谢你啊。” “你没怪我就好。” 霍小栗告诉顾美童,顾嘉树不是罗武道,在离婚这事上态度强硬得很,如果她一味地主动示弱,只会让顾嘉树更是反感,进而把她的示弱当成是纠缠,所以,眼下,她能做的,只能是不答应离婚,拖着,至于最后结局怎么样,那都是天命了,说着,霍小栗也哽咽了,说其实一开始,他们只是闹闹,说离婚也是赌气而已,可是,事情的发展,像洪水泛滥一样失控了,在强大的舆论面前,他们谁都没力挽狂澜的能力。 顾美童听得也酸酸的,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和霍小栗心平气和地说过话聊过天,只知道她倔得像只骄傲的公鸡,却没想到她心里也有这么多无奈,遂叹了口气,问霍小栗,如果他们真走到必须离婚这一步的话,关于铁蛋的抚养,是怎么打算的。 霍小栗的心里一揪,泪就潸然地滚了下来:“男孩子,还是跟着父亲比较好。” 顾美童原以为霍小栗哪怕是为了惩罚顾嘉树,也会坚持由她来抚养铁蛋,可听她这么一说便意外得很,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霍小栗:“真的?” 霍小栗点点头。 “你是怕自己带不了铁蛋?”顾美童刹住了话头,仿佛已经明白霍小栗为什么不要铁蛋了,不就是怕带着铁蛋影响她的再婚吗?想到这里,鄙夷已把嘴角压了下去:“你是怕带着铁蛋不好找对象吧?” 霍小栗为自己刚才对顾美童的高看而把自己讥笑了一顿,她就是这么一俗人,她不能对一个凡事总是从最世俗角度出发的女人期望值太高,就苦笑了一下,也懒得去辩解否认,说或许吧。 第二十章 (2) 第二十章(2) 可是,她没想到,她的懒得辩解,在顾美童那儿,就成了她婚还没离呢,就在为自己的后路做筹划了,对于她这大姑姐来说,这跟看着自己的弟媳妇要给亲爱的弟弟戴绿帽子没啥区别,脸色就凛冽了起来:“亏我还没来得及把你不要铁蛋理解成高尚,我告诉你啊,你想再找不要紧,那也得等跟嘉树把婚离了再说,别这边还没离下来呢,你那边就出双入对了,请你做事之前顾忌顾忌我们的脸面。” 若是在往常,霍小栗一定会针锋对麦芒地反驳,就你们知道要脸面啊?我这边还屁颠屁颠地尽着顾嘉树老婆的义务呢,顾嘉树就把别人的肚子搞大了,你们顾忌过我的脸面吗?可是,因为疾病,她再也不是那个嘴上不饶人的霍小栗了,只是风轻云淡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两人僵僵地站了一会,顾美童不是个能耐得住僵硬气氛的人,转身要走,又觉得不放心,回头又强调了一遍:“霍小栗,不管你跟我弟弟有多大的恩怨,可你得说话算话。” 霍小栗嗯了一声:“等铁蛋不在我身边了,你替我多疼疼他。” 顾美童站住了,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泪眼凄迷的霍小栗,觉得很是不解:“哎,霍小栗,你这是怎么了?变得婆婆妈妈,不像以前那个霍小栗了。” 霍小栗抹了一把眼泪,说:“心情不好。” 顾美童以为她只是不想离婚,可顾嘉树又逼得紧,所以才变得跟凄凄哀哀的祥林嫂似的,想用一副可怜相打动她,让她去顾嘉树眼前替她求情:“你有在我眼前抹眼泪扮可怜的劲头,找嘉树哭去,肯定比在我眼前哭管用得多。” 霍小栗就更是难过了,默默地转身,上楼去了。 顾美童兀自摇着头走了,打电话把顾嘉树约了出来,然后把自己理解的霍小栗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当顾嘉树听姐姐说霍小栗不打算抚养铁蛋其实是怕影响她的再婚事,眉头就拧成了一团疙瘩。 顾美童小心翼翼地试探说嘉树,你再考虑考虑,还是别离了。 顾嘉树心里五味杂陈,没吭声。 顾美童以为顾嘉树被自己说松动了,就趁热打铁说其实霍小栗想来求他,又拉不下面子,所以才在她眼前哭哭啼啼的,希望她这大姑姐能在顾嘉树跟前替她说句话。 顾嘉树还没接茬呢,手机就响了,顾美童看着霍小栗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跳着,就自得地啧啧了两声:“看,霍小栗捱不住了,打电话找你了吧?” 一种叫成就感的东西,在顾嘉树心里膨胀了起来,尽管他怀疑网上的贴子是霍小栗发的,可他隐忍着没去找霍小栗质问咆哮,不是怕冤枉了霍小栗,而是不愿意面对,曾经的感情反目成了兵戎相见的仇人,那是比离婚还杀心的疼。 霍小栗都一再表示不离婚,现在又主动来求他了,这不正说明了,连霍小栗都觉得自己是误会了他冤枉了他而不肯离婚的嘛,至于贴子的事,只要霍小栗不提,他就当别人发的就是了,当成是因嫉妒他而生的流言得了,管它做甚,父亲不是说过嘛,男人就要大度为怀。 所以,去茶楼的路上,顾嘉树是意气风发的,他甚至都准备好了台词,当霍小栗流着眼泪跟他说嘉树,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他会大度地说,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放眼未来,好好过日子。 一进茶楼的刹那,顾嘉树看着日渐憔悴的霍小栗,心里泛上了一片软软的酸楚,可是,霍小栗没流泪,也没求他,只是说希望他能顾忌铁蛋的心情搬回家住时,他的心就咯噔一声沉了下去,就觉得自己是自做多情了,人家霍小栗根本不是舍不得他这丈夫,而是为了孩子着想,就冷着脸说:“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离婚了,我再搬回家住像什么?” “那是别人,婚姻是我们的,我真的不想离婚了。” “为什么?” 该怎么说?不能说她已经决定要原谅他了,因为关于外遇的事,顾嘉树依然是醉死不认那壶酒钱地死扛着不承认,说误会他冤枉他了?她说不出口,只好,喃喃说:“铁蛋不希望我们俩离婚,我不想让他恨你。” “如果你叫我出来,就是告诉我,为了儿子我们最好是不离婚的话,就别说了。”顾嘉树冷冷说:“你用不着为了儿子忍辱负重地跟我过一辈子!” 眼泪从霍小栗眼里一下子蹦了出来,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愤:“我愿意忍辱负重一辈子怎么了?是你不想给我这机会还是秦紫不让你给我机会?” 听霍小栗又把秦紫搬了出来,顾嘉树心里就轰地一声,像有只拳头把他的心捣破了一个洞,愤怒像岩浆一样喷薄而出:“霍小栗,这就是你不想离婚的态度?我告诉你,是我不给你这机会!今天,我还想告诉你,请你自重,如果我一旦证实网上的贴子是你发的,给公司领导的匿名信也是你写的,我……” 霍小栗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直到现在顾嘉树还在怀疑是自己害他:“顾嘉树,你真可怜。” “是吗?我倒觉得你自以为是到了可悲的程度。” “我更可怜我自己,因为你曾经代表了我对男人的人格审美,你居然娶了一个如此卑下的女人做妻子,而我这个和你同床共枕了十年的妻子,居然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是如此的卑鄙猥琐……” “谢谢,彼此彼此。”顾嘉树拎包走人:“如果你想离婚了,请给我打电话,否则,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也不想见到你!” 霍小栗泪如雨下。 第二十章 (3) 第二十章(3) 顾美童和顾嘉树分手后就乐颠颠地回了家,又把霍小栗说的话添油加醋地跟肖爱秋学了一遍:“我就说嘛,跟嘉树离婚,除非是霍小栗昏了头。” 肖爱秋觉得心里的石头略微松动了一下:“老天保佑,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何况铁蛋还小,就算跟着嘉树,没妈疼的孩子也可怜着呢。” 顾美童有点担心:“就怕小栗妈不依不饶。” 肖爱秋怏怏地看着女儿,叹了口气:“如果小栗真能把嘉树说动了不离婚,我就豁上这张老脸,给铁蛋姥姥陪个不是。” “真假?”顾美童悻悻说:“要真有那么一天,霍家那老婆子还不得拿鼻孔看你啊?” “谁让你弟弟有错在先。”肖爱秋虽然护儿子,可心里也明白,要不是自家儿子沾上了洗不脱的桃花案,也闹不到这程度,不要说心性本来就高的霍小栗了,放在谁身上谁都安生不了,可一想到这次是霍小栗主动约了儿子,或许真有和好的门,就问顾美童:“你觉得他俩真是合好去了?” “差不多。”顾美童看了看表,觉得这俩人应该聊出点苗头来了,拿起电话就拨给了顾嘉树,有点贼贼地小乐着,问霍小栗有没有哭着求他和好。 顾嘉树已出了茶楼,正一肚子气呢,就喝了一嗓子:“姐,你,还有咱妈,以后都不许在我跟前提这个人的名字!” 顾美童就知道,完了,跟肖爱秋摊了摊手:“肯定谈崩了。” 肖爱秋的脸,呱嗒就掉下来了,泪巴巴地说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霍小栗只要有时间就跟铁蛋聊天,如果爸爸和妈妈分开了,那不代表他们不爱他了,那只是爸爸和妈妈不合适呆在一起了。 铁蛋总是低着头不说话,霍小栗知道他心里难过,说铁蛋,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你也不会变成宋子棋,因为爸爸很开朗,奶奶和姑姑也爱他,一个内心装满了爱的人就是阳光的人,也不会心理不健康。 铁蛋就抬头问她:“那你呢?妈妈,你不爱我吗?” “妈妈也爱。” “那你为什么不说你也很好?” 霍小栗突然无语,抱着铁蛋的脑袋,满心是泪却不能尽情地流,半天才说,那时候,妈妈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铁蛋问不和他在一起她会去哪儿? “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你呀。” “你为什么要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你可以和我们在一起呀?” 霍小栗一阵心酸,到底铁蛋还小,有很多事,不是他能理解的:“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万一妈妈活不长怎么办?” 铁蛋就笑了,说:“不会的,妈妈,你又不是爷爷,爷爷是因为老了得病了才会死的。” 说完,铁蛋就去玩了,仿佛他内心所有的忐忑都落下了,妈妈说这些,只是和他打了一个不可能发生的比喻。 霍小栗也从铁蛋这个年龄走过,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不是压根就没死亡这个词,而是他们觉得这个世界一直就是:那些老人一直就是老人,甚至想像不出他们曾年轻过,父母永远是年轻力壮的父母,就像无法想像自己会长大是什么样子一样,他想像不到父母的老去,更觉得英年早逝永远是和自己不沾边的别人的事。 她必须让铁蛋明白死亡早晚会光临每一个人,所以,轮到妈妈身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生无常,那些突兀间丧生在车轮底下的人,他自己包括他的亲人,说不准前一刻还再美滋滋地打算着明天该去买件什么衣服,呆会儿去见个自己想见的人,一起吃一顿香喷喷的大餐呢,可车祸一来,所有的未来都成了未遂的梦幻。 铁蛋听得有点害怕,说妈妈你干嘛老说死啊死啊的。 霍小栗就笑着说,因为人人都得死啊,就是早晚而已,现在好多健康得要命的人就立好遗嘱了,妈妈就是提前给你上上生老病死课而已么。 铁蛋头也不抬地继续玩着变形金刚:“反正你不会死,我不许你死。” “如果我死了呢?”霍小栗故意笑嘻嘻地说,她怕吓着铁蛋。 “我让医生再把你救过来。” “如果救不过来呢?” “不可能,肯定能救过来,我们班王笑的妈妈在家做饭的时候昏倒了,王笑以为妈妈死了呢,都吓哭了,可医生来了,三下两下就把妈妈按活了。” “如果医生按不活妈妈,你就要跟着爸爸生活,好吗?” “不跟,爸爸会给我找后妈的,后妈都是坏蛋,姥姥说了。”铁蛋把变形金刚往旁边一放,认真地说:“如果是那样,我就把后妈赶走,她不走,我就去流浪,变成一个坏孩子,这样爸爸就害怕了,他一害怕就把后妈赶走了。” 霍小栗默默地抚摸着儿子肉乎乎的肩膀,叹了口气,坊间流传着那么多关于无良后妈的传说,后妈是坏蛋的印象已深深地种在了铁蛋的心里,而顾嘉树还年轻,等她走了,肯定会再娶的,不管他是娶秦紫还是娶其他女人,铁蛋肯定会本能地抗拒,而这种懵懂的抗拒曾毁掉过多少孩子啊,生活中这样的实例太多了,一想到铁蛋也可能会成为被这种逆反心理毁掉的孩子之一,霍小栗就犹如万箭攒心般地疼,她没办法给懵懂的铁蛋讲通道理,只好给写信,希望将来他读了这封信,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亲爱的铁蛋: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已在天堂了,你不要哭,死亡是每个人都将要面对的事,只是有的人的死亡来的晚一点,妈妈的死亡来得稍早了一点,这让妈妈很遗憾,因为妈妈没机会陪你一起长大了,妈妈把抚养你的任务交给爸爸自己承担,这让妈妈很内疚。 第二十章 (4) 第二十章(4) 亲爱的铁蛋,妈妈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我就先从爸爸开始说起吧,妈妈走了,爸爸就一个人了,他一定很难过很孤单。妈妈也会难过没有陪他到老,所以呢,妈妈很希望有个阿姨替妈妈爱他陪他到老,这样妈妈在天堂也就不再难过了。如果这一天真的来了,有位阿姨爱上了爸爸,我的铁蛋,那位阿姨一定是妈妈在天堂帮你物色的一位新妈妈,她会像妈妈一样爱你。 如果爸爸爱上了一位新的阿姨,那不是爸爸对妈妈的背叛,是妈妈用死亡背叛了爸爸,扔下了陪他到老的誓言……如果让爸爸一个人孤单到老,这对于爸爸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究竟残酷到什么程度,就像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被扔在寒冷的荒郊野外一样的凄凉……妈妈很爱爸爸,我相信你也是爱爸爸的,所以当爸爸身边有了一位阿姨时,你一定要替爸爸开心高兴。 或许你会被一些童话故事误导,认为后妈都是狠毒的坏蛋,其实,不是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的后妈,如果爸爸娶了一位新阿姨,那并不是爸爸不再爱妈妈了,而是爸爸想爱妈妈却爱不到了,就想娶一位新阿姨替妈妈来爱你,因为你是我们的宝贝呀,让你健康快乐地长大,是爸爸对妈妈最大最真挚的爱了…… 那天夜里,霍小栗流着眼泪在电脑上写信,写着写着,心就窒息般地疼了,她写啊写啊,有那么多的话要跟儿子说,可怎么也说不完,手指在键盘上起起落落,就像疼痛在她的心里蹦蹦跳跳…… 顾嘉树希望秦紫能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去公司帮他澄清一下,她公司中标,确实和他没关系,再就是希望她能原谅霍小栗误会她给她带来的伤害,把这件事给抖搂清楚了,就算他离婚也不能背着个出轨男人被抓了现行的黑锅离。 黄昏时分的大杂院人来人往,一想到自己和秦紫的绯闻已经在大杂院里传得沸沸扬扬,顾嘉树觉得还是不进去的好,就在车里给秦紫打了个电话。 秦紫直接给掐断了,没接。 顾嘉树就给她发了个短信,说自己正在大门口,希望能和她好好谈谈。 秦紫回了几个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你最好也别来显这眼。 顾嘉树以为秦紫是躲在家里不想见自己,索性一不做而不休地下车进了大院,敲了敲门,没等里面的人应声就进去了。 一进屋就是老秦家的客厅,老秦正就着一盘盐水花生喝酒,一抬头,见进来的是顾嘉树,脸一下子就变了,抿了一口酒说:“小顾,你是不是嫌我们两家折腾得不够热闹?” 顾嘉树忙陪着笑脸说:“伯父,这里面有误会,秦紫在吗?” 秦紫妈听见动静,端着一盘炒好的菜从厨房过来,一看是顾嘉树,就想起了自己被霍小栗妈暴骂的情景,心里一慌,手里的盘子就落到了地上,手忙脚乱地推着顾嘉树往外走:“小顾,你怎么到我们家来了?你这不是成心要毁我们家吗?” 顾嘉树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嘴里解释着,说想要见见秦紫,老秦火了,把酒杯往地上一扔,几乎是跳将起来,指着顾嘉树的鼻子说:“小顾,你别看我老秦要钱没几块,要地位和地面齐平高,可我不缺良心,也在乎这张让钢水烤了一辈子的黑脸!就算小紫怀了你的孩子,我老秦也不认你这女婿!” 一听老秦这么说,顾嘉树心里暗暗叫苦,知道秦紫连自己的父母都骗了。老秦夫妻齐心合力,把顾嘉树就给推到了院子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一幕,正好让霍小震看到了。 那天晚上,米糖跟妈妈撒谎说要加班,过来陪霍小震吃饭,两人做着做着饭就吵了起来,因为霍小震过够了这种明明是合法夫妻却还要偷偷摸摸的日子,非要晚饭后和米糖一起回家,跟米糖妈把话挑明了,米糖怕妈妈生气,不想来硬的,想等一阵再说。 霍小震火了,把锅铲往地上一扔,说等什么等,再等我就人到中年了。 他一直拿米糖当宝宠着,从没这么吼过她,冷丁来这么一下子,米糖有点受不了,拿起包就跑了出去。 霍小震也觉得自己对米糖有点过了,跑出去追,恰好看到了顾嘉树被老秦给推出来的一幕。 米糖也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叫了声姐夫。 霍小震见顾嘉树是从老秦家出来的,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哄米糖了,厌恶地瞅着顾嘉树,大着嗓门说:“什么姐夫?人家都到隔壁认丈母娘了。” 顾嘉树张了张嘴,刚想解释,霍小震一把拽起米糖就回家了,咚地关上了门。 站在院子里的顾嘉树,登时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向他关上了门,秦紫在怀孕这事上,连父母都能骗,看样子其中必定有隐情,到了这份上,就算他追着秦紫质问,恐怕也追不出句实话,更追不回自己的清白。 霍小震一回家就要给姐姐打电话,米糖不让,说这会把事情搞复杂的,霍小震瞪了她一眼:“什么复杂不复杂?顾嘉树都不要脸了,跟我姐的婚还没离下来呢,就开始往秦紫家跑了,我没抽他一顿就不错了,用不着对他客气。” 米糖见拦不住他,只好由着他去了。 母亲正为房子的事跟霍小栗怄气,见霍小栗接了电话,只是默默地听着,末了只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很是惦记这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跟她说了些什么,又不想开口问,就用质疑的目光看了霍小栗。 如果母亲知道了这事,肯定又跳起来了,霍小栗干脆装没看见她的目光,给铁蛋盛上米饭,让他快点吃完好写作业。 第二十章 (5) 第二十章(5) 母亲挨不住了,问谁来的电话,霍小栗顿了顿,说同事,说单位的事呢。 母亲就撇了撇嘴,还是有点不甘心地问:“找你什么事?” “单位的事,说了您也不懂。”霍小栗给母亲盛了一碗汤:“吃饭吧。” 母亲觉得无趣,郁郁说:“你们单位的人都知道你要离婚的事吧?” “知道。” “咳……”母亲叹了口气:“这下,他们有热闹看了。” 霍小栗不想继续说这事,就埋头吃饭,母亲继续絮叨这几年顾嘉树混好了,多少人在她跟前羡慕霍小栗挑了个好女婿,那会,她也觉得脸上有光,屁颠屁颠地应着,现在可倒好,街坊邻居们一跟她说话就说霍小栗的事,嘴上说是关心,可哪个不是幸灾乐祸的,好像看戏遇上了戏塌台,摔伤的是戏子,娱乐了的是他们,唠叨了半天,母亲才语重心长地说:“不是妈逼着你留下这房子,因为顾嘉树,你热闹也让人看了,面子也丢光了,再一点好处都没落地离了婚,你还不窝囊死啊?” “这不是还没离嘛,您想那么远干什么?再说,就算离婚,也不是做生意,讲什么赔了赚了的?”霍小栗忍不住堵了母亲一句。 “怎么不是做生意?小栗,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醒事,我这么说吧,连结婚都是做生意,什么爱情不爱情的,那都是年轻人发烧说糊话,找对象就是找个适合投资一辈子的项目,谈恋爱就是项目考察,结婚就是正式做生意,离婚就是生意破产,虽然说赔了只能按自认倒霉处理,可就算赔咱也不能赔个底掉,总要打扫打扫库底子,有多少划拉多少,你以为你不要顾嘉树会感激你啊?他只会笑你傻!”母亲像发表演讲一样地滔滔不绝,霍小栗承认母亲说得有一定道理,可是,让她在离婚上珠缁必究,就像她瞧不上那些为了结婚费用而大动干戈相互抱怨指责不休的男女一样。 母亲见霍小栗一声不吭地埋着头吃饭,知道她没听进去,就加重了语气:“自从顾嘉树搭上秦紫不要你了,满院子的人把咱家当下酒菜嚼着,妈都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我知道这事不能怪你,可我是真不想回那院子住了,你要把这房子给了顾嘉树,咱娘三个住哪儿……”说着说着,母亲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霍小栗让母亲哭得没心思吃饭,放下筷子,怔怔地看着母亲:“妈,我跟您说过多少遍了?我离不了婚的。” “这是你说不离就能不离的事?我看顾嘉树那小子是铁了心要离,你能拦得住?” “他总不能押着我去离婚吧,有本事他就去起诉,起诉我也不出庭。” 母亲霍小栗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是枉然,就放弃了说服霍小栗的念头,可是,作为母亲,她必须要为女儿的后半生负责,所以在无法阻挡霍小栗离婚的情况下,她有责任也必须为女儿从这场破败的婚姻的垃圾场里,捡拾些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第二天一早,母亲把铁蛋送到学校,又去早市买了些菜回来,就给顾嘉树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谈谈。 第二十一章 (1) 第二十一章(1) 顾嘉树猜到霍小震肯定会把自己去找秦紫的事告诉霍小栗,搞不好还会添枝加叶,正想着呢,岳母的电话就来了。 顾嘉树先运了运气,做好了兜头挨顿暴骂的准备,接起了手机,岳母倒是没提他去秦紫家的茬,和风细雨里带了些悲切的味道,问他有没有时间回家趟,顾嘉树说行,挂断电话就赶了过去,望着自己曾经的家,离开了不过一个月而已,竟有了恍如隔世的悲凉。 这一次,母亲没打算跟顾嘉树吵,她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取胜,虽说顾嘉树脾气不好,但他还是讲道理的,他当然知道离婚完全是自己的原因,何况霍小栗对他对顾家怎样,这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母亲先是悲悲切切地叫了声嘉树,就开始抹着眼泪给他泡茶。 顾嘉树一直都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来的,岳母这一悲切,他反倒是摸不着头了,只好讪讪说妈,如果您想骂我的话,就骂吧。 母亲也没说什么,把茶递给他后就坐下了,看着他说:“嘉树,妈不愿意你们走到这一步,可事催着走到这儿了,看样子你们不离是不行了,妈想跟你商量点事。” 顾嘉树抱着茶杯,点了点头:“走到这一步了,我也没办法,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嘉树啊,你怎么会是这种人,你看看,你们都把小栗逼成什么样了?活蹦乱跳的健康人愣是让你们给逼得瘦成了竹竿,都说劝合不劝离,可你们都到这份儿上了,再不离除了赚人笑话,也没什么意思了……咳,不说了,都是小栗命苦,十几岁没了爸,打那会起,我就没拿她当个小姑娘宠,风来来雨里去地帮我支撑这个家,等和你结了婚,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她不说我也知道,你姐和你妈都没把小栗放在眼里,气也没少受,再然后,你去了西安,把她孤单单地扔在家里,受的那气,我就不说了,等你回来,也买了房,刚要过几天好日子,你爸又胃癌了,为了救你爸的命,你挣的钱一分不剩地往里填,小栗也没说半个不字,可你又和秦紫闹得满城风雨,秦紫还怀了你的孩子,就算小栗是个哑巴也让这些事给逼得不得不开口说话了……”母亲一边说一边哽咽,这悲伤是发自内心的,她这么数落着一说,越说越觉得小栗委屈,泪就止不住地扑簌簌落。 “妈,这些我都知道,我和秦紫的事,是个误会……”顾嘉树是标准的无神论者,可现在他真巴不得有个上帝,而且立马就能现身,还他以清白。 “不管你说误会也罢清白也好,反正是说不清楚了,你们这婚我看也维持不下去了,嘉树,离了婚,你让小栗住哪儿?回娘家?小震结婚结在哪儿?不回娘家,她住哪儿?” 顾嘉树明白了,岳母叫他过来,苦口婆心了这半天,不过是为女儿多争取点利益,说服他把房子留给霍小栗,原本,那些在心底里悄悄涌起的感动,像退潮的海水,缓缓地退远了:“妈,你放心,我不会和小栗挣房子的。” 母亲不由地有些感慨,觉得这个女婿还是不错的,因离婚抢财产而打得头破血流的夫妻多了去了,顾嘉树能这么痛快:“嘉树,不是我不盼着你们好,我这也是没办法,你是男人,工作也好,挣钱又多,跟小栗离了,找个黄花大闺女都找得找,可小栗就不行了,她是个女人,还带个孩子,步步难啊。” 顾嘉树不想听下去了,站起来说就这么说定了,母亲却一把拽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说:“嘉树,不是妈信不过你,这事空口无凭,你还是给我写一字据吧。” 顾嘉树脸一沉,觉得岳母有点欺人太甚,可又知道,如果他不写,岳母不会算完,前面给他端的是敬酒,如果他不写,肯定就是罚酒了,便没再说什么,复又坐了回来,接过岳母手里的纸,写了一张字据,签上名字往岳母跟前一推,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捏着字据,细细地看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装在了口袋里。 有了这张纸,她就有了斩断女儿高风亮节的上方宝剑。 因为母亲住在姐姐家,霍小震下班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愈发觉得无聊,索性每天傍晚去公司门口等米糖,两人荡着手在外面吃完饭就回河南路,因为米糖总跟妈妈说加班,久了,米糖妈就起了疑心,怎么着也是正规大公司,怎么可能拿着员工当不知疲倦的驴使唤呢?再打电话,就留了个心眼,不打米糖的手机了,直接打到办公室。 下班后的办公室自然没人接电话,米糖的谎,也就穿帮了。 霍小震和米糖正在**疯着呢,米糖胸脯上顶着两坨蜂蜜,霍小震正吃得兴致勃勃,米糖妈的电话就来了,米糖问谁的,霍小震不想让米糖接,就随口瞎扯了米糖一个同学的名字,就把电话挂断了,片刻,手机又响了,霍小震嗷了一嗓子,垂头丧气说:“我亲亲的丈母娘啊,你就不能等会再打?” 米糖一个激灵坐起来,一把抓过手机,剜了霍小震一眼,竖起食指冲霍小震嘘了一声,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呢,米糖妈就厉声质问她到底在哪儿,跟谁在一起? 米糖磕磕巴巴地说不是跟您说了嘛,我在加班。 米糖妈说那好,你用办公室的座机给我打电话,说完,就挂断了,米糖就傻了,米糖接电话的时候,霍小震的耳朵贴在米糖手机上,大抵也听到了,他一点儿也没惊慌,反倒很是窃喜,以前,不管他怎么动员,米糖就是壮不起和妈妈说实话的胆,现在,既然被岳母识破了她是在撒谎,倒是顺水推舟把牌摊出来的好机会,就攥了攥米糖的手:“宝贝,不怕,干脆实话实说得了。” 第二十一章 (2) 第二十一章(2) 话音刚落,米糖的手机又响了,米糖正犹豫着接还是不接呢,霍小震就替他按了接听键:“接吧,跟咱妈说实话。” 米糖没正心乱如麻呢,没想到霍小震这么会利用机会,就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呢?” “对不起,米糖,我想和你在一起。”霍小震说着,从米糖手里拿过手机:“妈,我是霍小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对米糖是真心的,求您了,别拆散我们好吗?我和米糖都已经登记了,她怕您生气,我们才一直瞒着您的,您知道吗?我们全家都非常喜欢米糖,连她的工作都是我姐夫给安排的……” 米糖妈在电话那端已经被弄懵了,她喂喂地想说话,可霍小震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那些憋了太久没机会说的话,像滔滔的洪水涌了出来,醒过神的米糖知道坏菜了,生怕真相来得他突然,妈妈一时难以接受,伸手过来夺手机:“霍小震,你瞎说什么瞎说。” 霍小震说得意犹未尽,不肯撒手,闪来躲去地继续慷慨激昂着,抢来抢去手机就掉在地上摔碎了。 看着摔成碎片的手机,米糖哭了,推了霍小震一下:“你成心要气死我妈啊?” 霍小震这才意识到确实是唐突了,催着米糖赶快回家看看,别把岳母气出个好歹来,说着就手忙脚乱地帮她套上衣服,拥着她跑出去拦出租车,要跟她一起回去。米糖觉着就这么把霍小震带回去,在妈妈那儿,怕是要被理解成示威了,忙说不用了,我先回去看看再说。 霍小震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忙把她塞进去,这才望着瓦蓝瓦蓝的夜空,叹了一口前路未卜的气。 那天晚上,米糖和妈妈吵得天翻地覆,不管米糖怎么说,米糖妈就是不依不饶,她难以接受自己还认为是名花无主的宝贝女儿,一眨眼之间就要变成了已婚女人,而且还是她绝不看好的霍小震的老婆,她认定了米糖跟霍小震登记结婚,是受了霍家人带着诱骗性质的胁迫,那就是霍家人承诺,只要米糖先跟霍小震登记结婚,毕业后她就可以在顾嘉树公司得到一个好职位。 这跟街上拿糖果诱拐孩子的人贩子有什么不一样? 米糖妈怒不可遏,第二天,铺子也不看了,怒冲冲就直奔顾嘉树集团公司的总部,她要揭穿顾嘉树帮小舅子骗婚的助纣为虐行径。 本来,集团领导本就为顾嘉树的私人生活影响了集团的企业形象而有点挠头,米糖妈的这一通告状直接是往本就大雪压顶的顾嘉树头上又加了一层霜。 伍康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彻底拌倒顾嘉树的好机会,雷厉风行地托人展转调出了米糖的户籍档案,米糖婚姻状况一栏里,赫然写着已婚,接着,就给物流部打了个电话,摆出一副事情本无所谓,但他这个做领导的确实要核实一下她究竟是不是顾嘉树内弟妹的样子,问了米糖几句,米糖本不想承认来着,可一听伍康说妈妈都闹到集团总部去了,知道这事藏不住了,只好说是,又怕把顾嘉树卖进去,就随口撒谎说她应聘公司物流部,顾嘉树完全不知情,直到在公司门口遇见了,才知道这事,顾嘉树当时还有点不高兴呢,伍康听了,倒是笑了,说是这么回事啊,回家劝劝你妈妈,别闹了,对顾总影响不好。 米糖还挺感动的,从伍康办公室出来,就打电话把妈妈凶了一顿,威胁说如果妈妈闹到影响了顾嘉树的前程,别怪她不认她这妈了。 米糖以为妈妈到集团总部一闹,作为公司领导自然要过问一下这事,她解释清楚了就不会有事了,就算公司以管理严格著称,也不会严格到这份上,难不成家里有亲戚在公司供职,其他人就算再有能力胜任也失去了进这家公司的权利?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是的,如果伍康没有把顾嘉树当成头号天敌去消灭,顾嘉树不会有事,最多被集团领导叫去批评一顿,以儆效尤,可现在是顾嘉树的非常时间,什么是蝴蝶效应,蝴蝶虽小,可成千上万只蝴蝶聚在一起扇动翅膀,就足以形成一场强有力的风暴。 而米糖事件,就是启动这场风暴的最后一只蝴蝶震动翅膀。 米糖永远不会知道,她前脚出来,伍康就拿着复印的户籍档案去了集团总部。 等待顾嘉树的就只剩了风刀霜剑。 第二天上午,米糖就隐约听说了顾嘉树被新帐旧帐一起清算,不仅取消了休假,还被勒令停职检查。 米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连班也不顾得上了,跑到即墨路跟妈妈发了一顿飚。 霍小栗这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前几天,轮到她值夜班,林主任也在男科那边值夜班,两个门诊挨得很近,中间就隔了一间换药室,加上男科的夜班基本没什么事,闲得无聊,林主任就跑过来找她聊天,听说霍小栗因为心情不好而没吃晚饭,就到医院对面的超市给她买了一堆七七八八的吃的,回来时,在楼梯上遇到了药房的值班药剂师小苏,小苏和谢兰关系不错,对林主任也很熟,见他提了一大包吃的,就嘻嘻呵呵地来讨,林主任张着袋子让她掏了一大把。 小苏一边掏一边故做夸张的玩笑说林主任,你的口味怎么跟女孩子似的? 林主任知道小苏和谢兰关系好,生怕话一传过去就走了样,没敢说是给霍小栗买的,就也嘻嘻哈哈地说:“怎么,吃的还分男女啊?我今天头一会听说。” 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成想第二天就传到了谢兰的耳朵里,小苏本是出于感谢,在早晨交班时告诉谢兰,自己抽屉里有零食,让她尽管吃,也甭领她的情,因为都是林主任买的。 第二十一章 (3) 第二十一章(3) 一直到午饭前,谢兰还没当事,因为食堂的中午饭不对胃口,就没怎么吃,回药房后就想吃点零食填补一下,拉开抽屉,看着里面的巧克力还有开心果什么的,就有点懵,没人比妻子更了解丈夫,他牙齿不怎么好,平时根本就不吃糖和坚果类的零食,可他为什么会买这些东西呢?心里一起疑,就打电话从小苏嘴里掏出了这些零食的来龙去脉,疑窦就更是重了,连下午的班也不上了,直接杀回了家,问林主任为什么要买那么多零食,到底是买给谁吃的。 林主任知道谢兰是专家级的侦察员,不如实交代,她肯定不会算完,却又不敢说是给没吃晚饭的霍小栗买的,否则,谢兰肯定说霍小栗没吃晚饭是她霍小栗的事,用得着他给买零食了?说不准还会给他扣上一顶对霍小栗有想法的大帽子,所以,就交代了一半,说昨晚霍小栗值班,没吃晚饭,因为妇科门诊事比较多,又不能随便离开,知道男科这边没什么事,托他出去买的。 谢兰直仆仆地看着他:“真的?” “不信你就去问霍小栗。”林主任把被子往头上一拉:“你快去上班吧,值了一夜班,我悃了。” 谢兰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两声:“你们男科值班的时候不都睡觉嘛,怎么,你没睡啊?” 林主任没想到谢兰在这儿等着他呢,在心里扇了自己两个耳瓜子,瓮声瓮气地说:“再不走上班迟到了。” 听到大门响,才如释重负地坐起来,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抬见,见谢兰已经回来了,正抱着胳膊笑眯眯地依在门框上看着他呢:“终于松了口气是吧?” 林主任登时有被人无故揪了一下小尾巴的懊恼,瞪了她一眼:“我跟你说啊,别神神道道的,上班去,我一会得回我妈家一趟。” 谢兰喔了一声,就走了。 林主任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上,隐隐觉得要坏菜。 果然。 这几天,谢兰有事没事就往妇科门诊跑,也不管霍小栗她们忙还是不忙,就开始卖弄她和林主任的婚姻有多幸福,边说边拿眼睥睨霍小栗,一开始霍小栗还没觉出什么来,直到王医生玩笑说:“谢兰,这几天你是怎么了?怎么有事没事往我们这边跑,该不是监视林主任吧?” “那是。” 王医生吓了一跳:“我随口开个玩笑,你倒顺杆爬了,林主任多循规蹈矩的一人,用得着你监视了啊?” 谢兰看了霍小栗一眼,又快速耷拉下眼皮:“再循规蹈矩的男人也架不住女人主动往门上送啊。” 王医生从谢兰不时睥睨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感觉自己的玩笑开得有点不太在点上,生怕再多说一句,就把火给点起来了,忙起身说该去查房了。 谢兰定定地看着正低头整理门诊纪录的霍小栗,突然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现在离婚率这么高,我不看着点行吗?何况那些离婚女人个个跟来不及了似的。” 虽然问心无愧,可霍小栗还是感觉出了谢兰话里的含沙射影,就抬起了头,微微笑着,看了谢兰一眼,继续整理纪录。 可就她这微微的一笑,却让谢兰感觉到了挑衅,一种轻蔑的、带了嘲讽的挑衅,就索性一不做而不休,挪到王医生的椅子上坐了,托着下巴看着霍小栗:“霍医生,你和你老公离了没?” 霍小栗合上纪录本,面带微笑地认真看着她:“谁说我们要离婚?不过,就算离了婚,我也要为离婚女人们争口气,争取不做您说的那种来不及了的离婚女人。” 这句话不软也不硬,堵得谢兰就跟囫囵吞了只鸡蛋一样,上不去下不来地涨红着脸,半天才说:“就是就是,咱霍医生哪儿能和那些不要脸的女人一样,就算她们主动投怀送抱,充其量也就是当个让男人就地解决问题的生理痰盂而已。” 霍小栗笑了一下:“就是,男人也是犯贱,凭着家里现成的马桶不用,找什么痰盂啊。” “马桶是?什么马桶?”谢兰没反应过来,顿了一小会才明白过来,自己把离婚女人作践成痰盂,霍小栗也不示弱,再接再厉地就把在职老婆践踏成了马桶,明白过来的谢兰脸上一阵忽忽地发热,心里攒动着千万只愤怒却找不到出口的小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道:“霍医生,那你现在不就是介于马桶和痰盂之间的角色了吗。” 说完,用冷而挑衅的眼神,一飘一飘地瞄着霍小栗。 “谢医生,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你这圈子兜来兜去都兜了好几天了,我都替你累的慌。”霍小栗已彻底明白了谢兰的来意,再客气下去,只会让谢兰认为她做贼心虚。 谢兰气鼓鼓地看了她一会:“霍医生,咱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这一阵让离婚给闹得苦闷,可你再苦闷也要估计一下自己的**身份吧?别动不动跟我们家老林诉苦,让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你离婚有他的责任呢。” 霍小栗让她说得又懵又气,也就顾不上客气了:“谢兰,你什么时候听到我跟林主任诉苦了?” “还没诉苦呢……”谢兰小声嘟哝:“既然你知道不吃晚饭会饿,那就吃晚饭啊,干嘛支使我们家老林给你买零食?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老林不知深浅,要讨好你呢。” 霍小栗明白了,猜谢兰这个著名的醋罐子是不知从哪儿知道了林主任给她买零食的事,估计也问过林主任了,林主任为了避免谢兰猜忌,故意说是自己托他出去买的,心里那个气啊,心想林主任你做好事我领了你的温暖了,可都惹你老婆起疑心了,好歹你也跟我说一声,这下倒好,弄得我跟一麻木不仁的傻瓜似的,让你老婆还以为我是做贼心虚装傻充愣呢!一气之下,她真想跟谢兰实话实说打击一下她的嚣张气焰,并非她居心叵测地缠着林主任扮可怜,而是她老公主动给她送温暖,可想了想,还是压了回去,这事图不得一时之快,否则,林主任的日子就甭过了。 第二十一章 (4) 第二十一章(4) 遂忍了恶气,低声下气地跟谢兰说:“对不起,是我不周到,如果真有人因为这事说三道四,麻烦你跟我说一声,我去澄清,别让林主任背了黑锅。” “算了吧,还澄清呢,快别越描越黑了,拜托你以后做事注意点影响,你要离婚了,什么都不怕了,我可不想成为咱医院的八卦焦点。”甩着下句话,谢兰就趾高气扬地走了。 霍小栗呆呆地望着窗外,眼泪刷地就滚了下来,难道仅仅因为离一场婚,她的生命就要发生质变,变成一个人人侧目的问题女人? 王医生查房回来,见霍小栗别着脸流泪,知道她可能是跟谢兰闹了别扭,就悄悄递了张面纸给她:“谢兰就那么个人,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咱医院出了名的醋罐子,林主任跟哪个小护士笑笑,哪个小护士都成了她的敌人,何况你……” “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霍小栗抽了一下鼻子。 “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谢兰是什么人,你让她说去,没人信,再说了,本来就是谢兰无事生非,我跟你说什么?是让你找她对质给人看热闹啊还是给你添堵?” 霍小栗默默地点了点头,决定尽量不再跟男人打交道,回避林主任,如果门诊里有什么事需要跟他说的,不是托王医生就是护士跟他说一声简单了事,大约谢兰回家也跟林主任说什么了,在医院里碰见霍小栗事,也有点不自在,甚至还有点内疚,但谁都没再说什么,相互点头一笑就过去了。 倒好像显得他们两个真的曾经有过非分之想,却被谢兰给威慑老实了似的。 这么一想,霍小栗就憋气得很,想索性请假不上班得了。 家,原本是最后的心灵避难所,可因为母亲在,家也不是避难所了,母亲现在每天和肖爱秋斗智斗勇。肖爱秋见儿子和儿媳妇和好无望,也不再争取了,便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孙子身上,每天早早去学校门口等着,如果母亲去的稍晚点,铁蛋肯定就让肖爱秋接走了,母亲就气得要命,一路杀到肖爱秋家,拍着门叫铁蛋,如果肖爱秋不放铁蛋出来,她就拍着门骂,一直把铁蛋骂出来为止。 为此,铁蛋很难过,夜里赤着脚跑到霍小栗房间,也不开灯,站在床前,默默地看着霍小栗,霍小栗被他吓了一跳,忙打开灯,把他抱到**,问怎么了。 铁蛋脸上有与年龄不相称的忧伤,低着头老半天才说:“妈妈,我不想上学了。” 霍小栗一惊,问为什么。铁蛋哭着说,每天下午姥姥也奶奶都在学校门口吵架,同学们都笑话他。 一想到儿子幼小的心灵也在承受着煎熬,霍小栗难过得心如刀搅,紧紧地把儿子搂在怀里,喃喃说:“听话,铁蛋,等妈妈和姥姥谈谈,让她别跟奶奶吵架了。” 铁蛋点点头,有点胆怯地看着妈妈,小声说:“妈妈,我能不能在奶奶家住一天在咱家住一天?” 霍小栗想了片刻,点点头说好,其实她早就知道,铁蛋毕竟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他对奶奶的感情要比对姥姥的感情深一些,这些,母亲也明白,她执意要跟肖爱秋抢夺铁蛋,跟肖爱秋斗法的成分要比感情的成分大。 第二天一早,霍小栗就跟母亲把这件事说开了,母亲不满地看了铁蛋一眼,嘟哝了句喂不熟的外甥狗。 母亲嘴上答应了,却没想照办,每天下午照样去学校门口,现在,铁蛋就是最有力的砝码,也是惩罚顾家最有力的武器,她必须要把铁蛋的心抢过来,让她和自己一道,对肖爱秋同仇敌忾,所以,即使是轮到肖爱秋接铁蛋了,她也要到学校门口去,带着给铁蛋买的好吃的好玩的,那架势,活像铁蛋去了顾家就没得吃没得玩,而天底下最疼爱他的人也只有姥姥和妈妈。 肖爱秋也不甘示弱,不能阻拦铁蛋接下姥姥递过来的东西,可领着铁蛋往家走的路上,就会连个理由都不寻,直接拿过铁蛋手里的东西,往街边的垃圾桶里一塞:“铁蛋,咱不要她的东西,等奶奶给你买好的。” 如果铁蛋不肯,肖爱秋就会恨恨说:“你爸和你妈离婚,都是她挑唆的。” 轮到铁蛋跟母亲回家了,肖爱秋也如法炮制,等在学校门口,置亲家母嗤之以鼻的冷眼旁观于不顾,拉着铁蛋的手叮嘱长叮嘱短,好像亲家母不是接铁蛋回家,而是去炼狱,只要亲家没一把从她手里抢过铁蛋的小手,她就唠叨个没完,她倒不像亲家似的给铁蛋买吃的玩的,因为亲家的脾气比她火暴,如果她买了,不用回家路上,她会当面夺下来扔在她脚边,所以她犯不着糟践着钱包自找难看,不如留着那钱,等轮到自己接铁蛋回家了再花。 在两亲家的争夺大战中,最痛苦的是铁蛋。 忍无可忍的铁蛋在抗议无效后,采取了逃避。 这一天,母亲和肖爱秋像两只立在学校们口的石狮子,在虎视眈眈的相互仇视中没等来铁蛋。 母亲有点慌,跑到老师办公室去问,老师也觉得奇怪,放学列队的时候她还看见过铁蛋,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登时,原本还相互敌视的两亲家都慌了神,也顾不上相互指责了,几乎是把整个校园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铁蛋。 心急如焚的母亲给霍小栗打了个电话,登时就把霍小栗心里的一只马蜂窝给捅了,匆忙请了个假就往学校跑,跑到半道,突然一个机灵,想起了铁蛋说不喜欢姥姥和奶奶去接他的话,就忙让出租车调头往家走,气喘吁吁地上了楼,却见铁蛋正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呢,霍小栗提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回去,一肚子焦灼的火,就给烧了起来,一把抓过铁蛋,扬手就要打,可一看见铁蛋的脸,手就僵住了。 第二十一章 (5) 第二十一章(5) 铁蛋额头上有好大一个青包,身上全是土,牛仔裤也破了,一只装饰口袋被撕了下来,张牙舞爪地耷拉着。 “铁蛋,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看着狼狈受伤的儿子,所有的愤怒都化做了心疼,拉过铁蛋上看下看。 铁蛋执拗地挣脱了妈妈的手,继续写作业,霍小栗一急,就把作业本给夺了过来,铁蛋气咻咻地看了她一会,眼里亮晶晶的:“没人欺负我,我讨厌你和爸爸离婚,我也讨厌奶奶和姥姥去接我!” 说完,铁蛋就趴在桌子上,不哭也不闹,只是一动不动地爬在那儿。 霍小栗看着铁蛋圆圆的小脑袋,心里一酸,喃喃了一声铁蛋,泪就下来了,她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听凭眼泪往下滚,以前,她很少流泪的,可最近这半年 ,让她流泪的事情也几乎是每天都在发生,她就这么木木地坐到母亲回来,在母亲一惊一炸的追问下,才知道铁蛋为了逃避姥姥和奶奶,在放学列队往外走时,假装去厕所,等同学们看不见他了,想从学校的侧门出去,可侧门锁着,就只能爬了,从侧门往下翻的时候,被参差的铁栅栏刮住了牛仔裤上的装饰口袋,一个跟头就栽了下来,头上的包就是这么碰起来的。 霍小栗给铁蛋喷了点治疗跌打的喷雾剂,心有余悸地跟母亲说:“妈,不该您去接的日子,您就甭去了。” 母亲没想到自己的争强好胜会给铁蛋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抹着眼泪说不去了。 霍小栗刚要觉得消停点,米糖来了,抹着眼泪说了顾嘉树因为她的事被停职了,说早知道会把它害成这样,就不求他帮忙了。 事情都发生了,霍小栗不想让米糖内疚难过,这也算不上求他帮忙,他帮你安排工作不过是想感谢你帮他撒了那个谎。 米糖的脸,噌地就红了:“姐,你早就知道了啊?” 霍小栗嗯了一声,然后笑着说,刚知道米糖帮顾嘉树撒谎那会,她挺生她气的,可静下心来想想,也知道是为了她好,不想他们的婚姻闹得鸡飞狗跳,所以,她和顾嘉树都很感激她,是发自内心的。 事情都闹到这样了,米糖不打算去公司上班了,希望这样能降低给顾嘉树造成的负面影响。 霍小栗说也好,这事都闹到集团总部了,怕是已经很棘手了,现在她们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送走米糖,霍小栗一下午都在想这事,既然事情是因为米糖而起,她就不能袖手旁观,尽作为她儿子铁蛋的爸爸,她也不允许他倒下,下班后就给顾嘉树打了个电话,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她至少也要表达一下道义上的支持,为娘家的事连累了他而说声抱歉。 集团领导已经把顾嘉树找去谈话了,他正郁闷得要命呢,见电话是霍小栗打来的,就没好气地问找他干什么。 霍小栗知道他心情好不到哪儿去,遂也没和他计较,心平气和地问他在哪儿,想找他聊聊。 顾嘉树谁都不想见,更不想让霍小栗看见自己的从头到脚一副潦倒相,惹她发出快意恩仇的冷笑,就冷冷说没心情聊天,让她不必操心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任是霍小栗怎么打,就是不接,后来,索性关了机,霍小栗没辙,只好打电话去问肖爱秋。 顾新建的去世已经把肖爱秋给打击得不轻了,加上顾嘉树的婚变,肖爱秋都快给灭得奄奄一息了,顾嘉树根本就没敢把自己被勒令停职接受调查的事告诉她,怕这个坏消息成了压垮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他咬紧牙关的苦苦隐瞒,最终还是让霍小栗的这个电话给戳穿了。 接到霍小栗的电话,肖爱秋微微一喜,虽然她不知道霍小栗上次是因为什么跟顾嘉树谈崩了,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霍小栗并不想离婚,而她的儿子是铁了心要离,或许,谈蹦一次之后,她想改变策略,试图通过她这婆婆给顾嘉树施加压力,这么想着的肖爱秋就客气地跟霍小栗寒暄了几句,主动铺垫让霍小栗下来的台阶,说小栗啊,妈也知道是嘉树不好,可比起那些混帐的他还不是个最差的…… 霍小栗忙打断了她的话,问顾嘉树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肖爱秋就更是美滋滋的了,想这霍小栗到底不是一般女人,话敢说,事敢做,人家压根就不需要她这老婆子给铺垫台阶,都要二度亲自出马了。自得便肖爱秋的心里油然而生,把这段时间积累的可怜兮兮统统给压了回去,慢条斯理地说了声你等等啊,我问问你姐,回头问正在看电视的顾美童:“美童,嘉树住哪儿?” 顾美童顺口说了,继续看电视。 肖爱秋又转述给霍小栗,末了,到底还是没管住像小兽一样四处流窜的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小栗,你着急找嘉树有事?” 霍小栗随口说了句因为他被停职接受调查的事。 肖爱秋一愣,等醒过神想再追问两句,霍小栗已挂断了电话,肖爱秋撂下电话,像被人打了一棍子一样,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夺下顾美童手里的遥控器:“别看了!” 顾美童嘟哝了一句,继续打开电视:“妈,您干嘛啊,跟让马蜂蛰了一屁股似的。” “你弟弟都停职检查了!亏你还有心思看电视。”肖爱秋口不择言地罗嗦着,拽着顾美童陪她去找顾嘉树。 第二十二章 (1) 第二十二章(1) 顾嘉树不在家。 等肖爱秋到了,霍小栗已在顾嘉树的公寓门口等了半天了,她远远看着肖爱秋来了,低低地叫了声妈,说他不在。 肖爱秋顾不上别的,让顾美童打顾嘉树的手机,霍小栗说没用,他关机了。 肖爱秋的眼泪就下来了,问霍小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小栗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末了,又追了一句,这事看上去是因米糖而起,其实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人都是自私的,一旦不好的事情发生,总想在第一时间抓出一个人承担责任,或许不是为了推卸责任,更多是为了让愤怒有地可放。肖爱秋免不了俗,听霍小栗说完就恼了,不顾顾美童的拦扯,挣扎着要来撕扯霍小栗,嚎啕大哭着说什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明知道顾嘉树公司的明文规定,要执意逼着顾嘉树把娘家弟妹安插进公司就是成心要毁了他…… 霍小栗知道,就肖爱秋眼下的情绪,她解释也没用,最多是狡辩而已,便往旁边一闪,对正手忙脚乱地安抚着肖爱秋的顾美童说了句姐,我走了啊。 霍小栗逃也似地下了楼,站在路边,望着滚滚的车流,泪水缓缓地涌了出来。 肖爱秋她们等到半夜也没等到顾嘉树,只好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和愤怒回了家。 回家后,肖爱秋辗转反侧了一夜,睡意皆无,一想到儿子因为帮霍小栗娘家而丧了前程,愤怒就像发酵的面团在胸口膨胀着,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天光一亮,她就杀到了霍小栗家门口,拍着门就骂上了。 她自诩是个文明人,从没干过这么泼的事。 可现在不成,眼瞅着儿子的前程不保,这一切都是因霍家而起,她拍着门骂霍小栗阴险毒辣,当年厚着脸皮追顾嘉树私奔到顾家,可她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她不仅挑拨自己丈夫和婆婆之间的关系,还一门心思地顾着自己的娘家,为了帮没出息的娘家弟弟把女大学生骗到手,逼着顾嘉树违反公司规定把她给安排进公司…… 等霍小栗和母亲在肖爱秋的骂声中醒来,楼梯上已站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邻居。 母亲披上衣服就要冲出去跟肖爱秋对骂,被霍小栗拦住了:“妈,她不嫌累就让她骂吧,我不在乎。” “她这是拿脚碾我的脸,我在乎!”母亲挣脱了霍小栗的手,扑上去拉开门。 门冷不防地开了,肖爱秋一个踉跄就闯了进来,差点摔倒,霍小栗忙扶了她一把,肖爱秋不屑地一把摔来了,让霍小栗少假惺惺的装腔作势,说着,就冲进了霍小栗的卧室,拉开衣橱门,疯了一样地把霍小栗的衣服抱起来,一古脑地从窗户往外扔:“你毁了我儿子的前程,还有脸呆在这个家里?你给我滚!这是我儿子的房子。” 母亲也不干了,泼劲一上来,就骂骂咧咧地冲来要挠她:“你儿子的房子?你叫它它答应啊?” 霍小栗一刹那间感觉到了身心俱碎,情急之下,冲到阳台上,探出半个身子,回头厉声道:“你们再吵,我就跳下去!” 两个撕扯成一团的老人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母亲首先松开手,踉跄着扑上来:“小栗,你下来,别犯傻,你要是死了,顾家人做梦都得笑出声来。” 肖爱秋用鼻子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儿了,这是我儿的家,谁也甭想打它的主意。” 母亲顾不上和亲家打嘴仗,手忙脚乱地把霍小栗从阳台上拉进来。 霍小栗定定地看了肖爱秋一会:“妈,你就这么怕我占了这套房子?” 肖爱秋哼了一声:“别叫我妈,我担不起。” 母亲冲肖爱秋呸了一口:“小栗,甭给这号人脸,她也配!” 霍小栗身心俱疲:“妈,我们走。” 见女儿一脸的心灰意冷,母亲唯恐再坚持下去,会真的招惹出让霍小栗生不如死的事来,便简单收拾了一下,拖着铁蛋和霍小栗出了门,临出门前,回头冲肖爱秋呸了口唾沫。 霍小栗拖着巨大的行李箱站在街上,望着滚滚的车流,泪如雨下。 母亲悄悄擦了把泪,拉着她的手,说:“回家吧。” “妈,对不起……”霍小栗哽咽得说不出话:“我给您丢脸了。” “说什么傻话呢,现在的年轻人,哪有愿意和老人一起住的,你能回家住,妈高兴还来不及呢。”母亲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酸溜溜的,飞快地盘算着,霍小栗可以和她睡一个房间,铁蛋可以和舅舅住一房间,可就算铁蛋的长大还很遥远,霍小震的婚事却迫在眉睫了……她该怎么安插这一家三代5口人的居住问题? 其实,霍小栗根本就没打算在娘家长住,居住条件不允许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秦紫离婚后也住娘家,她想像不出,当她们这对情敌整天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会是一种什么情形,所以,在娘家,只能是暂时小住,等租到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 霍小栗一行大包小包地进了家,霍小震还没起床,饭桌上东倒西歪着几个啤酒瓶子,隔夜的剩啤酒把屋子里的空气弄得酸溜溜的,铁蛋一进门就喊臭,扭头往外跑,霍小栗忙追出去,拉他回家洗脸,洗完脸就该去上学了。 铁蛋执拗地站在院子,不肯进屋,霍小栗急了,照着他的屁股就扬手掴了一巴掌:“铁蛋,你要气死妈妈是不是?” 铁蛋长了这么大,第一次挨揍,低着头一声不吭,不进屋也不跑,霍小栗心里一酸,蹲下来抱他,却见铁蛋脸上挂着两颗明晃晃的大眼泪,就更难受了,嗓子紧绷绷地疼了一下,过来拉铁蛋的手:“铁蛋,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打你。” 第二十二章 (2) 第二十二章(2) 铁蛋倔强地仰着小脸,往后闪了一下:“我不要你和爸爸离婚!我讨厌你们,你们讨厌!” 正在这时,老秦家的门开了,挺着大肚子的秦紫挽着妈妈的胳膊从家里出来了,打算出去散步,看见在院子里的霍小栗母子满脸的泪,秦紫的心一抽,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小栗,低低的,充满了愧疚。 霍小栗看她一眼,抱起铁蛋往家走,铁蛋却挣脱了她,噔噔地跑到秦紫母女眼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气咻咻地冲秦紫道:“你是个坏女人!” 秦紫一窘,加快了脚步拉着妈妈往外走。 铁蛋却追到院门口:“你是个专门抢别人老公的坏女人!” 见院子里的邻居探头探脑地看着这边,秦紫妈脸上挂不住了,回手推了铁蛋一把:“铁蛋,胡说八道不是好孩子。” “我没胡说,是我姥姥告诉我的,我讨厌你,讨厌你……”说着,铁蛋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霍小栗忙跑过去,抱起铁蛋:“铁蛋,回家洗脸上学了。” 铁蛋边呜呜地哭着边说:“妈,等我长大了,帮你打这些坏人。” 听见动静的母亲也出来了,接着铁蛋地话茬说:“对,揍这些不要脸的,还有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爸爸和奶奶。” 霍小栗不想在铁蛋幼小的心灵中培植仇恨,忙用眼色制止了母亲:“妈,对一个孩子说这些,您觉得合适吗?” “合适!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坏人能猖狂一辈子,老天睁着眼呢!”母亲故意把嗓门扯得高高的,让一院子的邻居们都听见:“那些把脸掖在裤裆里又偷又抢的主,早晚有一天得让自己作下的龌龊给埋汰死!” 秦紫知道这是在骂自己呢,想还口,却又气短得慌,虽然她和顾嘉树并没什么,可是,为了不让伍康逼着她去堕胎,她已经将计就计地把屎盆子扣在顾嘉树头上了,而且事越闹越大,大到她都不敢开口去解释真相了。 肖爱秋正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里,看着儿子人去屋空的家,想起了往日种种,心情很是悲怆,当听到门铃响,以为是心有不甘的霍小栗找了回来,飞快地抹了把泪,准备迎接战斗。 当她看着站在门前的是警察,打了个激灵,讷讷问:“是霍小栗让你们来的吗?她报警了?” 警察没有理会她近似于胡话的询问,问顾嘉树是不是住在这里,肖爱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以前是,现在没有,但将来还会住在这里,然后说霍小栗是她赶走的,跟顾嘉树没关系。 警察说他们不知道霍小栗是谁,是为顾嘉树车祸逃逸的事来的。 肖爱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嘉树不是那种惹了事就跑的人,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只是,无论她怎么辩解都是徒劳的,警察有铁证,路口的监控资料上,清晰地纪录了顾嘉树交通肇事逃逸的全过程,追问出顾嘉树的现住址后,他们就走了。 肖爱秋跌跌撞撞地扑向电话机,拨通了顾嘉树的电话,没人接。 直到半个小时后,警察替烂醉如泥的顾嘉树接了电话,他醉了,趴在公寓门口睡着了,因为酒后驾车,且肇事逃逸,他已被拘留。 霍小栗是在次日中午接到消息的,她赶到拘留所,见到了顾嘉树。 顾嘉树瘦了,头发也有些长了,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憔悴而潦倒,他低着头,没看霍小栗。 看着他的样子,霍小栗一阵难过,低声问:“怎么会这样?” 顾嘉树没说话。 “我一会去医院,在赔偿上我会尽力的,不会有事的。”霍小栗说得很平静,来拘留所之前,她已从交警那儿知道了大体情况,被撞的是位环卫工人,他被当场撞飞,现正在医院抢救,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我昨晚没开车!”顾嘉树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我说过了,不是我!” “路口的监控录象不会撒谎的。”霍小栗起身:“我看过监控资料了。” 顾嘉树有些疯狂地站了起来,冲霍小栗咆哮:“霍小栗!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没撒谎,我真的没开车!” “你错了,我不恨你,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因为你是铁蛋的爸爸。”霍小栗心里微微一疼,想起了顾嘉树一再否认他和秦紫的关系,或许,顾嘉树会认为她所谓的积极配合交警调查,积极赔偿其实是打着道义的幌子报复他,把他彻底送进监狱,他愿意这么想,她没办法,她要做的就是尊重事实,恪守道义承担责任,把医院垫付的抢救费以及车祸受害者的后续治疗费交上。 顾嘉树暴躁地看着霍小栗,一副很不能撞墙的样子:“我说了,不是我就是不是我,你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冤枉我?霍小栗!你想报复我是吗?” “你愿意这么想,我没办法,报复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顾嘉树,我是恨你,我以为看到你倒霉我会很开心,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开心,我的心很疼!你知道吗?我不想让你坐牢,因为你是铁蛋唯一的亲人,只有你能替我照顾他,为了儿子,我想过无数次,无论你多么荒唐,我都可以原谅都可以放下,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你为什么连一个让我原谅你的机会都不给?”霍小栗说完,泪流满面地离开了看守所,初冬凛冽的空气,让她打了一个寒战,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打量着周围,她得去找家银行取钱,交警已经把她的电话给了肇事受害者的家属,那边都来好几遍电话了,连哭带骂地催她去叫医疗费。 好容易找到一家银行,取了号,排队等着,心里一直在挣扎,到底要不要留一万块钱?她和铁蛋的生活费,还要租房子,可是,她卡上只有2万块钱,就算是全取了都未必能够。 第二十二章 (3) 第二十二章(3) 和顾嘉树结婚的头两年,他们几乎是寅吃卯粮,没攒下什么钱,后来随着顾嘉树事业上有了起色,薪水虽然高得让周遭的人眼热,可毕竟他们底子太薄,又加上贷款买房,刚把贷款还完,顾新建又得了绝症,手术、化疗,后续治疗像一张无情而贪婪的巨嘴,把顾嘉树的薪水啃得干干净净……自打顾新建做手术那天起,霍小栗就没再要过顾嘉树的一分钱,而且也没得要,顾嘉树的薪水家奖金全喂了顾新建身体里的癌细胞了,家里的一切开支,都由霍小栗的工资支撑着,她从未有过任何的怨言,钱这东西,流汗出力地挣它们不就是为了花的么? 她还是取出了所有的存款,匆匆往医院赶,问了一下护士,知道伤者已经被送往重症监护室,因为被撞飞时面朝下落进了落边的灌木丛,他不仅被毁了容,而且眼球破裂,已经被摘除了。 霍小栗心里一颤,知道这个人的一生算是毁了……突然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伤者,便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腿,先去把急救费和手术费交了,一分没剩。 她几乎是一步一挪地往重症病房走,远远地,就听见了一个女人压抑的哭声。 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干巴巴的老人,他们衣着朴素得都有些寒酸了,女人泪水滔滔地捂着嘴巴,老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泪水在皱纹像沟壑一样纵横的老脸上流淌着,霍小栗看得心酸又内疚,默默地走过去,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声对不起还没说完,头发就被薅住了,中年妇女就像终于见到了仇人一样边哭边骂,骂霍小栗他丧了良心,如果顾嘉树肇事后没有逃逸,而是及时把她丈夫送到医院,他的眼球就不会坏死,顾嘉树这么干简直是把他们家给毁了,她有糖尿病,孩子还在读大学,公公有没有劳保,这可让他们一家怎么活下去……她边说边撕打着霍小栗,霍小栗挣扎了一下,没有还手。 面对因为顾嘉树的肇事逃逸而陷入了绝望中的一家人,她无颜还手,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她的撕打,默默地流着泪水,直到护士听见动静跑出来,费了就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拉开。 霍小栗抿了抿头发,把正要数落中年妇女的护士给劝了回去,正要继续跟中年妇女道歉,商量一下后续治疗和赔偿事宜,还没等开口呢,就听有人跌跌撞撞地来了,嘴里还嚷着不该我儿子的事,你们冤枉他了,你们着是讹人…… 是肖爱秋,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把她打击懵了。 尚还一腔悲愤的中年妇女登时就恼了,指着肖爱秋的鼻子说你儿媳妇都承认了你说谁讹人呢?一副就要冲上来撕吧肖爱秋的架势。 霍小栗忙挡来了她,拉着肖爱秋往旁边站了站:“妈……” 肖爱秋一把扒拉开她,对中年妇女咆哮道:“我儿子早就不要她了,正在跟她闹离婚呢,她不是我儿媳妇,也代表不了我儿子!” 还没等霍小栗开口,中年妇女就抢过话茬:“要离婚就是还没离,只要没离,他们就要一起承担责任!想睁着大眼说瞎话,我不信,交警也不信,监控拍下的照片就是证据!” 肖爱秋被堵得理屈词穷,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像眼瞅着老鹰叼走了自己的小鸡崽只能干着急又无能扑救的老母鸡,胸中燃烧的悲愤把她的脸都胀红了,她团团转了几步,突然,冷不防地就抽了霍小栗一巴掌:“霍小栗!你这是诚心要害死我儿子啊,他都说不是他了,你凭什么替他认了?!” 霍小栗捂着被抽疼的脸,看着肖爱秋,一字一顿地说:“我凭着良心替他认了!” “我看你是凭着祸心吧,就算嘉树要跟你离婚,可你也犯不着把他往监狱里整啊……”说着肖爱秋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地板就嚎啕上了,听到动静的护士再一次从护士站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扶起肖爱秋,劝着她往外走,肖爱秋挣扎得像只被人掐了脖子的鸡,两只胳膊拼命的舞扎着往回奔,好像只要她奔回来就能洗清儿子的冤屈似的…… 霍小栗不想继续面对这一幕,跟中年妇女说有事联系自己,抽身走了。 身后传来肖爱秋对她惊天动地的诅咒。 她忍了泪,离开了医院,又去交警那儿看了一遍监控录象,千真万确是顾嘉树的车子,它像一只飞快蜿蜒在夜街上的黑色虫子,走着之字路线,一看就是喝了酒,当车子撞上环卫工人后,甚至都没有片刻的停止,依然径直往前行驶。 霍小栗默默地叹了口气,怪不得顾嘉树竭力否认,从他撞人后继续前行的状态来看,或许酒醉的顾嘉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撞了人…… 从交警那儿出来,霍小栗就去了本市最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就顾嘉树的事详细咨询了一下,得到的答案是顾嘉树很可能因酒后肇事逃逸罪被提起公诉,被判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霍小栗登时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微微一颤,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律师忙安慰她说,如果积极赔偿,或许会获得受害人的原谅,从而减轻顾嘉树的刑事惩罚。霍小栗问能不能给顾嘉树办取保候审,律师表示难度很大,除非顾嘉树有特殊情况,譬如健康欠佳等…… 事已至此,不管肖爱秋和顾嘉树怎么往坏里想她怎么敌视她,她都必须保持清醒和镇定,都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赔偿受害人,取得他们对顾嘉树的宽恕。 接下来的日子,霍小栗在看守所和医院之间奔波成了一只陀螺,受害人脱离了生命危险,醒过来了,家属提出了80万的赔偿,没有丝毫的商榷余地。 第二十二章 (4) 第二十二章(4) 医院也在催着该续费了,霍小栗早已花得囊空如洗,跟母亲借,母亲给了她一个白眼,说她的钱还要留着给霍小震结婚呢,再说了,她跟顾嘉树马上都要离婚了,犯不着替他背饥荒,她这当妈的没横挡竖拦地不让她为顾嘉树忙活就已经够意思了,想让她掏钱,门儿都没有。 倒是霍小震不忍姐姐愁眉不展,背着母亲把自己攒的一万块钱给了霍小栗。 可是,这一万块钱不过是杯水车薪,没两天就花没了,霍小栗只好继续借,她几乎借遍了所有能借的同事和朋友,借得在医院里谁见了她都绕道走,唯恐正面一个问候都会招来钱包的惶恐。 霍小栗实在是借无可借了,想起了化验室里的一位同事,两人私交还是颇好的,当年她买房四处凑首付碰尽了白眼,霍小栗曾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仅有的2万块钱,现在她也遇到急事需要钱救急了,看在过去她救过她急的情分上,总能借出点儿来吧。 可是,还没走到化验室,霍小栗就打了退堂鼓,这段日子,她实在是被拒绝怕了,别人的每一次拒绝,都仿佛是对她信任的、能力的、人品的拒绝,那种感觉,让她恨不能就手找个地缝钻进去。 尽管她和化验室的同事有过帮衬的交情,可她还是忐忑,这段时间,因为钱,自尊已被灭的次数太多了,她不想再被灭一次。 她回了门诊,想先发短信试探一下,如果有可能,她就上去借钱,没可能的话,也免得当面被人灭一次自尊。 她斟词酌句地写了短信,发了过去,五分钟后,短信就回来了。 看着短信,她苦笑了一下,暗自庆幸幸亏没上楼,否则,又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自尊毁灭,同事在短信里告诉她,虽然这两年她丈夫做生意赚了点钱,可刚刚提前还了房贷,手里毛干爪净的,末了,还说了一大堆抱歉的客气话。 霍小栗怔怔地可了一会手机,把短信删了,片刻之后,手机又响,是医院催交费的电话,因为受害人要进行第二次手术了…… 她心急如焚,像看狰狞怪物一样看着响着不停的手机,一急,眼泪就滚了下来,王医生小心地问:“怎么不接?” 霍小栗哽咽着说:“医院催费了……” “要不我出去帮你借点吧……”王医生家也不宽裕,去年刚给儿子买了房子操持了婚礼,前几天借给她那1万块钱,已经是她家全部能动的资产了,经过了这几天的借钱,霍小栗又不是不知道,借钱是桩多么让人难以开口的事,她哪儿好意思让王医生为了自己而四处承受自尊的**呢?便忙忙摆手说:“不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两人正说着,林主任进来了,见霍小栗满脸是泪,手机响个不停也不接,就顺口问是不是事情还没结束。 王医生叹了口气:“医院又催着缴费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没完没了地,这不毁人嘛。” 林主任哦了一声,问:“要多少?” 霍小栗忙擦了擦眼泪,说没事的,事情总会解决。关于这件事,她不想告诉林主任,因为谢兰,她从未想过开口跟林主任借钱,就算他主动把钱拍过来,她都不敢接。 林主任踟躇了一会,转身走了,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王医生接了一个电话,嗯嗯啊啊地说了两声,表情很是复杂地看了霍小栗几眼,就出去了。 过了十来分钟,王医生就拿着一个报纸卷成的包回来了,一脸喜色地把它望霍小栗桌上一拍:“2万,够不?” 霍小栗吃了一惊,忙问她突然哪儿来的钱,王医生笑着说没成想她丈夫还有个小金库,听说她实在是为钱犯了难,就主动投诚了,提出了这两万块钱,见霍小栗满眼的将信将疑,王医生又笑着道,老头子偷偷存钱不是为了中饱私囊,是想等明年她退休了,和她一起出去旅游的。 除了谢谢,霍小栗不知要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王医生让她别客气了,赶紧去交手术费。 霍小栗千恩万谢地走了,打了辆车去交了手术费,自然少不了被受害人家属抱怨了一顿,她只能一遍遍地说着抱歉,虽然这段时间因为借钱,她的自尊已承受了无数次的**,可相对于受害人而言,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她曾假设过,如给她足够的钱,让她此后的人生永远呆在看不见光明看不见色彩,甚至连生存都需要他人的照顾才能继续下去,她还是宁肯选择穷困而有光明的日子,更何况受害人还上有老下有小地拖着一大家子。 从医院出来,她就接到了律师的电话,律师说因为顾嘉树的官司牵扯到了刑事,目前已经转到检察院,由检察院提起公诉,嘱咐霍小栗尽早和受害人家属商谈赔偿的事,如积极赔偿,法院或许会从轻量刑。 霍小栗虽然嘴里应着,心里却一点谱也没有,她倒想积极赔偿,可是,她有钱可赔吗?连医疗费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去讨借…… 想来想去,只剩了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卖房子,可房子是她和顾嘉树的共同财产,不是她想卖就可以卖的,必须由顾嘉树点头。 霍小栗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拘留所,见了顾嘉树,和他说了卖房的想法,顾嘉树瞪着她,半天才摔出一句:“我说过了,我没肇事,更不存在逃逸,我不卖!” 心力憔悴的霍小栗就哭了:“顾嘉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死咬着不松口?难道监控录象有假?” “对,不是监控录象有假就是车牌有假!总之,那天晚上我没开车!”身陷囹圄让顾嘉树悲愤无比,情绪很是不稳定,不仅是跟霍小栗,跟任何人讲话都几乎是扯着嗓子咆哮,他强硬的态度把霍小栗也给搞懵了,恍恍惚惚地也开始怀疑,那天晚上肇事逃逸的,到底是不是顾嘉树? 第二十二章 (5) 第二十二章(5) 从拘留所出来,霍小栗又去了一趟交警队,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就她对顾嘉树的了解,他是个稳重而且有责任感的人,一旦决定出去喝酒,就绝不可能开车,她也怀疑,是不是有人套了顾嘉树的车牌。 交警虽然不否认有不法之徒套别人的车牌,但他们不能就此断定,那天晚上确实是有人套了顾嘉树的车牌肇事逃逸。 霍小栗急了,说你们可以查吗? 交警却说,但凡有人想违法套用别人的车牌,都狡猾得很,通常会选择同一个品牌同一个型号同一颜色的车辆来套,想抓住他们,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霍小栗几乎是扯着嗓子跟交警喊上了,套牌难道不是违法吗?如果违法他们警察不就得管嘛?如果仅仅是因为他们难抓就不去抓,顾嘉树就该活该倒霉地代人受过,警察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她越说越激动,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把这段时间以来承受的屈辱像放连珠炮一样地发射了出来。或许交警也能体会她的情绪,倒也没发火,只是说,类似的话,顾嘉树也在一直在跟他们强调的,他们也不会不负责任地仅凭监控录象就断定是肇事逃逸为顾嘉树所为,而是做了详尽的调查,也去公寓停车场做了调查,那天晚上,顾嘉树的车确实不在停车场,顾嘉树解释说,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晚饭后开车出去兜风,越兜越郁闷,就想回来把车放下去酒吧喝酒,却因为公寓停车场内暴满,不得不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免费泊车位,然后,只身一人去了酒吧街,结果喝得酩酊大醉,连怎么回公寓的都记不清了。因为顾嘉树车停在路边免费泊车位上,找不到目击证人,警察也去酒吧调查过,酒吧服务生只记得当晚顾嘉树喝醉了,至于他是怎么来的怎么走的,无人知晓,至于霍小栗所说,顾嘉树是个非常有社会公德的人,从不酒后驾车,可那是以前生活平静的时候,可现在,对顾嘉树而言,面临离婚,又因诸多原因停职接受调查,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煎熬,是人生的非常时期,难免情绪失控,做出点不合长理的事儿来。 霍小栗听得只剩了欲辩却无语的眼泪,末了,说,如果我查出来呢? “如果你有足够的证据……”交警正说着,电话响了,有起交通事故要他赶过去处理,他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人,歉意地笑了一下,说要出去办案了。 霍小栗失魂落魄地从交警队出来,满脑子都是顾嘉树冤比海深的暴怒,从相识到相恋,到结婚有十几年了,顾嘉树从未如此狂躁过…… 如果顾嘉树撒谎了,面对监控录象这样铁一般的证据时,一般人都会惭愧地低下了头,可顾嘉树没有。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管是民事还是刑事责任,她比任何人都不愿意让他承担,不管他曾经多么凛冽地伤害过她,毕竟他们爱过,十几年的感情,早就融入到彼此生命中去了,他落了难,她不仅没丝毫的快意恩仇,更做不到袖手旁观。何况,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如果他坐了牢,她也倒下了,铁蛋怎么办?虽然有奶奶姑姑有姥姥舅舅,会爱他保护他,可是,在孩子的心里,不管这些爱来得多么浓郁,都远远比不上父母的爱来得熨帖。 早早失去了父亲的霍小栗知道,有一些爱可以营造,唯有一种爱,属于亲情,与生俱来就存在了,谁都无权选择,是注定了的骨肉相连,谁都不能自己选择父母或者幸福,所有的美满,只是一相情愿地设计,一个人在设计亲情幸福的中途,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是连纸和笔都是不曾有过的,那样的哀伤,会穿透了心灵,这是一种一生不能磨灭的贫穷,属于生命质地里的贫穷。贫穷在心灵的情感,会让铁蛋很疼很疼。 如果顾嘉树是被冤枉的,为了铁蛋,她也必须还他清白。 可是,她该从哪儿入手呢? 从寻找顾嘉树把车免费泊在马路边的目击证人开始吧,她去现场看了看心就凉了半截,顾嘉树租住的公寓在湛山附近,而当晚他泊车的马路,是靠近湛山的一条偏僻马路,马路的右边是依山而建的居民区,还有高高的围墙,马路的左边就是树木茂盛的湛山,一到入夜,这里便僻静得人迹罕至,路灯黄昏而寂寞,极像是一副幽静的静物画,更要命的是顾嘉树是十点以后才把车停过来的,想找个目击证人,是很难的。 可,就算这样,霍小栗还是在这一带站了整整四个晚上,她擎着一只写满了字的大牌子,不顾旁人的目光,满眼期盼地站在这儿,直到因夜夜晚归引起了母亲的好奇,追问她下班不回家,到底是去了哪儿。 霍小栗筋疲力尽地坐在沙发上,两眼发直,因为站立太久,她的四肢像瘫痪了一样直直地伸在那儿:“我觉得顾嘉树是被冤枉的。” “什么被冤枉的?”母亲把热好的饭菜端过来。 霍小栗喝了一口粥,就把顾嘉树可能是被冤枉的,他的车可能被套了牌的事说了一遍:“我在找目击证人。” 母亲啧啧了两声说他都不要你了,你还闲吃萝卜淡操哪门子心……接着,又说米糖妈下午过来了,逼霍小震跟米糖去办离婚。 霍小栗吃了一惊,忙问弟弟是什么态度,母亲抹了一把眼泪说:“他的态度顶个屁用,米糖妈铁了心要让米糖和小震离婚,都把米糖锁在家里了。” “这可怎么办呐?”霍小栗起身,往霍小震房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地上扔了不少报纸和杂志,床头柜上还歪了几个啤酒瓶子:“小震呢?” 第二十二章 (6) 第二十二章(6) “说心里闷得慌,出去喝酒去了。”母亲嘟哝着说:“顾嘉树都死活要跟你离了,你还整天顾着他,小震可是你亲弟弟,哪头凉哪头热,你自己摸不出来啊?” 这一阵,家里的饭桌上几乎见不着霍小震,每到深夜,他才醉醺醺的回来,霍小栗知道他痛苦着呢,便不忍心数落他,每次,只能是默默地为他开门,再要不就是说句别喝那么多,喝酒不解决问题。霍小震总是不辩解也不多说,歪歪斜斜地回自己房间去了,嗵地把自己合衣摔在**,若是没人管,他就这么躺一夜,仿佛,没了爱情,这具肉身成了可有可无,不值得珍惜的什么物件儿。 霍小栗看得心疼,这要是在以往,她是一定会想办法帮弟弟一把的,可现在不行,不是她自私冷漠,而是顾嘉树那边情况更紧急,律师已经电话告诉她了,检察院已经对顾嘉树的肇事逃逸提起了公诉,估计用不了多久,法院就要开庭了,她必须在开庭之前掌握证据,否则,顾嘉树的人生,真的会变成不能翻身的咸鱼。她总是愧疚地宽慰自己,霍小震和米糖不过是在感情上遭遇了挫折,还有的是修正补救的机会,相比起来,顾嘉树是遭遇了命运中的灭顶之灾,她当然要先照顾顾嘉树这边了…… 霍小栗吃不下饭,母亲端起盘子,霸道地往霍小栗碗里扒拉了半碗菜,没好气地说:“就吃那一口口,把自己当鸟喂啊?把碗里的菜吃了,看看你那张脸,都瘦得就剩一张皮贴在骨头上了!” 这就是母亲的方式,哪怕是有一肚子蜜糖般浓稠的爱要端给孩子,也要用呵斥的方式,在霍小栗记忆里的母亲,从未温柔过,像水浒里的孙二娘,有点狰狞但本质上不坏,所以,虽然父亲去世得早,却没人敢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 霍小栗明白这是母亲心疼她,既心疼她还在为白眼狼顾嘉树奔波又生气她为了顾嘉树对这个家不管不顾。在母亲和顾嘉树之间,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她端起碗,把饭菜硬塞进了肚子。 第二天一早,躺一睁开眼,就听见母亲在客厅里和霍小震嘟哝着什么,好像跟顾嘉树有关,就听霍小震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明白了,打印多少份?” 母亲说:“越多越好,我给他把那条街贴满了,我就不信了,那么大的一辆车停在那儿没人看见。” 霍小栗心里一潮,知道母亲心疼她每天举着个大牌子在路边站到深夜,正想办法帮她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这些年,母亲是不易的,无论她怎么泼怎么厉害,可时时想着的,却是他们姐弟,从没想过自己,如果说母亲曾把这个世界当成仇敌,那也是因为她在堤防着这个世界的某些角落里藏着一些随时会冲出来伤害她一双儿女的怪兽。 等霍小栗起床,霍小震已经走了,母亲端出给她留的饭,告诉她已经把铁蛋送到学校去了。 霍小栗柔柔地看着母亲,突然,从背后搂着母亲肥硕的背:“妈,谢谢你。” 母亲被她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她泪津津的眼,习惯性地翻了一下白眼球:“谢什么谢?以后别当我是害你就行了。” 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暖暖的,或许是因为她厉害,霍小栗从小就不跟她近乎,有时候在街上看到那些挽着胳膊逛街的母女,她就眼馋的要命,可眼馋归眼馋,如果她去挽女儿的胳膊,女儿未必会摔开,可她不想那么做,好像还要讨好她似的,要挽,也应该是霍小栗来挽她,可一晃就是三十多年过去了,霍小栗从未挽过她的胳膊,甚至连她的手都不碰一下,好像她就是一怪兽,连和她一起上街都要保持着一尺开外的距离。 霍小栗吃早饭的空档儿,母亲说举着牌子整天站在那儿也不是个办法,何况她是个女人,也不安全,她想出来一办法,在那条街上张贴寻找目击证人的启示。霍小栗点头说是个办法,然后又说打算请段时间的假。 母亲说我都替你想出办法来了,你还请哪门子假? “我必须在在法院开庭前找到那辆套牌车。”霍小栗知道母亲肯定又要说她犯贱,就耷拉着眼皮不敢看她。 “你这不是大海里捞针吗?青岛这么大,车这么多,你上哪儿去找?” 霍小栗说不是在海信立交桥下出的事吗,她琢磨着,都凌晨了,还在街上跑的车,多半是往家赶的,如果真有人套了顾嘉树的车牌才出了事,那一带肯定是套牌车主回家路过的地方,所以,只要呆在海信立交桥上,早晚能抓着他! “海信立交桥那儿可是个风口子,这大冬天的,你整天蹲在上面,这不是找冻挨吗?”母亲坚决反对霍小栗去海信立交桥上蹲点,就算要抓套牌车,那也是交警的事,再说了,就顾嘉树母子对她干的那些缺德事,也不配让霍小栗去为他们吃这苦:“小栗,我告诉你,你就是什么也不干都问心无愧,你对得起老顾家,是他们对不起你。” 母亲眼睛越瞪越大,眼瞅着,卫生球眼又出来了,霍小栗决心已下,不想因为这和母亲吵起来,就笑了笑,收拾了一下,去医院了。 第二十三章 (1) 第二十三章(1) 到了医院,霍小栗连门诊也没去,直接去找林主任请假,抬手刚要敲门,门就开了,谢兰像只气势汹汹的母老虎一样冲了出来,见是霍小栗,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扇了上来:“霍小栗,你他妈个逼的够不要脸够积极啊,大清早的一上班,你不上班先跑出来勾搭一圈男人啊?!” 霍小栗先是懵,然后是怒了,她再也不能忍让谢兰了,否则,无论是谢兰还是其他人,都会把她的忍让当成是理亏心虚,所以才在谢兰面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扬手还了谢兰一个嘴巴:“谢兰,你觉得你丈夫好那是你的事,可我看不上,你也甭端着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否则,我告你诽谤。” 谢兰没想到霍小栗敢还手打她,彻底恼了,冲上来就要揪霍小栗的头发,被林主任从背后抱住了:“谢兰!你要再发疯再闹,咱俩就甭在一块过了!” 谢兰可算抓住了证据,回手就来挠林主任一把,转头又去挠霍小栗,骂不要脸,婚还没离下来呢,就忙活着找下家了,找来找去找到了老林头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就把老林迷昏了头,还没离婚呢,老林就开始偷偷转移财产,可巧被她发现了,居然还撒谎说借给王医生应急了,让她给问漏了馅才坦白是借给霍小栗了,这哪儿是借,分明是转移财产…… 走廊上的人越围越多,林主任又尴尬又难堪,连拖带拉地把谢兰弄进了办公室,对外面围观的苦笑了一下说:“对不起,让大家见笑了,谢兰误会我了。” 谢兰嗷地又是一嗓子:“放你妈的狗臭屁!你他妈的当我是三岁奶娃儿啊?” 霍小栗觉得如果不解释,林主任和自己以后都甭在医院里抬头做人了,便不卑不亢地说她是借了林主任的2万块钱,但事情不像谢兰说的那样。当然,谢兰可以不信,但时间会证明一切。 围观情感纠葛就像围观人的精神**,听霍小栗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三三两两散去了,霍小栗敲了敲林主任的门,隔着门说:“林主任,我是来找您请假的,我把假条写好,让王医生转给您。” 霍小栗回了门诊,草草写了一份事假条,妇科门诊离林主任的办公室很近,王医生听到了刚才的一幕,正为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而内疚呢,跟霍小栗解释说,今天一大早接到了谢兰电话,谢兰一开口就说娘家哥哥的儿子要结婚,让她赶快想办法还钱,当时她刚起床,脑子没转过弯来,就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我没借林主任的钱啊……等她反应过是怎么回事来,谢兰已扣了电话,她想挽回一下,就忙忙打回去,说自己想起来了,是借了林主任2万块钱,谢兰却用鼻子笑了两声说没想到她一堂堂的妇科医生,居然干起王婆的勾当来了。说完,就啪地扣了电话,王医生就知道,坏了,怕谢兰上班后到妇科闹事,就给霍小栗发了个短信,把情况说了一下。 霍小栗从包里摸出手机,果然,有条未读短信,苦笑了一下:“我没听见手机响。” 说到这里,霍小栗已经哽咽了,把写好的事假条推给王医生,让她转给林主任,王医生见她一请假就是半个月,有点吃惊:“小霍,你一下子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干什么?” 霍小栗就把顾嘉树的车可能被人套了牌,她要替顾嘉树查清,还他清白这件事说了一遍。王医生幽幽看着霍小栗,半天才感慨说:“到底是夫妻。” 霍小栗笑了笑,把病号一一交接给王医生,正说着,内线电话响了,是院办李主任,让霍小栗过去一下,王医生说是不是谢兰去院领导那儿告状了?要陪霍小栗上去解释清楚,霍小栗见有患者捏着病历进来了,遂拦下王医生,自己上去了。 上楼的时候,霍小栗想好了,自己可以就在门诊和谢兰打起来的事写检查,但如果是谢兰在院领导面前恶人先告状地把她给诬蔑了一顿,她决不罢休。 果然,李主任先是批评霍小栗不该不顾忌医院影响,在门诊和谢兰打起来,见霍小栗心平气和地承认是自己太冲动,就话锋一转,说小霍啊,自打你进医院我就看着你是棵行医的好苗子,可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你身上…… 霍小栗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和谢兰打架的事,就又说了遍对不起。 李主任摆了摆手:“不是这事,我是说没想到像你这么优秀的女人,老公怎么会出轨。” 霍小栗不想就她和顾嘉树的感情和李主任探讨什么,就敷衍地笑了一下,说如果没其他事的话,她先走了。 “小霍,你跟林主任……”可李主任还意犹未尽,追问了一句。 “我跟林主任是上下级关系。”霍小栗不想再听任何人把她和林主任捏在一起,飞快地截住了李主任的话:“如果说我和林主任还有另外一种私人关系的话,那就是债主和借债人的关系。” 李主任倒是朗声笑了一下,大度地说:“小霍,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跟林主任借了多少钱。” 霍小栗一下子就脸红了,觉得自己是有点风声鹤唳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以为是谢兰让李主任帮着讨债呢,就让他转告谢兰,这一两天她就会把钱还了。 李主任忙解释说谢兰倒没催着她还钱,只是觉得她跟谢兰都闹成这样了,这笔钱还是早点还了的好,让霍小栗不要操心了,他马上去银行提现金,替她还给谢兰。 第二十三章 (2) 第二十三章(2) 霍小栗错愕地看着他:“不行不行,我哪儿能让您替我垫上呢。” 李主任突然有点黯然地:“小霍……等以后再说,客气话别说了,你先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霍小栗给感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剩了不停地说谢谢,出了医院,想着就这么去海信立交桥去抓套牌车不行啊,抓住确实有这么辆套牌车存在,她总不能发现了它撒丫子就追吧?何况也追不上,现在,她需要一台数码相机。 数码相机在她和顾嘉树共同的家里,那个家已经不属于她了,肖爱秋未必会让她进门,也不想去讨气生,就给霍小震打了个电话,去他公司拿了相机,就去了海信立交桥,桥的两侧竖满了广告牌,她好容易找了一个视角合适,也刚能容一个人探出身去的缝隙,探身一看,还好,贯穿南北方向的车辆,尽收眼底。 又潮又冷的海风从海上忽忽扑来,才半个小时,霍小栗的脸就给冻得通红了,用手戳一下,都没了知觉,双脚冻得像针扎一样的痛,全身上下没一点热乎气,期间,有几个电话打进来,声称自己就是她要寻找的目击证人,霍小栗很激动,感恩戴德地要约对方见面,可对方不肯,提出让霍小栗意思意思,霍小栗顾不上那么多了,满口答应着,说只要他肯出庭做证,就算他不要,她也会给笔谢金,可对方还是不肯见面,坚持让霍小栗先把钱打到他账户上,霍小栗这才起了疑心,多问了几句他看到顾嘉树车的细节,才明白是骗钱的。 整个下午,她接了十几个类似的电话,都大同小异的结局,对寻找目击证人这事,遂不再抱太大的希望了。 既然找不到目击证人,唯一能证明顾嘉树是清白的、没有撒谎的证据,就是在茫茫车海里找到那辆套牌车了。 霍小栗盯车盯得就更是专注了,每当有辆和顾嘉树相同牌子相同型号相同颜色的车从桥下路过,她的心,都狂跳几下,几乎要从喉咙里一跃而出。 下午四点多,李主任给她发了个短信,钱已经还给谢兰了。被冷风吹了大半天的霍小栗,心里一暖,差点掉下眼泪来,给李主任回了个短信,说了一大堆感谢话,然后继续盯桥下的车来车往,盯得月亮升起来了,盯得有稀稀落落的星星在干冷的夜空上眨着慵懒的眼睛,可她,一无所获,失望像巨大而无形的石头,撞击着她的心。 期间,铁蛋打她手机,带着哭音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姥姥都生气了,要跟她说话,霍小栗刚要说不用了,手机里已传来了母亲的咆哮,母亲先是把肖爱秋骂了一顿,然后又骂顾嘉树,说在这时候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居然还想在顾家母子跟前做好人,把自己累倒了,心疼受累都是她这当妈的…… 母亲的愤怒就像一挂响亮而脆生的小鞭炮,在霍小栗的耳边噼里啪啦地炸着,霍小栗远远地擎着手机,任由母亲骂完了,挂断了电话,才擦了擦脸上的泪,继续盯着桥下,到晚上九点多,霍小震来了,一声不响地拉起霍小栗往桥下走,霍小栗打开他,想说干什么呢,却只是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奇怪的嘶哑声,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的嗓子居然嘶哑得说不出话了。 霍小震心疼地拉起她:“姐,你别这样,我替你守着,你回家吃饭。” 霍小栗摇了摇头,用了些力气,才说出了一句话:“不行,你心粗。” “姐,我保证我绝对细心,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就让咱妈来把你拽回去。”霍小震推着她往桥下走,连冻加上站了将近十个小时,霍小栗的腿早就不听使唤了,往前迈了一步,整个人就摔倒在了桥面上,差点让一辆过桥的车给撞了。 霍小震看着扶着地、竭力要装成是不小心摔倒的姐姐,眼泪刷就掉下来了,他什么也没说,把相机揣进口袋,弯腰背起霍小栗就往桥下走。 趴在弟弟温暖而健壮的背上,霍小栗就觉得整个身体一下子涣散了下来,她有气无力地说小震,咱妈要是看见我这样,明天我就甭出来了,别背我回家,背我找家小饭馆吃点东西。 霍小震哽咽着嗓子点点头,背着霍小栗到桥下找了一家羊肉馆,要了一大碗热腾腾地羊肉汤,霍小栗才笑着说,在桥上站了一天,都忘记吃饭的茬了。 是真的,在桥上站着的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因为过于专注盯着桥下的车,霍小栗根本就没觉出饿来,直到看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到了前胸贴着后脊梁的地步了,一口热羊肉汤喝下去,就觉得一股温柔的暖流,顺着喉咙蜿蜒而下。 吃完饭,她拿出几颗药吃了,见霍小震盯着她手里的药看,就笑着说是芬必得,当这些年的妇科医生给当出职业病来了,站久了就要酸腿疼的。霍小震有点又气又疼地说那你还在桥上站了一整天?霍小栗笑了笑,和顾嘉树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这点疼算什么? 从羊肉馆出来,霍小震催着她回家,可她还是不放心,非要跟霍小震一起在桥上守着,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两人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一连4天,一直是这样,霍小震有点泄气了,劝霍小栗换个地方,说如果真的存在一两套牌车,如果他真的在那个夜晚从这里经过,说不准也是偶然的事,并不像霍小栗想像的那样,他回家必须经过这儿。 霍小栗摇了摇头,不是她多么倔强,而是,她有种强烈的直觉,那辆车还要从这儿经过的,而且会被她一眼中地地认出来。 第二十三章 (3) 第二十三章(3) 守到第五天凌晨,霍小栗终于发现了那辆车,她痴痴地盯着那辆车,像傻了一样大喊:“小震,你看!” 等霍小震迷糊着揉了揉眼睛去看,那辆车已经远去了:“哪儿呢?” 霍小栗这才想起来,因为太激动,忘记了按相机快门,她顾不上回答霍小震的话,疯了一样地往桥下奔,沿着车去的方向,疯狂地奔跑。 在寒冷的冬夜里,她飞快地奔跑,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力气,仿佛,只要她一直这么奔跑下去,就会和幸福拥抱和希望拥抱…… 可是,她跑不过那四只汽车轮胎,她跑啊跑啊,整个街道一片空旷,连一辆车都没有,只有她绝望的喘息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回荡,还有绝望地瘫痪在地的身体。 等霍小震赶过来,她正坐在空旷的街边流泪:“小震,我把它追丢了……” 霍小震拥过姐瘦弱的肩,紧紧地揽在怀里,他知道此刻姐姐心里的绝望,像丢了命一样的绝望,因为她爱过那个男人,虽然他背叛了她,伤了她的心,就像他深爱着米糖,却看不见未来。 那种绝望的疼,可以把人活生生地撕扯掉。 “小震,我把顾嘉树的希望追丢了。” “不会的,姐姐,这条路上有很多路口,每个路口都有监控摄像头,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交警指挥中心,在那儿能查监控资料,它会在每一个路口的监控摄像头下留下通行纪录的。”霍小震比姐姐冷静一些,他边安慰着姐姐边扶起她:“姐,我们回家吧。” 霍小栗姐弟像两个疲惫的伤兵,相互偎依着往家走去。 这一夜,霍小栗没睡。 从到家到天亮,不过3个小时而已,对她,却想三个世纪那么漫长,好像上帝在故意跟她开玩笑,把每一寸光阴,都撕扯成了无限的长。 终于,她听到有人刷拉刷拉地扫院子了,她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坐起来,飞快穿上衣服,母亲翻了个身,不满地瞅了她一眼:“着急忙慌什么呢?你现在去了也没用。”说着,母亲给铁蛋拽了拽被子,尽量挡着他的耳朵,怕吵醒他:“我看就是我得了绝症,也不见得你会这么上心!” 母亲嘴里不满地唠叨着,人却下了床,披上衣服就去厨房了,片刻,厨房里传来了刷牙洗脸的声音,再然后是淘米煎鸡蛋的声音,霍小栗伏身看着铁蛋,好久了,轻轻地吻了铁蛋额头一下,铁蛋一伸手,肉肉的小胳膊就搭在了她脖子上,迷迷糊糊地叫声妈妈,霍小栗心里一阵酸软,就把他搂在了怀里,铁蛋搭在她脖子上的胳膊就更紧了。 母子两个就这么躺着,也不知躺了多久,就听母亲在外面吆喝:“别捂蛆了,都给我起来吃饭!” 霍小栗刮了刮铁蛋的鼻子:“乖铁蛋,起床了。” 铁蛋还想赖在她怀里撒会娇,霍小栗惦记着去交警指挥中心的事儿,哪儿还有心思和他继续黏糊,就哄着他起床:“铁蛋,听话,再不起来就迟到了。” 铁蛋噘着嘴巴坐起来,歪着头看了霍小栗一会,突然说:“妈,我们回家住吧。” 霍小栗以为他只是住不惯大杂院,没往深里想,边给他套衣服边说:“在姥姥家住不挺好嘛,写完作业还有舅舅陪你玩。” 铁蛋小声说:“一点儿也不好,姥姥最讨厌了。” 霍小栗一怔,严肃地看着儿子:“铁蛋!姥姥每天接送你上学,给你做饭吃,你怎么说能说姥姥讨厌?” 铁蛋一仰脸,倔强地盯着霍小栗:“我讨厌姥姥老说你没出息,整天干打雷不下雨,就欺负她的本事,她嫌你不赶快和爸爸离婚,谁想让你和爸爸离婚谁就讨厌!”铁蛋自己提上裤子,蹦下床,回头对霍小栗大声说:“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你和爸爸离婚!” 霍小栗一下子就傻在了那儿。 显然,母亲听见了铁蛋的吆喝,推开门,探头进来:“小王八羔子,大清早的,你吆喝什么吆喝?” 铁蛋瞪着眼看了她一会,一声不响地扒拉开她,从她身边钻了出去,母亲回头看了他一眼,啧啧了两声:“喂不熟的外甥狗!”又问霍小栗:“铁蛋这是怎么了?” 霍小栗知道,如果她说实话,母亲肯定又蹦了高了,可又想提醒一下母亲,大人的事,少在孩子眼前唠叨,就边叠被边说:“妈,以后你别在铁蛋跟前说我和顾嘉树的事,铁蛋还小,他懂什么……” “你当我稀罕说啊,你和小震一天到晚不着家,我肚子里憋着哈不跟铁蛋唠叨我跟谁唠叨去?跟院子里的老娘们唠叨了让她们瞧咱家的笑话?”母亲振振有词,霍小栗懒得跟她吵,收拾好了,草草吃了几口饭,把铁蛋送到学校,就直接去了交警队,找到负责处理顾嘉树肇事逃逸案子的交警,说了自己这几天在街上找套牌车的事,又把自己在凌晨发现了那辆套牌车的事说了一遍。 交警做完笔录,没用霍小栗催就带她去了交警指挥中心看监控录象,调出了那辆套牌车从海信立交桥下驶过的画面,当霍小栗看着这失而复得地画面,眼泪刷地就下来了,现在,她不再怀疑自己是因心情迫切而看花了眼,也不再怀疑昨天凌晨看到的一切是幻觉,在监控录象上,清清楚楚地显示,那辆车不仅车的品牌,型号,颜色与顾嘉树的车完全一致,连车牌都和顾嘉树的车牌号一字不差,而顾嘉树的车,作为肇事嫌疑车辆已经被交警查封,根本不可能上路。 交警沿着车去的方向,调出了下面几个路口的监控录象,很快,就查到肇事车辆驶进了靠近海边的一个居民小区。 第二十三章 (4) 第二十三章(4) 看到这儿,霍小栗拔腿就往外走,陪她一起过来调取监控录象的交警追出来:“您去哪儿?” 霍小栗边匆匆往外走边说:“我要去小区守着它,别让它跑了。” 霍小栗就到了街上,正心急火燎地拦出租车呢,陪她一起来的交警把车停在了她身边,打开门:“我陪你一起去。” 霍小栗说了声谢谢,上了车,眼睛就直直地瞪着前方,现在,她恨不能腋下生出翅膀,飞到那个小区,然后,守在车旁,等那套牌车主出现,上去先扇他一嘴巴子解解恨再说。 他们很快就到了那个小区,好在小区不大,就十几栋楼而已,也比较陈旧了,没有车库或是地下停车场之类的社区设施,在小区兜了半圈,就在一栋楼下发现了那辆套牌车,它像一只沉睡的老狗一样匍匐在上午的阳光里,一看见它,霍小栗周身的血液就沸腾了,推开车门就要下去,被交警一把拉住了,说如果她现在太冲动,会惊动车主弃车而逃的。 霍小栗只好耐着性子坐在交警车里等着,交警打电话跟队里汇报完情况,就掉转车头要离开小区。 霍小栗急了,生怕这一走,会让套牌车溜之大吉。 交警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车,说警车太显眼,继续呆在这儿,会打草惊蛇。霍小栗这才放了心。 交警把车开到小区外,霍小栗看着小区的出入口,唯恐这会儿功夫,套牌车主嗅到了味道,开车或是只身跑了,紧张得她连眼睛都不敢眨。 还好,这期间只有两辆车进了小区,却没车出来,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交警的对讲机响了,说是套牌车主已经抓住了,原来进去的两辆车中的一辆,就是便衣警察的车。 霍小栗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一溜小跑进了小区,就见一个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被夹在两个警察之间,刹那间,霍小栗就觉得有股热血望脑袋上涌,她真的很想冲上去,狠狠地扇他一个耳光,可还是忍住了,积累了多日的疲倦,像浩荡的海水,困住了身体,就像被撒上了一把叫极度困倦的药,让她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了,扶着旁边的树,软绵绵地坐在了小区的马路牙子上,她漠然地看着中年男人被带上警车,漠然地看着警车离去。 冬天的阳光,穿过了光秃秃的树枝落在身上,她就这么坐着,进出小区的行人,诧异而好奇地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她不在意这些目光,微微地闭着眼睛,感受着疲倦缓缓地被喜悦所替代。 当天下午,顾嘉树就被释放了。中年男人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过程,他在城阳开了家加工厂,平时住在厂里,每周只回一次市区的家,他不仅套了顾嘉树的车牌,那次肇事逃逸确实也是他干的好事,只是,他坚称因为那天晚上喝了酒,晕晕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撞了人,就觉得车子晃了一下。 在拘留所里呆了一个月的顾嘉树,头发长了,人也憔悴了不少,当警察说确实有人套了他的车牌,那起交通事故也确实和他没关系,对他说抱歉时,顾嘉树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直直地盯着警察,好像要用目光在他脸上砸一堆钉子,捞起笔,在笔录上签了字,把笔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了树叶的遮掩,冬天的街道被阳光照耀得一片明黄,人和车子,像缓慢移动的皮影戏,顾嘉树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阳光像一把炙热的针尖扎进眼类,顾嘉树的泪,刷地就滚了下来,他抹了一把脸,嗓子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嚎叫。 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摸了一下口袋才意识到手机根本不在身上,只有零星的几张纸币。 他叹了口气,谁都不想见了,把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揣回口袋,在拘留所他几乎没好好睡过觉,没好好洗过一个澡,一看到自己和一群为自己所鄙夷的人物关在一个号子里,他就狠不能拿脑袋撞墙,尤其是他们讲着粗话,眉飞色舞地说着下流段子,恍惚间,就觉得自己是一片被生生按进了污浊染缸的白帛,愈是挣扎着抗拒那些污秽的浸染却陷得愈深。 他觉得全身上下都是脏的,连汗毛孔里都散发着难闻的污浊之气。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洗个澡。回到公寓,他反锁了门,把自己泡进浴缸里,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想起了铁蛋,想起了霍小栗,他的人生,在34岁这一年,被打了一个巨大的结,能解开这个结的人,只有秦紫!他究竟哪儿开罪了秦紫?除了多年前她曾经热烈地示爱他却装做视而不见之外。 他水淋淋地从浴缸起站起来,包上浴巾,点了支烟,之前找秦紫碰了一鼻子灰的经验告诉他,采用心平气和的手段,他无法得到真相。除非走司法程序,迫使秦紫开口。 他掐灭了烟,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打算告诉她晚上回家吃饭,电话是顾美童接的,他这才知道,妈妈为了保住房子,已经把霍小栗赶走了。 顾嘉树的脑袋就嗡地一声,撂下电话就往家赶。 肖爱秋正在阁楼上吭哧吭哧地擦地板,没听见顾嘉树进来了,直到擦着擦着地,看见前面有双脚立在那儿,还吓了一大跳,抬头见是顾嘉树,人就跟傻了一样,把拖把一扔,抱着顾嘉树就嚎啕大哭上了,顾嘉树原本闷了一肚子火,可母亲肝肠寸断的哭泣把他的心哭软了,那些原本蓬勃的怒气,像阳光下的雪花一样,悄悄地消融了。 “我没事了,就给放出来了。”他扶着母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默默地揽着母亲的肩,任由她哭够了发泄完了,才说:“妈,您怎么在这儿?” 第二十三章 (5) 第二十三章(5) 肖爱秋擦了擦泪,小心地看了儿子一眼,答非所问地说:“你饿了吧,妈去给你做饭吃。” “妈,我不饿,我问您呢,您怎么住在这儿?”顾嘉树掏出烟,点上:“他们呢?” “回娘家了。”肖爱秋心下有点慌,小声地嗫嚅着:“我不放心这房子,过来给你看着门。” “她为什么要回娘家?”顾嘉树依然不动声色。 肖爱秋知道,儿子心平气和的口气下,藏着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我就知道她会去找你告状,反正是在她眼里,我就是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妈!我在问您呢,霍小栗是怎么回娘家的?!”顾嘉树把烟死死地按在烟灰缸里,眼睛盯着母亲:“我需要知道真相!” 肖爱秋知道,瞒是瞒不过去的,索性把心一横:“让我赶回去的!自打你不在家住了,她就让她妈搬过来了,就她那小九九打的!我一眼就能看穿,还不是想趁和你离婚这茬,独霸了这房子,把她娘家河南路的老房子腾给她弟弟结婚啊,看把她给美的,这房子一大半是你的,凭什么让给她?” “妈,您知不知道,她是您孙子的妈!”顾嘉树没成想母亲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来,他甚至都能想像地出来,霍小栗被母亲扫地出门的凄惶情景,心里不由得有点难受:“就算我们俩要离婚了,您也用不着把事做这么绝吧?” 肖爱秋瞪了儿子一眼,小声嘟哝:“铁蛋是我孙子,我是亲他,可我亲他有什么用?等你们把婚一离,有他那泼妇姥姥在,早晚得把铁蛋**得不认我这奶奶了……” 顾嘉树和妈妈讲不通道理,起身楼上下地看了一圈,见衣橱都已空了,心情就更是糟糕了,好像十几年的人生被人掏空了一样,他狠狠地摔上衣橱门,转身就出去了。 他过够了这种纷争无休的日子,必须着手解决问题,从现在开始。 想了半天,给一位做律师的朋友打了个电话,约他到律师楼附近的一家茶楼见面,把自己的情况大体一说,问律师有没有走司法程序的可能。 律师说如果单是从效益方面考虑,他支持他走司法程序,可是,作为朋友,他不想这么做,因为像这类牵扯到个人**的诉讼,打起来既牵扯精力又耗费时间,以着顾嘉树的**身份,还容易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最好还是私下协商解决。 顾嘉树苦笑,说如果能私下解决他就用不着打扰他了,秦紫压根就不朝面,他解决个屁。律师又问了一些其他情况:“你以什么理由起诉秦紫?” 一下子把顾嘉树给问住了,是啊,他以什么理由起诉秦紫?其一,关于借着和他有染拿到公司投标的事肯定不是秦紫张扬出去的,因为她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其二,他没有证据证明秦紫亲口说过,她怀的孩子是他顾嘉树的;其三,网上的贴子,他一直怀疑是霍小栗因为气不过他提出离婚才发贴报复他的,也不可能按到秦紫身上,何况也没证据。 听来听去,律师也困惑了:“顾总,那您起诉秦紫想达到什么目的?” “只有法庭能逼她说实话,到底是她公司有实力还是谁向她透露了招标标的,她心里最有数,还有,现在满世界都在疯传我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我想让她澄清这事实。”顾嘉树一字一顿:“我是要离婚没错,但我要清清白白地离,不想背负着烂名声离婚。” 律师点点头,斟酌了片刻,告诉顾嘉树,起诉秦紫理由不充分,法院给立案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不给立案?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守法公民,难道我只能任由别人端着脏水往我身上泼却毫无还手之力?”顾嘉树情绪很激动。 律师建议他以侵害名誉权为由起诉第一个发布这份帖子的网站,以确保官司能够立案。顾嘉树摇头:“我不想起诉网站。” 律师问为什么。 顾嘉树沉吟了半天,才说我怀疑帖子是我妻子发上去的。 “您不想和她对簿公堂?” 顾嘉树的心情很复杂:“以前我是恨她,可在拘留所蹲了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能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到处都是流言飞语,她也很痛苦,她这么做可能也是为了发泄愤怒,好合好散吧,我不想弄到两败俱伤,不想让她想起我就当成仇人恨。” 最后,律师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虽然起诉秦紫法院未必给立案,但他可以给秦紫发律师函,警告秦紫,必须出面澄清由她给顾嘉树造成的一切误会,消除影响,否则就会面临民事诉讼。 也只能这么办了,当然,顾嘉树也明白,这个律师函多少有点恐吓性质,如果秦紫接到律师函后依然无动于衷,他也不能怎么着她,但事到如此,也只能抱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态度试试了。 当天下午,顾嘉树就让律师给秦紫发律师函,如果秦紫对法律不是那么懂的话,肯定会有些惶恐,主动打电话联系他。 心急如焚的顾嘉树跟着律师去了律师楼,看律师草拟完律师函,盖章让同城快递取走后,才算松了口气。 在当天的下午四点左右,秦紫就接到了律师函,律师函上严词的措词,让她越看越慌,越慌越没了主意,匆忙出了办公室,给伍康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谈谈。 自从顾嘉树因为交通肇事逃逸案被拘留,伍康觉得自己在分公司的位子上坐得越来越是稳妥了,正是春风得意,心情好得不得了,见秦紫来了电话,便微微地笑了一下,说到家,他能顺利地走到这一步,多亏了蒙在鼓里的秦紫,便美滋滋地接了电话,油腔滑调地问秦紫是不是想他了。 第二十三章 (6) 第二十三章(6) 秦紫顾不上跟他打情骂俏,带着哭音说顾嘉树给他发律师函了,说是要起诉她。 伍康一听就惊了,说顾嘉树不是在拘留所嘛,怎么又给你发律师函了? 秦紫说我怎么知道,总之你赶紧出来,我可跟你说,其实顾嘉树一直在替你顶包呢……一听秦紫这么说,伍康脊背凉飕飕的,脑子飞快地打着转,琢磨秦紫话里到底藏了些什么玄机,怎么会说出顾嘉树是替他顶包这样的话来,难不成她打算要把自己透露给她标的的事抖落出来?这件事的前半段,秦紫是明白的,后来,他把这件事栽赃到了顾嘉树身上,并发到网上,虽然秦紫不知情,但是,如果稍微理性一点,分析一下,基本就能分析出个**……自从顾嘉树因为肇事逃逸进了拘留所,伍康还在暗自感谢上天又帮了自己一把,把顾嘉树望黑影里又按牢了一步。 可现在,听秦紫这么说,伍康的心开始微微地颤,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想过秦紫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 秦紫见伍康半天不语,在电话里喂喂了半天,伍康才不悦地道:“秦紫,你说什么呢?顾嘉树是咎由自取,他替谁顶包了啊,你没事别信口乱说,等会我再给你电话。”伍康也不管秦紫在电话那端心急如焚的絮叨,挂断电话,翻出交警队的电话,拨过去一问,才知道顾嘉树是被冤枉的,已排除嫌疑,被释放了。 伍康啪地挂断电话,心里也开始发毛了,顾嘉树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把一家业绩平平的分公司经营得风声水起,就足以证明他能力非凡,魄力非同一般,如今,他给秦紫发的律师函,名义上是发给秦紫的,事实却是在向他这个隐藏在幕后的对手下了战书。 正胡思乱想着,秦紫的电话又打进来了,伍康看着在手机屏幕上不停跳动的秦紫的名字,心里一阵厌烦,拿起手机就塞进了抽屉,又拿起内线跟助理说了一声,如果有打办公室电话找他,就说他开会去了。 伍康越是不接电话,秦紫就越是惶恐,从下班前到晚饭后,她一直在不停地拨打伍康的手机,末了,伍康的手机竟然关掉了。 秦紫一想到自己可能被顾嘉树起诉,就心乱如麻,依着顾嘉树一门心思要还自己清白的执着劲,一旦进入诉讼程序,顾嘉树恐怕会通知媒体,全程跟进,以着这件事在当时的轰动效应,怕是没有一家媒体会拒绝这条博眼球的司法新闻……届时,她和伍康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要像马戏团里的猴子一样被围观了。 不,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决定跟顾嘉树坦白这一切,希望他能看在旧日老同学的份上,原谅她的为爱痴狂,原谅她给他造成伤害…… 她悄悄上了街,给顾嘉树打了个电话:“顾嘉树,我们谈谈吧。” “好啊。”顾嘉树冷冷道。 秦紫喃喃说:“那……我们在海边的咖啡馆见,好吗?” 顾嘉树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想了想,为了不让霍小栗误以为又是他在撒谎骗她,今晚的谈判,霍小栗必须在场。 接到顾嘉树的电话时,霍小栗正在陪铁蛋写作业,因为手机传音有点重,霍小栗拿着电话走到一边接,铁蛋眨着清澈的眼睛看着妈妈。 她不知道顾嘉树为什么要让她去咖啡馆见面,说正陪孩子写作业。铁蛋一听是爸爸约妈妈见面,很是开心,急忙做出一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妈妈,你去吧,你不在我也会认真写作业的。” 霍小栗看了铁蛋一眼,说好吧。铁蛋一听妈妈答应了,高兴地跳了起来:“太棒啦!” 霍小栗看着兴高采烈的儿子:“在家好好写作业,写完了就洗脚睡觉。” 铁蛋用力点点头,又有点不放心地叮嘱霍小栗:“妈妈……见了爸爸别吵架。” 霍小栗心里一酸,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头:“不吵。” 第二十四章 (1) 第二十四章(1) 远远的,霍小栗看见顾嘉树站在咖啡馆的门口向外张望着,一看见她,就低下头,在原地溜达了几步。 走到近处,霍小栗打量了一下顾嘉树,他比以前更瘦更憔悴了,也是这份憔悴,让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沧桑,轮廓上多了些锋利。 顾嘉树有些感慨也有点讪讪:“最近好吗?” “还好。”霍小栗淡淡说,见顾嘉树继续向外张望着,没进去坐的意思,觉得有点奇怪,正要开口问呢,就见顾嘉树扬起手,向远处招了招。 霍小栗顺着他的手望去,就见表情旁彷徨的秦紫正从木栈道往这边走,就脱口而出了句她怎么也来了?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着顾嘉树究竟要干什么?难道是让挺着大肚子的秦紫向她示威?故意让挺着大肚子的秦紫前来刺激她,在她面前秀恩爱?目的就是气她,逼着她赶紧答应离婚?霍小栗就觉得脑袋里象飞着一万只苍蝇一样,嗡嗡做响,思维神经全都短了路,挖了顾嘉树一眼,转身就走。顾嘉树一把拉住她:“别,如果你走,今晚的谈话就没意义了。” “我走了,你们可以更有意义地谈情说爱,你放开我!”霍小栗用力甩开了顾嘉树的手。显然,秦紫没想到霍小栗也会在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也在?” 秦紫的这句话,更是触动了霍小栗的愤怒,她指着顾嘉树的鼻子,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喊:“顾嘉树!你就这么等不及要和我离婚吗?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才不跟你离婚的吗?我全是为了你!为了不让铁蛋恨你,不让所有的人恨你,也为了不让你内疚,可你为什么要这么狠?” 咖啡馆里的服务生听见动静纷纷探头往外看。 顾嘉树也让霍小栗的一顿长篇大论给整得又懵又愤怒:“霍小栗,请你说话注意修养!你能不能心平气和片刻让我把话说完?!” 如果说霍小栗只是怀疑秦紫和顾嘉树有瓜葛,如果说秦紫无耻地承认自己怀的是顾嘉树的孩子,如果说整个世界都在疯传顾嘉树因为秦紫要抛弃她,对她来说只是个让她抬不起头来的侮辱的话,那么现在,顾嘉树和挺着大肚子的秦紫一起站在她的面前,就是在令她倍受侮辱之后,又伙同秦紫对着她的心举起了寒光四射的砍刀,现在,她的心上攒动着一万只令她承受不了的锋利箭头,她定定地看看顾嘉树,又看看秦紫,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嘉树知道她误会了,又气又急地追过去:“霍小栗,你给我回来!秦紫有事要跟你说。” 霍小栗头也不回地拦了辆出租车,一头扎进去,顾嘉树追过来,拍车出租车窗说着什么,霍小栗看也不看地催着司机开车。 霍小栗回了家,母亲正看着电视等她呢,见她脸色不好,猜到两人又闹崩了,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我还当他叫你出去,是感谢你呢。” 霍小栗接过水喝了,转身进屋,母亲揣了一肚子心事跟进了屋,按开灯:“你为了他,在立交桥上冻了五天五夜,他就一点情都不领?” “妈,我去立交桥上挨冻不是为了让他领情,是为了铁蛋。”霍小栗万念俱灰,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坐在床沿上,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母亲跟进来,站在床边,把霍小栗脱下来的衣服搭到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你就是在立交桥上冻死,在顾家这狼心狗肺的人眼里,你也不是伟大,是做戏,是为了感动顾嘉树别跟你离婚。” 霍小栗把睡着的铁蛋往怀里搂了楼:“妈,我累了。” 母亲知道,霍小栗的心,看样子是已经凉透了,想让她再回顾家的可能性不大了,可看看铁蛋,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就小声说:“离了婚,你们大人倒好说,大不了你再嫁他再娶,可铁蛋怎么办?” 霍小栗的心就像给针扎了一下:“妈,我不想说这个。” “不说也得说,眼前摆着的现实,难不成离了婚你就不找了?” “妈!你能不能别说这个?!”霍小栗的嗓门提了上去,嚷完了,就疲惫地闭上了眼。 “你当我就这么愿意说这些丧门人的烂事?我还不是替你担心?日子吃不穷喝不穷,打算不到一辈子穷,我不打算行吗?小栗,我可不是吓唬你啊,现在的男人自私着呢,谁愿意替别人抚养儿子?何况铁蛋是个男孩,将来要替他买房替他娶媳妇,谁愿意找这累受?” “我没想再嫁。”霍小栗让母亲说得心烦,又怕让铁蛋听见,就用手拢在他耳朵上:“不嫁又死不了人。” “好心当了驴肝肺,小栗,妈能害你吗?” “对,你是我妈,可我是铁蛋的妈!”霍小栗忍着火,小声说:“妈,当着铁蛋的面,您能不能不说这个?” “就顾嘉树那霸道劲,铁蛋就是落在后妈手里也吃不着亏。”母亲心虚地瞥了她一眼,又小声地:“不是我不疼铁蛋,我是为你以后犯愁啊,要是顾嘉树能把房子给你,什么都好说,可我看肖爱秋那架势是够呛。” 说完,母亲拉灭了灯,在黑暗中摸上床:“不要说你,我也舍不得铁蛋,可你一个单身女人,房没一间,钱没几个,再带着一个儿子,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霍小栗没回应,替铁蛋掖了掖被子,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手上竟是湿的,霍小栗意识到刚才铁蛋并没睡着,一想到儿子听到姥姥在劝妈妈不要自己了,不知多怕呢,就心如刀搅,她不知该怎么安抚儿子受伤的心灵才好,只好紧紧地搂着他,把他的小脸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铁蛋不怕,妈妈永远和你在一起。” 第二十四章 (2) 第二十四章(2) 铁蛋哇地一声就哭了,他坐起来,紧紧地闭着眼睛,抱着霍小栗的脖子,放声地嚎啕:“妈妈,我不要你和爸爸离婚,我不要你和爸爸离婚。” 那一夜,铁蛋的哭声惊碎了大杂院的夜空。 母亲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打开灯,手足无措地看着紧紧地闭着眼睛,搂着妈妈脖子嚎啕大哭的铁蛋:“铁蛋,是姥姥不好,姥姥是和妈妈说着玩的……” 铁蛋不管不顾地搂着妈妈的脖子大哭,霍小栗的心,被哭成了一地碎屑。 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隔壁秦紫的父母,因为秦紫一直没回来,手机关了,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在夜的街上,呼喊着秦紫的名字,他们去派出所报案,甚至敲开了霍小栗母亲家的门,跟霍小栗打听顾嘉树的电话,整个大杂院闹成了一锅粥。 霍小栗顾不上安抚铁蛋,打电话询问秦紫的去向,顾嘉树以为霍小栗依然怀疑他和秦紫的关系,恼怒地挂断了手机,片刻,霍小栗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他刚要发火,一听秦紫不见了,也吃惊不小,说在咖啡馆那儿,秦紫见霍小栗因为她又跟顾嘉树吵起来了,跟他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他还以为她回家了呢。 半夜的时候,有人在海边发现了秦紫的车,是空的,再后来,有人防波堤上找到了秦紫,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紧紧扒着防堤的手指,指甲已经残缺不全,遍手都是被海水泡得泛白的伤口,人已经昏迷过去…… 次日清晨,等秦紫在医院醒来时,肚子已经瘪了下去,她微微歪了一下头,看着坐在床边的妈妈,虚弱地问了声:“妈,孩子呢?” 秦紫妈不敢看女儿苍白的脸上,唯独眼睛闪烁着灼灼的光芒,忙端上一脸惊喜,答非所问地:“小紫,你醒了?吓死妈妈了。” “妈,我问您呢,孩子没事吧?”秦紫执着地追问:“他们为什么要把孩子给我剖出来?离预产期还有俩月呢,妈,孩子呢?他们把我的孩子弄哪儿去了?” 虽然没人知道秦紫是如何从防波堤上掉进海里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秦紫在坠海过程中撞上了礁石,因为,b超显示,胎儿已因颅骨碎裂而夭亡了,冰冷的血水顺着秦紫的大腿淅淅沥沥地往下流,为防止出现更大危险,在征得老秦夫妻同意后,医生为昏迷中的秦紫做了剖腹产手术,取出了已经夭折的胎儿。 同为女人,秦紫妈知道,这个连一寸阳光都没见到就没了的胎儿身上,寄托了女儿全部的爱和希望,她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让女儿肝肠寸断。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女儿的眼睛,起身说:“我去告诉大夫你醒了。” “妈!我的孩子呢?”妈妈的躲闪,让秦紫感觉到了不祥,她猛地从病**坐了起来:“妈,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秦紫妈大吃一惊,几乎是按着秦紫躺在**:“小紫,你会把刀口挣开的!” 看着支支吾吾的妈妈,大颗大颗的泪花,从秦紫眼里开出来,她知道,她的孩子没了…… 她想起了昨夜,那是她有生一来最寒冷的一个夜晚,那冷,浸泡着她的心,将会残酷地浸泡她一生。 当霍小栗泪流满面地跟顾嘉树嘶喊时,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秦紫的心上,尤其是当霍小栗说她忍了这么多屈辱不肯跟顾嘉树离婚,全是为了儿子时,愧疚缩成了一只小拳头击打着她的心,而她也是即将要做母亲的人了……所以,当顾嘉树去追霍小栗时,她默默转身离开了,没回家,而是给伍康发了一个短信:伍康,我必须把所有的事告诉顾嘉树和他的妻子,还有,孩子是你的。 只片刻,伍康的电话就来了,问她在哪儿,边好言抚慰着她边往这边赶,然后在防波堤上找到了她。 她伤感地看着他:“如果我不这么说,你就不会来见我是不是?” 伍康强忍着烦躁和怒意说怎么会呢,这几天比较忙而已。 秦紫流着泪问:“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爱我?” “你怎么老是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不爱你我能跑过来吗?”伍康转身背着海面,弓着身子点了一支烟才转身面对秦紫,皱着眉头说:“我承认,我的做法是有点对不起顾嘉树,可这能怪我吗?我在分公司做得好好的,凭什么他插一杠子给夺了去?就算我的手段有点不地道,可我这也是以牙还牙。” “那么,我就是你还顾嘉树一牙的那颗牙齿?你还了牙了,你快意恩仇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颗牙的疼?如果你爱我,你会这么做么?”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嘛,我报了仇,你得了业绩,多两全其美的事。” “我得了业绩?伍康,我能得到业绩吗?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很清楚,让我去投标,为的就是实施你绊倒顾嘉树的计划,只要我中标了,你就会举报,只要你一举报,它是保不住的,还有,你不说我也知道,网上的贴子是你发的,因为除了你没人知道的这么详细,也不会有人恨顾嘉树恨到这份儿上,可因为爱你我就昧着良心装傻,谁都不说,我都没问过是不是你做的,我怕你会承认,你一承认了我就会可怜自己,因为我爱你,你却一直在利用我,可是,伍康,你都干了些什么?”秦紫的泪滚了下来:“你知道吗?我想生下这个孩子,却连你都不能告诉,我昧着良心蒙着羞耻让所有人以为我怀的是顾嘉树的孩子,可你我比谁都清楚,孩子是你的……” “秦紫,前面的事我承认!可你不能把孩子往我身上按,对,不错,我和你是不清不楚,可我每次都用安全套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你知道这段时间我为什么不愿意见你吗?就是因为一想起这事我就反胃!”伍康一听秦紫说孩子是他的,彻底恼了,恼得无比认真,无比的愤怒。 第二十四章 (3) 第二十四章(3) “伍康,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不清不楚吗?我爱你,你知道吗?我想生个我们俩的孩子,所以我偷偷把安全套戳破了……” 伍康有点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我真他妈……” “我没有骗你,如果你不信,等孩子出生以后可以做dna鉴定,我以前是喜欢过顾嘉树,可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虽然悲凉,可秦紫心里还是揣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的情真意切、肚子里的孩子能替她争来一点伍康的爱。 “去他妈的dna鉴定!少跟我扯这个,秦紫,你他妈的这是干什么?我当大家都是遵守游戏规则的成年人,相互消遣消遣而已,第一,离婚这事我从来就没想过,第二是我不认为这孩子是我的,我做哪门子鸟dna鉴定?!”伍康一想到随着秦紫肚子里孩子的出生,他的生活便即将面临颠覆性的毁灭就暴躁成了一头困兽,一把抓起秦紫的手:“不管你孩子是谁的,你都得给我堕胎!我一朋友是开私人妇科诊所的,走!现在就去。” 秦紫拼命挣脱:“我不去,你放开我,孩子真是你的!你的心为什么要这么狠?” “我不稀罕!”伍康恶狠狠地盯着秦紫:“你别逼我,没用的!” 一个拉一个退,两人在涛声澎湃的防波堤上拉扯成一团,秦紫使出全身的力气,从伍康手里挣脱了,看着因为狂躁而面目狰狞的伍康步步逼近,她惶恐地往防波堤深处跑去,突然,脚下一滑,她滚下了防波堤。 坚硬的岩石碰撞着她的身体,求生的本能催促她伸手想去找块凸起的岩石把住,可重重碰撞岩石上的身体用疼痛提醒了她,必须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那双求生的手,便缩了回来,捂在了凸起的小腹上,刹那间,海水便吞噬了她,冰冷的波涛拍打在她脸上,像无数冷酷的耳光扇在她心上,这就是她豁出命来都要维护的爱…… 沉浮挣扎在波涛中时,她想大声呼救,可当她张开嘴巴,苦涩的海水便涌了进来,她看不清伍康的表情,恍惚中,只看见他站在防波堤上呆呆地张望着她落水的地方,一动不动,后来,他弯腰捡起了一个东西扔进了海里。 是她的手机,在和伍康拉扯中掉在了防波堤上。 然后,伍康走了。 在看见他转身离去的刹那,仿佛整个世界正在冷笑着离她而去,她在黑茫茫的海面上沉浮,她想放弃挣扎,放弃求生,是肚子里的孩子提醒了她,他好像踹了她的肚子一下,仿佛在催促她快点带自己离开寒冷的海水……她大声呼救,海水和海风像海绵一样吸走了她的呼救声,她拼命地挣扎在夜黑风高的海上,向着堤坝的方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到防波堤的…… 现在,她躺在医院里,她保住了命,可是,她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没了,孩子,爱情,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空有悲怆的回味,两手空空。 她一句话不说,漠然地躺着,想爱情。 世间最悲惨的爱情是什么?不是你在我面前,却不知我爱你;也不是得不到已失去;更不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而是,你爱他如生命,他却视被你所爱为羞耻。 而她和伍康,就是最后一种。 她原本以为,她和伍康的爱情最坏的结局,可能是凄美的得不到,所以,她竭力想改变他们之间像两棵盆栽植物一样的只能相望不能相拥的悲剧宿命,可改来改去,她看到的是对方一声不屑的啊呸。 最失败的爱情就是,当你回首往事,你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就是啊呸。 秦紫知道,她的爱情死相难看地倒下了。 霍小栗家乱成了一锅粥,放学后的铁蛋没回来,一开始,霍小栗和母亲都以为是铁蛋贪玩,在路上和同学打闹耽误了回家的时间,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可都6点了,还没见着铁蛋的影子,霍小栗这才隐约感觉不对,就给铁蛋的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一听是铁蛋的妈妈,开口就说这几天她正想找她呢,最近铁蛋上课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而且还有点暴力倾向,和同学玩着玩着就玩翻脸了,甚至动手打人,都把好几个同学打哭了。 霍小栗连忙道歉,顾不上过多寒暄,说铁蛋到现在还没回家呢,问班主任知不知道铁蛋和哪个同学比较要好,班主任说因为铁蛋脾气暴躁,同学们怕挨他的揍,都不敢跟他玩了,一时间她还真想不起来他跟谁比较要好。 霍小栗听得眼泪奔流,却还是心存侥幸地要了几个电话号码,挨个打过去,可是,没人知道铁蛋的行踪。 眼看着天擦擦黑了,霍小栗顾不上和肖爱秋的芥蒂了,打过电话去问,肖爱秋一听是霍小栗,就没好气得很,可一听是铁蛋不见了,也麻了爪,二话不说就指责上了,说肯定是霍小栗的母亲因为恨他们顾家,就虐待顾家的孙子出气,结果铁蛋受不了就离家出走了。 铁蛋不见了,霍小栗已经够烦躁的了,一听肖爱秋还顾得上信口开河地贬低母亲,就觉得一股热血堵到了喉咙口上,啪地就摔了电话。 宝贝孙子不见了,肖爱秋慌得不行,急三火四地打电话给顾嘉树,让他过来接着她去找铁蛋,没多久,顾嘉树叫了辆出租车就来了,没等车子停稳,肖爱秋上了车,开口哭上了,说作孽啊,肯定是霍小栗他妈见整不着顾嘉树就拿铁蛋撒气,铁蛋受不了才跑了的。 虽然顾嘉树觉得事情未必有妈妈想得这么严重,但儿子不见了却是铁的事实,决定先去学校找线索。 第二十四章 (4) 第二十四章(4) 霍小栗又接到了铁蛋班主任的电话,约她一起到学校去,看能不能在教室里找到点线索。 霍小栗边应边往外走,又叮嘱母亲,如果再过半小时还没消息,就让弟弟去报警,在母亲忙不叠的点头里,霍小栗一溜烟地蹿到街上。 霍小栗和顾嘉树母子是在学校门口遭遇的。霍小栗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往铁蛋教室的方向跑,差点一头撞在顾嘉树怀里。 顾嘉树闪了一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霍小栗撂下这句话就跑进了校园,顾嘉树母子一溜小跑地跟在身后。 铁蛋的班主任已经在了,正在察看铁蛋的课桌,还没等霍小栗跑过去,就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的纸,她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默默地递给霍小栗:“顾小铁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霍小栗就觉得脑袋嗡地一声,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闯进来的肖爱秋一把抢了过去,肖爱秋看着作业纸上的字,就嚎啕上了,她边哭边没头没脸地扑打着霍小栗:“作孽哦,你跟我儿子的婚还没离下来呢,你就急着找人再嫁了……” 铁蛋的班主任忙把肖爱秋拉到一边:“老人家,您别激动,现在找孩子要紧。” 顾嘉树深深地挖了霍小栗一眼,从肖爱秋手里拿过铁蛋留下的纸条,看着看着眉头就皱成了一团。 妈妈,昨天晚上我听见你和姥姥说的话了,只要带着我,你就找不到幸福,我想让妈妈幸福。我也不想跟着爸爸,因为爸爸将来会给我找个后妈,我听过好多后妈的故事,后妈都是坏女人,有了后妈,爸爸也会变成坏人。妈妈,等我长大了再回来找你,如果那个人对你不好,我就揍他,长大了我就有力气了。 霍小栗心里又乱又怕,不知道铁蛋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铁蛋有没有说自己要去哪儿,凑过来看,顾嘉树却猛地一扬手,把纸条摔在了她脸上。 霍小栗顾不上计较顾嘉树的态度抓起纸条飞快地看,看着看着,泪水就奔涌而出。 顾嘉树已在打电话报警,肖爱秋还在继续发飚:“早知道你把铁蛋当成累赘,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他交给你的,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怎么能嫌自己的孩子是累赘?啊,霍小栗,你不待见我也就罢了,你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也这么狠……” 霍小栗正心如刀搅呢,听肖爱秋没完没了地诬蔑自己,在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了,指着肖爱秋的鼻子,放机枪一样地诉说这些年来肖爱秋的所作所为,数落她耍着小聪明扮演天底下最好的婆婆,事实却是处处给她下绊子,以看她这个儿媳妇出丑、嗤笑亲家母没粗俗没文化为乐…… 见婆媳两个整风相对地吵了起来,铁蛋的班主任也看傻了,不知劝谁才好,顾嘉树铁青着脸一声不吭,颌骨咬得一跳一跳的,他用发抖的手指指着霍小栗的鼻子:“霍小栗!你有完没完?!” “我没完,还有你……”霍小栗越说越悲愤,根本就刹不住车了,这句话刚一出口,脸上就挨了顾嘉树重重地一个耳光,顾嘉树一字一顿地说:“霍小栗,你不必说了,找到铁蛋,我们马上离婚!一刻也不必耽误。” 霍小栗呆呆地看着顾嘉树,泪水刷地涌了出来:“顾嘉树,你不要以为我不想跟你离婚是因为你有多么好多么值得我留恋……” “随便你因为什么。”顾嘉树拉着肖爱秋往外走。 肖爱秋觉得儿子这一巴掌很给自己长志气,边往外走边回头说:“我抚养铁蛋,我不能让我孙子落在你手里受苦。” 霍小栗踉跄着跑了出去,一出了学校的门,泪滚滚地就下来了,乱七八糟的恐怖念头占据了整个脑海,担心铁蛋会不会被拐卖,会不会出事……那些惨烈的假想,把她的腿都吓软了,身体里的疼也开始作祟,像一群饥饿的虫子似的撕咬着她的肢体,让她连站的力气都没了,可她要找到亲爱的儿子,不能倒下,不能……她用发抖的手从包里掏出药,按进嘴里,艰难地吞了下去,远处的顾嘉树正要上出租车,看这着一幕,有点愣,肖爱秋急着找孙子,催着他赶紧上车,顾嘉树喃喃地说了一句:“她是不是病了啊?” “祖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她是不是病了,人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你再不快点去找铁蛋,我就病了。”肖爱秋急急地说。 顾嘉树只好上车走了,车过霍小栗身边时,他看着霍小栗一路跌跌撞撞地喊着儿子的名字往前跑,突然很是心酸不忍,甚至想停车把她叫上来,可看看一脸焦灼的肖爱秋,遂放弃了。 霍小栗顾不上路人的侧目,跌跌撞撞地寻觅在大街小巷里,凄厉而高亢地呼唤着铁蛋的名字,泪水迷糊了她的双眼……遇到一个人就拽着人家问看没看见过一个长得像铁蛋似的男孩,在那个夜晚,她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大如此之恐怖,像一个巨大而邪恶的迷宫,藏匿了她的儿子,她眼睛哭肿了,嗓子说不出话,见着人,只会悲泣地打着手势,却说不出一句话,那是霍小栗有生以来经历的最漫长的一个夜晚,比一辈子还长。 快11点的时候,霍小震打来电话,说铁蛋找到了,在汽车北站,他正带他回家,让霍小栗放心。 霍小栗握着手机,说不出一句话,想伸手叫辆出租车,却抬不起手,只觉得两腿发软,她软绵绵地坐在路边,仰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吃吃地笑着,眼泪却刷刷地往下滚,她就那么坐着,向着马路的中央伸出一支胳膊,一辆辆的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后来,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5) 第二十四章(5) 院子里灯火通明,在大院门口,就能听得见争吵声,是肖爱秋和母亲的争吵,她们正在争抢铁蛋,要是以往,她一定会愤怒,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愤怒,甚至,那些争吵让她开心。 因为那些争吵,证明她亲爱的儿子铁蛋在了。 她就那么站在院子里,倾听着母亲和肖爱秋吵成了一锅沸水,在心里悄悄地感叹了一句:这热闹的俗世真好啊。 她愿意活在这世俗的争吵里,看着她亲爱的铁蛋长大成人,看着他健康快乐,哪怕她的余生只剩了疼痛的煎熬。 母亲死死地把铁蛋护在胸前,而肖爱秋气势汹汹地指责霍小栗的母亲是装模作样,都已经嫌铁蛋是霍小栗再婚的累赘了,现在不想放手不过是想在让霍小栗在离婚的时候多分割点财产。 母亲骂肖爱秋是猫哭耗子,铁蛋是打霍小栗身上掉下的肉,她怎么可能嫌铁蛋是累赘,让铁蛋告诉肖爱秋,姥姥和妈妈到底有没有嫌弃他,铁蛋看看奶奶又看看姥姥,满眼都是惊恐的泪,霍小震看不下,一把从母亲怀里拽过铁蛋,拉着回自己屋去了,又咚地关上了门。 肖爱秋听见门响,一回头见是霍小栗,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小栗,你说!就今天发生的这事,你还有什么资格抚养铁蛋?” “铁蛋是打小栗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说没资格就没资格了?”母亲不甘示弱,指着门外说:“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走吧,我们要睡觉了。” 肖爱秋不服气地瞥了她一眼,反倒是拽了把凳子一屁股坐下了,一副不让领走铁蛋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霍小栗敲了敲霍小震的门:“铁蛋,出来。” 门开了一条缝,铁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着惊恐,霍小栗拉过他,抱在怀里:“铁蛋,跟奶奶回去吧。” 铁蛋犹疑地看看姥姥。 “你先跟奶奶回去。”说着,霍小栗把铁蛋推到肖爱秋面前:“妈,辛苦你了。” 霍小栗没脾气的举动,让母亲就像是迎面挨了一拳,她一把抢过铁蛋:“小栗,这事你说了不算,铁蛋还是我外甥呢。” “妈,我是铁蛋的妈妈,我更有发言权。”霍小栗说得心平气和,推着铁蛋和肖爱秋往外走:“我帮你们叫辆出租车。” 肖爱秋撇撇嘴:“当我稀罕呆在你这破家啊。” 母亲快给气疯了,觉得女儿太不给自己长脸,趁霍小栗送着铁蛋他们出门的空,把门从里面反锁了:“我没这么没骨气的女儿!” 霍小栗把肖爱秋和铁蛋推出租车上,关上车门,铁蛋摇下车窗,眼巴巴地看着她:“妈妈,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吧。” 肖爱秋很是得意,以为霍小栗这么多是想修复和她的关系,想讨好顾嘉树,一把拉过铁蛋,揽在怀里,示威似地瞅了霍小栗一眼,就摇上了车窗。 家里已经黑了灯,霍小栗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敲门,她理解母亲的心情,那么要强那么要面子的人,却因为她,一次次地在亲家面前威信扫地,谁让她生了她这么一个长命的女儿呢? 她突然有些内疚,觉得母亲生了自己,其实是生了一笔一生都偿还不完的债,在心里默默地对母亲说了声对不起,正想转身离开,门却开了,是霍小震,他一伸手把姐姐拉进来:“姐,进来吧。” 姐弟两个站在黑暗的客厅中,相对无语,霍小震点了支烟,幽幽地看着姐姐:“咱妈不是冲你。” “知道,是我不好。”霍小栗点点头。 霍小震侧脸看了看母亲的房间:“咱妈在气头上,你睡我屋吧。”说着,回自己房间抱出了被子放在沙发上:“我睡沙发。” 霍小栗心里一阵酸暖:“小震,对不起,我这阵也没顾上你和米糖的事。” “没事,我有信心,我就不信我赢不了米糖妈”霍小震把打开被子,钻进去,嘟哝了句:“面包会有的,我媳妇会回到我身边的。” 霍小栗坐在沙发边:“小震,你要努力啊,咱妈就剩你了。” 霍小震知道姐姐心里难受,就探出头,嘻嘻呵呵地说:“姐,别,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任务太艰巨了,我可担当不起,你不兴撂挑子的。” “我是个没用的女儿,除了给咱妈丢脸,什么也干不了。”霍小栗拍了拍被子里的弟弟:“所以,你要争气啊,替我把给咱妈丢的那些脸争回来。” “姐,我怎么听着你好像话里有话似的,你可别吓唬我啊。”联想到姐姐没脾气地让肖爱秋把铁蛋带走了,霍小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姐姐该不是像那些遭遇了老公背叛就一根筋着想不开的女人一样,琢磨着要自杀吧?噌地坐了起来,按亮了灯,看着姐姐。 “别瞎想,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咱妈,净让她跟着我操心,也没享着点我的福。”说着,霍小栗的眼睛就潮湿了,她让肖爱秋带铁蛋走,当然不是故意不给母亲面子,而是这几天她身上的痛越来越剧烈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几天,既然顾嘉树已经没事了,既然铁蛋早晚是要跟着爸爸过的,不如现在就让他过去,了了心事是一方面,再者,他过去了,肖爱秋和母亲就用不着因为铁蛋斗来斗去了。 铁蛋还小,他幼小的心灵接受到的,应该是亲情的温暖,而不是冷酷的相互厮杀。 霍小震并不知道姐姐的心事,只以为她的心被伤透了,正想往绝路上走,听着弟弟得吧得吧不得要领的劝解,霍小栗含着泪花笑了,说傻弟弟,你姐有那么傻吗?那简直是用比离婚还利落的速度和方式给人家腾地方,因为女人一死,就变成已故前妻了,连分割财产这让人肝酸头肉疼的麻烦都省了。 霍小栗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心里却凄惶无望得要命,是啊,当婚姻发生了致命的变故,绝望总是女人的第一反应,都会多多少少想过自杀,以为自杀可以惩罚男人的良心,男人或许会内疚,但只是片刻而已。怀抱新欢的男人连旧人哭都充耳不闻,何况是遥远郊外某黄土下无声无息的旧人盒子呢?在和平年代,啥叫死得轻如鸿毛?这就是。 她不仅不想死,还想更长久而健康地活下去,看着铁蛋长大,在母亲面前尽点孝,看着弟弟和米糖的婚姻柳暗花明。 可是,这一切,怕是她都看不到了。 第二十五章 (1) 第二十五章(1) 第二天上午,霍小栗接到了交警的电话,说顾嘉树肇事逃逸的事已经澄清了,套牌车主为了争取量刑上的从宽处理,在赔偿上很是主动积极,前期由霍小栗垫付的医药费也支付了,让霍小栗去交警支队领取。 中午,霍小栗去交警支队领了钱,先去医院还了王医生的钱,李主任在卫生局开会,直到下班,还没回来,霍小栗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了还钱的事,问他什么时间回来。 李主任客套了一会,说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霍小栗本想推辞,可架不住李主任的热情,不去吃有点太不给面子了,只好应了,问李主任想去哪儿吃,由她做东,李主任却神神秘秘地说一切由他安排得了,一会回医院接她。 一想到李主任单身男人的身份,霍小栗很不情愿和他一起走,可李主任已挂断了电话,只好自我安慰说别自做多情地瞎琢磨,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何况人家李主任主动借钱解了她的围,请顿饭是理所应当的事。 其实,交警是先给顾嘉树打电话的,当他听说霍小栗代他垫了那么多钱,他有点吃惊,这几年家里进的和花出去的钱他基本是有数的,就算霍小栗节俭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他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去交警队,因为有份材料需要他签字,但是,关于退回来的钱,他没领,既然是霍小栗垫的,就由她去领得了,他不想让霍小栗看低。 交警接过他签完字的笔录,感慨似地说了句你的事能这么快解决,得感谢你妻子。 顾嘉树愣了一下:“感谢她什么?” 顾嘉树的反应让交警很意外:“你不知道吗?套牌车是她在立交桥上守了五天五也抓到的。” 顾嘉树就觉得脑子嗡地响了一下,喃喃地说了句是吗? 交警笑笑:“如果不是她,说不准现在你还在拘留所蹲着呢,这么冷的天,她迎着大风在立交桥上趴了五天五夜,伙计,这么好的老婆不多了,做男人的要知道惜福。” 顾嘉树听得五味杂陈,从交警队出来,又去提了被查封的车,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街上兜兜转转,转到霍小栗的医院门口,看着院子里长木条椅,它曾经见证过他们的幸福和快乐,那会,他还年轻,混得也不好,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下了班不愿意回家,他就坐在这椅子上等霍小栗下班,看霍小栗总是满面春风,步履轻快地跑出来,像从冬季飞向春天的小鸟,她的笑脸就是轻快的翅膀,把他心头的郁闷,一下子就扇得无影无踪了。 现在,那把椅子已在风吹日晒下老旧了,油漆斑驳,木条也裂开了,大大小小的裂纹,像一张苍老的脸,也像他们的爱情,被岁月扭曲了,变的狰狞而恐怖,让他不忍多看一眼。 交警的话,一直在他心里轰响着“在寒风扑面的立交桥上趴了五天五夜,伙计,这么好的老婆不多了……” 那声音越来越响,像雷一样轰鸣在他心里,轰得内疚像怒潮一样在心里翻滚……他竭力地梳理着过往的岁月,是啊,他们的生活中是有些不如意的小插曲,他知道,这并非是霍小栗的错,每当妈妈和霍小栗有矛盾的时候,他不愿意怪罪妈妈,更不愿意在霍小栗面前承认自己的妈妈有错,事后,他也想过给霍小栗道歉,可是为什么,他是如此地不愿意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呢? 他就这么在怔怔地坐在车里,大半个下午过去了,他想等霍小栗下班了,他便开着车,缓缓地开到她的身边,默默地推开车门,用温暖和诚挚的目光看着她,等她上车,他会真诚地对她说声谢谢。 她会怎么样呢?会流泪吗? 如果她流泪,他就默默地给她擦净眼泪,顺势把她揽在怀里,然后,所有的一切便烟消云散,不,他决不离婚,既然自己不善于表达,那么,他要用实际行动温暖她破碎的心,博取她的宽宥,带她回家,看到他们手挽着手回家,铁蛋一定高兴坏了,说不准他会大哭着扑到他们怀里,释尽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惶恐不安……这么想着,他微微地笑了…… 可是,都5点半了,霍小栗怎么还没出来呢? 他都有些按捺不住了,甚至动了去门诊看看的念头,却还是忍住了,他要遵守那个温暖的计划,按部就班地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幸福是需要耐心的。 李主任是快6点了才回来的,王医生查房去了,霍小栗正在翻杂志,听见有脚步声,猜可能是李主任来了,忙放下杂志站起来。 李主任笑着说:“小栗,走吧。” 霍小栗微微一愣,因为李主任叫她小栗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称呼她小霍,显得过于亲昵了一点,让她有点别扭。 她笑了笑,起身,把用报纸包着的2万块钱从包里拿出来,边道谢边递给李主任,李主任给推开了:“不急不急,先吃饭。”说着,攥住了霍小栗拿钱的手望她包里塞,霍小栗就更是别扭了,她不想这么近距离地和他拉拉扯扯,只好红着脸,把钱又塞回了包里,想等吃完饭再说。 两人出了门诊,霍小栗不想和李主任肩并肩地走着惹人非议,就故意加快了脚步,想把李主任甩在后边,李主任却铁了心要和他肩并肩,这让他们两人的举动显得有点滑稽,好像鬼鬼祟祟地要躲着别人的耳目而故意加快了脚步似的。 霍小栗心里乱乱的,脸上微微地有些泛红,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李主任说车在那边呢,拉着霍小栗往停在一边的车那儿去。 第二十五章 (2) 第二十五章(2) 霍小栗窘迫得不行,开始隐隐觉得今晚这餐饭可能要吃出些她意想不到的内容来,就后悔不该答应他了,可现在撤已晚了,就满脑子飞花地琢磨着怎么推托掉,心里一急,脚下就没了分寸,崴了脚一下,霍小栗嘴里哎呀一声,心里却是那个高兴啊,至少可以挣脱李主任拉着她的手了,就顺势挣脱了他的手,蹲了下去。 李主任见状,忙弯腰凑过来问:“怎么了?” “崴脚了。”霍小栗捂着脚踝:“李主任……要不……” 她想说要不就不去吃饭了吧,可李主任没给她说出这句话的机会,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霍小栗的脚踝,伸手打开了车门,不由分说地扶着霍小栗坐下,把崴的右脚搭在外面,捧在来小心翼翼地帮她活动了几下:“疼吗?” 霍小栗故意丝丝地吸了几口冷气,说有点。 李主任帮她揉了几下,说没事,车上有红花油,抹上点揉一揉就好了,霍小栗一想到李主任一个单身老男人要给她按摩脚踝,就更是窘迫了,连忙把脚抽进去,说已经不疼了。 她可不想在让医生护士们看见李主任正鞠躬尽瘁地给她按摩脚呢,否则,不用等到天亮,就流言四起了。 李主任看出了霍小栗的窘迫,就笑了笑说:“那……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吧?” 霍小栗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主任上车,发动了车子。 这一幕都被顾嘉树看在了眼里,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只觉得眼球都快从眼眶里暴出来了,手死死地攥在方向盘上,仿佛要把坚硬的方向盘攥碎。 他竭力忍着,忍着想要跳下去暴打那个臭男人一顿的念头,眼睛很疼,仿佛被瞪裂了,仿佛有血要从眼睛里流出……方才那些美好的想法,全都化成了碎屑,他拼命地碾着那些碎屑,一直把它们碾成了黑色,碾成了泥浆。 他想起了妈妈的那些话,看来,妈妈没有诬蔑霍小栗,尽管她坚持不肯离婚,可实际上已在为离婚以后的生活做打算了。 他认识李主任,也听霍小栗说过他的事,更清楚地知道他是个离婚男人。 那个刚才还在他回忆中完美干净的霍小栗不见了,她成了一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女人,她对他已经没了爱情,只有表演。 他想开车追上李主任,想照着他的车屁股狠狠地来上那么一下子,可是,手机响了,是肖爱秋,催他回家吃饭。 他愤怒地发动了车子,愤怒地回了家,愤怒地上楼,愤怒地坐下,愤怒地吃饭,肖爱秋让他的样子吓坏了,小心翼翼地问:“嘉树,你怎么了?” 顾嘉树愤怒地咀嚼,不说话。 铁蛋也有点怯怯地看着爸爸,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肖爱秋看了铁蛋一眼,压低了嗓门:“不是妈挑唆你离婚,都闹到这份上了,就算不离,你俩也没好日子过,早离早利索。” 铁蛋直愣愣地看着奶奶,突然,把碗往桌上一墩:“我妈答应我了,她不跟我爸离婚,你是坏奶奶!” “乖铁蛋,不怕,等你爸跟你妈离了婚,你跟着奶奶。”肖爱秋去拉铁蛋:“坐下,把饭吃完。” 铁蛋一宁身子,挣脱了肖爱秋:“我不跟你!我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肖爱秋看看顾嘉树,啧啧地道:“看看,这都是你那丈母娘干的好事,她带铁蛋才带了几个月,就把铁蛋给教坏了,铁蛋以前可不是这样子。” 顾嘉树心里烦得要命,也瞪了铁蛋一眼:“铁蛋,吃饭!” 见铁蛋倔着不肯坐下,顾嘉树拉了他一把:“你妈不要咱了。” 铁蛋一听就哭了:“我不信,你骗我,是你不要妈妈了!” 顾嘉树本来就心焦得要命,听铁蛋这么说,就更吃下不下饭去了,把筷子一放,拉着铁蛋说:“儿子,没有妈妈,我们可以和奶奶一起过。” 铁蛋哭得呜呜的,嘟哝着要妈妈,不要后妈,顾嘉树叹了口气,起身上阁楼去了。 李主任带霍小栗去了一家偏僻却不失幽静的小馆子,包间早已提前订好了,霍小栗知道,一男一女一旦进了包间,过分私密的环境,哪怕不是故意,也可能会催生出暧昧,何况这正是李主任想要的效果呢,遂借口说包间局促,不如在大堂敞亮,还是在外面吃吧。 李主任也没勉强,退了包间,在靠窗的位子坐了,霍小栗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早点把钱还给李主任,怎么早点脱身,所以,李主任点了什么菜,说了些什么,根本就没入耳,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菜也没怎么吃。 当李主任说小栗啊,婚姻就这么回事,结婚的时候谁想的都是天长地久,可能不能走到天长地久不是由人说了算的,你别难过了,想开些,不是有个作家说过嘛,失去是为了更好的开始。 霍小栗知道,如果接这话茬说下去,只能越说越尴尬,李主任的意图她也看出来了,大约就是中意她,就等着她把离婚手续办完了。可是,就算她身体健康,真离了婚也看不上李主任,又不能明着表达出来伤人面子,就笑笑说:“是啊,李主任,不过婚能不离还是别离的好,就算离了再婚,谁敢保证再婚的质量就比前一场婚姻好。” “小栗,别李主任李主任地叫我。”李主任给她杯里添了点茶:“我理解你现在的想法,不过,你也别对再婚这么悲观,我一个同学就再婚了,两口子过得满幸福。”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霍小栗下定决心,今天晚上一定跟李主任把话说明白,不能由着他胡思乱想下去,她没那么多时间奉陪也没兴趣,便从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推到李主任跟前:“李主任,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您帮了我,我非常感谢。” 第二十五章 (3) 第二十五章(3) 李主任把钱推了回来:“小栗,这话客气了,这钱借给你我就没打算让你还。” “不行不行,您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帮我,我已经很感谢了,我哪能要您的钱……”霍小栗把钱又推回去。 李主任拿起霍小栗的手,把钱拍在她手里:“小栗,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跟我客气什么。” 霍小栗突然有种受辱的感觉,尤其是李主任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放,难道她会为了2万块钱接受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的示爱吗,便正色说:“李主任,您要这样,别人会说闲话的。” “随便他们说,我不怕。”李主任笑嘻嘻地说。 霍小栗越来越烦,决定干脆利落地截住他的想法:“可是我怕!” 李主任就讪讪地僵在了那儿,霍小栗看也不看他,抽出手,把信封放在桌上,说了句抱歉,就去结了帐,匆匆走了。 冬季的月光和路灯纠结在一起,街道显得迷蒙而凄离,霍小栗本是怏怏走在街上,又怕李主任还是不死心,开了车追上来要送她回家,就赶紧进了街边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装做买东西的样子,瞄着饭店门口。 李主任出来了,张望了一下街道,才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开车走了。 她松了一口气,刚要出门,突然的,一阵阵隐疼从脊椎向着四肢扩散,她这才想起来,今晚忘记了吃药,就折回去买了一瓶小的包装水,吃药的时候,呛了一口水,她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泪就出来了。 她知道,这不只是呛的。 她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平复了一下喘息,等身上的剧疼慢慢平息了,才上了车。 霍小栗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虚弱到甚至不能支持到做完一台短暂的妇科手术,有好几次,差点晕倒,护士问她怎么了,霍小栗让护士给擦擦额头的汗,说有点疲惫,王医生也提醒过她多次,说她的脸色太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还是说疲惫,母亲和霍小震虽然也觉察到了霍小栗的消瘦,可大家都以为她是让婚姻风波给折腾得心力憔悴,除了宽慰和关照她要善待自己,别去想那些于事无补的不开心事之外,也没人往她病了这方面想。 霍小栗知道不能再上班了,否则,早晚有一天会漏馅,她不想看到大家的悲痛欲绝,也不想看到大家为拯救她的生命而徒劳地挣扎奔波,她不愿意让病魔把自己逼到苟延残喘的程度,可是,她不能自杀,否则,母亲、霍小震和铁蛋都会认为是顾嘉树用离婚逼死了她。 她想回家,回她和顾嘉树的家,给铁蛋留下一段温暖的记忆。 可是,这需要顾嘉树的配合,所以,她必须和他谈谈,这是她人生中最后的一场戏,演给儿子,演给她操劳一生的母亲,演给每一个曾经真诚挚爱过她的人,让他们为她欣慰,她的人生是在温暖中谢幕的。 她给顾嘉树打了个电话,却被顾嘉树掐断了,因为身心俱冷的秦紫去找集团领导了,盘托出了一切,结果是伍康被劝退,恢复了顾嘉树的职务,此时,集团领导正在和顾嘉树谈话。 霍小栗以为顾嘉树是懒得搭理她才掐断电话的,苍凉地叹了口气,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想起了米糖,现在,她终于可以不再理会命运对自己的追击了,是该为弟弟的事操点心了。 她想找米糖妈好好谈谈,就去了即墨路地下商城,却发现她的铺子没开张,问了一下铺子的左右邻居,才知道米糖出事了。 米糖妈为了不让女儿和霍小震见面,每天都把米糖反锁在家里,还没收了米糖的手机,把家里的电话线网线也全给扯断了,说是她什么时候答应和霍小震离婚就什么时候放她出来,米糖被妈妈的极端给激怒了,死活不答应离婚,前几天,米糖接了几条床单,想从窗户溜下来,没成想床单断了,米糖生生就从5楼摔了下来,据说腰椎给摔成了压缩性骨折,整个腰以下怕是要瘫痪了。 霍小栗听得瞠目结舌,问明白了米糖在哪所医院治疗就匆匆往商城外跑,边跑边给弟弟打电话,就把听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刚说完米糖在市中心医院,霍小震就挂断了电话。 霍小栗回了家,把米糖的事跟母亲说了一下,母亲也愣了,喃喃说可惜了这孩子。 霍小栗知道,只要米糖妈不拦着,就算米糖瘫痪了毁容了,霍小震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接回家照顾一辈子,又生怕母亲心疼弟弟接回米糖就要受一辈子苦累,何况米糖妈整天逼着他们离婚,就小心翼翼地试探母亲:“或许,米糖妈看在小震对米糖感情这么好的份上,就不会逼他们离婚了吧?” 母亲不傻,显然听出了霍小栗话里的试探,就把乒乓球式的白眼又抛了过来:“米糖都瘫了,她还离哪门子婚?难不成她以为离了婚,还会人把她的截瘫女儿当宝娶回去啊?” “妈,您不会不同意小震把米糖接回家吧?” 母亲苍茫地看着霍小栗:“小栗,你觉得妈有那么狠心吗?妈要是能说出半个不字来,妈还配是个人吗?要不是因为小震,她也不至于摔成这样……” 霍小栗没想到母亲会如此通达,她拉起母亲的手,放在掌心里,细细地抚摸着,哽咽着叫了声妈。 母亲看着霍小栗,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上辈子这是欠下了谁的啊?” 就在母女两个的相视无语里,门被推开了,是秦紫,母亲愣了一下,很是戒备地站了起来:“小紫,你还有脸来我们家?” 秦紫默默地看着霍小栗,泪流满面:“小栗,对不起。” 第二十五章 (4) 第二十五章(4) “对不起,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看看小栗,都瘦成什么样了?都是让你害的?”母亲越说也气,声音就提了上去。 秦紫边哭着说对不起边说了所有事情的经过,母亲和霍小栗都听得瞠目结舌,而霍小栗早已经是泪流满面说不出一句话,母亲拍了一下大腿,吆喝了一声老天爷呀,你这是让他们造得什么孽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板上,扯过秦紫来拍她的手哭:“小紫啊,就算小栗瞎怀疑你不对,就算你想要个孩子,可你也找个远点的人害啊,你大姨我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啊,你看看你都把小栗害成什么样了?你当对不起是什么?是万能胶水啊?能把小栗碎了的家给粘起来?” 霍小栗扶起母亲:“妈,都过去了,你别这样,算了吧,有时候人是做不了命运的主的,都于事无补了,您别怪她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母亲泪眼婆娑地哭个没完,非要现在就让秦紫陪着霍小栗去找顾嘉树把事说清楚,秦紫内疚地说,知道自己错了,唯一能做的补救,就是去公司替顾嘉树澄清,而且也已经做过了。 母亲怔了一会:“澄清了有什么用?他们都闹成这样了,还怎么在一块过日子……”说完,又嚎啕上了。 霍小栗知道是时候了,宽慰母亲说:“妈,我这就去找嘉树谈谈,我们的婚离不了。” 秦紫要陪霍小栗一起去找顾嘉树,霍小栗说算了,她自己去就行。 送走秦紫,霍小栗坐了一会,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起来,母亲围在她身后团团转着:“就算你冤枉了嘉树,可他也有不对的地方,他连个面都没朝,招呼没打一声,还一门心思要跟你离婚呢,你打算连个说法都没有就灰溜溜地自己回去?这不成心让顾嘉树和你婆婆瞧不起你吗?” “他给我打过电话了。”霍小栗收拾起包,抱了母亲一下:“妈,放心吧,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母亲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慌手慌脚地陪她走到门口,返身锁上门:“小栗,妈陪你回去。” 霍小栗知道,自己回家,等待她的说不准是顾嘉树的冷眼还有婆婆的冷嘲热讽,不想让母亲跟着去看了心碎,忙把母亲推了回来:“您就别去了,把家收拾一下,我估计过几天小震就把米糖接回来了。” 母亲含着泪点头,又冲霍小栗挥挥手:“如果你婆婆敢说三道四,你告诉妈,妈去跟她摆龙门镇,我把闺女辛苦拉扯大,不是给她欺负的。” 霍小栗心里酸酸的,笑着说知道了。 站在家门口,霍小栗运了好久的气,就是鼓不起勇气拿钥匙开门,直到肖爱秋开门提着一包垃圾出来,见霍小栗在门口站着,先是怔了一下,再看看霍小栗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虚掩的门又开大了点,就下楼去了。 霍小栗回了家,把大包小包地塞进衣橱,肖爱秋自始至终一直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 忙了半天,霍小栗感觉到全身上下,像针扎似地尖锐地疼着,疼得她几乎要站不住了,可她不想当着肖爱秋的面吃药,就坐在床沿上,暖暖地望着肖爱秋,叫了声妈,是我错怪嘉树了,对不起。 “嘉树给我打电话了,都是那个秦紫把你们给害的。”肖爱秋的眼泪刷地就滚了下来:“你也是,你跟他过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啊……” 周身的疼痛让霍小栗满头虚汗,她咬牙忍着,又说了声对不起,是我不好。 肖爱秋哽咽着坐到他她身边,说嘉树也不好,他又不是不知道秦紫是个什人,还跟她来往什么?这不没事找事吗?说着,拉过霍小栗的手:“其实妈不愿意你们离婚,可前一阵,我看你们这婚是非离不可了……你别怪我,当妈的,哪儿有不向着自己儿子的。” 霍小栗点头:“我知道,对不起,让你们都跟着操心了。” 肖爱秋感觉到霍小栗的手有点微微发抖,吃惊地看着霍小栗:“小栗,你这是怎么了?” 霍小栗这才意识到因为剧疼,身体都在微微发颤,忙笑了一下说:“没事,我提的东西太重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手就有点抖。” 肖爱秋以为是真的,作为家庭主妇,她是知道的,拎着太多的东西走太远的路,因为累,手确实会发抖,忙给她拍好了枕头,让她躺下歇着,霍小栗巴不得肖爱秋赶紧离开,她好把药吃上,忙点头躺下了,见肖爱秋一肚子话要说,没要离开的意思,就笑了笑说妈我想眯一会。 肖爱秋这才帮她搭上被子出去了,顺手掩上了门。 霍小栗飞快从包里摸出药,吃了,又闭眼躺了一会,身上的疼才缓解了一点。 当顾嘉树听集团领导说了秦紫和伍康的所作所为以后,按说他应该兴奋、应该如释重负,可是,他的心却是那么的沉,比压了五座大山还沉重。 因为他想起了霍小栗。 想得他坐不住了,想出去走走,也没开车,在街上溜达着,满眼是人满街是车,可是,他看不见他们,眼前全是消瘦而憔悴的霍小栗…… 想起了她曾经的好,想起了他把伍康在网上发的贴误以为是霍小栗为了报复他才发的,想起了他因此而毫不留情地对她表达的鄙视,想起了在他对她是如此的绝情之后,她依然顶着刺骨的寒风在立交桥上守了五天五夜,只是为了还他清白……一个对他如此掏心掏肺的女人,怎么可能爱上其他男人? 不,不可能,那一定是他误会了她。 不,他不离婚,他不能失去这个女人,她是上天恩赐给他的大礼包,他不能弄丢了她,他要去找她,恳求她的原谅,诚挚地跟她说对不起。不,还有我爱你。 第二十五章 (5)【结局】 第二十五章(5)【结局】 对,现在就去,一刻也不能停留,哪怕一秒的痛苦都不能再多给她了……想着想着,他就飞奔了起来,甚至顾不上回公司开车,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跳了上去,他去了医院,可是,王医生说霍小栗已经请假了,他折到街上,再次跳上出租车,甚至恨不能腋下生出翅膀,一下子降落在霍小栗眼前,他要彻底改掉从不在女人面前服软的坏脾气,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拥抱她,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我爱你。 可是,他的霍小栗不在岳母家,当他听岳母说霍小栗已经回家了时,他笔直了多年的腿,突然软了,软软地跪在了泪流满面的母亲面前,说妈,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让你和小栗受苦了。 母亲别过脸去。他看见大颗的泪水顺着岳母肥胖而慈祥的脸上滚下来。 他顾不上多说,转身跑出了院子,他奔跑在街上,跑过一家花店时,他抱起一束玫瑰,丢下两张票子,迎着凛冽而清爽的寒风,奔跑。 当他气喘吁吁赶回家时,服过药的霍小栗已经睡着了,她的脸,那么清瘦苍白,眼角还有泪的痕迹。 他爱怜地看着这个女人,轻轻地把玫瑰摆在她枕头旁,轻轻地抚摸着她眼角的泪痕。 霍小栗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多年前,她和顾嘉树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顾嘉树拥着她说着遥远的以后,说等我们老了,就去郊区买一座带院子的房子,他要在院子里种上葡萄,养上一条老狗,含饴弄孙。她就说还要种上一架黄瓜,两垄韭菜,几棵西红柿,绕着院子的四周栽满向日葵……顾嘉树说窗前还要栽一棵白色的玉兰,等春天来了,满树的玉兰花开,像燃烧的白雪,要多美有多美。她说对,如果我死的早,你就把我的骨灰埋在玉兰树下,我的魂魄会天天坐在玉兰树枝上守着你看着你,免得你去勾搭老太婆……顾嘉树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我死得早,也埋在玉兰树下,免得你去勾搭糟老头子坏了我一世的英名。他们哏哏地笑着……突然,一个浪花扑了上来,凉飕飕的海水溅到了霍小栗脸上……然后,她就醒了,她看见了顾嘉树近在咫尺的脸,大颗大颗的泪,从他眼里流出来,滴在她脸上。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这辈子,要赖上你了。” 顾嘉树猛地抱起她,哽咽着说:“你一定要赖上我,不赖都不行。” 他们就这么久久地拥抱着,后来,他们听到了哇的一声大哭,是铁蛋,他看着拥抱在一起的爸爸和妈妈,闭上眼睛,使劲地大哭,就像一个不小心走丢的小可怜,他又惊又怕地找啊找,终于回到了爸爸妈妈的怀抱,用放声大哭来发泄着内心的恐惧和委屈。 霍小栗再也没站起来,扩散的腺胞瘤像是在她的身体里撒下了一把繁殖能力无比强盛的豆子,它们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生根发芽,先是压迫了她的腰以下的神经,然后是语言中枢。 顾嘉树每天都在医院里陪着她,给她梳头,洗脸,看着她笑,笑着笑着,眼里就泛起了泪花。 霍小栗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动的就是手,想说话的时候,就拿过本子,艰难地写上几个字,当她得知霍小震已经把米糖接回了家,而且米糖的康复很乐观,她妈妈也终于为霍小震对米糖的真情所感动时,笑了,在本子上画了一个笑脸。大多时候,顾嘉树坐在一旁看着她,像要把她雕刻在心里一样地看。 她每写几个字,都会累得满头大汗,顾嘉树不让她写了,跟她说,他能读懂她的眼神,她却笑了笑,在本子上写:电脑里有给铁蛋的信,等我走了,拿给他看。 顾嘉树一把拿过她的手,死死地攥在手里:“别说傻话,我不许你走。” 霍小栗越来越虚弱了,她几乎不再睡觉,因为她怕,怕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找回了久违的温暖,她是如此地留恋这个世界,可是,她不能说,不能流露出来,生怕自己对生的贪恋,会弄碎每一颗爱着她的心。 顾嘉树就整夜整夜地坐在病**抱着她,她越来越瘦了,像一张薄薄的纸贴在他的胸口, 在这个午夜,霍小栗的头缓缓地沉了下去,他知道,她走了,他没有叫她,生怕惊动了她,只是轻轻地吻着她的头发,泪水无声而疾速地流过了他的脸颊,他轻轻的嗨了一声,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霍小栗,我爱你,我爱你霍小栗,我爱你……” 在霍小栗经常写话给他看的本子里,他看到了霍小栗留给他的话:亲爱的嘉树:我原来以为,撑着我活下去的动力是为了让铁蛋不恨你,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支撑我的还有一股动力,那就是让时间证明,你没骗我,还是爱我的,我要回到你身边。等我走了,你要找个人爱,没人爱你我会心疼的,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你幸福,明白吗?请你一定要幸福。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段话的存在,可是,他不忍心看,包括她给铁蛋留的信,也没看,怕那些字一抵达了他们,就成了悲谶。 这个,他那么爱的女人,他用那么多那么多的爱,也唤不回,留不住了,巨大的疼,在他身体里汹涌澎湃,那是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