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秘术》 第一章 木傀儡 以前有一个关于驴娘子的传说。相传唐朝时候,长安城西边有一个板桥旅店,店主是一个叫三娘子的穷寡妇。三娘子很善良,从不和住宿的客人计较分文,所以住宿的客人很多。三娘子的店里有很多驴子,她经常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别人。有一天一个叫赵季和的人来店里歇脚,店里已经住了好多客人.傍晚时分,三娘子请大家去吃饭,晚饭很丰盛,客人们都喝得酩酊大醉,赵季和不喝酒,陪着客人们说笑话.歇宿的时候,客人们都沉睡了,只有赵季和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隔壁的主人房间里传来一些声音,他很好奇,就通过板墙缝瞧看.只见三娘子从自己的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箱来,从箱里取出一副农具和木制的耕牛、人偶来。三娘子把它们放在床前的地上,又从箱子里取出一袋麦种。三娘子把麦种交给木偶人,又对着它们吹了一口气。啊,木偶动起来了,它牵着耕牛在地上耕种起来。很快,麦子发芽了,开花了,成熟了。三娘子把木偶耕牛重新放回箱子里,又用收获的麦子做了几个烧饼。赵季和虽然看不懂,但感觉很害怕。第二天早晨,三娘子热情地招呼客人们吃早点,客人们拿起三娘子做的烧饼,刚吃了一口,便在地上打了个滚,人人都变成了一头驴子。三娘子把客人们的财物都藏起来,把这些驴子都赶到了棚子里。这是家大黑店啊,赵季和吓坏了,他骑上马迅速逃离了这家客店。过了一个多月,赵季和又来到了坂桥旅店,他已经想好了对付三娘子的办法。三娘子拿出自己的烧饼给客人吃的时候,赵季和借口自己口渴,让三娘子找水喝。趁三娘子出去的时候,他用自己带来的烧饼换下了三娘子的烧饼。三娘子再进来的时候,赵季和拿出自己的烧饼,假意让三娘子尝一尝。三娘子刚吃了一口烧饼,就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变成了驴子。赵季和骑着驴娘子高高兴兴地回家,临走时一把火烧了这家黑店。 人而化驴,有点荒稽无考,但是制作木傀儡的事我却亲眼见过。我小的时候,农村里还没有搞土地承包,大家在一个生产队干活,过的都是穷日子,因为是一样穷,所以一旦有人富了点,过上了甜日子,就会引起大家的格外注意。我们同一生产队里的看青老头本来是老富农,解放后成了最穷的人家,后来大家见他可怜,又没有劳动力,就让他看青-看护生产队的庄稼,这是一种轻快活,和其他的社员少有接触,本来也不惹人注意。不过有一段日子老头儿嘴上总是油光光的,而且经常上庄里的代销店买酒喝,喝完酒就吹牛,说自己时来运转了,吃喝不愁。有人把这事儿报告了大队部,反映阶级斗争新动向,还有人告状说,队里的仓库最近总是丢东西,一些喂牛的豆料、花生常常不翼而飞,仓库保管员蹲了几夜也没查出来,急得起了一嘴燎泡。两件事一联系,大队书记一下就急眼了,说这个老富农分子梦想 变天啊,赶快找人拿绳子捆来。民兵连长心眼多,他建议先到看青老头家里去看一看,捉贼拿赃嘛,拿不到赃,老富农混闹起来,还真不好掰扯。两个人一起到看青老头家里,本来还发愁着怎么寻找藏起来的赃物,没想到看青老头看见干部到家来,非常激动,把家里剩余的花生、豆饼都端了出来。书记一看这些东西就沉不住气,说好哇,老富农分子偷生产队的粮食,比那个偷辣椒被刘文学逮住的地主婆还狠哪,民兵连长说花生、豆饼又不能说话,你也不能确定是偷咱队仓库的呀,同志们还得到仓库去实际调查一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两个人从看青老头家里出来直奔仓库。仓库保管看见了书记连长,一脸的惊慌失措,说真他娘的邪门,这仓库密不透风,小偷怎么就进来了呢?民兵连长说这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你做保管的监守自盗,另一种可能就是小偷从那墙上的气窗上钻进来的。仓库保管是民兵连长的亲叔,他骂民兵连长你这不是他娘的睁眼说瞎话嘛,老子从小当儿童团,不是你奶奶舍不得送去参军,早就当成老八路了,现在都成了城里人了,还受这洋罪看仓库?你说那巴掌大的气窗能钻进小偷,除非那小偷是老鼠,老鼠会那么聪明,一点痕迹都不留?民兵连长说总之你也是嫌疑犯,忠孝不能两全,他得大义灭亲。 那时侯人的阶级斗争观念比较强,发生这件事后,队委会也不敢包庇,商议了半天没办法,只好把看青老头和保管老头揪送到公社,公社书记和公安特派员很重视,亲自过来办案。保管老头倚老卖老,一点也不配合调查,不住口地骂民兵连长不是人生父母养的;看青老头痛哭流涕,连呼冤枉,说这些花生豆子都是儿子送的,怎么能是生产队里的呢。公社书记和公安特派员说,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让你的儿子来对质。民兵连长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得多带些人去才成,免得吃亏。 原来看青老头的儿子叫郑云,并不是亲生,也不是看青老头从小抚养大的,而是前些年流浪到庄上的一个年轻后生,他自称是安徽人,家乡没得饭吃只好出来拾荒,大家见他长得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就让他认了看青老头作干爹,看青老头后来又给他张罗了媳妇,生了孩子,从此便在庄上落了脚。但这郑云虽然有一身的好力气,却有一个庄户人看来的最大毛病,那就是好吃懒做,农活干的一团遭,家里的农具生了锈,插秧总是歪歪扭扭。生产队长实在看不惯他,有一次仗着自己是官,又是长辈,夹枪夹棒地骂了他几句,越骂越气,抬脚就踢,没想到郑云非常巧妙的将身一扭,右手一打屋檐瓦,轻飘飘就翻上了屋顶。那时的农村没有平房,都是起脊的茅屋或瓦房,那郑云在瓦片上行走如飞,大家还没有看清,他已经连着过了几家屋顶,跳到另一道街上扬长而去了。大家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回过味来,说不好了,这郑云莫不是卧底的国民党特务,不然哪里有这样的好身手?但议论归议论,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大家谁也不敢乱说,从此郑云三天两头不出工,生产队长也不敢再说什么,大家见了他都绕着走,好在郑云除了好吃懒做外,也没有其他的毛病,大家不和他来往,他也不和大家来往,几年过去,大家见他也没有其他越轨的地方,对他的特务嫌疑渐渐地也就消失了。 公社书记听了民兵连长的介绍很生气,对大队书记说你们怎么搞的,现在国际形势很复杂,高天滚滚寒流急,苏修美帝蒋匪帮亡我之心不死,国民党特务潜伏在身旁这么多年你们竟然不汇报,警惕性哪里去了?你这个大队书记不合格,我看得让这个同志(指民兵连长)干。民兵连长高兴得想笑又不敢笑,脸部一阵**。公社书记迅速布置,亲自带领民兵前去抓特务,一行人如临大敌地赶到郑云家里,适值中午,郑云却还在家里睡大觉,他老婆和孩子都到自留地干活去了,这下子不费吹灰之力逮了个正着,几个民兵使足力气,把郑云捆得象个粽子。捉贼拿赃,从他家翻出来许多花生豆料,正是生产队仓库丢失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是怎么从那么严实的仓库里偷出来的呢?审问郑云,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公社书记不耐烦了,挥手让民兵把郑云押走,留下民兵连长带几个本村的民兵继续清查。 民兵连长本就对郑云有意见,现在又有了升任大队书记的前途,当下不敢怠慢,带着几个人把郑家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郑云床底下拖出一个奇怪的小木箱来。打开木箱,里面只有一个奇形怪状的木偶,木偶身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看上去象是穿了一层衣服,骚臭难言。这东西太诡异了,大家谁也搞不明白。围观的村人里面有人说本村跳大神做殡物的八婆婆好象也有过这种东西,快叫她来看看。八婆婆被请来后,只看了一眼木偶脸就白了,连声说烧掉烧掉,郑云就是用这东西去偷仓库的。民兵连长一听这是做贼的证据,当然不同意烧掉了,想不到八婆婆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抓过木偶就朝家里跑,一声喊,民兵连长楞了很长时间,才喝令几个民兵去追,等他们追到后已经晚了,那只木偶已被八婆婆扔到了自家正烧着的炉灶里。只见炉灶里猛然腾出一股黑烟,里面似乎还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片刻就消失了,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色仿佛也骤然暗淡了一下。八婆婆拍着胸脯说可吓死我了,这是个妖孽啊,幸亏遇见了我老婆子。原来这木偶是一种巫蛊,又称厌魅、厣魅,是一种害人的法术,寻常的木偶自然不能害人,可怖的是真有术法的巫师,能将人的生魂拘押在里面,从而能够驱役作恶。相传以前有活人殉葬的风俗,后来不允许活人生殉了,权贵大户人家做殡事只好用木偶或纸偶代替。那些木偶或纸偶(俗称金童玉女)随葬后就可以化成护棺鬼,保护着主人的墓室不被盗墓的破坏。可是木偶或纸偶只是一些普通的死物,那里能起护棺的作用?有些权贵人家就偷偷地请一些巫师,花大价钱,把活人的生魂拘押在木偶或纸偶里,这样日深月久,在墓室里就能够化为厉鬼,最早的盗墓贼不知道这种厉害,往往死在金童玉女护棺鬼手中,直到后来有些道士掌握了某些密法,才镇压住护棺恶鬼。这种拘押活人生魂的做法在道门里也有,称作“驱神点将”,不过他们是为了治病驱邪,替人消灾纳福,止塞瘀非,决不是民间的害人法术,这郑云会厌魅术,一定来路不正啊。 八婆婆说得口滑,把她自己原来的职业都忘了,直到看见大家都离她远远地,用怀疑惧怕的眼光看着她,才知趣得闭上了嘴。民兵连长严厉的训斥她,说你的封建迷信思想还没彻底改造好哇,再散布这些谣言,当心把你送到政府抓起来。不过今天这件事谁也别朝外说,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乡里乡亲的,别给自己惹麻烦。这是破坏犯罪证据啊,谁说出去看谁吃官司。木偶的事就这样过去了,不过郑云自从被抓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郑云在监狱里生病死了,也有人说郑云在被押往监狱的路上就逃掉了,几个公安押解着他,郑云还带着镣铐,突然间那郑云朝天空跳去,十几米高的天空仿佛开了一个洞,很缓慢的把他吞噬了,几个公安吓得瘫在地上,那里还敢开枪?说的人说得有板有眼,听的人大多似信非信。郑云这一去不回来,他老婆等了几年,嫁给了本村的一个光棍汉,他的儿子现在也成家了,我回老家的时候有时也能遇到他,见了人总是傻乎乎的笑,听村里人说,和他爹性情差不多,一样地好吃懒做。 第二章 往生咒 命运最喜欢捉弄普通人,现在想来郑云老先生真是生不逢时。改革开放了,随着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按政府的官方说法,许多封建残渣也跟着泛起了。街道边,车站旁,到处都能看见算命打卦的人们,书店里,集市上,到处兜售着阴阳风水之类的书籍。封建迷信大兴其道,泥沙俱下,很多人在里面信口雌黄,鲜有真知灼见者。如果郑云活到现在,说不定能够成为某类大师,再不济也用不着偷盗混饭吃。对这些东西,我本来是并不相信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来越感到命运的无常,有时侯的努力付出得不到回报,种瓜不得瓜,种豆得芝麻,看见别人明明比不上自己,偏偏能够飞黄腾达,真是感叹造化弄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以前批判过,现在却越来越象是那么回事。有位哲人说过,命运就象一列火车,沿途的风景对你来说是新鲜的,可实际上却是已经注定好的,谁也无力改变,想想自己多年来命运多乖,渐渐地心灰意冷了,对命运就多了几分相信,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理解脱。平日里找过几个摆摊的看过相算过命,有时准有时错,错误的时候居多,虽然无聊,却也因此认识了几个同道之人。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二蛛就是我在城东算命的张铁嘴那里认识的。张铁嘴是我们那儿最有名的相师,据说相法传自姚布衣,有人吹嘘他能够早判阳、夜断阴,传说而已,谁也没亲眼见过,张铁嘴自己也否认,他说这样的事情不要多讲,不然公检法都来求他断案就麻烦了。我去找张铁嘴的时候,他正在给一个青年人看相。张铁嘴枯瘦的手象个鸡爪子,在小青年的脸上摸来摸去,小青年不住的呲牙咧嘴,看得我差点笑出来。张铁嘴狠狠地摸了两遍,吃了一惊说“骨丰顶凸,皮厚额方,头有肉角,大贵之象,来者定是高官,或为高官之后啊”, 小青年恼了,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一个疙瘩怒道“你老先生有没有搞错,这疙瘩是我刚在你家门框上不小心撞的呀,再说从我爷爷起就是穷光蛋,我工作都没有,哪里的高官哦,你这不是骗人吗?” “老夫何等样人,岂能骗你这等无知小儿”张铁嘴也不生气,“小子贵姓?说出来教你见识老夫手段”。 “姓王,王莽的王,你不会说我是他的后代吧?” “然也,小子如此聪明!”张铁嘴大喜过望“据老夫所知,你是新朝王莽皇帝的第二十四代孙!” “拉倒吧你”小青年显然有点学识,王莽离现在快两千年了,传到现在至少也有五六十辈了,你这不是糊弄人吗? 张铁嘴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明白了吧,你们老王家代代高寿,大宋朝时候有五代先祖都活了二百多岁啊". 我看见小青年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连忙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支烟,和他攀谈起来。原来他就住在前门的王平庄上,高中毕业后无所事事,在家待业,街道办替他找了几次工作,高不成低不就,没想到后来取消了待业政策,成了一个无业游民。父亲在街上开了个废品收购站,他也不肯过去帮忙,嫌丢人,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王家的二小子是个油手好闲的混混,结果年龄到了28岁,又成了一个光棍蛋子,哪家的姑娘也不肯嫁给他。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王二蛛当时自然不肯暴露自己的历史,只说自己是来找张铁嘴来看看自己的因缘的,没想到张铁嘴名不副实,满嘴跑火车,简直就是一个骗子。 张铁嘴趁我们攀谈的工夫,正在给一个老太太看相,那老太太被张张铁嘴侃得晕头转向,险些把他当成神仙,这时听见我们的话,很不高兴地说我们瞎讲,张神仙这么有名气,怎么成了骗子?我看你俩贼眉鼠眼眼的才象骗子。张铁嘴听得不住点头,冲着我们咪眯笑。这老东西,太不够意思了。不过当面砸人家的生意,确实也不应该,我看王二蛛越说越气愤,赶紧把他拉到了门外。 “你拉我做什么?”王二蛛挣扎着说,“别看咱俩说话挺投机的,惹恼了我,照样不认人。你干吗向着那老骗子?” “老弟怎可如此造次?”我一脸严肃地望着他“张老先生的相术是得过真传的” “真传个蛋,我看他就是个大骗子”。 “非也非也”我说“言者,心之声也,声音,肺之表也。言不妄发,发必中节,言不妄陈,陈必有序。看你说话,言语正直,必是个刚正不阿之人”。 果然我几句之乎者也就把这小子糊弄住了。他恭敬的看着我“您也会看相?” 我朝背后的张铁嘴那儿一指“跟他学的!”其实我不过随口背了几句里的术语,顺便又给他戴了顶高帽。不过我说跟张铁嘴学的倒也不全是胡说,跟张铁嘴在一起时间长了,知道张铁嘴也是这一套本事来糊弄人。 这就是我和王二蛛第一次结识的经过。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份”,其实这句话并不确切。比如我从来就不认为我和王云楼是一样的人。在我看来。王二蛛非常浅薄,爱讲义气却分不出好歹,只适合做个替人跑腿的小角色,而我天生是个大人物,在人生际遇中应该被赋予呼风唤雨的神通。可惜无情的命运把我们这些不一样的人变成一样,无钱又不肯无奈。“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人,还真得相信自己的命运。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像一头被套在磨道上的驴子,必须不知疲倦地转着圈,尤其痛苦的是还得让你睁着眼睛明明白白的受罪,简直连驴子都不如。 我在一家化工厂工作。做的是钳工。哪里的机器出毛病我就去鼓捣。在钳工组里我的技术不算最好,可数我干的活多活累,因为我们组长郭老铁看我不顺眼,经常支使我干这干那。其实干点活没什么,我最恼恨的就是他吆喝我的时候露出的一脸坏笑。王二蛛和我熟识后,几次要去收拾那丫的,被我阻止了。凭什么呀,你王二蛛一个无业游民痛痛快快地把他揍了,我怎么办?弄不好饭碗丢了,你管我吃饭?王云楼讥笑我懦弱,既然苦主愿意受苦,他也懒得再管闲事。不过我不承认自己懦弱,忍得一时气,方为人上人么,早晚有发达的那天。可是什么时候能够发达呢?说实话,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这辈子能做到我们化工厂厂长就满足了,那时我扬眉吐气,郭老铁的钳工组长自然是干不成了,就让他做钳工,脏活累活全归他,做得不好打嘴巴。张铁嘴给我看相,说我“项短头圆,头大有肩,一生富贵”,虽然明知他说话云山雾罩,我还是沾沾自喜了一段日子。 但是我的好命运并没有变成现实,和王二蛛一样,我至今也是单身,而且比王云楼还大上一岁,29岁了。在八十年代初,这已经是超大龄青年了,在农村里,已算得上老光棍了。当然我和王二蛛的情况不一样,并不是我自己的条件不好,主要是要求太高,高不成低不就的,自己把自己耽误了。我父母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条件不中,很是焦急,最后竟托人给我介绍农村姑娘,我那个气啊,太伤自尊了。那时商品粮还是挺吃香的,一个城里的小伙子去娶个农村姑娘,多掉价的事呀。我一气之下也不回家了,在厂里要了个单身宿舍住了下来。不料这正合了王二蛛的意,他整天游手好闲,有了这好去处喜出望外,把这里当成了安乐窝。最后干脆配了把钥匙,自己搬了进来。自从王二蛛搬进来后,我就基本上不去了。他经常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里面瞎混,我也懒得去管他。因为厂里组织青年人上夜校,我成了一名夜大生。夜大离我家挺近,我又搬回了家里。 在夜大里,我遇见了自己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心动的对象。她就是郭如烟,名字挺时髦的。人如其名,我第一次看见她也有种迷入烟雾的感觉。她的坐位离我很远,可是正好能让我看到她颀长的脖颈。每晚上课,我都要偷偷地看她几眼,时间长了,似乎她也有了感觉,时不时的对我抿嘴笑一下。天啊,世界多美好,我对她一见钟情了。当然这钟情只是我自己的钟情,还不知道人家姑娘的意思呢。最好能找个适当的时机表白一下。不料正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祸事掉在了我的头上。 时间正值1983年。在这一年,邓爷爷一声令下,神洲大地掀起了巨大的“严打”风暴,专政的铁拳打击下,流氓阿飞纷纷作鸟兽散。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对这些社会渣滓的量刑也是非常重的。一天夜里,我正在上夜校,更准确地说,我正在偷看郭如烟的脖颈,幻想今后的幸福生活的时候,几个白衣蓝裤的公安人员犹如神兵天将,突然降临在我的眼前。整个教室一片哗然,直到我被手铐铐住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犯了流氓罪。这是哪里跟哪里啊,俺还是黄花处男啊。那些人如狼似虎,根本不听我的哭喊,把我揪上警车带走了。 到了公安局才明白,原来王二蛛一伙狗男女成了流氓团伙。他纠集了一群男女流氓成天在我的单身宿舍鬼混,厂里的门卫大爷早就注意他了。严打一来,门卫大爷马上报告,王王二蛛一伙流氓就倒了大霉,被当场堵了个正着。王云楼这小子见机的快,,被带出房子后乘公安不注意,爬过厂子的围墙逃跑了。最后这伙流氓最重的被判了15年徒刑,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王云楼跑了,公安自然来找我这个房主算帐。我在公安局里痛哭流涕,一再表明自己清白,最后厂里开出证明,说我虽然工作吊儿郎当,平时不务正业,但总算老实,不可能做那些犯罪勾当,那些公安人员也没当场抓住我,没有证人证据,最后把我教育了一番释放了。我那个窝囊,夜大自然也上不成了,请了三天病假在家里睡觉。你说这叫怎么回事,倒霉的事怎么都叫我摊上了呢。第三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主意去找张铁嘴看看我的晦气了。 张铁嘴看见我来,非常神秘的招呼我到里屋坐下。那时算命这勾当还只能在暗地里进行,所以张铁嘴这种故作神秘的样子我见得多了,也就没有在意。张铁嘴把里屋的门关紧,冲着我一身大拇指,“得,我说你是贵人之相,果然有左右护持!” 老头脑袋给驴踢坏了吧,难道公安把俺架到车上算是左右护持?张铁嘴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压下声音低声说“你们厂里的那个钳工组长被王二蛛这小子打坏了,你还不知道?” 什么?郭老铁被打坏了?不可能,我从公安局出来还是郭老铁过来领人的呢。我起了疑心,仔细地问了问张铁嘴。原来王二蛛这小子那夜里逃脱后,急急如丧家之犬,但这小子头脑灵活的很,他知道张铁嘴家里虽然人来人往,但都是找张铁嘴打探自家事情的人,对别人根本不在意,政府也很少注意这样的死角,所以非常安全。他知道张铁嘴和我的私交甚好,就编了一套瞎话,说为了哥们义气,他王二蛛带人收拾了一顿我最痛恨的郭老铁,不料郭老铁吃亏后又带了群人来报复,请张铁嘴帮他躲藏两天再说。张铁嘴感动了,说你能讲哥们义气,老夫就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你尽管在这里住着,那郭老铁不来便罢,来了看老夫用咒语咒他,管叫他家破人亡。 第三章 往生咒2 张铁嘴给郭老铁准备的咒语据说叫百解咒。他贴在内室的墙上指给我看,差点把我笑出声来。还别说,张铁嘴画的简笔画还真象郭老铁,一脸的络腮胡子。郭老铁画像边曲里拐弯的画了个符,旁边还写了行小字。“昆仑山上一窝草,七十二年长不老。奉师拿来妆天地,诸师邪法搬解了”。 张铁嘴见我发笑,有些着恼,说你还别不信了,不是老夫立下如此灵咒,那郭老铁岂不早已寻来,定是这符咒显灵,让郭老铁脑壳发晕,想破头也料不到对头藏在老夫这里。 我本想说出事情的真相,再一想觉得王二蛛这小流氓也不容易,毕竟朋友一场,万一真被严打进去,这辈子就彻底完蛋。张铁嘴别看嘴上仗义,其实他最怕官,要是知道是公安抓捕王二蛛,保不准马上就跑去告密。 “这符真是满灵的,”,我摸着那张符,冲张铁嘴说,“看不出你算命打卦的,还会画符哩”。 张铁嘴得意了,他坐在一张破沙发上,示意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樟木箱子来。我还以为能拿出几个宝贝来,不料打开箱子,里面只放了几本破书,还有一面铜镜。这铜镜倒象是个古物,通体班驳青绿。那时侯不象现在,虽然不再“破四旧“了,可是大家热的是实现四个现代化,对古董文物不感兴趣。我顺手翻弄了几下那几本破书,里面夹着几张黄裱纸,似乎画了些什么东西在上面,我也没心思细看。张铁嘴看我兴趣索然,便把箱子又锁上了。 “那就是道符,老夫可是得到密授啊”张铁嘴悻悻地说“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儿。今天一时心血**,叫小子见识一下,没想到小子无知,实乃对牛弹琴也” 我说你还是留着自己弹吧,我得先看看王二蛛这小子给你藏在什么地方了,莫给郭老铁破了符咒,过来把他打个半死。张铁嘴不乐意了,说你不是说老夫的符咒最灵么,那郭老铁一介粗人,怎能破解老夫的秘传符咒?有本事你自己找,只要你能在这间屋内找到二蛛,就算让你破了符咒,老夫别无二话。 我四处打量了一下张铁嘴的住处,几件多日不洗的脏衣服堆在床头上,发出臭烘烘的气味,破茶几上放着几只破碗,看不出有什么供躲藏的地方。我趴下身向床下看,除了那只 樟木箱子别无他物。奇怪,王二蛛这小子还能躲到哪里?张铁嘴坐在自己打制的皮革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怎么样?老夫符咒的效果如何?”张铁嘴揶揄我“脑壳晕了吧?” 我看张铁嘴张狂的样子,便吓唬他说要到公安去汇报,告他搞封建迷信,还包庀打伤人的罪犯。张铁嘴开始以为我玩笑,说二蛛揍的郭老铁可是你的仇人哪,你怎么恩将仇报哪,我说老张你怎么不明白事呢,我和郭老铁再不对眼也是人民内部矛盾,二蛛打伤他就想让我们上升成敌我矛盾呀,这样挑拨关系的事情不是阶级敌人搞破坏吗。我和郭老铁坚决不答应,一千个不答应!实话说吧,今天到你这里就是郭老铁让我来的,他早看穿你的伎俩了,吓,在我们唯物主义者面前,你这破符算个屁呀!张铁嘴在文革时候挨过批斗,听到这样的文革语言就吓得魂不附体,当下汗珠就冒出来了。 “我坦白,我交代”张铁嘴连忙站起来,把屁股底下的沙发挪到了一边。原来那座沙发下面的地面上铺着一块木板。这下子全明白了。 “玩地道战哪!”我上去一下掀开了那块木板。木板下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 “二蛛,出来吧”张铁嘴对着洞口小声喊“老朋友来了!” 我说老张你别叫喊了,看我撒泡尿进去,看这小子出不出来。不料那王二蛛还真沉得住气,任凭我和张铁嘴吵嚷了半天,楞是没发出一点声息。我说坏了,这小子别是在洞里闷死了吧。张铁嘴吓得满脸灰白,分辩说王二蛛这么多天一直都蹲在里面,怎么会被闷死?咱们快进去看。说完也不等我,自己跳了进去。我跟着跳进去,仔细看才发现这洞其实挺小的,刚够藏身四、五个人的样子。洞的四壁还刻满了很多弯弯曲曲的东西,似画又似字,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但是却没发现王二蛛。 我和张铁嘴两人仔细的搜寻了一遍,确实没有王二蛛的踪影。这小子哪里去了呢?张铁嘴也没有我刚来时的神气劲了,大滴的汗珠不停的从脸上滴到脖子里。奇怪,怎么就不见了呢,他不停地小声都囔着。我说可能这小子趁你不在的时候早溜到外边去了,张铁嘴脸色更灰败了,连声说不可能,二蛛看到你来的时候才跳进洞里,我把沙发挪上去就没动地方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死心,又在地面上摸了一遍,确实没有尸体一类的东西。这王二蛛能到哪里去了呢? 等我们从洞口爬出来后,张铁嘴差点就哭出来了。他一屁股坐在挪开的沙发上,咧着大嘴就想哭,我说你可别哭啊,哭就能把人找着了?你先说说这洞是怎么一回事?好象咱们这地儿没和日本鬼子练过地道战啊,你们家怎么有个地道呢? 原来张铁嘴家的地道压根就不是他挖的,也不是他的先辈留下的。按张铁嘴的话说,是天降大任,老天爷赐给他的。想当年张铁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倜傥的青年,在生产队里干活卖力气,能劳动,本来是很多姑娘中意的对象,只可惜生在了一个地主家庭,成了“黑五类”,自然没有姑娘肯跟他。张铁嘴转眼间到了三十岁,眼看要打光棍,一急之下就离家出走了。他的地主爹娘急坏了,跑到大队部找儿子,被生产大队长骂了个狗血喷头。生产大队长倒不是有什么阶级斗争观念,主要是心疼队里少了一个便宜的棒劳力。那时侯正是六0年前后,实在生活不下去的人们有很多出走到外地的,所以张铁嘴走后,除了他爹娘着急外,其他人也没有太介意。不料不到一年的光景,张铁嘴就带着一个漂亮大姑娘回来了,说是从四川带来的。大姑娘长的那个漂亮呀,就别提了,全村的大小男人都看直了眼。大姑娘不爱说话,见人就笑,时间长了大家才知道她是个傻子。张铁嘴说她小时候得了脑病,留下了后遗症。不过大姑娘很争气,先后给张铁嘴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闺女。只可惜傻子就是傻子,大姑娘虽然能生孩子,但不会养孩子,儿子三岁大的时候她带着在门口玩耍,不料竟耍丢了,问什么情况也是一问三不知。大姑娘虽然傻,时间不长也感觉到儿子丢了,急得天天在村里四处转。张铁嘴又要照顾小闺女,又要照顾媳妇,生产队里的活就落下了。那时候讲按劳分配,不劳动者不得食,何况张铁嘴的成分本来就不好,所以张铁嘴就成了村里的困难户。好在张铁嘴自有办法,不能到生产队劳动,他就带着媳妇和女儿到外村去要饭。那时侯的人家都很穷,讨饭也很艰难,他的铁嘴功夫就是那时侯炼成的。后来媳妇得病死了,女儿长大了,上学了,嫌张铁嘴要饭丢人,张铁嘴就不能再讨饭了。可是干什么才好呢?张铁嘴要了几年饭,过惯了不劳而获的生活,早已变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让他再到生产队里挣工分,出苦力,简直比要他的命还难受。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老天送给了张铁嘴一根救命稻草。张铁嘴的家自从媳妇死了后,就变得脏乱不堪,张铁嘴游手好闲,也懒得收拾。这一天天降大雨,下雨前先刮了一阵狂风,把张铁嘴房上的屋瓦揭掉了好多块。张铁嘴正猫在屋里睡懒觉,屋瓦掉下来他也听见了,但外面风这么大,如何上房去收拾?只好等风停再说。不料到了晚上,天上又下起大雨来。沉雷闷闪,大雨滂沱。张铁嘴在**只叫得一声苦,但雨大天黑,只好再等到天明再说了,这一晚张铁嘴怎么也睡不着,只听到房顶的雨就象瀑布一样倾泻在他家里的地面上。等到天明雨停,张铁嘴起床后大吃一惊,原来他家的地面竟然并没有想象中的泥泞不堪,有些地方还显得很干燥。雨水都流到哪里去了呢?张铁嘴在地面上仔细搜查,发现墙角有一条裂缝,雨水正是沿着这道裂缝流了进去。他找了铁锹锄头,顺着裂缝挖呀挖,挖出了一个大洞。把洞里的水排干后,张铁嘴才发现这个地洞竟然是人工建成的,因为洞壁都是用青砖砌成,上面还刻着许多奇怪的图画和文字。更让人惊奇的是,在洞的一个石龛里发现了一个樟木箱。打开箱子,里面装着一些奇怪的经书。张铁嘴上过高小,粗通文墨,翻了几遍,里面的文字艰深枯涩,他看得似通非通,但隐约知道是一些符咒之类的典籍。那时侯正在破四旧,张铁嘴不敢声张,只有到深夜里才点起菜油灯翻看这些古书,时间长了还真给他看出了些许门道。不过在我们这个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哪里容得这些封建迷信露头?所以张铁嘴得意之余冒充医生,给邻居用符咒“驱使鬼神,祭祷和治病”的事情很快就东窗事发,被革委会游了几次街,从此胆战心惊,老老实实做好人了。但他虽然革面了却未能洗心,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吹,他也沉渣泛起,干开了算命相面的勾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张铁嘴对我感慨说“其实算命相面,百无一准,那有符咒登真,直知人心?奈何世人肉眼凡胎,不分好歹,不知真伪,我本有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朝地洞里又看了看,确定这地洞不象张铁嘴这样的人能建造出的,便转头对张铁嘴说,老头你也就别感慨了,你以为你是谁?他老人家?只有他老人家说的话才句句是真理,我看你纯粹一封建迷信。现在邓副主席说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要真理,就把你的那套封建迷信拿出来让实践检验检验。 “那怎么检验?”张铁嘴瞪大眼睛。 “很简单”,我说“找出二蛛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就服你!“ 张铁嘴听我提到王二蛛,脸马上就变得哭丧着了。他撅着屁股从床底下又拽出那只樟木箱子来,打开箱子,从里面找出一本薄薄的书册。一看封面上写着“往生咒“三个字,我都气得笑了。我说老头你就糊弄吧,这“往生咒”又名“倒头经”,是和尚们超度死人用的,叫死人们都上西方极乐世界报到的,你怎么当装神弄鬼的咒语了?你该不是诅咒二蛛早早上路罢? 张铁嘴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佛家有往生咒,难道道家就没有?佛家重死不重生,往生咒自然是超度死人早归极乐;道家重生不重死,往生咒自然是让生人魂兮归来。其中天机,外人何足道哉。只是演示这种咒语须待黑夜,天黑再让你说的“时间“检验检验。 符咒术可能来源于古代巫术,在我国的民间早已广泛流行,早就世俗化了。符咒术深深地渗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对民间的风俗习惯产生了重大影响。比如说,无论避邪护身,治病救人,还是企求平安,驱毒除瘟,都离不开符咒。建房上梁,图个吉利,要写上“上梁大吉”或“姜子牙在此”,就连春节时家家贴的春联,其实也算是符咒的一种,没有人愿意在自家的春联上写上“满门皆混蛋”“全家都死光”的,所以符咒在我国是十分广泛,无处不用的,当然在科学昌达的现代社会里,所谓符咒只是一种人们渴望美好生活的寄托,多数人并不当真,要是象张铁嘴那样把符咒术神秘化,装神弄鬼吓唬人,那就成封建迷信了。 吃过晚饭,张铁嘴又洗脸又洗手,还跑到厕所里放了个茅,说是洁净身体。天黑了,张铁嘴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个白圈,在白圈的中心燃了一柱香,然后前举左,右过左,左就右,右就左。次举左,右过左,左过右,动作还挺优美,比后来兴起的迪斯科舞好看多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符咒术里最基本的“三步九迹”的禹步法。我本来是逗张铁嘴玩的,见他当了真,也就有些好奇。现在看得有趣,忍不住问张铁嘴怎么跳起大神来了。张铁嘴冲我鼓了鼓眼睛,突然把右手的食指直挺挺的指向地面上的白圈。 我被张铁嘴的动作吓了一跳,顺着张铁嘴的手指向白圈里看去,只见白圈里已经被香烟罩住了。奇怪的是那青烟并不向外扩散,只在白圈里面慢慢的凝聚,渐渐地幻化出一个人形。,我听不清楚张铁嘴念的是什么,只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急噪,那股青烟却慢慢的稀释,一缕一缕的向北方飘散了。 张铁嘴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一屁股坐下来,象干了很累的重活一样瘫在沙发上。我看得莫名其妙,问张铁嘴搞得啥鬼把戏。张铁嘴半天没有言语,最后长叹一声说,唉,老夫学艺不精啊。看来尽信书不如无书,没有明师指点也是枉然。俗语云“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跳”。 我说你累得脑袋不清楚,说胡话了吧。只听见你嘴里念念有词,没见你画符呀。画符需要笔墨、朱砂、黄纸,我怎没看见?张铁嘴冷笑一声,那样的符法岂是真传?别看老夫算命看相是骗人钱财,那实属迫于生计,不得已而为之,但老夫这符咒术乃不传之秘,隐形变化,从凡入圣,岂是那些江湖骗子装神弄鬼的符法可比。只是老夫悟性不够,做不到无师自通,按方施法,差之毫厘,不免似是而非,功亏一篑而已。 你看刚才那阵青烟所化人形,正是王二蛛那厮的一魂一魄被老夫拘来。青烟北飘,说明那厮现已北逃,夜深人静,正在某处酣睡。老夫于符法细微处领悟不足,否则青烟如何能自行飘散?定能凝聚成二蛛那厮模样,眉眼皆具,让你见识老夫手段。 虽然不清楚那阵青烟如何会凝聚成一个人形,但我对张铁嘴故弄玄虚的话不以为然。时值夏秋之交,刮的是东南季风,烟雾自然会向北飘散,何况人岂有魂魄?就算有也应无影无形,如何会化成青烟?大家都看得见,青烟是那柱香发出的呀。 张铁嘴笑话我还是个高中生,竟不了解基本的物理知识。“云雾室”知道不?话说原子、电离子是看不见的,有一个聪明的外国人建了个实验设备,叫云雾室,里面充满云雾,原子、电离子在里面一活动,活动的轨迹就被大家看到了。同样道理,魂魄是看不见的,可是随着青烟一起活动,嘿嘿,大家就看见了,这也符合现代科学原理啊。 我对张铁嘴云山雾罩的话有些似信非信。那木箱内的书籍张铁嘴吹嘘为天书,但里面的文字,却明显是人力所写,只是语意艰深,令人只可意会,难以卒读。不过张铁嘴招来的人形烟雾的确把我迷惑了,让我的唯物主义思想发生了些须动摇。鬼神之事,虚无荒诞,我是坚决不信的,但人死如灯灭,和其他动植物一样灰飞湮灭却也不愿意相信,总希望还能有灵魂来生。其实现在想来,这也许是人类的共性,人类作为有思维的万物之灵,总希望受到大自然的特殊照顾,所以千百年来,相信上帝,迷信鬼神的风气经久不衰。我那时侯对张铁嘴开始有些迷信,虽觉得他有时信口开河,但毕竟有一点道行,算是个民间异士。直到后来王二蛛从西安回来,我才知道张铁嘴对符咒秘术实是一知半解。西安在我们这个地方的西部,那里谈得上逃向北方?至于那个地洞,竟是昔日道家传说中的七十二洞之一,张铁嘴当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至于后来风云际遇,见识到现存的秘术异人,更因此开始一段人生的悲欢离合,才真正了解到我国神秘文化的博大精深,其中的精髓当真如泱泱江河,源远流长,套用张铁嘴的话说,世人肉眼凡胎,不辩真伪,又何足为外人道哉? 第四章 火葬场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到了1985年。这一年国内国外发生了许多大事,也难以尽述,但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却不能不叙述一下。那一年我已经三十二岁了,连个女朋友也没谈上。心灰意冷之下,已经打算找个农村姑娘结婚算了。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连这个愿望还没实现,生活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我所在的化工厂是个国营单位,本来捧的是铁饭碗,谁知道改革的大潮一来,要自负盈亏了。那时侯还没有破产一说,但效益和工资挂钩,我们厂就惨了。我的工资几乎去了一半,除了平时花销,几乎一个子不剩,拿什么娶媳妇呀。北京那个姓崔的小子在舞台上唱着挣大钱的时候,我却是真的一无所有了。钱是英雄胆,身上没了钱,交际圈自然也变窄了,朋友里也就剩下了一个张铁嘴。你别说,这时候的张铁嘴已不比往日,政府对他们这行当已经放任自流,张铁嘴混得比我们这些国家工人风光多了,用他的话说,腰里叮当响,就是不缺钱。他算命打卦的钱有时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啊,正该他们牛鬼蛇神得意,真是运去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金。张铁嘴见我落魄,倒也很讲义气,每逢酒场就把我叫上,借酒消愁愁更愁,酒入愁肠,每次我都喝得酩酊大醉。本来以为人生就这样下去了,不料紧接着发生的一件刑事大案让张铁嘴和我声名大震,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方向。 我们化工厂有一名女工,叫李爱菊,年龄较小,那时还不到二十岁。她家离化工厂较远,大约有十华里的路程。因为在她家和化工厂之间有一座火葬场,一旦天黑她会害怕,所以她每天下班后就立刻骑着自行车回家,从不敢耽误。有一天早晨,她的父母突然找到我们厂部,说他们闺女昨晚上没有归家。厂里也急了,问问当时一起下班的女工,都说亲眼看见李爱菊骑车回去了。年轻姑娘爱臭美,她买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很时髦,大家不会认错人的。她的父母当场就哭了,爱菊回家一向很准时,整夜没回,一定出事了。公安局接到报案后把我们化工厂翻了个底朝天,首先怀疑情杀,把我们厂的大小青年都一一讯问,象我这样的大龄男青年都成了重点怀疑对象。我那个气呀,我认识她李爱菊是谁啊。公安局很卖力,忙碌了十多天,排除了一条条线索,最后却一筹莫展。这李爱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上哪儿找去?事情眼看就要变成悬案,李爱菊的父母不依不饶,天天到公安局和厂部吵闹,搞得大家都心烦意乱。有人说李爱菊这妞怕是跟哪个相好的私奔了,也有人说可能被人贩子拐卖了也说不定,但都没有什么证据。这件事发生有十多天了,在一次酒后张铁嘴向我打听我这件事,原来化工厂女工神秘失踪一事早已在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老夫早已判断,这姑娘一定在火葬场出事”张铁嘴神秘地趴在我的耳边说“此事千真万确,只是不宜声张。” “什么不宜声张?尽是闲扯淡”张铁嘴满嘴的酒气熏得我差点呕吐。没有证据你怎可信口雌黄?小心火葬场职工抓你去火葬。人家公安局也早就怀疑到了,已经把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全部过筛了几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哪。这小妞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可惜啊,早知道那辆永久车送给我多好,也是一件大人情,我感叹道。 张铁嘴嘿嘿笑了几声。我看他笑得诡秘,想起当年王二蛛的事情,突然间有了一个主意,这主意虽然有点荒诞不经,但聊胜于无,不如就试上一试。 张铁嘴听完我的主意后却连连摇头。他说自己虽然能拘人魂魄,但那是拘的活人,尚且功力不足,至于死人魂魄却从未试过,能不能唤回他也不清楚。我说既然不清楚就要弄明白,何况弄清工人姐妹的生死本身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义务呢。你要是不愿干,我就到公安局去告发,说你是装神弄鬼老骗子。 张铁嘴不吃我这一套,说现在政策早放宽了,地富反坏右都摘帽多年了,他一个算命打卦的妨碍政府啥地方了?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光荣呢。我说我才不那么傻,要告我就告你能拘人魂魄,告你藏了一套鬼书。你要是进去可就别想再出来了,你想啊,哪天你要是不高兴了,拘几个中央领导玩玩,多危险哪? 张铁嘴一下子蔫了,想了半天只好答应了我的要求。不过他恨恨地说即便拘来魂魄又能怎样,新鬼不入人身,无法开口说话。我问何谓新鬼,张铁嘴说人死后须过五七,五七后才能回家探看。亡魂初次回家,应在每夜丑时。李爱菊这妞尚不到五七,无法确定亡魂方位。我说你不是确定在火葬场附近吗,今夜咱们就前去作法,万一探明真相,也算为人民立下奇功一件。 说干就干。张铁嘴现炒现卖,又回到家里找到天书翻看了半天。熟悉招魂程序后,便和我一起到集上买了一只大公鸡。我问买公鸡干什么,张铁嘴说这公鸡又叫引魂鸡,新鬼不能上人身,但可以上这鸡身。以前我们这里的殡葬风俗,孝子前头必有人手提公鸡开道,最后在坟头杀鸡撒血,公鸡能够引魂,将死者的魂魄引进坟墓,我还一直以为是封建迷信呢,原来还是有来历的。我说李爱菊是个姑娘家,咱们应该买个小母鸡才对啊,张铁嘴翻翻眼没有理睬我。 这天晚上,正是月白风清,本来是个很让人遐意的晚上。远处街道上成群的青年男女正在跳新兴的迪斯科。那时侯这种舞蹈非常流行,有首打油诗专门形容说“大姑娘,十八岁,参加城里跳舞队,跳什么舞?迪斯科舞,跳起舞来扭屁股”,一方面形容这种舞蹈的姿态,另一方面也说明这种舞蹈当年确实热得不行。我和张铁嘴这时候正从黄土大路上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小路走向火葬场。火葬场离大路足有一公里远,四周野草丛生,不时有蛤嫫或青蛙之类的小动物在我们脚边经过。由于怕别人发现,到了火葬场附近的一块空地上我们就停住了。这几年政府大力提倡火葬,虽还没有强制,但大家都认识到了火葬的好处,又干净又卫生,所以接受很快,火葬场生意出奇的好,到晚上焚尸炉的烟囱还在不停的向外冒烟。不过事主一般不会在晚上送尸的,所以一到晚上,火葬场只留有几个工作人员,显得很清净。 张铁嘴用粉笔在那块空地中间画了个白圈,吩咐我割开鸡冠,把鸡冠血撒了几滴在那个白圈里,就坐在地上念念有词。我提着公鸡,离开他几步,坐在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垄上。时间已到了深夜,大概快到了丑时了吧,远处依然灯火通明,依稀还有舞蹈的伴奏声传来。我突然有些后悔,要不是干这事,兴许现在自己也正在那里跳舞,又或许撞到桃花运也未可知。李爱菊这小姑娘,要不是遇到什么祸事,怕也正在跳迪斯科吧。 我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张铁嘴突然间跑了过来,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公鸡,用一块红布快速的包住,对着我低声说“来了,快走!”。 天没亮的时候,我们赶到了张铁嘴的家。内室里烟雾缭绕,张铁嘴走之前已经在屋里烧了七注高香。刚进内室,张铁嘴就把红布扯掉了,紧接着把公鸡扔了起来。那只公鸡扑棱着翅膀,一头栽倒在地面上挣命,这时候突然间从鸡嘴里发出了一个细小的人声。仔细听,听得出来,叫得是“米粒”“米粒”,连叫七声,那只公鸡就萎蔫下去了。 我和张铁嘴都呆住了。“米粒”“米粒”,这是什么意思?忙了一夜弄出这个结果,我们两人都有些垂头丧气。我埋怨张铁嘴不学无术,非要弄个大公鸡来引魂,这下可好,李爱菊的魂没引来,大公鸡的魂魄倒跑来找你算帐了,鸡不是最爱吃米粒么?张铁嘴分辩说,这哪里是大公鸡的魂魄,分明就是那小姑娘的声音,鸡能说人话么?我一想也是,兴许这“米粒”就是杀害她的仇人的名字,虽然这名字怪特别,但农村人叫“狗蛋”“毛驴”的不也有么? 不管怎么说,总算还是有收获的,我和张铁嘴又高兴起来。张铁嘴把那只公鸡褪去毛,放上辣椒炒了一大盘菜,又找出一瓶老白干,哥俩美美地吃了一顿。吃饭的时候我们已经商议好了,天亮后我去上班,张铁嘴今天不出算命摊,到火葬场查职工的花名册去。 第五章 火葬场2 没想到事情并不象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火葬场的领导和职工压根就没有叫“米粒”这个名字的,连姓米的也没有。难道这“米粒”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又或许不是火葬场的职工?由于没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我和张铁嘴都没有敢声张。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在我和张铁嘴陷入死胡同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遇破解了这个谜团。这两年我和郭老铁的关系改善了许多,大凡检验科的机器出了毛病,郭老铁都是让我去修理,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检验科的姑娘多,兴许能找到谈对象的机会。但这些姑娘个个眼高于顶,哪里能看得中本厂的男职工?更别说象我这样老大难的大龄老处男了,就连检验科最丑的谭小玲,对我也是不屑一顾。这天我又去维修检验车间的机器,刚一进门就听检验科女科长高声喊“谭小玲,你过来一下!” 谭小玲满脸通红的跑过来。女科长大着嗓子对她说“谭小玲,不是我说你呀,你怎么还和他来往?你不知道他的绰号叫米粒吗?米粒呀,心眼比米粒还小!” 我一激灵,差点摔了一交。这些天“米粒”这两个字天天在我的脑海里转圈,乍一从别人的嘴里喊出来,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五雷轰顶。过后我从检验科几个姑娘的嘴里了解了大概。原来谭小玲谈了一个对象,县物资局的,叫徐杰,俩人已经谈了两个月了。那徐杰到检验科来过几次,谭小玲本来挺满意的,但谭小玲的爹妈到物资局一打听,听说这小伙子气量非常窄,和别人有一点小毛病就怀恨在心,寻机报复,大家都喜欢叫他的外号“米粒”,形容他的心眼和米粒一样小。这样的闺女婿如何能要?谭小玲听她爹妈的,想要和他断绝关系,那徐杰米粒大的胸襟,如何能容忍接受?这不,三天两头的跑到检验科来滋扰,弄得大家都烦透了。 老天有眼,我要立功了耶!当天下午我就把消息告诉了张铁嘴。张铁嘴也高兴的两眼直放光。他倒不在乎是不是立功,而是想证明他的符法水平确实言下无虚。慎重起见,张铁嘴又跟踪了那徐杰几天,才拉着我到公安局报告了这一重要线索。 公安局正在为此事发愁,李爱菊的父母天天到局里吵闹,弄得局长都躲起来了,现在一听到有线索,大喜过望,马上派人把徐杰抓了进来。那时侯不讲证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起来再说。那个倒霉蛋徐杰心眼确实比米粒还小,看见公安的白衣蓝裤,吓得当场就瘫了,一五一十地合盘托出,把他的同伙,一个叫胡大力的火葬场职工也供了出来。公安人员派人去抓胡大力,也是当场供认不讳。 原来徐杰和胡大力平时关系不错,整天在一起吃喝。最近一段时间徐杰处了一个在化工厂工作的女朋友,所以有些天没和胡大力来往了。徐杰到化工厂找过去几次谭小玲,没成想几次出门时都遇见了进厂时间不长的李爱菊。李爱菊年轻靓丽,那徐杰就动了歪心思。他跟踪了李爱菊几天,发现李爱菊每天回家都要经过火葬场,就找到他的狐朋狗友胡大力。两个坏种密谋了几天,就在那天晚上实施了犯罪。两人把李爱菊后本来是想扔在草丛中不管的,不过徐杰脑筋一转,觉得自己和李爱菊见过几面,万一把他认出来,事情就麻烦了。俩人商议了一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昏迷中的李爱菊和她的自行车都抬进了焚尸炉。胡大力和徐杰抬人的时候,还有些心下不忍,骂徐杰真是个米粒,心眼确实比米粒还小。李爱菊被活活棼化,这件罪行实在令人发指,天理难容。这俩小子很快就被判处死刑,执行死刑那天,真是人山人海,万民空巷,整个县城一扫阴藿,人心大快! 张铁嘴和我没敢对公安局说实情,只说是自己无意中探听到的。公安局口头表扬了一番,给我和张铁嘴一人发了一张奖状。我本来以为能得点物资奖励,结果只得了一张纸片,感觉很失望。张铁嘴倒很高兴,他把奖状随身带着,每次摆算命摊子都放在显眼位置上吹嘘。因为李爱菊这案件很轰动,虽然大家对张铁嘴的话半信半疑,但事情在那明摆着,不由得大家不信。渐渐地张铁嘴的名气就更大了,很多外县人都知道他,不远千里来请他算命看相。我就没有他那样的好运气了,本想出名。没想到出了个臭名。厂里的人看见我就象看见了巫师神汉,个个敬而远之,年轻姑娘更是躲得远远的,我一气之下,找厂长请了个长假,替张铁嘴看他的算命摊子去了。 第六章 红纱劫 相传古时候,有一个李主簿携新婚妻子路经华山,给西岳神金天王磕头。不料刚磕完头,妻子便气绝倒地,只是胸口尚暖。有人告诉李主簿马上去找一个姓叶的法师去营救。叶法师画了一道符,以水喷符,符化后向北飞去,声如旋风,但良久没有动静。那叶法师又画一符,喷水叱之,声如霹雳。过了一阵,李妻才慢慢醒转。别人问她怎么一回事,她说拜金天王时,金天王赞她貌美,让左右把她带走。到第三天,金天王家里正亲朋云集,忽听有人叩门,金天王命赶走来人。又过一会,忽然有一条赤龙腾空飞来,扼住金天王的喉咙。金天王无法,说道“发去”,便有人把自己送回来了。这叶法师就是有名的叶法善,唐代道士,自号清溪居士,据称能压劾鬼神,阴阳飞召。唐玄宗封他越国公,尊为天师。这是张铁嘴从书摊上翻看后讲给我听的。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从给张铁嘴照看他的算命摊子,耳闻目见的都是这些希奇古怪的闲闻佚事,时间长了脑子也糊涂了,潜意识里感觉仙人能士似乎真的存在。张铁嘴是最相信这些的,他吹嘘说当年的秦始皇别看一代枭雄,在这求仙之道上却纯粹一糊涂蛋。求人不如求己,他张铁嘴得天书秘传,已能初窥门径,改日功成正果,穿堂入室,纵不能真个白日飞升,呼风唤雨,也能养颜驻容,长命百岁。其实现在想来,我们有这种浓厚的意识也是和当时的社会环境分不开的。那时神州大地正在掀起气功热,从城市到农村,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相信自己能够天人合一,兴高彩烈地投身到开发自己潜能的洪流中去。至于那些具有特异功能,具有大神通的人士更是层出不穷,能穿墙走壁,隔空取物,开天眼,走虚空,到后来个个被揭穿骗局,翻成一场笑话。我和张铁嘴从一开始就对这些人嗤之以鼻,认定都是江湖骗子,果不其然。只是耻笑他们之余,我们还得为温饱奔跑。这时候算命打卦的日子也不好过了,竞争太激烈,三步一摊,五步一卦,凡夫俗子哪里辨得真伪?正是病急乱投医,心虚乱投神。张铁嘴的奖状也不管用了,别的算命先生更高一筹,甚至有国务院特批的特异功能证书。这个时候我只好充当张铁嘴的托,四处游荡,给张铁嘴的卦摊拉人头。但凡老头老太病病歪歪的,壮年男女神态焦急的,都凑上去搭讪,但到最后还是禁不住经营惨淡,日子越过越艰难。张铁嘴还讲义气,挣来钱和我平分,但日子这样过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我决定开始学习天书,为以后自立门户作准备,当然我可不想学张铁嘴那样摆算命摊,原因无他,你说我这样的大小伙子给人算命,谁相信我呀? 通过张铁嘴的同意,我开始翻阅他的“天书”。这几本破书是手抄本,其实年代并不久长,从纸张上看大约是明朝时候,署名句容卢生。上面记述的不光是一些符咒秘术,更多的似乎是作者自己行法时的心得经验。看了几天我就心烦了,既然有现成的书籍作参考,又何必去死记硬背?再说这些书语言太晦涩,我的文言文基础不好,看了几遍就头晕脑涨,眼花耳鸣。张铁嘴嘲笑我没有慧根,看来吃不得这碗饭,还是回工厂三班倒去。为了不吃他笑话,我只好耐住性子,从头再读。 有一天,我们没有到外摆摊,张铁嘴的一个远方亲戚死了,他一早就外出奔丧。我正睡在**翻看那几本书,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皮后生,一脸的惊慌。他进来后看见张铁嘴不在,转身想走,被我叫住了,原来他是来求张铁嘴给他消灾的。 “你说说看,遇到什么样的灾了呢?”我和颜悦色地问他。 青皮后生怀疑地看着我,说“说你听有用吗?你是张老先生的徒弟吗?” 我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娘,说你懂得什么叫真人吗?“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可不是张铁嘴那厮的徒弟,而是他的军师,军师,诸葛孔明,你懂吗? 青皮后生听得似懂非懂,不住地点头。他说自己是个农机驾驶员,开的是那种大挂斗的上海50拖拉机,驾龄有两年了,从没出过事故。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天夜里开车总出现怪事,总是遇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挡住去路,停下车时却又不见,弄得他精神恍恍忽忽的。有几次他实在忍不住了,发狠碾过去,下车再看却依然没有什么东西。难道会有什么灾祸即将发生在他身上吗? 我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个花痴,想女人想疯了,才会出现那种幻觉。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我再问这个红衣女人象不象他熟悉的某个女人时,青皮后生拍着胸脯说,大哥,你要吓死我呀?那个女人脸煞白煞白的,有眉毛没眼睛,我哪敢看清楚哪?大哥,你能不能破解呀? 我说小事一桩,这点小事张铁嘴都能化解,何况我这堂堂军师?你到外室等着,我得先烧香参拜祖师爷,求个破解真法。 青皮后生出去后,我赶紧抓起**的几本书翻看。那卢生一辈子干得都是捉鬼除妖的勾当,类似的事情不会没有记载。翻了没几页,果真被我找到了。原来青皮后生遇到的叫红纱劫数,应列属妖异。大凡活的人身,都有灵光,生人或绿或黄,一旦出现红光,必有妖孽驻体。欲破妖孽,顺其道而引之。书上记载当年沂州邢知府来沂洲接印途中,途经费城野羊坡,其眷车就遇到空中铃响,车前红纱匝地,家眷当亡。幸而遇见卢生,以红纱裹其车轮,碾压而过,其怪遂绝。 我照方抓药,吩咐青皮后生到供销社买几尺红布,把前后车轮都裹上一道。至于是否灵验,只有天知道了。到得晚上,张铁嘴奔丧回来,听我如此这般说完后,也说只好如此,听天由命而已。咱们又没经过实践,怎能保证理论上的千真万确? 这事过了好多天。晚上我和张铁嘴正在吃饭,那个青皮后生慌慌张张地敲门进来了。我看他脸上的神色不善,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难道方法有错误?谁知道青皮后生一席话,把我和张铁嘴两人都惊呆了。原来青皮后生在我这里受教后,不敢怠慢,当下买来几尺红布,撕成几长条,把拖拉机和挂斗的轮子上都缠了一围,到了晚上放心出车,当夜无事。快天亮的时候,青皮后生开车回家。快到家门口时,突然间车前红光一闪,青皮后生没想到妖孽在此刻出现,当下想起我的破法,鼓起勇气,猛加油门碾压了过去。只听见一声惨叫,青皮后生大喜过望,这破法当真了得。不料他一下车顿时傻了,他的一个本家嫂子正在他的车轮下挣命。原来这个本家嫂子想搭乘他的拖拉机到县城,一大早到青皮后生的家里等候。她看见青皮后生的车开来后便拦在前面招呼,谁知道车竟然在这种时候突然失控。本家嫂子失血过多,没等送到医院就一命呜呼了。青皮后生有口难言,挨了本家哥一顿胖揍不说,还得搭上全部丧葬费用。不过青皮后生确实看到了,他那个本家嫂子那天穿的是红衣服,就是鲜红的、新嫁娘穿的那种!此后多天,青皮后生出车再也没有见过红纱匝地了。青皮后生说,难不成我那本家嫂子就应了那红纱劫数? 我和张铁嘴面面相觑。这种事太离奇,要是传出去就麻烦了。还是张铁嘴反应快,他对青皮后生说你这后生要弄清楚啊,不是你嫂子是妖孽,而是妖孽附在你嫂子身上了,那妖孽本来是想害你的呀。不是你死,就是她亡,你选择哪一个呢? 青皮后生连声说选择她亡,选择她亡,你们真是神仙再世啊,多谢,多谢。他想再给我们一点钱,被我们谢绝了。等青皮后生感激涕零地走了后,我才感到后怕,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做声不得。张铁嘴也不喝酒了,闭着眼睛想事情。过了半晌张铁嘴才想起拿“天书”来看。我们两人把门关上研究了半天,脑子越来越糊涂。是术法错误,还是我们理解的不对?是那个女人是妖,还是妖孽看势头不好,转附在那女人身上?又或许压根就没有什么妖孽,青皮后生是幻觉,只是听了我们的教唆才酿成大祸?到后来张铁嘴合上书本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书上记载的术法无论真假都太危险,咱们还是玩嘴上工夫,算命看相蒙点小钱吧,虽说是骗人,总没有什么风险。你看你,要是那青皮后生脑筋清楚,难保不打上门来。张铁嘴絮絮叨叨,把我埋怨了半天,把书都锁进他那只樟木箱里了。只是谁也没料到,不久之后,他自己就用符法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第七章 失魂引 张铁嘴自从老婆死后,没有再续弦,一直和他女儿相依为命。我和张铁嘴认识后,他的女儿已经考上了中专,在外地住校。因为嫌弃她父亲的职业,寒暑假也很少回家,都是张铁嘴到学校去看她。所以我只见过这小姑娘几次。她叫我叔,每次神情都不冷不热的。我心下不快,过后一想想她妈妈是个傻子,小孩子能有这样的智商就不错了,我和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不过有一天她突然卷着铺盖回家了,原来她已经毕业,正等待分配工作。这下可苦了我。这几个月我和张铁嘴一起看算命摊子,早就搬进张铁嘴家住了。小姑娘这一回家,我只好卷着铺盖回到了父母家里。本来以为小姑娘分配后会在工作单位住职工宿舍,没想到这小姑娘对分配的工作不满意,吵着要张铁嘴给她联系个好工作。张铁嘴爱女如命,但他不过是个算命打卦的,哪里有这等本事?张铁嘴愁眉苦脸的托我给想办法,我想了半天,买了一盒大重九去找我的老上司郭老铁。想不到瞎猫碰到死耗子,还真给我碰上了。郭老铁有个同学是计委副主任,正好分管这批学生的分配问题。郭老铁很爽快,答应给我联系这事,又拍着我的肩膀问我生活的咋样,说要是混不下去就再来跟他上班。我不愿在他面前露怯,就推说自己在外混得不错,正打算给老家翻修房子呢。 等我回来把消息告诉张铁嘴,张铁嘴很高兴,非留我在家里吃饭。他女儿忙前忙后的给我倒酒,不住地叔叔长叔叔短,小嘴甜极了。哼,小小年纪就这样势利眼。 第二天郭老铁给我捎来口信,要我带着张铁嘴一起去找他那个在计委的同学。我和张铁嘴骑车赶到县政府驻地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幸而那个计委副主任还在办公室里。副主任是个大胖子,长得挺富态。他听完我们的要求后,不哼不哈的,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是说很难办。我说就是因为难办才来找你的哈,大胖子又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说这年月走后门的太多了,给这个办吧,又得罪了那个,真是愁人哪。我还要再说下去,张铁嘴听出他话里有话,就对我使了个眼色,拉着我告辞了胖子副主任。 当天晚上,张铁嘴和我打听到副主任的家庭住址,就买了东西直奔他家。张铁嘴为了女儿的事可真舍得出钱,他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礼品,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把多年的积蓄都花光了。敲开大胖子家的门,大胖子果然在家里等着,他比白天热情多了,不住地问这问那,张铁嘴女儿换工作的事也不说难办了,只说问题不大,让我们回家等着就是了。回家的路上张铁嘴很感慨,他对我说还是古人说的对,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什么年代离开钱还真不行。 胖子副主任的话让我和张铁嘴吃了定心丸。张铁嘴和我正常出摊,时令正是夏天,中午太热,只好赶在早晨和晚上,一天下来挣不了几个钱。这样过了二十多天,真是晴天霹雳!张铁嘴女儿的工作不知怎的,竟然没有办成。女儿哭哭啼啼的埋怨张铁嘴,张铁嘴急得满嘴起燎泡。头一回替朋友办事就砸锅,我也气得胸口发疼,拉着张铁嘴就去找那死胖子。胖子副主任在座位上竟然不认识我们了,听明来意后才不痛不痒地说,这件事他已经尽力了,尽人事而听天命,天命如此,他能有什么办法呀。 我火了,说你这样的人知道什么是天命吗?天命不可欺,民心不可违,你这样的贪官欺天害民,早晚会遭报应的。快把我们的礼品退回来。 胖子副主任啧啧几声,他也不生气,说我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耍无赖。谁看见我收你们的礼物了?我可是两袖清风的好干部,不信你们看。他指着满墙上的奖状和锦旗给我们看。 我简直气疯了。回去的路上我怂恿张铁嘴给死胖子一点厉害看看。张铁嘴为难地说自古民不和官斗,咱们一介草民有什么办法呢,再说那胖主任看来已经尽力了,事情可能确实难办。我说你不是说慑魂术已经完全掌握了吗,趁晚上把那死胖子的魂魄给拘来,咱们问个实在。张铁嘴有点犹豫,说这样不好吧,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了不得。我一看张铁嘴如此怕官,就不再劝说他,转而去撺掇他的女儿。张铁嘴女儿别看年纪小,心眼可不小。她对她爹说,既然咱有这个法术,不妨便试上一试。以前周文王为啥相信姜子牙?还不是因为他梦见姜子牙是个大能人。要是姜子牙自己去推荐,周文王未必相信他呢。小姑娘几句话让我茅塞顿开,我对张铁嘴连声称是,说侄女子这一说我倒想起来,难不成姜子牙这老小子也会慑魂术,装神弄鬼去欺骗周文王的?咱们把那死胖子的魂魄捉来,跟他好好谈谈,保不定能谈得他回心转意。 张铁嘴爱女心切,听完我们的话后沉吟不语。没得到明师指点,他对自己的慑魂术并没有真正的把握,怕出意外。古人认为人有三魂六魄,现代人没有找到科学证据,自然不肯相信,把这一切归因于古代的生产力落后和科学文化水平低下。其实就现代的科技水平而言,不也没能对生命科学作出全面而又科学的解释吗?就我和张铁嘴两人而言,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对现代科学并不陌生。我上中学时,正值苏修美帝亡我之心不死时期,老人家号召“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准备和苏修美帝蒋匪帮同时开仗,中学课本上学习防生化武器、防核子袭击的战备知识,所以我认为自己是个头脑新潮的现代青年,而张铁嘴是从“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那个豪迈时代过来的,至不济也受过无神论的教育,为什么竟会成为这些封建迷信的爱好者呢?原因我们也说不清,也许只是因为偶然的机缘,让我们终于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世间万物都有真实的一面,但是否也有虚无的一面呢?真实和虚无,真的就不能相互转换吗? 晚上,张铁嘴支使女儿到她的同学家过夜,把我留在他家里。约莫半夜时分,他在房间里画了一道圈,在圈中间点燃了一柱香。我已经困得直打呵欠了,埋怨张铁嘴就不能把时间提前一点,干吗非等到半夜以后。张铁嘴辩解说书上这样记载,我们只能依样画葫芦。其实按照张铁嘴的理解,古人讲究时辰八字对事物的吉凶冲合也并非全是故弄玄虚。慑魂术是书中记载的最基本法术,讲究的是制断恶根,避邪除秽,轻易怎能慑人魂魄?子夜正是人们熟睡之时,这时拘魂对人体的伤害最小,被拘魂者只当做了一梦。何况摄魂只摄人一魂一魄,断不能全部摄来,否则后患无穷。昔年钟离汉已经得道,三魂六魄全部出外云游,造成肉身无归。得道之人尚且如此,凡夫俗子自然更无法承受了。 说话间,那阵青烟已经凝聚成形。张铁嘴神色比以前轻松了许多,看来这两年功夫大有进境。那股烟渐渐的稀释,膨胀成一个人形,慢慢地眉眼皆成,正是那死胖子模样,只是小了一圈。那胖子人形似乎有思想,看着我和张铁嘴,还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 张铁嘴把胖子的魂魄摄来,现在一看胖子的神态,大概又想起了胖子的身份,想问些什么又不敢开口,把求救的目光转向我。我最看不惯他这种贱民心态,奴才形状,这胖厮已被我们捉来,怕他个屁!我上前一步,冲那胖人形喝道“死胖子,你这个贪官!现在还不低头认罪?!” 不料那胖人形看了我半天,突然笑了。他一咧嘴,青烟就朝外扩散了一下,头脸似乎大了一圈。他冲着我笑着说“我认出你来了,你就是中午见到的那个毛头小子,哈哈,可笑,可笑!” “你有什么可笑?”我恨恨地问。 胖人形继续笑。他说你凭什么说我是贪官呢?收点礼品就成了贪官,天下还有官吗?俗话说“千里做官,为了吃穿”。吓,那样的礼品亏你们拿得出手! 原来胖子是嫌我们的礼品太轻。我那个气呀,从床角摸起一根木棍就想抽他。张铁嘴看我一顿夹七夹八的问不到正题,连忙把我拉开了。他低声下气问那胖人形还能不能再通融一下,那胖人形见张铁嘴低声下气的,更得意了,在白圈里踱起方步来。他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和白天在办公室看见的一模一样,得意忘形,只不过在半夜里就显得甚是诡异。 “办法么,不是没有”胖人形在白圈里停下了。他拖长声音说“就看你们如何表现喽”。 “那该如何表现呢?” “我老婆喜欢首饰,你们买副白金项链吧”胖人形冲我们打了个呵欠“我困了,你们赶紧回去,恕不远送了”,他还冲我们摆摆手,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这死胖子,大概这时正在做梦,还以为这里是他家哩。张铁嘴看我在一旁摩拳擦掌,怕我忍不住捶打那胖子,连忙把自己的符法散去。这时候大约是凌晨一点左右,那股青烟一步三晃地走到房外,在夜空中瞬间就消失了。 我本来是想借机教训一下胖主任,不料张铁嘴另有用意。原来灵魂才是人类最真实的一面。我称赞说张铁嘴的摄魂术真正好,将来一定要作为文化遗产献给国家。有了这法术,还需要什么测谎、刑讯逼供?无论小偷巨盗诈骗犯,就算是烈火金刚,也定问个水落石出。 唉,说归说,我们还得想办法解决最现实的问题。我把自己的积蓄全部奉献出来,张铁嘴又找人借了个贷,总算凑够了买项链的钱。那时侯白金项链少而且贵,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消费起的。我不愿再去见那胖主任,就自个上街摆算命摊,让张铁嘴自己送去。那个胖主任还真是神通广大,过不几天,张铁嘴的闺女就如愿以偿地改换了工作,欢天喜地上班去了。我也如愿以偿地重新搬回张铁嘴的家里,继续修炼法术的半仙生活。 事情到了这里应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生活会按照它固有的轨迹运行,我和张铁嘴修炼秘术,摆算命摊混饭吃,终老一生,虽不轰轰烈烈,却也自得其乐。但生活总会出现意外,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捡一些简单的秘术修炼后,虽然自觉不足,很多细微精妙之处尚不能融会贯通,但较之常人,总有一种超出凡人智慧的优越。不料经过几多意外,才明白自己所知其实有限。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出现这些一连串的意外,我又怎能发现自己修习的秘术只是沧海一粟,而且有着诸多的谬误,又怎能够吐故纳新、风云际会,最终走上从凡入圣的修真之路?可见古人所说“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实是至理名言。 我们用摄魂术探到胖主任的真实想法后,走后门送礼品,为张铁嘴的闺女成功改换了工作以后,正在闲暇时感叹官场的诡鹬黑暗不是我辈所能想象的时候,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胖子主任过了几天忽然得了离魂症,喜怒无常,经常现出痴呆模样,再加上胡言乱语,弄得单位、家庭乌烟瘴气。送到医院检查,却没有任何生理性病变,在医院修养了两个多月,病情却毫无进展。有人看他的模样颇象中医说的失心疯,就建议找个老中医看看,不料大小中医看遍,仍旧一筹莫展。最后还是一个云游道士说破了机关。他说观胖主任气色,正是失魂落魄之兆,欲求解法,须寻觅魂魄常去之处。他有聚魂一符,只卖三百六十元,可使白骨生肉,能令死者还魂。胖子一家病急乱投医,当下满口答应,只有胖子老婆嫌聚魂符太贵,和道士讨价还价。云游道士恼怒,说此价格乃应周天之数,童叟无欺,曾经物价局计量过,现在怎能随意讲价?但当不住那老婆的一再要求,价格一降再降,最后敲定一张符三十六元。那云游道士带着胖子家人到胖子踪迹可能到达的地方四处烧符,装神弄鬼,半夜里一家人鬼哭狼嚎,早已惊动了大小百姓。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纷纷议论这件奇闻。 我正在城里给人算命,听到这些议论,知道准是出了问题。那胖主任不早不迟,偏在这时得离魂症,肯定与我们那次摄魂有关。张铁嘴听我说完后也是奇怪,难道他的摄魂术功法不精,那魂魄拘出泥丸宫竟不能够回去? 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那胖子虽然可恶,毕竟还不是罪不可赦,怎能让他一辈子失魂落魄?不如我们再把那胖子的魂魄摄来问个明白,也免得那云游道士害人骗钱。 张铁嘴点头称是。当天晚上我们故技重施,把胖子的魂魄召在白圈内。那胖子住了两个月医院,似乎又胖了一圈,胖胖的象个皮球。他看见我们,高兴的露出笑模样。 “你怎么不回本体呢?”张铁嘴停住咒语,问正在笑嘻嘻的胖子人形。 “不乐意了”胖子人形回答说“我总想再看见你们,不乐意回去了” 我,我说胖子你脑袋胖成一坨肉了吧,我们又没和你拉亲戚,又没交情,你总想我们干啥? “总想要你们送礼啊!”胖子人形笑嘻嘻地腆着脸。他说自己想通了,不收白不收,谁干工作不是多捞点钱呀。 怪不得,张铁嘴恍然大悟说,胖主任的魂魄的确回不去了。都怪我们那天摄魂后又向他送礼,让他误以为梦中虚无会变成客观存在,枉自沉浸在虚无梦境,再加上钱迷心窍,所以一魂一魄出宫不回。长此以往,一旦这一魂一魄迷失,胖子就无知无觉,成为现代医学上所谓的植物人了。 我问张铁嘴有何补救之法,张铁嘴只是摇头。他说自己功力不足,只晓摄魂秘术,不懂还魂,以后断不可随意摄人魂魄。连累胖主任成如此行状,心下着实不安,以后定要想法补救。 我说古人云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这胖厮贪官一个,因贪钱成了失心疯,纵死何足惜?咱们不用悲天悯人。不过由此发现咱们的秘术修行不深,今后还须找明师指点,方得正果真传。 张铁嘴连连点头称是。他说自己早有此意,奈何心系小女,不能出外云游,如今女儿已有着落,自己了无牵挂,正欲舍了这不赚钱的算命摊子,遍访天下明师。以前大诗人杜甫因家室拖累,未能修道,临死前后悔地说“妻子竟何人,丹砂负前诺!”,咱们可不能重蹈老杜覆辙,过得几日定要云游四方,一起证真果道去。 那胖主任的魂魄终究未能归位。他家人埋怨云游道士聚魂术不灵,要扭送到公安局告他是江湖骗子,那云游道士埋怨胖子老婆太过吝啬,竟敢于道符讨价还价,导致仙术不灵。 第八章 〈琴心三叠〉之白棺材 我和张铁嘴经过胖主任失魂一事后,认识到自己道术粗陋,于是一心只想寻师访道,对摆摊算命渐渐就疏于打理了。谁知道茫茫人海,尽是争名之辈,芸芸众生,皆为名利之徒,我们四处打探,也曾慕名求教过几位有道人士,攀谈过后才知道个个浪得虚名。外表锦绣,胸中实无半点真才实学。没奈何,吃饭要紧,我和张铁嘴又干起了算命营生。不过我们已经不在固定地点摆摊,而是四海为家,一面游览祖国大好河山,一面向善良人们招摇撞骗去了。途中张铁嘴遇一云游道士,道号青云子,据说供职于泰山碧霞元君祠,因母亲生病回家探望,他听说我们是访师求道,便指点我们到华山造访,或者能巧遇明师,得授真传。 我和张铁嘴虽然从未到过华山,但学过地理课本,又读过许多道术典籍,对华山西岳并不陌生。那华山其实是一座很大的山脉,只是因为有很多的断层,所以山与山之间不怎么连在一起,其中只有华山北峰最有名气。有名气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的海拔最高,而是因为住在这座山峰里的陈抟老道士。陈抟,字图南,自号扶摇子,当时人称希夷先生。他对老子很有研究,道德经有一句话“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他的名字和号都是取自这里。据说他还是钟离权的徒弟,道术高深,坐卧皆可内练,其中睡功最为有名,“每寝处,多百余日不起”,民间有俗谚曰“彭祖活了八百八,不如陈抟一觉趴”,可见当时就已经很有名气。这位陈抟道者喜欢下山与京城文人交游,谈琴赋诗清谈治国良策。宋太祖宋太宗多次邀他出来从政,他却说“我心恋白云,侍君已不宜,且在深山外,何处不称臣”,不愿出山做官。后来他复入山林静心潜修,成为一名杰出的道家。不过他虽然功法精深,但从不作鬼神之谈,只讲克制身心,培养三宝,力探生命之本源,明了修道之坦途,所以备受世人的推崇。不象后来的一些道士故弄玄虚,给道家涂上了修炼成仙的迷信色彩,所谓“人能养神则不死”;到了晋代葛洪,对神仙事迹笃信不疑,抄录古籍,作了本,记载了很多求仙长生之道,但到最后葛洪本人也没有成仙。我一直认为道教贵为中国的国教,一度曾大兴其道,但到最后流于式微,搞些虚诞不经的封建迷信是根本原因,也很容易被世人戳破骗局,不象佛教那样,宣扬死后才能进西方极乐世界,看不见摸不着,才更有欺骗性。不过在我看来,所有的宗教都是麻痹人的精神,虚幻虚假,还是我们伟大光荣正确的党教育的对,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神仙皇帝。神仙鬼怪终属荒诞,只有依自己刻苦修炼,才能领悟秘法,求得性命双修、形神统一。 青云子的俗家名字叫孙连成,江苏赣榆人氏.我和张铁嘴从未见过全真道士,心生崇拜,当下着意结纳.那青云子很是健谈,他见我们一心慕道,以为道术中兴之兆,便将自己所知术数倾囊相授.但在我和张铁嘴看来,青云子所知术数甚浅,只是一些阴阳五行之类,我和张铁嘴私下窃笑。青云子见我们不信,正色说,天有二气,道分阴阳,五行生克,万物不息,二位如何不信?且以二位观之,二位皆为火命,今生须在水上在意。我和张铁嘴听得似懂非懂,哪里放在心上?青云子和我们盘垣数天,说本欲和我们一起到华山访师求真,奈何老母病重,不得淹留,他日还望二位到泰山碧霞元君祠相见.言毕和我们二人挥泪而别. 辞别青云子,我和张铁嘴商议了一下,觉得中国地大物博,如此盲目瞎找,很难遇到真正的奇人异士,不如就依这青云子之言,到华山游历一番.这一日我们正行到黄河渡口。黄河水含沙量大,泥沙淤积,渐渐会高于河堤,常常造成决口,历朝历代都苦于治理黄河水患。大禹治水的神话故事在中国家喻户晓,他治理的主要就是黄河水。我们到这个不知名的黄河渡口那天,正值天下大雨,到下午三时左右,雨越下越大。我和张铁嘴在一间草棚下避雨,没想到这间简陋的草棚没能经住风吹雨打,一下子坍塌了,在里面避雨的几个人顿作鸟兽散.我和张铁嘴两人衣裳尽湿,张铁嘴从草棚跑出时还跌了一跤,浑身泥泞不堪.正在这时,一只小渡船慢悠悠的上了岸.刚才避雨的几个人就如看见了救星,争先恐后地奔向那只渡船.我年轻力壮,抢先一步钻进了船舱里.张铁嘴身体虚弱,又背着他那口形影不离的樟木箱,所以就落在了后面.他刚踏上一只脚,那船老大嫌人多,用篙向岸上猛一点,小渡船倏然离开河岸.我只看见张铁嘴身子一歪,连人带箱子”扑通”一声跌进河里.外面风大雨狂,河面浪起潮涌,张铁嘴顷刻间就已消失不见.船上的人个个大惊失色,船老大吓得直打哆嗦. 抓紧救人,你这个混蛋啊!我对那船老大怒喝.船老大大概吓傻了,脑筋已经转不过圈,对我的怒吼充而不闻.同船的几个人也是乱作一团,那只船本来就小,被我们这一阵晃动,船老大又拿不住篙,一下子倾覆了。几个人哭爹叫娘,在泥浊的水中各自挣命。我不会游泳,无师自通地练起了狗刨,幸而离河岸不远,最后终于爬上了岸,也不顾那岸边泥泞,趴在那里不挪动了。 等我回过神后,天色已经昏暗,周围一个人影也不见了。看着这滔滔河水,我不禁悲从心来。可怜张铁嘴壮志未酬心先死,生前身后未留名。早知今日下场,不如当初守着算命摊子挣几个小钱,岂有丧亡之灾?天地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死,哀哉尚飨。我正在对着河水感叹,却见不远处有一点灯光闪烁,依稀象是一户人家,正在饥饿困乏之际,我也不暇细想,深一脚浅一脚便向那灯光处奔去。 谁知那灯光看着虽近,距离却是甚远。天色昏黑,虽然已经风停雨息,但地下满是湿草烂泥,实在难以行走。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但见那一灯如豆,始终悬在前方,我只感觉非常疲累,真想放弃算了,但这满地泥泞,如何过得今夜?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前行。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到达了灯火所在之处。原来那正是一户人家,一盏电灯正悬在屋梁上发出昏黄的光晕。我正要推门进去求助,忽然发现这庭院的布局摆设非常熟悉,感觉甚为亲切,细看之下吃了一惊,原来这竟是我和父母一起居住的的老家!我怎么突然回到了故乡老家呢? 正在迷惑不解之际,堂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正是老父亲的声音。他说“你就不要想他了,儿大不由爷,尽他外面鬼混去,看他今后后悔!”原来他正在劝说母亲不要想我。 “我不是想他呀”母亲说“年龄恁大,得找个媳妇才管得住呀。这孩子条件不好,姑娘看不上,想起来我就发愁呢”。 我最不乐意父母说我的条件不好,更不愿意他们给我托媒找媳妇,所以经常借故不回家,后来干脆住在张铁嘴家里也是这个原因,听到他们的絮叨我就心烦意乱。现在又听到这样言语,虽然又疲又累,我还是决定赶紧离开。 离家后我习惯性地直奔张铁嘴家去,不料等我赶到时,却发现张铁嘴家门紧闭,一把大铁锁悬在大门中间,似乎很长时间已经无人居住。这张铁嘴跑哪里去了呢?我正要上前敲门,猛然间想起这把铁锁正是我和张铁嘴出外云游时亲手扣死的,往日情景,历历在目,想到此处,灵台间突然一阵清明,难道,难道,我已经死了?天书记载人事休咎,曰时令不吉,阴阳相欺,众凶俱发,祸亡无日。张铁嘴和我在同一天沉水溺毙,难道当真是群凶毕至之日?阴阳五行之说,我和张铁嘴均斥为荒谬,认为岂能和秘术符法相提并论?但现在想起青云子当初要我俩须防水患之说,确然有几分道理,思之让人不寒而栗。 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新的一天就要到了。我已在张铁嘴空无一人的家门前徘徊了数小时之久,当时感觉非常焦急,似乎有件东西丢失,一定要找回来,却又始终彷徨无计。正在这时,突然间我的身体似乎被一阵狂风撮起,睁眼看时已身在云端,不知为何竟又到了那黄河渡口。河岸边正围了一群人,忙碌嘈杂,似乎还有公安人员在维持秩序。旁边一个土丘上孤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具尸体,只看见张铁嘴正坐在那尸体旁边念念有词。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张铁嘴那张狼狈不堪的脸,再看见的却是医院里雪白的墙壁。几个医生护士看见我醒来,都吃惊的咦了一声,一个护士说声“报告院长去”,向外飞跑出去。我听着这几个医生谈论,才明白了事情大概。原来那只渡船倾覆,船政知道消息后营救已经是十多个小时之后了。有几个落水者也爬到了岸边,但个个没有生还。营救者看到我时,我也和其他落水者一样心静脉停,淤泥塞窍,身体已出现尸僵,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已经不可能救活了。所以他们对我的复活感到吃惊,一个个连称奇迹。 “什么奇迹?”一个大胖子笑呵呵地走进病房。“这是我们医院的高超医术造就的奇迹呵”。原来大胖子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大胖子看也不看我一眼,一挥手,一群人蜂拥而至。这些人冲着我连连拍照,还让我从病**下来配合拍照角度。我虽然醒转过来,但全身疲累乏力,又渴又饿,哪有力气下床?大胖子拗拗嘴,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一左一右把我从**硬架下来,我很气苦,这不是押赴刑场要枪毙么?那些人拍完照后簇拥着胖院长扬长而去,那两个医生“扑通”把我掼在**,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所有人都走个干净,张铁嘴才瑟瑟缩缩地挪到我的病床前。我知道定是张铁嘴的摄魂术把我唤回,但现在张铁嘴如何生还却是更让我关心的话题。张铁嘴身体虚弱,落水后遍寻不见,怎能在那滔天恶浪里奇迹般生还?张铁嘴说出一段落水奇遇,让我们顿觉大千世界,果然有仙迹可寻,生死祸福,无非是天人感应。 原来张铁嘴一脚踏空落水后,一股暗流迅速把他拉到了水底。等他好不容易冒出头时,发现自己正处在大河的中央,心里不禁凉了半截。张铁嘴虽会游泳,但哪里经过这般的狂风恶浪?当下自分必死,暗自叹道,想俺张铁嘴辛苦一生,耍嘴皮谋生,虽然骗人却无大恶,不过是迫于生计,也算是一个有益于人们的人,如何遭此恶报?定是老天爷不长眼睛。大丈夫死有何惧,自当横刀长笑,只可惜这一身秘术未能传世,当真是死不瞑目。张铁嘴想到此处,忽然想起背后的樟木箱子,用手一摸,哪里还在?张铁嘴这时万念俱灰,正欲以身殉书,没想到前面突然间有白光一现,只见一只白色小船正逆流而上,冲着张铁嘴的方向缓慢行来。张铁嘴看见有活命机会,不肯再视死如归,大喊救命。等那只白色物体冲到眼前,张铁嘴才发现那物不是小船,竟是一口没有棺盖的白棺材。白棺材俗指没上漆的棺材,但这口棺材通体白色,非木非玉,却是口名副其实的白色棺材。那张铁嘴平素便不怕棺材,今日绝处逢生,怎肯轻易放过?当下在水中手足并用,连滚带爬的翻进白棺里面。那口白棺煞是奇怪,在急流中不退反进,虽然缓慢,却是逆流而上。白棺在水中载浮载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将张铁嘴送至岸边,却正是那黄河渡口。张铁嘴从棺中走出,一眼看见我趴卧在那岸边淤泥中,再回头那口白棺已倏忽不见。 我和张铁嘴相识多年,知道他虽然有时说话云山雾海,不着边际,但在要紧事上从不夸大言辞。张铁嘴落水系我亲眼所见,不是有这番奇遇怎得生还?当下对张铁嘴所言并无怀疑,说如此巧遇那口白棺,正是吉人自有天相,天不灭我,只是那口樟木箱子消失在水天一色中,着实让人惋惜。张铁嘴却大摇其头,他说如此奇遇不可能纯属巧合。不遇白棺,老夫定必葬身鱼腹,白棺不逆流而上,又怎能重返渡口救你一命?再说那白棺并无棺盖,本应大雨灌注,如何棺中滴水皆无?此事诡秘之处,非你我所能想象。舜时西王母献白棺,古人以为祥异祯瑞,今日我二人蒙白棺搭救,莫非正暗示我等即将脱胎换骨,否极泰来? 第九章〈琴心三叠〉之樗树占 幸得白棺搭救张铁嘴,我也成了沉船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正当我们欢欣鼓舞,以为天降祥瑞的时候,在医院里我们却遇到了麻烦。医生和护士看我和张铁嘴不象有钱的样子,对我们早有提防,只给我打了两天的葡萄糖就停下了。我身体还是虚弱不堪,正需要补充营养,如何能停药不用?张铁嘴去找院方交涉,回来后满脸沮丧。原来这两天的医药费用已达二百多元,足顶上我和张铁嘴算命两个月的收入,再说我们两人落水生还,早已身无分文,哪里交得起这么多钱?院方对我的生命奇迹早已失去了兴趣,知道我们交不上费用,大叹倒霉,勒令我们当即搬离。没办法,张铁嘴只好背着我住进一家小旅馆里,幸亏那旅店老板好心,看我们俩外地人实在可怜,答应可以先住进来,房钱走时再交。 这样过了两日,我的身体已经好转。其实我本就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又累又饿,再加上魂魄尽失,造成生机一时受损而已。年轻人体格好,很快就回复正常。张铁嘴看我已能出外活动,便和我商议到外摆摊算命挣几个房钱。我们原先的那套算命家什都放在那口樟木箱子里,随着天书在黄河里丢失了,一切只能从简。张铁嘴从旅店老板那儿借来一块抹布,又借来毛笔在上面画了幅太极图,便带着我出去,在城西找了个热闹的地方摆下了算命摊子。我仍干我的老本行,在旁边当托。不料我们俩装模作样的算了多半天的命,除了几个围观的鼻涕孩子,竟没有一个问津者。原来这地方的人不信命,有钱的富人看我俩衣不蔽体,形容委琐,没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如何相信灵验?无钱的穷人更不信命,自己的命早就知道,何必去算?什么命?穷命呗。所以我和张铁嘴摆了大半天的算命摊子,肚子饿得咕咕叫,硬是没挣到一分钱。 我们两人卷起摊子,途径一个书摊.我拿起一份晚报,想看一下有什么用工信息,没想到一看之下气得差点吐血.原来报纸上醒目的标题写着: 雨夜沉船,流浪汉命染黄泉 医术精湛,市医院妙手回天 文章说市医院无偿救助流浪汉,嘘寒问暖,流浪汉感激涕零,跪地高呼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医院。照片上两个医护人员搀扶着我,旁边是面带和蔼笑容的大胖子院长.后来听说胖子院长想把这一重大医疗成果申报世界卫生组织,因为世卫考核严格,医生们劝他不可造次.要是考察我们使用何种医疗手段怎办?总不能说只是几瓶葡萄糖。几番劝说,胖院长才怏怏作罢。 我对医院的无良做法深表愤怒,想要去讨个说法,张铁嘴息事宁人地说,算了算了,我们还欠他们200多块费用呢,相比之下还是我们占了便宜。只是这地方的人眼窝太浅,识不得真人,咱们得另想办法挣钱。我说怎么挣钱,总不能沿街乞讨吧,好赖我也是个堂堂工人身份。对了,你以前不是讨过饭么,不然你再重操老本行?张铁嘴气得脸黄,说老夫自从爱妻亡故,爱女上学,已深以讨饭为耻,何况老夫现在身为秘术传人,尊贵无比,如何能再干那种勾当? 说着话,我们又回到了那家小旅店。旅店老板见我们饥肠辘辘,连忙做了两碗面条给我们送来。真是患难见真情啊,张铁嘴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条,眼泪汪汪地对老板说,老板,好人哪,常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等俺们发达了,一定要报答老板呀。旅店老板说都是穷哥们,相互照料是应该的,哪里谈得报答二字。张铁嘴又恭维老板颈短而方,下颌丰厚,定当长寿富贵,那老板也是摇头不信。 到了晚上,我和张铁嘴住在旅店内院一个小房间里,禁不住对自己的命运长吁短叹。张铁嘴刚说了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就被我打断了。我说你有点创意好不好?咱们现在穷得裤子都露腚了,老天爷给咱的任务就是丢人现眼的?我看这一切因果都是自那天书秘术而起。幸而那天书掉落水中,咱们也就不必再上华山修什么道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咱们还是回家搞四化建设去,我上我的革命班,你摆你的算命摊。 张铁嘴一听我打退堂鼓,有点着急,他一心想的是得道求真,最是功利心重,对我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你怎么如此惧怕困难?那天书秘术乃真正至宝,你我有缘得见,正是造化眷顾,虽然天书丢失,但其中秘藏你我已铭记心中,依法练习,早晚得证大道,你又何必怨天尤人? 张铁嘴一絮叨就是长篇大论,不愧人称铁嘴。我猛然想起一事,以前张铁嘴只会摄人魂魄,却不能收魂入体,如何现在能让我还魂复活?莫非他的秘法水平又进了一步?张铁嘴听完我的问话也是一呆,他自从赶路以来,一路算命骗钱,奔波劳累,早已疏于练习,哪有什么提高?那天于岸边见我倒地不起,已经出现尸僵,他情急之下,使用自己最熟悉的摄魂之术,犹如当年摄取李爱菊魂魄一般,怎会想到自己不会还魂之法?后来看见我复活,欣喜之下,也没朝别的地方多想。现在经我一提,猛然间醒悟,难道救活我的另有其人? 我说老张你可别吓唬我,夜深人静,咋这么渗人呀。难道世上当真有什么鬼怪神仙?张铁嘴摇头说,哪里有什么神仙鬼怪?当年我以算命为生,读过多少玄经秘籍,到头来发现都是封建迷信,断无可取之处。且以相术而言,相形不如相心,论心不如择术。形不胜心,心不胜术,心术不正,岂论形相?更有一种邪异之书,记载各类诡秘之术,枉论生死,空言吉凶。挖墓掘坟,镇煞捆尸,以为茅山秘术,岂知真正大道所在?骨肉糜烂,灵魂怎可驻留?几根白骨,一堆黑土,莫非还有灵异?现代流行火葬,难道还有僵尸?老夫学富五车,饱读诗书,自不会被那些无知妄说迷惑。惟有那箱中天赐之书,才是真正不传之秘。我师卢生开宗明义,只言万物有灵,不谈乱力鬼神。符法密咒,皆因三魂而起,诡秘灵异,都系六魄而生,至于修炼成真,灵魂千年不灭,更至白日飞升,肉身成圣,此中至真至理,何足为外人道哉? 张铁嘴一番半文半白的话语,直把我听得心服口服。真是服他,在这穷困潦倒的当口,还大言不惭地以秘术传人自居。我说老张你要务必保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作风,肚子都填不饱,你还有啥可骄傲的?秘术又不能换饭吃,到头来还不是算命骗几个小钱。 我嘲笑了几下张铁嘴,感觉有些尿急,便汲拉着拖鞋到外面去撒尿。回来时发现旅店内院有一间屋内灯火通明,依稀有人声喧哗,这早晚不睡,哪里来的这么多人?等我走近看,正逢旅店老板提着一个大茶壶出来,原来是附近几个闲汉正聚在屋内赌牌。这些人看来经常在这个旅店聚赌,和店老板很是熟悉。我问店老板抽多少场地费,店老板直摇头,说他只收这些人的饭菜和住宿费。我看这老板也是个老实人,就不再和他多说,回到屋里把这事告诉了张铁嘴。 张铁嘴打了个大呵欠,说睡吧睡吧,人家当地人聚众赌博,关我们什么事?莫非你还要去告发不成?我说老张你傻啊,咱们不是缺钱吗,何不也去参上一赌,挣些房钱路费来。张铁嘴说自己从没赌过博,怎能一赌准嬴?这些违法乱纪之事,咱们还是别沾染为好。我说你是秘术传人,术法精通,怎会输给这些村夫俗汉?赌博之际,你来个灵魂离体,尽捡那好牌抓来,岂不庄庄通吃?张铁嘴瞪眼说,元神出窍那能这般容易?老夫按照秘术修练多年,尚未通晓天地升降之理,日月往来之数,只能练出魂魄离体,自身元神尚未成形,出窍定会凶险无比。钟离汉曾经说过,“形如槁木,心若死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以出阴神,乃清灵之鬼,非纯阳之仙。以其一志,阴灵不散,故曰鬼仙。虽曰仙,其实鬼也。用功至此,乃曰得道,诚可笑也”,老夫深谙其中三昧,修炼之际,战战兢兢,大功未成,擅自元神出窍,岂不堕入鬼仙一道? 那几本秘籍我看了多遍,自然也明白魂魄与元神之分(注:古往今来,多少人混淆此点)。我说与那些村汉赌博斗法,一魂一魄离体足也,何须动用元神?咱们身上分文皆无,如何付得房钱?你不是对那旅店老板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难道我们还要混赖他不成? 张铁嘴被我说得有点心动,最后说罢罢罢,人穷志短,咱们就参上一赌。反正这些人的钱财也是来路不正,咱们只当替天行道,说罢我们去找旅店老板借了点钱当赌资。正在赌博的几个闲汉见有外地人加入,也是格外振奋,当夜一气赌到天明。 张铁嘴果然了得,一夜下来赢得数百元巨款。我们乐得合不拢嘴,坐在**一遍遍地数钱。张铁嘴见钱眼开,说想不到赚钱如此容易,早知有此行当,怎肯去摆那算命摊子?今后你我仗此秘术,修行路上不愁温饱矣,趁我们赶路之前,须多赌几次,充作去华山的盘缠。那些闲汉都在附近街道上居住,本就赌博成瘾,忽然遇一高手,如何肯服气?当下呼朋引伴,各携巨资来决高下,一时间小旅店人来人往,白天都开了牌局,旅店老板忙不过来,我就充当伙计,提着大茶壶给那些赌客倒水。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给张铁嘴他们续过水,提着大茶壶刚一出门,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面前跑过。我紧追两步,那黑影看我跟来,转身朝一个小胡同奔去。糟了,旅店被偷了!想起店老板对我们不薄,正是报答他的时候,这样的机会如何能放过?我发足便赶,在胡同的尽头追上小偷,提起手中的大茶壶砸了过去,那小偷惨叫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转圈。我最恨小偷了,不劳而获,当下毫不怜惜,扑上去一面拳打脚踢,一面盘问他偷了哪些东西。那人辩解说他不是小偷,而是前来抓赌的公安局的线人,我哪里肯信?又给了他几个栗凿,才把他放走。看着那人抱头鼠窜而去,我提着茶壶回到旅店继续烧水去了。既然旅店没丢失什么东西,我也就没有惊动店老板他们。 不料半个时辰过后,一辆警用面包车突然堵住了旅店门口。张铁嘴他们毫无防备,被抓了个正着,偏偏这一晚赌资巨大,公安局喜出望外,喝令把所有的人都带走。我本来冒充旅店跑堂的伙计提着大茶壶看热闹,却被那线人一眼发现。那线人鼻青眼肿,头上缠着绷带,正是被我捶打出来的。他看见我,跑去对一个白衣蓝裤的公安人员咬了一会耳朵,那公安便跑过来,一脚把我踹倒,又找绳子捆了个结实,和张铁嘴他们一起被塞进了警车。 在公安局里,张铁嘴他们都被用手铐拷在木连椅上,蹲着直不开身。他们倒没为难我和店老板,只训斥我们俩知情不报,教育了一番就释放了。我本来以为张铁嘴他们也会很快释放回来,没想到过得三天,听店老板打探回来的消息说,他们已被转进看守所去了,似乎还要判刑,这下子把我急坏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底该怎么办呢? 旅店老板劝说我不要着急,他在这城里没有相熟关系,但在乡下老家却有一户姓冯的远房亲戚,儿子在这市里做到市长的高官,咱们打点关系去。不巧的是,当我们提着礼物赶到冯市长家时,却被告之市长不在,回老家去了。我感到很失望,旅店老板却非常高兴,他说这样事情就更好办了,到老家找他帮忙岂不更加方便?旅店老板做事干脆利索,当天下午便带着我回到老家。我和老板提着礼物到冯家时,遇一风水先生正在冯家相宅,原来那冯市长父母常年卧病,近年来更是奄奄一息,眼看就要过世的光景,有人议论冯家虽出贵人,但贵而不寿,阳宅实为凶宅。冯市长受党教育多年,本不该迷信风水,但事关富贵生死,不由得他不信。这几天他又从外地觅得一风水先生,据说道行高深,一见之下,果然道貌岸然。那风水先生见我们两人进来,洋洋不睬,兀自和那冯市长高谈阔论,那冯市长心中焦虑,也顾不上和我们谈话。我和张铁嘴自从修习天书秘籍,对世间那些阴阳风水、测字算命之术一概斥为无知妄说,现在一看那风水先生得意模样,不禁心中有气。其实这风水学说,并非一无是处,与现代地理学、建筑学相联系,还是有一定科学性的。风水又称堪舆,“堪”是指地面凸起的地方,“舆”是指地面凹下的地方,堪舆就是相宅、相墓。建房选墓挑个好的地理环境无可厚非,可恨的是风水先生们专门宣扬宿命论,把各种地形地貌安上一些专有名词,为了赚钱愚弄欺骗别人。见那风水先生和市长谈得正欢,我和旅店老板插不上话,便走到内室去看望冯市长的父母,一看之下我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那父亲走路晃晃悠悠,筋不束骨,脉不制肉,那母亲更是躺在**,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看起来双魂无宅,流魄于海,骨归于家,不久便要死亡。冯市长的父母不过七十岁左右,怎么会双双病危呢?我站起来向四周打量一番,又到院落里转了一圈,心中已有了主意,且看那风水先生如何破解。呵呵,那风水先生吹完法锣,站起来开始四处查看,又拿出一个小罗盘,下针定位。如此折腾了半天,对冯市长说此宅果然大凶。且看外形,人之居处以来脉气势最大,关系祸福最为重要,该宅子午不足,居之大凶;福德宫方位错误,东四西四混淆,居之大凶;穿宫九星不对,宜高者下,宜下者高,居之大凶,总之该宅为大凶宅,居之不得啊。旅店老板听得莫名其妙,那冯市长却听得连连点头,向风水先生求破解之道。那风水先生从随身皮包中摸出一面青铜镜来,要冯市长挂在正房门楣上,说镜子具有吸收、反射、分解、转换之功用,正可除妖辟邪;又摸出几块小石头,说是泰山石敢当,已经泰山老奶奶(指碧霞元君)开光,可以改山换向,化凶为吉。冯市长接过那几块石头,连声称谢。我一看堂堂市长竟被一个风水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忍不住好笑,“哈”的笑了一声。冯市长憎恶地瞪了我一眼,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心想坏了,坏了,给市长留下如此印象,还如何求他帮忙办事?常言说“术动公卿”,今日定要一展胸中才学,力压那风水先生一头,才能结纳那冯市长,解救张铁嘴于水火之中。 主意拿定,我见冯市长正要开车送风水先生返城,急忙把他叫住。那风水先生看我衣衫褴褛,以为是一介农民,哪里把我放在眼里?听我说他的破解不对,连哼两声表示轻蔑。我在之前就已对这房间院落作了一番查看,尤其看到这庭院正中栽了一棵椿树,心中更如明镜一般。大凡庭院之中,不种松、柏、杉木等植物,因为这些树木适合做棺椁,北方人认为有鬼的植物是芭蕉,南方人认为是竹子,其实象槐树、椿树这类树木也万不可在庭院种植。椿这种树木,分为两种,俗称香椿、臭椿,很少有人家在庭院中栽种生有椿象的臭椿,学名叫樗树的那种,偏偏冯市长的老家院子就种了一棵这样的臭椿树。这椿树是百树王,据说很灵异,树根处最易聚阴。本来种植樗树也没有什么不祥,但一旦这庭院中有久散不去的魂魄,就会对生人造成危害。冯市长听了我说的话很是吃惊,看起来他对风水之说很是迷信,但对魂魄之说倒是怀疑。我本来想对他说明魂魄并非鬼神邪异,但短时间内如何说得明白?好在冯市长虽然将信将疑,仍然让他的司机召集人手,把那棵椿树刨掉。大家挖到树根处哗然,那下面果然埋了一副棺材,打开棺盖,一个面目如生的白发老婆婆正躺在里面.那尸体虽然年代久远,衣衫依然艳丽,毛发清晰,肌肤柔润。大家七手八脚把那棺材起出,那女尸被空气氧化,转瞬成了一堆枯骨。冯市长见得如此灵验无比,非常惊讶,对着我左看又看,那个风水先生早已吓得目瞪口呆,只能听我侃侃而谈。原来人死之后,魂魄早已离体,但最恋故主,尸体不腐,魂魄常来依附,但终究回天乏术,不得上身复活,百日之后,日光照射,自会魂消魄散。但有时机缘巧遇,若亡魂百日内正遇那聚阴之地,魂阳魄阴,纵有日光,阴魄也得不散。当然也有那修行之人,已成鬼仙之体,即便不在聚阴之地,魂魄也可千万年不灭,那又另当别论了。似这种聚阴之魂,最是邪恶,虽然无形无质,但其中蕴涵的亡魂能量却可以阻止生物的能量流动,对生人造成相当大的危害。 关于樗树等树木聚魂一事,并非荒诞不经。这类树木不仅能够聚魂,经现代科学研究,还能够集中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种射线-地辐射。地质学家认为,地球表面有密如蛛网的地电流穿过,地辐射是地电流和地磁扰动的一种电磁波辐射。樗树等树木非常容易生长,只因为这类植物根系最易聚阴聚水,形成地下水脉交叉。水脉交叉处地辐射强度会因此增强,这种能量高于宇宙射线的地辐射,具有很强的贯穿力,能穿透地面水泥作用于空间,人和动物长期生活在辐射区的上方,便会受到伤害形成多种病状。当然现代科学不承认聚魂一事,但我和张铁嘴习得天书秘术,却真实感受到魂魄的存在,这又该怎么解释呢?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现代科学也需继续发展,方能解释一些更玄奥的东西,不能一棍子打死,姑且存疑。 那冯市长对我刮目相看,言词间对我格外钦敬,我趁机把张铁嘴的事情告诉他,央求他帮忙。他满口答应,并邀请我和张铁嘴过后一定要到他家里去造访,他有心中悬疑,正要向我们这些高人请教。临走时我看那面青铜镜通体班驳青绿,想起张铁嘴樟木箱子里的那面古镜,心生感慨,便让那旅店老板给摘了下来。我本来以为既然是一面古镜,纵然不能辟邪除妖,也一定价值不非,没想到后来张铁嘴一看,竟是现代作坊加工出来的一个赝品,只好远远地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第十章 〈琴心三叠〉之商羊舞 我和旅店老板到看守所去接张铁嘴,张铁嘴已经在所长办公室等候了,原来看守所已经接到了上级的电话,把他放了出来。所长看见我们,赶紧站起来让座递烟。他说实在对不起,派出所工作出现失误,误把这位老同志当作赌博团伙成员抓了进来,他已经向局里说明情况了,应该向你们郑重道歉。说完他站起来,给我们和张铁嘴一人鞠了一躬。我说其实你们不用道歉,都是我们这个老同志行为不检,你说这么大的人了,没事在家抱着孙子玩多好,偏要跑到牌局旁边看热闹,自己受冤枉不说,还连累你们犯错误,真是为老不尊啊,回去一定让他好好检讨。对了,没事我们可以回去了吗?看守所长把我拉到一边,大叹苦水,说他在看守所干了十多年,职务一直没有变动,正好求我给冯市长美言几句。我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说,小事一桩,冯市长是我大舅子,回家让老婆说说就是。 等我们从看守所一出来,张铁嘴嘴一咧,大放悲声,看样子这多天的拘押日子不好过,人都黑瘦了一整圈。我说老张你别哭了,受这点罪算啥,革命先辈在渣滓洞白公馆受尽严刑拷打,也没象你这般哭天抹泪,何况你参与赌博本身就是违法犯罪。张铁嘴听到我最后一句话不乐意了,责问我当初赌博究竟是谁出的馊主意。旅店老板见我们互相埋怨起来,连忙打圆场,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大家还是好兄弟,现在得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团结一致向前看。 我们在旅店里盘垣了两天,当初幸亏我们参赌时多了个心眼,把一部分赌款送给了旅店老板。现在旅店老板又送还给我们,我们硬是不收,好说歹说,旅店老板才收了我们这些天的饭菜和住宿费,还余下三百多元钱。这一大笔钱足够我们到华山的费用了。按我们以前的计划,本是打算步行到华山的,一则显得心诚,二则沿途算命看卦也能挣些路费。现在骤然得了这么多钱,张铁嘴说尽够我们花费了,不如坐火车到那华山去,免得旁生事端。正在我们准备行囊的时候,旅店门外汽车声响,原来那个冯市长打听到我们住宿的地方竟主动来造访我们了。 我本来以为和冯市长结识就是一锤子买卖,营救完张铁嘴就一拍两散算了,所以压根就没想再去见他,没想到正要溜之大吉的时候,被他侯了个正着。那冯市长大约四十五六岁的年纪,剑眉入鬓,为人很是豪爽。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连声称谢,原来他的父母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到市医院检查后各项机能都非常正常,让医生们都感到不思议。冯市长去掉了心头大石,几疑我是度世神仙,一心要和我结交,在家侯了我几天没见我登门,幡然醒悟,当年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孔明,他一个市长何德何能,竟让神仙屈尊枉驾?张铁嘴见市长对我毕恭毕敬,大感诧异,在一边直着眼睛看我。那冯市长正有一件疑难之事要向我咨询,看见张铁嘴如此模样,以为这老头是旅店里一个老杂役,心下不耐烦,呵斥他出去,我对市长说这老头是我的老家人,一路负责我的饮食起居,是个老苍头,粗人不懂礼节,还请市长多担待,张铁嘴在那边听得直翻白眼,我心里暗自好笑。冯市长从身上摸出一块白石头来让我观看,让我给鉴定一下是什么宝贝。我看那块石头个大如拳头,颜色莹白,断定是块玉石。奇怪的是就着日光侧看,那玉石里似乎还有一团东西,依稀是个鸟类的形状,看不清楚,难道竟是一块鸟化石?没听说化石成玉的啊。冯市长说他对玉最有研究,可以肯定这是块蓝田古玉,但里面为何有鸟的痕迹他就不明白了,正要请我这活神仙给讲个明白。我哪里懂得这些啊,心想这次出丑大了,冯市长见我沉吟不语,脸色通红,以为我有些劳累,连忙叮嘱我注意休息,他改日再来请教,说完收起玉石坐车走了。 送走冯市长,我刚进屋就看见张铁嘴在冲我冷笑。我说老张你太不仗义了,明知我回答不上,也不在旁边给个提示。张铁嘴冷笑一声,说老夫成了你的老家人了,是个负责你吃饭的老苍头,怎敢在旁边插嘴?我说原来你还是介意这个啊,我这不是在当官的面前抬高自己的身价吗,免得他认为咱们出身低看不起咱们。 张铁嘴对我正色说,有一个问题他已经考虑很久了,既然我这么说,他现在就得提出来,免得以后不清不楚。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咱俩一起在江湖行走,须得名正言顺,先定下名分再说。 我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他啥意思。张铁嘴说,着啊,你我法术皆修自那几本天书,据那天书记载,我师句曲卢生实乃茅山山道士,因不满茅山宗渐近巫术,烧符念咒,镇尸除魔,奇技**巧,故作艰深,乃另立门户与之分道扬镳。我师传人天书并无记载,想必并无其他传人。铁嘴何德,幸得天赐,得传我师天书,自当为茅山秘术之第一代传人,你乃后生小子,自然为第二代传人。 我呸了一声,说你凭什么呀,就凭一张铁嘴能说会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功,怎能按岁数大小论资排辈? 张铁嘴说是呀,论起秘术老夫自然也比你领悟多多,虽不曾亲口传授,也等于言传身教,如何做不得第一代传人?且论今日这块商羊石,你就认识不得。 我一听张铁嘴认得这块玉石的来历,当下也不再计较这一代二代之争,问张铁嘴为什么这块玉石叫商羊石。张铁嘴见我向他请教,以为我认可了他的第一代传人的身份,洋洋得意,说〈孔子家语〉里曾记有“商羊鼓舞,天将大雨”的童谣“齐有一足之鸟,集于殿前,舒翅而跳,齐侯异之,使聘鲁访诸孔子。曰“此鸟名曰商羊。昔童儿有曲一脚振讯两臂而跳且谣曰“天将大雨,商羊鼓舞。今齐有之,其应至也。急告趣,治沟渠,修堤防,有备不败”,那玉石内鸟影朦胧,正是那商羊鼓舞啊。 我听得如堕五里雾中,里面那团鸟影的确看不清楚,但也不能是小鸟在跳舞呀,难道那鸟竟是活的?张铁嘴嗤笑说那玉石里面没有空气,怎有活鸟?这种商羊鸟只有一足,又不能高飞,早在春秋时期已经灭绝,正应了那达尔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语。古代中国以农业为主,下雨与农业生产关系极大,对雨的占侯非常重要,占雨祈雨是古代先民的一项重要习俗。古代先民已经注意到很多动物对雨的反映,如“蚁封穴户,大雨时至”,“鹳鸣于郅,妇欢于室”,蚂蚁搬家,鹳鸟长鸣都是要下雨的预兆,商羊鸟于气候变化最为**,每逢下雨,必落于地上振翅而舞,极为灵验。只可惜这种鸟先天不足,早早就被自然界优胜劣汰。 又有祈雨之术,或曝巫焚巫,或祭祀禁屠,各各不一。诗经云“后稷不克,上帝不临”,古人愚昧无知,以为风雨雷电皆有神仙掌管,偶有旱情,即认为天降灾祸,有时竟将无辜之人充当牺牲,甚为惨烈。那位冯市长刚进门时,老夫就感觉到他身上有阴魂之气,待他拿出那块玉石,老夫即断定那阴魂被锁在玉石之中,玉性至阴,可保尸体不腐,灵魂不离,所以古人曾以玉覆身,希望肉身永驻。那阴魂似有似无,寻常人等如何能感觉出来?老夫潜修茅山秘藏十多年,这第一代传人的名头岂是浪得虚名?正是滔滔江河归大海,实至名归。 我说依你说来,玉石里面竟是商羊鸟的魂魄?什么人如此暴虐,竟让一只小鸟魂魄千年不得安宁?那只古玉已千年之久,毫无缝隙,那鸟魂如何锁进其中?张铁嘴摇头说非也非也,老夫对你演讲半天,口干舌燥,竟是对牛弹琴。那阴魂岂是商羊鸟魂?乃是女牲魂魄所化啊。 张铁嘴最后一句话把我吓了一跳,我说老张你絮叨半天,我还以为有啥真知灼见,原来还是一派胡言。那块玉石我在日影下看过,里面确实是一鸟形,如何会是女人所化?以前听过精卫填海故事,说是炎帝女儿被水淹死,化成小鸟去填海,可那是神话哪,咱们既然修了茅山师父的真正秘术,就不能讲这些封建迷信故事哄人的,你就不能做个真正的唯物主义者和无神论者吗? 张铁嘴正喝了一口水,听了我说的话急得差点喷出来。他说你怎么能叫茅山师父呢,应该叫茅山祖师,老夫才是秘术的第一代传人,这一点你以后定要谨记。老夫的话如何能是封建迷信,分明是你功法不精,所知有限,告诉你也无妨。我师卢生书中所记,上古曾有秘法求雨,或求商羊或求朱鳖,抽离魂魄,复以国中最美少女魂魄封之,以为牺牲,祭祀上天,顷刻天降嘉雨,无有不应。这以人的魂魄填充动物躯体的办法早已失传,只在茅山秘术中尚有记载。不是修炼之人,元神不能自由伸缩,三魂六魄被锁入动物躯壳,自是十分惨烈。更可怖的是这玉石中阴魂,不知是哪朝少女,魂化商羊后又被至阴玉石关锁,千年哀怨遗恨,思之让人恻然悚然哪。 我对张铁嘴的话似信非信,心想不如到冯市长家中仔细看过那玉石再说。不过依张铁嘴所言,这种一足商羊鸟在春秋时期已然绝灭,那被锁少女定生在二千年前,只不知道两千年前的美女长得如何?在我的生活圈子里自然遇不到真正美女,但那年月大家最热爱电影明星,其热度不亚于现在的追捧歌星,电影画报遍地摆,金鸡百花满天飞,年轻人谁不认得那些大明星?我最喜欢认为最美的就是刘晓庆。要是这个古代少女象刘晓庆就好罗,我好来个英雄救美,从玉石中把她解救出来,说不定她知恩图报,委身下嫁,不嫌弃我这大龄老青年。 第二天,张铁嘴留在旅店里收拾行囊,我和旅店老板赶到冯市长家里和他告别。冯市长听说我们要走,很是留恋不舍,极力挽留我。我说正恨自身学艺不精,欲到华山再访明师,他日得成大道,定来和市长重会;冯市长说他幸遇真人,恨不能从之而去,只是公务在身,无法遂愿。两人谈了一阵,起身告辞之际,我假装不经意间想起那块玉石,要冯市长拿出来再研看一下,那冯市长甚是爽快,说你既然作研究之用,为兄岂能铿吝?临别无物,就送与老弟作纪念吧。说完取出那块玉石交付给我,两人惜惜作别。 回到旅店,我没对张铁嘴提及玉石之事。趁张铁嘴和旅店老板出去买车票之机,我取出那块玉石在阳光下仔细观看,果然如张铁嘴所说,玉石中那只商羊鸟的舞姿又有了变化,日影下似乎正在玉石里翩翩起舞。 以前辽阳城门外曾经有一只大鸟盘旋,军民人等尽皆看见,那只大鸟盘旋良久,作诗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载今来归,城郭依旧人民非,向不学仙冢累累”,这是记载的故事,丁令威曾为辽东郡守,确有此人此事。其实对我和张铁嘴修习的茅山秘术而言,这种事并无神异之处,不过是修炼到一定程度,内患不生,外患不入,元神可以自由伸缩,出窍寄寓动物躯壳而已,正所谓“颠倒坎离由戊己,分明我命不由天”。当然这是后话,以我和张铁嘴当时的秘术修为,距离此等仙品还是天差地远。 第十一章 珠宝商 张铁嘴购买去西安的硬座车票回来,当夜我们就动身赶火车。临行前我们和旅店老板依依惜别,张铁嘴说对你的恩情无以为报,只好画张真符送你,说完送给那老板一张画着两只左右对称的狮子的符咒,说只要把这符贴在墙上,每天对着符在心里画两个三角形,神狮定会助你买卖兴隆,财源广进。那旅店老板对我们的功法已是大为折服,每天依言照做,不知是符咒显灵还是机缘巧合,以后果然大发,成为当地巨富。 我和张铁嘴都是初次坐火车,甚觉新鲜,当时客运也多是蒸汽机车,机头轰隆,黑烟滚滚,风卷起细碎的煤炭颗粒不住击打着车窗。我们两人没有坐车经验,贪图凉快把车窗打开,结果第二天鼻里嘴里都填满了细碎的黑尘,不过我和张铁嘴并不在意,眼看着就要到了心目中的圣地,两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欣慰喜悦。一路无话,经过一天一夜的旅程,我们终于到达了陕西省的省会,六朝古都西安。我和张铁嘴刚下车,就有一大群人跑过来迎接,众口嘈杂,争着要我们去住宿,更有几个三轮车夫拽住我们撕扯,我和张铁嘴拼命挣扎,险得把衣服撕破。还是国营宾馆势力大,最后我们俩被抢到了一家叫白云宾馆的迎宾车上。那辆车七拐八绕,转过几条路口,又穿过几条胡同,我和张铁嘴睁大眼睛朝外看,到底也没记清几个路标,糊哩糊涂的被拉到了一幢外表破旧的大楼里。 这白云宾馆别看外面有些破旧,里面的装修倒是挺豪华,有单人间,双人间,还有八个人一间的,只是价格有点贵。张铁嘴想住八人一间的房,我说这宾馆的人一路上“老板”“老板”地叫咱,老板怎能这么寒酸呢?咱们住双人间。把行李安顿好后,天还刚蒙蒙亮,我换了一身崭新的西服,约张铁嘴到外面去吃早点。 我和张铁嘴在吃早点的时候,向摊子老板打听有没有买卖玉石的地方,原来西安的玉石交易就集中在钟鼓楼附近的广场上,听说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是一个较大的批发市场。张铁嘴问我打听玉石做什么,莫不是要做玉石买卖,我没把实情告诉他,只说这玉石既然是辟邪之物,不如趁便宜买它几块,早晚可以防身。张铁嘴说我迷信,嘲笑了几句,也没有再深究原因。 其实我购买玉石完全不是作辟邪之用。玉石既为至阴之物,如何能为纯阳之体长期佩带?世人愚昧,有那些富家子弟常佩带宝玉招摇过市,以为得意,久则被那玉侵蚀精气,实为损寿之物。我买玉石的真正目的,是想练习秘术上记载的融玉之法,把那古代女子阴魂从玉石中解救出来。只是那引魂过程太过凶险,万一融玉出错,女子阴魂定将和那玉石一起魂飞烟灭,所以我想买几块玉石练练活路。 张铁嘴吃完早点回宾馆去了,我摸摸怀里揣着的那块玉石,硬硬的还在,想起玉石里被封了千年的女子遭遇,不觉鼻子有些发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冤仇深,这少女的成分一定和我一样,三辈贫农,就冲这阶级感情,我也一定要解救她,就算她出来后看不中我这大龄老青年,我也一定要让她得到解放,拨得云开见月明。再说她出来后凭啥看不中我呀,难道她去看中张铁嘴这糟老头子? 玉石市场里人声鼎沸,全国各地的人都来这里采购玉石,车来车往,络绎不绝,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车辆,愣神之间险些被一辆北京吉普车撞倒在地。经过讨价还价,我买了几块小玉石,不料几番交谈下来,玉石商们就发现我是个雏,纷纷向我推荐假冒伪劣玉石,有一个干脆把一块白石头冒充和田羊脂玉要低价卖给我,,真是无商不奸呀。我虽然对玉石不太精通,但毕竟见过几块真玉,岂能分不出玉和石头蛋子?我暗骂他们狗眼看人低,从怀中摸出那块玉石炫耀给他们看。别以为我好糊弄,你们见过我这真正的千年古玉么? 几个玉石商的眼光立刻就被我手中的玉石吸引住了,这些人都是玉石方面的大行家,一眼就看出这块玉石不同寻常。一个干瘦的老头接过玉石仔细地看了看,冲着我点了点头,问我这块玉是怎么得来的。我这时已经后悔刚才的冲动了,一把抢过那块玉石揣在怀里,说怎么着,还盘问起来了,你公安局哪?实话告你吧,一不是偷来的,二不是抢来的,是俺家里祖传的。 干瘦老头冲着我直摇头,连道说谎说谎。这块千年古玉从玉色上来看,自墓中取出不过两年,如何能是你家祖传?何况这玉石中实有邪祟,你带在身上着实凶险,不如免费交与老夫,或可替你纳福消灾,驱邪压煞。 另几个玉石商人听那老头要我免费送那块玉石,个个哄堂大笑,认为干瘦老头在逗大家开心。我却没有笑,真没想到在这玉石市场上会遇见这等人物,竟能一眼看穿这玉石之中另有隐秘,这三秦大地,华山之脉,果然是藏龙卧虎,不可小看。这干瘦老头其貌不扬,做商人经销玉石生意,谁知竟也是个有道之士,俗话说“大隐隐于市”,此话当真不假。 那干瘦老头见我重新把那块玉石贴肉而藏,有些着急。他把我拉到一边,要我再取出那块玉石给他细细观看,我哪里肯拿出来,吱吱唔唔地推辞想走,那老头看实在留不住我,长叹一声,说他姓陶,于玉石之道颇为精通,愿意为我指点迷津,又问我现在住在哪里,改日定要登门请教,我只好指着前面的街道,胡乱编了个宾馆的名字给他。 西安这地方是六朝古都,尤其秦汉时候,是全国的经济文化中心,古代文物自是不少,著名的秦始皇兵马俑就是在这里出土的,还有钟鼓楼古城墙,大雁塔法门寺,都是让我心生向往的地方,只可惜我们的目的地是距离这里不远的华山,不能在这里长时间逗留,想来不能不觉得遗憾。我在玉石市场里转了一圈,又被那干瘦老头纠缠了半天,连游览附近钟鼓楼的心情都没有了,急急往宾馆回赶,只能在路上向着钟鼓楼遥看,楼上那晨钟暮鼓仿佛是在天尽头,依稀可见。那时哪里能想到,这钟鼓楼竟与我的人生际遇大有干系,直到后来我再来到这钟鼓楼上,回首往事,不觉深叹这造化弄人,总让人光阴虚度,一场大梦初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等我赶到宾馆时,那白云宾馆里正乱作一团,几个男女服务员围着张铁嘴吵闹。原来张铁嘴不懂得现代卫浴,在那男厕壁墙上的小便池里解了大便,弄得厕所里臭气熏天,服务员要张铁嘴清理,张铁嘴反埋怨服务员早不提醒,怪不得他放个茅如此不便,还要找个凳子蹲在上面。两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我捂上口罩,把那大便清理干净才算了事。 第十二章 邵大师 我和张铁嘴两人本来打算第二天就要赶到华山去,谁知道天不作美,第二天一早,那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阴雨天气,华山定是一片泥泞,纵有奇人异士,想必也在那洞天里躲雨,这时上山如何得见?只好等雨停再作计较。谁知那阴雨渐成连绵之势,连续几日不停。张铁嘴愁眉苦脸,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们来华山求道,几至九死一生,想不到在这华山之旁,又受这阴雨之困,看来还是古人说的对,“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你看那些男女服务员,均是势利小人,见老夫衣衫简朴,个个待答不理,见你西装革履,人人笑面相迎,真正岂有此理,老夫在此处早已气闷,不如到外面摆上算命摊子消消心中块垒。 原来这宾馆的服务人员自从张铁嘴放茅一事后,认定张铁嘴是一个农村土包子,言谈举止间对他颇不恭敬。张铁嘴自封为茅山秘术第一代传人,颇有点心高气傲,除了怕官之外,闲杂人等怎会放在眼里?不料在白云宾馆吃了一瘪,心里非常懊丧。我正盼着他出去,便说枉自在这宾馆里气闷,不如到外面去领略六朝古都神韵去,顺便算命看相,也让这六朝古都领略你这茅山传人的风采。 等张铁嘴出去后,我从身上摸出那几块玉石来,按天书记载的术法练习融玉。所谓融玉,并非要那玉石融化,而是利用法术让它变软。玉石质硬,寻常方法如何求得?以前炼丹术士曾服食金银,但黄金难溶,金液难作,很多人因为吞食金粉毙命。我师卢生曾在天书秘籍中嘲笑说“金石有毒,岂可妄服?损身丧命,究竟无成”,他就主张“金丹身中有,莫向身外求”。他以自己的亲身经验写成秘术天书,自是去伪存真,微言大义,我和张铁嘴二人愈是修习愈觉得莫测高深,当真是仰之弥高,望之弥坚,直感叹这秘术道书果然是天仙正理,仙佛所留。 我用左手结成符印,一块小玉石在我右手中渐渐变软,秘术果然是丹经正法。正在得意之余,房门处传来钥匙转动声音,原来是张铁嘴从外面算命收摊回来了。 第十三章 邵大师2 张铁嘴进得屋来,把手中的太极八卦图和爻筒丢在**。我见他脸有不喻之色,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张铁嘴气咻咻地说: “老夫以为三秦乃中华始祖发源之地,定当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不料这些人如此迷信,无怪我国经济文化中心东移,黄土高原变成不毛之地。” 我觉得张铁嘴着实好笑,象他这样以算命谋生骗钱的人,怎么反怨别人迷信?正是开饭店不怕大肚汉,迷信的越多自己的生意不越红火么?张铁嘴算命看相十多年,都是凭望闻问切行事,惯会望风转舵,投机取巧,他的这套本事完全是无师自通,自己看和摸索出来的,再加上他当年讨饭时练就的铁嘴,死的说活,活的说死,这些年蒙骗钱财倒也没穿帮露馅,但他的这套本事究竟有多少可信度就大打折扣了,至少他本人就完全不信。 今天一早张铁嘴就离开宾馆,找了一处小公园的僻静处摆开了算命摊子。看着这满街来往不绝的红男绿女,满拟能蒙几个小钱,没想到直到日头偏西,也没有人对他的算命摊子看上一眼,这西安人怎能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张铁嘴正在莫名其妙,一个二十左右的后生到了他的算命摊旁。张铁嘴大喜,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今天定要在这毛头小子身上大赚一笔,不料那年轻人并不算命,只问张铁嘴“不知道老先生算命真的灵验吗?” 张铁嘴作出道貌岸然模样,眼皮一翻说“这是什么话头?老夫行走江湖多年,算命卜卦,有鬼神难测之功,天机通晓之妙,怎的会不灵验?” 那年轻人诧异说“既然老先生如此灵验,到我们这儿算命看相做甚?难道您算不出我们这儿有个邵大师吗?” 张铁嘴嘴上不肯服输,说什么老大师少大师,老夫正要会会他一决高下,要他把大师的名号拱手相让。 年轻人表示不信,说邵大师算命灵验无比,无人不知,你来这里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你这外地老头可不敢自吹,小心风大闪掉了舌头。 张铁嘴恼羞成怒,看来再在这里摆摊也挣不到钱了,一口恶气全欲发泄到那个邵大师头上。他张铁嘴一生只怕官,哪里会怕一个臭算命的?我劝他说既然那个邵大师名头如此之响,说不定有真功夫在身,过得几日天色放晴,咱们即要赶赴华山,何苦和他争短论长。张铁嘴瞪眼说,老夫算命多年,百无一验,但只是赚些小钱,不为大害,那邵大师依此骗术在此大肆坑蒙拐骗,实在有辱我中华民族脸面,如今定要揭穿他的画皮,为民除害。 第二天一早,张铁嘴便带我去寻邵大师的晦气。我本来想留在房里继续练习融玉,但恐怕张铁嘴一个人吃亏,万一那邵大师羞惭之下纠集人手,我还可替张铁嘴抵挡一下,当下我换上一身便装,把腰束紧,又把那块玉石偷偷地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就跟着张铁嘴离开了宾馆。 那邵大师大约五十多岁年纪,和张铁嘴年龄相仿,但比张铁嘴显得气派了许多,他身材高大,脸色白净,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我们去的早,邵府上还没有一个外客,邵大师正在院中推演太极拳。他见我和张铁嘴到来,以为我们来找他算命,就客气地邀我们在他的客房就坐,拿来一个爻筒让我们摇了几下,稍候即给我们起上一课。 我和张铁嘴正要看他的笑话,相视一笑。但看他邵大师并不问我们的来意,也不问生辰八字,不似那装神弄鬼的样子,不觉有些诧异。那邵大师起完一课,冲我们看了一眼,神色也有些诧异。 如何是这一卦?邵大师走过来拿给我们看,是六爻辞:过涉灭顶,凶 我和张铁嘴不解其意,邵大师解释说该卦意为过河时水灭头顶,非常危险,当受灭顶之灾.说完他自己也是连连摇头,卦意如此,不得不言,但两位如此清健,怎能起出此卦? 我和张铁嘴两人毛骨悚然,不由得把那小觑之心收了起来,央求邵大师再给我们起上一卦,那邵大师也在懊恼前卦不准,于是拿过爻筒让我们又摇了几下。 上六爻辞: 羚羊触藩,不能进,不能退。 卦意是羚羊用角去撞篱笆,结果角卡在篱笆中间,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 我和张铁嘴相互望了一眼,这卦的意思仍然难以明白,似乎是指我们做的某件事情出现骑虎难下的局面,进退两难的意思。那邵大师起完两卦,忽抬头看着我们,说二位到我府上,未必是真为求卦而来罢?刚才只顾测运,未及细察,当真看走了眼。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和张铁嘴虽不明邵大师为何术数精准,但早已收起了轻视之心,当下把自己的来历和上华山的目的合盘托出,请大师测算此事祸福吉凶,成败利钝。 邵大师闭目养神良久,叹息说,我中华秘术如此博大精深,实为人类瑰宝,惜乎流传日微,渐渐竟至湮灭,殊为可叹。我观二位,外形虽为委琐,内实仙风道骨,确然已注仙体,潜心苦修,定必大道有成。我生愚昧,常为子平数准而沾沾自喜,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和张铁嘴赶紧谦虚了一番,又请邵大师大师给我们测算一下此行的前景,邵大师不便推委,又给我们起上一课。九二爻辞: 包荒,用冯河,不暇遗,朋亡,得上于中行 邵大师给我们解释说,这卦的意思是说心胸气度很宽阔,携带着两个朋友徒步过河,决不会丢弃他们,但最后朋友还是不见了。 我和张铁嘴对这卦意似懂非懂,但既然是预测前程的,只好等以后得到验证再说。我们谢过邵大师,告辞出门,那邵大师送我们到门口,微笑着要我们演示一下秘术,张铁嘴念了一句符咒,左手作印,右手伸向空中抓住一物,正是邵大师让我们摇了多次的那只爻筒,三人相视不觉大笑。 第十四章 大开剥 我和张铁嘴从邵大师处告辞出来,心中感慨万千。我说现在才知道世间万物穷极变化,难以尽识其中奥秘。就如这算命打卦,你我二人以此为生多年,所知仅为皮毛,,却视之为荒诞,弃之如敝履,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就如这茅山秘术,不是卢师遗下真传之藏,你我定必斥之为谬论邪说。张铁嘴也很感慨,说从此不可以一管之见,妄评世间万事,井底之蛙,怎知天地之大。不过由此方知这三秦确是福地,青云子指引我们来华山求师访道,定然不虚此行。 回到宾馆,已到中午时分,张铁嘴到一楼买饭,我从床角下取出包裹,伸手一探,顿时全身如堕冰窟,原来那块玉石已经不见了。那块玉石早晨出门时我从身上取出,确定是放在包裹里面,如何会不翼而飞?莫非是这宾馆的服务人员监守自盗? 我到服务台问了一下,今天收拾我们这层房间的是一个叫苏惠惠的女服务员,现在正在楼下吃饭。我到楼下时,张铁嘴刚吃完一碗荞麦面纥络,几个女服务员正嘻嘻哈哈地坐在他旁边,等着张铁嘴给她们看相。那个苏惠惠也坐在里面,看来她们也已经吃过了。张铁嘴看见我过来,忙替我要了一碗纥络,我哪有心思吃饭?坐在一边冷眼看着那苏惠惠。张铁嘴吃完饭,给女孩们挨个看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临到那苏惠惠时,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身上,不象藏了东西的样子,但除她之外,外人怎能进入房间?无论如何,玉石也该着落在她身上寻找。 我跟在苏惠惠的后面转了半天,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年轻姑娘爱逛街,苏惠惠和几个女服务员从宾馆出去后,先后转悠了好几家商场,又在几个零食摊边驻足了半天。我跟在她们后边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时分,这些姑娘才嘻嘻哈哈地回到宾馆。我本来以为到了宾馆就容易监视了,没想到一进宾馆,这些姑娘们就各自回房,苏惠惠进了一个门牌号602的房间就不再露头了。我在六楼的走道里做贼似的等了半天,感觉这样终究不是办法,总不能到她身上去搜捡一番呀,得另想办法才对。 回到房间,张铁嘴正在摆弄他那些算命工具,看见我进来,他说已经想通了,既然自己在算命上达不到邵大师那样的精准,就不能继续欺骗广大人民群众,今后一定痛改前非,不再算命打卦,现在他决定把这些骗人工具扔到楼下的垃圾桶去。我提醒他这可是我们谋生的职业,张铁嘴不以为然,他说自己身为茅山秘术的第一代传人,怎会再有生存之忧?来日大展宏图之际,定要博得人人称赞,万古流芳,岂会在意钱财二字,张铁嘴说完匆匆下楼去了,我从包裹里拿出剩下的那几块小玉石,端详了半天,这时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决定在今晚子时对那苏惠惠进行招魂,让她老实交代。 约莫半夜时分,我看见张铁嘴面朝里正在熟睡,便从**翻身下来,在地面上用粉笔画了个白圈。摄魂术在茅山秘术里是最根本的法术,最易掌握。我双手结成符印,念了几句咒语。不料符咒起处,并无丝毫动静,我又画了一个白圈,重新施法,那白圈内依然毫无声息。奇怪,难道我施法不灵? 正在我疑惑之际,忽然听到楼上有脚步声,夜深人静,脚步声分外清晰,我看了一眼张铁嘴,他还在那里呼呼沉睡。我轻轻打开房门向外探头,那脚步声正好到了这层楼道,只见一个人影慢吞吞地从楼道上向下走去了。 那人影依稀是个女子背影,我心中大奇,子夜时分,一个女人到外面去干什么?尤其那女子步态,移动缓慢,简直是一寸一寸挪动,不是正常人的步子,这事透着一层诡异,我决定跟上去看看。 白云宾馆是个大宾馆,整夜不关正门。值勤门卫正在瞌睡,那女子极缓慢地从他面前走过,他丝毫没有发现。时当子夜,一轮下弦月正挂在西南空中,淡月影下,只见那女子双眼似闭非闭,脸上一片阴藿之色,正是我跟踪了一天的苏惠惠! 那苏惠惠出了宾馆,月华照耀之下,脚步突然加快,一开始还是正常人的步伐,到后来健步如飞,简直形同鬼魅。我情知此事果不寻常,当下不敢怠慢,念道“某行无咎”,左手结甲马符印按在腿部,紧紧追在那苏惠惠后面。 行不多时,那苏惠惠已到了西安城外,在一片灰沙地上陡然停住身形。其时月光如水,万籁俱寂,没有一丝风吹,就连我藏身其中的灌木丛也是纹丝不动。正在我迷惑不解的时候,忽然从那灰沙地上传来一声冷笑,我吃了一惊,因为那声音绝对不是苏惠惠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的男声。 只见那灰沙地上突然站起一个人影,嘿嘿冷笑几声,把手伸到了苏惠惠身上。要是在平时看见对一个女人耍流氓,我早就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去了,但此时此夜,如此诡秘景象,我哪里还会生出英雄救美的念头,而且隐约感到这件事似乎和那块玉石有关,当下默不作声,只沉下心来留神观看。那苏惠惠年轻不学好,偏要去做偷盗勾当,正该受此磨难。 月光之下,景象更加诡异。只见那苍老男人把手伸向苏惠惠的胸膛,慢慢把胸膛撕开,那苏惠惠双眼半睁,似乎全无知觉,任由那男人把右手伸进胸腔,少顷,那男人从苏惠惠胸腔中掏出一物,在月光下摊开手掌,手掌中一点白光闪烁,正是我丢失的那块玉石。 苍老男人似乎非常得意,嘿嘿冷笑了几声。月光下只见他也是左手结印,右手在空中虚画一符,按在那苏惠惠被撕裂开的胸膛上,苏惠惠本来毫无反应,被这一按似乎又恢复知觉,转身向城里慢慢走去。 我不去管那苏惠惠,从灌木层中跳出来,径直去抢那人影手中的玉石。那人影万没料到深夜中会另有他人,正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那块玉石被我一把抓在手中。那人影回过头来,月光下看得请楚,竟是我前日在玉石市场遇见的那个干瘦老头! 干瘦老头也认出了我,两下均是一怔。事已至此,掩饰已然无用,不如索性挑明。那干瘦老头左手掌竖在胸前,右手五指贴在左手虎口上,正是茅山宗特有的稽首礼节。对这套礼节我自然熟悉,但这老者利用邪术来做偷窃勾当,为人甚是不齿,我怎肯再和他盘垣,当下一言不发,拿着玉石回身就走,那干瘦老头并不拦我,只是嘿嘿冷笑,我走了几十步突然发现,原来遇见了鬼打墙,转了半天竟没离开那灰沙地半步。 我心中恼怒,干瘦老头竟用茅山宗的闭六戊法来困我。我虽然鄙夷这种邪法,但平素于那天书不肯好好修习,却不曾学得诸般破法,当下只能在这道看不见的圈子里来回打转。那干瘦老头并不生气,他说年轻人要此玉石阴物何用?收去此千年古玉正是为你驱邪压煞。今日看你腿下甲马符印,方知是茅山同道,自然更需救你于水火,怎的你如此不分好歹? 我哪里肯听他这套说辞,说我师卢生千年前就与那茅山宗分道扬镳,此秘术非彼秘术,如何能混为一谈?茅山那些牛鼻子道士装神弄鬼,搬弄邪术,那有我师符法博大精深,正大光明?瞧你刚才对那女人所施法术,就是小茅山邪法“大开剥”。 干瘦老头冷笑几声,说我茅山宗乃道家分支,如何会另分旁系?看你所用秘术果然和我茅山正宗似是而非,必已走上歧途。茅山列道家十大洞天之四,七十二福地之首,如何是邪异之术?年轻人休要数典忘祖。老夫陶姓,丹阳陶弘景之后,你要玉石,可到秣陵找我。干瘦老头说完,左手结印,那块玉石“呼”一声飞到他手中。他拿着玉石扬长而去,丢下我在灰沙地上空自暴跳如雷、骂不绝口。 第十五章 炼阴丹 天色发白,闭六戊法失去效力,我才从灰沙地里走出来,这时正好遇见了一辆拉干货的驴车,我和车把式议定了价格,就坐进驴车赶往城里去。不巧的是,那头拉车的驴可能吃的过饱,一路上不住地往外拉粪蛋子,刚进城门就被交通局的查住了,我只好跳下驴车步行,车把式忙着和他们争议罚款,也顾不上索要我的车费。 等我狼狈不堪的赶到白云宾馆时,已经过了早饭时间了。张铁嘴吃过早饭,正坐在房间里等我。他问我到哪里去了,我拍了拍肚子说出外吃早点去了,这宾馆的早点真他妈难吃,须得尽早离开,再拖下去,非把咱们肥的拖瘦,瘦的拖死不可。张铁嘴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白圈让我看,问我招魂何用,我看本来想几句话蒙混过去,现在看已经瞒不住张铁嘴,再说自己有很多疑问正要向他求教,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讲到那块玉石的时候,我犹疑了一下该不该讲,最后还是老实说了出来。我这时已经想得明白,没有张铁嘴的帮助,我很难从那个茅山宗的干瘦老头那里把玉石夺回来。 张铁嘴说“临兵斗者,皆陈列前行”,我师虽出于茅山,乃叛于茅山,所传秘术,鄙弃符簶小术而晓之易理道学,所到之处,魑魅魍魉无不辟易,怎会斗不过那茅山符法?总是你平日偷懒磨滑,与秘术精妙细微处领略不深,功力不足之故,未曾交手即被那闭六戊法术困住,实在大丢我茅山秘术的颜面。 我说老张你以后不可再以茅山秘术传人自居,那陶姓老头是上清派道士陶泓景之后,人家才是真正的茅山正宗,你要做茅山秘术传人,须得认祖归宗,赶快拜那干瘦老头为师,只是那茅山术法已传了千年,不知道你该是多少代徒孙了。 张铁嘴大怒,说自己自修习秘术以来,性情大变,一改昔日唯唯诺诺之懦性,隐成一代宗师之风范,如何肯拜别人为师?如今功夫大有进境,正要除邪救弱,由无为入有为,既然那陶姓老头欺辱我唯一门徒,为师自当出面与其一决雌雄,分出高下,以证我卢师所传才是真正秘术,非那传统茅山宗符法可比。 我说老张我什么时候成你徒弟了,你咋这样大言不惭呢?正经咱俩算是师兄师弟,我不和你争那第一代传人也罢。听说那茅山原名句曲山,汉时有茅氏三兄弟在此隐修炼丹,后来得道升天,所以又改名茅山。茅山道教历久不衰,有名人物层出不穷,陶弘景就是那著名上清派道士,是道教丹鼎派人物,曾得丹法秘传,涂鼎起火结成大丹,如何他的后代成了符箓派的人物,弄些符咒之类的方术? 张铁嘴摇头不知,他说天书记载,不谈练丹之事。金石有毒,不可妄服,医家曾言“水银入胃,能食人脾至尽,入肉令百节挛缩,倒绝阴阳”,金丹并诸石药各有本性,怀大毒在其中,如何能修成正道?那陶弘景注重养生,不过活了八十多岁而已,终究仙道无成。至于茅山符箓,符水咒语,装神弄鬼,更是等而下之,与我师秘传不可等日而语。你看那陶氏也是结印画符,外形犹似我等,其实功用功理完全不同。就如这摄魂术,我师所传只为避邪除秽,所以摄魂只摄人一魂一魄,这茅山宗摄魂却拘禁人之三魂六魄,又不能对魂魄善加利用,只能对离魂之尸施展巫术,其中恐怖阴森之处难以尽述。 小茅山“大开剥”亦是茅山宗摄魂术之一种。这苏惠惠被陶氏老头摄去三魂六魄,用巫术制成行尸走肉,开膛裂胸自然无知无觉,只是魂魄游荡无依许多时辰,虽归还本体,毕竟造成大害,寿命已减去一纪。 这茅山宗秘术岂不成了害人的巫术?我气愤地对张铁嘴说,如此说来,那干瘦老头抢去我的那块玉石想必也不怀好心,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张铁嘴说对啊,我正要问你此事,你要那块玉石何用?莫非你想救那千年阴魂?老夫功力尚且不足,何况你这二代传人。那千年阴魂蕴涵千载怨气,实是至邪至祟之物,一旦放出恐有大祸,我看那陶氏老头想必不会是为解救那阴魂而来。据老夫推测,他既为陶弘景之后,必会修炼还丹金液,传闻九转丹成,可证天仙大道。千年阴魂为至阴之物,丹鼎烧炼可成阴丹,茅山宗认为服草木可救亏缺,服金丹可定无穷,那陶氏定是要将那千年阴魂练成至阴金丹。 我可不相信千年阴魂为至邪至祟之物的说法,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邪祟?千年阴魂练成的金丹当真吃了就能成仙? 张铁嘴又是一阵摇头。他说他从邵大师处明白一个道理,天下之事,不可尽知,不可以臆断,葛洪云:“寿命在我者也,而莫知其长短之能至焉,况乎神仙之远理,道德之幽玄。仗其短浅之耳目,以断微妙之有无,岂不悲哉?”不见仙人,不可谓世无仙人。只是古往今来,修道者众,成仙者几人?我师天书所传,也说仙道可成,只是其中奥秘,一时难以尽识,不过服食金丹即可成仙实是无知妄说,我师明见,天书中直斥其非,“轻怀左道,罪当诛杀”。据老夫看来,那陶氏能在虚空中探得阴魂所在,并习得闭六戊法,已为茅山宗上茅之才,可惜未得正传,修行越深,距离仙道越远。呵呵,吞食那千年阴魂结成的阴丹,化为至阴之体,至阴之体鬼也,岂不与仙道大相背离?愚昧啊愚昧,可叹啊可叹,不过他与千年阴魂同归与尽,省那邪祟出来害人,也算是为社会做了贡献。 我心中大急,那干瘦老头的生死我自然并不关心,但死则死矣,如何拿我那块玉石垫背?老张你絮叨了这么半天,尽是清谈误人,百无一用。你我不如尽快赶到那玉石市场,把玉石夺回,方可见证我兄弟同门同仇敌忾之心。 张铁嘴说既然你需要那块玉石,老夫自然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我年长你许多,那师兄弟之说尚待商榷。 我等不及再听张铁嘴的絮叨,扯上他就朝楼下飞奔。那干瘦老头知道我已经认出他来,怎会不知我要到市场寻他?说不定早已卷铺盖逃离。 果不其然,等我们赶到玉石市场时,那干瘦老头已经人去摊空。旁边几个玉石商听见我们找老陶,告诉我们老陶昨夜就一去不回,不知究竟出了何事,这老陶在市场多年,一向信用良好,怎会私下潜逃?定是老家有要紧事体,你们可到那里寻他。 离开玉石市场,我恨得牙痒痒的,对张铁嘴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干瘦老头告诉我家住秣陵,咱们现在就到秣陵寻他的晦气。 张铁嘴说那陶氏既然告诉去处,自然不惧你寻他,只怕不会是真实所在,咦?那是什么东西? 张铁嘴左手结一符印,右手食指指向半空,只见半空中金光闪烁,一张黄色符纸悬浮在空中,上面尽是朱砂写就的大字:“赤赤阳阳,日出东方,遇我茅山,百鬼潜藏。化却阴魂,炼就金丹,大道将成,别有洞天,无离无忧,同道勿念” 那道金符在空中慢慢消散,我气得脸色发白,张铁嘴一语成谳,那厮果然要用阴魂烧制阴丹,茅山宗巫术的确阴毒无比,无怪卢师要离经叛道,另创秘术。张铁嘴说烧制阴丹何等艰难?多少道家炉火鼎炼,极少成丹。炼丹不得法,诚如去冷加冰,除热用汤,最后反祸及自身。咱们且不去管他,到华山求得正果要紧,打铁还须自身硬,一旦大道得成,寻那玉石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铁嘴说得有道理,其实我在被闭六戊法困住时,就已经暗自立志要识尽陶冶变化,果证真身修命。当下和张铁嘴商议一番,议定明日就离开宾馆,尽早到华山求师访道去。钟离权诗云:“得道高僧不易逢,几时归去愿相从,自言住处连沧海,别是蓬莱第一峰”,若是在华山遇到那得道异人,我们也愿意相从云游四海去。 晚上在宾馆就餐时,正遇见苏惠惠和一群女伴在一起嬉闹,言谈举止和平常并无不同,但想起她无故被减去十年的寿命,不禁心下恻然。 第十六章 鬼运钱 第二天,我们和白云宾馆结算完费用,也不及和那邵大师作别,就早早赶上了去华阴县的公共汽车。那时还不允许私人客运,独家经营,所以汽车司机和售票员都非常骄横。我们在车上等了两个小时,直到最后上车的旅客都等得不耐烦了,汽车司机才睡眼惺忪的走进驾驶室。出城后,那车仍然开得缓慢,才跑了不到一半的路程,车又在一个乡村饭店门口停下了。汽车司机和售票员象赶鸭群一样把我们赶下了车,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饭店的老板伙计服务员倾巢而出,生拉硬拽把我们拉进了饭店里。既来之则安之,眼看到了中午时分,大家纷纷点菜吃饭,我和张铁嘴要了两碗羊肉泡馍,张铁嘴没有饭前洗手的习惯,指甲里的灰垢随着他掰碎馍的动作一个劲地往汤里掉,看得我直恶心,差点把隔夜饭都呕出来。 吃过午饭,大家都盼着早些出发,汽车司机却找了个房间睡大觉去了.过了好大一阵子,售票员懒洋洋地走过来,告诉我们汽车抛锚了,需要检修,今晚须在这饭店住宿。大家顿时乱了起来,有骂汽车司机无良的,有骂这老爷车早该报废的,吵嚷了半天,最后都无可奈何的各自找房间歇息去了。我和张铁嘴找了一个便宜的房间,把行李放在里面,觉得时间还早,两人便相约着到外面转一转,看看这地方的风土人情去。 这个地方叫石桥渡,是个不大的村庄,从村名来看,应该是个有河流流经的地方,但我和张铁嘴转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有发现一条河流。我对张铁嘴说,都说人不可貌相,这地名也不能望文生义,你看这个石桥渡,既没有河,也没有石桥,真正的名不副实,看来还是马列主义说的对,那个啥,看问题要看本质。张铁嘴嘲笑我乱用马列,说这地方或许是个古地名,当年可能有河有石桥,只不过沧海桑田,星移斗转,现在湮灭了痕迹而已,就象这地方的居民,也未必是原住民,可能自别处迁来,你听他们说话南腔北调,哪里有陕西方言的味道?我和张铁嘴只顾信口开河,没想到惹恼了一个蹲在墙角的中年男子,他站起来冲着我们直瞪眼“他谁你们外地人不懂就不要乱说,咋个就没有石桥渡呢,我们怎个就不是这里人呢,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了嘛” 这中年汉子一口的陕西方言把我和张铁嘴都逗乐了,我递给他一棵纸烟,连称多有得罪,又问他怎么我们没发现有什么小河石桥。中年汉子看我们言谈诚恳,也就消了气。他喷出一口烟说: “这里原先是有河的,河上有一座石桥,水大时都浸桥呢,我小时常常在桥上光脚走,后来上游修了水库,河里就没水了,渐渐的就栽满了庄稼,所以你们见不到”。 我和张铁嘴只是闲逛时无聊,随口对这村名乱发议论,那有心思听那中年汉子谈古论今?我看中年汉子还要说下去,赶紧再递给他一棵烟,趁他点火吸烟的工夫,拉着张铁嘴就想开溜,不料被那中年汉子一把抓住了胳膊。 中年汉子贪婪的吸了一口烟,面色庄重地对我们说“我还没说那石桥呢,你们怎的不听我说完嘛” 我苦笑不得,只好和张铁嘴继续听那汉子往下侃,看这中年汉子面相憨厚,不料却是个话痨。那中年汉子说下去的一段话却让我和张铁嘴精神一振。原来这河水干涸后,河上的石桥就渐渐地被废弃了,有一天一个云游道士来到村里,看见这座石桥觉得很可惜,说这座石桥建成已历数千年,老子李聃曾骑青牛经过此桥,到华山驾牛犁了一道深沟,至今华山上有那“老君犁”一景。那老子何许人也?道教祖师也,这座石桥因而有了灵气,再经这千年风雨侵蚀,日月光华照耀,每一块石头都生灵异,如能善用之,必能保佑主人家运昌盛。道士说完扬长而去,这边却忙坏了石桥渡的野夫村汉,他们争相动手,把那座石桥拆得七零八落,拆下来的石块纷纷运走家建房,有那争不到石块的还动手硬抢,双方打得头破血流,说也奇怪,凡是用那石块建房的人家,几年内一定大发,比祭财神爷赵公明还灵,当真是东海龙王下错雨,抬起钱桶往下浇。 还有这等好事?我吃惊得吐着舌头,半天收不回来。真有这事,咱们不如寻到一块石头,以后何必再为生计发愁? 那中年汉子却面露恐惧之色,他说这石头实是邪祟之物啊,不知为什么,那些用石块建房的人家,虽然几年内大发,却个个夭寿,不上几年均是暴卒,死状极惨,死因相同,均是先看到南方来一白衣道人,后有一红衣女人从北方至,主家必传丧事,几年内暴卒的何止百人?慢慢地大家看出了门道,纷纷把石头拆掉,把这些邪祟之物远远地扔到荒郊野外,村里才没有继续出现这些死亡异像。中年汉子的父母就是因为用这些石头建房而暴毙的,所以他知道的甚是详尽。 张铁嘴奇怪道,这石头既为诱人丧亡的邪祟之物,又怎能佑护别人的财运?这些人死因相同,难道那发财之路也是相同?其中道理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中年汉子吞吞吐吐,终于对我们说明了真相。他说我们是外地人,知道真相也没什么干系。那中年汉子的父母用石头建房时,中年汉子已经十二-三岁,因为家里穷,也没有上学。自从建好房子后,说起来另人难以置信,每到半夜,总有人影晃动的声音,出去看,却没有人,地上几块明晃晃的银圆。那时侯的银圆和人民币等价,几块银圆够得上普通农民一个月的生活费用,岂不是一笔意外横财?那中年汉子的父母得了横财不敢声张,谁知道过得几年后就离奇死亡。 张铁嘴沉吟良久,连道奇怪,这等搬运之法莫非出自遁甲术? 遁甲术谈九星午时克应,云:天冲值午,东方人家火起,穿白衣,前来大唤,山禽躁闹,拾得古器,鬼运钱。此事即为鬼运钱。只是此法只应在午时,怎应在半夜子时?又怎会造成生人暴亡?确是让人捉摸不透。 我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说老张你还瞎捉摸啥?这么好的机会你我切莫错过。只不知那些石头被扔到荒郊野外,天长日久是否还能找见,正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忙断肠,活该我们发财。 中年汉子吓得脸色发白,连连自己掌嘴,说吃了几口烟就犯了迷糊,胡说八道起来。别人避犹不及,你们怎敢去惹那些邪祟,去闯生死大祸?万万使不得吆使不得。 我说我们偏偏使得,你知道他是谁吗?我指指站在一旁的张铁嘴,冲那中年汉子一伸大拇指: “他姓张,知道张天师吗?他就是张天师的十七代嫡孙张小天师,现任我们“铁嘴门”掌门真人,惯会降妖除魔,镇尸灭煞,些须邪祟何足挂齿?” 中年汉子满脸怀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张铁嘴,冲着我直摇头,说“我咋看不象来,那电影里看见,张天师白盔白甲恁威武来,后代咋生得恁样,咋看咋象一只尖尻子猴子?” 张铁嘴正为我称呼他掌门真人而得意,听到中年汉子这句话不禁大为生气,说你怎敢亵渎掌门真人?我张小天师君临江湖,群邪辟易,妖魔鬼怪,望风而逃,怎会惧怕那邪祟之物?你对天师如此不敬,当心我恼将起来,把你的灵魂贬入九幽之处,永世不得翻身。 那中年汉子被张铁嘴几句狠话吓得屁滚尿流,听我们要他带路去寻那些石头,哪敢不应?只好愁眉苦脸地走在前头,他把我们带到离村庄很远的一个偏僻处,指着一堆白色的石头给我们看,说这些石头就是从石桥上拆下来的邪祟之物,征得我们同意后,中年汉子看也不看那些石头一眼,远远地落荒而逃。 张铁嘴看见中年汉子那副骇怕的样子,心里不禁也有些打鼓,对我说咱们还是回去算了,明日还要赶往华山,还是别在这里耗费精力罢。我听说这些石头能引来鬼运钱,哪里舍得放下,正是财帛红人面,财动道人心,我对张铁嘴说,世间那里有鬼?分明是那些不安分的魂魄在此造衅生事,且待我和他们斗上一斗,好好地给我送来钱财便罢,否则定让他们知道秘术的厉害。 说着话,我已经走到了那堆白石头旁,拿起一块石头细细的看了一下。其时太阳偏西,那块石头在夕阳下发出暗淡的白光,和寻常石头并无两样。我把那块石头放进衣兜里,寻摸着晚上看看灵验再说,回过头来,却看见张铁嘴一脸迷惑之色,盯着那堆白石头发怔。 第十七章 鱼龙居 吃过晚饭,张铁嘴逛了一下午,感觉很劳累,脚也没洗就上床睡下了。我那里睡得着?把那块白石头放在房间的窗台上,我就坐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块石头,只要给我运来钱,我才不管那阴魂是好是坏哩,不管白猫黑猫,逮着老鼠是好猫。我本来想把张铁嘴叫起来和我一起等侯,看他如此疲累,再一想自己和他在一起总是吃白食,明天定要用那鬼运钱好好地请他一顿,也表表兄弟情分。 我运起天书中记载的潜修术,在**打坐,渐渐觉得五蕴皆空,灵台愈见清明。等了很长时间,我看了一下房间上的挂钟,已经过了下一点了,那阴魂咋还不送钱来?莫非送了那么多年,坐吃山空,手头拮据了?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些懊丧,走到窗台边拿起那块白石头,想扔到楼下去,又想想自己着实可笑,听了那中年汉子一通胡言乱语就信以为真,一心想要鬼运钱,过那不劳而获的腐朽生活,看来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还是存在不纯洁问题。 打开窗户,我突然间怔住了。我们这个房间的对面,隔着一道街的是另一排饭店。冷月照耀下,只见那饭店的墙上有一道黑影在翻动。依着墙翻身,出现正面,再翻一下身,出现后面,就象鲤鱼翻身,只是月光朦胧,那人影似乎也没有五官,看得不甚清楚。 我不禁大怒,这黑影定是那只送钱来的阴魂,怎么尽在对面的墙壁上翻滚玩耍,学那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我看张铁嘴还在**熟睡,也不及细想,就翻过窗台一跃而下,向着那只阴魂追去。 第十八章 鱼龙居2 那只人形黑影飘飘忽忽的,似乎有什么知觉,见我赶过来,在墙面上翻动的更快了,最后竟腾空飞到半空中去了,月光下我看得非常清晰,半空中飘荡的是一只人形的纸偶!我在纸偶下面追了不大一会,渐渐追赶不上,眼见那只纸偶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一头扎在远远的地面上。 我在地面上足足搜寻了两个时辰,也没有找到那只坠落的纸偶,最后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饭店的房间里,张铁嘴还在那里蒙头大睡,房间的窗台上还放着那块不祥的白石头。 第二天早晨,张铁嘴见到我睡眼惺忪的模样,知道我一夜没有睡好,就打趣我想钱想入了迷,不知道昨夜有没有发上一笔?我说有啊,谁知道那些鬼孙子送来的都是纸钱,我那个气啊,一鬼一嘴巴,把他们撵回去了。 张铁嘴摇头不信我的鬼话。他看见窗台上那块白石头,过去拿在手里若有所思。我起了好奇心,昨天傍晚在那些石头旁边我看张铁嘴的神色就有点古怪。没等我发问,张铁嘴就把那块石头又递给我看:“你细看那石头中间,刻得是什么?” 我接过石头,在日光下细看,依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正在奇怪,张铁嘴让我放在阴暗处观看,那石头果然在黑暗处露出古怪来。原来那块石头的中间不知道被谁刻下了一个符咒,修道之人如何不认得那符?一根绳子八丈深,铜绳铁绳加中心,正是那铁围城符。我更奇怪了,在这些石头上刻铁围城符做什么?当年诸葛亮在长江鱼腹逋摆下石阵,名曰“八阵图”,反复八门,按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设置,听说常常有气如云,从内而起,变化无端,可比十万精兵。其实这八阵图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玄乎,我师卢生在天书中早就揭出其中谜底,奇门遁甲之术把天地时运合在一处,可测天地变幻。可察人间万象,推演复杂,艰深无比,但落到实处,仍需与魂魄利用有关。诸葛八阵图不过是在石头上刻画聚魂和铁围城符而已,想那万千阴魂凝聚其内,生人进入,自然身不由己,意乱神迷。但阴魂岂能持久?早已烟消云散。那八阵图遗留今日,不过一普通石阵耳。 张铁嘴见我认出那铁围城符,便问我有什么感悟。我睡眠不足,正自头晕眼花,哪里有什么感悟?恼道,什么人在这千年的石头上乱刻乱画?改日定要去文物管理部门告发,定他个破坏文物罪。 张铁嘴笑道“既然是铁围城符,如何是乱刻乱画?刻符之人定是别有用心。以老夫推测,这刻符之人便是昔日到石桥渡的那个云游道士”。 “河水流经千年,千年石桥下面定是聚阴之地。那云游道士看到这点,自也是通晓术法之士,只是得道之人怎能如此残忍,涂炭生灵,妄开杀孽?” “道士在石头上刻上符咒,以钱财引诱那些无知之徒,阴取他们的性命,不知道是何用意?” 张铁嘴摇摇头,不愿意再推测下去了,对我说反正今天就要起程,到那华山访道最是要紧,何必在这些不关己的事情上费事劳神。 第十九章 太白入荧 张铁嘴这一说,我又想起了那只纸偶,难道它不是给我送钱,反是来取我性命的?这纸偶真他娘的胆大包天,竟敢来寻我这秘术第一代传人的晦气,真是屎克螂挂鞭梢上,活得不耐烦了。我不假思索,当下便对张铁嘴说道,你我修道所为何来?先师卢生立下天书曾言,功夫练成,岂能独善其身?须得传道人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广行仁义,方能成就仙体。今日眼见那云游道士妄开杀孽却袖手旁观,岂不大违我先师传道本义? 张铁嘴脸现尴尬之色,踌躇半晌,对我说怎么咱们结识以来,老夫做事总受你撺掇支使?大大不对啊,老夫人称“铁嘴”,自修习天书秘术以后,又贵为第一代传人,怎能事事受你操纵?如今且尝试一下做掌门人的滋味,说不行就不行,不服不行。 我在心里把张铁嘴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眼看着张铁嘴对我的建议置之不理,只好跑过去收拾行李,心道这张铁嘴真是个老番薯,被役之魂既能搬运钱财,定然知晓那藏宝之处,顺藤摸瓜,乐得一辈子享受,不比那虚无飘渺的修仙强上许多? 我正在不情愿地收拾行李,肩膀被一个人猛的一拍,吓得我全身打了个冷战,回过头来,却是那一直神态骄横的汽车司机。我恼道你要吓死我啊,怎的乱拍别人肩膀,五讲四美三热爱你知道不?你这行为大大的不美。 那汽车司机冲着我嘿嘿笑,低声下气地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硬是连一条好烟也没得抽,搞得额睡不好觉,开不了车。 “看见老弟包裹里这条好烟,不知道可否卖给哥哥额?” 我并不喜欢抽烟,但是中国人出外办事的习惯是要敬烟的,所以我随身带了一条大重九烟。这种烟在当时的中国还是挺高档的,与那些进口外烟“万宝路”“蓝箭”等相比并不逊色。烟还是当初为张铁嘴女儿办调动时所买,本来是要整条送个郭老铁,后来实在舍不得,只拆掉了一盒送去,剩下的就被我珍藏了起来,不知怎么,竟被这烟瘾特大的司机发现了。 汽车司机看见我拿出那条烟,兴奋得眼睛发亮,一把就抢过去一盒,打开锡包就在嘴上叼上了一根。怎么的,哥哥不欠你钱哪。 “当啷啷”一阵响,他冲着我脚下扔下了几块银圆,明晃晃地在地下乱滚。 我一见银圆,脑子里就轰地一声响,再看那汽车司机,正仰着头得意洋洋地吐着烟圈,但那脸上看得明白,分明笼罩着一层阴藿之色,透着一股死气。 “这司机是个生死体”,临上车时,我对着张铁嘴的耳朵悄悄地提醒了一句。生死体在天书秘术里特指被阴魂附身的人,张铁嘴一听就明白了,他仔细看了看汽车司机的脸色,也吃惊的张大了嘴。通往华山的尽是曲折险路,这么多乘客的性命悬于这司机之手,怎生了得? 我递了个眼色,张铁嘴心领神会,车开动的时候,我们两人站在汽车司机的左右位置,正好把司机挟在中间。售票员见我们两人有座不坐,过来干涉,我说我们是在讲文明树新风啊,难道做件好事那么难吗?有那体弱的多病的瞌睡的尽管躺在我们的座位上。 说话的功夫,那车已开到了险要所在。都说关中是个大平原,其实这平原虽然一马平川,却也有秦岭一带的地貌地形,山势突兀,下面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大裂谷。我留神看着那汽车司机,只见他开始窃窃私语,嘴里不知道在唠叨些什么,一会儿露出紧张的神色,一会儿又露出诡秘的笑容,看得我心里直发毛。这时车到了一个拐弯处,那司机却不打方向盘,直直的向前开去!说时迟那时快,我按住那司机的手,猛然间向左打了一个方向,那车拐了个急弯撞到了左面的山崖上。好险哪,前面近在咫尺的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峡谷。全车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群情汹涌,有几个健壮的小伙子忍不住愤怒,要过来揪打那汽车司机,却见司机早已口吐白沫,如一滩泥般萎顿在地上。 张铁嘴在我猛打方向盘的时候已经把右手的符印摁在汽车司机身上,那是天书中记载的收邪法符,可让施法邪师作法自毙,“三步一滚,五步一跌,左眼流泪,右眼流血”,不料那符摁在司机身上,那汽车司机只是口吐白沫,萎缩在地,张铁嘴却猛地后退几步,仰面跌倒在车厢里,果然是“左眼流泪,右眼流血”,爬起来时一副狼狈模样。同车的旅客以为是刹车太急的缘故,我和张铁嘴却是惊骇莫名,天书秘术中的记载对我和张铁嘴来说何等神异,即便偶有不验我们也只认为是自己修行不深的原因,万没想到在这样的小沟坎上跌了个跟斗。 张铁嘴不住地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双眼,我来不及和他交谈,看见几个青年人要来揪斗汽车司机,连忙上前拦住了他们。我说你们怎能欺负一个病人呢,这司机犯了羊羔风(羊癫痫)了啊。我这样说,是为了保护住那个汽车司机,我和张铁嘴有许多疑问正要在他身上问个究竟。 第二十章 飞鸟跌穴 这地方是个陡峭的山路,前不巴村后不店,很多旅客都焦急的在路边盼望着有其他的客车经过,还有些旅客围着售票员吵着退钱,我和张铁嘴不管那些,把汽车司机抬到了一个僻静的小斜坡上。张铁嘴拿出报纸把他满脸的口沫擦了擦,我紧接着猛煽了司机几耳光。汽车司机被几耳光煽得悠悠醒转,不过脑袋似乎还是犯晕,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们两人,呻吟着说“我这可不是到阴曹地府了吗?两位哥哥敢情是牛头马面?” 我和张铁嘴被气笑了。我用脚踢了汽车司机一下“你看走眼了吧,牛头马面是我这样的英俊青年吗?因为你小子贪财受报应,连累得我们差点见到了真牛头,真马面,你损不损啊?” 汽车司机眨巴眨巴小眼睛,辩解说哪里有人贪财,“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好象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就听见天上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啊,我心里明明知道前面是悬崖,手就是控制不住了啊,这,这真他妈见鬼了!” 张铁嘴不搭他的话,抓住他的腰带一抖,“当啷啷”的一阵响,从里面又滚出几块银圆来。“快说,这银圆哪来的?”张铁嘴用力抽了司机一耳光,我怔住了,在我的记忆里,张铁嘴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大的火气。 汽车司机哭丧着脸,他大概认为我们是要他赔偿车费,趁机敲诈他一下。 “那是额一个月的工资啊,你们怎能全拿去?”他不停地眨着小眼睛“都拿去也行,算那条烟的烟钱,可以不?” 这家伙真是个烟鬼,我气得刚要再踢他一脚,张铁嘴把一块银圆递到我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看了看面前的银圆,正面是袁世凯的头像。俗称“袁大头”的这种银圆,在中国最是普通,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但我知道张铁嘴的用意肯定不是让我辨认这个,所以又仔细地看了看这块明晃晃的银圆,终于让我看清了门道。 在日光照射下,这块银圆的锯齿状边缘上被人划了一道痕,隐隐透出些血迹,只是这血迹已近土黄色,一般人根本就注意不到。 “这血迹是谁留下的?”我疑惑地问张铁嘴。一般来说,尸体入墓之前早已尸僵,不会再流出鲜血,但也有意外的情况,例如棺椁在下葬不久就被挖掘,尸体被破坏,也会流出少许血水。但血水怎会只在刻痕上留下印迹,不污染整块银圆?又是谁在银圆上刻痕呢? 张铁嘴已经仔细地看过那几块银圆,他有把握地认定这些刻痕和血迹是有人专门制造的。“不出意料的话,老夫认定是那云游道士所为”。 这些银圆果然是害人的东西。我埋怨张铁嘴不听我的话,摆那掌门人的臭架子,差点害死了全车乘客。早知这样,不如当时就把银圆藏身处找出来,也免得这些邪祟之物为害人间。 汽车司机听我们讲些邪祟之事,已是吓得不敢出声,再也不提这银圆是他的工资一事了。新中国成立三十多年,什么时候用银圆当过薪水?撒谎都撒不圆,当下老老实实对我们说出了这些银圆的来历。 昨天晚上,汽车司机喝了不少酒,所以早早就睡下了,半夜里不知怎地他忽然醒来,感觉房间里凉飕飕的。本来夏天闷热,有些凉气更舒服一些,但这股凉气却只是让人心里发冷,甚是怪异。 凉风过去,地面上留下了一堆明晃晃的东西,汽车司机才壮着胆子下了床。这堆银圆大约有十多块,有几块已经送给我作烟钱了。 张铁嘴没想到我身上也藏了几块,听了汽车司机的话,不住的拿眼睛看我,我有些尴尬,讪讪的从身上摸出那几块银元扔在地上,我本来是要到华山后用这几块银圆买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想不到汽车司机几句话让我露了馅。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车上的旅客们看到不会再有客车经过,只好三三两两的到附近的山坡上去露宿,有几个干脆躲到车头撞烂的客车底下去睡觉,汽车司机也被售票员搀扶着走了。我正犹豫着到哪里歇宿,张铁嘴右手已结了两个甲马印按在我的腿上。 “我们找那聚阴地去”张铁嘴在腿上结好符印,扭头对我说“还是你说得对,修道之人岂能独善其身?须得广行仁义,去邪除魔才不违我先师传道本义” “这些钱还有用吗?”我指着地上的银圆问张铁嘴。 “银圆已刻上血印,正是那道士吸人魂魄的邪术,当然不能再用”。 我大为泄气,这样说来,那聚阴之地纵有无数财宝又有何用?这道士如此暴殓天物,着实可恨。不过这道士过了这么多年,只怕老迈死亡,早已化为几块白骨了吧。 “那倒不会”张铁嘴双脚已经微离地面,“依老夫看来,这银圆既能让人失魂落魄,施法之人自然健在,否则那血印之物丧失本原催动,早已没有危害”。 我一听精神大振,恨不得马上抓住那道士挫骨扬灰,再去夺来难以数计的财宝,当下和张铁嘴展开甲马,双脚贴着地面疾行。幸而这地方距离石桥渡并不算远,不到两个时辰就赶到了那堆白石头旁。那天下午我们看到这堆白石头时,并没有感觉怪异,现在却发现那堆白石头的中间有一个圆圆的亮点,发出青蓝色的荧光。 难道这就是聚阴之地?我迷惑地看了张铁嘴一眼。卢生在他所著的天书秘籍中,对聚阴之地语焉不祥,只提及某些树木聚阴,但他另写了一句话:气乘风散,脉遇水止,风水互换,阴阳可变。这风水互换、阴阳可变之地应该也是聚阴之地,而且这聚阴地并不固定,时刻处在流动变化中。由此看来,世间所谓坟地、五鬼肃杀等地为聚阴地形的说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尸体会聚的地方如何谈得上阴阳互变? “这不是聚阴地”张铁嘴若有所思“按先师之言,聚阴地应在地下,怎会在这地面形成?其中定有原因” 我们说话间,那亮点慢慢变大,上下翻腾,原来是许多萤火虫聚集成一团,那些萤火虫慢慢移动,从我们的头顶过去了。 “快跟上它们!”张铁嘴拉着我急忙跟在那团萤火虫的后面,走了不到一个时辰,感觉地势渐渐变低,那团萤火虫的青光钻入一处草层中不见了。 我和张铁嘴看了看地形,两面的地势都要高出这里,似乎以前是一处河床。两人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这里就是原先那座千年石桥座落的地方,那团青光消失的地方应该就是石桥的正中位置。 一团烟雾般的小生物随着我和张铁嘴拨弄草丛的动作扑面飞来,有几只甚至扑进了我的嘴里,我连忙吐出来,原来是几只萤火虫,很奇怪这些萤火虫却不再发出那种青色的荧光了。 拨开地面的草丛,张铁嘴用力掀开一块青石板,石板下露出一个洞口。张铁嘴拿出一张符纸在空中挥了挥,纸条呼啦一声点燃了,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我和张铁嘴都惊呆了,这赫然就是张铁嘴家里的那个地道!张铁嘴揉了揉眼,没错,石壁用青砖砌成,上面刻满了曲曲折折的文字,更重要的是,这里居然也有一个石龛,石龛里同样有一个樟木箱! 这只樟木箱太熟悉了,张铁嘴腿一软,委顿在地上,我也是眼泛泪花,想说什么也说不上来。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天书竟然在这样绝不可能的地方失而复得。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和张铁嘴相对着傻笑起来。张铁嘴说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掐掐我,我冲着他的大腿狠狠地拧了一把。 哇呀,老头鬼叫着跳了起来,抡巴掌给了我一个耳光。 “用这么大劲,你疯了啊” 这是你自己要求的呀。我正要和张铁嘴揪打,脑子里突然一机灵,这耳光打得太及时了,让我及时清醒了过来。 “不对,这不是咱们那个石洞”,虽然张铁嘴家中的石洞我只下去过几次,但那种感觉是暖洋洋的,仿佛是黄土高原人家居住的窑洞,而这个石洞却是阴森森的,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怎么不是?”张铁嘴已经把那口樟木箱子取了下来,抱在怀里又哭又笑。天书啊天书,老夫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谁知道天可怜见,你我终于在地下重逢啦。 张铁嘴的话太不吉利,我连忙冲地下吐了几口唾沫。那口樟木箱子丢失在黄河里,如何能在这石洞里再现?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口箱子绝非是我们那口装有天书的樟木箱,这石洞更不会是张铁嘴家中的石洞。 我看张铁嘴似乎有些魔怔了,连忙把他推了上去,我从洞口爬出来后,又用那块青石板遮掩住了洞口。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事太过离奇,这个石洞也太过诡秘。 第二十一章 飞鸟跌穴2 张铁嘴背着那口樟木箱子,我在前面拨开草丛,当我们走到大路上时,天色已有些发白了,就在这时,远方的村落里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鸡啼! 鸡叫声一起,我身边的张铁嘴象被人在背后重重一推,一头载倒在地上,那口樟木箱子从他背上跌落下来,又滚到河**的草丛里,箱体已经破裂,从箱子里猛然冒出一股烟雾状的东西来。 那烟雾无色无臭,本来无法看见,但我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挤压了一下,可以肯定箱子里有什么东西逃出了生天,而且那烟雾直奔张铁嘴,在他的身上消失了。 张铁嘴满脸是血的从地上爬起,四处张望着寻找木箱,等他发现破裂的箱子里空空如也时也惊住了,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把看到的烟雾状的东西告诉了张铁嘴。张铁嘴正沉浸在痛失天书的悲伤中,无暇理睬我的疑惑,我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也是闷闷不乐。这一晚上徒劳无功,既没找到那些银圆的藏身处,也没有找到那害人性命的老道士,一切与我们预想的相差甚远,可惜时间不够用,不然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等我们回去时,那辆车已经被赶来的维修人员修好了。本来早要出发,但那汽车司机不见我和张铁嘴,执意要等,大家也只好听从。车到了华山脚下,就有华山管委会的人来接车,因为去年有几个游人从山上跌下来,所以管制开始严格,上山的人一定要有管委会的人带路陪同,那时出外旅游的人很少,还没有导游这个现在很时尚的职业。管委会安排带路的是一个女孩子,二十多岁的样子,自我接绍姓文,我看了她一眼就不敢再看,因为我这个人吧,虽然自认为是个优秀青年,但见了漂亮的女孩却忍不住自卑,这可能就是三十多岁还没恋爱的真正原因。 我和张铁嘴的目的本就不是旅游,所以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伙人,在华山脚下找了一家廉价的客店住下了。这时候我们手中的钱已所剩无几,只好住大通铺,就是那种个人挤在一起的砖炕。安置好行李,我到外面买了几个水柿充饥。这里出产的水晶柿子很好吃,张铁嘴吃了几个觉得不错,还要买,摸摸口袋却没有几个钱了,便埋怨我一路上好吃懒做,尽买些好而贵的食物,把钱财败坏光了。我心中有气,趁他唠叨的功夫,把剩下的水柿吃下了肚,这才抹抹嘴和他说话。 “没钱也只好怪你,那些银圆不是可以当钱用么?”提起银圆我就有些气愤愤的。我可不信那些东西会给我带来什么邪祟。 张铁嘴见我提起银圆,笑话我作为修道之人,理应日行功德,夜思过错,怎的如此不求上进,富贵如浮云,转眼即逝,不要看重那些黄白之物。 “那些银圆为至邪至祟之物,为祸不浅,理应在那不见天日处永久封存,怎能取出再用?” 我想问张铁嘴那萤火虫和石洞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张铁嘴又摆出一副诲人不倦的模样,心下生厌,敷衍了几句爬上大通铺睡觉去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掌灯时分,又有六七个客人背着竹筐住了进来,这些人是来采购天麻的东北参客,一个个粗眉大嗓,神态甚是粗豪。 “这他妈贼道士,害得老子差点把命都丢咯”一个黑塔般的汉子进来就怒气冲天,他一拳擂在大通铺上,“伙计他妈的咋还不来?” 一个呆头呆脑的店伙计跑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黑大汉。 “看什么看,给老子拿啤酒来!”黑大汉看见伙计的呆样子,脾气更大了。 那群人已吃过饭,现在又要了些啤酒和花生米零吃。其中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大概是为首的,他喝了一口啤酒,笑着对刚才发怒的黑大汉说: “何老三就是爱发火,咱们采别人的东西,捞不到也蚀不着本,何必动怒呢?” 那黑大汉似乎对老头甚为惧怕,他不敢回嘴,咕都咕嘟喝了一瓶啤酒后,鞋也不脱,爬到大通铺上倒头就睡,胳膊重重地碰在了我身上。 我“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全屋的人这才注意到我,花白胡子的老头冲我一笑,其他人都围了过来,那个黑大汉也从大通铺上爬下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我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张铁嘴不见了,这老东西跑哪里去了呢?这些人看起来决非善类,明着是采购天麻,暗地里定是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从黑大汉的话上,似乎这些人还在一个道士的手上吃了大亏。 “我么,走江湖算命的,你们谁愿意算命呀?”我嘿嘿地笑起来,正对着我的那个花白胡子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手里很熟练地翻了一转后反握住。我装作没看见,老实说,对付这些小贼们我都懒得用秘术动手。 “嘿嘿,原来你会算命”花白胡子看了我一眼,伸手就抓了过来,我沉肩一侧,他抓了个空,所有的人都“咦”了一声。那黑大汉上前一步,右手抓住我的后襟,把我象小鸡一样拎了起来,正要说话,突然间“哎哟”一声,整个右手已经浮肿起来。 “太好了,这小子会邪法!” “老大,终于找到了一个,哈哈” 那个黑大汉捧着右手不住地蹦跳,其他人从竹筐里抽出长刀,把我团团围住,花白胡子老头也是满脸笑容,神色里似乎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 我倒吸了一口气。以前只听说过黑社会流氓地痞,也见过街头小阿飞打群架,可从来没见过个个手拿长刀的,在这一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反抗?逃跑?投降?好象没听说过黑社会优待俘虏的。经曰:缓则从门,急则从神,当下情急智生,左右手结出圆印,咒曰“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青赤白黄,当我者死,逆我者亡。。。。”正要继续念下去,眼前突然一黑,好象被刀背击中了头部,就此晕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镇岳宫 苏东坡有首,道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信哉斯言。当我醒来的时候,真如刚做了一场大梦,全身感觉到阵阵凉意,稍微清醒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正置身在一个高大的房间里。适值酷暑季节,即便是夜晚也不会这么寒冷,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腿脚,还好,没有被捆住。我躺着的地方似乎是个神案,两边两个红色的大蜡烛,烛泪还新鲜,白日里可能点燃过,夜里黑栩栩的,看不清供奉的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些东北参客们也不见了。 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现在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离出去。推开虚掩的门,外面是一个很大的天井,天井中间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香炉,这里果然是一个寺庙。我悄悄地溜到寺门处,回头再看,这整座寺庙的建筑呈四方形,很象北方常见的四合院样式。抬头看时,门楣的正中悬着一块匾,上面三个大字“镇岳宫”在星光下依稀可辩,原来这里是华山上的一处道观,只听得松涛阵阵,流水淙淙,怪不得深夜如此寂凉。 这时候我那里还有心情去分辨寺庙道观?出了寺门就急急向山下的台阶冲去。再见吧镇岳宫,沙扬娜拉! 在淡淡的星月光下,我给自己加了两个甲马符印,跑了大约两个时辰,前面终于又到了一处道观。我松了口气,逃脱了那群人的魔爪,自然不胜欣喜,到了道观门口我已经全身松弛下来。今晚的遭遇让我顿生奇怪,那些东北参客把我绑架到镇岳宫做什么?怎么张铁嘴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呢? 我摇了摇头,无论怎样,一切只有到了山下再说。青云子指点我们到华山求师访道,一路上历经百般艰难,好不容易到了这华山之畔,张铁嘴却无缘无故失去了踪迹,这算是怎么回事?实在无法,就算冒着他受损的风险,我也要用摄魂术拘来他的魂魄问个究竟。 我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一阵山风吹来,门楣的那块匾发出轻微的晃动,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匾上的“镇岳宫”三个字似乎正在星光下对着我嘲弄,茅山宗的闭六戊法! 华山的镇岳宫里,莫非还隐藏着茅山宗的道士? 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用,我索性一把推开大门,昂头走了进去。意外的是,这里的一切似乎和以前大不相同,正中的大殿金碧辉煌,里面隐隐有梵唱声传来,一个老气横秋的老道士正在蒲团上坐定,蒲团后面的神像是镇守华岳之神,即“西岳大帝”,俗称金天王。我认定道士为茅山宗的道士,哪里还愿停留,抽身就向外走,不料那老道士轻轻的一句话让我停住了脚步。 “朋亡,得上于中行,施主莫非忘记了邵大师之语?” 第二十三章 千叶白莲玉井下 我驻步看他。这老道士鹤发童颜,颌下几绺雪白的山羊胡须,确有点仙风道骨,不过这世上表面道貌岸然,实际男盗女娼的人太多,我不肯相信他,忍不住退后一步,手中结了两个攻击符印。 “你是茅山宗道士?怎的认识邵大师?”我心里已经盘算完毕,只要他承认是茅山道士,我就把符向他身上招呼。 “呵呵,原来你把挪移术误为闭六戊法了,怪不得,怪不得”老道士看着我,满脸笑容。 “看你手中所结符印,也是茅山一宗,怎么对茅山道士如此痛恨,见面就下杀手?” “少废话,你是不是茅山道士?”我举起右手“金剪飞刀”符印,既然已被识破,我也就不再客气了。 “年轻人就是爱冲动,不过这也是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呵”老道士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看来这老道士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先下手为强,我双手推出符印,半空中五彩繁星光芒汇聚成三把金刀,分三路斩向老道士,对方既然是会邪术的茅山道士,我出手就再不容情。 三把金刀虽是秘术结出的幻影,但其利断金,比真正的金铁之刃更为锋利,不料到了那老道士身上毫不起作用,金刀又还原成五彩光点,上下翻腾一阵,如烟花般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五雷油池火!”我大叫一声,右手结火符指向地面,地脉中一股黑水冲出,迅即燃成一团火球。天书中记载的很多符法古人认为灵异,其实很多自有科学道理。象这油池火符实际上就是用功法催动地下油脉喷出,燃成大火,这种火可在水面燃烧,古人异之以为天火,在今人看来不过是最普通的物理常识而已。 那团火球到了老道士身前,隔了数尺再也逡巡不前,只在空中噼啪地燃烧,渐渐至于熄灭。 我楞了一楞,再看那老道士依然满脸笑容,这才知道自己的秘法修为和人家相差的太远,当下不再结印,只用眼睛狠狠地瞪视着他。先师卢生在天书中对茅山宗近于巫术的秘法甚为不屑,文字中颇为藐视,所以我一直认为茅山宗只是在控尸通灵等方面有一定见识,没什么真实本领,不料这老道士对我的攻击符印视如未见,这种修为怕张铁嘴也会自叹不如。 老道士见我不再动手,面容更加和善,他伸手一招,一根竹杖就握在他手中。我大为叹服,光凭这一手就比我和张铁嘴高出许多,施用这种隔空取物法术我们都需要手中结出符印才成,这老道士却没做任何结符动作。 “老衲不是茅山道士,”老道士扶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我这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年迈的老人了,只是容颜显得分外年轻而已。 “不过你也不是茅山一宗吧,功法似是而非,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呵呵”老道士笑了一声,眯着眼向天想了半晌,似乎是在缅怀一个故人,最后摇了摇头,叹息说“许多事情记不清了,终究还是老了呵” 我一听他不是茅山道士,立刻就生了亲近感。这华山镇岳宫本来就是全真道士的修身之所,唐代韩愈写诗称道:“太华峰头玉井莲,开花十丈藕如船”,就是指这里的一口玉井能生千叶白莲。这老道不是茅山道士,定是在这里修道的全真道士。当年全真教大兴于北方,王重阳及其弟子(七真子)更是声势显赫,天下谁不知道全真教派才是正宗仙道? 不料那老道士缓缓摇头。“红花青叶白莲藕,三教本来同一般。同是修道,宗派之分只是侧重不一,最后仍须殊途同归。老衲年已老迈,于那门户之分早已不放在心上,否则怎肯收你这旁门左派做我的传人?呵呵,老衲刚说过不在意门派之分,却又把你列入旁门左道,着实可笑,呵呵”言下不胜欢畅。 我吃了一惊,原来那些人把我抓来竟是给这老道士做徒弟的。本来这老道士法力通神,年龄也老迈,做他的徒弟未尝不可,但我虽未拜师,却和张铁嘴学习天书秘籍多年,已算是我师卢生茅山秘术传人,如何能改投别人门下? 老道士笑道“想不到年轻人偏有门户之分,只是你的秘术并非茅山一宗,算不得一个门派”。 我争辩说怎的不算?从来说胜者为王,我师所传秘术青出于蓝,胜过那茅山宗百倍,自当另立门派,将自身道术发扬光大。 老道士微笑不言,他指着身后的佛象问我可懂得其中典故,我摇头不知,明明是道士,偏要供奉佛像,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原来这老道士果然不是茅山道派,而是落根佛门的一支道教宗派,称作龙门派。这一派的根源最早要追朔到伍柳派身上。伍柳派创始人叫伍守阳,柳华阳是其继承人,师徒二人共创的法脉丹经据说能“以一笔救天下后世之迷”,影响很大,在秘法上取得许多建树。柳华阳当年先是削发为僧,遍访各地佛门寺院,后遇全真教龙门八代祖师伍冲虚(伍守阳),得传修道真诀,寻得性命双修之术,得道后柳华阳不改身份,仍以僧号招徒,衍生出一支外佛内道的支派。 怪不得这老者的衣着僧不僧道不道的,不过看来还是道教的成分居多。我愁眉苦脸的说,你们这龙门派可苦得很,我还想结婚哪,怎么能清心寡欲做和尚?就是这道士也做不得,粗茶淡饭怎生下咽? 老道士放声大笑。“我辈修道之人,正要如你这般率真才好,老衲没有看错,你身怀秘术而性情不改,确是具大慧根之人,正可传我道统,快快拜师可也”。 我根本就不想拜师,何谈“快快可也”?慢慢的也不拜。我说这镇岳宫规模不小,大小道士为数不少,挑一个继承你的道统就是,何必大费周章,找我这个茅山秘术的传人来继承?这样一来,不但让我担了叛师离教的罪名,也让你们龙门派从此驳杂不纯,成了茅山和龙门的混合派,岂不两败俱失? 老道士一怔说,镇岳宫的大小道士俱非虔诚清修之辈,个个投机弄巧,怎能得传我真法妙诀?他们缘分不足,便到我这里也不能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去处?正是那镇岳宫院内,白莲玉井之中。 第二十四章 兰有秀兮菊有芳 时光倥偬,转眼间我已在镇岳宫呆了一个多月了。这镇岳宫海拔1700多米,宫前地势平坦,四周奇峰耸天,林木繁茂,溪水环绕,环境甚是幽美。不知道了空禅师(就是那老道士)施展了什么法术,竟让那镇岳宫的观主同意我做了一名小道士。我哪里会真心做一名道士?这镇岳宫香火极盛,来华山的旅客都要到镇岳宫一游,我早就瞄到了那功德箱内的香火钱,不料偷摸了几次,每次均被别人先下手为强,这才明白了空禅师当初“俱非虔诚清修之辈”之言的真正涵义。 在这一个月里,白天我是个负责打扫香炉的道士,晚上则在那玉井内向了空禅师学习道术。每逢夜晚,我只须自镇岳宫门向台阶下走得数十步,即可进入玉井中。道家所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确实另有一番道理,其中的时空转换,当真是匪夷所思,有待现代科学进一步研究解释。 其实我在这里做一名假道士,并非只是为学习了空禅师的道法秘术。只是当时了空禅师说出张铁嘴的下落后,让我断绝了其他念想,只能在镇岳宫听天由命的等候。 “朋亡,得上于中行,邵大师卦意确是精准。依老衲算来,你那位朋友已被人控制心神,几近傀儡行尸”。 那怎么可能?我摇头不信。张铁嘴十年修道已有大成,据他说元神已有雏形,正欲有聚顶三花之象,怎会被人控制心神? 了空禅师见我不信,长叹一声,年轻人怎不知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世间阴阳相侵,万物生克,焉有历久不败之物? “你那朋友受符法反蚀,左眼流泪,右眼流血,已有衰朽之象,在铁围石阵中,见那萤火虫之青光,心神再受荧惑,更在那石洞中遭幻象迷乱,身心俱疲之际,终被那樟木箱内恶灵附体,算来也是你那位朋友擅泄天机,该当受此劫报”。 “幸而他已近纯阳之躯,恶灵虽可附体,却不能夺其魂魄,他欲寻你,定必到这华山镇岳宫来,到时自有重见之日,你又何必着急?” 我一听顿时放下心来,张铁嘴没有性命之忧就好,至于受点活罪我倒有点幸灾乐祸,谁叫他一心以茅山秘术的第一代传人自居,在我面前摆那掌门师兄的臭架子。我现在和这了空禅师再学道术,他山之石,或可攻玉,到时大显身手,驱除掉他身上的附体恶灵,这茅山秘术传人到底是掌门师兄还是掌门师弟就得好好论论了。 龙门派道术和茅山宗道术的确大相径庭,即便和先师卢生传下的天书秘术也有较大区别。龙门派不讲魂魄,只重丹道,讲究结丹出胎、虚空破碎,功成之际可以“登高不粟,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最后也是和先师卢生所言殊途同归:大道可成,仙体可就。 想起今后要击败附体恶灵,拯救张铁嘴于水火之中,我练习龙门道术倒也颇为认真。龙门道术的功法和茅山秘术不同,但原理和卢生天书记载非常相似,所以我学起来毫不费力,进步神速,当真有一日千里之效,喜得了空老禅师合不拢嘴,连赞自己大有眼光,找到我这个奇才传人,龙门派振兴有望。 不过白日里做小道士我就有些懈怠了,跟着张铁嘴算命打卦跑江湖,我早已习惯了耍嘴皮混日子,真是油瓶倒了尚且不扶,那有力气去干体力活?镇岳宫分派给我的活计是照看香炉,本来不算重活,偏偏这镇岳宫香客极多,烧香许愿的游客络绎不绝,天天烟雾缭绕,不过几天香灰即堆满香炉,险些溢出,让我不胜其烦。为此每逢香客进香,我就站在香炉边对他怒目而视,这办法倒很有效,几日来吓退了不少胆小的香客,不料却惹怒了在门口推销香火的大师兄,把我告到了观主那里。 大师兄俗家姓廖,我们都叫他廖师兄,他的岁数并没我大,只是我入门太晚,只能做个干杂役的小师弟。其实在这镇岳宫里,大家并没有多少经书功课,白天的应酬又太多,既要尽力游说游客多捐功德款,又要提防一些不良游客瞅冷子拎走些贵重物品,所以一天忙活下来,晚上大家都很疲乏,对一些道家经典的学习就不那么看重。几十个师兄弟里,只有廖师兄对经典道藏略为精通,他嘴皮利索,做事也干练,所以向游客推销香火的重任就由他来担当,这可是宫里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我后来打听到他竟是南京佛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很是好奇,问他怎么改了行业,莫非是嫌和尚娶不得媳妇,把他气得够戗,从此不再搭理我。 大师兄告状后,观主把我训斥了一顿,我干活又变得勤快了一点。这一天上午,来了一批又批的游客,这些人摇晃着各式各样的旗子蜂拥而至,带队的还带着小喇叭不住地叫喊,搞得镇岳宫内外烟雾缭绕,一片乌烟瘴气。我光着头穿着道袍,在香炉旁清扫烟灰,听这些香客们虔诚祷告,华山神保佑他们升官发财,华山神保佑他(她)好姻缘,忍不住好笑,对一个正在颠着香祷告的男青年说: “你怎的如此糊涂?山神能保佑你好姻缘?我天天在它身边转悠,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哩” “噗嗤”,身旁有个清脆的女声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管委会的文小姐,最初要带我和张铁嘴那批人上山的就是她,现在她带的是另一批游客。她对我肯定没什么印象了,笑了一声,看我没什么反应,又大声地笑了起来,直到扭着身蹲在地上,仍旧低着头笑个不住。她的几个女伴们手里各自拿了一把香,这时似乎受了感染,也冲着我笑了起来。 我有点莫名其妙,年轻姑娘真是神经病,我不过说了句大实话,有什么好笑?我瞪了她们一眼,眼见炉里的香灰又要溢出,连忙跑过去打扫,等我清理完毕回来,正遇见几个年轻姑娘笑嘻嘻从身边经过,其中一个女声小声说“那个小道士看来还是六根未净哩,莫要给他看中咯” 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又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小道士其貌不扬,倒想着好姻缘,哈哈,好玩,好玩!” 听声音象是那个发笑的文小姐。我本来没感觉到什么,现在却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我是正经国家工人身份,高中学历,怎的不应该有个好姻缘?除了年龄偏大,相貌也说得过去吧,怎么成了其貌不扬?何况我现在身兼茅山和龙门两派传人,虽不敢和相比,总也算有身份的人,这些年轻姑娘真是没眼光。 不过恼怒归恼怒,我却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现实,年轻姑娘们似乎更喜欢围着廖师兄打转转。廖师兄是个小白脸,又能说会道,借着推销香火的功夫,很快和姑娘们打成一片,姑娘们和他也无拘束,尤其那个漂亮的文小姐,每逢带游客到镇岳宫来玩,都要跑到廖师兄那里嘻哈一阵子,也不买香,也不带队。 这些日子我在了空禅师这里学到了不少道术。五雷正法以外,我最得意的是学到了掌心雷的功法。其实这掌心雷的功法在卢生传下的天书里也有记载,只是文义枯涩,难以领会。掌心雷是以玄功引聚阴阳二气于手中,催动阴阳相激,同时配合脚步,在踏震位的时候瞬发,彼时雷电交鸣,裂土碎石,端的厉害无比,茅山宗的化雷咒自然不能与之同日而语。 第二十五章 朱草嘉禾 了空禅师教我功法的练习,自己却从来没有示范过,只叫我自己领悟。好在我有天书秘术做基础,虽说领悟的磕磕巴巴,勉强还算得上中规中矩。每逢我练法术,了空禅师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犹如一尊石像。这老道士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我几次套话没能探听出一点东西,相反自己的家世、想法都被他套了过去,果然是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精,就连我想找个媳妇的事了空禅师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小报告,但似乎没见他和谁接触过啊,我都怀疑是自己不小心漏了口风。 这镇岳宫的香火很盛,只是香火钱不知道都跑哪去了,天天吃的粗茶淡饭。观主说出家之人修真养性,讲究的就是苦行,怎能贪图享受?我就不明白,我们又没要求象贪官那样用公款大吃大喝,不过就是想改善一下伙食标准,如何就成了贪图享受?这顿顿青菜吃得我脸都绿了,忍不住在心里痛骂张铁嘴,怎么到现在还不赶来,连累我在这里吃苦受罪,这镇岳宫天下闻名,想来他断不会迷路,定是那附体恶灵作怪,张铁嘴茅山秘术修为已有大成,竟被那恶灵附身,想来这恶灵定是大大的凶猛,就我那点秘术道行肯定不够,这龙门派道术倒也精深,只是修习短暂,未必便吃得住它。 想来想去,依然信心不足,只好求了空禅师到时助上一臂之力。不料这晚到玉井练功,却发现了空禅师已不见踪影,正需要他见义勇为的时侯却溜之大吉,看来老禅师也未能免俗。我又疑心了空禅师是不是羽化登仙了,四处找寻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遗蜕,看来一定有什么要紧事离开了。我失望了半天,又有点高兴起来,老禅师这一走,玉井可就是我的天了,且找些好吃的东西充饥再说。了空禅师从不到地面上来,这么多天没见他吃过我们的粗茶淡饭。修道之人有辟谷之说,我本人也辟过谷,没什么大效验,只能将身体机能调整的好一些,时间既不能久长,更成不得大道,了空禅师术法高明,自不会弄这些闭关辟谷的玄虚。神话传说里神仙们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但那是荒诞不经的传说,如何当得了真?我们家乡形容一个人心术不正,有一句俗话叫“不吃人粮食”,可见连老百姓都不信这仙人传说。老禅师虽然得道,究竟不是神仙,不吃我们的粗茶淡饭,定然是一个人偷摸着吃些精细,或者是吃一些营养补品也未可知。前两年我爱到张铁嘴的算命摊边玩耍,闲极无聊,两人常谈些奇闻怪事,说吃了某些药物能够长生,所谓不死之药,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甚至“成仙”,“食百草花,能随风雨上下“”食松实,能飞行逐走马”,“食巨枣如瓜”,真是扯淡。当年秦始皇这个老暴君求不死神药,结果被方士们骗得倾家荡产,不,应该是倾国荡产,最后也只好在自己的陵墓里遗臭万年。不过我们两人虽然不认为服药可以不死,但对某些植物的神奇作用还是相信的,尤其两个人饥肠辘辘的时候,谈起这些传说中的吃食更是津津有味,大咽干唾。张铁嘴说他读过里的记载“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吃了它永远都不会饿。我讥笑说吃了不再饿算咋回事?除非得了便秘不消化。比那番薯干能撑肚我倒相信,就象维生素c片或军队里吃的压缩饼干。 玉井内共有三间房屋,我挨个翻了遍,也没有发现传说中的食物,不禁有些失望,忽然又想起,老禅师或许正是闹饥荒才出去觅食的,我在这里找吃食,当真是找和尚借梳子,讨饭的遇上叫花子,或许老禅师弄完吃食后很快就会回来。 但此后一连几天,了空禅师依然踪影全无,我在镇岳宫里越等越是心慌。张铁嘴到现在也是死活不知,我在这里干等究竟不是办法。这里的伙食实在无法再吃,何况我看见廖师兄和那文小姐打得火热就禁不住生气,几番考虑,我决定还是离开这镇岳宫算了,不明不白地做了这么多天的道士,铲了这么多天的香灰,离开时依然不名一钱,不觉有些感怀身世,黯然神伤。 我离开镇岳宫时,正值半夜,其时月华如水,远处林木都看得格外清楚,整个华山显得寂静无人,偶然有几只硕大的蝙蝠从山麓中飞出来,带着难听的“嘶嘶”声。我向山下走了很远,忍不住回头看这镇岳宫最后一眼,只有门前那棵巨大的松树矗立在那里,枝叶摇曳,仿佛是在和我道别。别了,我的镇岳宫!别了,我的师兄弟们!别了,廖师兄还有文小姐! 我正在心里感叹,回过头来,不禁怔住了。月光照耀之下,远处的山谷中隐隐有一行人的身影走动。半夜时分,在这偌大的山谷里,即便是再正常的举动也显得分外诡异。这些人要干什么呢? 我给自己加了个轻身符,沿着陡峭的石壁悄悄地滑到了谷底,因为离这些人的距离较远,他们丝毫没有察觉。我在后面慢慢地接近他们时,意外地发现这些人竟是当初绑架我的那群东北参客!月光下虽然只能看得到背影,但那些人背着的竹筐却泄露了他们的身份,尤其那个黑大汉的背影,更是让我一眼认了出来。想起那些竹筐里的长刀,我不禁又有些心有余悸,这些人不是巫士,怎能用秘术来对付他们?但不用秘术,就凭我这天天吃粗茶淡饭的虚弱身板,怕连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都对付不了。 尾随他们约四、五里路的光景,山势渐渐变高,这群人在一个不大的斜坡上停住了。我跃起在一棵松树上向下看,月光下这群人的举动果然怪异。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从竹筐里取出一根长长的绳子,沿斜坡慢慢地上引,到一处洞口样的地方停住了。 第二十六章 廖师兄 这家客栈的对面是一家可以提供住宿的小饭馆,我走进里面要了一碗羊肉泡馍,想起当初和张铁嘴一起吃泡馍的情景,如今却杳无音信,险些阴阳相隔,不觉又有些黯然神伤。这时候天已大亮,起早干活的人们都聚到这小饭馆里用早餐,我混在人群中冷眼旁观,注意着对面那家客栈的动静,想不到这些人非常狡猾,并不集群出去,只是一三三两两地到外面转悠一番,到傍晚回到客栈后就不再出来,我只好在小饭馆找了一个简陋的房间住下。一连几天晚上,这些人始终没有什么动静,那个花白胡子老者更是深居简出,从不露面。 这一晚月光非常明亮,是一轮圆月。我正在等得心焦,对面客栈的门轻轻地开了,那群人终于出现了,眼见他们在客栈门口聚齐,几个人背着那暗藏长刀的竹筐,更奇的黑大汉和另一个人身上似乎背了两个口袋。这些人在月光下悄无声息,快速穿过小镇,向着那面的华山谷出口奔去。 我尾随行至那斜坡处,重新跃上那株松树。松树高大茂密,我隐在浓密的针叶中,运起传音符,自上而下罩住这些人的一言一行。斜坡上的一草一木显得格外清晰,却见不到那个奇怪的石洞,这些参客似乎也很轻松,在斜坡下谈笑戏稽里起来。 月光下,只见那黑大汉和另一个人自背上卸下口袋,扑通扑通掼在地上,里面传出一男一女的呼痛声。 “奶奶个熊”黑大汉用力踢了一下其中一只口袋,悻悻地说“长得这么死沉,可把老子累苦了!” 旁边一人笑道“还是何老三有本事,出手就擒来俩雏儿,以后论功行赏,老三自然是蝎子尾巴----毒一份儿!” “那可不!”黑大汉大为得意。老子在客栈转悠,这俩雏儿正行那苟且之事哪,乖乖不得了,被老子一把按住。 又有一嘶哑的声音笑道“何老三太不地道,干吗要撞破人家好事,且待上几个月再抓,岂不是一箭三雕?嘿嘿,莽撞啊莽撞,无耻啊无耻。” 有几个人**猥地笑起来。黑大汉上前解开口袋,抓住口袋角猛地一抖,从里面抖出一个人,月光下只见那人一身西装满是褶皱,眼色满是惊恐。我险些失叫出声,这人不是别人,竟是在镇岳宫告我黑状的廖师兄!廖师兄在镇岳宫门口好好地贩卖香火,怎么不穿道袍穿西装,又怎会跑到客栈里被这些人擒来? 等到另一只口袋解开,我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月光下只见那人影一袭长发,容貌娇美,正是讥笑我其貌不扬,在华山管委会干导游职业的文小姐。真是红颜祸水啊,不是这文小姐勾引,廖师兄怎会有今日丧亡之灾? 那文小姐满脸泪痕,眼里也满是惊恐。她跌坐在地上,可能是白天就受到恐吓的缘故,想哭却不敢哭出来,肩膀一阵接一阵地抽搐。 黑大汉看着他的这两个俘虏,甚为开心。他走过去拽住文小姐的长发,逼着她把脸扬起来,然后一口唾沫猛吐在她脸上。 “奶奶个熊,你这小婊子还有脸哭?”黑大汉口沫横飞。“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腻那小白脸的贱样子!” 看来这黑大汉因为长得黑,也不讨女人欢心,所以对女人和白脸男人一样痛恨。他放下文小姐,又扑到廖师兄面前在他的小白脸上狠狠抽了几耳光。 那个花白胡子老者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这时他叫住了黑大汉。训斥说先生每次只要一个生人活祭,今日如何捉得两个?徒增累赘。你做事的确莽撞,以后小心自取其祸。 那廖师兄听见有活命机会,连滚带爬的滚到花白胡子的脚下,鼻涕眼泪交流。“大爷饶命啊,我,我,我不想死啊” “唔,为什么不想死呢?”花白胡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象一只猫在逗弄他爪下的老鼠。 “你不想死,那只有让你的女友死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廖师兄磕头如捣蒜。 “她不是我女友,我,我是个道士啊,镇岳宫的道士”。 嗯?花白胡子老者目光闪烁了一下,几个人交流了一下眼色,情不自禁地笑了。我暗道坏了坏了,这群人最愿意寻找有道之士祭祀洞中的邪祟之物,廖师兄这一自报家门岂不自取其祸。 这些人笑过之后,果然取出那根绳索把廖师兄四马攒蹄般捆在地上。我心中大急,廖师兄虽然告我的黑状,但毕竟是我在镇岳宫扮假道士时的同道,怎能眼看着他受到残害?当下不再多想,运起挪移法术,隔空指向趴卧在地面上的廖师兄。我修习龙门派功法已有小成,施用这种挪移术虽不能象了空禅师那样传送千里之外,但挪移百步之外还是力所能及的,只要远离开这些人,我自有办法助廖师兄脱险。 一声轻微的响动,仿佛是情人间的一声叹息,地面上的廖师兄已经倏忽不见。花白胡子老者和黑大汉他们正在向斜坡上牵引绳索,突然间手中一轻,回头看时,绳索尽头的小道士已经没有踪影,顿时大惊失色,个个目瞪口呆。 此时正是月在中天,月光突然间更加明亮,照耀如同白昼。斜坡之上,那座诡异的石洞如烟雾般慢慢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我这才悟出,原来这些人行事必在月圆之夜,是因为这石洞只有在圆月时才能出现。卢生天书中曾有记载,月为太阴之精,为群阴之宗,曾说“夫月者,太阴之精,积而成象,魄质含影,禀日之光,以明照夜。”这月性既然主阴,那么月圆时分乃是阴气最盛之时,石洞既然禀至阴处而生,难道这又是一处聚阴之地? 小道士既已不见,花白胡子他们无可奈何,只好如法炮制,把文小姐四马攒蹄的捆在绳索终端,引向那怪石洞的入口。那文小姐也不知道是晕了过去,还是被这伙人塞住了嘴巴,没能发出一点声息。月光下,只见那座石洞正在缓缓地开启,我怎肯放过这种机会,运起挪移术,瞬间已置身在那座石洞的深处。 定下神来再看,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当初我看见这洞中飞出一群乌鸦,一直以为这里是一个阴森诡异所在,不料里面却广阔深远,四周金碧辉煌,一片富贵气象。正中座位上坐着一个老妪,年虽老迈,但容貌甚美,年轻时定是风华绝代。尽头处的文小姐这时已经被绳索慢慢引至那老妪脚下。 第二十七章 太常星占 那婆婆呵呵笑了两声,似乎甚是愉悦。我躲在隐蔽处,看见那老婆婆竟用右手结印,惊讶中蓦然想起,天书中曾记载一种至阴玄学,功理功法均和平常不同,乃以右手结印,左手运用,外型类似,功用相反,看这老婆婆右手运起我和张铁嘴最熟悉的摄魂术,定必是将魂魄封印在身体内。人之七窍,为身体与外界交换生息之道,七窍皆闭,人必死无疑,死时魂魄自泥丸宫溢出,出窍后百日方散。如被人强行封住,那魂魄在死体内存留,情形何等惨烈?这文小姐定须救她一救。 我正欲出手,不料那婆婆突然“咦”的一声,声音甚是诧异,灯光下只见她神色惊疑不定,渐渐怒形于色。 “颠倒乾坤!”我见那老妪结出一符印,吃惊之下差点叫出声来。这符印正是天书记载中和龙门派挪移术极为相似的茅山“颠倒乾坤”术。 洞中的平地上蓦然间多出十数人的身影,正是花白胡子等一伙东北参客。这群人在地上东倒西歪,神色慌张,看来他们也从未到过这个石洞。我本来想出手解救文小姐,看见这老妪使用这“颠倒乾坤”术举重若轻,抬手间将这些人全部挪移,功力深厚非我能敌,当下不敢再轻举妄动,躲在隐蔽处屏息看个究竟。 那婆婆满脸怒色,指着脚下的文小姐喝问那群参客: “往日祭品皆为男身,今日如何女身?你们胆敢愚弄于我,想必是不想活了,老妪愿意成全”。 那群人中,花白胡子老者似乎见过老妪,他见老妪发怒,似乎并不惧怕,上前打个稽首道”太常婆婆息怒,小的怎敢欺瞒婆婆?今日实在是捉得一小道士,不料一时不慎,竟被那厮溜走,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用这女子替代,还望婆婆洪恩恕罪”。 我见那花白胡子老者的稽首方式正是茅山宗的礼节,心中大奇,这老妪既然是茅山宗人,怎么竟会用天书中所传的“颠倒乾坤”? 那婆婆沉吟良久,眼波流转,竟是非常妩媚,所有人看得都是心中一荡。她眼光一转,似乎有意在我藏身处停留了一下。 “小道士逃逸并非你等看管不慎,想不到这里竟有人会使茅山法术,怪不得刚才空气中隐有波动,呵呵,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妪也看走眼了啊” “藏在角落的小子,用不着再畏首畏尾了,是来拯救你情人的吧,呵呵,这样有情有意的年轻人我也很喜欢呢” 我忍不住跳了出来,既然已被发现,藏着也是无用,不如索性站出来挑个明白。那花白胡子老者看见我,打了一个冷战,指着我连声问“你,你就是那个会邪法的小子?” 还未等我回答,花白胡子老者已经跪倒在那老妪面前。上次未能献祭,正是这小子中途被一老道救出,并非我等敢欺骗婆婆,今日这小子前来送死,婆婆自可问个明白。 那婆婆见我出来,本来并不在意,听到花白胡子老者的话却霍然动容。她站起身来,冷笑着说“老妪果然看走眼了,想不到术法竟然如此高明!” 我大为得意,这么多年在单位里低声下气,就算修习秘术也是不求甚解,一直屈尊在张铁嘴之下,哪里有人赞过我高明聪明?心中欢喜,对这老妪的敌意就去了大半,当下冲老妪连连拱手。 “承让承让,婆婆既然知道我术法高明,就当悬崖勒马,怎可再做那抽人魂魄,伤天害理之事?趁早洗心革面,回头是岸,不然休怪我术法无情!” 那婆婆回到座位,嗤笑了一声。“老妪是说救你之人术法高明,岂惧你这毛头小子?你被那老道施法救出,老妪千般测算不出,才疑心这些废物说谎欺骗,想不到这世间竟有人能将我太常星占屏蔽,当真了不起啊了不起” 我一听大为泄气,闹了半天这老妪并非佩服于我。不过现在我已经明白过来,这些人果然是要拿我做祭品,幸亏了空禅师中途出手相救,不然现在岂不早成了那鬼花的肥料?想到此处,不觉怒气勃发,手中金剪飞刀成形,从半空中飞斩向老妪。 “茅山术法!”那老妪神色一变,挥手抓住那虚空中的金剪飞刀,五彩光芒在她身中消失,似乎没有一点效果。 “萤火之光,也来争辉?”她用手一指,一点圆光向我飞来,却不是什么符咒,而是一个实在的物体,那物圆转有声,直奔我的面门。我跟着张铁嘴修习秘法,白天忙着算命糊口,哪里有什么实战经验?当下心一慌,脚下绊着一物,仰面跌了过去。 回过头来,正对着一个女子的面门,把我吓了一跳。原来那文小姐已经醒转,一双大眼睛正和我四目相对,虽然在地上被拖曳了许久,她身上兀自还有着一阵香气。我大窘,刚要翻身爬起,半空中那圆物似乎甚有灵性,在空中停留片刻,对着我猛然击来。 霹雳一声,整个石洞大震,那圆物被我掌心雷击落,在地上转了几转化为灰烬。 “你不是茅山宗!”那老妪重新站起身“这是内丹派的掌心雷,小子从何学来?莫非是得自那牛鼻子老道?” 我一举击落那件圆物,不觉自鸣得意,信心大增。我说啥叫内丹派?没听说过。内丹是不是和糖豆一样好吃?这那里是什么掌心雷,这是我从老天爷那里引来的天雷,专打阴狠奸邪之徒,作恶犯奸之辈。 那婆婆并不理会,听我说完后沉思半晌,忽然抬头笑道“莫非你以为老妪是那阴狠奸邪之徒?” 我说着啊,你用封魂术锁住魂魄,滋养那黄色鬼花,以为我不知道?正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婆婆冷笑几声。“你以为自己在替天行道?被我锁魂之人皆是奸邪之徒,用那魂魄滋养朱草嘉禾,一则净化彼等灵魂,一则为社会造福,正是死得其所。你不明是非, 颠倒次序,真是愚蠢之至。” 我怒道枉你岁数这么大,怎的没有一点法制观念?这些人就算作奸犯恶,也应移交法律部门处理,你怎能妄动私刑?还有那什么朱草嘉禾,竟用人之魂魄供养,如此邪祟之物,何谈为社会造福? 老妪听得怔了一怔,向地上啐了一口,"年轻人不喑世事,反而好为人师,殊为可笑”,她伸手向呆立在旁的那群东北参客一指: “你看他们是什么人?正是那阴狠奸邪之徒,作恶犯奸之辈,老妪以他们为驱役,乃以恶制恶之意,你年少无知,如何能洞察老妪本心?” 我连连摇头,那老妪怒道什么地方不对了?我指着躺在地上的文小姐说,好象这小妞不是什么阴狠奸邪之徒,作恶犯奸之辈啊,除了水性杨花,爱贴乎小白脸之外,还算不上恶人吧,你怎能妄锁她的魂魄? 我正在那里说得口滑,忽然脚步一个踉跄,原来那文小姐在地上飞起一脚,正踢在我的屁股上。 那婆婆呵呵大笑。你这小子心地善良,古道热肠,又兼身怀秘术,实为人中翘楚,只是油嘴滑舌,不算太好,那朱草嘉禾何等有名,你竟然不知,又可算是孤陋寡闻之辈。 “朱草者,草之精也,圣人之德无所不至则生;德沦于地则嘉禾生。又有上古炎帝一女名瑶姬,生得美貌,烨兮如华,温乎如莹,可惜不幸病亡,她的魂魄变成了一根瑶草,叶子对生,开黄色花朵,果实如豆,无论男女,吃了都变得英俊漂亮,人见人爱” 我听了咋舌不下。这朱草嘉禾如此吉祥,谁知道竟是用那魂魄滋养出来的,想起土层下一张张恐怖的人脸,我差点呕吐出来。那文小姐在地上却听得津津有味,她大概忘了自己的处境,这时候插嘴说: “那朱草真的如此灵验?吃了就会更漂亮?” 那婆婆面色一沉,手掌起处,隔空“啪”的给了她一嘴巴。老妪自和这位年轻人说话,谁要你这小妖精多嘴? 我正在暗自称快,那婆婆转过头瞪视着我说,“老妪的话说完了,现在有话问你,你须得好好回答,不然休怪婆婆对你不再客气。” 我说你早就对我不客气了。自古男尊女卑,是天就盖地,是男就胜女,你怎么尽让我站着说话,也不给我谦让个座儿?你抽取我们大老爷们的魂魄,做那些鬼花的肥料,只是为了女人美容的需要,未免太残忍了吧,真是“青青蛇儿口,蜜蜂尾上针,两般犹自可,最毒妇人心”。 那婆婆瞪视我半晌,叹道,你果然是油腔滑调之徒,愚昧无知之辈,枉自修道多年,却幂顽不灵,不知天地造化之理,日月通玄之变。 “上古之人尚阴,最早八卦中,也是坤上乾下之数,只是后来才改为乾坤” “阴阳阴阳,如何不说为阳阴?自然是阴主阳辅。云,万物化生,玄妣之门,这玄妣之门属于阴性,化生万物,为万物之母,你怎敢说那男尊女卑?” 我说对啊,你说的这些我在初中高中时已然学过。社会发展简史上说,人类最初是母系氏族社会,不过实践证明,女人当家,墙倒屋塌,最后不得已,还得由我们男人来执政了。所谓牡鸡司晨,就是母鸡在早晨打鸣,是不祥之兆啊。 我这一阵子东扯葫芦西拉瓢,其本意是拖延时间,只要月光暗淡下来,山洞自然封闭,那老妪就不能施展锁魂之术。那圆月丑时最为明亮,过得卯时即为下弦,以玄阴之术锁魂已是时过境迁,勉力施为对施法者也是一种伤害。 那婆婆可能看懂了我的心思,当下一阵冷笑。 “老妪何等样人,岂会滥杀无辜?自不会向你和那小妖精动手。只是月圆阴盛,需得索那邪恶魂魄祭月,你又能奈我何?” 老妪左手掌挥处,人群中那黑大汉应声栽倒,果然是左眼流泪,右眼流血,顷刻间魂消魄散,那群人发声喊,齐向石洞口奔去。那婆婆冷笑挥手,定魂术所到之处,那群人个个呆若木鸡,僵立在当场。 那婆婆对我说,杀一人足矣,老妪不会滥开杀劫。只是有几话问你,你不可再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 “那老道救你时是用何种办法屏蔽我的星占术?” 我摇摇头。我那时被刀背击头,早已昏迷不醒,哪里知道是了空禅师半途搭救? “那老道既然搭救于你,想必你定知他的去处,不知能否告诉老妪?” 我又是摇头。前些天了空禅师离开玉井,一去不回,我又哪里知道他去往何处? 那婆婆见我总是摇头,勃然大怒,说我太常婆婆今晚虽不再杀一人,难道当真不能给你们苦头吃吗? 话刚说完,石洞内飞沙走石,那老妪已是不见,只听得一阵冷笑声渐渐远去。我抱住那文小姐,护住她的身体,只感到那些飞石流沙异常尖利,击打在身上剜肉般的疼痛,周围一片鬼哭狼嚎,想来是那帮参客也在遭受这场磨难。 直到一切静寂,我才睁开眼睛细看,原来所有的人已经置身在斜坡之上。这时空中一轮圆月已渐成钩形,月光渐渐暗淡下去,那座石洞又如烟雾般隐没不见。 第二十八章 客栈中(上) 斜坡之上,所有人都如蒙大赦,个个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这石洞诡异之处,在于它似乎是个流体,不知道是不是卢生天书中记载的聚阴之地。我可不相信什么鬼神学说,很多东西之所以闪烁着神秘的幽光,不过是人们暂时还未揭开它的秘密而已。不过那老妪的身份对我来说确实神秘,她使用的“颠倒乾坤“法术和龙门派挪移术略有差异,却和卢生天书所传十分相似,难道卢生在这世上另有传人? 想到此处,不觉有些沮丧,低下头来,不觉吓了一跳,原来为抵挡那飞石流沙,我一直把文小姐抱在怀中,没想到出洞后竟然忘了放手,其时月光虽然暗淡,近处却看得清楚,那文小姐一双眼睛正紧盯着我。我如触火炭,双手一松,文小姐哎吔一声跌坐在地上。 我以为她又要发作,不料她理了理垂在前额的长发,对着我低声说“谢谢你啦,你这样舍生忘死地保护我,我很感激呢。”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大姑娘对我说过感谢的话,心中一荡,正要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之类的客气话,却突然间感觉脖颈一凉,原来两把长刀已架在我的脖子上,几个大汉已将我团团围住,文小姐也被一个大汉揪住后颈提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意识到又被这群东北参客绑架了,当下一面假装叫喊挣扎,一面用左手暗自结符,只要结出符印,我一定要让这群胆大妄为之徒满地找牙。 不料那花白胡子早有准备,他飞快的用一个擒拿动作,从背后捉住我的双手,用上一根粗粗的绳子紧紧捆住。 “你既会符法,我们怎能没有准备?自然早已算好了对策。”花白胡子老者捆住了我的左右手,见我已失去还手之力,不禁有点得意忘形。另一个参客走过来,用剩余的绳头把文小姐的双手也捆了起来,和我连在了一块。 “你们干什么啊,我要喊人了!”文小姐放声大叫。不过她只来得及叫得一声,就只能“唔唔”低哼了,看来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 花白胡子老者朝我的嘴里塞了一根香烟,满脸笑容。 “怎么样年轻人,交个朋友吧?我姓司,排行老二,你可以叫我司老二。” 我吸了几口烟,呸的一声把烟头吐在地上,说“怎么敢这么称呼您老人家?我还是叫您司大爷,不,司二爷吧!” 司二爷并不生气,他对我说事情可能误会了,以后再解释,现在只能委屈我和他走一趟,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帮忙。至于要做什么,到时候我自然知道。 我说司二爷的话,谁敢不听?不过要我帮忙,也不能这样对待我呀,这绳子又粗又紧,磨得我手疼,麻烦给松一下,最好别捆了,我跟着你们走就是。还有那个小妞对你们有个屁用?干脆把她放掉算了,免得碍手碍脚。 司二爷听后哈哈大笑。“果然是年轻人,很会怜香惜玉啊,呵呵,可惜啊可惜,喜欢的是一个破罐子。” 文小姐被绑着双手走在我的背后,自然听到了这司二爷的话语,只是嘴巴被堵住,无法回嘴,急得飞脚去踢,不料距离太长,没踢到司二爷,反把我拉了个趔趄。 我被拉个趔趄,险些跌倒,又想起这文小姐在山洞里踢我的那脚,不禁有些气恼,背对着她说“刚才还说要感谢我,你就是这样表示谢意的?就不能淑女那么一点点吗?司二爷他们是好心肠,见我们肚子饿,要请我们吃饭哪。 谁知到了那个客栈,司二爷仍然没给我松绑,更没请我们吃饭,而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小房间把我们关了起来。一个参客怕我们逃走,临出门时把绳子紧了紧,让我和文小姐背背紧贴在了一起。我有些歉然,文小姐身上隐约散发着香气,我这一身汗臭体臭可着实对她不住,好在这些参客不久即可回来,这份尴尬也只好大家都忍忍罢。 两个人背背地被捆着实在不自在,虽然夜晚凉爽,我仍然有汗流浃背的感觉。那文小姐似乎也有这种感觉,好长时间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那些人是抬着黑大汉的尸体出去的,我疑心是否也被作了肥料,再一想这些人就算天良丧尽,也断不会对同伙下此手段,抬出去掩埋也有可能,想到此处不禁有些感上自己,唯一的朋友张铁嘴都已经失散,自己若在外地有个三长两短,怕连个囫囵尸首都保不全,正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正想到动情处,肋骨处传来一阵疼痛,原来被那文小姐的臂肘狠狠地捣了一下,疼得我“嗷”地叫了一声。 你这人怎么胡乱动手动脚?我怒道,你要疼死我啊,难道你不知道背后绑了一人? 文小姐似乎得了便宜,嘻嘻嘻笑。“我还以为背后没有人呢,怎的你不说一句话?” 我怒道我和你有什么话说?咱俩素不相识,互无好感,被那些人捆在一起,真是倒了大霉,那有心情说笑? 那文小姐似乎楞了楞,说“你不是那个在镇岳宫扫香炉的小道士吗?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呢,我可是常去你们镇岳宫的。” “是的,你确实是常去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起这件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常去找廖师兄,那是破坏我们清修的坏行为,你可知道?” 文小姐似乎又楞了楞,对我说,“这样说来你认识我啊,怎么你不愿承认呢,我愿意到镇岳宫玩,招谁惹谁了啊?” 我懒得和她再说,闭目养神。自从和了空禅师修习龙门道法后,我已经明了性命圭旨,逆炼返本之术,依法练习,当可结丹出胎,元神成形。陈抟说过“人无论贤愚,质不分高下,俱可复全元始,洞见本来”,此言可信。象我这样在单位默默无闻的人,一旦有缘得修大道,不也一通百通,进境一日千里? 那文小姐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生气了,似乎有些惴惴不安,又用胳膊肘轻轻地捣了我一下。 “道士大哥,你生气了?” 我正在练气养丹,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我说你就不能老实点么,得小孩多动症了?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我能不生气吗?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道士,你不要叫我道士大哥。 文小姐奇道“你不是道士?那你怎么在镇岳宫扫香炉啊,我不叫道士大哥,那该叫你什么呢?” 我不耐烦了。“这件事一句话也和你说不清楚,总之我不是道士就是了。我姓方,你就叫我方大哥吧。啊,最好什么也别叫,天亮后咱俩就各奔东西了,谁还认识谁呀。” 文小姐听了我的话,似乎叹了口气。只听她幽幽地说道“你是不会记得了,我总会记得你在石洞里救过我的命。” 我楞了一楞,女孩子声音温柔才好听呢。我说我虽然不是道士,却是个修道之人,哪能见死不救?慢说你是个人,就是个阿猫阿狗我也会救,所以你不用感谢我。 文小姐恼了,说你真不会说话,怪不得那婆婆说你是油腔滑调之徒,愚昧无知之辈,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错。那婆婆虽然手段狠辣些,却不滥杀无辜,看样子也不是个坏人,至少比你强。 我暗道那婆婆给你的嘴巴这么快就忘了?正要反唇相讥,再一想和一个小姑娘斗嘴有什么意思,当下不再说话,意守丹田,运转周天练药。那文小姐发了一通脾气,似乎也累了,在我的背上睡着了。 a 第二十九章 客栈中(下) 天亮了。虽然一夜未睡,我丝毫也没感觉到疲累。讲究性功命功齐修的丹法秘术果然效用非凡。背上的文小姐还没有睡醒,从背后传来她细细的呼吸声。一阵风透过窗棂吹来,她的几缕长发拂过我的脸庞,感觉有些痒丝丝的。我突然间有些心烦意乱,这些人怎么还不回来? 背后的文小姐动了动,似乎睡醒了,她“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到哪里了呀?” 我讥笑她说“做好梦了吧,是不是梦见廖师兄了?咱们是在客栈里哪,手还在绑着哩” 文小姐不动弹了。过了一会她轻声说“方大哥,你不要再提那个姓廖的好不好?他贪生怕死不顾别人,我正恨着他呢。” 我说好呀,不提就不提。以后你再见到那廖师兄也不要提起我,我们俩互相不喜欢,他还告我的黑状呢。 文小姐说“这你放心,以后我是不会再见他了。方大哥,反正现在没什么事情,我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我有点啼笑皆非,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听啥故事?“滴滴哒,滴滴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想听故事可以买个收音机啊。 文小姐不理我的嘲笑,认真地说“我们讲讲各自的经历好不好?咱们都捆在一块了,认识了解一下不可以吗?” 我倒不是想了解认识她,不过自从和张铁嘴失散后,一直没有一个能诉说心事的人,经过这么多磨难,我再也止不住话匣子了,当下把自己的身世,和张铁嘴的交往,到华山求道的遭遇,以及自己修真证果的远大抱负都一古脑的合盘托出,就连三十多岁没找到媳妇的事也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好可怜的人哦”听完我说的话,文小姐轻叹了一声。 我一楞,说了这么半天,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我说的一切遭遇都是为我的远大抱负作铺垫的,我还以为她会称赞我不畏艰难,励精图治呢。 “找媳妇啊,象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没有人追求呢?那些姑娘真是没眼光。” ,合着我说了半天她只记得我找媳妇的事,我气得不想再说,转头向窗外看,文小姐看不到我在生气,轻声讲起了她自己的经历。 原来文小姐的名字叫文丽丽,首都北京人,今年二十一岁。她父母都在北京工作,一个是大学讲师,一个是什么地质研究所的研究员,典型的书香门第。文小姐还有一个弟弟在读高中,听说学习还不错。这文小姐在西安读的大学,毕业后却不愿回去,自己跑到华山管委会找了份工作。我疑心她是不是为了那廖师兄才到这华山来,想想她要求不要再提那个姓廖的,只好压下心来不再追问。 文小姐讲完了,见我一声不吭,便问我有什么感想。我懒洋洋地说我哪里有什么感想?要说感慨倒真有一点,你说那北京多好,伟大祖国的首都啊,你放着那么好的地方不去,偏要到这鸟不拉屎的华山来,大脑烧坏了还是怎么着? 文小姐气得又是一肘捣在我的肋骨上,嗔道,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怎么总是这样油嘴滑舌?怪不得别的姑娘看不上你。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我歪头想了半天,我喜欢什么样的呢?好象什么样的都喜欢。不过最好是又知书达理,又美丽大方的,就象电影明星刘晓庆。 “刘晓庆?”文小姐背对着我,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声音里能听出她的不屑,“我不喜欢她,太张扬了。恩,我喜欢张瑜”。 电影明星张瑜啊,演得不错。我老实说“我也喜欢”。其实这些女明星个个长得如花似玉,随便哪一个配我这大龄老青年也是绰绰有余,所以我说的确实是老实话。 文小姐有些着恼。“怎么你这么俗气,只要是美女就喜欢,就不能有点品位,要求有些内涵的女孩?” 我分辨说我哪里俗气了,谁说我只要是美女就喜欢?例如说吧,你就是美女,可是我啊,大大的不喜欢。 文小姐听完我说的话,默不作声,我以为她生了气,想向她道歉,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扯平了,免得她再扯些在山洞里救了她命的感谢话。就在这时,我听到房间里传来“咕噜”一声响。 哪里来的响声?我四处瞧了瞧,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正要问文小姐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又听到身边“咕噜”一声想,原来的文小姐肚饿时发出的声音。 虽然看不见,我却感觉到文小姐在拼命的低头,想来定是满脸通红。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肚子饿了岂不正常?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对我来说没食物不是问题,小小的辟谷术足够让我熬过几天几夜,不过这文小姐熬不得啊,这群东北参客怎么到现在不来,莫非是把我们忘记了? 直到下午,这些人还是没有来。我也有些着慌,那花白胡子的司老二似乎懂得一些秘术窍门,他把我的两只手手背相对,掌心分开,弄得我无法结印,不过还是我的术力不足,不然修得元神离体,这些办法如何困得我住? 文小姐已经饿得昏昏欲睡,背在我的身上直摇晃。我默运玄功,封炉静养,运周天转河车,渐渐灵台空明一片。认为所谓修炼就是修心、养肾,得窍守窍是养肾,为命功,练己炼意是修心,为性功,性命双修,大道可成。 我正为自己修得真传妙诀得意,突觉底下一片冰凉湿润,又有一股臊气传来,才醒悟原来这文小姐昏睡中控制不住解了一溲。我大叹倒霉,这群参客无良,偏偏把我和这女子绑在一起,没的污了我的修道仙体。 文小姐这时也清醒过来,“呀”的一声叫唤,待她明白过来后,羞得直低头,肩膀不住抽搐,弄得我的肩膀也跟着摇晃,片刻不得安宁。 我不便拿她煞气,怒道,“他,这群混蛋如此缺德,把我和你捆在一起。这些人早晚不来,撒点尿倒也没什么,万一再放个茅来咋办?我只有这一身衣服,污了找谁说理去?” 文小姐说你说话怎的如此粗俗,那怎么会?那怎么会?说着说着她大概觉得太可能会了,不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两个人的客栈(上) 斜坡之上,所有人都如蒙大赦,个个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这石洞诡异之处,在于它似乎是个流体,不知道是不是卢生天书中记载的聚阴之地。我可不相信什么鬼神学说,很多东西之所以闪烁着神秘的幽光,不过是人们暂时还未揭开它的秘密而已。不过那老妪的身份对我来说确实神秘,她使用的“颠倒乾坤”法术和龙门派挪移术略有差异,却和卢生天书所传十分相似,难道卢生在这世上另有传人? 想到此处,自感有些沮丧,低下头来,不觉吓了一跳,原来为抵挡那飞石流沙,我一直把文小姐抱在怀中,没想到出洞后竟然忘了放手,其时月光虽然暗淡,近处却看得清楚,那文小姐一双眼睛正紧盯着我。我如触火炭,双手一松,文小姐哎吔一声跌坐在地上。 我以为她又要发作,不料她理了理垂在前额的长发,对着我低声说“谢谢你啦,你这样舍生忘死地保护我,我很感激呢。”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大姑娘对我说过感谢的话,心中一荡,正要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之类的客气话,却突然间感觉脖颈一凉,原来两把长刀已架在我的脖子上,几个大汉将我团团围住,文小姐也被一个大汉揪住后颈提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意识到又被这群东北参客绑架了,当下一面假装叫喊挣扎,一面用左手暗自结符,只要结出符印,我一定要让这群胆大妄为之徒满地找牙。 不料那花白胡子早有准备,他飞快的用一个擒拿动作,从背后捉住我的双手,用上一根粗粗的绳子紧紧捆住。 “你既会符法,我们怎能没有准备?自然早已算好了对策。”花白胡子老者捆住了我的左右手,见我已失去还手之力,不禁有点得意忘形。另一个参客走过来,用剩余的绳头把文小姐的双手也捆了起来,和我连在了一块。 “你们干什么啊,我要喊人了!”文小姐放声大叫。不过她只来得及叫得一声,就只能“唔唔”低哼了,看来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 花白胡子老者朝我的嘴里塞了一根香烟,满脸笑容。 “怎么样年轻人,交个朋友吧?我姓司,排行老二,你可以叫我司老二。” 我吸了几口烟,呸的一声把烟头吐在地上,说“怎么敢这么称呼您老人家?我还是叫您司大爷,不,司二爷吧!” 司二爷并不生气,他对我说事情可能误会了,以后再解释,现在只能委屈我和他走一趟,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帮忙。至于要做什么,到时候我自然知道。 我说司二爷的话,谁敢不听?不过要我帮忙,也不能这样对待我呀,这绳子又粗又紧,磨得我手疼,麻烦给松一下,最好别捆了,我跟着你们走就是。还有那个小妞对你们有个屁用?干脆把她放掉算了,免得碍手碍脚。 司二爷听后哈哈大笑。“果然是年轻人,很会怜香惜玉啊,呵呵,可惜啊可惜,喜欢的是一个破罐子。” 文小姐被绑着双手走在我的背后,自然听到了这司二爷的话语,只是嘴巴被堵住,无法回嘴,急得飞脚去踢,不料距离太长,没踢到司二爷,反把我拉了个趔趄。 我被拉个趔趄,险些跌倒,又想起这文小姐在山洞里踢我的那脚,不禁有些气恼,背对着她说“刚才还说要感谢我,你就是这样表示谢意的?就不能淑女那么一点点吗?司二爷他们是好心肠,见我们肚子饿,要请我们吃饭哪。 谁知到了那个客栈,司二爷仍然没给我松绑,更没请我们吃饭,而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小房间把我们关了起来。一个参客怕我们逃走,临出门时把绳子紧了紧,让我和文小姐背背紧贴在了一起。我有些歉然,文小姐身上隐约散发着香气,我这一身汗臭体臭可着实对她不住,好在这些参客不久即可回来,这份尴尬也只好大家都忍忍罢。 两个人背背地被捆着实在不自在,虽然夜晚凉爽,我仍然有汗流浃背的感觉。那文小姐似乎也有这种感觉,好长时间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那些人是抬着黑大汉的尸体出去的,我疑心是否也被作了肥料,再一想这些人就算天良丧尽,也断不会对同伙下此手段,抬出去掩埋也有可能,想到此处不禁有些感伤自己,唯一的朋友张铁嘴都已经失散,自己若在外地有个三长两短,怕连个囫囵尸首都保不全,正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正想到动情处,肋骨处传来一阵疼痛,原来被那文小姐的臂肘狠狠地捣了一下,疼得我“嗷”地叫了一声。 你这人怎么胡乱动手动脚?我怒道,你要疼死我啊,难道你不知道背后绑了一人? 文小姐似乎得了便宜,嘻嘻嘻笑。“我还以为背后没有人呢,怎的你不说一句话?” 我怒道我和你有什么话说?咱俩素不相识,互无好感,被那些人捆在一起,真是倒了大霉,那有心情说笑? 那文小姐似乎楞了楞,说“你不是那个在镇岳宫扫香炉的小道士吗?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呢,我可是常去你们镇岳宫的。” “是的,你确实是常去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起这件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常去找廖师兄,那是破坏我们清修的坏行为,你可知道?” 文小姐似乎又楞了楞,对我说,“这样说来你认识我啊,怎么你不愿承认呢,我愿意到镇岳宫玩,招谁惹谁了啊?” 我懒得和她再说,闭目养神。自从和了空禅师修习龙门道法后,我已经明了性命圭旨,逆炼返本之术,依法练习,当可结丹出胎,元神成形。陈抟说过“人无论贤愚,质不分高下,俱可复全元始,洞见本来”,此言可信。象我这样在单位默默无闻的人,一旦有缘得修大道,不也一通百通,进境一日千里? 那文小姐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生气了,似乎有些惴惴不安,又用胳膊肘轻轻地捣了我一下。 “道士大哥,你生气了?” 我正在练气养丹,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我说你就不能老实点么,得小孩多动症了?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我能不生气吗?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道士,你不要叫我道士大哥。 文小姐奇道“你不是道士?那你怎么在镇岳宫扫香炉啊,我不叫道士大哥,那该叫你什么呢?” 我不耐烦了。“这件事一句话也和你说不清楚,总之我不是道士就是了。我姓方,你就叫我方大哥吧。啊,最好什么也别叫,天亮后咱俩就各奔东西了,谁还记得谁呀。” 文小姐听了我的话,似乎叹了口气。只听她幽幽地说道“你是不会记得了,我总会记得你在石洞里救过我的命。” 我楞了一楞,女孩子声音温柔才好听呢。我说我虽然不是道士,却是个修道之人,哪能见死不救?慢说你是个人,就是个阿猫阿狗我也会救,所以你不用感谢我。 文小姐恼了,说你真不会说话,怪不得那婆婆说你是油腔滑调之徒,愚昧无知之辈,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错。那婆婆虽然手段狠辣些,却不滥杀无辜,看样子也不是个坏人,至少比你好。 我暗道那婆婆怎么就会比我好,给你的嘴巴这么快就忘了?正要反唇相讥,再一想和一个小姑娘斗嘴有什么意思,当下不再说话,意守丹田,运转周天练药。那文小姐发了一通脾气,似乎也累了,在我的背上睡着了。 第二十九章 两个人的客栈(下) 天亮了。虽然一夜未睡,我丝毫也没感觉到疲累。讲究性功命功齐修的丹法秘术果然效用非凡。背上的文小姐还没有睡醒,从背后传来她细细的呼吸声。一阵风透过窗棂吹来,她的几缕长发拂过我的脸庞,感觉有些痒丝丝的。我突然间有些心烦意乱,这些人怎么还不回来? 背后的文小姐动了动,似乎睡醒了,她“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到哪里了呀?” 我讥笑她说“做好梦了吧,是不是梦见廖师兄了?咱们是在客栈里哪,手还在绑着哩” 文小姐不动弹了。过了一会她轻声说“方大哥,你不要再提那个姓廖的好不好?他贪生怕死不顾别人,我正恨着他呢。” 我说好呀,不提就不提。以后你再见到那廖师兄也不要提起我,我们俩互相不喜欢,他还告我的黑状呢。 文小姐说“这你放心,以后我是不会再见他了。方大哥,反正现在没什么事情,我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我有点啼笑皆非,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听啥故事?“滴滴哒,滴滴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想听故事可以买个收音机啊。 文小姐不理我的嘲笑,认真地说“我们讲讲各自的经历好不好?咱们都捆在一块了,认识了解一下不可以吗?” 我倒不是想了解认识她,不过自从和张铁嘴失散后,一直没有一个能诉说心事的人,经过这么多磨难,我再也止不住话匣子了,当下把自己的身世,和张铁嘴的交往,到华山求道的遭遇,以及自己修真证果的远大抱负都一古脑的合盘托出,就连三十多岁没找到媳妇的事也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好可怜的人哦”听完我说的话,文小姐轻叹了一声。 我一楞,说了这么半天,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我说的一切遭遇都是为我的远大抱负作铺垫的,我还以为她会称赞我不畏艰难,励精图治呢。 “找媳妇啊,象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没有人追求呢?那些姑娘真是没眼光。” ,合着我说了半天她只记得我找媳妇的事,我气得不想再说,转头向窗外看,文小姐看不到我生气,轻声讲起了她自己的经历。 原来文小姐的名字叫文丽丽,首都北京人,今年二十一岁。她父母都在北京工作,一个是大学讲师,一个是什么地质研究所的研究员,典型的书香门第。文小姐还有一个弟弟在读高中,听说学习还不错。这文小姐在西安读的大学,毕业后却不愿回去,自己跑到华山管委会找了份工作。我疑心她是不是为了那廖师兄才到这华山来,想想她要求不要再提那个姓廖的,只好压下心来不再追问。 文小姐讲完了,见我一声不吭,便问我有什么感想。我懒洋洋地说我哪里有什么感想?要说感慨倒真有一点,你说那北京多好,伟大祖国的首都啊,你放着那么好的地方不去,偏要到这鸟不拉屎的华山来,大脑烧坏了还是怎么着? 文小姐气得又是一肘捣在我的肋骨上,嗔道,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怎么总是这样油嘴滑舌?怪不得别的姑娘看不上你。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我歪头想了半天,我喜欢什么样的呢?好象什么样的都喜欢。不过最好是又知书达理,又美丽大方的,就象电影明星刘晓庆。 “刘晓庆?”文小姐背对着我,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声音里能听出她的不屑,“我不喜欢她,太张扬了,恩,我喜欢张瑜”。 电影明星张瑜啊,演得不错。我老实说“我也喜欢”。其实这些女明星个个长得如花似玉,随便哪一个配我这大龄老青年也是绰绰有余,所以我说的是老实话。 文小姐有些着恼,“怎么你这么俗气,只要是美女就喜欢,就不能有点品位,要求有些内涵的女孩?” 我分辨说我哪里俗气了,谁说我只要是美女就喜欢?例如说吧,你就是美女,可是我就不喜欢,大大的不喜欢。 文小姐听完我说的话,默不作声,我以为她生了气,想向她道歉,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扯平了,免得她再扯些在山洞里救了她命的感谢话。就在这时,我听到房间里传来“咕噜”一声响。 哪里来的响声?我四处瞧了瞧,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正要问文小姐发现了什么没有,又听到身边“咕噜”一声响,原来是文小姐肚饿时发出的声音。 虽然看不见,我却感觉到文小姐在拼命的低头,想来定是满脸通红。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肚子饿了岂不正常?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对我来说没食物不是问题,小小的辟谷术足够让我熬过几天几夜,不过这文小姐熬不得啊,这群东北参客怎么到现在不来,莫非是把我们忘记了? 直到下午,这些人还是没有来。我也有些着慌,那花白胡子的司老二似乎懂得一些秘术窍门,他把我的两只手手背相对,掌心分开,弄得我无法结印,不过还是我的术力不足,不然修得元神离体,这些办法如何困得我住? 文小姐已经饿得昏昏欲睡,背在我的身上直摇晃。我默运玄功,封炉静养,运周天转河车,渐渐灵台空明一片。认为所谓修炼就是修心、养肾,得窍守窍是养肾,为命功,练己炼意是修心,为性功,性命双修,大道可成。 我正为自己修得真传妙诀得意,突觉底下一片冰凉湿润,又有一股臊气传来,才醒悟原来这文小姐昏睡中控制不住解了一溲。我大叹倒霉,这群参客无良,偏偏把我和这女子绑在一起,没的污了我的修道仙体。 文小姐这时也清醒过来,“呀”的一声叫唤,待她明白过来后,羞得直低头,肩膀不住扭动,弄得我的肩膀也跟着摇晃,片刻不得安宁。 我不便拿她煞气,怒道,“他,这群混蛋如此缺德,把我和你捆在一起。这些人早晚不来,你撒点尿倒也没什么,万一再放个茅来咋办?我只有这一身衣服,污了找谁说理去?” 文小姐说你说话怎的如此粗俗,那怎么会?那怎么会?说着说着她大概觉得太可能会了,不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三十章 顺逆阴阳(上) 幸好这种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文小姐刚刚哭过,房间的门就砰的一声开了,那伙东北参客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他们个个唉声叹气,似乎累得虚脱,其中有两个汉子一瘸一拐,脸上乌青一片,似乎是在什么人手上吃了大亏,司二爷的花白胡子被烧焦了一大半,显得狼狈不堪。这些人一进来就互相埋怨,吵得不可开交。 “我呸!”一个黑汉子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我早说过我们斗不过他,偏偏杜黑眼子逞能,这下怎么样?腿瘸了吧!?” 另一个瘸着腿的汉子睁着一副黑眼圈暴跳如雷。谁逞能就死他全家!我早就跟二爷说过,斗那道士得找个有法术的人帮忙,二爷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花白胡子司二爷过去踢了那黑眼汉子一脚,那群参客们才安静下来,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了我。司二爷似乎现在才发现,“哎呀”惊叫了一声。 “谁把这位朋友捆在这儿的?我不是早叫你们松绑了吗?啊!?” 一个参客跑过来把我和文小姐的双手解开,花白胡子连忙退后半步,冲着我连连拱手,他把右掌贴在左掌虎口上。这是茅山宗的稽首式,他既然这么客气,我自然也不能失礼,当下冲他拱了拱手,说我虽然不是茅山宗人,但天下修道皆同宗,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司二爷大喜,他说人在江湖漂,义气第一遭,他最喜欢讲义气的人了。他一眼看见我,就知道我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爽汉子,所以定要交一交我这个朋友,才遂平生心愿。 我冲着司二爷晃了晃手,大大咧咧地说“二爷说话可直来直去,莫要多绕圈子。只是现在不是说话时候,我们已经是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不知道能否先赏口饭吃?” 这司二爷确是个大手笔,听说我们饥饿,立刻给我和文小姐在客栈里找了个雅间,安排了许多美味佳肴。不吃白不吃,我上去就狼吞虎咽,流水价吃起。正吃得高兴,一抬头,发现文小姐正愁眉苦脸的坐在对面,筷子也没动一下。 “喂,你怎么不吃?”我用筷子敲敲桌子边沿“你不是早就饿了么?” “吃不下,我在想事情”文小姐紧缩眉头“这些人可都是为非作歹的大恶人,我真是有些担心”。 你瞎担心啥?我不以为然。是不是还在担心那廖师兄?放心好了,他不会有事的,现在也许正在镇岳宫卖香火呢,哈哈。 文小姐把一块鱼头扔进我面前的汤碗里,溅了我一身油水。讨厌,早就让你不要提那姓廖的,你怎么不听我话? “我觉得你太天真了,那些人对你好都是虚情假意,你怎么看不出来?” 我晕得差点一头钻进桌子底下,我又不是纯傻子,岂能看不出这些人不怀好意?这点还用得着你提醒? “总之你就是太天真嘛,让别人放心不下。对了,那些人凶霸霸的,你真的一点不怕?” 怕啥?我拎起那块鱼头吃得津津有味。我这一身秘术还未施展呢,一旦施展开来,当真是惊天地,动鬼神,花白胡子这群厮鸟算个屁?你在石洞里不是见过我大显神通么?霹雳一声,那老太婆的法宝化成灰烬。 吃过饭后,司二爷给文小姐安排了雅间休息,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间里。果不其然,他们是在一个道士手上吃了大亏,想邀我和那道士斗法。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我如何肯帮他们,便推辞说天下同道是一家,我怎能同室操戈,这不是让外人笑话我们内部不团结吗?司二爷忙说那道士是茅山道士,和你们内丹派的不一样,算不得内部矛盾,他们茅山道士装神弄鬼,你们正道中人须得清理门户。 我暗骂这司二爷想拿我当傻子耍,本来不愿理会,想骗得饭吃后走人,不料现在一提茅山宗,我又改变了主意。那姓陶的茅山道士抢走我一块玉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正要着落在他的徒子徒孙身上寻找。 在客栈里歇息了一夜,这些人养足力气,又神气活现起来,我本来想问一下这些人如何处理那黑大汉的遗体,一看这些人个个穷形恶相,想来也问不出什么实话,想想只好作罢。 文小姐不知在哪里找了个花色背包,见我们要走,连忙背在身后要和我们一起去。我皱眉说你怎么还不走啊,我们要出去打击犯罪分子,你跟着算咋回事?趁早远远地走开,免得给我们添乱。文小姐瞅了我一眼,默不作声。我恼道你这人怎么不听我话?等会我们打架斗殴起来,你不要在旁边看着哆嗦。文小姐争辩说我凭啥要听你的,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哆嗦,这不是歧视我们女同志吗? 花白胡子司二爷甚是精明,他看我几次三番劝文小姐离开,似乎觉察到了我的用意,便劝我说,算了算了,你看文小姐听说咱们要打击违法犯罪,自告奋勇不怕危险,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是不是啊,文小姐? 文小姐对司二爷没好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在心里暗暗叫苦,这文小姐看起来挺水灵的,怎么做事如此粗蠢?我还急着重回镇岳宫等候张铁嘴,谁耐烦和这伙邪神聚在一块?和那不知名道士斗法,无论胜与不胜,都要瞅冷子走他娘。不过自己独自溜走容易,要是添上文小姐这个大累赘可就有些麻烦了。 我在心里怪文小姐不识时务,走过去时,看见她的一双眼睛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慌,责怪她的话便说不下去。回过头来,我对那些参客们说,咱们这次是和道士斗法术啊,万万不可近女体。女性属阴,离得太近就要归阴,实在是太不吉利,大家一定要戒之慎之。那些人听了,犹如遇见了瘟疫,急忙和文小姐远远地保持距离,生怕沾染到她身上的晦气。 第三十一章 顺逆阴阳(中) 华山的山体表面岩石**,石质洁白,山崖峭壁上到处生长着姿态迥异的奇松,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山路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阴影。几个参客在前面带路,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的光景,我们一行人向南一转,悄悄地走进了一个僻静的山谷。山谷的入口很小,只能允许一个人侧身而过,进去后里面却豁然开朗,是一片很大的开阔地。我惊得目瞪口呆,对身旁的文小姐说,这不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么,怎么跑到你们华山来了呢?文小姐也是满脸惊奇,她在华山管委会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从来就没听说过这样的地方。这里的风景真是太美了,奇花异草,落英缤纷,泉水淙淙,草青林茂,简直就象置身天堂。 我对文小姐说你们管委会真是太官僚了,这么美的地方竟没发现,要是开发成一个公园收门票,一定钞票大大的。最好现在就回去报告,说你发现了一个世外桃源,说不定管委会给你记上一功。 文小姐认真地看了看我,说“那你和我一块回去吧,要走咱们一起走。” 我有些着恼,这文小姐怎么成了榆木脑袋,就是不明白我的用意?我对她说: “你怎么这么没有组织观念?我一个无业游民,走到哪里也是天不理地不管,你跟着我转悠算咋回事?你可是有组织的人哪,小心管委会见你早晚不回,记你旷工开除了事。” 文小姐见我拿组织纪律吓唬她,满不在乎地嘻嘻笑,冲着我说道“多谢你提醒,不过我已经请过假了哦,十天假期,到...到北京看爸爸妈妈去,算不上违反纪律啦” 她说完蹲下身,从脚下淙淙而过的小溪里掬出一捧水,捧到我的眼前,惊喜地说“你看,这里的水好清澈哦,肯定含不少矿物质,呀,这条小鱼可真小!” 我气得说不出话,你以为你是带队旅游来了?这地方风景虽美,却透着一层诡异,很多花草根本不是这个季节所能生长。万物有其序,草木有其灵,大凡草木,必顺天时而发,逆时必为妖。这个山谷从地形上看尽是大凶,“形如覆船,尸验伤痕”,内丹派云“颠颠倒,二十四山有珠宝,顺逆行,二十四山有火坑”,虽是修炼术语,其实也是讲这风水形势。阳用左旋,阴从右转,这是里的阳顺阴逆之例,我和张铁嘴算卦为生多年,虽比那邵大师差了许多,多是坑蒙拐骗,但对最基本的堪舆命理之学还是很熟悉的,不然如何能诱得别人相信?这山谷从卦象上看为纯阴卦,卦词云:“纯阴同见,坤地西南”,象词云:“凶祸暴至,凡事不利”,纯阴为山穷水尽之象,至阴无阳,凶之极也。这处丰美绝佳的山谷被人改山换向,转成纯阴之地,这道士的术法修为实是非同小可,文小姐这些人只能看见山谷外部气象,如何懂得其中凶险? 司二爷在入口处派了一个参客留守,剩下的参客都聚集在他的周围。他站在远处一直监视着我们,这时看见我和文小姐似乎在吵架,便走过来把我拉在一边悄声道“老弟莫非对这女人有了兴趣?莫急,待今日做完大事,这女人任你驱使,他妈的胆敢不从,我一刀把她切了!” 我听了很不舒服,我什么时候对文小姐有了兴趣?这司二爷面目可憎,言语粗俗,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不过这山谷道士身居纯阴之地,也不是昭彰正直之人,两群恶人相斗,正是天理报应,最好全都死个干净。 那司二爷很是惊奇,上下打量着我。“客栈里那女人满眼红肿,定是你企图不良,现在如何在老哥面前假正经?呵呵,见色起意,正是英雄本色,老弟不必谦让了。” 我正要解释,文小姐在远处看见我们对她指指点点,跑过来好奇地问“你们在这里说啥呀?鬼鬼祟祟的,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说怎么不是好话?司二爷见你生得美貌,正打算给你介绍个老公哩,你看那些参客,个个膘肥体健,不知道你中意哪一个? 文小姐呸了一声,满脸通红。她说你又在胡说八道了,这群人不是好人,你跟他们混在一起,早晚会误入歧途,成为一个大坏蛋。 司二爷哈哈大笑。“小娘们说得好,我们不是好人,我们是大坏蛋,哈哈,只怕你那个姘头,镇岳宫的小道士也不是好人吧。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用说谁。” 文小姐气急,正要反驳,突然从远处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什么人在此喧哗,打扰贫道清修?” 我向发声处看去,只见一个中年道士手持拂尘缓缓行来。那道士身穿灰袍,脸色也是一片青灰,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纪。 司二爷毫不惧怕,笑嘻嘻地上前打了个茅山宗的稽首礼。那中年道士还了一礼,也是茅山宗的礼节,果然是个茅山道士。他和司二爷这群人看来很熟悉,相互打着问讯。我给弄糊涂了,司二爷要我来和这道士斗法,怎么看起来倒和这道士同路? 那道士巡视了一遍,我混在那群参客里头,他并没发现,只是在看见文小姐的时候惊讶的“咦”了一声,满面疑惑之色。崔二爷把他叫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那道士回过头来,满面笑容,不住地打量着文小姐。 我心里有气,想不到这道士手持拂尘道貌岸然,竟是个好色之徒。不过司二爷这群人把我和文小姐带到此处,应该不是给道士送大礼,不然早在捆住我们时就可以送来,又何必象现在这样费尽心机?当下我不动声色,注意着司二爷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文小姐被那道士左右上下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上前几步向我走来,我心里焦急,要是提前暴露就无法静观其变了。正在这时,司二爷在旁边突然出手,真看不出他这样的年纪还会有这样的身手,他左手闪电般捂住文小姐的嘴巴,右手在她后颈处一切,文小姐就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我大惊失色,左手结出符印正要发出,却在这一瞬间看见那司二爷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心下犹疑,左手迅速地散掉了符法。这道士既然是术法之士,自然会发觉催动符印造成的空气波动,好在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文小姐,对周围的动静毫不理会。 “好药,好药啊”,中年道士喃喃自语,一脸惊喜之色。他从身上掏出一只口袋,倒出几颗豆粒状的事物交到司二爷的手中,阳光下豆粒状的东西晶莹剔透,正是那些依吸收魂魄生长的朱草的种子. 第三十二章 顺逆阴阳(下) 司二爷接过那几粒朱草种子,中年道士笑道“代问太常婆婆好,祝她老人家身如药树,永远康健!” 司二爷冲着他微微鞠躬,也跟着笑道“承蒙邓法师问候,改日定向婆婆转达。只不知今天所献的外药,法师是否满意?” 姓邓的法师呵呵大笑,把眼睛转向文小姐。我一听外药二字,不觉勃然大怒,原来所谓外药是阴阳双修法的修炼术语。阴阳双修法认为,阴阳二药分寄在男女二身,必须男女双修,才能修炼出丹。先有外药,才能练内药,外药须借外身而生。我虽然不很明白这种功法的诀窍,但阴阳二气,人皆有之,怎能分寄男女二身?纯粹是望文生义,牵强附会。先师卢生曾在天书中严加斥责,还嘲笑和他同时代的大名鼎鼎的张三丰,说他不修边幅,妄谈修真,丹道难成,其实最主要的还是看不起张三丰的阴阳双修法。张三丰的内言:“无根树,花正孤,借问阴阳得类无?雌鸡卵,难抱雏,背了阴阳造化炉,女子无夫为怨女,男子无妻是旷夫”,吹嘘阴阳双修“路虽难而法极妙,立竿见影,功效神速”,实则大谬不然。阴阳双修法因为遭到修道人士的反对和社会上的批判,早已式微,没想到在这个茅山道士身上重现。 中年道士冲着文小姐呵呵大笑,背部正对着那花白胡子的司二爷。我左手重新结好符印,正要对他出手,就在这时,大变遽然来!那司二爷手中亮出锋利的匕首,动作极快,只见他飞跃到道士的背后,一刀插进了道士的背部!这一刀极其狠辣,匕首穿胸而过,在胸前心脏处透出刀尖。那道士缓缓跪下,他右手抚着雪亮的刀尖,脸上神情甚是怪异,文小姐光天化日下看到如此惨状,惊呼一声,脸色变得雪白,直到奔跑到我的身边,这才惊魂稍定。 中年道士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司二爷。你何以要置我死地?难道不怕太常婆婆追究? 司二爷一击命中,后退了好几步。他好像也不相信自己能够轻易得手,怔了好大一会。现在看见中年道士的伤势极重,已知难以救活,不禁仰天狂笑,笑过一阵,他低下头盯着中年道士,眼中闪出凶狠的光芒。 “想知道为什么吗?既然你要死了,也就不妨告诉你了。” “我们凭什么为你们提供人牲?你用女人做药,抽取魂魄做成草种,老太常用男人魂魄做壤,培育朱草,我们得到了什么?” 那中年道士依然难以置信“你敢直呼婆婆名字?婆婆星占术鬼神难测,你不怕婆婆发现后追索?” 司二爷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他恨恨地说,反正做了,怕有何用?我们为她出力,一言不合就随意杀戮,何老三就丧于她手,哪里有一点主仆之情?我们要和她拼命,先杀了你再说。每次你就给我们几粒草种,连骂带打,忒也小气,杀了你后我们自然会尽数拿来。 是这样啊,那中年道士面露微笑,“既然你们已经背叛了太常婆婆,我也就不算是对她失礼了”,他站起身,胸前的洞口奇迹般不见了。 “杀了你们,尸体我自会给她送去”中年道士长叹了一口气,“现在流行火葬,好久没见到这么多的新鲜尸体了哦” 他右手食指伸向天空,轻轻一晃,搜魂术已然定型,然后遥指向那群参客,只听扑通一声,人群中一个参客已倒地身亡。参客们大乱,几个人飞快的向谷口逃去。 “没有用的,愚蠢的人呵”中年道士轻轻叹息,他的右手轻挥处,逃跑中的汉子一个个魂消魄散,那些新丧魂魄在他的指尖处聚集成型,发出青色的冷光。 “大家不要怕,并肩子上啊”司二爷吆喝一声,剩余的汉子看见无路可走,纷纷从竹筐中抽出长刀,把那中年道士团团围住。 那中年道士微微冷笑,慢慢举起右手,突然间他大喝一声,是谁?回过头来满脸已是惊恐之色。 司二爷那群参客把中年道士围住的时候,我的五雷正法已经成型。这五雷正法和茅山宗以扶蘸术引来天行五雷截然不同,而是以人身五湖(指五脏)生成真水真火,水火相交,不在体内成丹,而是导引出五窍,和外界阴阳相薄,形成风雷。天书中对这种五雷法又称为“霹雳神火”,非常贴切。霹雳是形容其声,震动天地,神火是形容其火水浇不灭,并非普通凡火所比。 隐约有风雷声在那道士头顶滚来滚去,几道电光闪烁交织,宛如龙蛇,瞬间就将他手中所结的符印冲散。我第一次运用这五雷正法,见到如许威力,脸上也不禁变色。那中年道士大喝一声:“且慢!你是什么人?!” 我停住了手,走到他跟前大声说“你何必这么大声?我本来就没想要你的命,你杀了这么多人,政府自会将你绳之以法。现在我来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先讲个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是不是茅山道士?” 中年道士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既是修道之人,难道不认识我们茅山宗的稽首方式?” 我怒道,我怎会不认识这狗屁礼节?现在是我问你话,我问你答就是,不要这么多废话。 “你既是茅山宗道士,可认得一个姓陶的老杂毛,秣陵人氏?” 中年道士耸然动容,你莫非指的是陶师叔?这几年陶师叔出入俗世,功法与我们遁世了空不同,你如何认识他?当真是大有缘法。他老人家炼虚合道,早已与世无争。” 我朝地上吐了一口大大的唾沫。这老小子做强盗,抢去我手中的一块玉石,怎能是与世无争之辈?俗世中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男盗女娼之人在所多有,没想到这道门中也有欺世盗名之徒。 那中年道士邓法师满脸讶异之色。陶师叔这些年大隐于市,做的正是珠宝生意,果然是他。只是陶师叔乃道术高深之士,如何会贪恋你的财物?此事当真奇怪。 我怒道,难道我会混赖他不成?那老杂毛自然不是贪恋财物。我那块玉石内含千年阴魂,老杂毛抢去是为了炼制阴丹,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真是人神共愤之,天下共诛之。 炼制阴丹?那中年道士怔了一怔。他低头沉思了一下,再抬头已是满脸笑容。 “此事真是有趣极了,越来越有趣了,呵呵,想不到啊想不到。” 文小姐走上前拉了拉我的手,埋怨我尽问些没用的废话。这中年道士在这里行凶,又找外药什么的,一定做了不少违法犯罪的勾当,你不去问这些,怎能掌握他的罪证? 我说对啊,你这道士在这里搞那阴阳双修的邪术,定是残害了许多女子性命,快快从实招来,不然休怪我术法无情,让你尝尝五雷正法熬煎的滋味。 那中年道士微微一笑,他用手指向司二爷那群人“要说残害了许多女子性命,你得询问他们啊。年轻人自大无知,你以为我当真怕了你的五雷轰顶么?” 中年道士右手一挥,从他的脚下忽然旋出一道五彩光晕,那道光晕卷住在他头顶不断滚动的风雷,直奔山谷深处,一阵山崩地裂的震响过后,山谷深处升腾起滚滚浓烟。 “我的虹蜺术法如何?”中年道士冷笑道“阴阳双修被世人认作邪术,必欲除之而后快,怎知见色非色的道理?内药是精,外药是气,精气不离,大道可证。” 那道五彩虹蜺似有灵性,自半空飞来,盘旋在中年道士的头顶。阳光照射下,发出嗡嗡蜂鸣。 “龙凤合体原本是小茅山邪法,能证什么大道?”我不以为然,内心却着实警惕。天书中曾专门记载虹蜺术,又称“龙凤合体“,实际取的是阴阳交接之气。庄子曾云“阳炙阴为虹”,意思是说虹是由阳气炙烤阴物形成,又有云:“虹,蚍蛛也,阴阳交挚著于形色者也”,人承天地,阳唱阴和,倒也无可厚非,但这道士专修阴狠之气,多年交接之气化为虹蜺,却是败坏人伦之举。不过这种虹蜺术实是非同小可,威力无穷,和那太常婆婆修习的玄阴术似乎同源同流,非修到元身离体的境界莫能与抗。 中年道士听我叫出“龙凤合体“的名字,甚是惊异。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是茅山宗嫡传弟子,如何能知晓这茅山宗不传之秘? 司二爷见那中年道士破了我的五雷正法,早已惊如丧家之犬,趁着我们说话之际,带着那伙参客悄悄溜向山谷口。中年道士眼光觑见,手臂伸处,那片五彩虹蜺在他头顶转得一转,径直飞向那群参客。如被那片虹蜺裹住,这群人哪里还有命在?我再不迟疑,双手连发,掌心雷连续成形,轰向那片虹蜺。那片虹蜺犹如一片实体布毡,在空中一转,把所有雷弹裹住。这样迟滞片刻,司二爷已带着参客们奔出了谷口。 中年道士嘿嘿冷笑,年轻人修为当真不浅。只是你优柔寡断,空怀妇人之仁,到时定有苦头吃了。 我怒气上冲,你这道士草菅人命,更要赶尽杀绝,岂是修道之人?小子修为虽不及你,也要和你斗上一斗,纵然落败,也要让你知道天地有正气,人间有真情。 中年道士仰天呵呵大笑。你我并无深仇大恨,何必在此拼命?你那至阴玉石被人抢走,不思夺回,反在这里和我纠来缠去,着实可笑。呵呵,既有那千年阴魂,我要这纯阴之地何用? 那中年道士说完,身形如鬼魅般倏忽不见,只有那片五彩虹蜺盘旋有声,在空中猛然展开,裹住的掌心雷轰向山谷各处,一时间犹如天崩地裂,谷中土石横飞,火烟四起。我背起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文小姐就跑,浓烟弥漫处,那山谷的出口处依稀可见,眼看着奔出了谷口,我心中一喜,正要将文小姐放下,不料眼前一黑,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头部,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请读者朋友们推荐收藏,非常感谢。 第三十三章 我伴君身侧 似乎从睡梦中醒来,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木板**,头上缠了一道绷带,里面的伤口隐约作痛。身上的衣服全部换了,散发着新衣服特有的清香味。这是一个简陋的旅店,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刚从那个烟雾升腾的山谷中逃出,耳边似乎还有风雷的轰鸣声,乍置身在这样祥和的环境里,一时还真有点不适应,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呢?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门开处,一张俏丽的脸映进眼里,原来是文小姐,我这才想起最后是带着她一起逃生的,看来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我松了一口气。 文小姐看见我醒了,惊喜地叫了一声。我看她换了一身洁白的,不敢再看,急忙闭上眼睛。 “咦,见我来了怎么闭眼呀,不愿看见我?”文小姐找个凳子在我的床前坐下,我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她离我很近,不知怎的,心跳突然就加快起来。 “你换上这身衣服很好看啊”她用手扯扯我的衣袖。 我睁开眼睛,文小姐正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摸了一下衣服,虽然对衣料很考究,价格应该很贵,我一个钳工兼算命的,哪里穿过这么贵重的衣服?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的衣服全部换下,连内衣裤都换了个遍,难道是这文小姐做的?这也太。。。太。。。 文小姐看我脸色发红,忙用手在我的额头摸了一下,吃了一惊“好热!我去拿药来!”说完咯噔咯噔地跑出去,我这才发现她穿了一双很时髦的高跟鞋。到底是大城市的女子,象我所在的那个小县城,一般的女孩子还是不敢开这种风气之先的,怕说闲话。 文小姐刚跑出去,胖胖的旅店老板就晃着两只胖胳臂进来了。他一屁股坐在文小姐刚坐过的凳子上,冲着我就是一拳。我楞了一下,正要发作,那胖老板却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老弟真是艳福不浅哪,找到这么个媳妇儿”胖老板说“我瞧你不咋样啊,怎得挂了个城市女子?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哩” 这老板真是不积口德。我又气又恼,难道我真的象文小姐说的那样,其貌不扬?以前似乎没发现,看来批评别人容易,自我批评就是难哪。 文小姐拿着药和一杯开水进来,要喂我吃药,那胖胖的老板不识趣,撸撸衣服袖子说“我来!”他把药和水接过来,要送到我的嘴边。我有些气恼,隔空一口把药和水吸进了肚里,旅店老板吃惊地瞪大了一双小眼睛。 “怪不得怪不得,这城市女子会看中你,原来有些本事呢” 胖老板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伙子不简单,玩魔术的?” 文小姐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这老板人倒豪爽,就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他大着嗓门对文小姐说:“你男朋友看来有本事吔,就是太邋遢,昨天我替他换衣裤,那个脏臭啊,一股子尿臊味,差点把我熏倒,呵呵呵” 我半躺在板**,听得胖老板这样说话,原来这衣裤是他换掉的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再听得胖老板嫌我邋遢,联想起在客栈的时候,忍不住随着老板笑了起来。文小姐倒又不笑了,她狠狠地剜了旅店老板一眼,说“病人需要休息哪,你出去玩好不好?” 胖老板一楞,连声说“你们耍,你们耍”,搭讪讪地带上门走了。世上还有这么有趣的老板,我想了又想,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还笑!”文小姐红着脸拍打了我一下,我心中一荡,马上又醒觉过来,想起那黑大汉何老三的话,不禁暗骂自己无耻。朋友妻,不可欺,廖师兄虽然算不上朋友,至少也是同道之人,怎能对同道的家眷起了不良念头,常言说日久生情,须得早想办法,远远地离开这文小姐才好。 文小姐见我突然间冷淡下来,很是奇怪,以为我又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我说我一个修道之人,哪有那么多的娇惯,只是这新衣服有些浆硬,不如那旧衣服穿着舒服。 文小姐笑着对我说“你那旧衣服我已经洗了,在外面晾晒呢。你干吗要穿旧衣服啊,我觉得穿新衣服很好看”。 我老实说穿不起,没钱。文小姐又是一阵嘻笑,谁问你要钱了啊,你和那花白胡子在客栈里鬼鬼祟祟的商议事情,我出外买的哦,还有这身,我穿这好看吗? 我看也没看,闭着眼睛说:“好看!” 文小姐听我赞她好看,很是高兴,她站起来,修长的身子旋转了一圈,满屋里顿时飘满了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冲得我脑子一滞,不知怎的又想起她和廖师兄的关系,突然间心烦意乱,心中一阵茫然。 文小姐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情绪变化,她兴高采烈地扯着裙幅看了又看,说白色代表纯洁,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了,好喜欢白色哦。 我哼了一声,对她说“文小姐,亏你还是大学生,知道什么是白色吗?白色其实最复杂了,混合了七种色彩呢,最是不纯了。” 文小姐楞了楞,说“你啥意思啊,你这人说话就是爱惹人生气。还有,你干吗非叫人家文小姐?叫我文丽丽,或是丽丽不好吗?” 请读者朋友们推荐收藏,非常感谢大家啊。a 第三十四章 君死我何生 旅店老板的话在别人听来没什么,在我的耳边却宛如惊雷。我一翻身跳下板床,双手抓住他板胸口的衣服拼命地摇晃。 “快告诉我,那老头现在在哪里?说啊,你快说啊,再不说我杀了你!” 我越是摇晃旅店老板越不说,他越不开口我就偏摇晃,文小姐站在一边,本来气鼓鼓的,现在发现情形不对,急忙跑过来用力掰我的手。 “你真神经病了哦,他要被你晃死了!” 我这才如梦初醒,放下了手,再看这旅店老板时,胖胖的身躯软倒在地,厚厚的嘴唇里冒出了一缕污血,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文小姐蹲下身,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站起来愣愣地看着我。 我也愣住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现在沾了一点别人的鲜血,一点血珠在我的手掌上慢慢扩散。我想笑,又有点想哭,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手上怎么那么大的劲呢。 “我没想杀他啊”,我呆呆地自言自语。突然间心里一动,我真的没想杀他吗?心念一动,杀人百步,追魂千里,难道我已修成了元神离体? 我摇了摇头,以前张铁嘴在时,常常笑话我缺乏慧根,修炼时偏又偷懒磨滑,今生无望求证大道。这元神离体虽是大道中最基本的法门,却是凡人成就真身的最高境界,张铁嘴天书秘术修炼十多年,已近纯阳之躯,尚未做到元神离体,我在俗世中犹为各种烦恼,怎能转眼间成就真体? 文小姐见我发呆,急得差点哭出声来。地面上那旅店老板脸色转成青蓝,一双死羊眼楞楞地瞪着我,看样子已经断气了。事到临头,我反倒镇定下来了,大丈夫敢作敢为,可别叫一个姑娘看不起。 “你急什么呀,大不了我去投案自首得了”我拍了拍文小姐的肩膀,安慰她说,“不过是过失杀人,最多判个无期。” 说到这里,我又有些伤感,哎,出来后可就成老头子了,一辈子的媳妇梦就这样破灭了。 文小姐跺跺脚,终于哭了出来。这当口你还有心思说笑,真是没肝没肺。不过到底该怎么办啊啊? 我说很好办,投案自首去,就是不知道法院会拿我这个无业游民怎么办。要是无期徒刑,你就和张铁嘴定时探个监,要是死刑呢,你们逢年过节就到我坟前看看,捷报飞来当纸钱。 我说着就往外走,文小姐这时倒不哭了,她一把拉住我,语气坚决地说“咱们走吧,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我有些哭笑不得。全国解放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地方咱们政府找不到?除非台湾小蒋那地头。听说现在相互通商了,可是他们欢的是钱钱,也不会欢迎我这个秘术传人哪。 文小姐听我说完,突然跳了起来,“你不是会秘术吗?可不可以让老板复活哦?” 复活术?开玩笑,连张铁嘴都只能摄人魂魄,我怎么达到这种境界?文小姐却不象开玩笑的样子,她神色郑重地说 “死马当作活马医,你且试试看,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走,到天涯,到海角!” 文小姐说话倒象情人间的海誓山盟,我虽然好笑,心里也有点感动。不错,旅店老板既然已死亡,试一试又何妨?我摸了摸尸体的鼻子,一点呼吸也没有,头耷拉着,瞳孔也已经扩散了。脸色青中带蓝,典型的死人症状。 “大凡生物,都有元气。人的人中部位有一团浑黄的光,那是元气,元气在人就不会死”。我想起了空禅师在讲解三车秘法紫河车时曾告诉我的一段话。 我瞧了瞧胖老板的尸体,人中部位那里还有浑浑光?他的三魂六魄早已消失无踪。很多人以为人有三魂七魄,实则是把元气也当成了魂魄,那元气不过是魂魄的外在表现形式,犹如刀与锋利,许多修真之人混为一谈且谬种流传,殊为可笑可叹。 第三十五章 生死两不忘 我左手结出符印,右手手心向外虚按在半空。茅山宗也有一种术法,使用七星针定魂,不过那是在魂魄离体,元气未散之前,强行镇住魂魄,一旦魂魄离体,就再也回天乏术,所以很多茅山宗下茅、中茅之才只好操控尸体装神弄鬼,愚弄百姓。单就摄魂术来说,茅山宗控制的是亡灵,对活人的魂魄控制相对就差一些。至于能控制自己或别人的元神,那是更高层次的事了,一般的修道士毕其一生,也未必能修到这般境界。传说中学法术的人到了极高境界,能够形神合一,把身体化解成和元神一样无形无质的虚无结构,所谓散则成气,聚则成形,那简直已经接近大罗金仙了。但传说毕竟是传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空气中隐有波动,正是那胖老板魂兮归来。人之灵魂,只有动质量,没有静质量,即便波动也只有道术精深人士能够感觉,寻常人等如何知道?我这时施用摄魂术已经不必用白圈做引,眼见那旅店老板几缕魂魄纠结在一起飘飘悠悠,再不迟疑,左手符力周天运转到右手,手心处引力大增,把那魂魄吸附过来。 这时旅店老板的头部已被文小姐抱在怀中固定,我右手按在他的泥丸宫处,强行镇压。那几缕魂魄如何当得住我体内循环不息的真气?顷刻间宛如水流般被我压迫在旅店老板的体内,我导引那魂魄周天运转数次,直到筋疲力尽方才放手。 我瘫坐在地上,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旅店老板,他的头在文小姐的怀里一动不动。我很紧张,说实话,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成功的话,说明我的秘术修为已经前进了很大一步。很多时候的修为如果没有经过检验,就很难确知到了哪层境界。 时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旅店老板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我和文小姐又惊又喜,相互对视了一下。再过了一会,那旅店老板忽然间醒转,“咦”的一声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们两人没想到他会康复的这么快,文小姐更是“哎呀”叫了一声,跳起来的时候满脸红晕。 “什么东西,软乎乎的?”旅店老板愣愣怔怔地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啊,梦见我娘了,她搂着我,好温暖哦。” 我一看旅店老板复活,心中高兴,忍不住和他斗嘴“你梦见你娘了?你娘是不是穿着一身白啊?” 文小姐呸的一声,重重地踢了我一脚。旅店老板见我们高兴,也笑着说“你们小两口和好了?就是嘛,年轻人就要互相恩爱。你这年轻人爱玩笑,我娘哪穿着白,分明穿着大对襟褂子嘛。” 我哈哈笑了起来,那旅店老板还要继续缅怀他母亲的往事,我怕文小姐难堪,连忙岔开话题问“你说的那个老人,老神经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旅店老板本就是话痨,见我向他请教,大为得意,“你说这老头是怎么回事儿?哈哈,总爱自言自语。更怪的是他会变声啊,一个声音粗,一个声音细,两个声音一吵架,简直笑死我了。” 文小姐听我谈过张铁嘴被恶灵附体的事,这时惊奇地看了我一眼张开嘴想说什么,我摇了摇头示意她沉住气,继续听下去。 那旅店老板不知道自己是死后返生,犹自精神头十足,摇头晃脑地说:“粗声音说,天将降大人与死人也,那细声音就不高兴,说错了错了,是我降在你身上,怎么说是大人死人?呵呵,这老头自言自语,一天到晚自己吵个不休,可笑啊可笑。” 文小姐瞪了他一眼,说这有什么可笑?我怎么听着恐怖呢? 我最想知道张铁嘴现在的下落,看那旅店老板还要说下去,赶紧打断他的话头,问道“你知道这老人现在到了哪里?” “不知道,他走了好几天了啊”旅店老板奇怪地看着我们。你们打听他干什么?这个人可是个真的神经病哦。 没想到就这样和张铁嘴失之交臂,我有些垂头丧气,张铁嘴这一走,谁知道又到了何处?看来只有到镇岳宫守株待兔了。不过那了空禅师的话也未必可信,万一张铁嘴到了别处,人海茫茫,又该到哪里寻找? 旅店老板看我们失望的样子,突然间想起一事,拍了一下手掌说,啊哈,对了,这老头不会走到别处的,他只在这华山附近转悠,我听那老神经病自言自语,似乎他的师弟也在这华山丢失,他放不下心来,定要到这里找那师弟的踪迹。 我心里突地一热,张铁嘴虽被那恶灵附体,但一灵不昧,仍然牵挂着我,此份兄弟情谊,真是唯天可鉴。我心中感动,眼角湿润,耳里却不住传来旅店老板的絮叨声:“这老头的师弟定是个不安分的东西,连累得师兄急成了神经病。在华山有我们西岳神保佑,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就失了踪?定是不做好事,被公安抓进了局子,又或许一个失足,掉进山沟摔得粉身碎骨。” 第三十六章 灵魂离体 吃过晚饭,文小姐约我出去散步,我说我可没有饭后散步的习惯,小时侯家穷吃不饱饭,这个习惯没养成,文小姐只好领着老板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出去了。等她出去后,我又拉着旅店老板到房间里细细地问了个清楚,确认是张铁嘴无疑。旅店老板大着嗓门说,这老头好邋遢啊,脚也不洗就上床睡觉,住得几天屋里就臭不可闻了,要不是看在他给钱多的份上,早早就要撵了他出去。 我心里一动,张铁嘴穷光蛋一个,哪有什么住旅店的钱?这钱的来路定是不正。旅店老板摇头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啊。他拿过几张人民币,我看了一下,几张5元面值的炼钢工人和一张10元的大团结,确实不是假币。我想自己可能多心了,张铁嘴虽然恶灵附体,说不定还没忘记他的算命生意,一路上又坑骗了几个善良幼稚的游客。 送走旅店老板后,我有些困乏,复活这个胖老板让我耗费了不少真气,感觉很是疲累。想起旅店老板的话,我连忙洗了洗自己的脚。原来睡觉前洗脚确实很舒服,我暗自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养成这个好的卫生习惯。 这么多天,我第一次有这样一个悠闲的夜晚,反而有些不习惯,躺在**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我只好打开近床边的窗口,远远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今晚的天空一碧如洗,明月当空,凉风细细,文小姐带着房东的孩子还没有回来。想到文小姐,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惘然,等到假期一满,只怕她要去上班了吧?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去找廖师兄。张铁嘴这么长时间不见,也不知道那附体恶灵是否侵蚀了他的全部魂魄,听这旅店老板的言语,似乎这恶灵虽然能够附体,却和张铁嘴的元神斗得旗鼓相当,两下正是半斤八两。 窗外夜色如水,容易让人把浮躁的心沉静下来。我在夜大里学得一句古诗“月明林下美人来”,这句诗曾让我在教室里浮想联翩了大半天。那个曾让我心动过的夜大同学郭如烟,我和张铁嘴在县城摆算命摊子曾经见过她,她和丈夫干了个体户,短短几年身体就发福成圆球状,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拉紧我的衣服向我推销她的红烧蹄髈。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深感到命运的无常和时光的无情,决意要和张铁嘴一起求证大道去,虽不能真个成仙,至少也能修身养性,益寿延年。 天上一轮明月,地下高山,巨石,杂草,森林,还有不知名的鸟儿。恍恍惚惚中我似乎也来到了窗外,在空中遇高则升,遇低则降,只觉得悠然自在,物我两忘。以前有人赋诗曰:“晓入瑶台露气清,坐中唯有许飞琼。尘心未断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正应了此情此景。 认为:“道之为物,唯恍唯忽,恍兮忽兮,其中有物”,所谓有情有信,无为无行,正是得道之人潜心修练到超凡入化境界时候的感觉。我在半空中无为无行,十分惬意,只感觉凉风拂面,身心俱悦。这时候似乎已到了子夜时分,月光照耀下,下面的高山大地一片银光。就在幽幽冥冥时,我突然看到北峰的山腰中,隐隐有一点青色的的光芒在慢慢地向上移动。 那团青光极为眼熟,倏然之间我已到了它的上空。一片青色光芒中,大堆萤火虫正裹成一团,上下翻腾,慢慢向山上移动。青光之后,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缓慢的挪动,那人影动作极慢,形似傀儡走路,情形显得甚是诡异。我忆起白云宾馆的苏慧慧,不禁大为惊奇,难道这又是一个行尸?只是行尸性阴,在这圆月光下应该快如鬼魅才对,怎能这么缓慢,简直是一寸一寸地行进? 我在空中双手轻挥,已转至那人影的前上方。月光之下,那人影无声无息却满脸笑容,正是和我分别两个月之久的张铁嘴! 半空中我吃惊地大叫了一声,那人影却置若罔闻,继续踯躅前行,我才惊觉自己并未能发出声音。形神不接,精神独行,难道我竟是做了一梦?但这清风明月,高山大地,如何会在眼前如此清晰? 一念到此,张铁嘴及那团青光已经倏忽不见,眼前只见到一座简陋客店。月光下,一间房屋纱窗半开,窗内一位年轻人状若痴呆,正在对月凝视。 第三十七章 亭亭白奸初争锋 中曾云:“梦者象也,精气动也”,梦只是精气的一种运动形式,篇也说“**邪发梦”,睡梦中的梦象活动不过是人的精神失去控制状态下的产物。我从窗内猛然醒来,想想所见幻象,几疑是做了一梦,但其时明月在天,眼中所见历历在目,又怎能相信只是梦境?那张铁嘴形容诡异,已和以前大有不同,尤其是他移动的方向,正是华山镇岳宫的位置所在,了空禅师的话语这时又在我的耳边想起。 “你那朋友在铁围石阵中,见那萤火虫之青光,心神再受荧惑,更在那石洞中遭幻象迷乱,身心俱疲之际,终被那樟木箱内恶灵附体” “幸而他已近纯阳之躯,恶灵虽可附体,却不能夺其魂魄,他欲寻你,定必到这华山镇岳宫来,到时自有重见之日,你又何必着急?” 果然那群萤火虫也不是我梦境所生。难道我真地修成了元神出窍?我摇摇头不肯相信,虽然元神出窍是我的修道梦想 ,但那样的境界须经过千锤百炼,无数次秘居苦修,方能养就元神成形;至于元神离体更须清净六根,功法修为到极高境界才行,我贪嗔贪痴,如何能有这般修为,轻易得证大道?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响起急遽的敲打声,我打开门,旅店老板一头闯了进来。 “你媳妇儿呢?怎的不在房间里?” 我哪儿的媳妇?我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文小姐。我奇怪地问“这么晚了,你到我房里找她做啥?她不和我住一起啊,这几天你还不知道?” “知道知道”旅店老板急得满头大汗“开房时我听那姑娘说过,你们还没结婚呢,怎能住一块?不过这夜深人静,年轻人沉不住气也是有的。” ,我恼羞成怒,老板你说啥呢,我可是坐怀不乱的正经人。文小姐不是带着你那孩子出去散步的吗,问问小孩子不就得了。 旅店老板说话都带着哭腔了“要是孩子在,我管你们在做啥呢?孩子不见了啊,哎呀我的妈呀,可苦了我了!”。 文小姐不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我一听也急了,拉着旅店老板就冲了出去。老板娘这时正从文小姐房间里出来,看见我们过去,冲我们绝望地摇了摇头。入夜这么深,文小姐能到那里去呢?可以想见这种时候她不会在悠闲地散步。 旅店老板急得大声嚷嚷说,这姑娘咋这么粗糙呢,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吃饱撑的散啥步?哎呀我说年轻人,听老哥劝你一句,这种城市女子不能要,中看不中用。 我火了,说:“老板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媳妇呢?莫不成她还会拐带着你儿子跑了?你那孩子眼小嘴大,白给我都不要”。 老板娘听了我说的话,突然间号啕大哭,啊呀,儿子真的给人拐卖了呀,这两天我看见好几个东北人背着竹筐在咱们附近转悠呢。 东北人?我愣了一下,看来定是花白胡子司二爷他们贼心不死,绑架了文小姐。不过我奇怪的是,文小姐对他们没用处,绑架她做什么? 旅店老板把哭哭啼啼的老板娘送回屋里,拿着把菜刀跑出来对我说,老弟,这些混蛋活腻歪了,欺负到咱哥俩头上了,老哥这就拿菜刀砍他们去。 我心里埋怨旅店老板太冒失了,以暴易暴怎么能行?当年郭老铁百般欺负我,我也没拿他怎样。我对旅店老板说,我既然知道那群人藏身的地方,就不怕他们跑掉。咱们要相信政府,明天就报公安去。 第二天早晨,我和旅店老板早早地赶到了这个乡镇的派出所,那时派出所职能还不健全,只有两个正式民警,其他几个都是临时工。我们赶到时,整个派出所静悄悄的,一个临时工模样的人趴在破旧的桌子上昏昏欲睡。大早晨的咋还没睡醒?旅店老板大概认识他,上去摇晃了半天,他才睡眼惺忪地瞄了我们一眼。 “啥事?”临时工有气无力地对旅店老板说,“他妈的,昨晚熬了一个通宵,输了老子20元钱,晦气,晦气!” “你们所长呢?”我问他。 “不知道,这几天就没来。”临时工瞪了我一眼“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 旅店老板见我要发火,连忙把我拽到一边。他对临时工说,有一群人贩子藏在一家客栈里呢,你们抓不抓呀? 临时工搔搔头说“怎么不抓?公安就要打击违法犯罪嘛。不过所长没来,这事情不好办。” 旅店老板急得跳脚,等这混蛋所长不知哪天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当下拉着我就走,一路上埋怨我贻误战机,自己的事情自己干,怎么好意思麻烦公安?不瞒你说,老哥当年也是这地方一霸,83年险遭严打,如今改邪归正,不做那些危害社会的事了,这群东北人不讲江湖规矩,敢欺压到我的头上,真是活得腻歪。 他一掀上衣,露出腰间一把雪亮的菜刀,豪气顿生。 “等会不用老弟出手,且看老哥如何重返江湖,大展雄风。这次定要杀得他们开膛裂肚,哭爹叫娘。” 第三十八章 青龙回首白云归(上) 又到客栈,又见客栈。 这家熟悉的客栈比旅店老板的小旅店气派多了,上次是夜晚,看得不很清楚,现在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整个客栈显得金碧辉煌,镏金招牌闪闪发光。客栈的大门还没有打开,旅店老板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谁呀,这么没礼貌?”从客栈门后探出一颗苍老的头颅,我愣了一下,上次开门的是个年轻人,面目倒象,只是苍老了许多,莫非是那年轻人的爷爷? 旅店老板不说话,上去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把那看门老头闪倒在地。光天化日之下,我不能施展挪移术,只好跟在老板的背后闯了进去。走过那跌倒在地的看门老人面前时,我心生怜悯,本想扶他起来,但见那旅店老板已大声吵嚷着冲进一处大房子里,里面传来一片惨叫声,我怕旅店老板吃亏,再顾不上看门老头,连忙随后赶来。 进得门来,旅店老板已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他手中的菜刀已经不见,正深剁在一个黑眼圈汉子的肩膀上。黑眼圈汉子扶着菜刀柄连声厮吼,另几个汉子手提长刀,也是个个带伤,狼狈不堪,那花白胡子司二爷却不在里面。我咋舌不下,这旅店老板别看身躯肥胖,动作倒是生猛,一个照面下来,就让那些参客们个个挂彩。不过他本人也被砍翻在地,身上中了几刀,鲜血直流,我结了几个治疗符,右手虚点,融合了他的伤口。 几个参客见我进来,显得很是高兴,其中一个参客把长刀放下,对着我就鞠了一躬。我本来手中结了攻击符印,正要大打出手,现在一看他们对我这般客气,不禁有些起疑,莫非这些人也想学司二爷对付茅山道士那样,扮猪吃虎,对我背后下刀子么? 那几个参客见我对他们起疑,齐声说我们怎敢对恩人再起异心?不是恩人舍命相救,我们早就被那片鬼虹裹住,哪里还有命在?我们虽然不是好人,也知道有恩必报的道理,从今以后,杀人放火,**抢劫,都听您一句话。 我冷笑几声,你们这群厮鸟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以为我看不出来?良心大大的坏。你们要有恩必报,为何趁我不注意,偷偷绑架了文小姐? 几个参客面面相觑。没有啊,慢说您对我们有恩,万不敢去绑架恩人的朋友,就算我们衣冠禽兽,忘恩负义,绑架那女人有何用处?您一定是误会了。 我怒火上冲,我怎会误会了你们?你们为虎作伥,为那邪道提供了多少人牲?以前旧帐暂且不算,今天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对这胖汉子下此毒手? 黑眼圈汉子放声大哭。可怜阿,怎么是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哥几个正在屋里闲谈,这胖大汉子过来就骂,挥刀就砍,不是我们手疾,早就命丧黄泉。这胖汉子什么来头,怎么象个疯子? 地上的旅店老板这时已经苏醒过来,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东北侉子才是疯子,也不打听打听,就敢来老子这里胡作非为。 第三十九章 青龙回首白云归(中) 黑眼圈汉子走过去,狠狠踢了旅店老板一脚,不料被旅店老板一把抱住双腿,扑通摔倒在地上。那把菜刀本来插在他的肩膀,现在被地面反撞,切断了他的颈动脉,鲜血喷射。 我来不及结出符印,直接按住那黑眼圈汉子的脖颈,真力到处,把割断的血脉续接住。几个参客见刚才正在喷血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对我惊佩得五体投地。 难道真的不是这群参客干的?旅店老板不肯相信,定要在这客栈搜上一搜,几个参客的伤处在我的救治下早已愈合,当下也和我们一起把客栈的角角落落搜了个遍,忙乱了半天,没有发现一点踪迹。 我心里一动,问这些参客,怎么多半天没见到司二爷?几个参客脸露尴尬,欲言又止。旅店老板见到他们吞吞吐吐的样子大起疑心,更加认定是那司二爷窝藏了文小姐和他的儿子,逼着那些参客吐露实情,我看几个参客的神情不象作伪,便叹了口气,对旅店老板说,我们走吧,他们既然不愿说出,我们怎能强人所难?且到别处寻找再说。 我刚要转身离开,黑眼圈汉子叫声“方大哥且住!救命之恩怎能忘记?我们不敢有什么事隐瞒恩人,二爷现在客栈后院那片斜坡之上。” 黑眼圈汉子转身对另几个参客说“我们虽然做些违法勾当,甚至说得上作恶多端,但人在江湖,最要看重义气二字。方大哥几次三番救了我们,我们要是不知恩图报,那不是禽兽不如吗?” 几个参客连连点头称是。其中一个参客点头说”杜三哥说的极是,我们江湖中人,自当义气为先。方大哥,刚才我们为啥不肯说出?并不是敢于隐瞒,实在是我们做的事情难以言传,有损阴功啊。” 我说你们既然知道有损阴功,为何还要做这些违法犯罪的勾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们怎么这般糊涂?那些尸体被你们运到这斜坡充作养花肥料,此事路人皆知,公安不久就要捉拿你们归案,你们还以为秘密的很吗? 几个参客目瞪口呆,他们在这客栈里培养朱草嘉禾,极其隐秘,外人怎能得知?但看我说的有板有眼,似乎又不能不信。当下也不敢在问,几个参客前头带路,把我和旅店老板带到了客栈后院。 那司二爷果然站在斜坡之上,他背对着我们,似乎正在向远处眺望。一个参客走到他的背后,低声说“二爷,方大哥来了。” 司二爷并没有什么反映,那名参客再叫得一声,上前一步,用手去搀扶司二爷,突然间那参客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司二爷的身躯也应声而倒,直挺挺地滚落下来。阳光下只见司二爷脸色青蓝一片,两只眼吊下两行血泪,分明是个鬼脸。 我大吃一惊,赶过去查看,这司二爷似乎死去不久,尸体尚且绵软。司二爷死了,到哪里才能寻找文小姐的下落?还须着落在他的尸身上。我现在已能于光天化日下拘押生魂,因为修炼出的元气可以给所拘之魂提供聚阴方寸之地。当下我直奔到斜坡上一处僻静角落,为司二爷招魂。空气中隐有波动,突然间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惊呼,那司二爷的魂魄就此消失,摄魂术竟没能摄住。我这时的功力岂是以前所比?不料竟连一个亡灵也拘押不来,心中不由大为惊疑。 斜坡上又传来一阵惊呼之声,我赶过去一看,原来那些朱草嘉禾已经一株不剩,被人拔了个精光,土色新鲜,似乎被翻开过不久。我沉吟了一下,右手轻挥,新土处尽皆掀起,土层之下哪里还有什么尸体?都只剩下几根白骨和一点尸水。几个参客惊恐之下大是不解,尸体怎能腐烂的这么快?前日才埋下何老三的尸体,如何现在也化为尸水? 我一听这些人果然把黑大汉的尸体也做了肥料,不禁恚恨交加,对他们怒目而视,“对同伴也能下此毒手,你们简直毫无人性呀!” 那姓杜的黑眼汉子甚是乖巧,见我动怒,连忙解释说“方大哥,你错怪我们了。被那太常婆婆锁住魂魄的尸体,只能开窍养花,灵魂才得释放,虽然魂魄分解在花枝花叶内,也是苦痛,但总比长期锁在尸体内不见天日,久后化为厉鬼要好。” 想不到这个叫杜黑眼的汉子居然对魂魄的聚散也有一知半解,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这斜坡景象甚是诡异,究竟是谁杀死司二爷,偷取那些朱草嘉禾?土层下的尸体怎会这么快化为尸水?文小姐现在又置身何处?一切似乎都扑朔迷离。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司二爷的尸体掩埋掉,死者讲究入土为安,总不能让尸体露在外面风吹日晒。我想这司二爷虽然阴狠,也干了很多坏事,但终究在一起对付过共同敌人,算得上战友情分,想起再也听不到他的狠言恶语,心里竟也泛起一丝惆怅,人死为大,生前过恶都已经烟消云散,和一具尸体还有什么计较?当下心中恻然,指挥着几个参客把司二爷就地掩埋了。 几个参客含泪绕着司二爷的坟茔绕了三圈,看来这是他们那儿的丧葬风俗。我想起我身为一个修道之人,虽不是道士,也得向司二爷表现一下专业特长,摆一个道场。以前听张铁嘴给人摆道场时,诵曰:“斗要妙兮十二神,乘光明兮威武陈,七变动兮上应天,气仿佛兮如浮云”,以下似乎还有好多,却只记得这四句。张铁嘴本就是坑蒙拐骗,这些话怕也是信口开河。可惜我连这也做不到,装模作样地给司二爷的坟上添了几锹土后,我张了半天嘴说不上话来,忽然灵机一动,诵曰: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这是我上夜大时学习的大诗人屈原的,现在背诵出来,当真是行云流水,毫厘不爽。那些参客和旅店老板哪里懂得?见我诵词古色古香,和那些经咒十足相似,一齐大声喝彩。 既然文小姐和孩子不在这里,我安慰旅店老板别急,再到其他地方仔细寻找一下,定能找到。说完和那些参客告别,离开了这家客栈。临出门时,我又看了那看门老头一眼,不知如何,体内的元神似乎躁动不安,让我的心神不觉恍惚了一下。 第四十章 青龙回首白云归(下) 我和旅店老板刚离开客栈,那个黑眼圈汉子又匆匆跑了出来,原来他想帮助我们一起查找,看来这名叫杜黑眼的汉子倒是个古道热肠的汉子。多个人多份力量,三个人分头寻找,没用半天的功夫就把小镇上的客栈都找遍了,却丝毫没有文小姐的下落,旅店老板急得上火,两眼憋得象个铃铛。再打听一些住家,都摇头说不曾见过。眼看着天色渐晚,我们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旅店老板的家里。 老板娘见到我们,满面希冀一下变成绝望,禁不住软倒在地上,失声痛哭。看见老板娘,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那个黑眼圈汉子道:“这几天来,你们是不是曾在这旅店周围打探过?“ 黑眼圈汉子莫名其妙。没有呀,自从在那鬼山谷里差点送命,哥几个就象雷惊的孩子,这几天窝在客栈里哪里敢露出头来?吃喝拉撒都在屋里。 难道另有一伙东北参客?黑眼圈汉子摇了摇头。 “没可能啊,长白山参客自成一帮,各有领地,断不可到别人的地盘上抢食。这西北大川是我们司二爷的领地,什么人如此大胆,敢破了这江湖规矩?老板娘定是一个眼晕,看走了眼。 老板娘抹干眼泪,说你这黑眼汉子说话可笑,我怎会看走了眼?我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个东北汉子,说不定你正和那些强盗一路,快些还我的孩子,不然老娘和你拼命。 老板娘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揪打那黑眼汉子,我连忙把她拉开,心里暗怪她莽撞,怎么这老板娘和老板一样急脾气?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说老板娘你再想想,说不定那些汉子真的不是东北参客,老板娘冲我大声说“我怎会认错东北人?我娘家就在东北松花江上,满山的大豆高梁。那些人就算不说话,我一闻那浑身的高粱味儿,就知道是东北犊子。” 黑眼汉子在旁边气得满地乱跳。这老娘们胡说八道,方大哥千万别信她的话,东北人只有我们这群参客,哪里还有另外一伙? 我起了疑心,问那老板娘见到的东北人是些什么模样。老板娘说,哪里还象个人样?一个个脸色阴沉,一句话不说,一个屁不放。 “有一个歪嘴巴的最是不要脸,衣衫破烂,都露了大腿,气得老娘不想再细看。” 歪嘴巴?黑眼圈汉子一声惊呼,他不是死在那个山谷里了吗?怎么回来到你这旅店? 我这时已经猜出了大概,再仔细问了下老板娘那几个汉子的容貌,果然是已经在山谷中丧命的那些东北参客。这些人自然不会复活,一定是被人制成了行尸。是什么人利用这些行尸绑架了文小姐?难道这小镇上竟然有一个深藏不露的茅山道士? 我这时发现,自己已能够做到元神离体了,修道能达到这种境界,心下自然欢喜不尽,对战胜一些邪祟巫术也充满了信心。只是最近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让我忙得焦头烂额,无法静心修身练功。眼见老板娘到厨房做饭,老板和黑眼圈汉子正在闲谈,趁此机会我回到自己房间,在**闭目清修,继续蓄养丹基,培化元神,渐渐灵台空明,窥见万物典藏。白天所见忽然历历在目,千头万绪纷至沓来却不乱分寸。 久闻茅山宗控尸术天下独步,这些行尸的主人定是一个道术精深的茅山道士。一般茅山道术,所控尸体只能在夜间行走,阴地驻留,只有茅山宗上茅以上的道高之士,所控尸体才能在白天出现,,只因为这些行尸的体内已分驻少许施法者的真气,施法者借此可以镇压住死者的亡灵,用自己的真气控制死者的行动。外国也有人制作一种“还魂尸”,却纯粹用药物制成,自然不能和我国秘术的博大精深相比。 那司二爷死得不明不白,我见到他时尸体尚温,为何我施展摄魂术时却一无所获?想到此处,我差点从**一头栽下,暗骂自己糊涂。摄魂时耳中听见一声惊呼,正是那施法者和我争夺司二爷魂魄时,两种摄魂术力碰撞后对方吃惊发出的声音,那声音离得不远,凶手一定是那客栈中人。 我再也忍耐不住,施用挪移法术,瞬间离开了这家旅店。其时月夜朦胧,淡月照影下,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我已经到了客栈的外面。我不愿惊动那个看门老人,施展轻身术,揉身升起,跃过了高大的客栈大门,进入到客栈院内。 我正准备走到内院窥探,却听到门口看门老人的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看门老人的咳嗽声。我不愿被他看见,急忙躲到他房间背后的隐蔽处。那看门老人不断咳嗽,却并不出来,少顷房间里面忽然闪出了一点暗红色光芒。 那点暗红色光芒明暗不定,在窗户玻璃上闪着诡异的光影。我心中大奇,走到近处隔着门缝细看。房间里哪里还是看门老头?只见暗红色光芒和淡淡月光的交相映照下,一个年轻人的脸面正对着一朵黄花微笑。 难道晚上客栈的看门人换成了看门老头的孙子?两人的脸面虽然老幼各别,但五官面目却甚为相似。我正在沉吟,却听得房间里那年轻人轻笑一声,在月光下转过头来,那张年轻的脸慢慢变化,皱纹渐渐增生,竟是那看门老头模样。 第四十一章 道妖 那老者慢慢回头,再面对那朵黄花时,皱纹渐渐消失,又转成年轻人模样。 第四十一章 道妖(上) 那老者慢慢回头,再面对那朵黄花时,皱纹渐渐消失,又转成年轻人模样,正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我看得毛骨悚然。以前有幸学习天书秘籍,自认为已经得窥门径,早晚可证大道,到后来才知自身资质有限,没有明师指点,总是一番盲修瞎练,但对这天书秘术却是景仰万分,没有一点怀疑。只是今晚之事太过诡异,难道世界上当真有妖魔鬼怪? 天书只言万物有灵,并不记载乱力鬼神。直言鬼神之论,皆为荒诞,眩惑晚学,以厉色希声掩饰虚妄,实为异端邪说。不过卢生身为道士,对成仙之说倒深信不疑。仙为世间所出,是凡人所变,修炼后可以升天,“由下而上”。他在天书中断定”仙道可成“,并在天书中斥责说“浅识之徒,拘俗守常,咸曰世间不见仙人,便云天下无成仙之事,目之所见,何足道哉?诣老戴天,而无识其上,终身履地,而莫识其下,形骸已所自有也,而莫知其心志之所以然也,寿命在我也,而莫知其长短之能至焉,况乎神仙之远理,道德之幽玄,仗其短浅之耳目,臆断微妙之有无,岂不谬哉?”“故不见仙人,不可谓世间无仙人”。 张铁嘴对天书最是迷信,他说我师之言岂有谬哉,依法修习,定能不老长生,甚或成就仙道,在天上人间永远自在逍遥。我当时非常怀疑,对张铁嘴说,这天书真能成就仙道,那卢生现在何处?盲目迷信要不得。你已挨过批斗,犹自不思悔改,编造谎言,可见破除封建迷信思想确实任重而道远。张铁嘴被我几句话呛得直翻白眼,气得好几天不理我,也不让我给他的算命摊子当托。 我和张铁嘴修习天书多年,自然不信那鬼神之说,纵有灵异之事,也只从魂魄上找其源头,往往屡应不爽,世间只有魂魄,离体后日久自消,哪里有什么鬼神? 但在我看来,这暗红色光芒映照下的看门人已经非鬼即妖,这房间里已不是人间气象。只见那看门人头颅随这那朵黄花转来转去,一张脸变来变去,终于变成了那年轻人的样子定住了。 看门人呵呵轻笑几声,甚是轻佻。我在隐蔽处看着他从房间里走出,心中一动,远远地尾随在他的身后。看门人此时步履矫健,哪里还有白日里弱不禁风的老态? 我眼见他走进客栈后院,心中更是惊悚。在房间里看见那朵诡异黄花,我就已隐隐猜测到一些事情,这看门人一定是那个施用摄魂术的茅山道士,不知怎么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客栈的看门人。可怜司二爷他们费尽心急,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朱草嘉禾据那太常婆婆说,能起到美容养颜的作用,谁知道竟有如许威力,可以让人返老还童,如此循环往复,不也是一种长生不老之道。早知道有此捷径,服食即可不老成仙,何必历尽千辛万苦修炼?纵有天书秘籍,又得明师指点,也是断欲苦行,知易行难。 我正在暗自欣羡,张铁嘴往昔之言突然自耳边想起。茅山宗认为服草木可救亏缺,服金丹可定无穷,怎知“草木延年而已,非长生之药”“金石有毒,倒绝阴阳”,刻意求之,行愈邪而道愈远,仙道未成反沦为妖物,难道这看门人是一个道妖? 那看门人行至斜坡之后,忽然转到了一座大墓前面。这面斜坡背后有一坟墓,坟上杂草丛生,我白天曾经看见过,当时以为是客栈主人家的墓园,并没有在意。这时在惨淡月光下,只见那看门人左手结出符印,正是我熟稔的茅山符法凶铃符。他右手挥处,那座坟顶上响起轻微的镇魂铃声。 不多时,那座坟墓封土在月光下无声无息的慢慢裂开,从墓中走出一个女人来,那女人笑嘻嘻地,满脸笑容,月光下看得清楚,正是失踪两天的文小姐。难道她已被看门人制成行尸?只是今夜的月下情景更加诡异,那文小姐行动如常,并非一般行尸走肉。只见她笑靥如花,用手搀过看门人,竟似一个家庭主妇迎接远归的男主人一般,流目传情,举止轻佻。眼见这两人缓缓向里面走去,那坟墓裂口渐渐合拢,我心中又气又急,急施挪移术想进入坟墓。 不料我身形刚起,那看门人忽然“咦”地一声回过头来,满脸惊讶,似乎已察觉到了挪移术法造成的空气波动。 “果然是你”,月夜下看门人冷冷地注视着我“既是同道,同为茅山一脉,何必这么鬼鬼祟祟?” 你,我气急之下,忍不住骂出声来。是谁在行鬼鬼祟祟之事?你把这女子劫持到这死人墓中,意欲何为?你身为道士,应该清心寡欲才对,莫非竟对这女子犯那不轨之事么? 那道士冷笑几声,似乎有两点鬼火在他的眼中跳动。 “这女子自愿前来,何谈劫持?贫道已脱离茅山,改行全真,寻常女子如何放在眼里?这活死人墓乃是贫道潜心修道之所,功满丹成之地,后生小子如何明白其中玄妙仙机?” 我也冷笑几声回应他。“活死人墓?你以为你是全真重阳祖师么?他老人家隐居秘修,开创庵修丛林制度,行事光明正大,怎似你如此诡秘阴险?你这死人墓鬼气森森,怎敢妄称全真仙道?” “你以阴魂尸气滋养朱草嘉禾,妄求长生,真是大逆不道。我看你两眼中鬼火一出,就知你修道未成,全身已化为妖邪之体,” 我本来以为这道妖被我揭开秘密,定然恼羞成怒,正在暗自提防他暴起发难,却见他神情落寞,也不理一边的文小姐,站在月光下沉吟不语。 莫非这道妖被我的一番话醍醐灌顶,已经幡然悔悟,洗心革面了?定是自己跟随张铁嘴多年,在潜移默化中已练成了他的铁嘴功夫。我正在为自己的口才得意,那道妖突然间仰天长嚎,声如饿狼,一时间客栈内月光暗淡,天地失色,四周草枯树摇,土石横飞。 第四十一章 道妖(中) 那道妖长嚎不歇,两眼鬼火忽明忽暗,月光下似乎满脸是泪。 我心中好笑,上前劝道“你这妖物当真好笑,放了这女人便罢,不放咱们就干上一架,且看你邪法厉害,还是我正宗仙术了得,输赢尚且未知,你哭个啥?这么晚嚎丧,搅得左邻右舍不安,小心天明定你个扰乱社会治安罪”。 那道妖宛如未闻,继续嘶吼。我心中有气,果然教育不是万能的,正要出手惩戒,却听得背后一人轻声笑道“小子果然是油腔滑调之徒,愚昧无知之辈,你以为自己习得龙门的掌心雷功夫,就是这妖物的对手了么?” 我大吃一惊,这几日元神已然成形,渐有离体之象,怎会让人无声无息的欺近到身边?回头一看,月光下一人拄杖站立,正是那太常婆婆。 在这一瞬间我连转了几个念头,听这太常婆婆的口气,似乎我连这道妖也斗不过,如今他们两人联手,自己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我今天为解救这文小姐而死,是否比泰山还重?大大的不见得。这文小姐虽然对我不错,但毕竟是廖师兄的未来家眷,为她而死,怕不仅是轻如鸿毛的问题,简直是死得可笑,传出去太不光彩。 不过这道妖既已被我看破妖身,行藏已露,他们定要杀人灭口。既然反抗是死,跪求也是死,不如奋起反抗,也让这文小姐看一看我的男子汉气概。回过头看看地下,那文小姐却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昏迷不醒,不由得好生失望。 道妖长嚎倏然而止,眼中两点鬼火又重新亮起。他伸手结出符印,一团绿光直奔我而来,我大喝一声,双手忙结出掌心雷。岂料那团绿光疾如闪电,我双手未及拍出,面前已经一片绿影,大惊之下,急忙滚身在地,翻了几翻,爬起来后全身已沾满杂草灰土,当下心中一片茫然。 定下神来,却见那团绿光已和太常婆婆斗在一起。那道妖默不做声,双手配合身法进退,操纵着绿火不离太常婆婆前后左右。 “亡灵火能奈我何?”那太常婆婆在绿光中奔腾跳跃,对着那道妖笑道“多年不见,恭喜你成就大道啊,怎么不知感谢,反而向姐姐动起手来?当真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那团亡灵绿火忽然一变,在半空中盘旋数道,已结成一把巨大的绿色之箭,那把箭似乎有形有质,在空中凝结不动,箭头直指向太常婆婆。 太常婆婆在绿色光芒的映照下,脸色非常难看。“四弟,看来你对姐姐恨之入骨啊,莫非还要用这亡灵之箭对付我?” 那道妖见亡灵箭的光芒已罩住太常婆婆全身,心下稍定,但依然不敢进前,站在远处冷声道“雕虫小技,如何敢在姐姐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姐姐让我服食朱草嘉禾,究竟是何居心?” 太常婆婆抿嘴笑道:“四弟如何说出此话?服食朱草是你自己所为,怎么反怪起姐姐了?” 那道妖大怒,上前一步,那绿色巨剑也逼近太常婆婆身前三尺之处,发出尖利的嘶叫。 “不是你故意说出服食朱草可成真仙的话语,我怎会费尽心机,在这客栈活死人墓中苦苦守候?如今枉费心机,成仙了道转眼成空,都是拜姐姐所赐,这深仇大恨怎么清算?” 太常婆婆仰天大笑,声音起初苍老,渐渐声如银铃,绿光下只见她容貌姣好,风姿绰约,犹如豆蔻少女,笑声过后,那少女又逐渐变成太常婆婆模样。 太常婆婆笑容一敛,顷刻间一脸阴晦之色。 “你早就想叛师离教,以为我们不知吗?你心怀叵测,妄求全真,怎能容你泄露本宗大丹要法?呵呵,你服食朱草,现在容颜如玉,正是风流少年啊,不比那长生作仙更要逍遥?呵呵,恭喜恭喜!” 那道妖恚恨,怒声道“茅山宗有什么好处?个个颠倒阴阳,人人枉顾人伦。我离开本宗,又怎会泄露本宗大丹要法?你们要置我于死地,直接下手就是,为何骗我服食朱草嘉禾,造成本元丧尽,身化为妖?” 我在旁边听得明白,不禁大叹倒霉。原来这道妖嚎丧是要和太常婆婆拼命,并非要和我为难,自己做事冲动,险些替这老太婆做了替死鬼。不过这群人装神弄鬼也就罢了,竟敢在当今社会拉帮结派,而且门规森严,俨然黑社会性质,难道不怕政府打黑么? 我看见这两人剑拔弩张,忍不住上前打个茅山宗的稽首道:“二位且住。大家都是修道之人,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我前日和一个道友大打出手,现在想来就好生后悔。只是大家修道须先修心,万不可凭借自身修为,滥杀无辜。你这老道为何轻信人言,服食尸气造成大祸?你这婆婆也是,现在提倡宗教信仰自由,怎有叛教之说?你造谣害人,大是不该”。 第四十二章 道妖(下)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太常婆婆奇道“看不出你这年轻人如此迂腐,动不动就拿政府社会来说教,真是奇哉怪也。你不是我们修道之人,如何会掌心雷的丹家功夫?究竟你师承何人,不知年轻人能否见告?” 我有些洋洋得意。我虽然不是专业修道人士,却能修得元神离体,虽说拜天书之赐,也该与自己悟性慧根有关,多少修道之人,穷其一生,也未能初窥门径。当下对那太常婆婆说“师承何人,自然可以见告。我师卢生,句曲人氏,所传天书深不可测,在你们修道界定是如雷贯耳,他门下第一代传人是我和张铁嘴,还望婆婆多加宣传。” 太常婆婆摇头说,卢生是谁?不认识,没名气。婆婆看你小子虽然有些油嘴滑舌,心眼倒不坏,这小妖精是你的情人吗?她吃了朱草嘉禾,已中了阴邪之气,你不快些救她,反来和我们颠三倒四,真是愚蠢无知之至。 那道妖不耐烦了,一把推开我,“小子滚开!”他转头对太常婆婆说“今夜淡月,正好适合我们决斗。多年的恩怨情仇,在此一了百了,岂不是一大快事?” 他一挥手,那支亡灵之箭绿芒大盛,在半空中犹如闪电,疾射向太常婆婆。,绿箭周围的空气被挤压,发出刺耳的嘶嘶声。那太常婆婆飞身闪开,笑道“四弟最是爱占便宜。你道不是圆月之夜,姐姐的玄阴术就怕了你么?” 道妖再不搭话,凝神注视着在半空飞舞的亡灵绿箭。那亡灵箭极是灵异,随太常婆婆的身法变换而变化,直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你已沦为妖物,有你自己的去处”太常婆婆嗔道“星命有占,你命犯妖星,还要在这里纠缠不休么?” 道妖更为恚怒,口中叱喝一声,那只亡灵箭忽然间霹雳一声,绿光转为红光,在半空中缓缓停住。 太常婆婆大惊,绿色转红,莫非你已吞噬尸僵?锁魂之尸其肉极毒,须以童男做引,你一定做了那伤天害理之事。 那道妖伸手叱喝,红色巨芒震动一声,直奔太常婆婆而来,太常婆婆形如鬼魅,闪身躲过,巨芒悄无声息地割掉了一块巨石,转得几转,又重新瞄向太常婆婆站立之处。 “椿庭已寂,雁影分飞”太常婆婆呼啸一声,腾空而起,半空中她双袖舒展,形如两道鹤影。那道红色巨芒连连震动,忽然向半空中飞去,被太常婆婆双袖裹住,光芒渐渐暗淡,终至消失。 “杀金为刃,你既已吞噬尸僵,永生无法回头”太常婆婆在半空中冷笑道“修罗彼岸已结网等候,你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去吧” 半空中长袖舒展下来裹住那道妖,太常婆婆呼啸一声,身形转动,在空中如同鬼魅般倏然消失。 裂开的坟墓里,只剩下几十副散落的骨架。里面一个小男孩昏迷在地,死活不知,正是旅店老板5岁大的儿子。他的一只左腿已经不见,想是被那个恶毒的道妖做了药引。 以前一直以为茅山宗只会弄些镇尸灭煞的民间巫术,现在才发现作为千百年来经久不衰的道教支派,其中并不乏道术高深人士,远非我想象的那般肤浅,自己沾沾自喜的玄学进境,与他们相比还差了老大一截。 我用挪移术把文小姐和孩子传送到客店,老板娘一看见孩子的那副惨状就晕了过去,旅店老板急得暴跳如雷,不住地跳着脚骂娘,黑眼圈汉子帮着我把文小姐抬到**。文小姐还在昏睡之中,她的脸色发青,分明带着一股邪气。太常婆婆说她已服食朱草,内含的冤魂想必已侵入她的内脏,只有从心脏处控制血脉流动方可驱邪,但一个姑娘家的心脏部位如何着手?只有等那老板娘醒来帮手再说。 好在文小姐呼吸平稳,暂时没有什么妨碍,我和黑眼圈汉子起身来到旅店老板的住处。旅店老板正在嚎啕大哭,听我讲明原因,跳起来拿着菜刀就要找那道妖拼命,被黑眼圈汉子抱住了。 我心下恻然,这孩子左腿齐根而断,终生残废,这一切孽果皆因何而起?文小姐不为救治我,也不会来到这个旅店。总是自己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所致,这孩子定须救他一救。 我和张铁嘴学习天书时候,曾探讨过魂魄和的关系。据天书记载,魂魄因而生,离体百日后消亡。四肢百骸均由魂魄控制,一旦断肢,断肢魂魄缩入本体,不再增生。现代医学用义肢代替断肢,终究是个死物,怎能如控制自如?但如果道术精深至元神离体,可以自己元神镇压魂魄,强行将断肢魂魄注入替代品,义肢会恢复原来的健全感觉,与无异。自己现在已修成元神离体,何不试上一试?好在小孩子元婴纯净,所谓赤子之心,远没有成人魂魄思虑复杂,镇压魂魄要简单一些。 我吩咐黑眼圈汉子比照孩子的右腿用椿木做一副假肢,那旅店老板不明所以,呆呆的提着菜刀在一旁观望。木肢做好后,我吩咐他们出去,动手把木肢接到孩子的断肢处,开始催动元神离体。那孩子魂魄被我的元神镇住,慢慢地注入到椿木肢中,断肢处渐渐愈合。 旅店老板和黑眼圈汉子再进来时,那孩子已经苏醒,见到父亲放声大哭。旅店老板看断肢处已经愈合,连声称谢,说这孩子虽然已经残废,终究保下命来,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好在有自己这个旅店做家产,一辈子纵不劳作也可保得衣食无忧。我此时心情舒畅,笑说老板怎的这般没追求?你的孩子并未残废,不信你按住那木肢一试。旅店老板将信将疑,按住椿木假肢,那孩子大声呼痛。 旅店老板又惊又喜,爬起来对着我连连磕头。我吓了一跳,你这不是让我折寿么?旅店老板乐得哈哈笑,说以后有事尽管吩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你看谁不顺眼,老哥拿菜刀去砍他。看来这旅店老板江湖义气甚浓,我说哪里有这些违法之事劳驾老哥?只是现下就有一事相求,你且让那老板娘苏醒。 旅店老板冲到屋里,对着老板娘就是几个耳光,老板娘苏醒过来,咧嘴大哭。旅店老板怒道孩子好好的,你这老娘们哭啥?两口子再检验了一下孩子的左腿,喜不自胜,对着我千恩万谢。老板娘听完我的要求,很是奇怪,说:“她不是你媳妇吗?怎的还害羞?” 旅店老板心情大好,冲着老板娘瓮声瓮气地说“你老娘们懂个啥?人家年轻人结婚前不住在一块,这叫保持神秘感”。 文小姐的心脏部位有一处突起,正是那邪气随血脉流动时的汇聚之处。我吩咐老板娘用针挑开,那血泡裂开,流出许多黑血,老板娘用碗接住,拿出外面时再看已成绿色。那绿血渐渐固化,转成一块碧玉。 第二天早晨,我看文小姐虽然还是昏迷不醒,但身体已无大碍,只需静养数日即可,便吩咐旅店老板和黑眼圈汉子把她送到华山管委会去.旅店老板问我到何处去,我说云游之人,四海为家,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往何处,这文小姐如果问你,你就说彼此无缘,相互忘记最好。旅店老板以为我和文小姐闹了别扭,当下也不敢再问,和那黑眼圈汉子护送着文小姐去了。 旅店老板的孩子被安上椿木义肢,那椿木本具灵性,又被魂魄注入,已与无异,感觉如常,也能随身体增长。那孩子并未感觉腿部不适,更因那椿木灵性,因祸得福,长大后竟成为一个名满世界的百米跨栏冠军。 第四十三章 重返镇岳宫 我目送着旅店老板一行的背影,直到他们渐渐远去。我转过身,向着华山的方向走去。早晨的太阳光线温暖,罩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我的心里却有些凄凉,又是孑然一身了,除了到镇岳宫去等候张铁嘴,我又能到哪里去呢?之所以不告诉文小姐他们,只是不愿意让这些不相干的人搅入到这些是非罢了。 离开镇岳宫这么多天,也不知道观主是否接纳我这个假道士,不料观主见到我,只是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就吩咐我继续干我的老本行---清扫香炉。原来清扫香炉的活儿虽轻,却是脏活,谁都不乐意干。 我在宫里干了几天,却始终不见张铁嘴的影子,又不敢轻易离开,心中焦急,当真是度日如年。夜里到白莲玉井去看,了空禅师也是不见踪影,玉井中一切依旧,和以前一样一尘不染。想起在这里练习龙门功法的时候,还有了空禅师在旁边陪伴,现在重回故地,仅仅十余天的光景,却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心中不禁一片唏嘘。 白天打扫香炉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廖师兄,想必是我把他挪移到百步外,自己苏醒后逃走的。他还在门口推销香火,只是精神有些萎靡,全然没有以前的神气活现。他自然不会知道我救过他,见到我后神情依然冷若冰霜。听镇岳宫的小道士议论,廖师兄本来是请了十天事假,说要回老家探亲的,没想到第二天就赶回来了,不过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大家也就不敢打听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听心里雪亮,廖师兄和文小姐这两人定是约好了到对方家做客,或者干脆一起私奔去,到时给大家来个集体下落不明,亏得文小姐还对我撒谎,说是请假到北京看望父母去。这文小姐长相俏丽,看起来天真烂漫,没想到说起谎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知道她现在康复了没有?体内的邪气只是制约了人的魂魄,对的生理机能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邪气消散后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这几日不见她,看来她对廖师兄危难时的表现确是伤心透顶,不过也许就象那位旅店老板说的那样,年轻人之间怎能没有一时的矛盾?过去了也就忘记了。再过几天,等文小姐消过气后,两个人又会言归于好了吧?祝福他们。 文小姐服食的朱草嘉禾,里面充斥着无法消散的阴魂,据说能养颜美容,其实这种功效并不神秘。以前有丹家炼秋石散,以人尿入皂角汁,侯小便澄清,白浊者淀底,撇去清者不用,只用浊脚,然后再搅拌,又撇去清者不用,然后用布过滤,取得浓汁,入净锅中煎干,刮下捣碎,再入锅,以清汤煮化,再把清汁滤掉,再入锅熬干,如此三番,直侯色如霜雪为止。 这种采用沉淀分离和浓缩结晶取得的白色结晶物,含有一定的性激素成分,所以里都推荐秋石散为补肾壮阳的良药,介绍说:秋石,味咸,无毒;壮腰补肾,明目清心,治虚劳冷疾。现代科学也证实了微量元素在人体的新陈代谢等生理过程中表现出巨大的生物学活性。微量元素充足,确实能养颜美容、延年益寿,增强生命的活力。 朱草嘉禾里面的阴魂皆为男子魂魄,作用于女体,其作用也相当于一种甾体类化合物(性激素等),自然能起到一定的养颜美容作用,但是否象太常婆婆说的那样神乎其神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那道妖确是被诱入歧途,他本是修道之人,体内阳气本就多于常人,吞食男子阴魂正是火中送炭,雪上加霜,一身真气被邪气驱散,只能身化为妖,想来也是可叹可悲。正如现代科学发现的那样,微量元素过度也会造成中毒,何况这道妖不知节制,吞食了过多锁魂之尸的冤魂? 在古代中国,有很多关于某些植物有神秘作用的传说,如当年曾让我和张铁嘴垂涎三尺的祝余神草,“食之不饥”等;小时候看电影,对里白娘子盗灵芝仙草救活许仙的情节很感兴趣,经常幻想着会有幸遇见它,直到长大后见到真正的灵芝,不过是一种很普通的真菌,心中不免大失所望。不过也有一些药草不能妄服,分寸把握不足,未免酿出大祸,象这种用死人魂魄滋养的朱草嘉禾,就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从前有旅客在山中行走,看见一蛇腹胀,蜿蜒草中,遇见一株异草,噬破后以腹就磨,很快就胀消而去。这旅客以为此草定是消胀化肿良药,就采挖下来,放进自己的行李中。夜里在一家旅店住宿,隔壁有人呻吟,旅客过去后得知这人正在腹胀难过,就取出药草煎汤给他喝。回去后旅客就听不见那人的呻吟声了,只听见隔壁房里有滴水声,直到天明滴个不住。旅客过去看望,发现那个人的血肉都化为水,吓得他赶紧逃走了。所以说草木之药,也如金石之毒,不知分寸,不能妄服,多少庸医误人,都在这“分寸“二字。 推荐朋友作品:作者榻歌而行作品:绝世小神医,类别:架空历史,书号:1200830 第四十四章 又见故人来(上) 这天中午,镇岳宫里人声鼎沸,游客络绎不绝。我正在宫前的大松树下和小道士们闲扯淡,忽然看见远处又来了一批游客,走在前面打着旗子带路的正是多日不见的文小姐。我不愿意再见到她,连忙跑进道房里躲了起来。 文小姐的身体看来已经康复了,只是神情有些淡漠,显得憔悴了不少。她走进镇岳宫门的时候,正碰见了在一旁推销香火的廖师兄,两人对视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群游客一进镇岳宫,欢呼一声作鸟兽散,也不讲什么规矩,在宫里的每个房间里到处乱窜,对着每座神像都要按各自的审美观点评论一番,几个孩子跑到玉井口向下探头,慌得文小姐急忙跑过去拉开了他们。 廖师兄的生意一下子变得红火了,这群游人大概是广东来客,一个个操着大舌头,腰包鼓鼓,买了香只管烧起,一会儿工夫,大殿门口的香炉就堆满了香灰,我在房间里向外看见,心里气得直骂娘。 文小姐看见香炉,似乎怔了一怔,拿起我刚放在那里的笤帚和撮箕,细心地清扫起香炉里的香灰来。她干得很认真,香炉被清扫的干干净净,我干这活两个多月了,哪次也没做得这么好呀,看来女人的天性就是比男人细腻,镇岳宫应该招聘几个女道士。 那文小姐打扫完香炉,提着清扫工具,望着香炉愣了一会神。我在房间里看见她容色清减,想起她在旅店里对我的细心照顾,忍不住要跑出和她相见,不过再想一下门口的廖师兄,我就止住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文小姐对着香炉愣了一会神,带着她的那群广东游客向北峰顶走去了。 我从房间里出来,正碰见观主,他对着我微微笑了一笑,我以为他已经看见我在房间里躲懒,当下心生惭愧,没敢面对他的目光,匆匆走开了。走了几步我突然一阵躁动不安,同时又感觉到有些奇怪,这观主一向对我不冷不热的,平日里见我偷懒,定要冷言相讽,今天为何对我这般宽容和蔼?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我自己弃之脑后,也许碰巧观主今天心情好而已,何必想得这么复杂。眼看着又一批游客蜂拥而至,又开始磕头烧香,我连忙奔过去给香炉里加上一些木炭。 到了傍晚,大家一如平常般的疲累,小道士们个个唉声叹气一番,开始吃晚饭。不知谁说了一声,大师兄怎么没来,我这才发现廖师兄不见了。这廖师兄吃饭挺准点的,今天怎么晚来?我心里一动,今天的香火钱颇丰,莫非这家伙卷款私逃了?又有一个说,廖师兄下午就和观主出宫了,也许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大家且不管他们,吃了饭再说。 正在吃饭,观主慢吞吞地走来了,看见道士们都在埋头吃饭,就有些不高兴。他批评大家身为修道之人却不懂得尊老爱幼,到吃饭时间也不懂得告诉他,害得他一觉醒来,差点吃大家的残汤冷饭。一个最小最伶俐的小道士说,没有呀,我们哪次吃饭不先叫上您老人家?下午看见您和廖师兄出去,大家以为早晚不回呢,所以就没去叫。观主瞪眼说,你这小子满嘴放屁,我老人家在房里足睡了一下午,啥时出去过? 小道士连称冤枉,说大家都看见了,您怎的不承认?当面混赖,不象个师傅模样。观主恼怒,慢慢地走过去,忽地抽了小道士一耳光,小道士倒地大哭,弄得满地的菜汤米粒。我对他们师徒这样的闹剧已经习惯了,当下紧扒了几口饭,走出了膳房门外。 一出门,我就隐隐察觉到不妙,体内气血翻涌,似乎元神一直想要离体,在里面躁动不安。我对元神的控制远不娴熟,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据天书记载,修成元神离体时也是修道之人最危险的时候,一旦控制不住,必成心魔,多年修炼之功,顷刻废于一旦,比丹家的“走火入魔”更为凶险。 当下我运转河车压住心神,这才想起中午时见到的那个观主,那一笑的形象实在诡异,只是我当时心慌意乱,没有能够及时悟透。现在想来,这个人绝对不是观主,虽然外貌相同,但气质殊异,怪不得我当时心血**,搅得元神躁动不安。 我奔到镇岳宫门前,只见外面松涛阵阵,夜色茫茫,哪里有一点人的影子?这廖师兄被那诡异之人带走,定是凶多吉少,想来不禁为文小姐感到难过。 事情到了第三天,镇岳宫上下都感觉到不妙,廖师兄仍然没有回来,这一来人心顿时浮动,因为大家都看见观主带走的他,如何会神秘失踪?检查廖师兄的行李,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相反给大家搜出了不少私藏的香火钱。 这种丢失人口的事非同小可,宫中很快就到公安局报了案,管委会自然也知道了,派了不少人来,宫中的道士挨个过筛,大家异口同声认定观主是最大的嫌疑,可怜的观主痛哭流涕,最后还是被公安人员带走了。 我自然不会相信是观主带走的廖师兄,但口说无凭,我也没有证据说明那个带走廖师兄的人不是观主,相互争辩起来,气得那个公安人员一拍桌子,说我庇护罪犯,要把我作为观主的同谋带走。我那个气啊,我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又不和观主有亲戚,怎么就成了庇护罪犯了? 那公安人员一拍桌子,“你还狡辩?我们早就调查清楚了,你是个假道士,是那个罪犯观主引进来的,对不对?快说,你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哪有什么目的?在这里倒香灰打杂不过是为了等候张铁嘴。但这样的话说出来谁会信呢,弄不好再给我戴个宣传封建迷信的帽子。那公安看我沉默不语,更是愤怒,抗拒从严,且让你尝尝做罪犯的滋味。 第四十五章 又见故人来(中) 那时华山还没有缆车,我和观主带着手铐被带下山的时候,引来许多好奇游客的围观。这两个道士看起来不象好人哦,听说杀了个人,还焚尸挫骨了?又有人说不对,定是这两个道士大起色心,骚扰了几个女游客。我哪里经过这种场合?当下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从山上跳下去。不过要是真能跳下去就好了,一个轻身术就足够让我溜之大吉。 到了公安局,我和观主被推进了一个小屋子里。观主戴着手铐看着我说,想不到啊想不到,没想到在老衲蒙冤落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坚持正义的竟是我平时最看不起的人,罪过罪过,报应报应,你能原谅我吗? 我说谈啥原谅?你以前对我冷嘲热讽,又让我干那倒香灰的脏活,凭啥原谅你?当然不原谅。我之所以不相信你是罪犯,是因为我知道那个带廖师兄出宫的人确实不是你。 观主面容惨淡。口说无凭,人家公安怎能相信?唉,总是我平时刻薄,在伙食上克扣盘剥,才引得师徒们反目。说起来也怪你那廖师兄,平时拿一些香火钱暗中孝敬于我,老衲鬼迷心窍,从此对他偏爱有加,谁知他私藏更多,哪里还象个修道之人?今日受他连累,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我和张铁嘴算命多年,早已沾染上他信口开河的毛病,没想到这观主絮叨起来和张铁嘴相比也毫不逊色。当下我不再理会,背着墙壁闭目养神。张铁嘴久久不到这镇岳宫来,中途肯定又出了什么意外,好在性命无忧,尽可以慢慢等候,不可心焦。 不过那化身为观主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我的元神见到他会躁动不安?以前听张铁嘴吹嘘,说人可成仙,成仙后无比快乐,能乘云龙,浮游太清,出入紫阙,宴寝玄都,又说仙术成就后,可以以形会意,以意会形,化身无数。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我压根不信。但这人和观主如此相象,所谓的易容术岂能做到这一点?那廖师兄和观主最是熟悉,他又怎能看不出一丝破绽? 傍晚时候,给我们送来了窝窝头咸菜,观主心中忧愁吃不下,我替他吃了个光,却只得个半饱。半夜时分,见观主睡熟后,我再一次催动元神,渐渐飞升到半空之中。 天上繁星点点,华山已在脚下。 占侯术里一般人最熟悉的是气占,“喜气”“晦气”是形容人的脸色,那只是人的表面现象,换句话说,是可以伪装出来的,但对占侯术士来说,气是可望,可观察的,是掩饰不来的。诗人刘禹锡说:“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他说的金陵王气就是一种帝王之气。里说“天子气内赤外黄,正四方”,还记载一些金属之气,如“金矿色黄,上赤下青,银矿白锐,素雾弥天,草青茎青,其下有铅”。 我和张铁嘴对所谓天子之气嗤之以鼻,但对金属之气却是大感兴趣,有了这种望气之术,寻些黄白之物,金银珠宝自是易如反掌,不比摆那算命摊子强上百倍? 第四十六章 又见故人来(下) 慈恩寺,大雁塔。 大雁塔可能是七级浮屠,从塔顶上可以看到整个慈恩寺的全貌。大雁塔东侧塔林,有几座小灵骨塔,正是那点妖星对应之处。我大为惊奇,这些灵骨塔多是曹洞宗派的灵骨塔,曹洞宗禅法理论高深,是最具影响的佛门禅宗,怎会上应妖星? 正在忧惧之间,那花木丛中的灵骨塔后面忽然转出一个人影,人影快如鬼魅,转眼间攀到塔顶。那人影在塔顶上仰起头来,面对着破军星方向连连吐纳呼吸。星光下,人影面目清晰可见,却不是什么妖异之物,而是几天前失踪的镇岳宫道士廖师兄。 我认识廖师兄两个多月,对他自是十分了解。虽然他道籍经典学了不少,却是食古不化,完全不能融会贯通,要论悟性慧根,还不如宫中年龄最小的小道士。整日里不过仗着学历高、脸孔白,惯于和文小姐之流的时髦女子打情骂俏而已,胸中并无真才实学,凭他那点微末道行,怎能在这里装神弄鬼? 那廖师兄在星光下呼吸几遍,突然间双手结出符印,我在塔顶看得明白,他手中所结符印正是茅山宗的摄魂术,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下的灵骨塔内忽然嘎嘎有声,似乎是塔顶开启的声音,隐约又有老人的咳嗽声传来。 想不到廖师兄竟如此身藏不露,我正在惊讶,却见他右手已接住一物,仿佛是一个木匣模样。摄魂术拘押魂魄,那木匣自灵骨塔内拘出,难道木匣内竟是曹洞宗高僧的魂魄? 天空中,破军星暗淡,那点犯界妖星光芒大盛。星光闪亮的瞬间,廖师兄双手平举,脸上神色忽转阴藿。他的左手似乎有人指引,猛然插入自己的胸膛,把胸腔撕开一个大洞,那廖师兄神色不变,右手将木匣缓缓塞进血洞中,竟似没有痛觉。 我心中大跳,这般诡异情景似曾相识,廖师兄现在的情形和行尸无异,是谁把他制成了行尸走肉? 塔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这笑声极为熟悉,须臾又闪出一干瘦人影,那人影又是几声冷笑,星光下一张同样干枯的瘦脸,正是姓陶的那个茅山宗道士。 又见故人来。 又见故人来! 他使用邪恶手段,抢走我的玉石阴魂,今夜又到这慈恩寺摄取灵骨塔阴魂,究竟是何用意?耳听那茅山道士嘿嘿冷笑,想必定是得意之极。我怒气上冲,正要从塔顶飞下寻他的晦气,却听得他低嚎一声,似乎甚为苦痛,一怔之间,星光影下,只见那干瘦道士忽然泪流满面,身形已是踉踉跄跄。 他连声吼叫,声音虽低却异常惊恐,随着他的吼叫,灵骨塔顶的廖师兄脸部突然扭曲,作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怪模样。 我在塔顶看得明白,情知那廖师兄很可能性命不保,急怒之下,从大雁塔顶一跃而起,直扑向那痛苦中的茅山道士。 那干痩道士“咦”了一声,脸上现出惊怒之色,我的双手已从他的身上透胸而过。他捂住胸口后退,我这才惊觉自己并非实体,只是离体元神。 干瘦道士冷笑几声,阁下虽练就纯阳正气,却惯于暗中偷袭,这算什么? 我双手穿过他胸腔时,受到强烈震动,那道士体内纯阴之气大增,似乎里面有一处区域正在释放玄阴气息。手部已灼伤,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抽出手来,除了灼痛感,外表却没有异样,当下心中大定。听见那道士骂我鬼鬼祟祟,忍不住笑道“若论行那鬼祟之事,老道士当推第一。你抢走我的玉石,练那至阴金丹,不知炼成了没有?现下不妨告诉你,那阴丹吃了于你百害无益,其中道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总之趁早还我,还不至于堕了大道。” 老道士吃惊非小,转瞬笑道“恭喜恭喜,又见故人来,原来你就是那小子。果然是年轻人,进步神速,竟练就了元神离体,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也笑道还是老道士可畏,知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道理。“你抢了玉石,要我到秣陵找你,自己却杀个回马抢,继续在这西安城里潜伏,这招是和国民党特务学的吧?真是好计谋哦,佩服啊佩服”。 老道士怔了一怔。什么国民党特务,年轻人不要说话油腔滑调。老道行事独来独往,从不诡计害人,告诉你去秣陵就是真去,练阴丹就是真练,哪里谈得计谋? 我冷笑了几声。这道士真是大言不惭,茅山宗摄魂控尸,阴损别人性命,“从不诡计害人”从何说起? “当日你损去女服务员十年寿命,今日怎么又对这道士施用开剥术?真是前债未还,又造新孽,不怕苍天有眼,轮回报应?” 老道士甚为惊奇,年轻人修成元神离体,自是道行高深人士,怎的还相信神仙鬼怪,因果报应?世俗之人如土狗蝼蚁,有生有死,早晚归于泥土,你又何必怜惜他们? 第四十七章 泥牛吼水 我大怒,怪不得你们摄魂驱尸,百无禁忌,原来视别人如蝼蚁,压根就没有仁义之心。如此作恶多端,草菅人命,须知多行不义自毙,早晚恶贯满盈。 老道士微笑道“看你年纪轻轻,倒是满腔热血,虽然性情冲动,终究不失良善。只是你有些误会了,我们是修道之人,如何肯草菅人命?茅山宗摄魂驱尸,偶有失手也是有的,但所摄之魂,所驱之尸皆非良善之辈,其魂魄大多已沦入妖魔之道。镇妖除魔,正是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分,怎谈得上不行仁义?” 我一怔,这干瘦陶老头怎么和太常婆婆的说辞完全一样,都把自己的胡作非为夸成了替天行道?难道政府授给了他们执法权,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指着坐在地上默不作声的廖师兄,我找到了反驳他的理由。“这小道士不过是生活作风有些糜烂,如何就沦入了魔道,被你减掉了十年寿命?” 老道士神色有些尴尬,干瘦的脸上渐渐显出一丝怒色。不是你小子那块玉石作祟,我怎会被阴气所伤,造成妄毁形发,每至中夜必五内俱焚? 我大喜,忙对老道士说道“贵姓陶,我可以叫你陶大哥吗?俗话说,命里无福莫强求,那玉石与你无缘,带在身上反遭祸殃,不如早些送还于我,一来也是物归原主,二来也免了你的灾祸”。 老道士连连摇头,“你也是茅山子弟,如何喜欢俗家称呼?老道秣陵陶佶,茅山宗上清派人物,在茅山宗辈分甚深,你可以叫我师叔祖”。 我怒道,我不是早告诉你我并非茅山子弟么?你知道我师父何人,就要和他称兄道弟?我师卢生,句曲人氏,生前大大有名,当年是茅山宗最杰出人物,后来看不惯茅山宗鼠辈横行,愤而辞职。他老人家创下真正茅山秘术,至今单门独传,第一代传人正是我和张铁嘴,你不要把我们和茅山宗混为一谈,没的侮辱了我们身份。 第四十八章 乌鸡行雪 “乱山横亘,鹃啼无歇”苍老声音喝道,“你已元神离体,还悟不透自己本来面目,不知晓一切随缘的道理吗?” 我心中大急,陶佶老道这一远走高飞,我到那里寻那块玉石去?谁知无论身形如何变幻,总是被那只樟木匣阻挡,不禁气恼万分。 “啥叫一切随缘?难道就任他胡作非为不成?你这老和尚滥做好人,耽误我降妖除魔,快些让开,不然休怪无理了!” 苍老声音呵呵大笑。那道士施用障眼法术,你以为刚才站在此处的还是他么?不过是影象而已。你已元神离体,仍动般若大火,不怕扯动心魔吗? 我一惊,离体元神尚且识不破障眼法术,难道自己功法存在谬误之处?既然陶诘老道已早早离开,追赶无及,那玉石也并未被他化为阴丹,我又何必急在一时?当下安静下来,细听那苍老声音的教诲,不料听了半天,越听越是起疑,大感不耐。 “老禅师所讲确是至理名言,只是小子无知,参不透其中道理。冰炭相聚共存,猫鼠一笼无伤,是不是宣扬的阶级调和论?以前早已受到批判,现在老调重谈,太不新鲜”。 苍老声音莫名其妙。“老衲所言皆为禅宗至理,见你垂首听训,以为心中有感,怎么忽出此言?原来你愚昧无知,如乌鸡行雪,分明黑白,证悟不足,尚未开窍。不过我曹洞宗讲究顿悟,你既已身具慧根,一旦顿悟,定然一日千里,证得不灭不生,无始无终的大道”。 “石女机梭声轧轧,木人舞袖出庭前,只是我宗由体起用的浅显道理,老衲可以细细讲授,启你大觉大悟。” 我对漂浮在半空中的樟木匣子拱了拱手说,“老禅师不吝赐教,小子深表感激。只是入夜已深,老禅师昏睡百年,乍醒之下,还应保重身体,注意休息。这小道士离家出走,须得及早送回,小子这就告辞”。 苍老声音笑道“你这小子不错,知道疼惜前辈身体。只是老衲乃得道元神,神智澄明,早已脱离皮囊劳累之苦,且百年未曾传道,正要诲人不倦。小子福泽深厚,得传我宗大道,不知珍惜,如何便要离开?” 我苦笑几声,怪不得人说老年人爱絮叨,这老禅师元神守在灵骨塔内不知几百年了,听他把百年见闻一一说来,还不得耗上三日三夜?当下一言不发,转身对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廖师兄施用挪移术。 樟木匣子里“咦”了一声,似有所悟,转而呵呵大笑。“老衲看你本体为茅山宗,宾体甚杂,原来是学了龙门支派的功法,呵呵,正合我曹洞宗之意。“主中主,主中宾,宾主相见知天机”,有主有宾,能阴能阳,方是大道之征啊。那茅山老道枉修术法,还道你功法驳杂,不成道统,当真可笑啊可笑!” “打破顽空须悟空,观你出窍元神,正处在“顽空”境界,只有顿悟,方可悟空”。 “我宗讲求顿悟,直指人心”苍老声音对我当头棒喝“夜半正明,天晓不露,今天你悟了没有!?” 我给他的声音震得头晕脑胀,有些着恼“小子愚笨,勤修苦学都不得领会,何谈顿悟?半夜三更,老禅师说话低声些,休要惊扰了别人”。 苍老声音连道奇怪,莫非老衲竟看走了眼?小子既然修成元神离体,必是聪慧玲珑之人,于禅法自是一点就透,举一反三,怎么不能顿悟,竟然蠢如木牛? 这话说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反驳道:“老禅师这话不对啊,您听过拔苗助长的故事吗?从前有个人嫌禾苗长得慢,向外拔高些,结果禾苗都死光光了。事物发展是有规律的,有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那能一下就起变化了?所谓不积珪步,无以至千里,不积河流,无以成江海。我们唯物主义不讲顿悟那一套”。 老禅师连声赞叹,妙哉斯言,虽然老衲不甚明白你说的话,却感觉其中包含无上禅理,颇合禅宗渐悟的法门。只是略有不对之处,以你资质,实在可以明见自性,顿悟虚空之道。 我嘴上谦虚道“小子愚笨,于术法细微之处领悟不深,做不到举一反三,简直是举一反零。世间自有聪慧人士在,你看这小道士,他是佛学院学生改入道门,佛法道术无一不精,老禅师不妨让他顿悟,收为弟子,曹洞宗兴盛定将指日可待”。 老禅师冷笑一声,你这小子看人完全没有眼光。此人额无生骨,眼无守精,鼻无梁柱,脚无天根,又兼命犯桃花,实为奸邪夭寿之徒,如何瞒得过老衲慧眼?不过这小道士修习释、道两门,恰可作为收取老衲元神的鼎器,那茅山道士实有一定道术,你今后不可小觑了。 “是了,小子有一事请教。这茅山老杂毛假扮镇岳宫观主,惟妙惟肖,天衣无缝,难道他练成了形意相会的无极大道,能够身外化身?” “呵呵,这道士如何能达到那种境界?施用障眼法术而已。左道小技,何足挂齿?听你语气,和他似有旧怨,又是什么缘故?” “这老杂毛贪得无厌”提起陶佶老道我就气愤,“他抢走我的玉石也就罢了,竟然又来打老禅师的主意,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前辈定要大展神通,打他个落花流水”。 “修道之人怎可逞勇斗狠?喜怒哀乐不落形相才是修行之道。那茅山道士也是情非得已,他吞食玉石阴魂,道身被阴气侵蚀,几成至阴之体,幸亏他术法高深,以元神与阴气相争,才不至堕入魔道。他欲取老衲纯阳之元神,是与那阴魂配合,练就阴阳和合大药,不但能够解救自身苦处,更能成就仙体,证得大道”。 我气得差点栽倒在地上。这陶佶老道如此可恶,竟要取这老禅师的元神与玉石阴魂配合,炼阴阳和合药。我那玉石阴魂是一个古代少女,怎能和老禅师这样的糟老头子相配? 老禅师在樟木匣子中兀自喋喋不休,我再也没有心情听他的絮叨,暗自筹划,待张铁嘴的事情有了着落后,自己一定要和张铁嘴一起寻觅,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捉拿住陶佶老道,让那玉石中的少女重见天日。 第四十九章 血光之灾 那个廖师兄莫名其妙的失踪,又莫名其妙出现在镇岳宫里,把镇岳宫上下都弄得乱了方寸。早晨一个小道士开宫门,看见门前的青石地面上躺着一个人,以为是个死尸,仔细看才发现是廖师兄,不过气息奄奄,和一具死尸也没什么区别了。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他抬进宫里,灌汤捶背掐人中,好不容易苏醒过来,却是状如痴呆,无论问什么都是“哦,哦”的答应,傻子一般。不过既然廖师兄已经回来,案件告破,就没有再拘押我们的理由了,我和老观主当天就被释放回宫。 我又回到了镇岳宫。按我的本意,并不愿意回到这里苦侯,张铁嘴长久不至,极有可能在华山中遇到了什么变故,在镇岳宫干等不是什么好的办法,但桀然禅师一句话让我改变了主意。 “见豕负涂,载鬼一车,依老衲观之,近日你有血光之灾。来者去处,就是去者来处,还须多加在意”。 我有点半信半疑。我年轻力壮,身体自是无恙,遵纪守法,打流扫黑也打不到我身上,能有什么血光之灾?老禅师大概静极思动,尽是危言耸听。我冲樟木匣拱了拱手道“多谢老禅师教诲,小子铭记在心,回去练习,早晚或可顿悟。老禅师元神清修,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 樟木匣在半空中转了几转,突然笑道“也罢,老衲多年不履红尘,既被唤醒,与你也是因缘际会,自当在这婆娑世界游历一番,究竟涅槃,以证菩提。” 那樟木匣说完,铿然一声,划破夜空飞去。我连连叹息,想不到老禅师百年苦修,却也意志不坚,挡不住红尘**。当下重新运起挪移术,把廖师兄移动到镇岳宫前。 不过这桀然禅师清修元神百年,说话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来者去处,就是去者来处,莫非是指我和张铁嘴相会之处?那自然是镇岳宫了。想起即将重见张铁嘴,只觉得热血上涌,四肢百骸充满了斗志,无论那附体恶灵如何阴狠,也要拼尽全身修为与它周旋。 老观主又惊又吓,在宫里将息了两天才好,这两天里,他不住地握着我的手感叹道,路遥之马力,日久见人心,全宫里只有你一个好人哪,其他人都是白眼狼。病刚好,他就召集全宫的道士宣布一项重要决定,以后在门前推销香火的工作由我承接,廖师兄和我换了个个,清扫香炉。 我心里暗暗叫苦,在门前推销香火,如何躲得开熟人?老观主听我推辞,大为奇怪,这可是好差事,只有信得过的人才委派哩,怎的推辞起来?几次三番,我眼看推辞不掉,只好硬着头皮上岗了,心中暗存侥幸,人海茫茫,无缘对面不相逢,哪有这么容易被她发现? 转眼两天过去,文小姐没有到镇岳宫来,游客们来了一批又一批,都不见她带队。我心下稍安,于是展开当年和张铁嘴算命时练就的铁嘴功夫,果然把香火摊经营的有声有色,连拉带拽,连吹带捧,就是个麻雀经过也得掉下一层毛来,尤其难得是我把香火钱如数上缴,一分不留,喜得老观主连声赞叹,人才难得,改日定要向协会申请一个道士度牒,让我成为镇岳宫正式道士。 这一日我向一个富态的老太太推销檀木香,正在口沫横飞之际,忽然感觉热血上涌,一转头,一张俏脸在远处对着我微笑,不是那文小姐是谁?我连忙低下头,心里暗骂自己糊涂。带队的都是管委会的导游,这几日见到镇岳宫香火推销员换人,回去后议论提起,文小姐自然得知。自己枉自修到元神离体,心智却极不成熟,无怪那桀然禅师笑话我蠢如木牛。 “怎么不敢抬头了?”轻快的脚步声走到我身边,一个清脆的女声笑道“我听那旅店老板说话,以为你远走高飞了呢,找得我好苦。” 我不敢抬头,手中机械地为那个老太太挑拣着香火。说实话,身为一个大龄男青年,见了文小姐这样美丽的异性,忍不住会有一点点的动心,只不过这文小姐既然已名花有主,自然不能对她产生什么感情而已。 一双纤手伸过来,按住了我正在挑拣香火的手,莹白如玉,腻滑温润。我手一抖,几注檀香掉在地上摔成几段。抬起头,文小姐正脉脉含情的看着我,眼眶中已满是泪水。 我心中大跳,文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怕被廖师兄看见?大庭广众之下,多难为情啊。我正要说话,却听得旁边的富态老太太骂道“你一个大姑娘想汉子,也不能想道士啊,大白天拉人家的手,咋这么不怕丑呢?”,原来她见到我挑拣的檀香摔断,心中恼怒,一股怒火发泄到了文小姐的头上。 不过这倒是给我帮了大忙。富态老太太骂得太难听,文小姐不得不回嘴了几句,一腔柔情顿时化成了一场闹剧。我趁机溜出门外,想到别处避避风头,没想到刚出宫门,一眼看见在那棵被称作“华山大将军”的松树下,一个老人倚树而立,正对着我满脸笑容。 我大叫一声,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老人身材微躬,骨痩如柴,正是我多年来相依为命的朋友张铁嘴! 如果没有这些日子的是非变故,我早已奔过去拉住他问长问短,倾诉别离之情了,但这时我的第一念头却是桀然禅师的忠告:“血光之灾”! 周围空气流动遽然加速,我只感觉到身体犹如被撕裂一般,被裹在一个看不见的空洞里。眼前所见,镇岳宫门前游人不断,香烟缭绕,身体却似乎越来越远,慢慢向远处飘去。 耳听得张铁嘴呵呵大笑,得意至极。周围所见,天色骤暗,已不是镇岳宫景色,转眼间犹如置身鬼蜮。一片青色光芒中,成团的萤火虫正在上下翻腾。 第四十九章 血光之灾(上) 那个廖师兄莫名其妙的失踪,又莫名其妙出现在镇岳宫里,把镇岳宫上下都弄得乱了方寸。早晨一个小道士开宫门,看见门前的青石地面上躺着一个人,以为是个死尸,仔细看才发现是廖师兄,不过气息奄奄,和一具死尸也没什么区别了。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他抬进宫里,灌汤捶背掐人中,好不容易苏醒过来,却是状如痴呆,无论问什么都是“哦,哦”的答应,傻子一般。不过既然廖师兄已经回来,案件告破,就没有再拘押我们的理由了,我和老观主当天就被释放回宫。 我又回到了镇岳宫。按我的本意,并不愿意回到这里苦侯,张铁嘴长久不至,极有可能在华山中遇到了什么变故,在镇岳宫干等不是什么好的办法,但桀然禅师一句话让我改变了主意。 “见豕负涂,载鬼一车,依老衲观之,近日你有血光之灾。来者去处,就是去者来处,还须多加在意”。 我有点半信半疑。我年轻力壮,身体自是无恙,遵纪守法,打流扫黑也打不到我身上,能有什么血光之灾?老禅师大概静极思动,尽是危言耸听。我冲樟木匣拱了拱手道“多谢老禅师教诲,小子铭记在心,回去练习,早晚或可顿悟。老禅师元神清修,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 樟木匣在半空中转了几转,突然笑道“也罢,老衲多年不履红尘,既被唤醒,与你也是因缘际会,自当在这婆娑世界游历一番,究竟涅槃,以证菩提。” 那樟木匣说完,铿然一声,划破夜空飞去。我连连叹息,想不到老禅师百年苦修,却也意志不坚,挡不住红尘**。当下重新运起挪移术,把廖师兄移动到镇岳宫前。 不过这桀然禅师清修元神百年,说话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来者去处,就是去者来处,莫非是指我和张铁嘴相会之处?那自然是镇岳宫了。想起即将重见张铁嘴,只觉得热血上涌,四肢百骸充满了斗志,无论那附体恶灵如何阴狠,也要拼尽全身修为与它周旋。 老观主又惊又吓,在宫里将息了两天才好,这两天里,他不住地握着我的手感叹道,路遥之马力,日久见人心,全宫里只有你一个好人哪,其他人都是白眼狼。病刚好,他就召集全宫的道士宣布一项重要决定,以后在门前推销香火的工作由我承接,廖师兄和我换了个个,清扫香炉。 我心里暗暗叫苦,在门前推销香火,如何躲得开熟人?老观主听我推辞,大为奇怪,这可是好差事,只有信得过的人才委派哩,怎的推辞起来?几次三番,我眼看推辞不掉,只好硬着头皮上岗了,心中暗存侥幸,人海茫茫,无缘对面不相逢,哪有这么容易被她发现? 转眼两天过去,文小姐没有到镇岳宫来,游客们来了一批又一批,都不见她带队。我心下稍安,于是展开当年和张铁嘴算命时练就的铁嘴功夫,果然把香火摊经营的有声有色,连拉带拽,连吹带捧,就是个麻雀经过也得掉下一层毛来,尤其难得的是我把香火钱如数上缴,一分不留,喜得老观主连声赞叹,人才难得,改日定要向协会申请一个道士度牒,让你成为镇岳宫正式道士。 这一日我向一个富态的老太太推销檀木香,正在口沫横飞之际,忽然感觉热血上涌,一转头,一张俏脸在远处对着我微笑,不是那文小姐是谁?我连忙低下头,心里暗骂自己糊涂。带队的都是管委会的导游,这几日见到镇岳宫香火推销员换人,回去后议论提起,文小姐自然得知。自己枉自修到元神离体,心智却极不成熟,无怪那桀然禅师笑话我蠢如木牛。 “怎么不敢抬头了?”轻快的脚步声走到我身边,一个清脆的女声笑道“我听那旅店老板说话,以为你远走高飞了呢,找得我好苦。” 我不敢抬头,手中机械地为那个老太太挑拣着香火。说实话,身为一个大龄男青年,见了文小姐这样美丽的异性,忍不住会有一点点的动心,只不过这文小姐既然已名花有主,自然不能对她产生什么感情而已。 一双纤手伸过来,按住了我正在挑拣香火的手,莹白如玉,腻滑温润。我手一抖,几注檀香掉在地上摔成几段。抬起头,文小姐正脉脉含情的看着我,眼眶中已满是泪水。 我心中大跳,文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怕被廖师兄看见?大庭广众之下,多难为情啊。我正要说话,却听得旁边的富态老太太骂道“你一个大姑娘想汉子,也不能勾引道士啊,大白天拉人家的手,咋这么不怕丑呢?”,原来她见到我挑拣的檀香摔断,心中恼怒,一股怒火发泄到了文小姐的头上。 不过这倒是给我帮了大忙。富态老太太骂得太难听,文小姐不得不回嘴了几句,一腔柔情顿时化成了一场闹剧。我趁机溜出门外,想到别处避避风头,没想到刚出宫门,一眼看见在那棵被称作“华山大将军”的松树下,一个老人倚树而立,正对着我满脸笑容。 我大叫一声,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老人身材微躬,骨痩如柴,正是我多年来相依为命的朋友张铁嘴! 如果没有这些日子的是非变故,我早已奔过去拉住他问长问短,倾诉别离之情了,但这时我的第一念头却是桀然禅师的忠告:“血光之灾”! 周围空气流动遽然加速,我只感觉到身体犹如被撕裂一般,被裹在一个看不见的空洞里。眼前所见,镇岳宫门前游人不断,香烟缭绕,身体却似乎越来越远,慢慢向远处飘去。 耳听得张铁嘴呵呵大笑,得意至极。周围所见,天色骤暗,已不是镇岳宫景色,转眼间犹如置身鬼蜮。一片青色光芒中,成团的萤火虫正在上下翻腾。 第五十章 血光之灾(中) 萤虫之光,荧惑之火。 这些萤火虫并非真正的生物,因为体内已被注入阴魂,所以在夜色中发出青蓝色光芒。以前有人在冬天见过这样的萤火,非常讶异,以为是上天垂象,祯瑞吉祥,更有人牵强附会,认为这是潜心修行的果报,有灯火指引,不至堕入轮回。这些封建迷信思想以前曾经滥觞一时,后来渐渐销声匿迹,因为类似这样的荧惑之火在世上已不多见。究其原因,能聚集许多阴魂的时机已越来越少,懂得聚魂术法的人也渐渐绝灭,不称于世。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燃烧这些阴魂之火,需要耗费许多自身的术法修为,为许多术士所不愿或不屑。 面前的这堆萤火虫,应是多年前石桥渡那些被害死的阴魂所化,这些阴魂被锁入虫体内,被施法者以真力镇压,经久难出,除非施法者丧亡。但现在看来,既然施法者已寄存在张铁嘴身上,自然是早已死亡,是什么原因使他在死亡后继续禁锢这些阴魂呢? 我摇了摇头,不愿再细想下去。许多事情的解决并不头脑,有时解决的手段很简单,只需要实力,绝对的实力。 青蓝色的光芒中,张铁嘴蓦然回头,他满面笑容,只是面部僵硬,再不变化,犹如戴了一副面具。 “呵呵,不错不错,年轻人乘旺相气,临旺相乡,血气旺相啊”张铁嘴嘴巴张开,血红的舌头在嘴边绕了几圈,一副馋涎欲滴模样。 我大惊,以前算命时经常光顾杂书摊,看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书籍,知道外国有吸血鬼,中国有僵尸之类的传说,吃肉喝血,恐怖无比。回来和张铁嘴闲谈,两个人都笑。这些传说荒诞绝伦,就象里的孙悟空和猪八戒,不过是人们想象出来的产品,如何当得了真?简直连封建迷信都算不上,我和张铁嘴连鬼神都不信,自然更不相信存在吸血鬼、僵尸之类的东西。 难道那附体恶灵生前就爱好嗜血?按我以前的想法,我一直认为寄宿在张铁嘴身上的是那个云游道士,怎么忽然变成了嗜血恶魔?这其中定有什么变故。 还未容我细想,张铁嘴突然长身而起,一股强烈的尸臭扑面而至,青蓝色光芒闪得一闪,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抓向我的面门! 我侧身闪开,手中掌心雷连续成形,后发先至,全数轰击在张铁嘴身上。这已经不是张铁嘴了,分明是一个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凶灵。 张铁嘴被冲击到半空,“咦”的叫了一声,似乎非常惊讶。我一招得手,再不容他有喘息机会,手中雷鸣电闪,追击在半空中晃动的身形。 忽然霹雳一声,张铁嘴全身燃烧,如一只火鸟般从半空中跌下,天行五雷从上而下,正击中他的面门。 空气中尸臭味更加强烈,周围的草木瞬间枯萎下去。火光中,张铁嘴慢慢站了起来,面目狰狞可怖,不再是满面笑容模样。 我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五雷法再次催动到半空,风雷隐隐,电光如龙蛇般盘绕,空气中尸臭味再强烈,也掩盖不住阴阳电荷碰撞爆炸时产生的硫磺气味。 张铁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干瘦的身形不断晃动。“哈哈,茅山秘术如何?你门不知死活,且尝尝我们霹雳神火的滋味”。 这正是张铁嘴的声音!也只有他看过天书,才知道五雷法在天书中被称为“霹雳神火”。我恍然大悟,原来张铁嘴虽然已被恶灵控制全身,但始终一灵不昧,只要我把那附体恶灵轰击出来,张铁嘴仍旧是一个。当下精神大振,再不迟疑,空中五雷法倏然发动,向地面的晃动身影当头击下! 五雷轰顶!龙门五雷术和天书记载中的霹雳神火极为相似,都是以元神运聚自身五湖(五脏)之气,按五行相生相克之原则,运内炁令金木相克,离体化为风雷。这种五雷法门在佛门里也有,不过他们不说五雷,只称作狮子吼,佛教威神,发大音声,其所讲说,乃如雷震。相传释迦佛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云:天上天下,惟吾独尊,其实都是以自身修为引动天地感应。现代科学技术发展,已能人工制造风雷雨电,不过都是利用外部机械力,对人体内部潜能则缺乏相应研究,异能人士后继无人,乃至渐渐湮没,殊为可惜。 五雷当空击下,雷火激荡,张铁嘴站立之处土石横飞,地面现出一个深坑。眼见张铁嘴横卧坑内,似乎已无还手之力。我心下大定,想不到这些日子功力精进如斯,竟能一举击败附体恶灵,待救得张铁嘴回来,须得想个办法和他探讨一下秘术传人的掌门问题。 后面空气中忽然传来一丝波动,尸臭味猛然间大增,一股大力正撞在我的背部,我来不及反应,大惊之下,已跌入深坑之内,只觉得嘴中一甜,鲜血如箭喷出,刚才在五脏运行的炁气被撞得失去控制,把五脏分割的支离破碎。勉强抬起头来,只见深坑边一只纸偶在嘿嘿冷笑。 “螳螂捕蝉,怎知黄雀在后?”那纸偶呵呵冷笑“你以五雷轰击,只能焚毁你朋友元神,岂奈我何?” 我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张铁嘴既然未死,那尸臭味从何而来?旁边定另有他人。自己格斗经验不足,吃得一堑。却总不能多长一智。当下运行离体元神,修复破碎的内脏,一面对着纸偶笑道:“幸会,幸会。老朋友别来无恙?不知道今番前来,是送银圆呢,还是其他财物给我?” 荧惑光中,那纸偶怔得一怔,“什么银圆?休要胡说八道。我们兄弟被公安击毙,饭也没得吃,哪有财物给你?” 你们兄弟?我大吃一惊,这么说来你不是当日在石桥渡遇到的那只纸偶? 另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什么石桥渡?我们兄弟自广昌被毙,不知被何人摄来魂魄,正须噬魂饮血,成就魔道。今日尝新,你就是第一个祭品,哈哈,妙极妙极!” 我蓦然回头,这声音正发自张铁嘴体内,青蓝光下,只见张铁嘴面色阴森,又恢复了满面笑容模样。 “东北二王!”我大叫一声。这东北二王是八十年代初最凶恶的持枪杀人狂魔,公安部全国通缉,中国人当年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两人在广昌山林中被击毙已近三年,早应魂飞烟灭,没想到竟被某个邪恶术士聚魂在法器内作恶,真要成魔,又要有多少阴魂受害?今日定要为民再除大害,纵然粉身碎骨,也是死如泰山。 元神催动下,破碎的五脏渐渐复原,体内五行正在相生。那纸偶似乎看出了什么破绽,吆喝一声,那团青色光芒翻腾而至,成堆的萤火虫在我的面前翻滚成一团。 一声尖啸,一只萤火虫倏然而至,我右手迎击,掌心雷霹雳一声,那只萤火虫被击落在地,腹部火焰渐渐熄灭。 “好,果然还有还手之力!”那纸偶冷笑一声,他一挥手,又一只萤火虫脱离光团向我飞来。我这时体内五脏已经复原,哪里把这些虫子放在眼里?当下伸手一握,那只萤火虫被我真气冲击,阴火倏然而灭。 张铁嘴身形飘忽,飞转到深坑上面,与那只纸偶形成夹击之势,对着我笑道: “这些萤虫乃近年被毙之魂所化,打靶而亡,恶灵不散,轮流和你车战,,倒要看你能撑到何时?” 第五十一章 血光之灾(下) 那些萤火虫并未对我群起攻击,而是一只一只飞来,被我掌心雷击落在地,很快身周就堆了厚厚的一层萤火虫尸体,尸水横溢,中人欲呕。等我警觉掌心雷不能连发时,已经为时过晚,体内真气几已消耗殆尽。 那纸偶仰天狂笑,长长的纸臂舞动,堆在我周围的虫尸迎风而起,腹部光芒重新燃起,一只只萤火虫又聚成一团,青光比先前更加明亮。 “我有新丧亡灵补充,你的元神却已消耗殆尽”纸偶向前一步,在青蓝光芒的映照下,呈一个尸头模样,它的眼部镂空,里面闪烁的是一双犹似厉鬼的眼睛。 “腾蛇夭矫,煞气为王”那纸偶一挥手臂,一点红色妖火直奔我的胸前。 我吐气扬声,双手合十,把那点妖火握在手中,掌心雷虽不能成形,体中真气犹存,周天流转之下,妖火被生生熄灭。 背后空气中“嘶嘶”有声,正是气流被高速物体冲开的声音。我不及回头,右手向后翻转,抓住一物,细看之下,不觉气苦,原来竟是一颗手枪弹头。 修道之人以术法相斗也就罢了,如何这般不要脸,竟使用现代武器?转身向后看去,只见那张铁嘴手持短枪,正在凝神向我瞄准。 我运起全身残余的真气,手中雷电交作,掌心雷向张铁嘴轰去。修道之人,纵然术法有成,总是常人身体,腾挪敏捷与常人无异,除非修得身外化身的无极大道,不然怎能与这机械巨力相抗?纵然元神离体,皮囊焉能无损?当下立意先把附体在张铁嘴身上的王宗坊这厮毁去。 掌心雷击中张铁嘴双手,神火燃起处那面枪支顿被销融。我心下方定,回转身大喝一声,胸中真气鼓荡而出,纸偶发出的一点妖火被迎面扑灭。 再回头,一颗物体又破空而至,那张铁嘴又拿出一面枪支来。这厮生前凭枪支作恶多端,死后竟然也能操纵傀儡使用现代武器,真他娘气死个人。不过张铁嘴并非行尸,必是施法者将王宗坊的魂魄附体在张铁嘴身上,并把偷盗来的枪支供生死体施用。幸亏是短枪,要是冲锋机枪,这一身皮囊还不被打成了筛子? 这个人如此恶毒,究竟是谁?他处心积虑为难我和张铁嘴,又有什么目的? 一怔之间,前胸后背均是一热,我只来得及催动元神离体,身体便已控制不住。元神升到半空中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身体已缓缓向地面跌下,前胸后背被妖火和弹头击中,弹头着处开了一个血洞,那点妖火在身上蔓延,渐渐烧遍全身。 纸偶和张铁嘴相视大笑。两人上前几步,那纸偶双臂将我的身体缠住举在半空,笑道“如今立下一功,不知主人要给我们何种奖赏?” 张铁嘴正要说话,突然间向黑暗处喝道“什么人!?” 我在半空中早已看得明白,那隐在黑暗处的竟是镇岳宫的小道士廖师兄。这几日他和我换了工作,干那清扫香炉的脏活,我有点过意不去,本要和他解释,却见他一反平时夸夸其谈的轻佻神态,神情肃穆,清扫香炉也非常积极,似乎怀着很大的兴趣,真是有些奇怪。 那廖师兄一言不发,从黑影处走了过来,张铁嘴笑道“原来是个傻子”。笑声未落,那纸偶的手臂突然寸寸断裂,我的身体从半空中掉落,被廖师兄双臂接过。 纸偶和张铁嘴大惊失色,那纸偶手中妖火射出,刚到廖师兄身边突然转向,折射向远处天空,只听见空中似乎有人“咦”了一声,瞬间消失不见。 那纸偶和张铁嘴也在这瞬间软倒下来,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个人眨眼间如同两团烂泥,那团萤火光芒也渐渐暗淡,隐约传来阵阵尖利的嘶叫。 廖师兄双手平举,把我的身体托在手上。一只樟木匣子从他的胸前无声无息的滑出,漂浮在半空中。 “呵呵,小子血光之灾被老衲所破,可否顿悟?” “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沉影之心。你若随缘任运,何来血光之灾?” 我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却见那廖师兄托住的身体还在燃烧,血洞中鲜血仍在溢出,心中大痛,连忙过去扑灭那点妖火,封住伤势,耳听得那樟木匣子絮絮叨叨,不禁大为恼怒。 “你抢下身体,为啥不马上断住伤势?你救人不彻底,何谈佛家慈悲?” 樟木匣子停止转动,悬浮在空中。苍老声音惊奇道“你已元神离体,只要随缘任运,早晚大道可成,要那臭皮囊做甚?” 我怒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便抛弃?我还没结婚哪,哪能象那些臭和尚一般出家无家,妄断形骸,断子绝孙?” 那老禅师也不以为杵,笑道“既然你不肯放下形骸,以后修道自是事倍功半,噫,我佛慈悲,是老衲的不是,如何妄劝红尘中人斩断烦恼?” 我说是啊,老禅师闻过则喜,能够正确对待别人的批评意见,素质很高呀。这张铁嘴是我的朋友,被恶灵附体,身虚体弱,还求老禅师再救他一救。 樟木匣子说,“求人不如求已,既是你的朋友,终须自己解救。老衲去也!” 一言未毕,樟木匣子在空中转了几转,动作飘逸潇洒,划过夜空消失无踪。 我楞了半天才将元神回归本体,全身顿时疼痛难忍,难以站立,只好坐在地上运转周天调息。不多时体内五脏已完全复原,但皮肤被妖火烧伤之处终须留下疤痕。心中怒火上升,反正这些人活着时恶贯满盈,死后也是恶灵,不如趁早打发干净。当下运起五雷术轰击,阴魂的体内结构如何当得住五雷轰顶?那团萤火虫和纸偶被轰得粉碎,瞬间魂消魄散。 我催动真气,把张铁嘴体内的恶灵迫出,一个皮肤灰白干燥的骨头架子出现在地面上,摇摇晃晃,正是那二王之一的小个子。心下奇怪,最早的附体恶灵应该是那云游道士,如何中途掉包成了王氏兄弟?这二王兄弟作恶多端,比那云游道士犹有过之,岂能让他的亡灵再为非作歹?五雷法轰击之下,那恶灵化作一团黑烟,在世间彻底消失。 第五十二章 梅花信风 第二天,我找观主请了几天假,把张铁嘴送到了医院里。张铁嘴的身体很虚弱,不过奇怪的是他的三魂六魄都已经归位,看来路途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只有等他苏醒后再问了。 安顿好张铁嘴后,我向医生讨了几块狗皮膏药。几处被妖火烧伤的地方已经痊愈,但我跌落深坑时扭伤了右脚骨,走起来路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偏偏这医院没有食堂,我只好一瘸一拐的到外面打饭,最初的几天还好,用不着给张铁嘴打饭,过得几天,张铁嘴睁开了眼睛,虽然朦朦懵懂的不认人,却认得食物了,而且象得了消渴症,少食多餐,把我忙得团团转。 这天我正在喂张铁嘴吃饭,文小姐捧着一捧鲜花进来了,那时候还不时兴送花,看病人带些好吃的多好,带把鲜花有屁用?她看见我笨手苯脚的样子,连忙把汤匙接过去。也不知道张铁嘴多少日子没刷牙了,嘴里臭得熏死个人,我还以为文小姐一会就受不了,没想到她很认真的一口一口地喂给张铁嘴,丝毫没露出厌弃模样。 张铁嘴吃完饭沉沉睡去,文小姐细心的给他掖好被子,一转头发现我在旁边呆呆地看她,便冲着我嫣然一笑。我脸上有些发烧,讪讪地回了个傻笑,心里有些尴尬,赶紧奔到了走廊里。直到在走廊的木椅上坐下,我才感觉脚部疼痛的厉害,卷起裤腿看时,狗皮膏药似乎不顶用,整个右脚都肿胀起来。 过了一会,文小姐从病房里出来,她四处看了看,径直往这里走来,我连忙把裤腿扯下,冲着她微笑了一下。 文小姐可能觉得和我是熟人了,走到我身边落落大方在木椅上坐下,我赶忙退了退,她瞪了我一眼,似乎要生气,想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终于又找到你了,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了呢!”她皱起眉毛,眼睛里露出笑意,“好奇怪,你为什么要躲着我?难道我是丑八怪?” 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了看文小姐。她长得真漂亮,睫毛很长,双眼皮的轮廓非常美,大概是那朱草嘉禾还有些作用,肤色莹白如雪。我不敢再看,赶紧垂下了头。里形容说“五色并驰,不可殚行,详而视之,夺人目精”,以前哪里见过大城市的美女?当年和张铁嘴算命的时候,就连小县城的非美女都懒得理会我这大龄老青年。 “怎么不说话呀?说实话,我是不是很丑?”文小姐饶有兴趣的继续问,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要是真丑还用得着别人评价啊。 “说实话,我丑”我老实说“以前总有人说我其貌不扬,我还不承认,现在我终于能正视这个缺点了,呵呵”。 “谁说你其貌不扬了?我觉得你挺顺眼的啊,那些人可真是有眼无珠”。 文小姐做出生气的样子,挪近了一些,一阵淡淡的香气传来,空气中隐约有种甜蜜的滋味。她仔细地看着我的脸说“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了,是不?对朋友不能说假话骗人,你说对吧?” “当然对了,我觉得我这人对谁都挺真诚的”。 “不对吧,你这人就爱油腔滑调。”文小姐一本正经的说“你上次对我说的话,肯定就是假话”。 我和你说过什么话了?我叫起屈来,不记得和你说过啥话呀,是不是那次我说白颜色最不纯的事啊?信口开河,抱歉抱歉,其实你穿白最好看。 文小姐哼了一声,谁问你这事情?“你上次在客栈里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这么快就忘,真是没心没肺。” 我给弄糊涂了,想了想,这一路上确实没对文小姐说过什么假话,似乎和她也没有说谎的机会和必要啊。文小姐见我怔怔的样子,恼道“在客栈里你讲自己的经历,不会是假话吧?” 我这才恍然大悟。我的历史很清白,干嘛要说假话?在厂里得不到优胜奖,那是郭老铁嫉妒我压制我,和张铁嘴一起摆摊算是做心理医生,也是为社会作贡献,有什么须隐瞒要造假的? “你的家庭啊,我可不信你没有媳妇,恩.......没恋爱过”。 一提这个我就头大,我最怕别人和我提起找媳妇的事儿。我一个大龄男青年,说不想找是假的,但总不能天天念在嘴上挂在心啊,那不成花痴了?当年摆摊算命时,张铁嘴曾劝我说,咱们修道之人找啥媳妇?早晚还不是黄土陇头荒冢一堆,不如我们勤学苦练,做那神仙快乐逍遥。我说是啊,找媳妇干什么?俗话说酒是穿肠利刃,色是刮骨钢刀,这酒色二字,色字最要不得。背后我暗骂张铁嘴饱汉不知恶汉饥,你还找了个傻女人哩,我一个国家工人,难道真没个姑娘看中我? 文小姐见我半晌不言语,以为说中了我的心事,“哈”地笑了一声,说“我说的不错吧,你就是在说假话。” “我早在奇怪呢,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媳妇,谁信呀?” 我怒火上涌,你在那里自言自语干嘛呢?家里三口人,老爹老娘我,我还感觉生活很幸福呢,那些姑娘看不中我,呸,我还看不中她们哩,早晚我找个电影明星气死她们。 文小姐哈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未落,一个老护士急匆匆地跑到我们跟前道,谁是那个老头的亲属?快点快点,老头有事哦。 我心下一沉,张铁嘴做生死体那么长时间,中途又转换恶灵,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虽然替他祛除了附体恶灵,但一时未能庭除干净也是有的。有道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那些恶灵们好不容易找到个宿主,赖着不肯走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没办法被祛除,也定要留下点蛛丝马迹以作纪念。许多老中医对这点最有体会,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恶灵和病毒的行为并无二致。 我和文小姐对视一眼,跟着老护士急匆匆地赶向病房。无论张铁嘴出现什么变故,我都不能扔下他不管,在我的心里,张铁嘴早已不是我算命的同事,而是朋友、师长、亲人,甚至是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寄托了。 第五十二章 梅花信风(上) 第二天,我找观主请了几天假,把张铁嘴送到了医院里。张铁嘴的身体很虚弱,不过奇怪的是他的三魂六魄都已经归位,看来路途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只有等他苏醒后再问了。 安顿好张铁嘴后,我向医生讨了几块狗皮膏药。几处被妖火烧伤的地方已经痊愈,但我跌落深坑时扭伤了右脚骨,走起来路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偏偏这医院没有食堂,我只好一瘸一拐的到外面打饭,最初的几天还好,用不着给张铁嘴打饭,过得几天,张铁嘴睁开了眼睛,虽然朦朦懵懂的不认人,却认得食物了,而且象得了消渴症,少食多餐,把我忙得团团转。 这天我正在喂张铁嘴吃饭,文小姐捧着一捧鲜花进来了,那时候还不时兴送花,看病人带些好吃的多好,带把鲜花有屁用?她看见我笨手苯脚的样子,连忙把汤匙喝粥碗接过去。也不知道张铁嘴多少日子没刷牙了,嘴里臭得熏死个人,我以为文小姐一会就受不了,没想到她很认真的一口一口地喂给张铁嘴,丝毫没露出厌弃模样。 张铁嘴吃完饭沉沉睡去,文小姐细心的给他掖好被子,一转头发现我在旁边呆呆地看她,便冲着我嫣然一笑。我脸上有些发烧,讪讪地回了个傻笑,心里有些尴尬,赶紧走到门外的走廊里。直到在走廊的木椅上坐下,我才感觉脚部疼痛的厉害,卷起裤腿看时,狗皮膏药似乎不顶用,整个右脚都肿胀起来。 过了一会,文小姐从病房里出来,她四处看了看,径直往这里走来,我连忙把裤腿扯下,冲着她微笑了一下。 文小姐可能觉得和我是熟人了,走到我身边落落大方在木椅上坐下,我赶忙退了退,她瞪了我一眼,似乎要生气,想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终于又找到你了,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了呢!”她皱起眉毛,眼睛里露出笑意,“好奇怪,你为什么要躲着我?难道我是丑八怪?” 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了看文小姐。她长得真漂亮,睫毛很长,双眼皮的轮廓非常美,大概是那朱草嘉禾还有些作用,肤色莹白如雪。我不敢再看,赶紧垂下了头。里形容说“五色并驰,不可殚行,详而视之,夺人目精”,以前哪里见过大城市的美女?当年和张铁嘴算命的时候,就连小县城的非美女都懒得理会我这大龄老青年。 “怎么不说话呀?说实话,我是不是很丑?”文小姐饶有兴趣的继续问,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要是真丑还用得着别人评价啊。 “说实话,我丑”我老实说“以前总有人说我其貌不扬,我还不承认,现在我终于能正视这个缺点了,呵呵”。 “谁说你其貌不扬了?我觉得你挺顺眼的啊,那些人可真是有眼无珠”。 文小姐做出生气的样子,挪近了一些,一阵淡淡的香气传来,空气中隐约有种甜蜜的滋味。她仔细地看着我的脸说“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了,是不?对朋友不能说假话骗人,你说对吧?” “当然对了,我觉得我这人对谁都挺真诚的”。 “不对吧,你这人就爱油腔滑调。”文小姐一本正经的说“你上次对我说的话,肯定就是假话”。 我和你说过什么话了?我叫起屈来,不记得和你说过啥话呀,是不是那次我说白颜色最不纯的事啊?信口开河,抱歉抱歉,其实你穿白最好看。 文小姐哼了一声,谁问你这事情?“你上次在客栈里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这么快就忘,真是没心没肺。” 我给弄糊涂了,想了想,这一路上确实没对文小姐说过什么假话,似乎和她也没有说谎的机会和必要啊。文小姐见我怔怔的样子,恼道“在客栈里你讲自己的经历,不会是假话吧?” 我这才恍然大悟。我的历史很清白,干嘛要说假话?在厂里得不到优胜奖,那是郭老铁嫉妒我压制我,和张铁嘴一起摆摊算是做心理医生,也是为社会作贡献,有什么须隐瞒要造假的? “你的家庭啊,我可不信你没有媳妇,恩.......没恋爱过”。 一提这个我就头大,我最怕别人和我提起找媳妇的事儿。我一个大龄男青年,说不想找是假的,但总不能天天念在嘴上挂在心啊,那不成花痴了?当年摆摊算命时,张铁嘴曾劝我说,咱们修道之人找啥媳妇?早晚还不是黄土陇头荒冢一堆,不如我们勤学苦练,做那神仙快乐逍遥。我说是啊,找媳妇干什么?俗话说酒是穿肠利刃,色是刮骨钢刀,这酒色二字,色字最要不得。背后我暗骂张铁嘴饱汉不知饿汉饥,你还找了个傻女人哩,我一个国家工人,难道真没个姑娘看中我? 文小姐见我半晌不言语,以为说中了我的心事,“哈”地笑了一声,说“我说的不错吧,你就是在说假话。” “我早在奇怪呢,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媳妇,谁信呀?” 我怒火上涌,你在那里自言自语干嘛呢?家里三口人,老爹老娘我,我还感觉生活很幸福呢,那些姑娘看不中我,呸,我还看不中她们哩,早晚我找个电影明星气死她们。 文小姐哈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未落,一个老护士急匆匆地跑到我们跟前道,谁是那个老头的亲属?快点快点,老头有事哦。 我心下一沉,张铁嘴做生死体那么长时间,中途又转换恶灵,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虽然替他祛除了附体恶灵,但一时未能庭除干净也是有的。有道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那些恶灵们好不容易找到个宿主,赖着不肯走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没办法被祛除,也定要留下点蛛丝马迹以作纪念。许多老中医对这点最有体会,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恶灵和病毒的行为并无二致。 我和文小姐对视一眼,跟着老护士急匆匆地赶向病房。无论张铁嘴出现什么变故,我都不能扔下他不管,在我的心里,张铁嘴早已不是我算命的同事,而是朋友、师长、亲人,甚至是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寄托了。 第五十三章 梅花信风(中) 我和文小姐赶到病房时,张铁嘴正在挣扎着从病**下来,老头劲挺大,象个疯子,两个护士怎么拦也拦不住。看来自己的功力仍然不精纯,附体恶灵未驱除干净,我当即把右手按在张铁嘴背部,驱邪真力源源涌出。张铁嘴被我摁在病**,慢慢地回过头来,全身震了一震,认出了我。 “是你吗?老夫不是在做梦吧?” “莫说话,我正在祛除你身上恶灵”我催动真气,已是满头大汗。这恶灵当真顽固,驱邪真力到处,张铁嘴全身鼓荡,那恶灵却始终未见踪影。 “这恶灵阴魂不散,和你耗上了,都不让你好生治病,,算它狠”。 张铁嘴哭丧着脸说,怎么你小子做事还这么冲动?我身上哪还有啥附体恶灵哦,我不想治病,是心疼钱嘛,你看这一个人一间的病房,一天得多少钱哪? ,你怎么不早说,浪费我这么多真气。我抹抹脸上的汗珠,忍不住埋怨张铁嘴。 张铁嘴不乐意了。你让我说了吗?老夫好不容易从**下来,就被你一把按在**,也不知你从哪儿学来的邪术,弄得老夫五脏六腑疼痛无比。 文小姐在旁边捂着嘴笑。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怎么一见面就吵架?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互相得多感动啊,我都想掉眼泪呢。 张铁嘴转过头,这才看见文小姐,愣了一下。 “这女娃子是谁啊,咋长得跟天仙似的?” 文小姐听得张铁嘴赞她美貌,心里很受用,连忙跑到病床边给张铁嘴捶腿,张铁嘴算了一辈子命,低三下四的做人惯了,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当下高兴地不得了,连赞文小姐又懂事又能干,不象我做事毛手毛脚。张铁嘴的铁嘴功夫无人可比,一会儿就把文小姐恭维地飘飘然,赖在张铁嘴身边舍不得离开,连他的满嘴口臭也不在意了。 我看他们两人谈得正欢,自己在一旁插不上话,又觉得眼里有些湿润,怕他们看出来,连忙退到了外面。其实我的心里很感动,张铁嘴终于安然无恙,要是在野外,我早就仰天大叫了,天可怜见,经过这么多劫难,兄弟们又重聚在一起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庆贺一下。 等我买了饭菜回来,张铁嘴和文小姐竟然还在兴高采烈地谈天论地,我不由地暗自佩服。张铁嘴确实了得,要是年轻二十岁,定能哄得女人们围着他团团转,我就不行了,想围着女人转都没有机会。 文小姐看见我拿着几包熟食和几瓶啤酒进来,欢呼一声接了过去,她把病房的小橱柜拉在中间,满满地摆了一橱柜。到底是女人,做这些家务活最麻利,等我搀着张铁嘴洗手回来,文小姐把碗筷都准备好了,一瓶啤酒也打开了盖子。 我们围着橱柜坐下。久别重逢,我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举起酒杯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哪,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就象我们此刻的心情,啥也不说了,喝酒庆贺!” 文小姐端起酒杯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是得好好庆贺!方大哥,张叔叔要认我做女儿呢,不该庆贺一下吗?大家一醉方休才好。我不会喝酒,可是这杯酒我一定要喝,谁也别拦着我呀。 没有人拦着,她把一杯啤酒咕噜咕噜灌进肚里,放下酒杯,脸上立刻艳若桃花。 张铁嘴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干女儿真豪爽,老夫也喝了这杯酒,是得庆贺庆贺哦。 我愣了半天才回过味来,不禁又气又恼。合着这一老一少庆贺两人结成父女来着,没我什么事了。张铁嘴自己的女儿都没管理好,文小姐一个大城市女子,管得起吗? 张铁嘴和文小姐却很兴奋,两个人不停地举杯庆贺,全然不顾我在旁边郁闷。几瓶酒下来,文小姐不胜酒力,趴在酒桌边不动了。 张铁嘴连连叫苦,对我说“干女儿没喝多少酒啊,怎么就醉了?这下怎么办?” 我朝嘴里夹了一口菜,冷冷地说“还没喝多少酒?我可是一口没喝呢,都被你们喝光了。你干女儿在管委会上班,麻烦你这当爹的把她送回去得了”。 那怎么行?还是你送去。张铁嘴歪歪头想了个理由“我又不清楚管委会在哪里啊,还是劳驾你去得了”。 我当然知道管委会的驻地位置,管委会公安局就在那大院里办公,可是我不想去。张铁嘴看我不乐意,又摆开掌门人的架子,说不行就不行,不服不行。想想他这些日子吃苦,身体尚未恢复,我的心一软,只好答应下来。 幸好送文小姐回去的时候,管委会里静悄悄的,文小姐迷迷糊糊地倒还清醒,知道自己的单身宿舍。我把她送进宿舍里,姑娘家的房间精致干净,我也不敢再看,匆匆地赶回了医院。 第二天下午,我刚照料张铁嘴吃过饭,文小姐又笑嘻嘻地来了,这回她倒不送鲜花了,肩上扛了一个大背包。打开背包一看,里面全是时兴的衣服。张铁嘴的衣服早已破烂扔掉了,现在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他看到这些衣服,向文小姐谦虚了一番,转过头对我说“你看干女儿多好啊,给我买衣服,对了,你跟着沾光了,也有你的衣服呢”。 我冲文小姐拱了拱手,大着舌头说“多谢文小姐关心了,我们没钱还你,可怎么办?要不我给你打个短工吧”。 文小姐咯咯笑,对张铁嘴说”笑死我了,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油腔滑调的徒弟呀?” ,一定是张铁嘴昨天对文小姐吹牛,把我说成了他的徒弟。我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看来等张铁嘴康复后,一定要和他理论理论,能者为王,说不定他见我功法大进,来个主动禅让也未可知。 文小姐和我出来,笑着说,我发现你们师徒俩有好多相似的地方啊,说话都云山雾罩的,对了,算命是不是都这样?职业病? 我听了很不是滋味,没有搭理她。 “抱歉抱歉,生气了?”文小姐转到我面前说,盯着我说“好象你很大度啊,不至于和我这样的小女子生气吧?” 我连忙躲开她的目光,紧走几步。这些城市女子也真大方,大白天的堵住男人的去路算咋回事啊,也不怕别人看见。 文小姐从背后追上来说“我可没说你云山雾罩啊,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没有媳妇儿,嘻嘻嘻”。 张铁嘴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见了漂亮姑娘也头晕,什么都往外说?典型的重色轻友。 我恼道,这老头说话不着斤两,你千万别信他的话。他有一个女儿了,干吗又认你做女儿?当心他不怀好意。 玩笑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暗怪自己真的有点油腔滑调,这句话一下得罪两个人哎,文小姐定要大发雷霆不可。 不料文小姐听了并不在意,嘻笑了几声说“你这人说话就爱油腔滑调,什么不怀好意?张叔叔是个好人。对了,张叔叔以前娶过老婆哦,很漂亮的,他还说很象我啊,羞死人了”。 我差点笑了出来。张铁嘴的老婆可是个傻子,你要是知道了,不哭才怪。不过看着文小姐沾沾自喜的模样,我没敢把实情吐露出来。 第五十四章 梅花信风(下) 张铁嘴在医院里住了十多天光景,身体还未复原,已经和医院的医患人员打成一片,躺在病床给别人算命。大概是人有了病灾更容易信命的原因,张铁嘴的生意居然很红火。虽然张铁嘴表面上不要钱,但别人怎会让他白忙活?总要捎一些钱和礼物给他,到后来自给自足,用不到我的钱了,相反我倒跟着赚了不少好吃喝。张铁嘴有了钱,财大气粗,把原先的小心收起,渐渐地又不把我放在眼里,摆起了第一代掌门人的臭嘴脸。 文小姐经常跑来医院看望,不过自从她从我嘴里得知我不是张铁嘴的徒弟后,就不乐意做张铁嘴的干女儿了,按她的话说,就是不愿意比我矮上一辈。张铁嘴白白失去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干女儿,弄清原因后,大发脾气,嚷着要和我比划比划,大家不做师兄弟了,定要分出高下,争出师徒名分不可。 我不想和张铁嘴斗气,听着他在病**絮絮叨叨,着实有些气闷,所以每逢文小姐来,我就赶紧把张铁嘴交接给她,自己远远地躲了出去。不料这样过得两天,文小姐又不乐意了,跑到病房外面对我大发脾气。 “你这人怎么这样,干吗一见我就躲开?” 喂,你没弄错吧?我有点莫名其妙。张铁嘴一个病人,用不着我们两人同时伺候呀,咱俩轮流照顾他,正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你看多亏你帮忙,我才忙里偷闲在这木椅上睡上一觉。 文小姐赌气说,你们是老朋友,相互照料是应该的,我算你们什么人呢?你要这么说,本小姐就不伺候了,你自己忙吧。 我吓了一跳,忙从木椅上跳起来,拦住文小姐的去路。你可别走呀,你怎么不算我们什么人呢?你是张铁嘴的干女儿啊。 文小姐跺了跺脚,更发怒了。“你这人不是好人,冒充人家长辈好玩么?” 不好玩不好玩。我说,也就是张铁嘴那厮喜欢冒充长辈,别人谁喜欢充大?我还没找媳妇了呢,岁数大了就更困难了,我现在就想冒充小弟弟。 文小姐反怒为笑,瞟了我一眼笑道“你还知道自己没有媳妇啊,我看你一点也不着急。对了,我给你介绍个媳妇好不好?你有什么条件呀?说出来听听”。 “我哪有什么条件?一个大龄老青年。你们管委会有那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好吃懒做的儍大姐,尽可介绍给我”。 文小姐笑道,想不到你这人还这么谦虚,可也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呀,其实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油腔滑调。 我说这些不过是逗文小姐开心,看她高兴了,连忙提醒她去照料张铁嘴。文小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人多力量大,咱俩还是一起去吧。 我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张铁嘴的房间传来一片吵闹声,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物体爆炸的声音。 进得门来,我和文小姐都惊呆了。只见一群人正在围着张铁嘴吵闹,更有一个老太太揪着张铁嘴的衣领不放,一只热水瓶不知被谁摔碎了,一地的水渍和玻璃碎片。 原来张铁嘴前日给一个病人算命,见那个病人挺富态,红光满面,一问之下是个政府官员,立刻恭维说“伏犀贯脑,背若有负,面赤耳圆,后骨隆起,大贵大寿之相啊”,病人忙问能活到多大岁数,张铁嘴信口开河说“倒也不算长寿,寿不满百,鲐背之年而已”病人听了大喜,有病之人能活到鲐背,不正说明病愈有望?得到张神仙的神算,一家人都是喜不自胜,不料迟得一日,那病人便恶疾发作,呜呼哀哉。 我连连叫苦,张铁嘴算命多年,蒙人无数,现在怎么如此糊涂?医院的病人非病即灾,你说他们大富大贵倒也罢了,怎么妄算他们的寿命?再问一下情况,我忍不住大怒,这群人真是无理取闹,原来那病人已是肺癌晚期,早已病入膏肓,神仙难救。 “晚期绝症,怎能长寿?你们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揪打张铁嘴的老太太放过张铁嘴的衣领,返过来要揪打我,“我老头得了绝症,平安离去,也是含笑九泉,没想到临走还受到这江湖老骗子的欺骗,真是死不瞑目啊”。 他们不依不饶,大吵大闹,嚷着非把张铁嘴从医院撵走不可。几个人硬从**把张铁嘴拖到地下踹了几脚,我一个不注意,被一拳打成了熊猫眼,文小姐在混乱中被人摸了一把胸部,气得放声大哭。 这群人把病房搅得一团遭,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张铁嘴哭丧着脸说,老夫算命,一向望闻问切,倒也很少失手,哪里知道这病人竟身患绝症?原来前日的红光满面却是回光返照。这群人凶神恶煞,要撵老夫出院,想我张铁嘴一生谨慎,树叶掉下怕砸头,没想到今日得罪了一个当官的,这、这可如何是好? 我捂着黑眼圈怒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惹祸自己扛,如何来连累我们?他,到现在我眼睛还睁不开。一个肺癌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愿意,术法到处,管叫他手到病除。 张铁嘴眼睛一亮,这么说来你有办法?师弟呵,想不到你现在功法大进,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咱们茅山秘术的复兴就全你了,等我百年以后,掌门之位非你莫属了。 文小姐也是大为惊奇,收住哭声说,真的呀假的?这样的绝症你也能治?天耶,我一直认为你很优秀,没想到这么伟大。 我被他俩吹捧的有些飘飘然,当下满口答应。只是有些气愤,这群人恨屋及乌,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我一拳,这笔账该怎么算?一身的秘法修为不能为人类造福,反而为贪官效命,心中实是不甘。 张铁嘴劝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贪官?头上又没写个贪字。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是个贪官,好歹也是一命。何况你今日是为掌门师兄出头,于情于理,也是义不容辞。 第五十五章 守尸鬼(上) 深夜子时,医院里依然有人影晃动,我只好在黑暗中左躲右闪,做贼一般的溜进了医院的太平间里。那时侯的医院很少有高层建筑,虽然这家医院已是全县城最好的医院了,太平间却很简陋,坐落在医院的东北角落,只是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周围杂草横生,即便白天这里也是杳无人迹。 我一看这太平间地形,就连称不妙,原来这太平间的布局扼杀搅乱了整个医院的风水。我虽然对风水之学并无深研,多斥为无知荒诞,但对最基本的堪舆理论还有一定了解,风水术中并不缺乏真知灼见。 堪舆学大致分为风水形势派和理气派,清代丁芮朴说:“风水之术,大抵不出形势、方位两家。言形势者,今谓之峦体,言方位者,今谓之理气。形势派专言山川性情,所谓来龙去脉,代表作有即,有名的十二杖法就是形势派的实践总结。所谓十二杖法,杖者葬也,实际上是对阴宅选择的运用方法。杖分顺杖、逆杖,“顺着,顺乘乎本山之来脉而受穴者也”“逆者,逆接乎本山之来脉而倒受穴者也”,其中顺杖最为重要,顺杖可以兼有逆、缩、缀、开、穿、离、顿、没、对、截、犯杖,逆杖次之,可以兼有缩、缀、开、穿、离杖。十二杖法知易行难,其中包含着很多的科学道理,有可能正应着地球的地磁方位,所谓“寻龙容易点穴难”,杖法正是点穴的要点集成,只是真正掌握需要大量的实践,现代人已经很少能掌握其中的精髓了。至于理气派,又称青囊术派,专主卦理星气,以八卦五星定生克吉凶,讲究阴阳顺逆、龙穴砂水,实际与星象学又有一定的联系,“阴阳交而天地泰,山水会而气脉合”,其中的科学道理有待现代科学进一步研究。 至于民间的流传则是个大杂烩,有形势,有理气,更有大量的封建迷信充斥其间,把好好的堪舆命理弄得乌烟瘴气,风水先生坑蒙拐骗,无知妄说,一时成为人们的笑柄。有首诗专门嘲笑这些风水先生说“风水先生惯说空,指南指北指西东,世间若有封侯地,何不寻来葬乃翁?”。 我和张铁嘴算命为生,对这些民间风水术最是熟悉,张铁嘴自己就是身体力行,受害不浅。张铁嘴老婆最初葬在一处小山岗上,后来一个风水先生来找张铁嘴算命,他告诉张铁嘴说“阳落有窝,阴落有脊,上有三分,下有三合,临头合脚,淋头割脚,墓穴选得不好啊,听说你家属是个傻子,只怕隔代再出个傻瓜啊”,张铁嘴一听就吓傻了,算命钱也不要了,作为交换,他央求风水大师一定要给他指点迷津。那风水先生装模作样的找了个山谷的坡脚底,指着说“你看,此系三脉落定之地,三脉聚合,恰似**,阴为水,水主财,财星坐落啊,你家女性要大发了呀”,张铁嘴只有一个女儿,爱女如命,哪里还辨得真假?当即起坟移穴,吹吹打打,把老婆的坟墓移到了山坡底。 谁知未到一年,夏日里山洪爆发,把张铁嘴老婆的坟墓淹没在水里,待得数日后水势过去,坟中露出半片棺材,里面只剩下了几根骨头和一小半残留脑壳。张铁嘴抱着脑壳嚎啕大哭,痛定思痛,决心自学成才,和我在算命之余钻研了不少堪舆类的书籍,不过毕竟是半路出家,又缺乏名师指点,俩人都学得一知半解。 但这太平间的格局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吉凶。俗话说“大地无形看气概,小地无势看精神”,这太平间位于医院东北角,不得水不藏风,无精打采,流动攲斜,臃肿破碎,实乃大凶之地。 大概是少有人来,太平间的一扇窗户已被风吹得半开,从半开的窗户看去,里面的停尸**只摆放了一具尸体,想来便是那肺癌病亡之人。我跳进去掀开尸布,远处朦胧的灯光影下,只见尸体脸色灰暗,早已心静脉停,魂飞魄散。 治疗恶疾远不是施用摄魂术那么简单。元神离体的修道之人使用摄魂术,固然能以自己的元神镇压魂魄,让死体复活,但患有恶疾的死体纵然复活又有何用?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但在复活前祛除死体的恶疾却也无用,因为魂魄感知不到治愈过程,习以为常,复活后依旧会在病源处打结凝聚,导致恶疾重生。人类肿瘤癌病,古人称为“岩病”,现代科学至今束手无策。其实在卢生的天书秘术中早已有治愈的记载,当年卢生曾仗此术救人无数,惜乎山野隐士之流,不入正史典籍,治疗术法未能流传。 我手中结印,摄魂术到处,右手指尖一点青芒跳动,正是病亡者的魂魄。离体元神抽茧剥丝丝般把死者的一魂一魄分离开来,随即如流水般镇压进死体。 指尖一点青光转为暗黄,暗黄色光芒照耀下,那具尸体忽然动了一下,已转为。我催动体内真气把他的肺部肿块炁化,那腌臜炁气沿血脉运行全身,渐渐聚集在腹部成一囊肿。眼见那囊肿不再增大,所有的癌变都已汇集,当下离体元神猛然加速,把剩余的魂魄全部镇压进去,同时右手指尖一划,已切开了那腹部囊肿。太平间里猛然臭气大作,一股强烈的气息顷刻间扑鼻而来。 我掩鼻跳开,心中大骂这个肺癌病人。普通癌症患者,不过是硬如岩石,并无难闻气味,怎有如此恶臭?常言说病由心生,这厮定是贪污受贿,日夜心神不安,才患得如此恶疾。 停尸**那病人扭动了一下,忽然间传来“呀”地一声,似乎甚为吃惊。我也吃了一惊,因为这声音并不是**所发,而是在太平间的梁柱之上,天花板之间。 暗黄的灯影下,一只硕大丑陋的大蝙蝠正在梁柱间缓缓飞舞,那声惊呼正是发自它的口中。 第五十六章 守尸鬼(中) 蝙蝠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哺乳类动物,因前肢进化为翼,是唯一真正能够飞翔的兽类,由于它们奇丑无比的外形和昼伏夜行的习性,总是让人类感到神秘可怕,有些种类又嗜好吸血,所以外国许多关于吸血鬼的传说都与蝙蝠有关。但在中国古代,人们对蝙蝠这种动物的认识并不可怕,他们认为蝙蝠是老鼠幻化而成,所以又称为“仙鼠”,至今我国民间对蝙蝠也存在一定的敬畏心理,很少伤害它们。至于道教中人对蝙蝠更为崇拜,蝙蝠即“遍福“,不是鸟类却能飞行,岂不是仙物灵兽?恰好验证了修道即可成仙的思想。传说万年蝙蝠可以身化白色,不过千百年来,白蝙蝠谁也没有见过。 卢生在天书秘术中谈及万物有灵时,只言魂魄,不谈鬼神。“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分去则人病,尽去则人死”,“延命成仙,天道自然,鬼神之说,终究荒诞”,我和张铁嘴最是信服。万物有灵,最灵人类,人类尚不能肉身成圣,何况那些智商极低的低能生物?所以我和张铁嘴对那些神禽灵兽之说一向嗤之以鼻,乌龟王八纵活千年,也不过是人们餐桌上的一道大餐而已。 那只大蝙蝠翼展足有半米,在我的头顶上飞来飞去,除了那半声惊呼,再也不发一言。 我看了一下停尸**的尸体,现在已经不能叫尸体了,只是身体虚弱之极,还不能马上复苏,那声惊呼自然不可能是它所发。 我等了良久,那只蝙蝠始终默不做声,只是轻轻挥动翅膀,空气中隐隐有术法的波动。我忍不住冷笑道:“尊驾鬼鬼祟祟,只管扇动翅膀干什么?扇风乘凉吗?” 那只大蝙蝠哼了一声,翅膀不再挥动,趾尖勾住梁柱停了下来,硕大的身躯犹如一只雕鹘,在梁柱上纹丝不动。 “人类小子说话不要如此轻佻,老夫在此地居住百年,如何是鬼鬼祟祟?倒是你在此处搬弄尸体,太不光明磊落”。 果然还是人类声音,只是经蝙蝠的声腔传来,扭曲得无比嘶哑难听。 居住百年?不对啊,我疑惑道“这医院建成不足三十年,你这样说法,莫非是指控医院侵占了你的祖业?这不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吗?”。 嘶哑声音冷笑道“此地自同治年间已辟为坟地,吊颈、吞烟、瘐毙、少亡的死者均葬在这里,你已修出元神离体,难道看不出此地为五鬼凶煞之地?人类愚昧无知,竟开辟此地为杏林行医之处,着实可笑啊可笑。 我自然也已看出此地的风水犯凶,但嘴上不肯服输,风水术中所说的地脉并非永久不变,自古哪有千百年不变的风水?世纪更迭,王朝变幻,对应的风水星象也随之变化。 巨大蝙蝠的翅膀轻轻晃动了一下。风水轮流转,人类小子说得不错啊。只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同治年饥荒,此处饿死数百人,适逢阳刃临照,化为死地。僵死之地,犹河流之水团,逐水流动而水团不灭,岂有轮流变化的道理?老夫隐修此处百年,自是看中了此处是玄阴不变之地,可修有始无终,可证有生无死。 死地如何能证大道?我摇头不信。长生之道,不在祭祀鬼神,更无谓身临危境。“夫陶冶变化,莫灵于人,夭寿之事,不在天地”,卢生在天书中对修炼寻求场所极为不屑,认为人若修炼,何必隐居。“鱼异群鱼,舍水跃岸,则死;虎异群虎,舍山入市,则擒”,卢生本人就三教九流无所不为,做过贩夫走卒,也做过堪舆悬壶,静坐修身又广行善事,最后“仙道可成”,除了给我们留下天书秘籍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山谷那中年道士把山谷辟为纯阴之地,太常婆婆秘修的玄妣之门,道妖修行的死人坟茔,处处都和卢生的教诲不同,卢生最后和茅山宗分道扬镳,想来正是各人术法领悟相异,其实双方的差异只是修行手段差异,终极目的并无不同。在镇岳宫学习龙门术法时,了空禅师也曾对卢生的说法表示异议,认为卢生太过刻薄,万道归宗,茅山宗对阴地的重视并非全无道理,“阳化气,阴成形”,中先坤后乾,就是以阴为主。老子曾说“万物负阴而抱阳”,明确尚阴,阴在前,阳在后,茅山宗才能之士利用阴地阴物成就大道,也许并不是完全虚诞。 嘶哑声音笑道“是啊,人类小子终于明白这般道理,不枉修成了元神离体。不过老夫看你的离象,似乎包含了龙门,呵呵,还有曹洞禅宗的法门,功法如此庞杂,不是我茅山宗正传弟子啊”。 做茅山宗弟子有什么好处?天天装神弄鬼,烧符造坛么?我也笑道,前辈既然是茅山宗人物,自然也是前世为人,如何口口声声称我是人类小子?莫非前辈自认为不是人类了么? 巨大蝙蝠腾空而已,在梁柱和天花板之间打了个旋转,呵呵大笑:“人类?生老病死的小爬虫而已。我已得证仙道,超脱生死,不堕仙道,不入轮回,如何还能与人类为伍?” “你自认为成仙了吗?” “不是成仙,也差不多了”嘶哑声音继续大笑“只要在这死地再呆上数年,自然能肉身成圣,白日飞升,茅山四老,只有我最先成仙了道,哈哈哈”,它停住笑,用尖趾重新勾住梁柱,身躯晃动不已,一副自鸣得意模样。 我怔了一下,看着这只硕大丑陋的蝙蝠,隐约觉到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想不出如何反驳。 正在这时,停尸**的病人苏醒过来,他一眼看见我,奇怪地问道,“你这黑眼圈小哥很陌生啊,如何擅自闯进我的办公地点?提前预约了吗?”忽抬头看见那只蝙蝠,大喜道“天上飞禽胜过地上走兽,快拿枪打下大鸟来吃”。 巨蝙蝠大怒,一点光芒从它口中射出,直奔停尸床病人而去,我离那病人最近,急忙抱住病人滚倒在地上,那点光芒无声无息,已把停尸床烧成灰烬。 我又惊又怒,爬起来喝道“枉你为成仙之人,如何对一个普通人下此毒手?道心无处不慈悲,你的慈悲心肠何在?” 巨蝙蝠双翼振起,腋下隐有风雷之声。“死地永恒不变,只阴魂补充,你活化死体,坏了我的大事,看在同道份上,不与你计较,这病亡之人须给我留下”。 话音刚落,突听外面一人笑道“你已失人之本,更受异形,尚思脱离雀体,还归本窍吗?色身本是五蕴假合而成,实为无常法,有常无常,色即是空。你斟不破色身,纵然不老长生,不过一守尸鬼而已,如何妄称已成就仙体?” 第五十七章 守尸鬼(下) 巨蝙蝠的灰色身形一闪,从半开的窗户中飞出,我愣了一下,连忙随后赶来,只留下那个病人在太平间里抖作一团。 我一听门外的笑声,便知道是桀然禅师赶来,心下好生奇怪,老禅师阴魂不散,老跟在我的后面干什么?这声音虽近在眼前,却是虚无缥缈,我紧追在半空飞行的巨型蝙蝠身影,直到两个时辰左右才在一个山坡上停下。 巨型蝙蝠在山坡半空中停住身形,双翅舞动,却无声无息。 隔了半晌,嘶哑声音在空中冷笑道:“多年故人别来无恙?禅师不证涅槃,不净六根,怎可笑话我等斟不破色空之理?” 一只樟木匣自山坡杂草丛中缓缓升起。“我正在草中抓蚂蚱,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 那只樟木匣围绕着巨型蝙蝠转了几圈,突然笑道“原来是茅山宗太冲先生,多年不见,怎么变身成了一只大蝙蝠?” 巨型蝙蝠身形缓缓移动,发出难听的嘶哑声音。 “当年的桀然禅师风流倜傥,风光无限哪,怎么现在藏身匣中,羞于见人了?” 桀然禅师呵呵大笑。“老朋友久别重逢,见面不可冷嘲热讽。老衲早已摆脱生死烦恼,究竟涅槃,你如何说我六根不净?真是岂有此理。” “老衲禅宗一脉,讲究般若智慧,修持六度,利益众生。须知人寿终有尽,尸身不可留,你执着于色身不灭,百年守尸,至今还不能觉悟吗?” 巨型蝙蝠默然半晌,嘶声说:“想不到争论这么多年,究竟还是老禅师高上一筹。你以元神清修,领悟诸法性空真谛,的确比我术法高深”。 樟木匣子在空中转了几转,突然又笑道“小子术法又进步了啊,居然可以无师自通悬壶济世,呵呵,只是你于世事人情太过无知,不知道此举太过凶险么?” 我向上拱了拱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前些日子看了部电影,对这句话深有同感,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就算有什么凶险也顾不得了。只是小子救人性命,就算不积功德,如何会有凶险?还请老禅师指点明白。” 空中嘶哑的声音不耐烦了,说道“这人类小子啰哩啰唆又蠢笨如牛,不知有何机缘,竟能入得老禅师的法眼?你再啰嗦,当心老夫让你的元神肉身一齐寂灭”。 我大怒,一记掌心雷击向空中的巨型蝙蝠,那蝙蝠静寂不动,樟木匣子在空中倏然而至,挡在蝙蝠身前,掌心雷轰击在樟木匣子上,犹如水滴海绵,消失的无影无踪。 “妄动杀孽,扯动心魔,如何证得大道?”半空中桀然禅师的声音隐隐透着失望“随缘任运,看来你还是不能顿悟。” 我指着蝙蝠身形,大声说“老禅师不要护他,这人已身化异类,非妖即鬼。他以阴魂铸就死地,对那普通病人尚且妄下杀手,如何算得修道之人?前辈且闪在一边,看我灭了这只蝙蝠,为民除此大害”。 桀然禅师呵呵大笑“小子术法略通,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么?你知道他是谁吗?当年的茅山四老之一,太冲先生,道法通玄,岂是你能望其向背?还不快向太冲先生陪个不是”。 啥茅山四老?没听说过。我向樟木匣子拱手道“茅山四老是做啥的,小子一概不知。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观这太冲先生的行为,就知道那茅山四老俱非良善之辈”。 桀然禅师啧啧有声,樟木匣子在空中连连转圈。“小子说话太过无知,茅山四老皆是有德之士,怎能如此不堪?茅山四老,太冲、太常、胜光、太吉,咦,那个胜光怎么未按辈分排列?好像老衲从未见过他啊”。 我嘲笑道,想不到老禅师也听信道听途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连那胜光面也未见,如何相信他是有德之士?就如这太冲先生,身化蝙蝠,昼伏夜出,如何算得仙道? “葛师曾言:古之所谓得仙者,或身生羽翼,变化飞行,失人之本,更受异行,犹似雀之为蛤,稚之为蜃,非人道也。更有一般假仙,以自身元神入动物躯壳,以为身生双翼,似是而非,更是断绝人理。人道且失,何论仙道?早晚是水中望月,镜中看花。” 那巨型蝙蝠听得身形一震,喝道“人类小子一派胡言,汲于升虚,飞腾为胜,以自身元神寄寓不死外壳,乃殊途同归,如何算不得仙道?” 他起在半空,翅膀尖隐约有一点青光聚集,双翅舞动间,霹雳一声,身形已在夜空中隐没不见。 桀然禅师笑道,“太冲先生风采不减当年,一般的脾气火爆,只是小子也太爱信口开河,揭人隐秘。太冲先生并非身化蝙蝠,而是以元神代入远古蝙蝠标本之内,求得不生不灭。我老人家批评也就罢了,为尊者讳,你怎能直斥其非,指其断绝人伦?” “羞怒之下,他本欲对你出手,奈何老衲在此,只好对你那病人索魂了。呵呵,他的术法精妙,你以后定要小心在意才是。” 我失声叫了一声苦。我费尽心力救活那胃癌病人,正要向张铁嘴和文小姐炫耀夸口,如何甘心被这蝙蝠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桀然禅师却不以为然,妙呵,太冲先生果然世事洞明,以德报怨,替你消除了一个隐患。先前我为何说你凶险?你以术法救活那绝症病人,泄露出去,实是大凶之至。求医者纷至倒无足畏,更会有一般奸佞凶狠之徒,阴取你的秘术性命,让你防不胜防。 第五十八章 文君当垆(上) 张铁嘴见我没能救活那癌症病人,心下失望,嘲笑我吹牛打屁,离第二代掌门人的要求还差了老大一截,以后还应对我多加考察;文小姐倒没什么感觉,私下安慰我不要泄气,咱们又不做医生,手术失败很正常的,你就别自责了。我恼道,我什么时候自责过呀,我是看不惯张铁嘴那嘴脸,你说茅山秘术总共就我俩两个传人,他非要分出三六九等,这封建等级观念怎么就这么浓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又凭啥屈居人下? 文小姐也随声附和,是哦,我也有些看不惯。他一开始还吹他是你的师傅哩,害得我上当做了他的干女儿。 我一愣,这两件事似乎没啥联系啊,怎么搅到一起了? 文小姐突然间满脸红晕,嗔道,怎么没有联系?你们可真是算命出身的,说出口的话转脸就忘,你去问张铁嘴去。 文小姐说完,扭转身就朝医院外面跑去了。喂,轮到你照料病人了啊,我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嚷着,她也不知听没听见,始终没有回头。 回到病房,张铁嘴打完一瓶药水,正在病**闭目养神,我疑惑地把文小姐的话告诉了他。最后劝说他道,咱们虽然是算命出身,但人品不能有亏啊,你怎么诱骗人家女孩子做你的干女儿?莫非有啥不良居心?前些年严打时有很多案例哦,许多老不正经以认干女儿为名,玩弄纯情女青年。 张铁嘴大怒跳起,险些从病**摔下来。你这小子胡说八道,竟敢侮辱掌门师兄,老夫岂是那为老不尊之人?怎能谈到“诱骗”二字?老夫早已看出,那姑娘对你有意,本来答应做个红媒,但看你实在蠢笨,配不上人家姑娘,所以没有向你提起,你怎么疑心老夫有甚不良念头? 老张你有没有搞错?我叫道,文小姐早有了意中人,已到了谈婚论嫁阶段,还要你做什么红媒?我又怎的蠢笨如牛了?等你病好,哥俩不妨就比试一下,看看术法领悟,究竟是谁更上一层。 张铁嘴露出一副忧愁模样。老夫自从恶灵附体,术法修为,比以前确有退步了,不过家业传长子,入门有先后,终究还是我做掌门,又何必比试?今后本门须要立下规矩,定要以德服人,不可恃才犯上。 “不可能呵,那姑娘听到我要给她保媒,满心欢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正在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呢,怎么她又另有情人?老夫阅人无数,难道又看错了?” 我说老张你总吹嘘阅人无数,怎么不说说自己犯下的无数谬误?咱们不谈这个也罢,且谈谈如今的费用问题,你的身体已经好转,不日便要出院,只是费用开支过大,咱们钱数差了不少,还不知道怎样解决呢。 张铁嘴哭丧着脸说,我一个病人有什么办法?那个绝症病人亲属虽不来继续吵闹,无奈老夫术数不准的名头已经传出,这几日门可罗雀,如何是好? 幸而下午文小姐就送来了不少钱,足够我们出院的费用了,张铁嘴和我连声称谢。 张铁嘴大动感情,对文小姐说,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身边也没有亲人照顾,多不容易啊,你这笔钱我们一定要还,还要加上利息,恩,不知道现在银行的利率是多少啊? 我看文小姐被张铁嘴几句话说的眼圈发红,连忙把她叫出了病房。“真的很谢谢你的,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我第一次定定地直视着文小姐,由衷的表示感谢。 文小姐瞟了我一眼,眼圈更红了。“你谢我什么?我一个人出门在外,没有亲人,有谁来照顾我啊?” 我看她眼里珠泪滚滚,眼看要滴落下来,禁不住在心里暗骂张铁嘴。年轻姑娘远离家门,本就多愁善感,你怎么哪壶不开拎哪壶? “我和张铁嘴真的非常感谢,以后我们一定常来看你。对了,你不是有廖师兄照顾你吗?等你和廖师兄大婚的时候,我们一定登门祝贺,祝福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我正为自己说话得体而得意,不料一个手提袋猛然击打在我的面门上,眼前金星乱闪,顿觉天旋地转,朦朦胧胧中,只见文小姐一张俏脸已憋得通红。 “你这个混蛋胡说八道什么啊?!”文小姐气势汹汹地冲我嚷了一句,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几个闲人饶有兴趣地跑过来围观,只好闭住了嘴,她再也不看我一眼,手提袋也不要了,掩面疾走,等我回过神来,文小姐早已冲到医院外面不见了。 我郁闷极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文小姐这么漂亮,怎么性格上喜怒无常?是不是美女都这样?怪不得俗话说,家中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 张铁嘴看我眼睛浮肿,提着文小姐的手提袋怏怏不乐地回来,就知道我又闯了祸,嘲笑我说,你这小子这一辈子没有女人缘,看来光棍是打定了。不过这样也好啊,专心唯一,更容易超出尘世,早成大道。 过得两天,张铁嘴完全康复,早晨结完出院费用后,他买了一些礼品要到文小姐那里表示感谢,我让他把那只手提袋送还给文小姐,自己留在医院里看管行李。看着张铁嘴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不觉十分惘然,似乎心里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远去了。 时间过了中午,张铁嘴仍然没有回来,我只好锁上病房的门,到医院门口的杂食摊上吃饭。午饭时分,门口众多的杂食摊上人声鼎沸,嘈杂喧闹,吵得人头晕脑胀。我吃不惯当地的小吃,看见远处的一处烧饼铺里食客稀落,便想买些烧饼充饥。 “两个烧饼,多少钱呢?”我一边问,一边低头往出掏钱。 “一元一个啊”一只纤白的手伸了过来,手中的烧饼在我的眼前晃了一晃。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我抬头一看,映在眼前的是一张美轮美奂的少女的脸。削肩细腰,风姿绰约,但那眉眼清晰可辨,分明是数月前擒走道妖后失踪的太常婆婆! 那女子显然也认出了我,以手掩嘴,发出了一声惊呼。 第五十九章 文君当垆(下) 那美貌女子抽身便往里走。我一怔之下,忽然想起桀然禅师的话:茅山四老,太冲、太常、胜光、太吉,当时心下焦虑,对这四个名字并没朝深处想。现在在这医院的外面陡然间遇见太常婆婆,这才想起茅山四老里的太常,莫非正是指这太常婆婆? 我在华山脚下的那家客栈,曾经见过太常婆婆和道妖相斗时的情景。太常婆婆得意大笑时容颜突然转为少女,虽然只是瞬间,但我在淡月光下看得非常清楚,这样的妖异情景如何能忘? 这卖烧饼的美貌女子和那月光下的少女太常实在是太相像了,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尤为重要的是,我的元神已经成形,完全能够分清不同的生息,这两人的生息为何会如此一致?难道她的功力大增,已经能在白天完全转化为少女了么? 眼见女子消失在饼铺里,我再也按捺不住,挺身闯了进去。这太常婆婆在此地出现,联想起那个身化蝙蝠的太冲先生,我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 “太常婆婆,咦,你是谁?”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一头拱在我的怀里,因为没注意,我被仰面拱翻在地,还未爬起,一根擀面杖又迎面而来,我急忙用手拨开,定睛看时,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汉正在满面怒容的瞪视着我。 “你们是什么人,怎能这样不分好歹?”我怒气冲冲地爬起来,四下里看了看,却没有发现那少女的身影,这太常婆婆哪里去了呢? “抓流氓啊,流氓闯进民宅了呀!”那白发老婆婆跑到门外,突然间放声大叫。 谁是流氓?我怔了一怔。等我恍然大悟后已经晚了,从外面跑进来一群大汉把我团团围住,这些人义愤填膺,你一拳我一脚,光天化日之下我,又无法施展术法,很快我就被打得鼻青眼肿,瘫在地上不能动了。 “你们别打死他啊,会犯法的哟”白发老太太说“麻烦各位大哥把他抬出去吧”。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我从地上抬起来,其实我这时不过是皮肉受苦,这些人的拳脚如何能损伤我的元神?我被这些人抬出去的时候,分明看见内室的门开了一道缝隙,那美貌女子探出头来,冲着我轻轻笑了一下。 好久没有享受过阳光的沐浴了,周围的草丛里有几只瓢虫在飞舞,枝丫上还有几只小蚂蚁在爬动,天上有几朵像极了动物的白云在飘动…….有多久没有注意过这样的景象了?似乎只有小时候才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吧,太阳光很温暖,就算合上眼睛也能感觉到眼前红彤彤的一片。 “喂,你在这里好享受啊”,一只棕红色的马靴踢了我一下。 我睁开眼睛,面前是文小姐似笑非笑的俏脸,她的背后是满眼里含着嘲笑的张铁嘴。 “半天不见,怎么成小流氓了?”张铁嘴呵呵大笑。原来他和文小姐赶回来时,并没有发现我躺在院门远处的草丛里,待赶到病房时,发现房门紧闭,两人疑心我到门外吃午饭去了,返回来听到议论,才知道我作为流氓被抬到草丛里了。 文小姐蹲下身,从我脸上拈去几根乱草,笑着说“这才是暴露本性啊,真想不到方大哥原来是这种人的,嘻嘻”。 我“啊”的一声从地上跳起,冲着文小姐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们不是要和你告别的么?” 张铁嘴在旁边说,还告什么别?小丽向管委会请过假了,要和我们一起去。咱们在华山寻师访道,人地两生,有小丽给我们带路,正是求之不得。 张铁嘴一口一个小丽,叫得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惊奇道,文小姐是导游啊,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怎么成了咱们的专职向导?管委会的领导会同意吗?再说我们付得起向导费么? 文小姐笑道“这个不用你管,总之领导准假就是了,我也不要向导费。嘻嘻,我要是不来,怎么能知道你还会闯进别人家里,耍,耍流氓呢”。 我又羞又恼,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多大的功夫,流氓的帽子就扣我头上了。 “我哪里会做这种事?你知道谁藏在这家烧饼铺里吗?正是那太常婆婆。” 张铁嘴没听说过太常婆婆,文小姐听后却耸然动容,“呀”得叫了一声。太常婆婆,她不是住在山洞里吗?怎么跑到这里卖烧饼了?啊呀太常婆婆岁数虽大,长得可挺美啊,怪不得你有一点点动心。 我恼道,文小姐你虽然没做成老张的干女儿,他的臭习气你倒学了个十足十。什么叫一点点动心?那太常婆婆化成了一个年轻貌美女子,谁见了不动心?不信叫老张进去看看,保证他马上五体投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张铁嘴朝草丛里吐了一口浓痰,怒道“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可笑,老夫可是坐怀不乱。当年爱妻亡故,多少美貌女子投怀送抱,我都一概置之不理。这太常婆婆怎能化身年轻女子?常言说忤逆天道必为妖,且待老夫看看再做计较。” 张铁嘴带着文小姐远远地钻进了那家烧饼铺。我坐在草丛里,抓紧运转周天调息,等待着预想中的争斗。太常婆婆既然身为茅山四老之一,自然也早已瞄上太冲的秘修死地,她自己的山洞,所谓的玄妣之门也需要阴魂的滋养,但索求阴魂渐渐艰难,哪有太平间死地阴魂来得容易? 太常婆婆在此地开设烧饼铺,定是为那块死地而来,她处心积虑,所谋必大,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张铁嘴和文小姐回来了,预想中的争斗没有发生,我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文小姐给我带来了两个烧饼和一瓶水,我正在口渴,抓过那瓶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文小姐惊道,哎呀那是凉水,拿来给你洗手用的,你怎么喝肚去了呀。洗啥手?我双手开弓,一手抓住一个烧饼,张嘴就咬。 张铁嘴冲文小姐笑道“他是个农村土包子,讲啥卫生?看见美貌姑娘动了道心,偏要说是啥婆婆所化,被人殴打,正是自作自受,你怜惜他怎的?” 文小姐说方大哥心情不好,眼花看错也是有的,不过那姑娘太过年轻,和太常婆婆怎能相象?真是好生奇怪。 那一家三口是祖孙三代,相依为命已经二十年了,前年才搬到这医院门口做烧饼生意。听那白发老婆婆讲,她这孙女并不是亲生,而是二十年前她讨饭时在野外捡到的弃婴,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到今天,实在是情同母女,只不过因为自己年龄过大,才以祖孙相称。 他们本来祖居山西甘亭,只是当初捡到弃婴时,弃婴手中紧握一帛纸片,纸片上书有华阴二字,老两口才知道弃婴的父母有可能是华阴人氏。这些年女婴慢慢长大,想念亲生父母,寻根究底也是人之常情,老两口就带着她来到这华山脚下的医院门外做烧饼生意,一是糊口,二来也是寻亲。 文小姐笑道“这女子好美貌,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方大哥动心呢。她的名字叫胜光,胜过日月光华,名字也好美哦”。 第六十章 文君当垆(下) 文小姐的话把我吓了一跳。太冲、太常、胜光、太吉,茅山四老之三就是胜光,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能当得起一个“老”字? 张铁嘴奇道:“茅山四老?有一个是我吗?老夫忝居茅山秘术第一代掌门,自当位列第一,不知道另外三个是谁?” 我没理睬他,把文小姐叫到一边。诚然如文小姐所说,这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家,胜光姑娘也是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农家姑娘。 你看她长的多象那个太常婆婆呀,我提醒文小姐。文小姐摇摇头说,不是啊,我没看出她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对了,你是不是看人家小姑娘美貌,想找个借口去亲近一下? 大概是文小姐没有看见太常婆婆变脸时的模样。我心下起疑,一般的农家姑娘都叫些菊呀花的,洋派些的叫些莉呀娜的俗名,怎会起这样一个晦涩难懂的名字?她的养父母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这名字自然不会是他们所取。虽然不能肯定她是茅山四老中的一个,但名字不可能如此巧合,其中定有什么缘故。 更重要的是,我看见的胜光姑娘分明就是太常婆婆的少女模样!月光下的惊鸿一瞥,由年老婆婆突转为豆蔻少女的惊心动魄,和那个道妖对花微笑的情景,对我来说都已经是深入骨髓的记忆,夜深人静时常常会被这些记忆唤醒,元神被搅弄得慌乱不安。卢生天书记载的仙道,晦涩难懂,修炼过程又艰辛无比,哪有这些人的途径简单易行? 天书记载修道须先修身,助肾气以生真水,教心液而生真气,别九州之势以养阳神,烧三尸之累以除阴鬼,炼形成气而轻举如飞,炼气成神而脱胎如蜕。了空禅师的龙门功法极其类似,只是相对简单一些,顺行则为人,逆行则为道,所谓“五行颠倒术,龙从火里出,五行不顺行,虎向水中生”,出有入无,取坎填离,其实都讲的是丹家内炼功夫,只不过太过玄虚,长寿永生固不见得,成仙飞升更是虚无缥缈。 就我修成的元神而言,只能离体五六个时辰而已,与桀然禅师的百年元神相比,自是相差太多,但即便是桀然禅师也未能保持肉身不灭,最后不也是寄身樟木匣中,并无形体可见。桀然禅师在佛家已经到了慧眼通的境界,出生死,离五蕴,元神已无生无灭,但佛家的色空之理我又怎能接受?这皮囊虽然并不华丽,却不能轻易放弃,还需要它来历练红尘,传宗接代,我是家中的独子啊。 太常婆婆他们借助外物修成返老还童,能够青春常驻的法门,是不是更适合我呢? 正想到深远处,一抬头,发现文小姐正紧盯着我,神情怏怏不乐,这才想起还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不过想了想,也实在不好回答,只好来个装聋作哑。 文小姐笑了一声。怎么这半天不吭声了?被说中心事了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要我给你保个媒啊? 我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说:“文小姐,你的恩情我们永世不忘,但你不能总拿我的婚姻开玩笑哪。我一个其貌不扬的老青年,哪里配得上人家姑娘?” 文小姐盯着我看了半天,问:“那要是人家姑娘愿意呢?” 我笑了一声。不能够吧,那姑娘才20岁,和我有代沟呢。 “净瞎说”文小姐瞪了我一眼,“我21岁,怎么感觉不到和你有代沟呢?你说实话,到底喜欢那姑娘不?” 我恼道,文小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就见过那小姑娘一面,哪里就谈得上喜欢不喜欢?你是不是相信那些人的话,把我当成流氓了? 张铁嘴在远处听见我最后一句话,连忙走过来劝架。他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上来就心偏,对着我吹胡子瞪眼。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就算丽丽对你有情意,你也不能动手动脚耍流氓啊。 转过头他对文小姐说:“丽丽啊别生气。其实这小子本质不坏,就是这些日子没有我看管,生活作风出现了问题,作为掌门,老夫有责任啊。不过你既然钟情与他,这些小事也不必挂在心上了”。 我咧了咧嘴,张铁嘴信口开河,拍马屁拍到马脚上,这下有他的苦头吃了。 文小姐果然脸胀得通红,你这人为老不尊,胡说八道什么呀,谁钟情于他了?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带路去吧。文小姐使劲跺了跺脚,转身跑走了。 张铁嘴莫名其妙,一脸的无辜。老夫好心好意偏向于她,怎么反而得罪了?这中午她还打听你的情况呢。我也没要她带路呀,是她自己愿意做的,怎么都怪罪到老夫头上了? 我和张铁嘴垂头丧气的返回医院去拿行李,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些难过。虽然因为廖师兄的缘故,自己不能对文小姐生出别样的感情,但亲耳听到对方表明并不喜欢自己,脸上总有点挂不住,心里有点发酸。张铁嘴一路上絮絮叨叨,此番到华山求师访道得不偿失,被那恶灵附体害了一场大病不说,往日的铁嘴功夫也荒疏了,不然的话,何至于说起话来就讨人嫌? 对了,我猛然间想起一事,对张铁嘴说,老张你身体也康复了,这附体恶灵到底是怎么回事,须得讲给我听一听。掌门人的身体,关系着整个门派的安危啊,不得不关注,不能不关心。 张铁嘴又高兴起来,说还是你想的周到,老夫这一路上不畏艰难,和恶灵邪魔作殊死斗争,并最终赢得胜利,这种精神在我门内一定要广为宣传,大书特书。可惜文小姐被你气走了,不然让她执笔,可给老夫写一篇传记,也让世人知道,本掌门也和里的革命先烈一样,坚贞不屈,差点在烈火中永生。 第六十一章 真假幻象 回到病房,张铁嘴把行李分开,我们两人各携带一半。想不到张铁嘴住了不到半个月的医院,各项杂物倒积攒了不少,这些东西绝大多数是文小姐送来的,满满地堆了一床底。张铁嘴舍不得丢掉,又故弄玄虚,自己只携带了衣服食物,把锅碗瓢盆等沉重物品都分给我背上。 经过那家烧饼铺时,我留神看了一下,只有那个白发老婆婆在外面照看着生意,没有看见胜光姑娘。 走出县城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张铁嘴张罗着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我把行李放在房间的角落里,对张铁嘴说准备到镇岳宫找老观主辞行,虽说自己是个假道士,但也不能不辞而别呀。张铁嘴很赞成,说咱们新茅山开宗立派,第一要义是那“信用”二字,做事要实实在在,做人要有始有终,你到镇岳宫辞行,要代我向观主问好,老夫也要到管委会找小丽去,代你向她道歉。 我到镇岳宫找观主告别,老观主很是意外,说这道士的度牒都已经给你申请了,怎的说不干就不干?从今后全宫上下,再也难寻如你这般的正直之人了。不过这道士度牒贫道还给你保留,等你历尽劫难,红尘看破的时候,这度牒自有用处。 我连声道谢,心里却大不是滋味。我现在元神成形,术法修为已经登堂入室,俗话说“学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卢生在天书也说明道练功,静坐修身,更要无为入有为,广行善事,才是修道之根本。正要大展宏图之际,如何劝说我做个出家无家的道士?我连媳妇都没找,这红尘万万看破不得。 告辞观主,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整个镇岳宫沐浴在一片圣洁的光辉中,青山绿树,红砖碧瓦,路长径远,鸟鸣涧深,容易引起人们除尘离世的幽思,全真教派开辟庵林秘修制度果然有一定的道理。了空禅师在这宫中也不知秘修了多少年,才能有那样高深的修为,他的龙门术法的确提纲挈领,对我的功法进步真正起到了催化作用。 白莲玉井下,依然人去楼空。了空禅师失踪这么长时间,山高路远,人海茫茫,让人好生挂念。我虽未正式拜师,但分别以后,才感觉自己和了空禅师实在已是情如师徒。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我对着虚空深深地鞠了一躬,活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敬仰一个人的滋味里面,还有着心痛和苦涩。 “小子终于回来了,那老和尚呢?”背后突然有人冷笑了一声。 我慢慢转回头去,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正嘲弄地看着我。老女人的脸色灰败,满是皱纹,拄着一只拐杖,全身犹是控制不住地哆嗦。 什么老和尚?我摇了摇头,随即想起这玉井只有龙门的挪移术才能打开通道,这个老婆婆如何能够进来? 我立刻退后一步,虽然不动声色,但身体已经处在全身戒备状态。 那老婆婆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多日不见,小子的定力已经大有进步,正是术法更进一步的先兆啊,恭喜恭喜。老妪乃太常婆婆,你如何不认识了? 眼前这形容枯槁的老妇人竟然是太常婆婆?我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来。那月光下与道妖相斗时的婀娜身姿又浮现在我面前,一月之隔,如花美貌变成风烛残年,叫我如何相信这一巨大变化? 那婆婆见我吃惊,呵呵大笑,笑声中脸色慢慢变化,变成了一个豆蔻少女模样,只是这变化时间太短,一瞬间就恢复了老迈。 虽然只是一瞬,但我已经认出了那张美貌少女的脸,宛然正是我日间所见的胜光姑娘! 看来我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只是世间怎能有这般相像的两个人? 那婆婆见我凝神戒备,长叹道“小子不用担心老妪对你不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妪只是有疑惑未解,特意来求老和尚指点迷津,不料这臭和尚竟然不见踪影”。 “这老和尚搭救于你,自然常和你有所交往,你的去处自然是老和尚住处。呵呵,千尺白莲玉井下,好隐秘的庵修秘地啊”。 我向老婆婆行了个稽首。太常婆婆功法了得,定能驻颜长寿,如何谈及“人之将死”之语?不过小子见婆婆容颜憔悴,莫非近日出现了什么变故? 太常婆婆连连摇头,大限将至,哪里有其他变故?老妪当日擒那道妖回寺,中途突然间血气上涌,失神间竟被那道妖逃走,才知道大事不妙。老天爷索命来了,凭你多高的道行,最后还不是魂飞湮灭? “死则死矣,只是心中疑惑尚未得解。老妪星占之学,鬼神难测,借星占命,巧发奇中。谁知近年来多被屏蔽,寻人问事,竟百无一验。能屏蔽老妪星占之人,世上绝无仅有,依老妪所知,只有搭救你的这个老和尚。” “既被屏蔽,说明老妪星占之学尚有疏漏之处,俗话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道能否见告那老禅师的下落?” 我摇了摇头。太常婆婆临死尚执着于求学,精神令人感动,可惜了空禅师的下落我的确不知道。 我连摇了几次头,太常婆婆渐渐怒形于色。你这小子一问三不知,故意戏耍于我,当真欺负我年老体衰吗?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大笑,尖锐刺耳。“时至今日,你还要装模作样地骗人吗?哈哈,美人迟暮恰如英雄末路,还要争强好胜么?” 我和太常婆婆眼睛同时收缩。房间里红光闪过,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幽灵般出现在我们面前,正是那和太常婆婆相斗时不敌被擒的道妖。 太常婆婆后退一步,怒视道妖:““你怎么来到此处?原来你一直跟踪于我!” 那道妖满脸得意,大笑道“你的星占被屏蔽,找不到替换真像,呵呵,且看修罗彼岸究竟为谁等候罢!” 他不再搭理太常婆婆,转身面对着我说“小子不要上这妖婆的当,你道她真要弥补星占不足之处?哈哈,太常婆婆对自身修为一向眼高于顶,想不到如今亲口承认术法不足,可笑啊可笑”。 太常婆婆怒道“你吞食草药尸僵,身化为妖,有何面目嘲笑我术法不足?你黑夜精壮少年,白昼老朽衰弱,不过一妖孽尔,你以为能得长生吗?” 那道妖脸色一沉,冷笑道,你的法术就是长生不灭之道?形神双裂,亦真亦幻,太常、胜光两位一体,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吗? 你身化婴儿之日,就是胜光转为太常之时,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也不过是徒有长生之名,而无永寿之实而已。如今你星占被蔽,找不到胜光居处,承转有隙,转眼间凶险毕至,可怜百年道行,一朝付诸水流,哈哈。 虽说 第六十二章 亡灵之躯 太常婆婆嘿然一声,站在旁边低声喘息。我暗自叫苦,这两人暴起发难,玉井里的瓶瓶罐罐不免要倒了大霉,了空禅师就这点家当,打碎了找谁索赔去?想到此处,连忙把杂碎家什朝角落里拾掇,清理出一个供他们打斗的场地来。 不料那道妖笑过之后,忽然闭目盘膝而坐,再也不发一言,房间里一时沉静下来。 想起张铁嘴还在山下等候,我冲两人拱了拱手说,两位远来是客,既然彼此无话可说,是否可以离开此处?这里是我师禅修之地,恕不远送了,小子也要远行,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多担待。 两个人并不理睬。那道妖突然间抬头一笑,玉井中红光闪现,一片红光把道妖的全身笼住,那红光看似有形有质,犹如一块红纱,渐渐融进了道妖的身体。道妖双眼之间红光闪了三闪,瞬间又恢复常态。 太常婆婆喘息稍定,和我惊奇地对视了一眼。丹家修炼初期,内炁初成之际,眉间会忽如电光一闪,凡现得三现,炁气筑基,称为“眉室三白”,又称“阳光三现”,这道妖怎会红光三现? 空气中忽然尸臭气大作,我掩鼻跳开,看那道妖时,只见他身体逐渐缩小,渐渐如婴儿模样,我以为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再看时那道妖已经不见,地面上只剩下一点灰尘。 我和太常婆婆面面相觑。太常婆婆奇道“身化元婴,不堕轮回之术啊,本是老妪的不传之秘,一介道妖如何也能悟此不死大道?” 你们师出同门,自然可以触类旁通,我在一旁不以为然。茅山四老,太冲、太常、胜光、太吉,这太吉先生沦为道妖,你们又有什么好看?同门相残,兄弟阃于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太常婆婆遽然而起。茅山四老,多年不提这个名号,你这小子如何得知?莫非你,你竟遇到了其他两位吗?言毕全身颤抖,似乎激动异常。 我正要答话,玉井中忽然又是一阵尸臭气味,“砰“的一声,地面上那点尘土忽然膨胀,空气中隐有红光闪过,渐渐又幻化出道妖模样。 “亡灵之身,不死之躯”,那道妖转动身躯,呵呵大笑。 “茅山四老,殊途同归,了却生死即是仙道,何必弄那些秘修玄虚?” 太常婆婆怒道,你已沦为道妖,谁和你殊途同归?你的元神被亡灵腐蚀,身体为亡灵幻化,还以为自己已成却仙道么? 我说是啊,太常婆婆说的不错。仙人们吸风饮露,肌肤胜雪,风姿绰约如处子,哪像太吉先生这般模样?行动处伴随恶臭,太也不讲卫生。我看你不像仙人,倒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那道妖大怒,一点红光扑面而来,我低头闪开,那点红光如灵蛇一般,半空中陡然一转,直奔我的脖颈而来。太常婆婆手中木杖伸出,嗤嗤有声,红光被阻,突然间折转方向,转得几转,房间里的一根立柱被拦腰斩断。 要是被红光斩中,哪里还有项上人头?我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这道妖如何下此辣手?惊怒交加下,我手中掌心雷连发,五雷术也已经成形,在道妖头顶盘旋欲下。 那道妖身体与常人无异,不料掌心雷轰击在他身上,犹如掠过虚空,穿过道妖的身体,尽数击打在对面的墙壁上。 “亡灵之躯,岂可再亡?”道妖得意忘形,仰天呵呵大笑。 太常婆婆手中一点光华灿若流星,那道妖闪身躲开,突然间身形一震,全身已被太常婆婆双袖裹住。 “雁影分飞!”太常婆婆叱喝一声,身形踏前半步,双袖宛如龙蛇般缠绕挤压,隐隐有风雷之声。一声霹雳响过,太常婆婆双袖分开,那道妖已化成一堆灰烬。 还是太常婆婆厉害。我由衷赞叹道,太吉先生的不死之躯不知是什么结构,竟然能穿身而过,似乎是个虚空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散则成气?好像不对,这先生没散好像也是臭气一团哈,决不是成仙的道理,看来未脱妖道一流。还是婆婆厉害,双袖一挥,这道妖就魂飞湮灭。 转头看时,只见太常婆婆神情委顿,已瘫坐在地上,鼻中似乎有白涕流下。我大吃一惊,这是初成道体之人大药流失之象,如何会在太常婆婆身上出现?大药流失,任你百年道行,也已形如废人,太常婆婆究竟遇到什么变故,竟至如此凶险? 我右手按在太常婆婆灵台穴上,真力催动下,太常婆婆大药回体,体内渐有真气反扑,把我的右手震开。百年修炼之体,果然非同小可,只需有一点真力作引,全身真力顷刻激活。 太常婆婆回头笑道“小子心地善良,婆婆果然没有看错。只是老妪大限已至,只怕已是无力回天”。 “形神双裂,亦真亦幻,太常、胜光两位一体” “身化婴儿之日,就是胜光转为太常之时” “那道妖的话,不知道你明白了没有?” 我摇了摇头。这样匪夷所思的问题我怎能明白,只能似是而非的猜测而已。灵魂转世再生,古今中外都有记载,在我的老家也曾经流传过类似的故事。 有一户人家生了个儿子,小时候并无特异,到了七岁,正在玩耍之际,突然间说起自己是邻村某甲的父亲转世再生,说的有板有眼,不由得别人不信,消息传到邻村,某甲时年已四十多岁,如何肯认一个七岁大的顽童作爹?当下恼羞成怒,带人到顽童家中吵闹。不料一番交涉,某甲竟心悦诚服,几日后带上礼物回访,当场认下那七岁儿童作爹,据云双方抱头大哭,场面十分感人。原来某甲最初不信,不料那儿童将其父生前所为讲得毫厘不爽,更有甚者,指出家中某处树下尚埋有一坛银元,只因死得匆忙,未曾告知后代。某甲依言挖出,果然是一坛白晃晃的银元,自然是深信不移。 我和张铁嘴当年算命时也曾谈及此事,两个人怀疑是那儿童家人有意寻邻村某甲的开心,但谁又会拿一坛银元去穷开心?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小县城很多人都知道。听说那儿童成人后至今健在,不过已和普通人无异,和某甲的家庭也早已绝了来往。 第六十三章 墓绝弃婴 太常婆婆见我摇头,叹息一声,这种事情说出来匪夷所思,你自然不能明白。老妪看你心地良善,想来对那老禅师的下落确然不知,不过即便你告知又能如何?那禅师既然对我星占施以屏蔽,又岂是老妪一人之力能够化解? 我连连摇头,婆婆定是误会了。世间能人异士所在多有,老禅师不过其中之一,屏蔽婆婆星占,未必便是老禅师所为。老禅师虽然道德通玄,但并不执教派门户之见,只言万道归宗,红花绿叶白莲藕,又怎会惹是生非,参与江湖纠纷? 太常婆婆面露怀疑之色,这么说来是我错怪他了?但老妪想来想去,这世间除了这老禅师,又有谁能够屏蔽我的玄阴星占之术? “对了,你怎么知道茅山四老这个名号?莫非你见过另外两人?”太常婆婆语音忽转急速,一只骨痩如柴的手猛然抓住我的胳臂。 我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这太常婆婆诱骗师弟沦入妖道,又以玄阴术锁人魂魄,并非素食慈心之辈,贸然说出,只怕对那胜光姑娘不利。自己信口开河,常常给自己带来无尽烦恼,又怎能多嘴多舌,给别人带来危害? 太常婆婆拄杖站起,神色凄冷。既然如此,还请你移送老妪到山脚之下,另找一僻静之处,静候那大限来临。 挪移术引起的空气波动消失后,白莲玉井内突然起了变化,可惜我和太常婆婆黯然神伤之际,匆匆离去,未曾留意身后。 一道红光自角落中劈出,地面上一堆灰烬突然跳起,玉井中尸臭味大增,又是“嘭“的一声,灰烬渐渐膨胀,在半空中幻化出道妖身形。 华山脚下,我和太常婆婆已挪移到客栈房间中,我们两人的身形乍然出现,房间里立刻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子的惊呼,那女子从**坐起,以手掩胸,愣愣地看着我们。 文小姐在此处歇息?我愣了一下,这不是我和张铁嘴预定的房间吗,文小姐怎么住进来了,张铁嘴呢? 文小姐看清楚是太常婆婆,又是一声惊呼,面容失色。我连忙交代了几句,不敢再看她,转身退出了房间。正在服务台查询寻找张铁嘴住处的时候,却见文小姐穿好衣服跑了过来,脸色苍白,低声对我说,她不愿意和太常婆婆住在一起。 我奇怪道“你不是夸奖婆婆不滥杀无辜,是个好人么?” 谁说的呀,文小姐睁大眼睛说,我害怕。原来她在我面前赞美太常婆婆并非真心,其实一直对她心有余悸。 那怎么办?我搔了搔头,这客栈没有多余的房间,总不能让别人给文小姐腾出一间房吧。服务员连声对我们道歉,客房已满,又有什么办法? 文小姐眼珠转得几转,说:“不如我们两人到客栈迎宾室坐坐罢,那里有沙发可以坐的。反正也没有睡意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想和你谈谈呢”。 在沙发上坐下,我打了个哈欠,这早晚不睡,有什么好谈的?文小姐你还是回房里睡吧,那太常婆婆身体虚弱,不会伤害你的,说不定她还需要你照顾呢。 文小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定定地看着我,凭什么要我照顾太常婆婆?咱们不谈她好不好?这些天我心里烦,都是因为你。 我分辨说,文小姐你搞错了吧,惹你生气的是张铁嘴,不是我。张铁嘴这厮我最了解他了,算命出身,就喜欢胡说八道。老实说,他说的话我从来都不当真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文小姐板起脸瞪了我一眼。你这人总爱自以为是,好歹他也是你的师兄啊,听说他还是你们新茅山派的掌门呢,你怎么连掌门的话也不听?我看他比你会体贴人呢,要不是他替你道歉,我才不会回来呢。 我还想分辨,再想一想,觉得在文小姐面前编排张铁嘴的不是大是不该,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劳累了一天,又和那道妖交了一次手,早已经感觉疲累,不知不觉中就卧在沙发上睡熟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看见张铁嘴和文小姐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注视着我,我吓了一跳,赶紧在沙发上坐了起来,身上不知被谁盖了床被子,随着动作也滑落到了地下。 文小姐站起身,替我收起被子,她边折叠被子边笑嘻嘻递给了我一张信笺纸。 什么东西啊,我揉了揉眼,只看了一下就愣住了。? 张铁嘴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师弟啊,老夫想做这件事情很久了,在医院里闲来无事,终于考虑成熟。我们在华山求师访道,看来并无希望,此中原因何在?没名气啊。时至今日一事无成,怎么对得起先师卢生?痛定思痛,老夫决定开宗立派,先把先师遗志继承下来,只要我们发扬光大本门,自有奇人异士前来拜访切磋,不比我们盲目乱找要强上许多? 我仔细看了看,抬起头说,不对啊,好像先师没让咱们组织起来呀,再说这门规也太苛刻了吧,怎么开头写得像是管委会的? 张铁嘴洋洋得意。小丽的建议很中肯啊,鸟无头不飞,就是要树立掌门人的绝对权威。以下犯上者,开除;有令不行者,开除留用察看……这规定多好。师弟,这可不是针对你个人,虽然现在新茅山只有我们两人,但以后一定会发展壮大起来的。 我冲着张铁嘴恼道:“我不干,申请退出。文小姐有啥资格给咱们制定门规?她又不是秘术传人。对了,不然你就把她发展进来,让她先尝尝门规的苛刻滋味。” 文小姐在旁边笑嘻嘻地听着,这时候插话说,好啊,我正想学习一点秘术呢,到时候也能象太常婆婆一样,教训那些油腔滑调之徒,愚昧无知之辈,哈哈。 文小姐这一提,我猛然想起房间里的太常婆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打开房门,我们三个人都惊呆了,哪里还有婆婆的身影?**只有一个婴儿正在熟睡。 第六十四章 胎养之功 墓者,造化收藏,犹屋之埋于土也,绝者,前气已绝,而后气将续也,胎者,后之气续,而结聚成胎也,养者,如人之养胎于母腹也,自是而复长生,循环无穷矣。 论阴阳生死,认为天地间日月寒暑,昼夜男女,皆分阴阳,即细微如电子,亦有阴阳之分,阳之所生,即阴之所死,阴阳互换,自然之运。阴阳析为四象,木火金水,万物成于土而归于土,承载四象。人身骨肉之质,土也,运用木火金水,秉气受形,自然也可以阴阳互换。太常婆婆星占高明,很可能因之悟出有情无情,有始无终,初生即长生的命理。 那婴儿在**忽然蠕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文小姐跑上去抱起,兴高采烈地说“宝宝好漂亮,呀,是个女孩哎。” 我一见那女婴,心中就雪亮一片。太常婆婆身化婴儿,元神已经离体游荡,她的离体元神找不到胜光,胜光姑娘自然无法转化为太常。阴阳顺逆互换,自然之道也,人间出现两个胜光姑娘,违逆自然之道,定必有一个夭折。 只是胜光姑娘不满二十岁,正当青春年少之际,真正的人生尚未开始,突然间就要失掉所有的记忆,对她来说公平吗?这样的轮回转换,又给多少胜光姑娘的家庭带来了悲欢离合? 我看了一眼文小姐怀中的女婴,突然间一阵说不出的憎厌。婴儿柔软娇嫩,天真无邪,和寻常女婴无异,太常婆婆果然已返老还童。关于返老还童的事情,我国的正史上也曾记载过一件奇异之事,江苏淮阴一位姓赵的县主簿生前身高七尺余,不知得何怪病,死时“身不盈尺,面如婴儿”。人到老年,骨骼软化变矮是正常的,但能缩小到婴儿形状,却是不可思议。 不过太常婆婆修行百年,元神已可自由伸缩,也不知道她采用何种办法,竟能把肉身化为婴儿,历代驻身胜光,循环往复以致无穷。 我和张铁嘴追求的无上仙道,也是这样的不生不灭吗? 桀然禅师的话忽然又如雷鸣般在耳边响起:“人寿终有尽,尸身不可留,执着于色身不灭,不过是百年守尸一鬼耳。” 茅山四老,都是修成大道之人,怎么会斟不破这般道理?其中定有什么缘故让他们如此执迷不悟,相互鄙视却终究殊途同归。 张铁嘴和文小姐对女婴非常喜爱,争抢着抱来抱去。文小姐就如小女孩突然间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张铁嘴抱着女婴的时候也围着团团转,不时发出惊喜的叫声。 “她的小手抓住我头发了呀,哈哈,真好玩!” “看,她都会笑了哎!” 我听了烦厌,怏怏的走到门外,这哪里是个女婴,分明就是那个胜光姑娘的催命无常。不过如果太常婆婆的元神找不到胜光,这魂魄所聚的女婴百日后自会魂飞魄散。好在太常婆婆的星占术已被屏蔽,百日内未必找得到胜光姑娘。 一旦元神控制了胜光姑娘的形体,太常婆婆就会转世重生,最好胜光姑娘自己隐藏起来,不要在那烧饼摊前抛头露面。我猛然想起,那个太冲先生化身的巨蝠就在医院的死地附近徘徊,太常婆婆的元神如果去和师兄叙旧,那可就糟了,须得尽快劝说胜光姑娘离开此处。 挪移置身在医院门前,我才发现景象已不同往日,医院门前的杂食摊一个也不见了。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几日工商局整顿市面,把这些无照经营的杂食摊贩清理的干干净净。我问了几个当地的住家,都摇头不知那个烧饼铺的下落。 这样最好,我暗自为那胜光姑娘高兴,一个人有了自己真正的人生,生命才有意义。这一代的胜光姑娘终于摆脱了做傀儡的阴影,她的父母也免除了丧女之痛,太常婆婆的元神在虚空中自由自在,又何必非要转世重生? 我回到客房时,没见到文小姐和那女婴,只有张铁嘴正在刷牙,弄得满嘴的白沫,我问女婴哪里去了,他只是含糊着答应,也没有听清楚他说些什么。我运用元神感应了一下空气波动,房间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看来太常婆婆的元神早已离开了这里 张铁嘴刷过牙,走过来对着我的脸长长得呼了一口气。我莫名奇妙,老张这么大岁数,怎么搞这些孩子气的举动? “口气清新不?”张铁嘴又是连连呼气,“小丽嫌弃老夫口臭,怕我熏坏孩子,硬是不让我抱她,真是岂有此理。” 什么岂有此理?大有道理啊。我叫道,老张你以为多年的口臭一次性就刷好了?刚才差点熏死了我。以后你要少说多做,免得给社会造成空气污染。 张铁嘴将信将疑,不对啊,老夫算命为生,最注意口腔卫生,如何会有多年口臭?定是在医院住院,受环境制约所致,从今后要注重个人卫生,今晚就到浴池泡澡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文小姐抱着女婴进来了。她买了几袋婴儿奶粉,那女婴嘴里塞了个奶嘴,手里拿着拨浪鼓不住地摇来摇去。 “给,冲奶粉去”,文小姐把一个奶瓶递给我。 我没有接。怎么,你们还准备收留她?我劝你们最好把孩子留在客栈里,万一她的父母来找寻怎么办? 这是个弃婴啊,文小姐难过得差点掉下泪来。多可怜的孩子,父母怎么这么狠心呢,丢下她不管了。 原来我离开之后,张铁嘴和文小姐已抱着女婴在客栈里四处打听了一遍,不过没能打探到这个女婴的丝毫来历。大家都不认识,最后客栈的老板说这是个弃婴啊,定是谁家父母嫌弃是个女孩,丢弃不要了。那时候弃婴的事情并不罕见,见多不怪,既然有人接手,别的人也就不再关心。 寻常女婴无异 第六十五章 铜山西崩 女婴喝过一瓶奶,高兴地手舞足蹈,文小姐和张铁嘴围着她兴高采烈的谈论着育儿常识。张铁嘴笑眯眯地看着女婴,神态简直象个慈祥的老爷爷。 “多俊的孩子!”张铁嘴喜爱地捏了捏女婴胖乎乎的脸蛋,“我女儿小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样子啊。” “啪”的一声,张铁嘴的手被文小姐击打了一下“手洗了没有呀,小孩子可是很娇嫩的!” 张铁嘴争辩说,我可是刷了一中午的牙咧,手都洗掉了一层皮,难道我还不知道小孩子皮肤娇嫩?说起抚养小孩子,老夫自然经验多多,怎么着也比你们两人强啊。 文小姐摇头表示不信,她这一摇头,我才发现她扎了个马尾辫,脖颈白皙修长,显得更加利索漂亮。 “不对呀,抚养孩子都是大嫂的事吧,你天天算命,能有时间照顾孩子?”文小姐怀疑地睁大眼睛。她凭空给自己长了一辈,张铁嘴居然也没什么感觉。 “拙荆有些智障,抚养孩子的重任自然落在老夫身上”,张铁嘴摇头晃脑“历尽千辛万苦那是不必再说,重要的是让孩子身心健康,成为社会栋梁,究竟如何教育,你们年轻人就不懂得了。” “大嫂是个傻…..智障?那你怎么总说我象她啊”文小姐有点不高兴,冲着张铁嘴说“反正孩子不会喜欢你,不然咱俩就让孩子自己选择,好不好?” 张铁嘴说好啊,难道老夫多年的育儿经验比不上你?且让你看看老夫的温柔手段。 张铁嘴伸出双手作搂抱状,嘴里发出“啾啾”的声音,脸色更加慈祥平和,冲着女婴目露微笑。不料那女婴看见他胡子拉碴的模样,大概是心中害怕,把拨浪鼓扔在地上,扑在文小姐的怀里大哭起来。 张铁嘴满脸沮丧,连声叹息,当今社会怎么了,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会以貌取人。我这才明白两人正在争抢女婴的抚养权。 你们两人有病不成?我大声说,你们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来历?别人丢弃都来不及呢,你们就争来抢去? 文小姐和张铁嘴两人同时瞪了我一眼。张铁嘴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说,多日不见,你小子功法大进,做人方面却退步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你怎能如此残忍,说出丢弃的话来?德行不修,怎得长生?小丽,今后咱们的新茅山门规须加上“德行为本”这一条款。 文小姐点头称是,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怪我以前看错了你。 我苦笑着走过去看了看女婴,文小姐好像怕我抢去似的,抱着女婴后退了半步。那女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似乎并不怕我,一双清澈的眼睛水晶般玲珑剔透。我当然知道她是一个真正的人间婴儿,早已失去了太常婆婆的所有特质,但因为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你要干什么?”文小姐警惕地看着我,好象一只老猫护着幼雏一样,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心里好笑,对文小姐说“你还没结婚哪,争这孩子做什么?就不怕别人误会?” 张铁嘴连连点头赞同。说得对啊,小丽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带个孩子象什么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哪,还是交予老夫抚养,也算是老夫一片丹心向阳开,华山求师不虚此行,做了一件莫大善事。 文小姐还没来得及搭话,我抢着对张铁嘴说:“老张你跟着瞎忙活啥?这孩子你也不能要。你一个老鳏夫,穷得叮当响,这孩子跟着你,当真是跳进了穷坑,到时候跟着你讨饭算命,这不是造孽吗?” 张铁嘴头耷拉了一下,想了一想又怒道“你这小子胡说八道,老夫贵为新茅山掌门,享受无数供奉,怎么是个穷坑?这孩子跟了我,以后定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文小姐也不高兴,说:“孩子跟着你们有啥好啊,一个个举止粗俗,言语乏味。还是跟着我吧,长大后我教她琴棋书画。” 眼看这两人又争吵起来,我心里暗暗发愁。那太常婆婆找不到胜光姑娘驻身,这女婴便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从此后一了百了,对太常婆婆和胜光姑娘二人其实都是一个好的结局,死生俱欢,何必非要以这种方式重生,造成许多人间悲剧? 但看张铁嘴和文小姐的光景,现在就对这个幼小生命如此疼爱,三个月后的夭折定会让他们痛不欲生。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趁便寻个机会把女婴偷出,远远地送给别的人家便罢。好在一路上求师访道,文小姐和张铁嘴两人总有疲累的时候,有的是下手机会。 不料走出客栈后,文小姐和张铁嘴异口同声地表示不愿意再走下去了。文小姐本来就对我们的目标不热心,对我说,这么小的孩子怎能跟着你们颠沛流离?风吹日晒的可受不了,我劝你们也别想着求师访道了,华山这么大,乱碰乱撞怎会巧遇到奇人异士?净遇到些江湖邪术,社会渣滓。张铁嘴也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他说还是小丽说得对啊,象这样乱碰乱撞的确不是办法。打铁还要自身硬,只要我们新茅山发展壮大了,酒香不怕巷子深,自然有那些奇人异士闻香而来。再说这婴儿太小,全身软绵绵的,须得找个固定住处抚养她几个月再说。 几个月再说?我叫道,老张你脑袋进水了吧,我们来华山是求师访道的,怎么在这里安家不走了?你不要被外物遮挡,丧失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这个女婴嘛,又不是自己亲生,管她作甚?我劝你们还是面对现实,尽早送给别人为好,免得以后后悔。 张铁嘴怒道“你这小子果然铁石心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当年我怎么教导你的?啊哟不对,你没有孩子,怪不得理解不了这种慈爱之心。” “唉,等你们俩婚后生子,你就知道疼爱孩子的滋味了,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着,捧在手里怕摔着哟”,张铁嘴眯着眼睛悠然神往,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年轻时代。 我暗道不妙,张铁嘴信口开河,吃一堑不长一智,这次又要被文小姐骂个狗血喷头了。回过头瞅瞅文小姐,却见她满脸红晕,并不象要发火的样子,她看见我瞅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低头亲那女婴的额头去了。 第六十六章 灵钟东应 三个人经过一番商量,决定在郊外租赁几间房屋住下。张铁嘴图省钱,找了一家近乎废弃的农家小院住下。据听说这家的主妇吊颈在堂屋的正梁上,所以农户一家人都搬到了别处。这农户倒挺老实,一五一十地对张铁嘴说明了真实情况,最后说租金看着办,多少都行。张铁嘴听出了便宜,便对那农户煞有介事地说,这是户凶宅,须得命硬的人住进去冲一冲煞气才好,我们都是命硬之人,住进去是为你冲煞气啊,你还要啥租金?看你是个老实人,我们也不要你的谢礼了。张铁嘴巧嘴如簧,不花一个大子就把这户农院盘下。 文小姐知道后脸色煞白。这房子里死过人怎么住啊,万一闹鬼怎么办?你们占小便宜,就不管人家心里害不害怕?我笑话文小姐是个当代大学生,迷信思想还挺浓,俗话说”人立一地,下有九尸”,人类几千年文明史了,什么地方没埋过死尸? “死过人怎么了?人死如灯灭,魂飞魄散,犹如清风过耳,那还有什么鬼怪?咱们从小学习唯物主义辩证法,你怎么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哪?” 张铁嘴也劝说道“丽丽这就是你不对了,老夫身为新茅山掌门,岂是占小便宜之人?选择此处定居,并非心疼钱财,而是显示我们光明磊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再说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咱们新茅山开宗立派,首先就要破除封建迷信,不讲乱力鬼神,这也是政府提倡的啊,只有紧跟政府,才能不走弯路,把我们新茅山的事业做大做强。” 我最不喜欢张铁嘴说这些空话套话,你一个臭算命的,政府需要你紧跟啥?文小姐大概也听不惯张铁嘴的这套说辞,皱着眉头说“奇怪,好像你们俩才是专业人士啊,怎么反说我搞封建迷信了?我只是觉得不太吉利,对小孩子的成长不好。” 文小姐虽然不太乐意,但也没有反对在这里居住。等她打扫完房子,伺候那女婴睡熟后,我从外面领来个中年农村妇女,张铁嘴见那中年妇女进来,连忙跑过去招呼,两个人站在院子的角落里指手画脚,嘀嘀咕咕。 文小姐莫名其妙,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们不去求仙访道了,也就不用带什么路了,你明天就回去上班吧。这孩子由我和张铁嘴抚养。我们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找个老妈子喂养。这不,两个人正在讨价还价呢。 文小姐气白了脸,怒道“这孩子说好了归我抚养,你们有什么决定权?我不乐意上班去,管得着吗?要走也是你们走开.怪不得你们鬼鬼祟祟地躲着我,原来是商议这种坏事来着。” 我还没来得及分辨,文小姐就噔噔蹬地跑到院子的角落处,一把推开张铁嘴,对着那中年妇女气汹汹地嚷道“孩子是我的,不用你管,谁叫你到这儿来的?快点离开,免得我撵你。” 那中年妇女啧啧连声,啊呀呀,你这大姑娘生孩子,还好意思自己喂养?怎么现在这个社会,女孩子个个都不要脸啊?她感叹了几句,忽然看见文小姐面色不善,赶紧抽身往外走。 我追上去连声道歉。中年妇女怀疑地看着我说,那孩子是你和这个大姑娘生出来的?非婚生育可是违法的啊,可不敢隐瞒,我得到镇上举报去。我暗叹倒霉,这种事情越解释越不清楚,最后好说歹说,塞给中年妇女三十块钱了事。 我们三个人都没有什么育婴经验,忙得手忙脚乱,张铁嘴以前的经验错误的居多,简直是一无是处。张铁嘴当年家里穷,哪里喂过婴儿奶粉?兑水的比例非多即少。犹让文小姐生气的是,张铁嘴总喜欢用嘴试验奶水的温度,弄得文小姐每次看见,都要把张铁嘴用过的奶嘴偷偷地换掉。张铁嘴后来发现了,心里大不是滋味,私下对我说,老夫天天坚持刷牙,小丽咋还嫌我不讲卫生?这女子莫非有传说中的洁癖?唉,你以后和这城市女子结婚,有得苦头吃了。 文小姐和张铁嘴因为对女婴的喂养方式和喂养习惯不同,两人相互生了嫌隙,我乐得在中间平衡,心里其实很受用。这时听见张铁嘴又老话重提,便对他正色说道“老张你岁数这么大了,又是本宗掌门,说话就不能三思而后行吗?这文小姐早已有了情人,我记得曾经对你提起过,你怎么如此健忘?” 张铁嘴呵呵大笑,你们休想瞒过我,小丽对你有意,老夫旁观者清,早就看出端倪。新茅山宗掌门真人,阅人无数,高瞻远瞩,眼光自然和常人不同,莫说小丽没有情人,就算有,她也定要改弦易辙,转而钟情于你,呵呵,你这小子蠢笨如牛,偏偏碰上桃花大运,真是奇怪啊奇怪。 我苦笑着说:“老张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文小姐和她那情人都那样了,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俗话说好女不嫁二夫,怎能随便就改弦易辙呢?” 张铁嘴大为起疑,连连追问。我想起文小姐和廖师兄亲密的情景,心里忽然酸溜溜的,吞吞吐吐地把文小姐的情况一股脑的倒给了张铁嘴。 张铁嘴摇头说道:“此事定是大大不对。老夫看小丽眉梢下垂,发根紧密,分明仍是黄花闺女,你这小子道听途说,千万不可当真,没的辱没了人家姑娘的声誉。”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张铁嘴还在摇头,我说老张你的相术我还不知道么?百无一准。不过咱们别谈这件事了,关于这孩子的抚养问题,还得和你商量一下。 张铁嘴正要开口说话,屋里忽然传来文小姐焦急的叫声。我们跑进去一看,原来那女婴双眼紧闭,脸腮通红,全身一阵阵颤抖,摸摸额头一片烫热,似乎是得了重感冒。张铁嘴急得跳脚,一面怪文小姐照料孩子不细心,一面又怪我不灵活,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帮帮忙。我反驳了他几句,飞跑到镇上去找医生,文小姐哪有心情和他争吵?她把婴儿抱在怀里,汗水和泪水都流在了一起。 傍晚时分,那女婴虽然打针吃药,高烧依旧不退,小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显得烦躁不安。张铁嘴看到这种情形忽然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孩子是失掉魂魄了啊,须得子夜招魂才是,文小姐病急乱投医,连连点头称是,张铁嘴于是从行李里翻出几张符纸,两个人开始商议着晚上的招魂程序。 我心中有鬼,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到门外,在夜色中轻轻跃上了房顶。帮着照顾了几天孩子,我似乎觉得自己对这女婴也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开始看到文小姐一惊一乍的模样,我还暗自好笑,谁知道自己帮来帮去,看着孩子的一颦一笑,渐渐地也和文小姐一样,融入到孩子的一举一动中了。平日里眼前晃动的几乎都是孩子的笑脸身形,虽然劳累,却有一种异样的甜蜜和满足,老实说,对这稚嫩的小生命,我,张铁嘴,文小姐,我们三个人都已经割舍不下了。 只是这可怜的女婴,真的只能有百日的寿命吗? 空气中隐隐有波动传来。我定神看去,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从近处经过,那气息无形无质,我的元神却能感觉到它带来的波动。几点星光下,一只阴魂慢吞吞地从下面的院门外走过,犹如梦游一般。胜光姑娘! 经云:“气感而应鬼福及人,是以铜山西崩,灵钟东应,木华于春,粟芽于室”。以“铜山西崩,灵钟东应”来比喻死者可以荫佑生者,或者阴阳互换,虽说是风水学的内容,但风水堪舆本就和星象命理分割不开,两个胜光姑娘的同时存在毕竟违逆了阴阳造化之道,必然会有一个丧亡。 女婴的高烧引来胜光姑娘的魂魄,正是一定程度上的“铜山西崩,灵钟东应”的再现。 那只阴魂在门前似乎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慢慢地离开。我怔怔地看着那如梦如幻的身影,一时间竟忘了置身何处。 推荐好友力作: 1、剑破异世小说作者:轻如风本书域名 2、幻域录小说作者:尘沦本书域名 第六十七章 开宗立派(上) 张铁嘴子夜招魂成功,第二天早晨自吹自擂,说自己高明之处,是亲眼看见一魂一魄自门外进入,如水流般潜入婴儿体内。文小姐睁大眼睛说,晚上黑乎乎的,连大活人都看不清楚,你怎能看得到灵魂?当真吹牛。张铁嘴嘲笑文小姐夏虫不可语冰,缺乏慧根,做不得茅山传人,原来他们两人曾经讨论过文小姐加入门派的问题。 我责怪张铁嘴饥不择食,怎么能乱收门徒?文小姐是一女流之辈,参加我们新茅山,定会叫那茅山宗笑话我们驳杂不纯。还有一点须得提醒一下,我们既然开宗立派,就要把纲领和宗旨弄明白,免得僧不僧道不道的,搞得门徒们也糊里糊涂。 张铁嘴如梦初醒,对啊,纲领宗旨是本宗立身之根本,万万马虎不得。小丽你负责起草,首要一条要写上,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文小姐听了我的话本就气鼓鼓的,对张铁嘴说的话根本没听见。她瞪了我一眼,说女流怎么了,八仙里不就有个何仙姑? “你又不是掌门,说了不算吧?张大哥是掌门,他说话算话。对了张大哥,你不是说要培养孩子做第二代掌门人的么?” 张铁嘴大为尴尬,看了看我,老脸变得通红。师弟阿,这只是个意向,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这第二代掌门之事,还得你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 我笑道,老张你太不够意思了,刚开宗立派怎么就想着搞世袭制啊。咱们的未来掌门年龄太小,连个姓名都没有,传出去对我们新茅山大大地不光彩,得先想个办法给她落上户口。 文小姐本来正准备说几句话来反驳我,听到我最后一句话立刻表示赞同。她在这里门路广,自告奋勇地表示安户口的事情就交由她负责好了。正在这时,女婴又哭叫起来,三个人急忙飞跑过去看望。 文小姐换完尿布,又想起刚才的话题,文小姐困惑问我:“这孩子叫什么好呢?取个高雅又文雅的名字可真难呢。” 张铁嘴不以为然,这有何难?老夫当年算命看相看风水,又兼测字起名字,什么挣钱干什么,早已谙熟其中三昧。姓名须按五行,再按笔画分出天格、地格,不可不慎。姓名于人生际遇大有干系,既有点画之行,则有错综之义,其中奥妙,深不可测……. 张铁嘴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我对文小姐说你们就别劳神费心了,孩子的名字我早已想好。 “这孩子的相貌极像一人,难道你们看不出来?” 文小姐和张铁嘴一齐摇头。小孩子的相貌遗传亲生父母,这是个弃婴,难道还有和她父母相似之人? “胜光啊,你们看象不象?就是那个烧饼铺里的胜光姑娘”我提醒他们。 张铁嘴围着女婴仔细看了看,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简直就是那胜光姑娘的翻版啊。啊哟不对不对,姓名忌讳重复,难道能叫她小胜光? 我怒道:“老张你怎么食古不化?谁说姓名忌讳重复?见贤思齐,我就觉得胜光这两个字不错,高雅又文雅。就叫她胜光好了。” 文小姐怀疑地看了我半天,眼光盯得我直发毛。 你怎么对胜光姑娘印象这么深刻?哈哈,肯定喜欢上她了是不是?很好呀,趁着现在空闲了,你上烧饼铺里找她啊。 找了。我垂头丧气地说,谁知道那家烧饼铺早早就搬走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里很烦乱。” 确实是我的心里话。百日之内,太长婆婆的元神不能驻身胜光姑娘,这女婴就会魂飞湮灭,但元神一旦驻身,那胜光姑娘无论是否情愿,都要转化为形神俱异的太常婆婆,与死何异?这些天我想得头痛,终究也没想出化解之道。这些日子虽然难得清闲,以后却肯定有无数麻烦。联想起我和张铁嘴的无端遭遇,虽然不明白为何有人找上我们,但却知道前途大有凶险,须得多想办法,未雨绸缪。 文小姐冷着脸再也不看我一眼,“嗵”得一声关上门,把我和张铁嘴关在了门外。 张铁嘴围着我四处打量,啧啧连声。我没好气地问他干什么,张铁嘴说奇怪啊,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小子象换了个人似的,德行有亏,成了花痴?莫非练功出差,走火入魔了? 我拨开张铁嘴摸我额头的手,怒道“老张你乱说什么?什么德行有亏?我现在心中有无限烦恼,贪嗔贪痴,无法解脱。你身为掌门,不到外面多找几个门徒,在这里胡搅蛮缠干什么?” 过了一会,文小姐把门“咣当“一声打开,提着一个手提袋出来了,原来她要到派出所去办户口。 “你们谁陪我一起去啊?”她回头瞟了我们一眼。 张铁嘴连忙说:“小丽我陪你去。路上我得给你解释一下,其实这小子本质不坏,就是说话词不达意,不讨人喜欢。还有老夫也想到外面寻找几个有缘之人,正式开宗立派。” 女婴还在熟睡。我认真的端详着这个女婴,熟睡时的嘴角还不时露出笑模样,难道这样小人也会做梦?我心中充满柔情,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婴儿脸蛋。正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热血上涌,元神一阵躁动。 “什么人?!”我大喝一声,手中掌心雷已经无声无息地袭到一处墙角,把一个淡淡的人影轰击了出来。 “好,看不出小子术法又进步了啊”,淡淡人影狼狈不堪,体内五脏已被我轰击得支离破碎,破碎处悬挂着几块狼藉肉片,却无鲜血流出,正是道妖,茅山四老之一的太吉先生! 我的掌心雷能够随心而发,并且无声无息,直摧肺腑,功力自然是深厚了一层。我有些自得,又有些暗自奇怪,这些日子辛苦恣睢,并没有专心修炼啊,如何功法又进了一步? 道妖拍了拍身体,破碎处转眼间完好如初。亡灵之身,不死之躯,连太常婆婆的玄阴都未能破坏他的体质结构,我自然也不奢望自己的掌心雷能对付这样的高级怪物。 那道妖见我凝神戒备,突然间叹息了一声,你以为老夫要对付你么?这样蠢笨如牛的小子,用得着老夫亲自动手吗? 他不再理我,转身走到熟睡的女婴面前,苦笑道“太常婆婆,你机关算尽,诱使我入了魔道,可曾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吗?” 喂,这只是个小孩子!我大声提醒他,同时两团五雷术已经成形,无声无息的围绕在道妖的头顶上。 “你们同列茅山四老,何必同室操戈?茅山宗今日式微,定与你们内部四分五裂有关。” 那道妖抬头看了看两团雷火,对着我缓缓摇头。 “茅山宗式微,岂独于内部争斗有关?茅山四老,嘿嘿,老夫几十年前就已经改换门庭,投身全真名下,四老名号,早已名存实亡。” 我大声喝彩,这茅山宗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符箓之学,不过是旁门左道,我师卢生先知先觉,几百年前就和它决裂。太吉先生弃暗投明,选择自是不错,只是现在变成…..变成这样,似乎更不对啊。 那道妖默然半晌,看也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我大为惊奇,这道妖远道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太冲先生请留步,小子正有一事向先生请教。” “这女婴已不是太常婆婆,这点先生想必早已知道。既然要寻那婆婆的晦气,先生如何不去找她的元神?” 道妖止住脚步,冷冷地看着我。老夫过来看一眼女婴,聊表一下故人之情而已,百年一瞬,转眼成空,还谈什么恩怨情仇? “这女婴不过两月寿命而已,两个月后玄阴星占烟消云散,世间便再无星占真传。唉,茅山四老争斗多年,到最后不过是为人作嫁,想起来殊为可笑可叹。” / 第六十八章 开宗立派(中) 那道妖说完,忽然间飞身而起,红光闪至屋梁处,他的手中已抓住一个全身白衣、披头散发的女人,道妖长笑声中,两个人飞掠过窗口,那女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满怨毒。 房间里怎么会有一个白衣女人?想起这家农户的女主人在这里吊颈,我全身冷汗涔涔而下,难道这世上当真有鬼怪? 先师卢生在天书中力证鬼神之虚无,直斥世人“信巫鬼,重**祀”,塞其克,闭其门,最终反为鬼神所误。他援引王充先生的话说“人之所以生者,精气也,人死而精气灭,灭而形体朽,朽而成灰土,何以为鬼?”当年李白“身配豁落图,腰垂虎顰囊”,一心驱邪镇鬼,最后胸壁穿孔,自叹“竟遭腐胁疾,魂魄归八极”,过早就痛苦死去。 不过卢生在天书里也对王充大大嘲弄了一番。王充运用逻辑推理,说人类百万年,死人亿万计,人死皆为鬼,早就堵塞交通,左右相撞,再说魂魄为鬼,这鬼也是一丝不挂的呀,怎么鬼魂都穿着衣服呢?难道衣服也有魂魄?卢生对此反驳道“天地之间,无外之大,以臆断之,不可任也,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 “魂魄之事,有形无质,虚实转换,其道通玄,以肉身意识而谈魂魄形体,殊为可笑” “魂魄之形,意念为先,衣裳加身,自入意念。魂魄之裳,意念之衣,岂能妄指为衣衫魂魄?” “是故噎死者不可讥神农之播谷,烧死者不可怒燧人之钻火。以鬼神之虚妄,而臆断魂魄之无有,犹似以分寸之暇而弃盈尺之光也。” 我和张铁嘴对卢生之言深信不疑,魂魄自生自灭,道行高深之士,元神不灭,甚或肉身成仙也是有的,但鬼神之事,实在不得而知。我和张铁嘴当年修习望气术,财迷心窍之下,也曾偷摸着挖掘过几座无主之坟,除了几根白骨,一点尸水,哪有什么鬼怪?狗獾毒蛇倒是里面的常驻居民,被我们两人打死过几只几条。 这农家小院风水格局并非凶煞或聚阴之地,如何这女主人竟然故土难离,在这里徘徊不走?何况即便是聚阴之魂,百日后也是无形无质,怎会被人发现形相? 我正在百思不解之际,张铁嘴和文小姐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原来文小姐已经把女婴的户口安在本村的一个老光棍名下;张铁嘴也是大有斩获,居然被他带回来一个胖胖的老头和一个年轻人。 我连忙问这女婴的名字,文小姐不高兴地说,还能不按你的意见办么,就叫胜光哪,只希望你别叫着名字的时候想你那胜光姑娘,说得她自己也笑了。我也跟着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这孩子能够回复到一丝本来面目,对她短暂的生命来说也是一点安慰。 被张铁嘴拉来的两个人听说是要做新茅山宗的门徒,都是连连摇头。那个胖老头冲着张铁嘴怒道“你这老头怎么骗人?在街上说要教我算命打卦之术,没想到全是欺骗。额是退休老干部,如何能做你这个无业游民的门徒?” 那个年轻人倒没发怒,一个劲地追问张铁嘴,这位姑娘也是你的门徒吗?听文小姐说不是,年轻人大为失望,这么说来做老头的徒弟也没有多少的亲近机会啊,不干不干。 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张铁嘴垂头丧气,恼道这是个什么社会?人心不古一至如斯。老夫一身秘术修为,正要普度众生,想不到世人愚昧,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尿壶。唉,我本有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文小姐笑得蹲在了地上。我对张铁嘴说,老张你这是收门徒啊,又不是当街算命,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种事怎能采取欺骗手段?你别心急,咱们新茅山栽得梧桐树,自有凤凰来,明天我上街宣传,定能广招门徒,为你拉来无数众生。 等文小姐进去照顾女婴,我把张铁嘴叫到一边,想把遇见女鬼的事情告诉他,不料我刚开口说了几句,张铁嘴就奇怪道,咱们师兄弟学艺多年,你怎么至今迷惑,还相信那无稽鬼神之谈?以己昏昏,岂能让人昭昭?看来以后传道授业解惑的事,只能由本掌门身体力行,勉为其难了。 我怒道老张你不要打岔好不好?我还没说完呢。这女人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又躲藏在屋梁之上,分明就是那个吊颈之鬼。你贪小便宜吃大亏,这女鬼性阴,对女婴大是不利,一旦小胜光有什么闪失,文小姐非找你拼命不可。 张铁嘴听到白衣女鬼,似乎想起了什么,连连追问。我详细描述了一遍女鬼的情状,再看那张铁嘴时,忽然发现他似乎有些忸怩不安,一张老脸微微发红,心下不禁起疑。 “老张看你的神色,莫非认识这个女鬼?” 啊哦,张铁嘴痴傻一般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老夫怎会认识那阴魂…..女鬼?不过这白衣阴魂既然已被那道妖抓走,应该不会有事了,你不要和小丽说,免得她害怕担心。 我看见张铁嘴的情状,觉得他似乎有点言不由衷,不过他说的也对,这吊颈女鬼既然已离开此处,至少不会对女婴再造成什么危害,当下放宽了心,又觉得有些肚饿,便跑到屋里翻找文小姐买来的食品充饥。 吃着食品的时候,我又回想起那道妖对我说的话。“女婴不过两月寿命而已,两个月后玄阴星占烟消云散”,心里不由地一片悲凉。这太常婆婆的元神也真是,星占被屏蔽就测算不出胜光姑娘的方位了吗?实在不行给她来个摄魂术不就得了,忽然间又想起这太常、胜光本就两位一体,招魂的事自然无从谈起。 我国的早期秘法,很多都强调清静无为,完全顺乎自然,“同生死,轻去就”,并不希望抗拒死亡,这一点倒和桀然禅师的佛门类似。不过后来延命成仙之说大兴其道,又能自圆其说,“陶冶有法度,推审有因缘”,世俗之人哪个不渴望长生不死?自然趋之若鹜。只是很多秘法芜杂不经,并无真正神效,就连茅山四老这样的道术高深之士,也只能以魂魄寄存的方式实现长生,其中还存在着莫大的风险,终究未能控制自然,主宰生命。 “情人惭愧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不知道太常婆婆和胜光姑娘这样的循环往复,能真的做到性情永存吗? 第六十九章 开宗立派(下) 第二天早晨,我拉着文小姐到镇里去,在镇中心的一家酒店门口摆了个木广告牌,我在木牌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四个大字“祖传气功”。其时正是孟春三月,杂英满地,如烟,许多青年男女都出来踏春游玩。我和文小姐并肩坐在酒店的台阶上,看着这些快乐的红男绿女突然生了很多感慨。文小姐这些日子照顾女婴,显得憔悴了不少,她指着街上往来不绝的游人,痴痴地说:“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影子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侯将相都成为历史,只有燕儿不知忧愁,富家也好,穷家也好,一样飞来飞去。” 这女子,一定是言情小说看多了。那时侯最流行琼瑶的言情小说和气功,我也不能免俗,算命之余也看了几本琼瑶小说装纯情,不过可能是岁数偏大点的缘故,看了一阵就望书生厌,还不如看那些气功书籍津津有味。 “时光留不住春去已无踪”文小姐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浪漫气氛里,瞟了我一眼说“我,我都感觉自己老了呢” 我“哈哈”笑了起来。这言情小说当真害人不浅,不过这些胡言乱语糊弄不了修道之人。 “我们这些人道行高洁,学究天人,岂能为男女之情所诱?你看到这些青年男女,动了,才感叹时光短暂,像我这样的人无欲则刚,自然毫不动心。有首诗说的好:”闲花乱草春春有,秋明社燕年年归”,新陈代谢,造化之理,何必感叹人生苦短?” 文小姐知道我喜欢说笑,当下也不在意,冲着我笑着说“我以前认为修道的人很神秘,认识了你才知道,原来不过如此,道貌岸然就是说的你吧。你无欲则刚,怎么一直想找个媳妇呢?” 我一时语塞,想要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来反驳她,想了想又说不出口,幸亏有很多人跑过来围观标语牌,我赶紧站起来应酬,这才摆脱了尴尬局面。 张铁嘴正在家里照顾孩子,忽然见到这么多人前来拜师,大喜过望,连连称赞我有办法。以后新茅山发展壮大,还须我们师兄弟齐抓共管、齐心协力。 不过张铁嘴的满腔热情到下午就被浇了个透心凉。这些人鱼龙混杂,一听张铁嘴动员他们参加新茅山宗,纷纷指责,群情汹涌。 “不是说教气功的吗?怎么冒出个茅山宗?” “格老子的,你教气功,老子掏钱,买卖公平,两不亏欠,搞啥子茅山宗嘛!” 这些人说走就走,谁也拦不住,转眼间院子里就剩下了十几个人。不过这些意志不坚的走了也好,剩下的可就是精英骨干了。张铁嘴站在小方凳上,拿出说: “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的。这个共同目标就是:把我们新茅山宗的事业发扬光大,作为第二代传人,你们一定要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一个年轻人站起来打断了张铁嘴的讲话,他说“新茅山宗是啥玩意?参加了能给发工资吗?” 张铁嘴气得嘴直打哆嗦,我一看不好,连忙跑上去把他从方凳上搀扶了下来。张铁嘴埋怨我实在无能,尽找些不中用的潮货来滥竽充数,我有些着恼,这怨得着我么?我以“祖传气功”的名义把这些人招来,本来就不是打着茅山宗开宗立派的旗号。咱们的茅山秘术里有内丹气功一说,如何不能以传授气功为名慢慢引诱他们入门?这都是你急于求成好大喜功之故,这才造成人心涣散,新茅山遭人唾弃。 再说时移世易,世事变矣。如今改革开放了,大家喜欢的是下海经商,谁喜欢弄些修道的玄虚?你这开宗立派的想法,逆潮流而动,本来就言之无理,行之不通。 不过好说歹说,最后还是成功截留住了七八个气功迷。其中一个中年人自称摸骨专家,一开始想和张铁嘴平辈论交,我和张铁嘴当然不愿意,最后商议了半天,让他做了大徒弟,还有一个有点痴呆的年轻人,白天无精打采,一到晚上就精神百倍,神经有些问题,我和张铁嘴因才施用,让他晚上在院子外巡逻放哨。我和张铁嘴打点精神,从丹家气功入手,传授秘术的基本功夫。 丹家气功就是炼内丹。卢生天书秘籍中并没有把它归纳成气功,只是把它作为修炼秘术的最基本途径。以人体精、气、神三物为药物。以意念内导为火候,在体内生成特殊物质内丹。内丹修炼,要分出筑基、炼精化炁((百日关),炼炁化神(十月关),炼神化虚(九年关),据说最后能达到粉身隐形,形神俱妙、无遮无碍,与天地合一的最高境界。说起来玄虚,其实还是强烈体现了依自己去了解自然控制生命的积极精神。 内丹气功修炼到一定程度,能够生成内丹,内丹可以在体内移动,并不时透发出白色或黄色的星光。这种高能超微之物作用于人体,的确可以改变身体的微观结构,包括大脑的物质结构。当年张铁嘴丹结上丹田的时候,曾慨叹自己的老婆死得过早,不然以自己今天的修为定能治疗她的脑病,把一个傻子恢复成健康人。我那时刚刚筑基,并不明白性命双修可致元神出窍的道理,嘲笑张铁嘴异想天开,夸大神化内丹功能,内丹不过就是生理炼丹,体内生成的一团真气而已,可以健身治病,延年益寿,怎能推己及人,能够普度众生? 直到后来内炼上关,丹结上丹田,元神出现离体征候,才知道炼虚合道后撒手复有为的道理。“元神者,虚中一灵,混混寂寂,无去无来,不增不减,乃混成之性耳”“用神用元神,不用思虑之神”,有些丹家把元神隐称为“太阳流珠”“离己日光”,其实以现在科学看来,不过是把人的潜意识修炼成常驻状态,从而激发人体的先天潜在功能,提高人的感知能力,与天地互感生存、长生不灭。所谓元神,实际上就是先天生来的本能,无需意识的支配而自主的发挥支配作用。当然现代科学连魂魄的有无都弄不清楚,自然更不承认元神的物质性。 内丹修炼,核心是“逆修返炼”,所谓“逆修返炼”,在很多丹经秘籍中故作高深,用词用语隐喻曲比,从不合盘托出,关键地方总要后留一手,造成许多修道人士望书兴叹:“阅尽丹经万万篇,末后一句无人传”,我师卢生在天书中毫发无隐,“乃以一笔救天下后世之迷”,精义超格,炳若日星。秘术认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具体化就是虚化神,神化气,气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万物都有生有死,只有虚无的道本体才能不生不灭,也因此启发可以推论,人要长寿永存只有返回到道本体,其途径就是沿着生成之路一步步逆回去,颠倒生命的进化过程,“顺则成人,逆则成仙”。 在镇岳宫玉井中与了空禅师修习龙门功法时,对逆炼法的理解更进一步。“了空禅师认为“万物芸芸各返根,返根复命即长存”,他身在佛教,既得龙门真传,又兼佛法深厚,丹法妙诀更是直指人心,明心见性。“见了真空空不空,圆明何处不圆通。根尘心法都无物。妙用方知与物同”,我的内丹功理有了空禅师这样的名师指点,自然进步以千里计,无知无觉中的灵魂离体,也是和龙门术法的直指人心有关。 第七十章 白衣女人 我和张铁嘴为了把这些人打造成新茅山第二代弟子,当真是不遗余力,废寝忘食,不料十多天下来收效甚微。丹法易学,入手却是最难,难在“一意无他,眼不外视,耳不外听,节饮食,息思虑,莫求安适,莫分美恶…”这些人哪里有修道炼丹的性情?几个年轻人听说文小姐尚待字闺中,个个心猿意马,抓耳挠腮,不时以看望女婴为名,跑过去和文小姐搭讪。我和张铁嘴最初没有注意,兀自在那里讲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后来才发现听众越来越少,有时中途只剩下那个中年大徒弟。弄明原因后我气坏了,辞去了教课一职,专心帮着文小姐喂养女婴。 张铁嘴一人传道授业,渐渐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不讲秘术内功了,干脆和那个大徒弟探讨起算命看相来。原来这个中年人和我们是同行,一直以算命为生,练丹家气功不过是要给自己的本职工作锦上添花而已。 “人曰命难知,命甚易知。知之何用?用之骨体。人命秉于天,则有表侯于体,察表侯已知命,犹察斗斛以知容也.” 张铁嘴一听大感兴趣,连称妙哉。以貌取人,以言取人,均不如以骨象断人。老夫当年算命,望闻问切,一直以为“下工相形,其次相神,上者相声”,自以为得意,直到在西安遇见那邵大师,以易理推卦,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于命相之术实在所知甚浅,现在又见到摸骨之法,才知道祖国秘术,果然是源源流长,其中奥妙之处,正是同途异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原来中年人给张铁嘴摸骨,说“师傅骨骼清奇,颊圆丰满,五岳朝耸,官禄荣迁,到老得人钦羡,一定能做到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啊”,张铁嘴一辈子没做过官,听到这样的恭维自是心中欢喜,不住地夸赞大徒弟算命术另辟蹊径,实为中华民族又一瑰宝。 我心中起疑,让那个中年人也给我算算。他看了我几眼,突然惊叫了一声。“中停枯暗,纹成败现,枯骨尖斜,终生受苦之命啊,唉,看你眉连交接,今后定然破祖离家。” 我大怒,手中符法到处,连摔了他几个跟斗,那中年人被摔得鼻青眼肿,爬起来大惊,天哪,你印堂青黄,必主诉讼,福禄色赤,定有刑责,流年不利啊,师傅还是把咱们气功培训班解散吧,不然惹上官司就麻烦了。 张铁嘴大不乐意,摆出一副掌门人的架势训斥中年人说“你身为大师兄,怎么如此出言不慎,怪不得你那几个师弟偷懒磨滑不来上课。你们是新茅山第二代弟子,本掌门是在传授本门心法,如何成了气功培训班?当真是颠倒黑白,舍本逐末。”中年人一句话说错,挨了一顿训斥,面红耳赤,从此在张铁嘴跟前失宠。 过了几天,中年人突然失踪,大家寻找了两天都不见踪影。张铁嘴怒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老夫想磨练此人成才,故意不搭理他,取欲擒故纵之意,怎料此人不识老夫一片苦心,受不得冷落,竟然私自潜逃,自甘堕落,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大家不要管他。” 这中年人私自潜逃,大家并没有在意,正商议着重新推举出一个大师兄的时候,忽然那个有点痴呆的年轻人掩着鼻子跑了进来“师父师父,有鬼有鬼,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啊!” 他手里提着一只死乌鸦,发出强烈的尸臭气味。这种尸臭中人欲呕,根本不是一只乌鸦的尸体能够散发出来的气味,我和张铁嘴立刻就嗅出这是人尸的腐臭。 年轻人痴呆的脸上露出惊骇模样,师父,真的有鬼啊。今天傍晚他正在院子外转悠,忽然从远处的大树上飞来一只小鸟,小鸟在他肩膀上跳跳蹦蹦,怎么也撵之不走。他看着好玩,正在百般逗弄之际,那只鸟突然间大叫一声,犹如人在绝望中的痛苦嚎叫,接着就从年轻人的肩膀上一头栽在地上,迅速散发出腐烂多日般的恶臭。 “那叫声,似乎是大师兄的叫声啊”,年轻人吞吞吐吐得说,他的话一出口,全屋的人除了我和张铁嘴,个个吓白了脸,屋子里顿时一片鬼气森森,外面的黑暗似乎更加重了大家的恐惧,一时间大家都默不作声,呆呆注视着年轻人手中那只不祥的乌鸦。 我从他手中取过那只死乌鸦,仔细看了看。乌鸦身上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痕,那般腐臭气息从何而来?我把乌鸦递给张铁嘴,张铁嘴摇了摇头,说“叫声从乌鸦身上发出,自然是那大徒弟的魂魄,还有什么怀疑?” “我记得新魂不入人身,好像只有引魂鸡可以上身啊,怎么现在换成乌鸦了?“我想起以前为李爱菊招魂的事情,提醒张铁嘴。 张铁嘴嘲笑我食古不化,容易上身的岂止是家禽?飞禽之类,体健身轻,更是魂魄上身的最佳之选。飞禽中鹤类最灵,叫声最为嘹亮,道士做法场招魂往往使用鹤类,常用的是灰鹤,只是如今鹤类已成了国家保护动物,怎能随意引魂宰杀?所以民间丧葬引魂多用公鸡代替,虽然功效剧减,总算取材容易,聊胜于无。 以前许多道术高深的隐士喜欢和鹤类为伍,只因为这些鹤类容易驻身,元神可以借助这些躯壳自由飘荡,恣意遨游八极。世俗之人不明所以,称呼这些鹤类为“仙鹤”,其实不仅这些鹤类非仙,就是这些隐士也并非真仙之流,就如桀然禅师所说“身生羽翼,变化飞行,失人之本,非人道也,不过一守尸鬼耳。” 这中年人那有什么秘术修为?定是魂魄被人镇压进乌鸦体内。普通人魂魄不能自由变化,虽然无形无质,却是感同身受,被强行镇压成鸟类形状,犹如被锁进牢笼般屈伸不得,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那个玉石中的少**魂,魂魄被锁千年,其情又何其惨烈? 张铁嘴见我沉吟不语,接过那只乌鸦,他手中五雷火符法到处,那只死乌鸦已被烧成灰烬,屋内尸臭味大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焦臭味道。 下半夜,按照年轻人的指点,我们一行十多个人很快到了那棵飞出乌鸦的大树下。我一见这棵大椿树心里就暗道不妙,这种椿树虽然灵异,却最容易滋生椿蚕和椿象,树皮枝叶内又散发出难闻的气息,很少有鸟类在喜欢在这种树上垒巢,但这树中枝杈处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在月光下看得不甚清楚,似乎确是一个巨大的鸟巢。 一个单痩的小徒弟自告奋勇,对张铁嘴说,我从小爬房上树捅鸟窝,长大翻墙越脊偷东西,做这个最是拿手,看我上树捅掉那个鸟窝呀。小徒弟果然是身手矫健,只见他手脚并用,转眼间带着撬棒爬到了那只鸟窝旁边,大家喝一声采,正要赞他功夫了得,却听小徒弟突发一声喊,声音极其骇怖,紧接着连人带撬棒砸在那只鸟窝上,唏哩哗啦的全部从树上掉了下来。 恐怖的情形,在大家的眼前出现。这团黑乎乎的影子哪里是一只鸟巢?竟然是那个失踪多日的大徒弟。月光下,那中年人躺在地上眼睛紧闭,神态十分安详,如果不是两眼下面隐有血渍泪痕,简直和活人没有什么分别。 他当然不会是活人了。从见到那只腐臭的乌鸦,我和张铁嘴就明白大徒弟已经凶多吉少,只是没想到他的死亡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 张铁嘴蹲下身,抬起中年人的脖颈,他的脖子中间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呈黑色的簇形,一看就是吊颈而亡,而且是一吊毙命。 吊死之人,通常是用细绳或布带铁丝等勒住脖颈,利用自身重力自杀而亡。如果布带等物悬在颏下,只能勒住气嗓,一时不能遽死,死时痛苦且死状难看,但如果选在脖颈下方,可以直接勒断喉骨,死亡迅速而无痛苦。很多人描述吊死之人全部是面色青紫,舌头突出形状,其实并无十分道理。 中年人吊颈而亡,我立刻想起了那只吊死鬼,那女人已被道妖抓去,如何会去而复返?这中年人算命出身,最是惜命,绝对不会自杀而亡,定然是做了那吊死鬼的替身。这女人吊死多年,吊颈手法果然非常专业。 不过死则死矣,又何必非把他的魂魄注入乌鸦的体内?这种费力气的事情想必另有深意。我看了一眼张铁嘴,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都是缓缓摇头。 正在这时,那个干瘦身材的小徒弟突然又发出了一声惊呼。 “快救救我呀,头好痛,好像有人勒头呀!” 月光下,小徒弟猛然站起来,身躯摇摇晃晃,脸色渐转青黑。 不好,吊死鬼又找替身了!我来不及多想,心意一生,掌心雷连续成形击出,无声无息的轰击在小徒弟的身上。 张铁嘴“咦”了一声,吃惊地看了看我,他手中也是霹雳一声,一团火光迅疾扑向小徒弟,火光未及近身,那小徒身上已分裂出一道白色影子,正是那个吊死鬼被我的掌心雷轰出了体外。 凄冷的月光下,那个白衣女人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形貌十分可怖! / 第七十一章 阴阳贵人(上) “女鬼呀!“几个得最近的徒弟一声大喊,纷纷向四处奔逃。其中一个徒弟危急中突然想起民间的治鬼秘方,据说女鬼最怕男人露出下体,于是百忙之际把自己的裤脱下一半,不料这样一来跑得稍慢些,被那个白衣女人抓住一只手臂,一道绿芒如流水般流过他的全身,那个徒弟立刻象抽去了脊梁骨一般萎顿在地上,转瞬间成了一堆骨髅。 张铁嘴大急,眼看要被那女鬼各个击破,气得直跺脚。这些徒弟平时就是一团散沙,碰到这样的凶恶场面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顾得上别人?个个抱头鼠窜。须臾又被那女鬼抓住一人,绿光到处,一副骨头架子轰然倒地,摔得七零八落。 “喂,这是我的徒弟!”张铁嘴跳脚大喊,那女鬼倏然转身,一缕绿光向张铁嘴迎面袭来。我心中大急,全身真力源源流至,手中风雷交加,直奔半空中女鬼的白色身影,那女鬼飘身闪过,那缕绿光在半途中遽然加速,折射向我的面门! 我骂了一声,这女鬼当真奸猾,竟然也会声东击西的战法,当下来不及躲闪,只好鼓动真气全力抵御,至于能否抗住却心中无底,只好听天由命。“嘭”的一声巨响,我只感觉到犹如被一块巨石击中,热血涌向喉头,心中烦闷欲呕,睁开眼再看时,那白衣女鬼已从半空中一头栽了下来。 我大喜过望,虽然不明白这女鬼怎么突然象一只被射中的鸟一样坠落,但却知道痛打落水狗的道理,未等那白衣女鬼身形落地,我手中的掌心雷已经连环发出,立意要把那女鬼彻底毁掉。这么多天自己已经过多次战斗,却没有一次象今天这样心惊,毕竟这是个女鬼啊,来自于一个未知的世界,即便没有这次争斗,这只女鬼的出现也把我的所有信念击得粉碎。 眼看我的掌心雷就要击中那女鬼的身体,不料一团火球挡在那女鬼前面,引发了雷爆。巨响声中,那女鬼重新飘向半空,向远处急速遁去。 我看了一眼火球的来向,张铁嘴正呆呆地站在那里,那团火球竟然是他发出来的,这老头失心疯了啊,莫非见到女鬼也吓得神智不清了? 那女鬼飘在空中,月光下好似一只纸鸢,我再也不肯放过她,在地上紧追盯住。我师卢生不讲鬼神,不语怪力,认为神道设教为“**祠”,颠倒黑白,惑乱人心。鬼神如小人,喜怒无常,善恶不定,出尔反尔,不可轻信,明智之士,须敬鬼神而远之。 卢生在天书中曾提出一个概念,对通过鸾坛等形式的迎鬼降神、灵媒的鬼神附体所谓仙佛借窍等现象进行了解释。人死之后,魂魄自行离体,百日后自行消失。百日内魂魄如机缘巧遇,遇到元气相同者即可能借窍附身,也有那些无知无识的聚阴之魂、具有一定灵力的鬼仙之流时常借助降灵的仪式和气氛显现灵验,或知过去未来之事,或言生死祸福之魇,只不过这些灵验往往似是而非,实不足信。现代科学不讲魂魄,只讲心理意识,唯一区别,不过是不愿意将意识物质化而已。 但今天这只吊死鬼魂的出现,却打击了我最初的信仰,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抓住这种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这种恐惧心理,与其说是害怕这只鬼魂,毋宁说真正害怕的是自己信仰的崩塌。 约莫两个时辰,半空中那女鬼渐渐下落,在一个斜坡上站定。我紧跟着停住脚步,看了看四周,不禁吃了一惊。这面斜坡太熟悉了,正是那太常婆婆玄阴星占的修行之地。只不过物事人非,太常婆婆现在已身化婴儿,那个山洞也不知道隐藏在何处,或许也已经随着玄阴星占的消亡而永久关闭了。草木无情,犹自郁郁葱葱,那棵松树依旧枝繁叶茂,斜坡之下,一丛丛灌木在月光下反射出昏黄的光晕。 我远远地站在那女鬼的背后,留神戒备。其时正当皓月当空,百步照影,那女鬼白衣飘飘,披头散发,单从背影上看简直就是一个仙人。 空气中隐约有一丝波动,似乎有什么飞行的物体正在远方的天空逼近。我向空中望了一眼,只见云影乱渡,月光如水,并没有什么异常。 “年轻人真是张铁嘴的弟子吗?”那女鬼并不回头,声音似有似无,在月光下竟似有形有质。 ,这女鬼真的认识张铁嘴。我早就怀疑张铁嘴和这女鬼有一腿,今天晚上张铁嘴用霹雳神火阻挡了我的掌心雷,更是印证了我的想法。这厮哪里是为了省钱,分明是想和这个吊死鬼找个幽会之处啊,,想不到张铁嘴人老心不老,比我这个大龄青年还沉不住气。 那女鬼见我不说话,缓缓回头。我吓了一跳,这女鬼面目姣好,分明是一个中年美妇,哪里是我想象中的青蓝色鬼脸? “你,你不是吊死鬼?”我有点口吃,忍不住退后了半步。这白衣女人虽然形如鬼魅,闲静下来时举手投足,却有一种贵妇气质,明显不会是那个吊颈农妇。 什么吊死鬼?年轻人胡说八道。那中年美妇奇道“你既是张铁嘴的弟子,难道他没提起过我?” 我呸了一口唾沫。既然这女人不是吊死鬼,我就不害怕了。世上阴魂无数,我和张铁嘴早已见多不怪。 “张铁嘴这厮哪里配做我的师傅?我是他的师弟。怪啊,怎么多日不见,他和你勾搭上了?这也太…太那个了。” “你既是他的相好,怎么又滥杀他的徒弟?幸亏我术法高深,不然定会被你的阴火烧成骨髅。啊哈,实话说吧,你和张铁嘴相好不成了,惹怒了我们,我们定然极力反对。” 那白衣女人面露微笑。呵呵,你和张铁嘴果然是师兄师弟,一样的腔调嘴脸,不过以你的功力,已经在张铁嘴之上,青胜于蓝。奇怪,你们茅山宗人怎会修出加持的法力?以精神之力,加持本体,心力愿力到处,借力而化力,一心不乱,三昧可定。你以心力抵御我的消业阴火,端的是术法精密,道业深厚啊。 我第一次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功力已超出张铁嘴,心中欢喜,但想起对方是张铁嘴的相好,自不能在她面前贬低本宗掌门,当下对她拱了拱手,说“既然你是我掌门师兄的那个,咱俩的过节就一笔勾销,不过你把几个徒弟变成骨髅,这事情怕是不小,一旦传将出去,你和我师兄罪过不小,我劝你们趁着天色未明远走高飞,我也要回村里准备准备。” 那白衣女人面色一沉:“你要到哪里去?我还有一句话问你。当初你解救了你的师兄,却把我的大哥弄到哪里去了?今晚你定要说个清楚。” “你大哥?”我摇摇头,按岁数,你不应该叫那姓王的大哥呀。 什么姓王的?白衣女人怒道“我在问你话,年轻人不要油腔滑调。我大哥和你们同宗,也是茅山道士,你把他究竟怎样了?快说清楚,不然我和你们师兄弟拼命!” 这女人怎么不讲道理?我正要反驳,忽然感觉到空气中传来剧烈波动,原来一群乌鸦已经飞到斜坡的上空。这群乌鸦在空中成一密集队形,月光照耀下,在斜坡上投下了很大的一块阴影,正好把我和白衣女人笼罩在黑影里。 晦气晦气,我连吐了几口吐沫。我倒不是嫌乌鸦晦气,而是有几点鸦粪已经滴落在我的头上。 在我低头的瞬间,白衣女人已经出手,我刚抬起头,一点绿芒已经扑面而至。我大骂一声,倒地避开。孔圣人说得不错,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正在一起拉扯亲戚关系,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出手又不光明正大?且让这女人尝尝新茅山功法的厉害。 五雷正法随心成形,离体而出,空中风雷交加,电光缠绕。 黑影中,雷火正要下击,却听见鸦群中一阵鸦噪,风雷声顿时减弱,电光游动也渐渐缓慢,终于在黑暗中熄灭。 我猛咯出一口鲜血,五雷心火被硬生生扑灭,术法反噬,五脏已经受伤。我大惊,转运周天真力,才发现全身功力几乎都消耗殆尽。 我勉强移开半步,离开了鸦群笼罩的黑影,在这刹那间真气又源源而至,胸中雷火相薄。我心中大悟,这鸦群笼罩处已成穷阴之地,至阴无阳,压制住我体内的纯阳之气,只要运转阳气,就有摧腑裂脏之灾,要克服压制,只须离开这鸦群黑影即可。心下奇怪,这些鸦群不过是寻常生物,如何会生成这种众凶俱发的穷阴之气? 那白衣女人呆得一呆,我的一记掌心雷已轰击在她身上,她惊呼一声,手中绿芒顿时大减,想来是体内的纯阴之气已被击散。我正要乘胜追击,却感觉眼前一黑,原来又被那鸦群的黑影笼罩。 穷阴之地,那白衣女人快捷无论,手中绿芒大盛,而我真力涣散,已经完全没有还手能力。勉力躲开,刚奔得几步,那鸦群在空中轻轻挪动,一团黑影始终笼罩住我的身形。 群鸦煽动翅膀,黑暗中一阵轻风扑至头顶,那阵风来势虽缓,却让人避无可避。我大惊失色,双手捂住头部百会处,倒地滚开,卢生天书中曾记载一种“赑风”,生于玄阴之地,专解纯阳之体,风从修道之人泥丸宫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瞬间骨肉消疏,元神寂灭,化为一堆烂泥。 第七十二章 阴阳贵人(下) 古代星占术认为“箕星好风”,“箕四星,天子后也,箕后动,有风期三日也”,以前许多风角大师对星象非常精通,由此引申出来的风占也非常灵验,比如暴风猛吹灶突(烟囱曲部)及井口,其家必有妇女主丧,百验百中。至于羊角扶摇,龙卷狂飙,皆为自然之风,现代科学发展,已经完全可以依赖仪器对这类风象进行准确预测。 但对于这种“赑风”,各类风占书籍并无记载,其原因是这类风侯世所罕见,它只形成于至阴之地,也只对纯阳之体起到消解破坏作用,对普通并无危害。古代的道术高深之士最为惧怕这种赑风,一旦被赑风缠上,顷刻间元神消融,任你千年道行都将废于一旦,所以他们也称这种赑风为“天劫风”,恐慌迷信之余,他们认为自己以人力延命长生,实为夺天地造化之理,自然为天地不容,受此天劫也是天理昭彰,循环报应,其实并非这么回事。 科学昌明的今天,人们都知道电极有正负(阴阳)两极,电荷有正负(阴阳)之分,两者可以单独存在,可分为只带正电荷的电子和只带负电荷的电子,但对磁极的认知并不充分。磁极有正负两极,却从未发现只带正极或只带负极的磁单极子的存在,对由磁单极子组成的物体更是难以想象,其实电磁对应感应,既然有单独的正负电子存在,必然也有单独的磁单极子存在,只不过现代科学至今无法证明而已。这种赑风应该就是一种只带负极的磁单极子构成的微粒波动。现代科学尚不能认知,数百年前的卢生自然更加迷糊不解,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认为是天降灾难,而是认为赑风一定是由一种阴极无阳的东西构成,从而只对纯阳形体起到中和作用,才造成骨肉消疏,元神销融现象。 对白衣女人的绿芒我并不惧怕,但对这股无处不在的赑风却惊骇无名,只要手下一个不小心,风吹入泥丸宫中,只怕从此人间蒸发,连个囫囵尸首都保不全。心下又惊又怒,躲闪数次,终于被一只绿芒击中胸部,在心脏处燃起死灵之火。 白衣女人一声轻笑,手中绿光暴现,正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鸦噪,黑暗中透过来一丝月光,我全身的真力也在月光下遽然恢复,掌心雷脱手而出,霹雳一声,白衣女人手中绿芒被击灭。她的身形一震,口中喷出一股血箭。 那血箭呈妖异的碧绿色,直射向空中的一个飞行物体,我这才有暇向半空中看去,月光之下,群鸦四处奔散,群鸦留下的空洞中间一只巨大的蝙蝠正在缓缓盘旋。茅山四老之首,太冲先生! 那只蝙蝠身形轻转,绿色血箭从它身边哗然而过。 “你的玄阴之体已被击伤,贵人逆行,转眼间倒逆阳神,还要继续打下去么?” 白衣女人脸色灰败,转眼间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看来她在不知不觉之际,已经被太冲先生无声无息的击伤。 群鸦一阵嘶鸣,突然间重新聚拢,呈圆圈状把那只蝙蝠围在中间。 “各位道友,莫非真要形神俱灭么?”群鸦形体虽大,但在那蝙蝠面前却小了许多,犹如一群麻雀在围困着一只硕壮的苍鹰。 白衣女人撮唇发出一声尖啸,啸声刚起,群鸦悲鸣,其中几只领头的大乌鸦口中突然喷出绿火,带着腐蚀一切的尸臭味道,一齐冲向中间的大蝙蝠。这几只乌鸦甚是灵动,快奔到蝙蝠面前时,突然间四散分开,呈等边距离把蝙蝠紧紧围住。 大蝙蝠展开双翼,翼下风雷喷涌而出,喷向它的几道绿火被风雷声裹住,一瞬间在空中消失无踪。 那几只大乌鸦在蝙蝠四周交错飞行,井然有序,我看得心中一呆,这哪里是一些寻常的乌鸦?它们布成的阵势正是有名的天网四张格局。有歌曰:”天网四张无路走,一二网低有路踪。三至四宫行入墓,高强任西东”,这是布局;又有歌曰:“天网四张不可当,此时用事有祸殃,若是有人强出者,立便身躯见血光”,这是威势。这些乌鸦能够布下这种格局,绝对不会是训练所致,难道这些乌鸦,竟然是一些修道之人的附体之灵?不过以这种阵势困住步战的修道士尚可,来困住飞行中的太冲先生,只怕是力有未逮。 大蝙蝠呵呵冷笑,果然双翼一展,直奔天辅卯宫这个破位而来,霹雳声大作,蝙蝠身形已破网而出,一只大乌鸦被风雷击中,全身起火,自半空中惨叫落下,它的躯壳被焚,发出的却是元神消融时的人类叫声! 那白衣女人又是一声尖啸,手中绿光在黑暗中闪亮了一下,终于渐渐熄灭,口中一股鲜血喷出,却是真正的红色血液。我在闪电映照下看得明白,心里却转增糊涂。这白衣女人眼见是个阴灵之体,如何会有鲜血涌出?眼见这女人强运真力挣扎,但心魔反噬,已伤害了自身元神,当下心生不忍,右手治疗术遥击在她的背部,黄芽白雪纷纷涌入。 半空中蝙蝠身形震了一震,一只大乌鸦疾若流星,已经撞中它的腹部,随即被蝙蝠的翼下风雷击得粉身碎骨,连一丝羽毛都没有剩下。那些乌鸦本有畏缩之意,但被那啸声一催,似乎勇气倍增,一只只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道道绿色火焰喷向中间的巨型蝙蝠。 一阵奇异的波动突然间迷漫在空气中,巨型蝙蝠突出鸦群围困,半空中回过头来,双翼突然间增长变形,剧烈鼓动,翼下不再有风雷发出,却似乎有一种更可怕的东西散发出来。下面的鸦群一片哀鸣,身体呈放射状爆裂,空气中犹如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突然间捏爆了它们的身体,鸦尸纷纷坠落,尸臭和焦臭味大增,中人欲呕,斜坡上的花草树木犹如被瘟疫掠过,转眼间根枯叶落。 我只感觉到一股大力扑到身前,当下运转全身真力对抗,眼前一黑,只感觉四周空气极力压缩,犹如置身于惊涛骇浪之间的一片树叶。再看那白衣女人时,她已经跌倒在地上,脸部向下沉入地面,不知道是死是活。 半空中巨型蝙蝠大获全胜,长笑一声落在斜坡上。 “呵呵,这么多的玄阴之尸啊,太常女士真是有够奢侈呢”,蝙蝠人立着向我走来,在地面上体型更显得巨大,也不知道太冲先生是福泽深厚还是孽缘巧合,居然寻找到这样一具丑陋的远古蝙蝠标本。 “人类小子,又见面了,呵呵”蝙蝠的声音依旧嘶哑难听。 我冲它拱了拱手。太冲先生果然好手段,术法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小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不过先生最后的招数不是茅山术法,难道是先生修为高深,自创功法另立门户不成? 太冲先生笑道“小子年纪轻轻,如何就拘于门派之见?殊途同归,万道归宗,才是我等修道之人应悟的至理。你师从茅山,如何功法中掺杂了桀然老头的禅宗心法?” 我心中一动,类似的道理似乎了空禅师也和我说过,红花绿叶白莲藕,怎么自己在意识深处总是有所抵触,不能做到融会贯通? 这时月光已渐渐明亮,时间已近子时。月华照耀下,蝙蝠的口型张开,血色细口显得异常恐怖。地面上腐烂的乌鸦尸体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绞索,渐渐化成一道血气,被蝙蝠慢慢吸进腹中。 那蝙蝠呵呵大笑,贪婪神情在月光下纤毫毕现。茅山四老,太常玄阴好厉害啊,聚得这许多玄阴之尸,不料都送与了老夫,哈哈。 吸食完毕,巨型蝙蝠又蹒跚走到白衣女子身旁,双翅轻轻挥动,得意至极。 “这女子并非玄阴之尸啊,呵呵,桀然禅师说女身有五障,为何这女子竟能福泽深厚,得证不死真身?” 你要拿她怎样?我看见蝙蝠吸食纯阴元气,就隐隐知道不妙,这太冲先生寄身蝙蝠体内多年,恐怕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道心。 我大起疑心,太常婆婆已经身化婴儿,这些乌鸦玄阴之尸也并非太常婆婆所聚,这太冲先生为何说是太常婆婆所为? 一转念间,只见那蝙蝠已将白衣女子负在背上,大笑声中,身形已腾空而起。我心中大急,他既然吸食玄阴之尸气,定然对这女子心怀叵测。 手中霹雳一声,一道掌心雷劈向蝙蝠的腹部,那蝙蝠侧身闪过,笑道“小子恩将仇报啊,这女子与你无用,与我却大有进补之意,哈哈哈,再见了,人类小子。” 狂笑声噶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嘶哑惊恐的吼叫,半空中蝙蝠的身形一顿,背部红光突然大增,红光中隐约传来一声阴测测的冷笑,巨型蝙蝠已象一块巨石般直直的向地面坠落下来。 巨型蝙蝠落下的同时,一道耀眼夺目的红光从它的背部破体而出,长笑声中,红光已裹胁着那白衣女人对月飞去,恍惚中月光似乎变成红色,整个大地满目皆赤。 红色月光转瞬消失,巨形蝙蝠已跌落在斜坡之下。那是一副泥壁,向下直垂,月光照耀下,蝙蝠卧在泥壁下一动不动,一张血口微微张开,气息十分微弱。 蝙蝠背部被撕裂出一个大洞,露出死灰色的破烂骨骼。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从蝙蝠口中涌出,渐渐幻化出一个人形,地上的蝙蝠迅速萎缩糜烂,转眼间成为一摊尸水,月光照耀下,这点尸水似乎如受热一般,蒸腾成一股水汽,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尸臭,这巨型蝙蝠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幻化出的人形静静地注视着地面,直到蝙蝠尸体彻底湮灭,才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应该是太冲先生的元神呈现出的幻象。 “好厉害啊,这年轻人究竟是谁?”幻影似乎在询问我,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摇了摇头。那道红色妖光一闪,我就知道是道妖出现在这里。其实在追赶白衣女人的途中,我就一直警觉着道妖,这白衣女人似乎也是不死之躯,和道妖异曲同工,两个人现在似乎形同焦孟,相互附体,遇敌时又能够分进合击。 这两人的真正目标显然不是我,不过是我误打误撞搅进这局里罢了,如果这道妖在我躲避赑风时突然对我分身攻击,我现在怕早已是一具死尸了。我和张铁嘴两人鬼迷心窍,学了本天书就要去访道求真,结果无端被卷进这些江湖仇杀之中,想起来真是可悲可笑。 “太冲先生怎么来到这里,卷入这场仇杀争斗?”我冲幻影拱了拱手问道。 元神幻影微微叹息,并不回答我的问话,似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良久忽然抬起头来,呵呵大笑。 “人生果如一场大梦。还是桀然禅师说得对,有染必有净,有正必有偏,执着于色身,终究为色身所累。” “峰峦秀异,鹤不停机,灵木迢迢,凤无依倚,天地物象虽好,岂是久恋之地?呵呵,随缘任运,我悟了!” 幻影慢慢消失,太冲先生的元神恢复为空气中的波动状态。 “朝闻道,夕死可矣。唉,总是我执着色身,终有此报。” “死地之下,元身尚存,玄阴之体,转换之枢,就留于你成就善行吧,呵呵,茅山四老争斗百年,斟不破色身,仙道终究惘然。” 波动遽然停止,太冲先生的元神似乎被一种强大的能量吸附,转瞬在空气中消失。 a 第七十三章 吉凶转换 当夜,我们一行人就匆匆赶到了那家风水极凶的医院。 张铁嘴最是热心,他正在徒弟的坟墓前痛不欲生,一听我说明情况,立即收起眼泪,对我说,医者圣人心,医院救死扶伤,事关群众生死存亡啊,怎能建在五鬼凶煞之地?咱们快把那玄阴尸挖出,破了这凶煞格局,也算是新茅山成立后为社会做的新贡献。 原来相地之术,并非仅限于形势理气之说,历史上许多道术高深之士往往有自己的经验和独得之秘,只是这些人独善其身,从不开宗立派,致使很多真正的秘法没能流传下去。三国时山东平原的术士管辂,能看“四象”测算吉凶。有一次他经过毋丘俭父亲的墓地,倚树而叹:“林木虽茂,无形可久,碑诔虽美,无后可守。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四危以背,法当灭族”,不到两年其言应验,毋丘俭忠于魏氏,起兵讨伐司马师失败,被诛灭三族。管辂是风水家的祖师,但其后多是托他的伪作,他的真正术法流传到现在万中无一。 我和张铁嘴算命打卦多年,结识过多少三教九流人士,其中鱼龙混杂,真正的能人异士也是万中无一,但集思广益,积腋成裘,通过许多次实践尝试,对命理风水总算得到一些真知灼见。五鬼凶煞格局,并非如民间风水师所说“葬于五鬼头,生死两俱休”,生者死者俱被凶煞临头,大难败家,而且他们对五鬼的方位认识也是意见不一,方法繁多,有时不同的风水师结论竟至相反,造成主家无所是从。我和张铁嘴经过多年实践,认为五鬼的认定不应执着于风水本身的格局,最简洁的法门是在看法九宫星中寻找,最凶“五黄煞”,五黄入宫位即是五鬼头所在位置。这一做法虽不见于理论,却屡应不爽,我和张铁嘴依此术也曾赢得过一时赞誉,吃香喝辣过好一阵子。 为了防止别人发觉,我们绕到医院的后院翻墙而过,张铁嘴岁数大,从墙上跳下时摔了个嘴啃地,幸好太平间的位置极偏僻,声音再大些也无人发现。 张铁嘴一看到这太平间的格局就惊呆了,他捂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因为吃惊还是疼痛。玄阴尸既然能转换风水,自然是座落在五鬼头上。我和张铁嘴商议了一下,两人测定了方位,先在太平间的两侧挖了两个地洞,相对掘入七尺,就是玄阴尸的所在位置。 我带了四个徒弟从东边开挖,这太平间的东西山向本身就不正常,凶上加凶。刚挖了两丈深的垂直孔道,几个徒弟就累得气喘吁吁,个个把铁锹扔在一边,不愿再干下去。这几个人以前都是游手好闲之辈,横草不竖拈,不然哪有闲心来学什么气功?张铁嘴一辈子没做过官,根本不懂做官要有官威的道理,掌门人做得不伦不类,摆架子总也摆不起来,徒弟们早就和他没规没矩,不分长幼尊卑。至于我这个师叔更别提了,不但没人称呼,还因为总和文小姐呆在一起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平时倒没什么,互不接触,现在指挥干活就不灵了。 我指挥不动,有点急眼,训斥他们说,做贼也不能偷到一半就撒手啊,咱们只挖了这个地洞算咋回事?天亮被人发现怎么办? 几个徒弟吵吵嚷嚷,说想不到是做贼呀,大家都是清白子弟,这样的活儿不干,说完个个低头窃笑,存心看我的笑话。我心中有气,拿起一把铁锹跳进坑里横向挖掘,手中真力到处,泥土硬石如粉般脱落,顷刻间掘出一个大洞,几个徒弟咂舌不下,再也不敢小觑我,纷纷跳下来助战。 由于尽头处不再有坚硬石块,泥土越挖越深,几个徒弟很快就能挖到,我就跳出洞口,和张铁嘴测量一下方位,免得双方不能衔接。正在这时,一个徒弟突然惊叫了一声,洞口处传来一阵喧哗。 我奔过去一看,几个徒弟正在竖洞口乱蹦乱跳,由于竖洞挖得太深,这几个人怎么也爬不上来,个个面无人色。我跳下去一看,原来一只铁锹头上拉出了一个黑蛇头,细碎的蛇牙紧咬住锹尖不放,三角头,细眼,剧毒。 这是坟墓里常见的黑蛇,虽然剧毒却行动迟缓,俗称食尸蛇,很多人以为这些蛇以尸肉尸水为生,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这种蛇从不游到地面,只吞食地下小动物,所以食量很少,可以数十年不食不死,犹如龟息,很多道家以为灵异,称之为玄蛇,生前喂养,死时带入地下护棺。明清时很多术士喜欢用这种玄蛇陪葬在棺椁附近,想不到太冲先生如此修为也不能免俗。 我抓住铁锹拔出,火符到处,蛇头已被烧焦。不料铁锹拔出后,露出了一点穴口,里面传来一阵沙沙声响,不知道有多少蛇嗅到新鲜空气,奔过来要寻找出路,腥气四溢,气势十分凶猛。 回头一看,几个徒弟正在竖洞口叠罗汉,这些混蛋,太不仗义了,我手中一个跌法,几个人唏哩哗啦地跌倒在地上,抬起头看见这些蛇群,人人吓得张口结舌,有一个连抓胸口,已经吓得闭过气去。 我本来就只是惩戒他们一下,回头看见黑色的蛇群奔出穴口,急运起风雷术,这群蛇纷纷倒卷进去,在里面爆裂成无数血肉碎末。张铁嘴那面也隐隐有风雷声传来,想必也是遇到了蛇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道。横洞口已经打通,尽头处泥头落下,张铁嘴已经钻了进来。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洞里面竟然没有棺椁,只有一个白石板床,**躺着一个面目如生的道士,须发皆白,道貌岸然,正是上半夜我见到的太冲先生。 他的脚下,摆着一盏七星灯,灯火早已泯灭,却闪着金色光芒,原来他的涌泉穴处放置了一粒硕大的珠子,与灯盏交相辉映,流光溢彩。七星灯据说可以对人的三生三世招魂,脚底下的珍珠和金灯盏正是茅山宗现今早已失传的著名葬法“履仙镜”,据说这种葬法可以保持死者尸身不腐,与金珠一样永垂不朽。 我和张铁嘴对视一眼,只要把这玄阴尸的头部挪动方位,这五鬼格局就已经告破。两个人正要动手,忽然间几个徒弟一涌而上,原来是要争夺那粒珍珠和金灯盏。几个人拳打脚踢,洞穴中顿时乱作一团,其他几个徒弟眼见有机可乘,也纷纷加入夺宝行列。张铁嘴教给他们的简易符法这时派上了用场,一时间风声呼呼,铁锹棍棒齐飞,叱喝呼痛声四起,那粒珍珠不知被谁揣进怀里,洞穴里顿时一片黑暗,我和张铁嘴愣怔之间,不知挨了几脚几拳。 我心中大怒,这些人人品如此之差,见利忘义,怎能做新茅山的传人?正在埋怨张铁嘴,一瞥之际看见一只撬棒向张铁嘴头上砸来,当下迎上前去,左手接住撬棒,右手油池火符已按在那小子脸上,一声惨叫,那人双手掩面,在地上痛嚎翻滚。 张铁嘴大不乐意,怒道“你怎能对同门痛下杀手?品质不好,不全是你和丽丽介绍来的?再说人无完人,当今社会一切向钱看,这些人的人品也算是不错了,你不要求全责备。咱们新茅山刚刚开宗立派,正要同仇敌忾,万万不能同门相残。” 我气得说不出话,转身直奔出洞穴之外,置身在竖洞中,才惊觉天色已经大亮。正要跃出洞外,耳边忽听到一声冷冰冰的怒喝,紧接着是一阵拉枪栓的声音。 原来天色微明时候,院方已经发现太平间外被人挖了两个深坑,很是奇怪,派几个人来查看,只见竖洞中有横洞,横洞里面还传来嘈杂的斥骂斗殴之声,当下不敢怠慢,立刻报警。公安人员不敢怠慢,几乎全体出动,医院也派了许多医务人员手持棍棒,把两个竖洞团团围住。可笑我们这伙人已成瓮中之鳖,兀自不知死活,还在洞穴内打架斗殴。 第七十四章 牢狱之灾 那时候三秦大地盗墓风很盛,政府打击的较紧,不过主要保护的是宋朝以前的墓葬文物,对明清时代的墓葬当时并不重视。听说一伙傻瓜盗墓贼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挖了座清代墓,许多人都传为笑谈。 那具玄阴尸早在几个人争夺履仙镜的时候,就化为一滩尸水,所以墓葬里空空如也,后去的人们什么也没有见到。由于太平间的底部已被挖空,医院只好在别的地方重建了一座,原来的地方被拆除后,低洼处慢慢积水成了一座寒水潭,潭水冰冷刺骨,后来有病人偶然喝了一口,竟然能治大病,这座医院因此大富,逐渐成为当地最著名的医院。其实这家医院的兴盛,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由于我和张铁嘴祛除了玄阴尸,转换了这座医院的风水吉凶之故。 不过以上都是后话,即便是后来,也没人相信是当年那伙盗墓贼的功劳。我们一伙人那时被当作盗墓贼抓走后,很吃了一顿苦头,几个联防队员在我们身上一人踢了一脚,就连张铁嘴也不例外。踢我的联防队员吃了暗亏,后来他脚趾疼了多年,一直还以为是痛风所致。 公安局见我们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危害,本打算教育批评一顿放走了事,不料一个徒弟沉不住气,把私藏在怀中的七星灯供了出来,也是活该出事,那盏七星灯竟是汉代皇家御用制品,这下事情闹大了,大家都被送进了看守所。至于那颗珍珠确是无影无踪,直到后来这颗国家级珍宝流落到海外,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人手中流出。 几个徒弟是当地人,托人找了地方上的关系,很快就放出去了,走时惶急如丧家之犬,哪里还顾得上看我和张铁嘴一眼?张铁嘴摇头叹息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有危难时才能感觉哪今后收徒,宁缺毋滥,定要细细考察人品才行。又过得几天,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张铁嘴,还有那个神经兮兮的痴呆男青年。 “这日子还不错嘛,有吃有喝的”我啃着干硬的窝窝头,对在一旁哭丧着脸的张铁嘴说,“老张咱别发愁了,你想想解放前,我想想六0年,这里还不是人间天堂?” 张铁嘴恼道,你小子咋这样没出息?都没自由了,还惦记着这点吃嘴?有首诗叫什么来着,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我不再搭理张铁嘴,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痴呆徒弟,把剩下的饭菜端到他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呢?说说看”。这些张铁嘴的徒弟我都不喜欢,没记住一个名字。 张铁嘴瞪了我一眼,抢着说:“你这个师叔怎么当的?连师侄们的名字都记不住,这不让外人笑话吗?对了,你这小子傻里傻气的,到底叫什么啊?” 痴呆年轻人摇了摇头,把那碗剩饭递给张铁嘴,“师傅,你吃,你吃”。 喂,小子,你师傅问你名字哪,我想起那只死乌鸦就是他提进来的,那股尸臭气味似乎又扑鼻而来,忍不住一阵反胃,差点把刚吃下的饭呕吐出来。 “我我我,没名字啊,别人叫我阿呆,师傅你看我叫个什么名字好?” 这名字挺适合你,不用改的。我转过头对张铁嘴说,你看看咱们收的徒弟,聪明点的人品不好,这人品好的又是个呆子,都说这三秦大地人杰地灵,我看大大的不见得。 张铁嘴仔细瞧了瞧年轻人,捂着嘴惊叫了一声。此人胸部平正,神安气合,腰脊宽厚,福贵禄荣,实为道德广阔之人,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昔年禅宗六祖慧能,砍柴为生,扫盲班也没上过,不过一文盲啊,后来却成为佛教的祖师,影响广大而深远,难道这年轻人,竟是上天赐给我们新茅山的衣钵传人么?” 我心里一阵作呕,正要嘲笑张铁嘴,却听得咣当一声,几个公安人员走进来,不由分说给我们三人带上了手铐。 我被单独带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摆了一张长桌,几个公安人员正襟危坐,一个人抓住我的肩头猛地一按,把我摁在桌前的一个小方凳上。 我莫名其妙,瞧这情形,似乎是在提审罪犯,不过我们只是挖了个清代墓,没给国家造成什么损失,构不成犯罪哪。 “你不要狡辩!”坐在旁边的一个公安气得嘴直哆嗦,“避重就轻,掩盖实质,要罪加一等!” 坐在中间的一个胖老头制止了他,和颜悦色地问我: “年轻人,我们的政策你知道么?” “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一直挂在嘴上,记在心里” 胖老头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不错,你既然懂得政策,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你最好说明真相,争取宽大处理。”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我说得难道不是真相么?经过公安领导的批评教育,我们已经明白盗墓挖坑确实是错误行为,今后坚决改正,请领导给我们重新做人的机会,以观后效。 “啪”得一声,一只大手拍在桌面上,震得我眼皮一跳,又是坐在旁边的那个公安。 “快说,你们是什么组织,装神弄鬼?又用妖术害死了几条人命?”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几个死亡的徒弟家人已经报了警。掘开简易的坟墓来看,死去的两个徒弟都是一副骨髅架子,把公安人员吓的不轻。人才刚死,怎么就成了一副骨髅?有几个带路的徒弟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原来还有一个吊颈死的大师兄,再挖开一个坟墓,里面的中年人栩栩如生,除了颈上的一点伤痕,简直就与活人无异。 那时候公安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几天下来我和张铁嘴的身世背景已经被调查的一清二楚,就连我和张铁嘴都是二进宫的事情也被揭露出来,两人的作案动机昭然若揭:非法聚众,图财害命。 我暗自叹服,人民公安为人民,办事速度比我使用甲马符还快。不过叹服归叹服,坦白交代却万万不能,开宗立派又造成人员伤亡,这罪名足够判几年有期徒刑的。那胖老头见我沉默不语,冷笑几声,示意几个义愤填膺的公安人员不要动手,把我又送回了住处。 张铁嘴一辈子最怕官了,不过他已经是二进宫了,应该有点反侦查的经验吧。懒洋洋地躺在房间里的破被窝里,我想了一下,又苦笑了一下。 第七十五章 犬吠如虎 房门一声钝响,紧接着“砰”的一声,仿佛是人体倒地的声音,我从破被窝里抬起头来,发现痴呆青年阿呆正趴在地上,我赶紧跑过去扶起阿呆,只见他的脸已肿成了南瓜样,耳朵似乎也被撕裂了,两只眼睛紧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用手指探了探,还好,呼吸还在。 “师叔,我没坦白,我没坦白呀”,阿呆忽然嘶声说。我吓了一跳,原来他的眼睛一直睁开,只是因为肿胀的太厉害,看上去象是紧闭一般。 “你没坦白什么呢?”我有些奇怪,这小子呆乎乎的,一直被我们安排在外面巡逻放风,没向他传授过内丹功法呀,他有什么可隐瞒的? “不管问什么,反正就说不知道”阿呆肿胀的脸露出一丝笑容。 我有些啼笑皆非,你还以为自己是革命先烈,严刑拷打坚贞不屈?同时又很为张铁嘴担心,要是对他也这样动手,老张的一身老骨头还不被拆成了一堆破烂。,这些人也真狠,好歹咱们也是人民内部矛盾,怎么上升成敌我矛盾了? 我正在担心,门响处,张铁嘴得意洋洋地走了进来,不但全身丝毫无损,似乎还受到了礼遇,全身上下一股子烟味。 张铁嘴见我一脸困惑,更加飘飘然。“老夫身为一代掌门,终于尝到了被官府尊敬的滋味,此生不虚啊。” 张铁嘴故弄玄虚,我愈是追问便愈是不说,正在自我陶醉,一转头看见阿呆的样子,惊叫了一声,急忙施用治疗术法按在了他这痴呆徒弟的身上。 一阵青烟冒过,阿呆身上的伤痕慢慢愈合,烟雾中张铁嘴的身体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一个人影从张铁嘴身上分出,又快速缩了回去。 我愣了一下,张铁嘴身上的异动和天书记载的元神离体情形相同,怎么同出一门,我的元神却没有感应到?同类之物会互招互应,牛鸣牛会应,马鸣马会应,天阴时,人体疼痛处会有预感,这是阴气相互感应,喜悦时,会睡不着觉,这是阳气在起作用,所谓“同气相求,同类相动”,难道我的元神竟和张铁嘴的元神并非同气同质? 烟雾完全消失,阿呆的面部红润起来,眼睛肿胀处完全不见,只是睁开眼来,眼里的痴呆神情还是一点没有变化。 张铁嘴松了一口气,听阿呆言语不清的说完经过,忍不住埋怨自己的痴呆徒弟说,你怎么心眼这么老实?你保护师傅无可厚非,但也可以适当灵活些呀,两害相权取其轻,就不能揭露你的师叔吗? 我怒道,我有什么可揭露的?成立新茅山又不是我的建议,枉我顾全师门情谊,危难当头不揭发你的真面目,小心我恼起来,告发你是新茅山的掌门,罪魁祸首。 张铁嘴赶紧陪笑说,“自古民不与官斗,咱们师兄弟多少年的交情,可别去告诉政府呀,咱们山野草民,可惹不起这个。” “再说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师弟何必生气?你这个师侄愚昧无知,以后还得请你这个师叔多开导呀。” 我起疑道,这小子傻不楞登,最初好像咱俩都不拿他当个屁呀,怎么现在对他这么好,难道这小子真是你说的道德广阔之人,前途不可限量? 张铁嘴一脸沮丧。瘸子里面选将军啊,不对不对,咱们新茅山就剩下这一个门徒,还有得选择吗? “好在阿呆虽然有些痴呆,但心地善良,知道尊师重教,咱们新茅山开宗立派,德行为本,这聪明智慧么,倒是其次。” 阿呆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坐在角落里痴痴地笑。 到了傍晚,外面一声鸣笛,门开了,几个公安人员一涌而进,径奔张铁嘴。我吃了一惊,纵身上前把他护住,心下暗自盘算,要是今晚他们对张铁嘴不利,就只好学学梁山好汉劫法场了,先把老张解救出去再说。 不料这些人把我拨拉开,对着张铁嘴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张铁嘴摇头晃脑,对着我笑眯眯地说,师弟阿,常言说术动公卿,老夫学富五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你知道今晚是谁来请老夫赴宴?县长大人啊。 张铁嘴坐着一辆两头翘的轿车走了,快到午夜时分,张铁嘴回来了,一阵摇晃把我晃醒,满嘴的酒气。我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见张铁嘴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早晚不睡,打扰我干什么?我只吃了几个窝窝头咸菜,肚中正饿,不睡觉受得了吗?这日子什么时候过得到头啊? 快了快了,快到头了,张铁嘴舌头打着结说,老夫身为掌门,自应老鹰护雏,搭救门人于水火之中。今夜老夫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终于说动朱县长网开一面,对我们三人既往不咎。朱县长深明大义,豪爽气派,真是个好人哪,请我吃了一顿大餐,那水煮大雁着实好吃,至今满口肉香。 张铁嘴一阵吹嘘,我才知道他又操起老本行,竟然装神弄鬼,欺骗到国家干部头上。 那朱县长原籍山西,在陕西做官本就不甚乐意,再加上仕途坎坷,原先的同学都比他高上了一级半级,郁闷之余,对政事渐渐疏懒,转而对养生之学发生了浓厚兴趣,练了几年气功,没练出什么真气,倒是经常便秘胀气,不过他非常痴迷,对玄学秘术无论真假一律来者不拒,花费了很多钱财,结识了不少骗子。 最初我们盗墓的勾当并没有引起堂堂县长的注意,直到几天后几个徒弟的坟墓被挖掘,朱县长才看出其中的蹊跷。那个中年人的尸体已经在医院里解剖,肌肤光润如生,血液凝固如黄蜡,为何会发生这种变异,现有的医学常识就解释不了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死也不可能是我们这伙手段低劣的盗墓贼所为。朱县长听汇报的时候。听说这些人盗墓手段虽然低劣,却在县城里做过气功培训,就留上了心,当面指示公安局长一定要把为首者带给他看看,局长自然心领神会,当晚就把张铁嘴带到了朱县长家中。 张铁嘴一辈子没见过县长这样的大官,受宠若惊,在沙发上只敢坐下半个屁股。直到朱县长说明请他来的目的,张铁嘴才平静下来。 原来朱县长的弟弟在老家开煤矿,前些日子忽然得了场怪病,一开始鼻歪眼斜,迎风流涕,后来就躲在房间里学狗叫,见人就呲牙咧嘴,扑上去就咬。据他手下的工人说,他们在一个矿里采煤时遇见了一副朱红的棺材,按采矿的规矩,地下遇见棺材必须绕行,朱老板哪里舍得?他带着一伙人斧劈锹打,把那副朱红棺材拆得七零八落,棺材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和一只盛放骨灰的小棺材,很明显是个现代棺材。朱老板破口大骂,连叫晦气,他买下这个采矿权时,这里根本就不是哪个家族墓地,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诡异的棺材?朱老板脾气火爆,平时对自己的工人非打即骂,大家都看惯了他暴怒的样子,站在一旁唯唯诺诺地观看,只见朱老板越蹦越高,连声咆哮,渐渐声音发生变化,好像一只饿狗在那里狂叫。 第七十六章 游棺 “不知先生能否破解这妖异之事?”朱县长讲完病因,和蔼地望着张铁嘴。 “这个,莫非是啥恶灵附体?”张铁嘴心下发虚,想以自己的经验糊弄过去。 朱县长富态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朱家在当地财大势大,朱老板突然中邪,早已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辗转了几家北京的医院,都没有查出病因。请了几个江湖术士,宗教真人,也说是恶鬼附体,作法念咒请来了各路神仙,太上老君耶和华、观音菩萨孙悟空,朱老板被折腾的面黄肌瘦,除了身体虚弱外,丝毫不起作用,一样地狂吠狂咬。 张铁嘴见势不妙,立刻见风使舵,说对啊,县长大人贵为父母官,自然知道各司其责的道理。那些神仙虽灵,如何管得这些捉鬼小事?正是一级负责一级。象我们这些茅山道士专职捉鬼拿妖,千百年实践经验,术法一出,百鬼潜逃无踪。朱县长茅塞顿开,连连点头称是,不错不错,先生所言极是,自古上下有序,尊卑有别,捉鬼小事,神仙们自然不放在心上,先生既然极能捉鬼,舍弟之事还须先生费心费力。 张铁嘴说:“县长家事,自当效命,只是我们乃待罪之身,深陷囹圄,这当如何是好?”说完皱眉低头,故意作出为难模样。 朱县长呵呵大笑,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谁说你们是犯罪分子?我说不是就不是。你们尽管放心,明天我就在外面恭候。 朱县长果然官大嘴大,第二天上午,我们三人就被看守人员毕恭毕敬地请到看守所门外,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那里,朱县长挺着大肚子和几个有头脸的公安人员说话,那个胖胖的老头也杂在里面。他看见我出来,连忙跑上来亲热地抓住我的手,我其实也很感激他,就随着他的手使劲地晃了两晃。 上得车来,我首先要去看望一下文小姐,这些天一直没见她过来看望,我很是奇怪,觉得她定是出了什么变故。那朱县长听说我要去看一个年轻女人,呵呵大笑,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年轻人吗,正该如此风流倜傥。等到了那农家小院却发现人去楼空,文小姐早已不在那里。租房的老实农民看见一辆轿车停在家门口,急忙慌慌张张地跑来,原来我们被抓去的那天中午,文小姐就被从北京赶来的父母带了回去,我吃了一惊,连忙问那个婴儿的下落,原来也随着文小姐一起去了。 我心下怅然若失,看着这农家小院良久不愿离去,张铁嘴理解我的心情,说咱们替那朱县长舍弟捉恶灵,事完后定要到北京去找小丽,顺便把女婴要回。再说那北京多好呀,老夫枉活50多岁,还没见过呢,以后到了,一定去瞻仰老人家。 我奇道,老张你真要到山西去?咱们出得牢笼,就该远走高飞,继续修行访道去,干么和这些当官的混在一起?再说那邪物不会是啥恶灵啊,那老板叫声似犬,难道真是一只狗的灵魂附体?简直是岂有此理。 张铁嘴也是莫名其妙。人为万物之灵,魂魄怎会为低等生物所夺?其中定有一番道理,且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也许这煤炭老板得罪了哪路恶灵,命中该有此难,朱县长对我们有解救之恩,修道之人受不得别人恩惠,不与报答于心何安? 一路无话,车到朱县长的老家,我和张铁嘴都惊呆了。山西煤矿老板财大气粗,很多拥有别墅群,我和张铁嘴哪里见过这样的奢华场面?个个看直了眼。张铁嘴自家三间瓦房,还是耗尽了算命多年的积蓄,但与这样的别墅一比,简直就是一个茅坑。张铁嘴羡慕地连连咂嘴,在房间走来走去,东摸细瞧。我和阿呆坐在硕大的真皮沙发上,拘束地看着彩色电视机播放的节目,只见三十七届世乒赛正在进行,乒乓王子江嘉良在屏幕上活蹦乱跳地欺负瑞典青年瓦尔德内尔。 一声狗叫,声如狼嚎,一个人形四肢着地爬了进来,刚爬得几步就委顿在地,在沙发旁盘作一团。 朱县长愁眉苦脸。这就是舍弟啊,当年他也是威震一方的富豪,为当地税收做了多大贡献?现在得了这场怪病,真是老天爷不长眼睛。 我和张铁嘴仔细地看了看朱老板的眼睛。大凡有恶灵附体,身体在黑夜中会不时发出红光,(并非热源引起),不是道术高深之士看不出来。但人最虚弱、也是最灵敏之处在于眼睛,平常人用肉眼细看,也可以看出被附体之人眼睛是赤脉干瞳,就是眼中的红筋贯入瞳仁,又称“赤脉贯睛”。 这朱老板的眼睛眼大无神,瞳孔缩小,一看就是肾虚之辈,却没有什么恶灵附体。 张铁嘴沉吟不语,转头对朱县长说,不知道贵弟叫什么名字? 舍弟叫朱玉飞。难道这恶灵附体竟和名字有关吗?朱县长莫名其妙。 “哎呀”张铁嘴惊呼一声。名字和人太有关系了,关系到一生命运啊,怎能不慎?所谓“犬吠如虎状哭泣,猫呼哀绝有人欺”,贵弟声如犬吠,细听则如虎啸,说明有哭泣之事,性命危急矣。 “姓是先天之本,名是后天之运。知道邱少云为何被烧死吗?天上少云地干旱啊;还有那焦裕禄,偏偏要到兰考县做官,这焦岂能不被烤化?” “贵弟姓朱,朱者猪也。是猪怎能育肥?自然是要宰杀了,所以说这哭泣之事,正是从这名字而起。” 张铁嘴信口开河,我正要发笑,一眼瞥见朱县长面色阴沉,这才想起县长毕竟是一县之长,各方面经验丰富,怎能轻易被欺骗蒙蔽?当下冲朱县长拱了拱手,说:“治病须除根,朱老板的病既然是从那个煤矿而起,咱们就应到那里实地勘察才是,不知道县长认为如何?” 朱县长点头称是,他怀疑地看了一眼张铁嘴,问我“他真是你师兄吗?我怎么看像个江湖老骗子?” 我叫了一声苦,张铁嘴以为朱县长解救了我们,非要做这报恩之事。我本来以为这朱老板不过是恶灵附体,凭我的掌心雷功夫,什么样的恶灵轰击不出来?想不到事情非常邪门,这朱老板形状声音均是犬类,体内却并无附体恶灵,让我们到哪寻找病因去?早知道如此棘手,哥俩早该中途溜号,免得在此丢人现眼。 到了煤矿,我和张铁嘴看见那个破碎的朱红棺材,不禁都愣怔一下。这具棺木依然崭新,上面的朱漆鲜红夺目,埋入土中最多不过十年的光景。虽然被拆得七零八落,但棺木上面泥土驳杂,五色斑斓,显然并非在一个土层埋过。这煤矿位于荒山脚下,周围并无乡民们的墓葬群,根本不应该有这样的现代棺材,况且即便是古棺,在这样的风水格局里也不应该出现。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副朱红色的棺材是一副游棺! 天书中记载风水格局,曾专门记载两种特殊的墓葬风水,一种僵死之地,风水永恒不变,一种阴璇水砂,又称“游尸”或“游棺”,这种尸棺可随地下风水流动而四处游走。无论死地或游棺,都是葬亡时凶中之凶的风水。据说被葬入死地,灵魂将永不超升;而游棺之尸不能入土为安,在地下游走不停,直到遇见冤气凝结之地才会驻留。 难道这小小的煤矿,竟是传说中的冤气凝结之地么? 第七十七章 蛇化鸟(上) 望气之术,我和张铁嘴不明星占之法,不能妄说。以前算命时候,两个人穷极无聊,幻想发上一笔横财,对金银珠宝之气曾经做过一番深入实践。按气占术的说法,金银为黄白之物,细察可见白色黄色之气郁郁上升,一般窖藏金银,其气郁郁于低空,形状如元宝形,飘飘摇摇。沿着此气的方位挖掘,定能找到金银埋藏之处,但这种望气的根本,在于有相当高深的星占之术,我和张铁嘴不懂根窍,最终一无所获。 我国古代有一个重要观念,就是以为天地万物都是由气构成,人和其他动物,甚至是那些毫无生命的山川木石无不是由气凝结而成,山有山气,水有水气,人有人气,不同的山川河流,依据它们所处的地势构造不同,也分为不同的形气,或如龙形,或如人形,或如妖形。气又分为王气、瑞气、妖气、尸气等许多种,只是辨别方法各异,许多宗派故弄玄虚,认为修炼到开天目境界就可以望气,张铁嘴当年翻盖房屋急需用钱,依法练习:每天子后午前,盘腿坐在**,全身放松,两眼微闭微开,似看非看,这样日久更深,便能望气辨气,张铁嘴练习不上一月,头晕眼花,到医院打了好几天吊瓶,自然没能练成所谓的天眼通,从此再也不信望气之说。 但气占之术,有它内在的规则和机理,如能结合星占之术,便能明白其中诀窍,我和张铁嘴望气失败,只是缺乏明师指点,并非这种术法本身没有科学道理。只可惜这一路求师访道,遭遇坎坷,却未能拜得明师,只落得旧疑未解,新疑又来,象现在遇到的冤气凝结,我和张铁嘴便看不出来。 地下凝结的冤气,其实就是尸气,所谓尸气,并非魂魄所化,而是久阴之尸所生。天书记载这种尸气极像人的形状,颜色发白,死一般的蹲伏在一处,生人遇见便有丧亡之灾。 我和张铁嘴虽然不会观望尸气,但看见游棺游移到此处不动,便明白这里十之便是冤气凝结之地。 张铁嘴慨叹说,利欲熏心之辈,往往生死不顾。这煤矿尸气如此浓重,自然要远远避开,这朱红游棺明明是催魂警告,怎么这朱老板不顾一切采矿? “相面不如相骨。相骨之法,头骨为首,俗话说,头圆遮百祸,最忌扁头,老夫冷眼旁观,发现这朱老板头扁额削,又兼鼻骨扁横,定会凶祸交至,命不久长。” 我点头赞同。这朱老板为富不仁,身具死骨,咱们救他作甚?我看那些工人对我们避之不迭,就知道这朱县长也非良善之辈。咱们修道之人,本应明察世间善恶,怎能帮着他们为虎作伥? 张铁嘴怅然良久,叹道“老夫身为掌门,如何不懂得这般道理?只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思涌泉相报,不是这朱县长解救,你我今日尚在囹圄之中。不过只此一事,下不为例,以后定不为贪官卖命。这朱县长面部富态,其实两颧窄斜,下颌尖削,以后定将贫穷,纵做贪官也没钱啊。” 正说着话,朱县长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张铁嘴连忙跑上去招呼,不料那朱县长毫不理睬,一群人径自奔向我。 “这就是那位小师父,术法高明,鬼怪难缨其锋,大家有什么疑难问题尽可求教啊。”正说着话,朱县长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张铁嘴连忙跑上去招呼,不料那朱县长毫不理睬,一群人径自奔向我。 “这就是那位小师父,术法高明,鬼怪难缨其锋,大家有什么问题尽可求教啊。” 我正在莫名其妙,这群人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和我握手寒暄。 “我是本县交通局长啊,我们局大门偏右,总是发生车祸,请问小师父有何解法?” “我是乡镇企业局长啊,我们局面向东北,下属企业纷纷倒闭,请问小师父是何道理?” “公安局长,……………” 我被搞得头晕脑胀,刚要勉力挤出人群,又被一个中年男人拽住。那男人低声对我说“我是主任啊,小师父千万救救我,你有治疗坚而不举的秘方吗?” ,我差点骂出声来,一回头,看见张铁嘴正尴尬的呆立在那里,灵机一动,对中年男人低声附耳如此如此,中年男人大喜,一声吆喝,一群人转过头来,直奔张铁嘴而去。 我怕被那朱县长发现,急忙爬进一辆铲车的驾驶室里。那辆铲车又高又大,好像是进口日本的东西,从来没有见过。我坐在驾驶室里,远处的情景可以一览无语,只见人群里张铁嘴指手画脚,一群人如众星捧月般把他围在中间,只有那朱县长一个人站在圈外东张西望。过不多时,这些人都簇拥着张铁嘴慢慢远去了。 我坐在铲车的驾驶室里,默想着自己的离奇遭遇,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华山之行,徒劳无功,除了莫名其妙的交恶了几个修道之士外,似乎什么也没有得到。自己的术法修为,自从修出元神离体后,也已经滞步不前,好像出现了某种感知障碍。离开了华山那块是非之地,我和张铁嘴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方式,但也好像完全不同了。 冥冥中,一定有什么想象不到的命运在等着我们罢。 “额的车啊,谁在额的车上睡大觉?”一个粗豪的声音在车下响起,打断了我的冥思苦想。我探头向下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迷彩军服的汉子正在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第七十八章 蛇化鸟(中) 穿迷彩军服的汉子姓王,为人甚是豪爽,他说自己在这家煤矿里岁数最大,所以大家都称呼他大老王。大老王听说我没吃晚饭,非要拉我去饭馆,盛情难却,我也想向他了解一下这家煤矿的情况,就半推半拒绝地随他来到了一家小饭店里。 煤矿边的饭店都很简陋,这家小饭店其实就是由几间窝棚改造而成,里面破旧的桌椅上油腻腻的,犹如镀了一层蜡。老板是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他给我们端上酒菜后,因为没有其他客人,就搬了一只小方凳,坐在我们旁边呆呆地看。 我和大老王攀谈了几句,转头看见饭店老板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看,心里觉得很不自在,便随口邀请他一起喝酒,本来我不过是客套话,没想到老板毫不客气,立刻把小方凳移到了酒桌边。 “好酒,这酒可真带劲!”饭店老板自顾自地倒满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大老王不乐意了,一把抢过那瓶白酒,眼睛一瞪“你这人咋这样?你是开饭店的啊,喝了这酒算谁的?” 那饭店老板洋洋不睬,又朝嘴里夹了几口菜,吃下肚后咧了咧嘴,也冲大老王直瞪眼“算谁的?当然算你大老王的呀。你,一分钱看得磨盘大,和你那个坏老板一个德性!” 看来这两人平日里很相熟,我连忙说酒钱算我的,这一下两个人都不乐意了,你是远来客人,哥俩怎能让你掏钱? 大老王叹了口气,这他娘的什么世道,姓朱的一家横行霸道,比那恶霸地主刘文彩还狠,政府怎么不管管哪? 干瘦老板趁大老王感叹的功夫,连灌了自己两杯酒,打了个酒嗝说“老王你这放的是啥屁?人家朱老板有权有势,每年还缴了那么多税收,政府感谢他还来不及呢,怎会去管他这些小事?” 大老王激动得满脸通红,这么多年几条人命了阿,怎么算是小事?去年瓦斯爆炸,煤窑了闷死多少?很多人无名无姓,连个赔偿金都不给。他,我大老王要不是有家有口,早就到北京告御状去了,请来狗头铡,铡死这帮奸臣们。 干瘦老板嗤嗤呆笑。“告啥御状?朱老板成了一只狗,这不是天报应了么?哈哈哈,二郎神显灵,哮天犬下界啦。” 一瓶白酒下肚,两个人就喝多了,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我劝解了半天没用,正要收拾一下酒桌,耳边突然想起了一阵刺耳的“嘶嘶”声。 屋里有蛇!我吃了一惊,急忙把两个又哭又笑的人推开。一转眼功夫,那阴森恐怖的声音就布满了全屋,似乎有成千上万条毒蛇涌进了屋内。 大老王和干瘦老板醉眼朦胧,茫然看着地下,哪来的蛇呢?等听到这嘶嘶的声音,明白了我惶急的原因,两个人都呵呵大笑。 一只灰色的小鸟飞了过来,在酒桌上收住翅膀停下,用噱子不住地啄食着桌上的残酒。这只鸟身量不大,呈细长的梭形,和普通鸟类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它发出的声音,却不是清脆的鸟鸣,而是嘶哑可怖的蛇类的叫声。 那只怪鸟在酒桌上跳来跳去,身形十分快捷,不住地发出“嘶嘶”之声,鸟噱里不时吐出分叉的血舌,极像蛇信,最后翅膀张开,从一个露天的窗口飞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鸟,心里十分惊讶,大老王和干瘦老板却见怪不怪,对我说这种鸟虽然罕见,但他们常年在煤矿里作业,这种鸟却见过多次,大老王还曾经亲手捉到过一只,烤着吃了。 一提起吃,大老王就口沫横飞,粗着嗓子说“,都怪额口馋,吃得鼻口窜血,差点见了阎王,这种鸟当真邪性,哪里是什么鸟肉?明明是他娘的蛇肉滋味。” 干瘦老板是当地人,他说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以前却没有见过这种叫声象蛇的鸟,只是自从这里的煤窑多了以后,这种鸟才开始出现,当地人听见这些鸟的叫声,都说是蛇叫,据说这种鸟就是蛇变,有人曾亲眼见到过这种变化。 我对这种荒诞不经的传说自然是压根不信,爬行动物进化成鸟类,不知经历了多少万年,蛇要是能直接转化成鸟,那生物进化学说还不成了狗屁?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啼笑皆非,我们人类也是两足履地,却整日幻想着羽化登仙,白日飞升,难道也是违逆了生物进化理论? 大老王喝了点酒,有点头重脚轻,执意要在小饭店留宿,干瘦老板无可奈何,吃了人家的嘴短,只好找了一个破房间安排大老王免费住下。我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便要告辞回去,不料那干瘦老板大不乐意,客人自远方来,饭店虽小,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他找了一间最干净的房间让我住下,并殷勤地给我打来了洗脚水,临走时打了个大呵欠,说“他娘的,喝了点酒有些渴睡,不如找大老王吃点白面去,对了,你晚上不可到外面走动啊。” 干瘦老板嘴里说的白面,其实就是一种毒性不纯的鸦片。这些在煤窑里挖煤运煤为生的人,天天暗无天日,早晨进窑,晚上还不知道能否活着出来,精神紧张,压力巨大,很多人都吸食鸦片,直到现在,这也是一种公开的秘密。 第七十九章 蛇化鸟(下) 风水术在天书里被认为是旁门小术,只有入世之术,没有出世之方,所以记载很少,只对几种特殊的风水作了些描述,而且语焉不详。卢生他老人家想必当年衣食无忧,体会不到底层人们生活的艰辛。我和张铁嘴学习秘术,发现卢生吹嘘的高深术法不过是屠龙之技,英雄无用武之地,还不如这些算命堪舆之术,虽然俗浅,总能够蒙点小钱,混口饭吃。 对于风水术,现代科学也承认它存在部分的合理性和科学性。风水术处理建筑物与周围环境的关系,使人造物与天造物达成一种和谐的构置,处理的是人与环境的关系,现代建筑学完全可以古为中用,吸收古代风水术合理的内核,让建筑设计更科学、更全面。当然现代科学只承认风水术对阳宅的作用,对阴宅风水却一概视为封建糟粕,其原因就是因为现代科学不承认魂魄的存在,在这一点上,我和张铁嘴对现代科学的形而上学一直心怀腹诽。 在我国的正史上,曾记载一件可信度极高的事情。东晋江东刺史陶侃小时侯家境贫寒,放牛为生,谁知道一个不慎,那头牛有一天突然不见了。小陶侃四处寻找,正在着急之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告诉他“前方山冈上有一头牛,窝在一个水洼里,似乎正在睡眠”,小陶侃如言找到牛,心中十分高兴,那老人又说道“牛眠之地为风水宝地,葬之可发后人”,陶侃父亲死后,就被陶侃葬于此地,从此陶家家境好转,后来竟成为江东的显赫家族,所以后来的风水术里把风水宝地也成为牛眠之地。 以我和张铁嘴的理解,铜山西崩,灵钟东应虽然未必那么**,但生者死者的血脉魂魄相通却是必然的,祖林是后人经常涉足之地,虽然死者的魂魄已经烟消云散,但生者的灵魂还会对尸骨萌发自然的亲近冲动,从而形成一种气场,好的风水之地就会对生者形成荫佑。不过这种荫佑只是对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后人起作用,并不能荫佑完全不认识的后代,现存的风水术无限夸大这种荫佑作用,其实并不了解魂魄的本质。俗话说“富贵不过三代”,也通过世俗现象印证了这个道理。 天书中认可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较其他记载更为独特的是,卢生认为同一个风水可以通过转换改变吉凶之道。按照这个理论,我和张铁嘴以前就探讨过开采石油、煤炭等矿藏是否对风水格局造成影响。例如说开采煤矿,尤其是废弃之后,很多地方常常会采取填土的方式把它填平,其实其他地方的土与地脉不相连贯,即使填满也是无用,就好像人长了疥疮一样,即便挖了其他地方的肉来补上,也是徒劳无益。 洗完脚躺在**,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我们三个人以前都没有到过山西,一路上坐在朱县长的车里又说又笑。人说山西好风光,地肥水美五谷香,山西是个好地方啊,全国人民都知道。张铁嘴说自己以前也是个风流人物,还记得在生产队登台演出时唱过的一首歌:汾河流水哗啦啦,阳春三月看杏花,待到五月杏儿熟,大麦小麦又扬花。山西山肥水美,人杰地灵,交城的山,交城的水,游击队出了个华政委,山西出了不少大人物啊,好像五虎上将许世友将军也是山西人?我奚落他说,老许好像是河南人吧,生前尽忠,死后尽孝,回老家土葬,你怎么把他运到山西了?小心将军的英魂找你算账。 我和张铁嘴贫来贫去,一路上充满憧憬,到了山西境内却大失所望。到处满目苍凉,男人表情木讷,女人面黄肌瘦,就像后来兴起的“西北风”唱的那样:日头从坡上走过,照着我的窑洞,晒着我的胳膊,还有我的牛跟着我,整个生活环境似乎沉闷压抑了上千年。就连在煤矿里见到的男人,除了结实有力的臂膀和粗犷黝黑的面孔、干活卖力气外,生活也是平庸、懒散。由于煤的蕴藏量丰富,这里也造就了一大批富有的矿场主,这些人用十分低廉的成本,占有了大量的地下矿产资源,攫取了高额利润,过上了奢侈豪华的生活,这家煤矿的主人朱老板无疑就是这些先富起来的人之一。有开采就有运输,还有另外一批人不采矿,以运煤为业,他们利用自己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在煤炭外运环节上,这些人很多不是当地人,而是有着很深背景的外地人,当时有所谓“官倒”的说法,就是指的他们。象大老王这样的司机师傅,有着双重身份,既为当地的矿主雇佣,有时也为这些人干活,挣点外快贴补家用。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句话虽然不那么中听,却实在是一条颠扑不破的至理明言。 我叹了一口气,正要闭上眼晴强迫自己睡去,门突然轻轻开了,我坐起身一看,原来是那个干瘦老板在大老王那里吸了几口白面,精神抖擞地回来了。 “听说你们是来为朱老板镇妖除鬼的茅山道士?”干瘦老板进来就冲我直瞪眼。 我知道这些人对朱老板恨之入骨,连忙摇头表明立场。这样的人渣哪里值得我们出手搭救?我虽然是修道之士,可也是无产阶级中的一员哪,有着爱憎分明的阶级立场,怎能为剥削咱们的资产阶级卖命?实话跟你说吧,我根本就不想来,可是我们的掌门真人张天师慈悲为怀,非要来搭救朱老板,我又有什么办法? 干瘦老板大喜,抱着我的肩膀直摇晃。老弟啊,哥哥早就看出你是一个豪爽汉子,很想交你这个朋友。这朱老板是我们这地方一霸,为非作歹,欺压良善,如今突然中邪,正是天理报应,怎么你们的领导,那个掌门张天师如此好歹不分? “这朱老板经营煤矿发家,几年来光塌方就死了多少人?可是他有钱有势,买通了许多官员,老百姓却没有说理的地方。” “不瞒老弟说,哥哥当年也曾到北京告御状来着,中央领导好啊,批示要严查。谁知道批示到了这里没有了下文,这些人官官相卫,硬说我是诬陷好人。他娘的,我能拿婆娘的清白去诬陷这个王八蛋?” 干瘦老板说到伤心处,嚎啕大哭,不住用手拍打着床板。大老王听见哭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过来,一看是老板在痛哭,忍不住怒道“你,这么晚嚎丧吓死人了,外面冤死鬼这么多,你要把他们都招来啊?" 干瘦老板一下停住了哭声,脸上充满了惊恐,他向外面的黑暗看了看,仿佛黑暗中时刻会跳出来无数的妖魔鬼怪。我看见他们惧怕的神色,忍不住有些好笑,正要向两人讲解一下无神论的道理,忽然听见外面隐约又有嘶嘶的声音传来。 难道又是那只怪鸟?我一回头,却发现大老王和干瘦老板满脸惊慌,又有蛇要化鸟了,明天又要死人了啊! 第八十章 明暗尸气 据说这种叫声类蛇的鸟真的是蛇所化。大老王信誓旦旦,说自己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蛇化鸟的过程,但那种鸟的味道却和蛇肉的滋味一模一样。以前他们开采煤矿,曾经挖出过无数尸骨和蛇类,大凡古墓,多有蛇类出没,煤矿工人们也不知打死或吃掉了多少,大老王年轻时候挖煤为生,那时正是缺衣少食年代,肚里没什么油水,能吃到这些蛇肉当真是无上美味。十多年来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蛇了,还能分不出蛇肉的味道? 我对大老王的话自然不信。世界上生物繁多,很多神秘种类不为人所知,但揭开谜底,依然离不开自然造化。例如很多人都相信旱出蚂蚱(蝗虫)涝出鱼的传说,因为有事实可证,遇到天气干旱的时候,在野外生存的蚂蚱数量的确要多于其他年份,随处可见;而到了雨水频繁的年份,山沟的小河,山坳的水洼,草地里的积水塘,到处都是游来游去的小鱼。对于这种现象,人们就认为无论蚂蚱还是小鱼,其实都是蚂蚱卵变的,干旱年份就变成蚂蚱,雨水年份就变成鱼儿。 不过这种说法明显违背了生命常识。蚂蚱的卵,孵化后仍然是蚂蚱,并且是某一种蚂蚱的卵孵化后还是某一种蚂蚱,无论干旱还是多雨年份,蚂蚱的卵也只能孵化出蝗虫。 至于旱出蚂蚱现象,是因为蚂蚱的卵需要在地表层下经过漫长的一百多天,才能蜕变成幼虫,在这段时间内如果地下过分潮湿,蚂蚱卵的成活率就非常低,并且它们的天敌也会增多,这就是为什么旱季蚂蚱增多的原因。 涝出鱼现象也是一种自然现象,多雨季节,风与蒸汽或风与雨水在河流湖泊中形成强大的气流,水中的鱼或鱼卵就会随着气流升入高空随雨水而下,这就使一些山沟或草丛中原本无鱼的积水里突然出现了鱼儿的原因。 不过我对他们关于蛇化鸟的事情虽然不信,但对出现这种鸟类就要死人的说话却将信将疑。在地下挖煤,最忌讳“死”字,矿工们经常自嘲本身就是生活在地狱里的人,每天其实都是死了一次,用不着别人再来提醒,所以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大老王和饭店老板不会那么笃信,相信一定会有死人的事情发生,并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来。 我心下起疑,一定要到外面去看看,说自己身为茅山道士,捉拿过无数鬼怪,怎会在这小河沟里翻船?既然这蛇变鸟如此不吉,竟能造成阶级兄弟死亡,咱们就让它变化不成,把它扼杀在摇篮中。 大老王和干瘦老板百般劝阻不住,最后干瘦老板一跺脚,,割掉脑袋碗大的疤,穷人的命不值钱,今天就豁出去这百十斤了,到外面捉鬼去呀。大老王一面找了块白毛巾扎住头,一面嘲笑干瘦老板说,你小子吹啥吹?就你那身板有八十斤吗?要说捉鬼,还得额大老王的虎背熊腰,哦,还有茅山师傅的高超法术。 这里的黑夜的确有些怕人。由于到处是开采的煤矿和废弃的矿井,挖出的尸骨很多,一到晚上就飘荡着一团团的磷火,这些磷火在空中飘飘荡荡,发出青蓝色的光,传说中那是鬼在行走时发出的鬼火,俗话说“没遇过鬼不怕走黑路”,其实就算没遇见鬼,在这样的黑路上行走也是挺渗人的。 大老王和干瘦老板别看在饭店内豪气冲天,一到外面就蔫头蔫脑了,两个人瑟缩着身子紧在我身边,半步不敢远离。大老王似乎是给自己壮胆,絮叨着说,这种蛇化鸟在哪里出现,哪里的煤矿就会倒塌,最是灵验不过。只是这种蛇化鸟虚无缥缈,蜕化过程都在深夜出现,又有谁敢去窥探这样妖异的事情?所以很难断定到底是什么方位的煤矿会出现灾祸,但晚上听到了这新鸟的叫声,第二天一准有煤矿塌方死人。 说着话,那嘶嘶的叫声越来越近,寻声跟去,眼前出现的竟是那座出现过朱红棺材的煤矿!那叫声就出自煤矿的深处,嘶嘶声忽远忽近,仿佛里面正有一个蛇群在不住地游动。 我以前没下过矿井,一直以为既然是挖煤,为方便运输,定然要先挖出一个极大地涵洞和出口,现在才知道完全不是这回事。尤其一些小煤窑,极窄的地方只能由一个人爬进爬出,简直和狗洞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煤窑如果出现塌方,想逃出生天根本就没有可能。 朱老板的这家煤窑规模稍大一些,听大老王介绍,这姓朱的以前开过很多家小煤窑,但不知什么原因,几乎个个塌方死过人,但朱家有权势,不费吹灰之力地就个个摆平,那些苦主们多是些孤儿寡妇,除了哭天抹泪外有什么办法?这朱老板刻薄寡恩,终于受到天谴,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大老王和干瘦老板带着一肚子的愤恨,倒也不觉得害怕了。三个人下到矿井里,只听见“嘶嘶”的蛇叫声越来越近,借着矿井内昏黄的一点灯光,似乎前面有一团黑呼呼地东西在微微地颤动。 那团黑影似乎是从还未挖出的煤层里钻出来的,全身散发着微微的热气,但从它发出的嘶嘶声可以判断,这应该是一条蛇。热气渐渐消失,一条黑色的大蛇暴露在我们眼前,这条蛇行动迟缓,最奇异的是它的头上长了个肉瘤,形如鸡冠,那条蛇缓缓游动,爬上了矿井中的一个木制支架。 那条蛇趴在支架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头部忽然动了一下,头部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我们三个人眼睛似乎一花,只见那条蛇的蛇皮已经开始向后反蜕,犹如脱袜子一般,蛇类属冷血动物,它们的鳞片外层是死细胞,不能随著身体的发育而长大,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脱落,叫做蜕皮,蜕皮后身体才会长大,是很常见的一种现象,据说蛇蜕还是一种中药,可以消肿止痛。 原来不过是蛇蜕皮。我松了一口气,正要回头笑话大老王他们,却听得嘶嘶声重新响起,大老王和干瘦老板目瞪口呆,面无人色。转回头再看,只见一只怪鸟正抓在支架上,扑扇着湿漉漉的翅膀,它的爪下是一堆破烂的白色蛇蜕。 我揉了揉眼睛,确实不是在做梦,这条奇异的怪蛇果然变成了一只飞鸟。那只怪鸟嘶嘶几声,似乎非常得意,忽然腾身离开支架,向着出口处飞走了。 我彻底傻了,天书记载上从来没有这样的怪事啊,不过想想也释然,卢生所在的年代不使用煤炭,对煤矿中的怪事自然是闻所未闻了。大老王和干瘦老板见我犯傻,一个个也是张口结舌,他们虽然听说过蛇化鸟,但亲眼所见也是第一次。 冷静下来,我留神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无论任何怪异的事情,只要找到它的源头,总能够发现一点线索。那条蛇从坚硬的煤堆里钻出来,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洞口,似乎有什么气体正在从里面缓缓溢出。 这种气体确切的说更象是一种波动,只能用元神才能感觉。那条蛇刚钻出洞口的时候,全身笼罩着一层热气,我到现在才明白,那层热气不过是这种肉眼看不见的气体的外在形式而已,甚至蛇化鸟也只是这种气体化生出来的生物。 元神注视下,那气体如人尸形状,有形有质,和白纸或者白浆糊泼洒出来的样子很象,正是古代气占中所谓的“尸气”。 古代的观气士把气分为六种,认为“人之六气蕴藏吉凶”,其中一种白虎之气又称“尸气”,白得如同凝结的羊油、猪油一般,出现这种气,预示着人体有凶险,主有丧葬哭泣之事降临。只不过个体的尸气比较浮散,不会象这里的尸气一样浓郁。 尸气浓郁,是因为蕴含了许多人命的缘故。这家煤矿不过是刚刚开采,怎么有这么过盛的尸气? 第八十一章 扶乩 张铁嘴和阿呆见到我,都十分高兴。昨天晚上他们被朱县长请去,在县城里最好的酒店里开了一桌,还有几个当地政府官员陪同。阿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酒席,手足无措,几个油焖大虾都被他夹掉在桌下。我听了咂咂嘴,冲阿呆的肩膀捶了一下,暴敛天物啊你,师叔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吃过啥油焖大虾。 正在说笑,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走进来,附在张铁嘴的耳边嘀嘀咕咕,张铁嘴满脸堆笑,连连点头。等年轻人出去后,张铁嘴冲着我说,师弟啊,昨天晚上我已经向朱县长请缨,今天下午给朱老板扶乩,定要治好他的怪病,为当地政府排忧解难,到时候你可得给我捣捣鬼,再当一次托。 我一听就知道张铁嘴又对这些人施展了铁嘴功夫,笑道好啊,朱老板的怪病名医难治,且看我们的掌门人大展神通,手到病除。 张铁嘴有点垂头丧气。这朱老板的怪病真是神鬼难治,既不是生理原因,也不是邪灵附体,老夫只有请仙人来指点迷津了。只可惜仙人可遇而不可求,也不知道能否给老夫助上一臂之力。 张铁嘴所说的仙人,其实不过是一些元神出窍的鬼仙。天书中卢生认为这些人虽然术法高深,但终究未能修成纯阳之仙,虽曰鬼仙,其实是鬼。我和张铁嘴虽然术法不深,但自恃有天书秘籍,早晚可修大道,所以对这些鬼仙之流并不放在眼里,一向少有来往。我们两人算命打卦看风水,虽不如何灵验,但也算自食其力,没有吃别人的嗟来之食,扶乩之举,我们以前从未做过。 所谓扶乩,又称扶鸾、扶箕,现在东北地区也称为扶箩,有些地方的民间干脆就称“请仙姑”。扶乩之术,是指通过术士之手,手扶悬插乩笔的箩圈,在沙盘或扑有面粉的桌子上写字泄露天机。这种扶乩术简单易学,而且有效,比那些跳大神,自称具有阴阳眼或者走阴差的要强上许多,唯一的不足就是,扶乩时并不知道请来临坛的鬼仙究竟是哪一个,是否灵验也决定于这个鬼仙自己的学识水平。纪昀所说“鬼不自灵待人而灵也,蓍龟本枯草朽甲,而能知人吉凶,亦待人而灵耳”,不过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清代有人在西湖边扶乩,鬼仙临坛后作诗云:“旧埋香处草离离,只有西陵夜月知。词客情多来吊古,幽魂肠断看题诗。沧桑几劫湖仍绿,千年梦尚疑,谁信灵山散花女,如今佛火对琉璃”。有人看见诗,知道作诗的扶乩仙是南北朝的名伎苏小小,便怀疑说“仙人你生在南齐,怎会作七律诗?”,七言律诗自唐朝时才出现,所以此人提出疑问。那乩仙提笔写道:“经历时间变化,阴间阳间一样,只要性灵不灭,阴间之仙也随人世的变迁而变迁,所以千百年前的人,也可以听懂今天的语言,也能写今天的文章。” 看来鬼仙们也知道与时俱进的道理。我虽然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但却认识茅山四老这样的超级鬼仙,他们对人世间的感知比我这个世俗中人都要强上许多。这些人能够成为鬼仙,果然都是大智大慧之人,不会固步自封,知道发展才是硬道理。 到了下午,天色阴沉沉的,太阳象一块黄黄的面饼斜斜地挂在西南方的天空。张铁嘴吃饱喝足,开始在朱老板的豪宅进行扶乩仪式,仪式很简单,只在院落中间摆了一张桌子,桌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面粉。以前的术士扶乩仪式比较正规,需要沐浴更衣,焚香祷告,把整个仪式弄得神神秘秘,我和张铁嘴曾见过这些复杂仪式,心下都不以为然,这些鬼仙不过是未灭元神,虽然生前见多识广,身后继续清修之辈却是不多,不是游手好闲就是惹事生非,就好像现在的大学生,很多人中学苦读,一旦考取后就不思进取,不务正业,不值得信仰膜拜。 朱县长带了一帮当地的权贵们站在一旁围观,那个向我索要举而不坚秘方的主任也混杂在里面,这些人个个屏息静气,带着崇拜的眼光看着张铁嘴,看来这短短的两天张铁嘴已经成功化解了朱县长对他的怀疑。扶乩之风在八十年代曾经死灰复燃过很长一段时间,很多地方虽然不公开,但在民间一直是常有之事,从朱县长他们的表现来看。对扶乩仪式似乎也并不陌生。 张铁嘴置身在这些脑满肠肥的达官贵人中间,干瘦的身形犹如鸡立鹤群。他洋洋得意,右手一招,一根考究的楠木筷子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朱县长诚惶诚恐地走上前去,手指在桌子上沾了一下面粉,祷告说“各路大仙,过往神灵,弟子有事难以决定,还请仙人有求必应”。 运乩开始,张铁嘴站在桌子边手一招,杂在人堆里的阿呆飞跑出来,呆呆地站在桌边侍立。人群中张铁嘴三步九迹,开始故弄玄虚。其实我们俩都知道,扶乩能引来鬼仙,与这些形式全然无关,只是世人愚昧无知,越是道貌岸然越能引人崇拜,正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天清清地宁宁,八方大仙快显灵!”张铁嘴跳来跳去,好似全身生了跳蚤。谁知道他跳了半天,那只筷子做的乩笔在桌边还是一动不动。人群中乱了起来,有几个人交头接耳,低声说,这老道士连个乩仙都请不来,莫非是个老骗子?看他隔空取物的本领,好象会点魔术,算不得真功夫。 张铁嘴在里面急得满头大汗,我在外面也着实纳闷。传说山西物华天宝,修道士众多,东边一指是太行,西边一指是吕梁,怎么连个鬼仙也找不出来?我们两人当年算命时候,曾经见过许多以扶乩为职业的术士设坛作法,确实有乩仙(实为鬼仙)临坛,在沙盘或面粉上运笔如飞。有人据此认为是真神降临,其实真神不可能有,降临的不过是灵鬼,所谓灵鬼,是指出窍之元神,与民间所讲的鬼怪是两回事。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千百年来,各家扶乩术士请来过无数乩仙,却从来没有太上老君、释迦摩尼、玉皇大帝等尊神降临过。 就算当地没有鬼仙,难道没有过路的鬼仙么?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依然阴沉,空气中没有一丝波动,看来鬼仙们都很忙,无暇顾及这小地方,只好失望地摇了摇头。我倒不是想救这为非作歹的朱老板,只是这朱老板的病情十分奇怪,能找个学识渊博的乩仙问个明白,也算是给自己增加点学识。 正在这时,那只乩笔忽然间从桌边跳起,悬立在面粉上方,只见乩笔快如风雨,字如颠素狂草,顷刻间写出一首诗来。大家又惊又喜,围上去看时,只见那首诗写道:“一梦悠悠数百秋,也无烦恼也无愁,人皆劝我归尘世,只恐为人不到头!” 第八十二章 桀然禅师 乩仙真的降临了!围观的人群登时鸦雀无声。朱县长上前拱了拱手,想了想似乎又觉得不妥,连忙弯腰鞠了一躬。“请问大仙,舍弟病情究竟如何?” 乩笔批道:“如犬如虎,垂危之命” “此病怎会如犬虎之形?还请大仙释解疑惑。” 乩笔在面粉上运笔如飞,写就几行小字,我凑上去细看,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赞乩仙高明。原来那行字写道“此嬴彼缩,理所当然,业海洪波,回头是岸。汝弟见官如狗,见民如虎,早已沦入畜道,鬼神怒视,祖先怨愤,早该受到报应。” 朱县长看到这些判词,脸色羞愤如猪肝,不过他不敢对乩仙发火,只好对着我怒目而视。张铁嘴见事不妙,连忙把我拉开,冲着那乩仙笑道: “大仙怎能妄下断语?为证明大师所言非虚,不是江湖骗子,还请大仙先给在下写个判词。” 乩笔继续写道“口中吹火开不收,嘴尖衣食苦强求,生成此口多贫夭,荫下须教破且休。” 我看了一眼张铁嘴的吹火口,忍不住呵呵笑了几声。弄了半天这乩仙和我们同行,生前想必也是个坑蒙拐骗之辈。张铁嘴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之下,正要将那桌面粉擦去,却被朱县长一把拉住了胳臂。 原来乩仙临坛,讲得是有求必应,无论谁中途插话,乩仙都要予以解释,所以有些乩仙到了中途常常跑题,被看客们的提问打扰了思路。朱县长瞪了张铁嘴一眼,对着乩桌毕恭毕敬地有鞠了一躬,问道:“大仙既然知道根源,想必知道破解之法,不知道能否见告?” 乩笔悬在半空,似乎正在沉思。围观的贵人们诚惶诚恐,个个露出敬畏的表情。良久,乩笔批道:“物不两大,散财免祸。” 啥?朱县长脸色转成苍白。他想了一想,又小心翼翼地问:“散财之事,不知道散去多少为止?烦请大仙明示。” 乩笔这次只批了一个大字“尽”。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朱县长脸色已经铁青,差点跳脚大骂,几个局长模样的官员连忙劝住他。其中一个人冲着乩桌劝说道,大仙还是再给想个破解之法吧,朱老板才华横溢,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民营企业家,守法纳税大户,怎能无故把家财散给那些穷鬼? 那只乩笔凝立不动,再问,仍没有动静,想来大仙已经打道回府了。我恼恨那个称矿工为“穷鬼”的人出言无状,暗地里施了个黑咒语---生疮咒,隔空按在那人的嘴角上方,从此该人一辈子口角生疮,说话不清。 扶乩不欢而散,我和张铁嘴、阿呆三个人怏怏地回到房间。张铁嘴连连摇头说道,这乩仙看来和你我相同,也是品行高洁之辈啊。你看他先前那首下坛诗,“也无烦恼也无愁”,当真是厌倦红尘,与事无争,值得我们学习学习再学习。 “那朱老板刻薄寡恩,老夫早已知晓。你看这豪宅大院,妻妾成群,子孙如林,简直就是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此人化身成犬,正是天道公正,循环报应。” “乩仙判词,让这朱家散财免祸,正是取那杀富济贫之意,深得我心。看来这位乩仙是位道行高深之士,以后有缘定要和他结识。” 我点头称是。这位乩仙确实术法高明,道行不浅,不然我们的元神怎会感觉不到他的波动?不过你老张拿自己和这位乩仙比,就有点太抬举自己了。你一生怕官,见了官员阿谀奉承,富贵能**,威武能屈,以为我不知道吗? 张铁嘴大怒,头顶元神离体而出,在半空中犹如一个白色有质的光影,瞬间又缩回到他的体内,房间里突然有人“咦”了一声,似乎十分惊异。张铁嘴恼怒之际,没有听见,我却听得一清二楚,向四周望去,周围空无一物,除了阿呆正在一旁收拾床铺,并无一个人影。 张铁嘴怒道,老夫身为掌门,思想品德高尚,如何会巴结权势?只是老夫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懂得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咱们新茅山开宗立派,想不到出师不利,险些全军覆灭,不是那朱县长以权势解救,咱们三人还在狱中不知死活。老夫经历多多,知道那大帽子的厉害,“有组织犯罪”是多大的罪名?够咱们托生几个轮回。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新茅山想必该有此劫。 张铁嘴怒气冲冲地絮絮叨叨,直到肚子饿了才又瞪了我一眼,带着阿呆出外吃饭去了。我看着他们远去,心里不觉有些惆怅,张铁嘴现在已有阿呆陪伴,我却还是孑然一身,不知怎么突然又想起了文小姐,她现在什么情况了?带着女婴生活方便吗? 正在无端伤感之际,屋里突然响起“嗤嗤嗤”的笑声,一只樟木匣子悄无声息地飞到我的面前,停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似乎得意至极。 “原来那个乩仙是你!”我恍然大悟,呵呵大笑起来。 “想不到老禅师装神弄鬼的功夫如此了得,呵呵,老禅师不食人间烟火,天天游手好闲,确实是也无烦恼也无愁啊。” 樟木匣子连连打转,看起来洋洋得意,似乎听不懂我的嘲讽。 “老衲一路跟随你这小子,以为你历经磨难,定能证得顿悟之道,想不到仍是顽性不改,呵呵,不过大有老衲当年之风啊。” “老衲今日正在房顶晒太阳,忽然心血**,左右不安,原来是你们在近处扶乩,呵呵,空中来了几个好事之徒,都被老衲打发回去,一旁看着你那师兄蹦来跳去,好玩的很呢!” ,怪不得没有一个乩仙临坛,原来都是被桀然禅师中途轰了回去。 “着啊,这些废物懂得什么?”老禅师听我埋怨他于他,大是不以为然,“色身已灭,空守元神,岂是真正大道?” 第八十三章 鬼掩天罗(上) “人秉气而生,含气而长,得贵则贵,得贱则贱。富或累金,贫或乞食,贵至王侯,贱至奴仆,非天秉施有左右也,人物受性有厚薄也。”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这员外秉贵气而生,却不知天生天亦杀的道理,为富不仁,反而轻命。犬吠如虎,非邪灵附体,实乃本性,老衲散其财物,实取以毒攻毒之意。” 我连连摇头反对,老禅师佛法高明,只是不懂得人定胜天的道理。如果人生自有天命,后天之力无法改变,那我们还修的什么仙,炼的什么道,不如回家各安天命,混吃等死而已。须知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再说你不要叫那朱老板员外,我听着实在刺耳。 樟木匣子奇道“如犬之人不是员外?老衲似乎听见别人如此称呼。这人家大业大,叫个员外名副其实。” 我笑道“老禅师多年不在红尘历练,对世间官职称谓生疏了。这朱老板不称员外,应该叫委员才对。” 樟木匣子呵呵大笑。“身外之物,叫什么原也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小子所说的人定胜天,似乎有待商榷。后天修炼,还须顺应天道,性有巧拙,可以伏藏,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年轻之时,血气方盛,以为励精图治,自然可积健为雄,却不知日月盈亏,此消彼涨,直到身心俱灭之际,才明白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的道理。” “老衲观你那师兄,资同类生成之用,合造化生成之功,已修成元神驻体,正在将离未离之时。咦,你们既为同门,怎么元神修为不一?你那师兄火候未至,却是阳神之象,小子却是阳中有阴,此事怪极怪极!” 我也很是奇怪,其实在张铁嘴元神最初异动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觉我们两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时以为自己交汇了龙门功法和曹洞宗禅法,和师兄的功法已经略有不同,元神修为有些偏差应属正常,现在听桀然禅师提起,才想起正可趁此机会请他指迷。 樟木匣子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良久叹息道“天地造化,果然有鬼神难测之玄机。老衲历经百年,以为识尽天性,现在方知天道其实难测,你的元神似有凶险,老衲愧不能知。” “呵呵,老衲静极思动,以为能点化小子顿悟,却忘记了顺应自然的道理。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所以神也,虚无空净,寂然不神,才是真正之神,自然生化之道。” “秋来黄叶落,春到便开花,随缘任运,小子你自求多福吧”,樟木匣子说完,悄无声息,在半空中湮然而没。 我默然半晌,情知桀然禅师这一去不再回头,心下不觉怆然。桀然禅师禅法高深,与我亦师亦友,结识以来也不知得到了他多少教诲。自己到华山求道,无意中得遇这些奇人异士,于自己的术法进步实在是大有裨益,老禅师的话我虽然似懂非懂,却明白其中一定含有无上的道理,当下默记在心。 张铁嘴和阿呆吃过饭,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两个人议论纷纷,张铁嘴完全没有了出去时怒气冲冲的样子。原来他们听说朱县长已经听从乩仙的安排,散财免祸了。 “从善如流,善莫大焉”张铁嘴感慨说“朱县长兄弟手足情深,散财之举虽属无奈,总算是为工人造福,善行当有善报,这朱老板顽症自可祛除,逢凶化吉” 阿呆痴呆的脸上也是满脸笑容。师父,这朱县长如何感谢咱们?会不会再请咱们吃油焖大虾哦? 看着他们师徒俩又在憧憬着朱县长的请客,我借口到外面吃饭,和张铁嘴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到了干瘦老板的窝棚饭馆,只见大老王正在那里喝酒,我一进来,干瘦老板和大老王同时发现了我,一齐扑了过来,抓着我的手和肩膀直摇晃。 “兄弟啊,可把你给盼来了,我去朱家找你,想不到他家的几只大狼狗硬把老子给咬出来了。喏,这就是伤口。”干瘦老板愤愤地说,他拉开裤腿,露出一个包扎过的伤口。 我右手按在伤口上,包扎卫生棉布脱落,伤口已经不见。 大老王连忙把脸伸了过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这才发现他满脸浮肿,眼角处带着伤痕,似乎被人饱打了一顿。 “你这是怎么回事?” “啊呀,不说了不说了,老弟你一定要想办法,朱家非要让工人们下窑啊!”大老王带着哭声喊了起来。我问问干瘦老板才明白,原来朱家的的煤矿重新开张,大老王跑过去告知煤窑即将坍塌,结果差点被打了个臭死。 不会吧?这么长时间未开工,怎么偏偏选择在今天下窑?这朱县长不是答应给矿工们散财了么? “狗屁!”大老王气不打一处来,薪水拖欠数月,今天才发下一个月数额,而且这朱县长还附下一个条件,只有今天下窑开工的人才能领取,这算是那门子散财?听说朱家是听了一个乩仙的主意,这乩仙真他娘的缺德。 我有点怃然,真没想到这朱县长身为政府官员,竟然阳奉阴违,不但忤逆乩仙的意思,还置矿工们的风险于不顾。 事不宜迟,我来不及和他们多谈,急忙抽身赶到朱老板的豪宅里,张铁嘴和阿呆正在打点行李,听到我说明情况后都惊呆了。 “真有这种事情?”张铁嘴将信将疑。煤窑出现游棺,定是冤气凝结之地,这些冤气想来是那些丧亡的矿工魂魄所化。冤气本身并无实质,那条蛇可能只是一种虚无幻象,至于幻化成鸟,不过是师弟先入为主,以为蛇可化鸟,心中臆想造成眼中所见而已。 那条蛇化成玄鸟是我亲眼所见,大老王曾经吃过这种鸟肉,怎么会是幻象?我正要反驳,却听见外面哈哈大笑,朱县长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第八十四章 鬼掩天罗(中) 朱县长大发慈悲,给矿工们兑现了一个月的工资,心里舒畅,满面红光,但听到我的劝诫后脸色立刻阴沉起来。他不再理我,只是向张铁嘴拱了拱手说是特来告别,政务在身,须得先行一步,舍弟身体已经好转,还望各位在舍弟家中多歇宿几天,观察一下病情,说完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坐上车走了。 我心中大急,眼看那朱县长的轿车绝尘而去,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张铁嘴那里。这种事情匪夷所思,要劝得矿工们不下窑挖煤,只能依张铁嘴多年磨练出来的一张利嘴。 张铁嘴虽然将信将疑,但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和我急匆匆地赶到煤矿。我们赶到煤矿时,已经有不少矿工下窑去了,外面还有一圈人正围在一起争吵着什么。 我们三人还没看清楚,只见人群中发一声喊,“哄”一声散开了。一个小白脸从人群中抱头鼠窜,后头跟着一个骂骂咧咧的黑汉子。 “你,老子拼着不干,也要打死你这个狗腿子!”黑汉子脸上一片浮肿,正是大老王,他手里提了一根断了半截的木棍。 人群中有几个人拉住了大老王,大老王挣脱不得,只急得七窍生烟。。 小白脸奔到我身边,回头发现大老王被人拽住,登时又神气活现,跳脚大骂“穷鬼们要翻天啊,敢打我,大老王你死定啦!” 我用手暗施个跌法,小白脸正在蹦跳,忽然大腿肌肉抽搐了一下,一头栽在地上跌了个嘴啃地。大老王又惊又喜,跑上来对着小白脸就是一顿饱拳,揍得小白脸哭爹叫娘。 “快快把兄弟们叫上窑来,不然老子捶死你!”大老王打得性起,差点忘记了当务之急。 看来这小白脸是个监工的头目,阻止矿工下窑的事得着落在他身上,我急忙把大老王叫住,你这么不停手的击打,他哪有叫停下窑的机会? 大老王连忙停住手,对啊对啊,留着这条狗命还有用处,他拖死狗般把小白脸从地上拽起来,只见小白脸头耷拉着,长长的头发遮盖了整个脸面,狼狈不堪,地面上还留下几颗血糊糊的牙齿。 我正要出手给这小白脸疗伤,忽然又是一阵嘈杂声传来,眼前一花,一辆警用面包车已停在我们面前。那辆车门一开,几个白衣蓝裤的公安人员飞扑而至,大老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倒,紧接着一副明晃晃的手铐拷住了他的双手。 人群中群情激昂,留在外面的矿工们都纷纷围了上来。一个公安人员见事不妙,连忙跳上一块大石头,手向下一挥,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坏分子大老王造谣惑众,我代表县委现政府,对该分子依法进行拘留,请大家不要妨碍公务!” 一听到妨碍公务,人群顿时默默的散开了,就连我和张铁嘴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正在这时,地下似乎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过后,天空似乎灰暗下来,煤渣、泥土、碎石...满天飞。最后都坠落下来,沉没于一片灰尘中。 煤窑真的塌方了。 张铁嘴表情木然,手里不停摆弄着一叠厚厚的钞票,这种新发行流通的大面值钞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要放在过去,我早就和张铁嘴商讨分配的问题了,但是现在却静静的坐在他的对面,几乎一动不动。 “这钱,是那朱老板送来的?” “是的。” “他真的好了?” “好了。” 一时间谁都不再说话。煤矿已经被封停,具体情况谁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伤亡了很多人,矿工们的亲属从四面八方赶来,哭声震天动地。 看来桀然禅师临去时已经祛除了朱老板身上的本性恶原。只可惜桀然禅师来去匆匆,没有看到朱家竟会阳奉阴违。 “我想在这里多呆几天,咱们到煤矿看看”张铁嘴抬起头,看着我说。他把手中的钞票随手扔给在一旁玩耍的阿呆,阿呆接在手中,呵呵傻笑。 我点头称是,心里只觉得十分疲惫。我们两人求师访道,开始的时候目标明确,充满信心。有着一种以往无前的冲劲,可现在,这种信心和冲劲不知什么时候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张铁嘴见我萎靡不振的样子,似乎是为了让我振作,又开始了他的老生常谈。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看我们虽然一路坎坷,却学得了不少知识。老夫学得了摸骨之法,你练成了元神离体,新茅山收得了一个徒弟,借以时日,咱们新茅山定会成为一个名门正派。呵呵,只可惜丽丽不在,老夫历尽艰险终成大道的传奇没能行诸文字,此事不可再拖,等到这里的事情了结,咱们就到北京和丽丽相会。” “你这样情绪低落,莫非和想念丽丽有关?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师弟别急,到北京后师兄给你们保媒。” 我呸了一声,老张你为老不尊,净想些什么呢?难道人生除了吃喝就是想女人?最后呢?肌肉松弛,肚皮凸成西瓜模样,四肢无力,形貌似鬼,象那个该死的朱老板? 张铁嘴笑道“朱老板如今仪表堂堂,不再是先前那样形貌似鬼。阿呆呀,肚子又饿了,咱们到外面吃午饭去。” 两个人走到门口,阿呆一推门,推不动,外面似乎被锁住了。张铁嘴上前拼命拍门,门外却毫无动静。 糟糕!被软禁了。我和张铁嘴莫名其妙。我们请来乩仙治好了朱老板的邪病,他怎能恩将仇报? 正在疑惑之际,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气味,我们三人掩鼻不迭,又听得哗啦一声,通气窗似乎被外力捣碎了,一股股浓烈的黑烟从外面扑进屋里,一时间天昏地暗,黑烟中似乎还有金光闪烁。 第八十五章 鬼掩天罗(下) 那股浓烟不仅腥臭难言,还含有一种辛辣之气,黑烟滚滚,阿呆立刻就被熏晕过去。我和张铁嘴自然不怕黑烟,但那种辛辣气体却冲得我俩涕泪交流。黑暗中张铁嘴火符燃起,借着这一点亮光我的掌心雷已轰击在房门上,那扇黄杨木门顿时四分五裂,黑烟冲出门外,顿时稀薄了很多,张铁嘴拖着阿呆,跟着我趁机向前冲去。 刚跨出房门,眼前只觉得一片眩晕,脸上身上沾满了许多符纸,这些符纸从天而降,粘在身上滑腻腻的,也不知上面涂满了什么东西,我大惊之下,就地一个滚翻,向侧面避开,恰好避开了随后而至的一团东西。张铁嘴和阿呆就没这般好运气了,两个人身法稍慢,被那团东西打在身上,“扑”的一声散开,腥臭味大增,原来那团东西是一袋黑狗血、羊血、妇女月经血。 张铁嘴狼狈不堪地爬起,全身血淋淋的,沾满了污秽。看着他的尴尬模样,我刚要笑出声来,风声倏然而至,我右手上迎,一条绳鞭被风雷击得飞到半空。 “聿亦云变巨由!”黑暗中有人惊叫了一声,紧跟着又是一句咒语。 金刚札!我一愣之下,那条长绳从空中急落下来,扑到张铁嘴身上时,忽然间折转方向,把昏晕在地的阿呆紧紧捆缚住。 张铁嘴这时已经清醒过来,手中霹雳神火飞起,“嘭”一声巨响,庭院中一棵松树燃起大火,一个淡黄色人影已被轰击出来。 那淡黄色人影一身道袍,瘦骨嶙峋,俨然是一个茅山道士。看装扮不过是茅山宗的下茅之人,我心下大定,坐在地面上看起了热闹。那条绳鞭俗称金刚札,金刚札是专门缚强祟、断魔鬼的法术,使用三十六两红麻拧成的长绳,长绳落处,就是鬼祟所在,长绳会自动捆缚,这些茅山道士也不知道什么来路,竟用这种断灭妖魔的法术来对付我们,简直是蠢到了姥姥家。 张铁嘴见那淡黄色人影摇摇欲坠,显然受不了自己的霹雳一击,心下洋洋得意,刚要说几句场面话,忽然一只红色火球从天而至,正击中张铁嘴的头部正中! 那只火球去势极快,呈垂直状下击,似乎半空中另有他人。眼见张铁嘴被火球击中,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心下大悔,本以为张铁嘴已经控制了局面,没想到巨变遽生,待想救援已然不及。那只火球击中张铁嘴后,圆转有声,围绕张铁嘴转了几圈后,散开成点点火光消失。 空中一声叱喝:“神将辄容魍魉敢当吾前!”,一点火球杳如繁星,直扑向张铁嘴。 叱喝处猛然一道闪光,我发出的天行五雷在不远处引爆,震碎了那只火球咒幻化出来的火球。空中一声惨叫,似乎发出火球的人已受重伤。我精神大振,手中掌心雷连绵不绝,在那人身边成环形状炸开,半空中火光四溅,虽然无声,但四周的空气已被爆炸引起的巨压排挤出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 我心下恼恨那人对张铁嘴赶尽杀绝,下手再不容情,天行五雷已紧紧围住半空中的人影。那人影在真空中心苦苦挣扎挣扎不出,只要我引雷不发,周围的空气挤压过来,人影在瞬息间就会变成肉饼。 那棵燃烧的松树“喀喇”一声在中间断裂,燃烧的树枝倾落到地面上,庭院中火光大盛。火光中一根燃烧的树枝向我迎面飞来。 火光又是一闪,耳边隐有风雷之声,那根疾飞而来的树枝已被击落,在地上悲吟一声,恢复成一个绿袍道士。 霹雳神火!我回头一看,只见张铁嘴已在院中站立起来,他左手紧抓住那个淡黄色人影,右手把阿呆高举在空中,一个白色身形飘立在他的头顶,霹雳神火正是白影处发出。 我又惊又喜,想不到张铁嘴不但毫发无碍,反而在这种危急时候修炼出元神离体,心中欢喜,掌心雷不再发出,半空中空气不再收到挤压,猛然向中间收缩,眼看要把正在中心挣扎的人影搅的粉碎。 我叫了一声苦,眼看已经救援无及,却见白光一闪,白色身形如闪电般劈入空中,抓住那道挣扎的人影向更高处飞去,消失在一片灰色的云层中。半空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正是气团挤压在一起造成的爆裂,巨响过后,灰色云层破开,那道白色身形翻转,带着一条人影朝下俯冲,在白光的映衬下,我才发现那一条人影是一个穿着黑袍的茅山道士。 白光冲至张铁嘴身上,绕匝三周,疏忽不见,只剩下那个黑色人影呆立在地上。 空气中只剩下刺鼻的腥臭气味,地面上散落的松树枝还在毕毕剥剥的燃烧。那黑色人影叹息一声,过去扶起身穿黄袍和绿袍的另两位道士。 “技不如人,夫复何言?”黑袍道士冲着张铁嘴苦笑道“灵宝三奇栽在阁下手里,那是心服口服,再也无话可说。阁下名不见经传,元神竟如此精纯,不知道师出何门?” 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若论元神离体,我的修为早应在师兄之上,如何功力却有天壤之别?以前一直为自己修成元神沾沾自喜,现在才知道拔苗助长,犹如速生之杨木,当不得风吹雨打。张铁嘴的元神呈真正的正大之象,师出同门,源于一理,一定是自己的修炼中途出现了偏差。想到这里,汗水不觉涔涔而下。 张铁嘴元神归窍,也是呆立了半晌,犹如做了一场大梦。回过神来,他并不回答那个黑袍道士的问话,而是转身抓住阿呆的双手,痴痴不语。 阿呆这小子难道有什么问题?我走过去,只见阿呆被那根金刚札紧紧捆缚的像个粽子,全身涂满污秽,脸上的污血早已干涸,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死活。我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呼吸平稳,看来并没有什么危险。抬头看张铁嘴时,却见他满脸诧异。 张铁嘴右手贴在阿呆的身上,显然正在用真气给阿呆疗伤,但他的左手,却冒出一股翠绿色的青气。 青气如雾如烟,半空中蜿蜒而走,状如一条青蛇。地面上阿呆也悠悠醒转,暗弱的火光下,只见他忽然咯咯发笑,顾盼神离,转眼间又满面怒色,咬牙切齿。 “鬼掩天罗!”穿绿衣的道士一声惊呼,几个人纷纷避开那股青气。 我和张铁嘴也是大惊失色,眼看那股青气在半空中游走,似乎随时就要择人而噬,当下拖拉着状若疯儍的阿呆,奔进一间被铁门锁住的房屋,张铁嘴销融符按在那只大铁锁上,锁内结构顿时化成**流出,铁门訇然中开。正要关门之际,却看见三个道士也飞奔而来,一犹豫间,三个人已经纵身而进。几个人齐心协力,把那扇铁门封得严严实实。 第八十六章 灵宝三奇 几个人惊魂稍定,那黑袍道士对张铁嘴鞠了一躬,道:“灵宝三奇虽败犹荣,天乙更蒙先生搭救,从此不敢与先生为敌。” 这三个道士中,似乎以那个黑袍道士为首,他这样说,其他两个道士点头称是,纷纷向张铁嘴鞠躬。原来这三人并非茅山道士,他们在长白山修道,享受众多参客们的供奉,在长白山一带非常有名,号称灵宝三奇,道号分别为天乙、地丙、人丁真人。 “先生具大神通,大智慧,果然是师出名门。不知道先生出自何人门下?” 张铁嘴连连拱手,满面喜色。“老夫新茅山掌门张铁嘴,师从句曲卢生。我师术法高深莫测,铁嘴不过学得皮毛,如何称得上大神通、大智慧?不过我新茅山已经开宗立派,以后定将在天下秘术中独树一帜。” “好教三位得知,这位是我师弟,这位是我徒弟,以后还请诸位带挈提携。” 三个道士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黑袍道士一脸惨色,向张铁嘴拱拱手道“想不到此人与先生如此渊源,改日遇见,贫道定杀此人,然后自刎以谢先生。” 此人是谁?我大为不解,看这三人的神色,似乎是在说我。这些人我一个不认识,怎么结成了深仇大恨? “贫道俗家姓司,有一兄弟在长白山采药为生,不知你是否认识?” 司二爷?认识啊。我想了一想,跳起来怒道“难道你们认为他的死与我有关?” 黑袍道士紧盯着我,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以你身手,又何必故作不知?你以卑鄙手段害死了他,难道不敢承认么?” 张铁嘴连连摇头,三位想必误会了。我这师弟虽然油腔滑调,好吃懒做,但是本性不坏,犯法的事情从来不做,怎会无缘无故杀人? “老张你说清楚,我怎么好吃懒做了?朱县长请去吃酒的可不是我。”我忍不住反驳张铁嘴,回过头来,我对着黑袍道士苦笑道“我没害死那司二爷,你怎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你们用那些金刚札、污血对付我们,莫非认为我们是妖魔鬼怪?嘿嘿,修道之人斗法,讲得是光明正大,用这种鬼蜮伎俩不免流于下乘。” 穿黄色道袍的道士似乎年龄最小,他跳出来指着我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做了,你如何不认?司二哥被你害死也就罢了,你如何切碎他的魂魄?” 他手中光芒一闪,直奔我的胸前。我心下着恼,正要还击,黑袍道士已闪身而出,拦在我哦面前,那点光芒到了他身边瞬间熄灭。 “师弟不可造次”,黑袍道士沉声喝道“他们既然不是鬼妖之流,那害死我兄弟的也未必就是他们。传话之人既然说得一句假话,其他言语又如何当真?” 传话之人?我跳了起来,谁他娘的诬陷于我?张铁嘴也是莫名其妙,咱们师兄弟算命为生,谨慎度日,好像没得罪什么人啊,怎么总有人暗地里找咱们的麻烦?老夫最恨三种人,二流子跟屁虫小广播,还盼三位说出那传话之人究竟是谁,老夫一定对其批评教育。 三个道士装聋作哑,相对缓缓摇头。我心中有气,你们只听一面之词,就弄些污秽来作弄我们,张铁嘴不是元神离体,只怕已经糟了你们的毒手,还有阿呆,竟然被那鬼掩天罗追杀,还不是你们带来的祸殃?这鬼掩天罗只闻其名,未见其行,怎么你们一见就能认出? 那绿袍道士也是满脸惊奇,这鬼掩天罗据闻是天上的凶神恶煞,人见了必倒霉运,五色中相传为青色。五行中青配木,正是贫道所习木字印中的青气,所以一见便认得出来。草木初生,颜色脆润,隐含大忧,有歌云:“陂池蛇怪不堪言,山林椿庭妖呈异。“难道我们几人均有大忧而至? 我朝地上呸了几口唾沫,你们有大忧,如何牵涉到我们?这鬼掩天罗在门口阴魂不散,正等着你们哪,小心出去就和天罗照面,三条小命呜呼哀哉。 我正在嘲笑他们,房门开了,一个仪表堂堂的壮汉站在门口,那人满面红光,目露微笑,一群人站在他的背后,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 原来那青烟般的鬼掩天罗已经消失了。灵宝三奇如释重负,向我们拱拱手道,适才冒犯,祈请原谅,师兄弟三人且寻真凶去,就此别过。 壮汉在门口笑道“你们要走么?只怕由不得你们了吧?” 张铁嘴站起身迎上前去,笑容满面。朱老板身体康健如昔,可喜可贺啊,这三人是老夫的朋友,打烂些瓶瓶罐罐实属无意,还请朱老板网开一面。哦,朱老板的谢金原数奉还,就当他们的赔偿款好了。 张铁嘴还要絮叨,朱老板身后跑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冲着张铁嘴的肩膀一推。 “滚下去!” 张铁嘴没有防备,仰面栽倒,在地上翻了几滚。我大怒,右手一招,地面上一线火柱直奔那横肉的面门,横肉惨叫一声,全身起火。我正在得意,几道水柱突如其来,不但浇灭了横肉身上的油火,我们几个人也全被淋成了落汤鸡。 灵宝三奇道冠被冲得东倒西歪,非常狼狈,再顾不上道爷的矜持身份,嘴里骂骂咧咧,对着这群人大打出手,火球咒在他们手中不断挥出,那些人哭爹叫娘,乱作一团。 绿袍道士冲着我嘿嘿一笑,很时髦的打了个胜利手势。不料笑容未消,他的身子就凌空飞了起来。 “贫道如兰,五台玄道观散修真人!”一个庞大身躯从人群中走出,由于这人一直置身在打手之间,灵宝三奇根本就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在争斗中毫无防备,结果绿袍道士被这人一击而中,飞落到地面后,身体扭曲成一团,再也无法站起。 一般道士见面,互相行礼打个问讯,这道士却眼睛向天,根本不理睬我们。 黑袍道士又惊又怒,他奔过去扶起二师弟,只见他双目紧闭,全身肌肤已呈现死青气。 “这地丙道人以变木术横行于长白山麓,正犯了天罗青色之忌,五行生克,你还救得了他吗? 黑袍道士天乙道人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冷冷地目视着如兰道士。 “五台山为文殊菩萨驻锡之地,千年前约期焚经,道家早已失势,你又怎会是五台山道士?” 当年五台山佛道相争,争论两教的优劣高下未果,佛道双方约期焚经,焚经的结果,道教经文全部焚毁,佛教经文却完好如初,从此五台山成为佛教四大名山。以前道教中人以为羞辱,闭口不谈,时至今天,佛道双方均已式微,早已把胜负名利看淡,所以很多道士僧人时常议论这个典故,引为趣谈。 如兰道士脸现尴尬之色,正要说话,那朱老板一挥手止住了他。 “口舌凶场,是非恶海,我请来一人,不知大家是否认识?” 几个人从外面抬进来一具的尸体,早已死硬了的大老王被重重摔倒地上,他的脖子已经断了,软绵绵的耷拉在地面上。 “这就是多嘴多舌的下场,不知道大家能否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了,朱老板的意思是要我们为煤窑的事情保密?”张铁嘴他们还在莫名其妙,但我看到大老王的尸体,心中已经明白了朱老板的用意,他怕我们泄露煤矿塌方死人的真实情况。唯一不解的是,大老王当初已被公安人员带走,如何会死在朱老板这群人手里? “大老王,他是我的雇工,也是个无赖。”朱老板指着地上的尸体,接着说“他四处造谣我的煤矿会塌方,损害我的清誉,不是个无赖么?既然是无赖,就只好清除喽。” 煤矿不是塌方了吗?张铁嘴惊讶地张大了嘴,我们亲眼看见的,如何会假?看起来还死了不少人哦。 朱老板面色阴沉。他拍了拍手,又一个人被推了进来。干瘦老板的嘴被一块肮脏的毛巾堵住了,发出奇怪的哼哼声,他面如死灰,眼里充满了恐怖之色。 我望了张铁嘴一眼,却看见他也正向我望来,一脸的惊慌。我心里一动,试着运行周天河车,这才发现周身酸软无力,任督两穴及泥丸宫处已经关闭。 室内上空隐约飘散着一层淡淡的青气,如同天空中的碧云一般,正是刚才在外面追命的鬼掩天罗,不知道为什么阴魂不散,竟悄无声息地侵蚀到我和张铁嘴的体内。 那些人浑然未觉,就连灵宝三奇他们也未见异常,这层淡淡的青气似乎只对我和张铁嘴有作用。 “有句话不是说过么,为了侍奉富人,才造就了许多穷人?”朱老板洋洋得意。 满脸横肉的家伙似乎是个打手头目,凑趣说“老板不但是富人,还是个善人,大好人啊”,他身后的打手们纷纷点头赞叹。 “我不是什么好人!“朱老板脸色突然一变,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从一个打手的手中接过一把双管猎枪,歪着头打量着干瘦老板的身体,似乎要选择一个合适的部位下手,用枪口在干瘦老板的左腿上比划了一下后,中途又改变了主意,打断了干瘦老板的右腿膝骨。 “我的煤矿啊,就这样完了!”朱老板渐渐变得狂怒。他把猎枪重新举起,对准了张铁嘴的头部。青光掩映下,张铁嘴惊骇得张大了嘴,泥丸宫封闭,他的元神已不能离体。 天乙真人飞身而起,半空中已结成五方印按在脚心上,我和张铁嘴只感觉到地面顷刻间如陷裂一般,身体向下掉落,转眼间不知道已置身何处。 第八十七章 尸气纵横(上) 不大的山包上,一座破败的寺庙里,破旧不堪的土地神正坐在神龛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脚下唉声叹气的人群。 亏得天乙真人的缩地法,我和张铁嘴他们才得脱大难,被转移到这座破烂的山神庙里。几个人全身泥土,狼狈不堪,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脱离了那片青色的鬼掩天罗,我和张铁嘴的真力已完全恢复,两个人面面相觑。观气术士传说中的这种凶神恶煞,其实是一种性质相同的魂魄汇聚形成的气场,就像我和大老王他们在矿井下看到的尸气,就是矿难而死的魂魄幻化出来的冤气。古人常常以天罗地网比喻无路可走,这种天罗一旦遇上便会倒了大霉,晦气缠身。 只是不知道鬼掩天罗究竟是何种魂魄汇聚的气体,竟能对我和张铁嘴的元神起到遏制作用? 绿袍道士和阿呆似乎只是鬼掩天罗的载体,并无青色气体驻留,但内脏似乎已受到了腐蚀性的伤害.我细察了一下他们的身体状况,把双手按在他们的心脏部位,体内炁气源源涌出,迅速修复了两人受损的五脏。两个人同时懒懒地睁开了一线眼皮,又迅速的闭上,嘴里呼出浓烈的腐臭气味,几乎让我作呕。 呕不出来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饿了,只是在这荒山野岭到哪找吃食去?他娘的转换到哪里不好,非转到这破庙里中来,这地方也奇怪,怎么破四旧没拆了这座庙?两个道士坐在地面上闭目养神,听见我在那里不住地埋怨,黄袍道士忍不住瞪了我一眼。 天乙真人叹息了一声。贫道缩地法和履空术已有大成,只是未能修成元神离体,殊为可叹。缩地法虽然灵妙,两地间却须有血气相通,你看那土地神眼中的血珠,就是贫道当初在这神庙中预留。 “只是贫道想不明白,两位已修成元神离体,仙道已窥门径,如何会对那鬼掩天罗束手无策?” 我和张铁嘴一齐摇头。张铁嘴心有余悸,转头对我说,最可怖的岂是鬼掩天罗?即便那天罗未能遏制元神,那朱老板的枪弹之下,本掌门的这把老骨头早已七零八落。这老板恩将仇报,果然如犬如虎,想起来着实可恼。 我忍不住好笑,老张你有什么可恼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谈不上什么恩惠。你拖着阿呆出门时,百忙中不忘了那叠钞票,你以为我没看见?你为了赚钱,甘心为朱老板治病,未免有为虎作伥之嫌。 张铁嘴正要答话,背后传来轻轻的拍手声,我回头一看,只见天乙、人丁两位道人正在向我行礼,我也拍了下手,看来这是他们师门的礼节。 天乙真人恭声说道:“多谢小师父救治二师弟,以前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则个。你们新茅山术法高深,我们师兄弟佩服的很。” “何必言谢?你们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张铁嘴在旁边插话道,“只是不知道那五台山道士是什么来头,怎么他的功力中竟有鬼掩天罗的印记? 天乙真人迟疑片刻,皱眉摇了摇头。“这如兰道士实是和尚,佛门燃顶,看他的头部戒疤即可知晓。” “至于他功力中含天罗印记,贫道不知,不敢妄言,但此人欲置我师弟于死地,这个梁子却结下了。” “我们有麻烦,你们也有麻烦”迟疑片刻,天乙真人又开了口“万法归宗,既为同道,理应同舟共济,咱们可以把大家的问题一起解决,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我把目光投向张铁嘴,张铁嘴点头赞同,既为同道,理应同舟共济,这话大有道理。不过修道之人,遇妖斩妖,遇魔除魔,却不可主动寻仇斗狠,得饶人处且饶人,忍气饶自消。 我正要反驳,天乙真人和人丁真人对望了一眼,冲着我说道“掌门真人的话的确有道理,只是修道之人,以神功广行仁义为第一要务,驱鬼斩妖,奖惩人间善恶,正是我辈修道之真谛。我等虽与朱老板夙无怨仇,但观其言行,实属穷凶极恶之辈,出家之人慈悲为怀,断不能让这等鼠辈胡作非为。” 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说得我热血。是啊,他隐瞒煤矿塌方的事实,又逼死了大老王,今后我和他誓不两立,定要将他的罪恶公诸于众,刑之以法。老张你既然愿意忍气饶人,就让在你这里照顾病号,我们三人找那老板算账去。 张铁嘴不高兴地翻翻眼皮,似乎要埋怨我自作主张,突然间他惊叫了一声,犹如醉酒一般,身形摇摇欲坠。我看他神色有异,正要上前搀扶,身形一动才发现自己的九窍也已经关闭,全身酸软无力,勉力向上看去,一片青色云絮正飘散在屋梁正中。 天乙道人双手缓缓扬起,手中各有一点火光跳跃,火球术已然成形,人丁道人却已不见。那片青色烟云在空中弯曲缠绕,渐渐幻化出一个蛇形。 我用尽全力握住张铁嘴的左手,才发现张铁嘴已经完全瘫软,似乎鬼掩天罗对他的遏制力更强。我不过是全身酸软无力,元神躁动不安,张铁嘴元神却被封压进入黄庭,再无一点声息。 惊异之间,半空中那条蛇形烟雾越来越清晰,蛇头慢慢抬起,火光一闪,一只巨大的火球冲入烟雾中,把那只蛇头轰击得粉碎。 天乙道人显然经过不少次的格斗,东北民风彪悍,参客们为保护各自的地盘利益,结成了不少帮派,这些帮派鱼龙混杂,相互之间难免争斗,这些人心狠手辣,即便是内部争斗也是血雨腥风,灵宝三奇能够享受帮派们的共同供奉,自然是自己的实力打拼出来的饭碗,决不会是我和张铁嘴算命打卦那样,仅的嘴皮功夫。 天乙道人经验十分丰富,他一记火球击烂蛇头之后,出手迅捷无论,另一记火球已轰击在屋梁上,一声刺耳的笑声,从屋梁上掠过一个胖大的人影。 室内青光大盛,如兰和尚的身形已和天乙道人交织在一起,两人都是一沾即走,一声沉闷的声响,红色火球被青光硬生生击灭,天乙道人退身,再退,退到我身边时已经不支,眼中已赤红如血。 我极力伸出手,撑住天乙道人摇摇欲坠的身体,只是体内真气无法流转,提供不了一点帮助,。青色光芒下,如兰和尚呵呵大笑,身形从空中扑落。 笑声遽止,如兰和尚惊呼一声,一点红光已击破他的护身青芒,从背后透心而过。 如兰和尚脸上呈现出诧异神色,他捂着胸口勉力回身,对面空荡荡的并无一人,只有那位破败的土地神在对他似笑非笑。 土地神眼中的血珠已经不见。 儒冠自来多误身,现代儒生陈远山的命运会怎么样? 强烈推荐好友作品作者:这娃儿真笨书号:1237303 小师父 第八十八章 尸气纵横 (中) 天乙道人眼中流下一滴血珠。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像这样自残式的斗法,实为道门中的大忌。我和张铁嘴修习天书,只知道修真养性可以长生幸福,甚至仙道可成,万没想到真正的道门中人却这样钩心斗角,好勇斗狠。道术高深如茅山四老,低浅者如这灵宝三奇,又有哪点符合道家冲虚无为的道理? 如兰和尚胸口处开了一个大洞,仍在慢慢扩大,那点血珠似乎有强烈的腐蚀性,所到之处,周围的血肉纷纷断绝生机。天乙道人站住身形,再也不看如兰和尚一眼,专心攻击半空中飘荡的青色烟云,一只只火球爆裂,那片青色烟云渐渐稀薄消退。 眼见天乙道人已大获全胜,如兰和尚低啸一声,双手插入地下。只听见砰然一声,地面开裂处一副腐棺直冲上来,如兰和尚手指刚搭住棺木,身体忽然起了奇异变化。 一线青气正在从棺木处缓缓流入如兰和尚的手臂,他的胸口受伤伤处正在快速闭合,转眼间已经痊愈,随着青气的流入,如兰和尚手中的棺木慢慢融化,如**般溜到地面上。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奇异情景,回头看看张铁嘴,他也是满脸讶异。棺木入药,在一些民间秘方中曾有记载,当然这些棺木都是指数百年以上的棺木。古代人重死不重生,很多棺椁多是柏木、樟木等木材制作,柏、樟之木,本身就可以入药,对清心安神,净肺熨腑确实也有一定的药效,但象现在这样起到起死回生的效用就有些荒诞离奇了。 室内青气渐增,如兰和尚手中棺木已融化殆尽,他正要去取第二块散落的棺木,双手猛然间已被一堆泥土扣住!只听见嘎啦啦一阵响,如兰和尚的双手双臂均被扭断扯下,天乙道人从半空中飞至,一阵腐蚀性的火光到处,被折断的手臂瞬间化为乌有。 如兰和尚惨叫一声,身形一闪,已经飘落到门外,那片正遭天乙真人轰击的青色烟云也随后飘出。土地庙内,地面土层人立而起,原地旋转几圈,恢复成人丁道士模样。他开始时候即以变土术与土同体,不见其形,最后终于一击而中,给了如兰和尚致命重创。 如兰和尚的身影向远方遁去,夜色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两个道人对视一眼,转身追出。青色的鬼掩天罗一散,我和张铁嘴的真力立刻恢复,当下留住张铁嘴看护两个伤号,我紧跟着他们冲出门外。 如兰和尚身受重伤,渐渐被我们追上,其实如果不是忌惮那片鬼掩天罗,以我的轻身修为只怕早已追到和尚的前面。 追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座倒塌的煤矿,现场混乱不堪,到处是煤屑及木架碎片,一眼见到那副散落一地的朱红棺材,我猛然醒悟到这正是朱老板塌方的那座煤窑。 暗淡的青光掩映下,那几片朱红棺木闪烁出诡异的红光。 如兰和尚失去双臂,受创极重,全力奔逃之下,失血更多,渐呈不支之状,骤然间看到这片棺木,慌乱中犹如遇见了救星,急忙出手抓住了其中的一片棺木,眼中已露出狂喜之色。 这臭和尚病急乱投医啊,我也是大喜,对天乙道人笑道:“这副棺材是现代棺木,日里我亲自见过,如何能当得药用?臭和尚今日已走投无路,咱们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人丁道人纵身上前,双手结扣,地面上两堆泥土猛然耸起,向如兰和尚挤压而至。眼看逼住了如兰和尚,却听得霹雳一声震响,两堆泥土散落到空中,如雨般飞落。术法反噬,人丁道人原地被震飞到半空,直挺挺的坠落下来,受伤已是极重,天乙道人兄弟情深,急忙跑过去察看。地面上青光大盛,如兰和尚犹如战神般在青光中挺立,全身散发出强烈的青色光芒。 我惊讶地合不上嘴,难道这现代棺木竟比那古棺药效还灵?来不及考虑再多,先下手为强,趁着那鬼掩天罗尚未成形,我一记掌心雷轰向如兰和尚。 如兰和尚吃惊之下,身体已被掌心雷击中,青色光芒顿时暗淡了许多,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有这样的术法修为,一时间手忙脚乱。我本来就不愿取他的性命,当下只把掌心雷轰击在他的前后左右,并不向他正面招呼。眼见那如兰和尚在滚滚风雷中狼奔豕突,心中畅快异常。 正在得意,忽然间全身酸软,真力无法凝聚,原来那片鬼掩天罗已经成形,如蛇般在空中迤逦而行。 喂,快过来帮忙啊,我冲着远处的天乙真人大嚷。那天乙真人正俯身给师弟治伤,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叫喊。风雷声骤然而止,如兰和尚正忙得焦头烂额,忽然见我如同一堆烂泥般软瘫下来,脸上神色也是诧异之极。 他一直以为灵宝三奇才是他需要费力攻击的目标,两个瘫软在地的俗世之人并不值得他出手剪除。 “你们就是朱老板请来的茅山道士?奇怪,符箓小术怎会有这般修为?” “道法无论优劣,品质可分高下。符箓虽是小术,与世无害,总强过为虎作伥。” “为虎作伥?”如兰和尚嗤笑一声,“何为虎?何为伥?你虎伥尚且不分,又何谈品质高下。” “如兰大师本就是虎狼之僧,自然不会屈作伥鬼。”天乙道人不知何时已行至如兰和尚的背后,他手中火光跳动,火球术已蓄势待发。 “佛法修行,洁净身心为要。不知大师与棺椁为伍,修行之力,竟化为鬼掩天罗,是否与佛法相违?” 对啊,还有一点补充。我忍不住说道:“那煤窑塌方,多少人家破人亡?朱老板为一己之私,欺上瞒下,正该揭发才是,你怎能极力袒护?佛家慈悲为怀,你的慈悲何在?” 推荐好友作品:小说作者:夜梦星辰书号:1234042 推荐好友力作:小说作者:呜呼呀书号:1199399 第八十九章 尸气纵横 (下) 那片青色烟云在空中如蛇般弯曲缠绕,正是鬼掩天罗最盛之时。 “佛有大慈悲,也有小慈悲。小者推恩及人,大者造福社会。朱老板兴业开矿,正是造福社会之举,煤窑塌方,不过是意外小祸,怎能因小失大?” “大行不拘小节,大礼不辞小让,局部服从全局,难道你不懂得这样的道理么?” 天乙道人怒道“你们为行帮排除异己,还妄谈什么佛家慈悲?你修习棺气,化官贪吏虐之气为鬼掩天罗,只能压制信官怕官之人,嘿嘿,道爷见人杀人,见官杀官,可不怕你的鬼掩天罗。” 一言未毕,天乙道人的火球已经攻至如兰和尚的面前。不愧是长白山道爷,不改东北人彪悍的血统,出手即不留余地。 如兰和尚闪身躲过,火球轰击在煤堆上,燃起熊熊大火。 天乙道人一招占得先机,借履空术凌空而起,他手中火球连绵不绝,如兰和尚被罩在一片火光之中。 你他娘的先把恶云轰散啊,我半坐半躺在地上大骂天乙道人。他只顾追杀和尚,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却不知那鬼掩天罗在空中择人而噬,早晚会让他吃大苦头。 果然我的骂声未落,天乙道人已经从半空一头栽下,他的背部被青烟冲入,开了一个大洞,洞外余烟袅袅,仿佛是一条蜿蜒的蛇尾。天乙道人大头栽进正在燃烧的煤堆上,只剩下两条腿还在摇晃,犹如煤堆上倒插了一把剪刀。 我正要叫好,却见那股青烟已从天乙道人体内逸出,在空中弯曲游走,幻化出的蛇头正紧盯着我这边的方向。 我心下一寒,眼看那鬼掩天罗前来索命,全身却提不起丝毫力气,当下长叹一声,闭目等死。灵宝二奇两个混蛋,要是能和我稍一配合,能落得哥仨一齐毕命的下场吗?只要他们驱散掉那片见鬼的鬼掩天罗,我一定能让如兰和尚万劫不复。 刚才要是自己下手干脆些就好了,想到这里,又有点自怨自艾。不知道张铁嘴少了我,新茅山能否在江湖立足?文小姐少了我,是否会伤心哭泣? 正想到死后的哀怨情状,却听见半空中传来嘶嘶的声音,夹杂着如兰和尚的怒吼,似乎双方正争斗在一起。 睁开眼睛,半空中,两只蛇鸟正在攻击那片蛇形天罗。青气四处躲闪游走,似乎非常惧怕这两只蛇鸟。蛇鸟口中喷出一股股白色的气体,正是我和大老王在煤矿下看到的尸气。 地面上,如兰和尚更是狼狈不堪,另一只蛇鸟非常灵动,只是自上而下攻击他的光头颅。蛇鸟的白色尸气绵延不绝,如兰和尚的青光犹如有形有质的青瓷,被白气挤压成点点碎片。 如兰和尚惊怒交加,这些蛇鸟携带的白气似乎身带剧毒,能够融化血肉,消解魂魄,根本无法沾身。再斗几个回合,眼见半空中青气飘散,他再也不敢恋战,转身向远处逃去。 那只蛇鸟也不追赶,只是和半空的蛇鸟汇集在一处,,夜色中裹挟着那片青色的鬼掩天罗,渐渐地在虚空中消失。 回到土地庙时,绿袍道士和阿呆已经醒转,正围着张铁嘴听他吹嘘自己的经历。天乙和人丁两道人被我挪移回庙里,两个人似乎受伤更重,五脏六腑已被青气蚀成碎块。 我边给这俩道士疗伤,一边气愤愤地说,老张你说这算咋回事,那鬼掩天罗原来是贪官虐吏的魂魄汇聚而成的腌臜之气,你一生怕官,受到遏制也是活该,怎么把我也连累了? 张铁嘴呆了一呆,恍然大悟道,无怪老夫浑身酸软无力,和年轻时遇见官府一样情状,原来这天罗凶气竟是天地间官吏魂魄所化,官者棺也,那胖大和尚以棺木疗伤,正是同类合契,颇合我先师同体为本,事半功倍的求真妙理。 绿袍的地丙道人插话说,天罗凶气的确是贪官污吏魂魄所化。以前的观气士精通星占,他们认为“天人合一”,星辰与个体生命存在一定的感应关系,具体的感应因果就是从气上分辨,所以观气术又称观人术,术法精深的观气士通过望气,可以准确看出一个人的吉凶祸福来。 不过真正的观气大师,并不局限于观察个人的命运际会。行业、出身、思想等相同的人,往往具有相同的气质,即所谓的气场,有经验的观气大师通过观察这些气场,往往可以分辨出一个单位、甚至一个城市的气质来,或是正气,或是邪气。至于这些相同气质的人,死后魂魄因机缘巧合汇聚在一起,就能够形成一股气场,这些气场虽然无形无质,却能影响到真实世界。象如兰和尚的鬼掩天罗就是千百个贪腐之官的魂魄幻化之气,他的术法也是在百官(棺)地吸收棺气修炼而成,术成后维护的自然是百官利益。 我们灵宝三奇数年前曾见过如兰和尚,相传他的师父就是一个极有名的观气大师。当年定都北京,就是大师察觉到北京遍布紫气,背地里找当局提出的建议。紫气大吉,养育万物,又没有其他颜色的偏颇毛病,比较平衡,而当年的北京又名北平,所以求稳求久,北京是上上之选。如兰和尚是他的亲传弟子,那棺气汇聚之地,想必也是出自大师的指点,至于他为何冒充五台山道士,那就不得而知了。 张铁嘴听得啧啧有声,想不到这望气术如此博大精深,我们师兄弟倒真看走了眼。以前文丞相写那:“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老夫一直以为是文大人的文人笔法,想不到原来他也是一个精通星占的观气大师。 第九十章 世间利钝非偶然(上) 我国古代先民“卜以决疑“,传下来种类繁多的方术文化,其学博大精深,包罗万象,望气术也是其中之一。这些方术有很多是古人观察自然、社会和人生经验的经验总结,其中暗含着一定的科学道理,不能一概斥为封建迷信。 不过这望气术虽然精准,却并非修真之正道。我对张铁嘴说,老张你不用羡慕这望气之术,两相比较,我们天书要强得多哩。他望气虽然精准,却修成了邪恶的鬼掩天罗,怎比得我们的元神离体正大光明? 对了,差点忘记了刚才的问题。我拍了一下头,转身向绿袍道士问道:“听说这鬼掩天罗只能遏制信官怕官之人的元神,老张奴颜婢膝,一生怕官也就罢了,我却是堂堂正正做人,不信官不怕官,怎的我的元神也受到遏制?” 绿袍道士迟疑片刻,摇摇头不知。或许小师父对官府还带着潜在的相信和敬畏吧,所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你看我们灵宝三奇三兄弟虽然道术低浅,却是任意纵横,无法无天,从不遵守什么王法,所以那鬼掩天罗也就奈何不了我们。 张铁嘴怒道,你们灵宝三奇杀人放火,目无法纪,怎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勇斗狠岂是我辈修真之道?那鬼掩天罗既是官吏魂魄幻化,官官相卫也是正常,你我修道之人,尽人力听天命而已,怎能一叶障目,不见森林,把政府王法不放在眼里?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你以为政府是好得罪的么? 我和绿袍道士相互做了个鬼脸,赶紧离开了张铁嘴,跑过去假装去看那两个伤号。天乙、人丁两位道人的五脏已经复原,只是身体虚弱,正在土地庙的石墙上闭目调息。 我在土地庙内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土地神在神界的地位渺小,大约只相当于一个乡镇干部,享不了大的香火,所以这土地庙也是窄小破旧,又可能是从未显灵的缘故,神龛前光秃秃的,连插香的香炉都被偷走了。这时侯天已微明,坐在神龛里的土地神呆呆地望着我们,眼中的血珠已经不见。 天乙道士自残身体,在道术里叫做“蝎噬”或“角蛉噬”.相传蝎子被火围住后,眼见走投无路,就会弯起尾勾猛扎自己的背部自杀;角蛉的全名叫黄花蝶角蛉,这种昆虫一旦饿极了会吞嚼自己的肢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修道之人讲究的是延年益寿,不死成仙,怎么会自残自己的身体?所以这种法术实为邪术,很少有道门中人施用。 不过灵宝三奇虽是道士,却显然不是修真养性之人。天乙、人丁两位道人身体刚一恢复,三个人便凑在一起商议,要把那朱老板及一干打手杀得片甲不留。我吓了一跳,这几个道士披了道衣,除了会些道术外,和那些长白山参客简直没有一点区别,把杀人放火权当儿戏,当下死活拦住。绿袍道人嘲笑我其实怕官,怪不得被那鬼眼天罗遏制住元神,要不是那些尸气搭救,现在早已一命归阴。 天乙、人丁两位道人在蛇化鸟出现之前早已昏迷,现在听我重述一遍承蒙尸气解救的经过,都是啧啧称奇。这尸气幻化之鸟于咱们有搭救之恩,应该前去答谢才对。 六个人一行来到塌方的煤矿时,天色已经大亮,晚上燃起的大火早已熄灭。在这里,废弃的煤堆自燃是经常的事情,没有人会大惊小怪。 地丙道人的木字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他的符咒到处,矿井内倒塌断裂的木架纷纷立起,支撑出一个极窄的洞口。人丁道人和阿呆守住洞口,我们四个人次第钻了进去。地丙道人在前面不住的施用木印,一行人渐渐行至矿井底部。 今天的情景和以前有很大不同了,矿井底部飘荡着一层浓郁的白色尸气,连天乙地丙道人都能看得清楚。张铁嘴看得目瞪口呆,都说望气得开天眼,这用肉眼不也能看见吗? 那层白色的尸气在矿井底部飘来荡去,并不向外面溢出。与那天晚上相比,尸气明显增加了许多。我心中悲愤,这煤窑塌方害死了多少矿工性命?多少家庭会妻离子散? “原来这些尸气是矿工魂魄所化”,天乙道人舌头伸出老长。“这他妈得多少人命啊,老子们杀人,回家还祷告半天,这朱老板杀人杀得理直气壮,还要拿你们灭口,当真是穷凶极恶之辈,嘿嘿,灵宝三奇自叹不如。” 地丙道人符印到处,地面上一具断裂的木架重新竖起,正是那天晚上蛇化为鸟的那个支架。他停下手,摩拳擦掌地说:“天乙师兄,咱师兄弟三人出道以来,杀人放火,似乎没做啥好事,今天咱们就宰了那朱老板全家,一是报答新茅山同道的救命之恩,二是改邪归正一次,也为人民除一大害。” 我和张铁嘴咂舌不下,这他娘的哪像出家修行的道爷,简直就是催命索魂的魔君。张铁嘴连连摆手,这朱老板罪恶滔天,政府岂能坐视不管?早晚会把他缉拿归案。以暴制暴,不但违反道家清修之理,也违反了当今法制。 我连连点头赞同说:”还是师兄说得对,以暴制暴,不是求解之道。事到如今,唯一办法是采集证据,揭发朱家隐瞒不报的罪行。趁着矿井内黑暗阴森,咱们拘出那些新丧魂魄记录在案,搞个铁证如山,不怕那朱老板不认。” 两个催命道爷也是面面相觑,怎么你们新茅山不象个道派?口口声声官府王法,怪不得一见那鬼掩天罗,就吓得软瘫如泥。 正在相互嘲笑,忽然听到矿井中传来一阵搬运物体的声音,这声音虽轻,却让我们四个人毛骨悚然。魂魄无形无质,不可能搬运实体之物,难道这世上当真有鬼? 第九十一章 世间利钝非偶然(中) 矿井底部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声,似乎是挖土的声音,在矿井的底部听起来,仿佛是在隔壁,又仿佛是在上面。 地丙道人愣了一下,一点绿光从他手中飞出洞外,绿光刚飞出洞口,矿井底部的地面突然间站起一人,是灵宝三奇中的人丁道人。 原来那点绿光是他们的联络方式,人丁道人变土术当真了得,与土同体,可在土中幻化游走,实际上就是奇门遁甲术中的土遁之法。奇门遁甲古人称其为“学”而不称“术”,原因就是奇门遁甲是以古老而独特的术数原理为基础的,复杂深奥,其中包含了许多切实有效的奇门遁甲法术和奇门遁甲占卜术,以前被视为“帝王之学”。可惜现代研究把奇门法术弃之一边,只对奇门占卜术进行研究,把一门极为高深的学问搞成了预测吉凶的占卜术。 灵宝三奇之乙、丙、丁,实际上就是奇门遁甲中的天干三奇,他们的师承,应该是一位精通奇门法术的大师。 人丁道人也听到了挖土声音,他把手附在矿井的土壁上,瞬息不见踪影,只听见上方的土层中声音大作,一双鲜血淋漓的手突然间从土层里直挺挺地冒了出来。 僵尸!地丙道人饶是胆大,也是惊呼出声。这些人术法有成,知晓魂魄之理,自然不信有什么鬼怪僵尸,但在这阴暗之处突然看到一双血淋淋的人手,不免也是吃了一惊。 直到人丁道人从土层中幻化而出,大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双手的主人并没有死去,只是他身体虚弱之极,看见有人来救,惊喜间竟然昏迷了过去。 这是个衣衫褴褛的矿工,脸色黝黑如煤,干瘦如柴。从煤矿倒塌到现在已有三天,不知道这样瘦小的身躯如何能在这样的矿井内熬煎支撑到现在。土煤窑塌方后,水和食物倒是次要,主要是矿井内的空气已经有毒,不适合任何的生存,这瘦小的矿工能得而不死,实在是一大奇迹。 眼见地丙道人和人丁道人合力把瘦小矿工运出洞外,我松了一口气,双手伸出,和张铁嘴的双手四掌相抵,各自元神用功。双方的摄魂术交汇而发,矿井内瞬间聚集了十多个阴魂。 这些阴魂没有离开矿井,是因为尸体尚留在矿井内未被挖出。天乙道人随身符纸多多,当下执笔把这些人的姓名记录下来。新死之魂,不入人身,但在天乙道人的引魂符纸上能够纷纷留下姓名,他们虽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但张张黝黑的脸上都露出哀伤感激之情,看得我和张铁嘴心中酸涩,几乎流下泪来。 白色尸气依然在地面上缓慢移动,新丧魂魄的气场加入,使得这片尸气白色如雪。想起这些尸气幻化的蛇鸟拯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三人默默地对着如雪尸气深深地鞠了几躬。 出得洞口,地丙道人等三个人正在上面等候,瘦小矿工正蜷身躺在地面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张铁嘴感叹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要搞清楚。这些尸气为什么要搭救我们?是因为我们都是阶级兄弟啊,现在虽然不讲阶级了,但我们的命运是相同的,心是相通的。请阶级兄弟放心,我们一定要向政府揭露真相,让你们的沉冤得以昭雪。 一行六人离开煤矿的时候,听见头顶传来“嘶嘶”的声音,一只蛇化鸟从半空中一掠而过,不知道什么方向上的煤矿又要倒塌了。 这种尸气利用蛇类幻化出来的蛇鸟,可能是世上唯一一种身具奇毒的鸟类。煤矿里的煤呈层状分布,都是在高压缺氧的情况下形成的,但一旦形成,经过千百万年的沉积和冷却后,最底部的煤层往往含有大量的水汽和营养物质,活跃着一些噬齿类的小动物,非常适合一种俗称鸡冠蛇(头部生有肉角)的蛇类的生存。古人掘土的时候曾见过这种蛇,看见蛇头生有肉角,于是认为这种蛇是一种三栖动物,是龙的变种,其实这种蛇的本身并没有那般灵异,蛇头上方的肉角不过是进化出来的一种角质层,可以方便的掘开煤层游走。这种蛇在煤层下可以迅速爬行,平时以噬齿类小动物为食,一般不会钻出煤层。不过这种蛇一旦在煤矿中被铲出,就意味着这个煤矿的煤层已被挖到底部,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这也是为什么在废弃的煤矿中可以看到这种蛇的原因。 矿难后的魂魄形成的尸气,之所以要通过鸡冠蛇幻化出蛇鸟,不过是反映了遇难矿工强烈的求生意识而已。古人认为生气凝聚之处可生成新的物种,不必利用父精母血,这种说法是否合理,还有待现代科学进一步研究。 山西大同和太原南部一带的矿工,听见这种鸟叫,就传说为蛇叫,认为不吉,凡是听见蛇鸟叫声的人,第二天一般不会去选择下矿。这种风俗由来已久,至于原因则无人知晓。以后随着小煤窑的遍地开花,这种蛇鸟曾经大量出现,直到现在,在山西还能够偶尔见到。 第九十二章 世间利钝非偶然(下) 张铁嘴拿着天乙道人抄写的名单,又要我誊写在一张白纸上,摩拳擦掌要去揭发朱老板。铁证如山啊,现在朱老板怎能抵赖?乩仙先生说得不错,咱们定要让他家财散尽,好好抚恤阶级兄弟。 灵宝三奇大为不满,天乙道人瞪眼说,小小一个朱老板值得费这些心思?道爷一个火球就把他烤成色红皮脆的烤鹌鹑。你们新茅山虽然道术高深,但行事婆婆妈妈,成不得名门大派,我们好生不服。 不过他们虽然不服,终究没能犟过我和张铁嘴,只好怏怏地和我们一起赶到了县城。到了县城以后,我们找了一家客栈,让人丁道人和阿呆照顾那个瘦小矿工,其他的人一起告状去。不料转悠了几处街道,几个人都傻了眼,我和张铁嘴虽然法制观念挺浓,但真要去告状却不知到哪里才对,记忆里只有一个公安局,结果在公安局里只说了“告状”两个字就被轰了出去,公安局指示我们到人民法院,到人民法院后等了两个多钟头才有一个蓝衣服出来接见了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蓝衣服抖动着那份名单,乜斜着眼睛问。 “是遇难的矿工名单啊,这些都是没有得到抚恤,尸体还在矿下的矿工啊,他们如今妻离子散,父母顿成风烛残年,渺渺苍天,情何以堪?”张铁嘴以情动人,把自己感动得眼泪汪汪。 “别来这一套,法院断案以法律为依据,不讲人情。”蓝衣服厌恶地瞥了张铁嘴一眼。 “你们要告哪一家煤矿呢?” “就是前几天塌方的那个” “说话咋这么缺心眼呢?"蓝衣服不耐烦了,"前几天塌方的煤矿多了去了,我知道是哪一个!?” “煤老板姓朱,朱老板,他有个哥哥在陕西做县长。” 是他?蓝衣服一愣,朱老板是我们县的名人哪,纳税大户,怎会作出这样的事情来?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地丙道人大怒,他一拍桌子,大木桌顿时缩小了一半。 “你这混蛋放的啥屁?道爷们怎会搞错?快说,道爷们的御状你接还是不接?” 看到地丙道人凶神恶煞的青脸,蓝衣服一下蔫巴了,低声下气地说,这种事情好像归属不到我们法院管阿,你们得找政府去。 “的!”地丙道人跳起来,一巴掌把蓝衣服打了个趔趄, “你管不着这疙瘩,在这里乱放啥屁?耽误道爷的时间,你赔得起吗?不看你是政府官员,道爷就让你满地找牙。” 一顿夹七夹八,蓝衣服被骂得服服帖帖,看来恶人还须恶人磨。蓝衣服把我们送出法院门外,殷勤地给我们指点县政府所在的方向,最后向我们挥手说“各位道爷同志,拜拜!’” 张铁嘴一个趔趄,对我说,你看这官员同志多有礼貌啊,叫咱们“伯伯”。我忍不住大笑,老张你外行了吧,人家说的是英语,拜拜就是“留步”的意思,外国洋人也比咱们一些中国人强,懂得文明礼貌。你看这蓝衣服,欺软怕硬,外强中干,只怕也是一个大大的贪官,怎么祖国经济建设事业蒸蒸日上,贪官们也跟着层出不穷了? 我们说笑,只不过是让压抑的心情轻松一下而已,天乙道人却板着脸不苟言笑,地丙道人一路上污言秽语,全国的官员都跟着蓝衣服倒了大霉。等到了县政府门口,传达室看门人见了天乙地丙两人的凶恶模样,没敢言语,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直奔办公楼。 办公楼里冷冷清清,我们四个人找了半天,才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几个人,这些人正聚在一起打扑克,其中那个干瘦的办公室主任就坐在里面,听清来意后,几个人都惊奇的睁大了眼,议论纷纷,干瘦主任连忙把我们叫了出去。 干瘦主任把我们带进一间宽敞的办公室,一个胖秃头在一张宽大的木桌后面正襟危坐,嘴角下撇,正是官相之人不怒自威。干瘦主任跑过去和胖秃头咬了一阵耳朵,胖秃头连连点头。 “这是我们胡县长”干瘦主任向我们介绍胖秃头。 “县长好!”我和张铁嘴异口同声,张铁嘴还弯了弯腰。 “呵呵,莫要叫县长,副职,你们可以叫我胡副县长。”胖秃头离开座位,笑容可掬。 “听说你们有朱老板矿难的证据?可以拿来我看。” 张铁嘴从怀里掏出那张名单,毕恭毕敬地递给胡副县长,胡副县长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嘴角露出笑意。 “这个好像不算证据吧?嗯?这可是死无对证的事啊,你们单方面的说辞不可采信。” “怎么不可信?这他妈是我们招魂弄出来的,还能有错?”地丙道人言辞粗鲁,根本分不清什么场合。 “啥魂?”胡副县长一时没听清楚,“你们自己弄出来的事情,就更不可信喽,这朱老板是我们县有名的纳税大户,一向遵纪守法,你们不要听信谣传。” 我急了,冲着胡副县长说:“我们有证据啊,埋在下面的矿工被我们救出了一个,正在客栈里歇息哩。” “这朱老板欺上瞒下,草菅人命,他还豢养了一批打手呢,你们一定要为民伸冤,打掉这个害群之马呀。” “唔,有这样的事?”胡副县长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他沉思了片刻,打电话把那个干瘦主任叫进房间里,两个人简单商议了一下,事不宜迟,干瘦主任立刻联系公安局到客栈里把证人保护起来。 “做事情要讲证据,一定要保护好证人的安全。”胡副县长正气凛然,“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买红薯!” 回客栈的路上,我和张铁嘴都有些兴奋。道家讲驱妖避邪、惩恶扬善,政府制社会,打击犯罪,其实都是一个道理,一言以概之,是为人民服务啊。张铁嘴心情好转,又向天乙道人他们卖弄自己的摸骨之术,“老夫看那胡县长颧骨有势,枕骨突兀,威严有势,爱民如子,可称现代包公啊,只可惜脸白了一些,头发少了一些。” 到了客栈,那个瘦小矿工已经被几个穿制服的带走了,想不到公安的办事效率就是快,但愿朱老板的罪行也会很快被揭发出来,早些让死难的矿工魂魄得到安息。 第九十三章 秋坟鬼唱鲍家诗(上) 当天夜里,趁着张铁嘴他们睡觉的时候,我来到了干瘦老板的那家窝棚饭店。 正当四月天气,昼热夜凉时候。这里的风俗,清明寒食节前后和七月盂兰节前后是鬼魂的节日,传说是鬼门关开放的日子,在这一段时间里,当地人一般不会走夜路,即便是月光明亮的夜里,他们也是尽量就近找客栈安歇,名利之心再重的人也不愿意着急赶路,以免遇上恶鬼。 这夜并没有月光,只有很少的几颗星星在天穹中勉强发着光亮,似乎整个大地都被一片朦朦胧胧的雾气罩住,按迷信的说法,这是阴气最盛,鬼魂出来狂欢的时候。果不其然,这一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赶路,四周都是点点星星的磷火,闪着蓝青色的光,偶尔传来几声动物的哀鸣,更增添了夜晚的恐怖气氛。 干瘦老板不是煤矿中人,不知道煤矿工人的实情,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这是我在朱老板仅仅打碎他的膝盖骨时得到的结论。至于大老王的死亡,一直透着蹊跷,他既然被公安人员抓去,又怎会在朱老板那里受虐致死? 窝棚饭店里还亮着灯,里面不时传来一阵阵咳嗽,干瘦老板正坐在一个小方凳上吃面,他一见我,连忙站了起来,我才发现他拄着一根拐杖。 “我就知道你一准会来”,干瘦老板激动地热泪盈眶,天乙真人缩地法转移的一瞬间,我拼尽全力把疗伤术隔空按在他的右腿上,愈合了他的膝盖碎骨。 干瘦老板一阵唏嘘。他和大老王相识十余年,彼此早已成莫逆之交,自从老伴死后,哥俩的友谊已成了他的心灵寄托,想不到大老王如今惨遭横死,那朱老板狠心,大老王一家竟连一点抚恤金都没有得到,到哪里去找说理的地方? 干瘦老板一瘸一拐地奔进里屋,从里面拿出一把鸟铳,一脸的视死如归。 “事不宜迟,今晚我就给大老王报仇去,老哥也不想活了,和那朱家同归于尽去” “哥哥等你来,是让帮我收尸,免得老哥的尸首被那朱家喂狗,死后还帮他们咬人,这事就拜托老弟了。” 干瘦老板说完,拖着鸟铳就走,我连忙赶上几步,把他按在方凳上。 “朱老板罪行暴露,很快就要绳之以法,咱和这样的罪犯较得什么劲?老哥你稍安勿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朱家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恶贯满盈了。” 干瘦老板怀疑地看着我,朱家又有什么罪行暴露了? “煤矿塌方,隐瞒死亡人数呀,这个罪行还小?我们把证据都报告给政府了,呵呵,这次他倾家荡产不说,还要尝尝监狱的滋味,大老王被他害死,早晚让他杀人偿命。” 干瘦老板不停地摇头。煤矿塌方常有之事,隐瞒死人更是常有,县里人人皆知,需要什么证据?你以为大老王是被朱老板打死的么?兄弟啊,虽然你道法高深,但于这社会实在无知。 自古道官官相护,这朱家有权有势,实是这地方一霸,尤其那朱老板养了一批打手,横行霸道,谁敢找他的不是?新官上任都要到他那里登门拜帖呢,你们到县里告发,只怕早已被朱家知晓。 大老王不是死在朱老板手里?我吃了一惊,不敢朝深处再想,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仿佛看到大老王流着鲜血呼喊无声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我叫上最好事的地丙道人急急赶到公安局探听消息,直到下午,一个公安人员才出来接见我们,算是给我们下了个正式通知。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瘦小矿工的身体突然恶化,昨天夜里已经死了。鉴于我们并不是瘦小矿工的直系亲属,尸体自然不能交给我们,同时关于瘦小矿工的身份也正在调查确认,希望我们不要再妨碍他们的调查公务。 等我们回到客栈,这个消息首先把人丁道人惊呆了。他瞪着眼骂道;“这矿工真他娘的是个赖命,敢情道爷昨天给他灌输的真气全浪费了。呆子,你快给大家说说看,那矿工的精神不错啊。” 啊哦,阿呆呆愣愣地说,他醒来后还吃了我两块饼呢。 张铁嘴叹息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原也在一念之间,只是他这一死,那朱老板难免逍遥法外。修道之人,功夫如何圆满?须得广行仁义,以神功救济世间。好在那胡县长是个清官,老夫这就向他晓以大义,不知道你们谁愿意陪老夫前去? 阿呆说:“师父,我陪你去。” “还有人吗?这可是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之举啊。” 我和灵宝三奇默不作声,张铁嘴问了几遍实在无趣,只好带着阿呆作正气凛然状走了。 朱家大院一片寂静,远远望去,门口有几个打手牵着狗正在巡逻,我们绕到小山的后面,天乙道长猜的不错,这儿果然没有警卫,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四个人才顺着顶楼滑到了楼下。 穿过昏暗的走廊,一间宽大的办公室虚掩着,从门缝里泻出一线明亮的灯光。人丁道人左手掐“巨韬咒”,右手结印按在我们身上,这是奇门遁甲里隐身法的一种,又称“隐质法”,可以直接隐形,只是这种隐身法只能让对方看不见自己,并不能真正消除形体,和茅山宗的“障眼法”非常类似。卢生在天书中把这种隐身术法指斥为旁门左技,“人能隐身,觑见财物美色,岂不动心?不若断此方术,杜此邪念。”天书所以不传。 据说龙树菩萨未学佛法前,也曾三个朋友一起向术师学习过这种隐身法,这四个人用隐身法侵入王宫,戏弄宫中美女,经过百余日,有宫女怀了身孕,就将此事禀告了国王。国王召集大臣讨论,有一位老臣说:“凡如此事,应有二种,或是鬼魅,或是方术。可以细土置诸门中,令有司守之,断诸行者。若是术人,足迹自现,可以兵除。若是鬼魅,则无迹也。鬼可咒除,人可刀杀。"国王吩咐用细土放在门口处,果然发现了四个人的脚印,于是命令将所有宫门关闭,并叫数百名武士持刀在空中挥砍,三个朋友皆被砍死,只有龙树菩萨闭气躲藏到国王身边七尺之内,没有被刀砍到,躲过了一场大难。后来龙树菩萨剃度出家,精进修持,度化众生无数,功德无量。 佛经中的记载是否真实,我和张铁嘴修习道术,于佛法所知有限,自然是不得而知,不过我们两人虽然没有修习过隐身法术,但对于隐身法的缺陷却非常清楚。天书里嘲笑说”左道虽能隐形,履处必有印迹”,也就是说隐形者无论怎样隐形,总会在地面留下印迹,也就是形可隐,迹难消。施用隐形术的人,一旦遇见道术高深之人便难逃形迹,许多古代小说描写用黑狗血等污秽之物即可找出隐身者,实是经验之谈。 第九十四章 秋坟鬼唱鲍家诗(下) 不过屋内的几人显然不是什么道德高深之士。明亮的灯光下,只见朱老板坐在正中的沙发上,左侧的沙发上一个穿制服的人正在那里闭目养神,右侧坐着那个干瘦的办公室主任。 “这些人逃出去对你不利,你莫要大意。”干瘦主任的声音。 “老子不怕,没凭没据,他们能咬我逑甚?”朱老板满不在乎地咧咧嘴。他笑了笑,站在他后面的三个打手也跟着笑起来,其中就有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 “还是不要大意的好。”干瘦主任劝说道“这次的事情实在太大,死了上百个人啊,传到上面只怕不好摆平。” 朱老板一脸的不以为然。一群草民,无凭无据,能闹腾到哪里去?大不了再多花几个钱就是。 是啊,是啊,干瘦主任“嘿嘿”笑了起来。朱老板财大气粗,钱能通神啊。 “行了,主任,说说这次的条件吧,到底要多少钱?” 干瘦主任摇了摇头,“不关我的事。”他把头转向那个闭目养神的制服,“宋科长是这次的大功臣啊,呵呵,请他说个意见。” 左侧沙发上的宋科长眼睛睁开了一条线。“朱老板是明白人,咱们何必说些暗话?这次不同以往,替朱老板做掉了两个证人,其中筹码,朱老板不会不知吧?” “死亡数字绝对不能泄露,知情的人都应该封住嘴巴。这样的事还是我们来干吧。” “不必费心了。”朱老板呵呵一笑,他把双手拍了一下,“封嘴的事现在我们自己就能干,而且比你干得更好。” 满脸横肉的家伙从沙发后走出来,把猎枪指向了宋科长的头部。 “朱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宋科长又惊又怒,但他的头部被猎枪顶住,却不敢站起来。 房间里顿时一阵沉默,那个干瘦主任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我从未经过这种场面,心中紧张,全身已冒出冷汗。我的本来意见,是要和灵宝三奇一起威吓朱老板,让他自首,谁知道竟会遇到这样蛇鼠一窝的诡异情景。看看身边的灵宝三奇,他们好像见惯了这种场景,丝毫不以为异,隐身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 宋科长害怕了,开始哀求“朱老板,你别乱来,我是个公职人员,你这样做会出大事的!” “没什么大事,没有人会在意一条狗命”,朱老板轻蔑地骂道“你不过就是一条狗,竟敢跟老子讨价还价!这些年老子送了你多少钱?” 宋科长浑身发抖,神经质地不断的乞求:“钱我不要了,以前的钱全还给你,只求你放过我一条生路吧。” 朱老板皱起眉头打了下手势,满脸横肉的家伙厌恶地撇撇嘴,一声沉闷的枪响,宋科长应声倒在沙发上,身子一歪,又扑倒在沙发下的地面上。 “好啊,好啊”朱老板满面笑容,他拍了两下手掌,脸色又阴沉下来,两眼盯住右侧的干瘦主任。 “朱老板请放心好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你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知道了。” “不关我的事,我只不过是传话,再说,你的钱也不是我拿的最多。”干瘦主任故作镇静,但他的眼睛里已露出了一丝恐惧。 又是一声枪响,横肉的双管猎枪冒出一股青烟,干瘦主任身子张了一张,瘫倒在沙发上,两只惊恐的眼睛几乎瞪出了痩痩的眼眶外面。 “死无对证了,这样不就封住嘴了么?哈哈”看着两具满身血污的尸体,朱老板满脸狞笑。 他的身边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冷笑。灵宝三奇在猎枪的青烟未散之际已经遽然出手。天乙道人从茫然不知所措的横肉手中劈手夺过猎枪,枪身枪管立刻段段寸裂,地丙道人的木印起处,房门膨胀,堵住了这些人的逃生之路。 “你们的命都给道爷留下!”天乙道人满脸狞笑,他忘了这些人看不到他的狞恶表情。 “有恶鬼!”朱老板这些人虽然穷凶极恶,平素自诩不信神不信鬼,但一碰见真正的鬼怪,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房间里屎尿气味大增,几个人已瘫软在地上。 灵宝三奇的凶恶比这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一犹疑间,朱老板、满脸横肉的家伙还有另外一个打手已经脑浆迸溅,和地下的两具尸体凑在了一起。我心下不忍,掌心雷劈处,那扇被地丙道人封死的房门訇然碎裂,剩下的一个打手已被我挪移出房外。 灵宝三奇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天乙道人回身一个火球,整个房间燃起熊熊大火。远处的打手们看见火起,一个个抡刀持枪奔上前来,一时间人喊狗叫,气势汹汹。灵宝三奇大喜,道爷们这些日子好生气闷,正好拿这群狗崽子们出口恶气。 我一见不妙,和这些打手们相斗,灵宝三奇还不是虎入狼群,当下运起挪移术,把这三个杀人不眨眼的道爷转移到客栈内,幸好这三人尚未修成元神离体,还可以整体移送。 三个道人大发脾气,天乙道人心机深沉一些,只是嘿嘿冷笑,地丙和人丁两个道人怒气无法发泄,在客栈里大打出手,两个店伙计一个怠慢,被俩道士揍得鼻青眼肿,躲在客房里再也不肯露面。我心里好笑,这几个人在长白山里作威作福,满以为到了内地还能横行霸道,不料在我和张铁嘴这里就挨了当头一棒,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斤两,不过是懂得施用一些法术而已。 各种法术无论如何奇异,不过是术士的基本功夫,并非真正的修真大道。卢生曾说过:“道门最上者,冲虚清静,出有入无,超尘俗而上升,同天地而不老,其次者,修真炼性,吐故纳新,筑坎离以延年,煮铅汞以济物,最下者,行持符箓,役使鬼神,设章蘸以通上界,建考照以达冥途”,灵宝三奇虽然修炼多年,却不懂得冲虚清静的道理,早已落了下乘。 一直到半夜掌灯时分,张铁嘴和阿呆才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原来两个人在胡副县长的办公室外面畏畏缩缩的等了半天,直到太阳偏西胡副县长才醉醺醺地回来。一见面胡副县长就认出了张铁嘴,先是把他一阵奚落,最后要办张铁嘴一个诬告罪名。胡副县长酒气冲天,训斥张铁嘴的中途就头一低,缩在皮制转椅上睡熟了,再也叫他不醒。 张铁嘴清官梦破灭,饭也不吃了,坐在饭桌边发呆。灵宝三奇吃过饭,气闷闷地在一起搓麻将,这是他们东北人最热衷的娱乐,三缺一,一个倒霉的店伙计被这伙黑煞星硬逼着填空,在那里赢输两难,急得不住擦汗。 我心里也很着急,朱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公安未必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来,须得趁早溜之大吉。张铁嘴和阿呆是不明白,灵宝三奇则是毫不在乎,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明白才着急。我和张铁嘴出来求道访真,不料哥俩个个混成了二进宫,要是再和灵宝三奇这伙道士一起成了杀人罪犯,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楼下一阵嘈杂,传来对客栈老板的训斥声,我和张铁嘴打开窗户向下看去,楼下已经被围住了,还有不少周围的住户扛着铁锨锄头在下面义愤填膺。张铁嘴转头莫名其妙看着我,是不是你们又做啥违法的事了? “怎么是我们违法?都是你告状惹得祸,诬告人家冰清玉洁的朱老板。”我顺口吓唬了一下张铁嘴。别问那么多了,先逃出去再说,哥们几个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被捉住一个,其他的都会扯回来。 我和张铁嘴双掌相接,颠倒乾坤相互交错,四周的空气剧烈波动,整个客栈猛然摇晃了一下,几个潜入楼梯的抓捕高手唏哩哗啦地滚落下来,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强烈的震感。 从那天开始,小城里就流言四起,说是有几个茅山道士果然懂得法术,竟然能引来天上的雷公,不但自己逃的无影无踪,还把抓捕他们的公安用雷劈死了好多。传言有根有据,造成很多人对茅山道术大感兴趣,纷纷跑到茅山去拜师学艺,倒教茅山的香火旺盛了不少。直到后来有专家考证出事件的真相,原来那天的客栈之所以震动,只是因为地球内部发生了点震,犹如人体皮肤突然生了个粉刺一般,凑巧那天的地球粉刺就爆发在客栈方位,所以客栈才有了震感。科学结论一出,那些封建迷信的说法才在小城里渐渐消失。 网 第九十五章 骤雨空人心 我和张铁嘴的功力不足,只能把这伙人勉强挪移出百里开外,这里是一个大家族的林地,我们进城时曾经路过这片地方。灵宝三奇正在欺负那个店伙计,被我们的挪移术转送到这片林地,心里老大不情愿。 地丙人丁两道人吵吵嚷嚷,硌应啊,长白山道爷什么时候逃跑过?传出去丢死先人哪!两个人不住的唧唧歪歪,我暗自庆幸,幸亏没让这几个瘟神大打出手,不然还真是不好收场,张铁嘴这时也听出了眉目,连连向我追问,我只好向他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张铁嘴愣了半天,叹了口气说:“天做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这朱老板暴虐铿吝,也是该有此报。” 张铁嘴话音刚落,几道闪电划破了夜空,天上闷雷滚过,雨点霹雳拍啦地掉落在地上,这里下雨和南方大不一样,降雨量虽小,一旦降雨却又紧又密,简直象下冰雹,砸在身上生疼。几个人在坟地里抱头鼠窜,灵宝三奇也不忌讳,踩着一座座坟顶向坟地尽头飞奔,亏得有看坟人搭起的一座小亭子,不然我们几个人非被淋成落汤鸡不可。 地丙道人脾气最是暴躁,在亭子里对着老天污言秽语。跳着脚谩骂了一会,他一拍头,又从背后的行李中掏出了一副麻将牌,手中木印到处,一只东倒西歪的小木桌迅速成形。灵宝三奇硬拉着张铁嘴玩麻将,看来这几个人赌瘾甚大,一有空闲便要赌上几局,只可惜他们的师傅没有再收个徒弟,造成他们三缺一甚为不便。张铁嘴正愁着到北京缺少路费,眼见灵宝三奇包袱里钞票鼓鼓,当下精神大振,有心要把他们的钱赢到自己的手里。天乙道人在木桌上方凝住一只小火球,哥几个围着木桌开起了赌局。 我不愿意和他们掺和,一个人坐在亭子边调息。这家坟地的规模不小,应该是本县名门望族的祖林,不少坟前矗立着高大的石碑,很多是作料考究的大理石碑。由于是平地,这里还用水泥修建了几条排水沟,一条不大的排水沟正好从这间亭子的旁边经过。由于这场骤雨,生活在坟地里的各种昆虫和小动物遭了大难,它们的家园在眨眼间就没有了,能飞的还能暂时飞在空中,不能飞的,很多躲藏在地下土巢的昆虫顷刻间便遭了灭顶之灾,排水沟在火球的照耀下,可以看到不时飘过的许多虫尸。 雨已经小了,我停住调息,眼光却被排水沟里的一只正在水面上挣扎的小昆虫吸引住了。 这是一只黑色的平头蟋蟀,对它来说,这条排水沟里的水势实在太大了,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波浪滚滚,漩涡密布。 这只蟋蟀尽管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堤岸,也不知道命运会把它带到哪里,但是一种逃生的本能却让它不顾一切地在水面上挣扎。突然间它停住了,原来水沟里一块石头阻住了水势,排水沟的水在这块石头旁回旋流动,形成了一片比较平稳的水面,那只蟋蟀在危急中抓住了这块石头,算是有了一线逃生的机会,那块石头露出水面约三、四厘米,只要能爬到石头上面就能够逃离险境,可是石壁太光滑,这只蟋蟀试探了几次,却始终爬不上去,只要有一个急流过来,它随时都有被卷走的可能。 正在这时,从上游又冲下来一只平头蟋蟀,这只蟋蟀稍呈灰色,和那只黑蟋蟀一样,它也在危难中抓住了石壁,这样两个素不相识的蟋蟀成了患难兄弟,它们同处险境,共同贴在一处石壁上,只能勉强露出脑袋,大半个身体仍然浸泡在水面下。 两只蟋蟀各自尝试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有几次体型稍大的那只黑色蟋蟀已经爬到了石壁上方,最后还是跌落在水中,只好重新再游回到石壁边。 共同的命运似乎把两只蟋蟀连到了一起,它们紧贴在一起,似乎都把对方当成了生命中的依托,忽然一件不可思议的情景发生了,只见两只蟋蟀在石壁边相互盘旋,那只体型较小的灰蟋蟀踩到了那只黑蟋蟀的身上,黑蟋蟀用尽全力攀爬石壁,灰蟋蟀的前足也在勉力攀爬,终于那只灰蟋蟀的头部在石面上露了出来,它的脚下一用力,整个身体爬到了石头上方。 脚下的黑色蟋蟀体力早已耗尽,灰蟋蟀一用力时,它再也抓不住石壁,从石壁上跌落水中,几经沉浮便在水面上消逝不见了。 危难时刻,黑色蟋蟀舍生取义,以自己的生命挽救了同伴的生命。 草木有情,万物有灵,作为灵中之灵的人类,又有几人能达到这种舍生取义的境界? 我在恍惚中醒来,只听见耳边不住传来地丙道人的污言秽语和张铁嘴得意的笑声。 张铁嘴和阿呆笑容满面,灵宝三奇个个垂头丧气,原来张铁嘴打麻将大获全胜,三个长白山道爷几乎输掉了裤子,地丙道人摸着空空的钱袋,气得七窍生烟,指手画脚地咒骂老天爷不分好歹。我怀疑张铁嘴故技重施,他现在已经元神离体,在赌局中出千还不是易如反掌?张铁嘴见我怀疑他出千,气不打一处来,老夫全凭真实本领,怎会干那出千的勾当?并非老夫赌麻本事高强,实在是那灵宝三奇手气太臭。 灵宝三奇不服气,三个人聚在一起小声商议了半天,吆喝着张铁嘴再开一赌。张铁嘴不乐意了,你们已没有赌资,拿什么下注? 天乙道人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小木桌上,大家都围拢来看。布包轻轻打开,我和张铁嘴都惊呆了,只见里面全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珠宝金银,一个个温润璀璨,在火光下散发着一层氲蒀之气,流光溢彩。我和张铁嘴都是下里巴人,哪里见过这些身价尊贵的东西?两个人都目瞪口呆。 地丙道人洋洋得意,冲着张铁嘴说:“这些珠宝可以作注么?哥几个赌瘾发作,只要张掌门手气好,尽可把这些都赢去哪,灵宝三奇愿赌服输,那也没有什么话说。” 我怀疑地看着灵宝三奇,这三人穿着破衣烂衫,明显不象有钱的主。 “这些珠宝是你们抢来的?”以灵宝三奇的人品,杀人抢宝的可能性最大。 地丙道人不乐意了,瞪着我说“怎么是抢来的?我们师兄弟杀人放火,却从不抢劫财物。老实说吧,这些珠宝不是抢来的,是我们偷来的,啊哦,不是偷,是我们拣来的。” 我翻了翻眼睛,这样明显的谎话傻子也不信。阿呆你信这道爷的话不? 阿呆嘿嘿傻笑,“这位道爷说话骗人,这么多珠宝哪里能捡得到哦。” 对啊,张铁嘴低下头仔细看了看珠宝说,这些珠宝虽好,只是来历不明,怎能充作赌资?莫要给老夫赢了来,又被别人认出,当作贼犯抓了进去。 天乙道人迟疑了一下,冲着我和张铁嘴说:“灵宝三奇和你们新茅山不打不相识,新茅山道术高强,对我们又有救命之恩,我们师兄弟很知你们的情。这些珠宝实是我们从那百棺之地取来,不义之财,人人见之有份,倒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百棺之地?我奇道,这不是那如兰和尚修行之地吗? 地丙道人笑道,对啊,正是那鬼和尚修炼鬼掩天罗的地方。师父当年带我等去拜会那鬼和尚的师门,一个照面,就被我们师兄弟看出了珠宝所在,从此兄弟们手头一紧,就到那里自行拿出,这不是捡来的么?哈哈哈。” 我和张铁嘴还未说话,阿呆在一旁拍手笑道:“那地方果真好玩,快告诉我们去捡珠宝呀!” 天乙道人心机深沉,他见师弟已经说出百棺地是珠宝所在,自己再不说出位置似乎有刻意隐瞒之嫌,显得太不够朋友,于是向我和张铁嘴拱了拱手道: “棺者官也,百棺地就是百官之地。公侯将相哪里最多?自然是咱们的首都北京了。这百棺地就是明清的高官埋葬之所,就在京城的东南之郊。” 第九十六章 迷惘之看坟人往事(上) 早晨,第一缕阳光撒到亭子间,张铁嘴他们早早起来和我告别,他们要结伴赶路到北京去。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大老王和干瘦老板一死一伤,原因都因我而起,如果我不执意去看那蛇化鸟,他们也不会知道朱老板的煤矿即将塌方,后来也就不会招致丧亡之灾。道家讲“天道承负、因果报应”,既然是我种下的孽因,为何由他们来承负孽果呢?当夜大汗淋漓,辗转反侧,无法心静见性,张铁嘴无可奈何,前念不过,后念已生,修道之人最忌出现心魔,执迷心魔而不悟,焉能成道?魔由心生须自消,只好把我一个人留下。 其实,我不愿到北京去见文小姐和那个女婴也是个中原因。世事倥偬恍惚,正所谓“浮名浮利事如风,漂来漂去有何功”,见了她们徒增烦恼,只怕更生魔障。以前总以为自己求仁得仁,事在人为,历尽坎坷终成大道,谁知道行事往往事与愿违,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竭尽人力,却终究归于天命,难道真如桀然禅师所言,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切随缘任运才是真谛?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你以为随缘任运,真的是那么容易做到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回过头来,一个衣衫破烂的老者正在晨光下向我微笑,他站在排水沟边的草丛里,犹如一个虚幻的影像。 “一夜无眠,老哥肚中饥饿,不知道老弟能否请顿饭吃? 出门在外,礼数为先,我向老者拱了拱手。“老哥刚才的话大有深意,不知道能否赐教?” “老哥不过一看坟人,哪里有什么赐教?”老者呵呵大笑“你们在我这亭子里休息一夜,请顿饭不算过分吧?”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远处渐渐有三两成群的农民走来,那是春耕的人们。这里的人没有早起耕作的习惯,守着高粱小米,过着勉强温饱的生活就已心满意足,臃弱懒散,得过且过,就连这看坟人也是偷工减料,晚上就溜之大吉,不坚守本职岗位。 这里的饭店虽不象干瘦老板的窝棚饭店那样简陋,但桌椅餐具也是油腻腻的,让人一看就没有食欲,一个服务员懒洋洋地送来两大碗小米粥,我不想吃,把两碗粥都推到老者的面前。 “真香啊”,老头咕噜咕噜地喝完粥,意犹未尽,又用舌头沿着碗边舔了一圈,我感觉恶心,连忙把眼光投向别处。 老者吃完饭,用衣袖擦擦嘴,伸了个懒腰“真困!一宿未睡,神仙也打盹,且到不雨亭睡上一觉,年轻人你去不去?” 我摇了摇头。干瘦老板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正要到他的窝棚饭店去看一看,至于今后究竟去向何处,我和张铁嘴还没有商定,两个人求师访道,到最后都有点心灰意冷,仙道可修,只是名师难求,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守着算命摊子,或许还会少走弯路,不用经受那么多的磨难。 “你已斩得三尸,只是未做到心死神活,不能忘情世间而已。”老者冲着我笑道“年轻人不知心中有何迷惘,竟至元神涣散却浑然不觉?” 这几句话正是天书记载中无遮无碍、万象通明的极高境界,这一个其貌不扬的老者如何得知? 我悚然而惊,自己心神不定、迷惘苦闷之际,这老者的几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莫非真的有传说中的仙人点化?抬头细看老者,衣衫朽烂,满面灰垢,哪里有三患不至的仙风道骨? “这不雨亭的名字很雅致啊,不会是你想出来的吧?”坐在灵宝三奇遗弃的小木桌上,我望着躺在地上的看坟老人。 “虽然雅致,只是名不副实。昨晚不是下了大雨么?这亭子也没挡住,你睡的地方就被淋湿了一片。” 看坟老人并不起身,在地上睁开眼睛冲我笑道:“你这年轻人有趣啊,道家经典不通,偏能修成元神离体,定是另有一番奇遇。这不雨亭取自易经卦:密云不雨,自我西郊,阳气上升,被阴气所阻,所以天有密云,西郊为西风,自然不会落雨。你不懂卦理,偏偏牵强附会,着实可笑,哈哈。” 看坟老人笑得两声,再也沉睡不醒。我心中有事,正要离开这不雨亭,一转头间,却看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坟堆里出没,双目一交,那东西似乎露出惊慌之色,转眼消失不见。 我心中大奇,这个毛茸茸的动物似乎是个猴子,但什么样的猴子能够直立行走?似乎山西这地方也不会有野生的猴类。看着看坟老人还在熟睡,我从亭子间飞身跃出,直奔向那只遍体生毛的动物消失处。 这个家族的墓地非常大,大概是大家庭出现了分支的原因,整个林地实际上被分成了好几块小的林地,从外面看不清楚,在里面却界垒分明,阳间的血缘远近必然反映到阴间。正值清明刚过,几个林地祭祀的物品都不一样,只是这些先人早已魂飞湮灭,根本享受不了这些祭奠,祭品的有无好坏,与阴间其实无关。正如一首诗所说“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写尽了阳间对阴间的虚伪冷漠,对阴间的祭奠与其说是对死者的哀思,毋宁说是活者为自己寻求慰藉,甚或有些祭奠的本质就是作秀。 那只动物消失的地方非常显眼,因为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和哪块林地都不上边。坟墓的山向位置(一般来说,坟墓的山向就是死者的头部)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字迹似乎很少。我凑上去一看,不觉哑然失笑,只见石碑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八个大字:“生的伟大,死的可惜”。 第九十七章 迷惘之看坟人往事(中) 这座坟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洞口,奇怪的动物犹如凭空消失一般。我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由于夜里刚下过雨的缘故,地面上长满了绿草,坟茔上结满青色藤萝,满目青翠欲滴,向远处放眼看去,一座坟墓连着一座坟墓,绵延无际,简直数不清楚。,这片大墓地的中间是一片高大的橒树林,不时有飞鸟从里面飞出,在坟地上方盘旋纷飞。 这是一个怎样的家族,竟会有如此大规模的墓地? 身边传来鞋面拖曳杂草的声音,我回头望去,看坟老人正慢吞吞地向我走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布盖在头上,对着这座坟墓拜了几拜,又用双手捧了几把湿土,添在坟头上,苍老的脸上满是虔诚之色。 “清明刚过,你怎么再次祭拜?”我有点奇怪。 “祭拜为心,何分清明?我要是心血**,一天都祭拜他七八次。”看坟老人直起身,怀疑地看着我,“这里几百座坟墓,你为何一眼看中这座?” 我有些哭笑不得。想辩解一下,又疑心刚才的动物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从这老者的反应上看,似乎这座坟墓和他关系甚为密切,坟墓里面有异物出没太不吉利,自然不能妄说,当下岔开话题,对坟地的风水赞不绝口。 “该处墓穴选址极当,得水藏风,明堂宽平,真有降龙伏虎之势,第一手堪舆师真是高人啊。” “福地只在方寸间,阴德既厚,自有神鬼归向”看门老人不以为然,“我见富贵人家坟,葬时后辈都贫贱,风水之道,不独形势理气,还与修德有关。” 我点头称是,不修阴德,纵然觅得好风水又有何用?远有楚平王被伍子胥掘墓鞭尸,近有慈禧老佛爷东陵遇盗,都是他娘的不修阴德。书上记载,恶顽凶恶之人,纵葬福地,终成游棺,可见天理昭彰,早晚受到报应,我国祖传风水学,大有科学道理。” 看坟老人见我赞同他的话,却是连连摇头。“老弟所言虽对,不过是世俗之见而已。殊不知风水有大小之分,天上星移斗转,地面朝代更迭,对应的都是大风水。世上葬经无数,讲的是寻龙点穴,偏重的是阴阳双宅,却不知大风水才是真正绝学。祖坟葬地虽好,一旦大势改变,祸福立换,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世传风水之学,实乃雕虫小技。” “大风水观星观天地,小风水望形望山河。以前的风水大师观天象识风水,可通谶纬之学,有名的、就是关于国运兴衰的图谶书,他们的作者并非从经卦上推算,实是从观望大风水中得知。” “对了,你读过、吗?” 我摇摇头。我和张铁嘴算命看相,间或给人看风水,闲暇里自学点天书,哪有时间和心情看这类闲书?当然封建迷信的书籍并不是不看,主要是看这些书对我们的本职工作有无帮助,学以致用,急学先用,那些国运兴衰的预言书对我们算命看相有何屁用?还不如看几个鬼故事对我们的帮助大。 “说了半天原来是对牛谈琴。”看门老人见我摇头,大不高兴,一脸悻悻然。 “我看你已修成了元神离体啊,只是不通占星,不识大风水,只怕难有大成。不过修道之人,能如你这般已是很难得了,想不到如今还有年轻人愿意求真悟道,当真难得啊难得,不过我看你的气质,并非什么道士,倒像个不通世务的孩子,呵呵。” “嘿嘿,我看你也不是道士,怎么术法好像很高深啊。小县城里竟有你这样的高级术士,乍看外形,我还以为是个要饭花子,看来也是看走了眼啊,不知道能否赐教一下占星和观大风水之术?” 看门老人苦笑。不经过人世历练,怎能体会占星和大风水之微妙?他自己多年以看坟为业,与外界隔绝,对世间的星象分野、风水变幻早已不再关心,已经做不到“立言于前、有征于后”的精准。 “只是以有生之年,做有德之事而已,于个人修道悟真,术法是否精准早已不放在心上。以前机缘巧遇,有幸知晓风水之学的精髓,也曾觅得真正的大风水所在。你知道这不雨亭下面是什么去处?正是大风水的生气所在。” 大风水应看星占,怎么反而居于地下?看坟老人见我一脸迷惘,不禁微微摇头。也罢,既是同道之人,知道我的经历后自然可明白其中的道理,我本名任天挺,甘亭人氏,戎马半生,嘿嘿,到最后不过是一事无成。 任天庭祖上就给富人家当东馆,几辈都以教私塾为生,不过任天庭长大后不乐意干这祖传的行当了,他嫌丢人。十七八岁的时候,任天挺已经长成了一个小白脸,正是踌躇满志时候,自然不愿意天天和鼻涕孩子打交道,正好闫老西召兵抓壮丁,任天挺不用别人来抓,自己偷摸着当了兵,他爹后来听说后,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一口气上不来,气死了。当兵后的任天挺才知道自己的志向完全错误,军队的生活更加残酷,很快就能把个人的雄心壮志消磨的干净。旧军阀的队伍官兵不平等,长官虐待士兵是家常便饭,任天挺刚当兵时也受了不少苦楚,几次思谋逃脱,都因为害怕军法没能跑成,直到后来他遇见了老蔺,日常待遇才有了改善。 老蔺是他们的班长,一个老兵油子,四川人,他6岁就当兵,转悠了好几个军阀队伍,用他的话说,谁给饭吃就跟谁干,反正回家也是饿死,不如提着脑袋混世,兴许还能混个光宗耀祖。他说话粗俗,脾气暴躁,对别的士兵非打即骂,但对任天挺却分外关心,也许是看任天挺年龄小的缘故,他经常亲昵地抚摩着任天挺的头说“老子要不是出来当兵,生个娃也这么大了!” 老蔺经常自吹自擂打过多少多少仗,尤其自鸣得意的是自己从来没负过伤。福大命大!任天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第一次打仗就被一发子弹打伤了胳膊,刚打上止血绷带他又挣扎着朝战场上冲,被老蔺铁青着脸一把摁在了地上。 “你个死娃子怎这么不懂事,不想要命吗?”,他一面说,一面顺手拉过一个敌人的尸体盖在俩人的身上。 一直到战斗结束,老蔺才把青玉拉起来,两个人满头满脸都是污血。那次战斗打的很残酷,老蔺的班几乎都打光了,剩下的几个人自然都得到了奖赏。老蔺兜里揣着赏来的几块大洋,和任天挺几个掩埋同班士兵尸体的时候,还忍不住愉快地哼着歌。 “弟兄们死这么多,你咋还这样高兴呢?”宿营的时候,任天挺忍不住问。 “操!”老蔺翻翻眼皮“这些笨蛋值得难过?见了响枪就朝上冲,几条命都丢了!”他亲昵的拍拍任天庭的头,“听老哥的没错,你以为老哥这些年的兵饭白吃了?真的是福大命大?有秘诀哪!” 原来老蔺战场上的秘诀就是装死,当然这也是有窍门的。枪响不冲锋是不成的,长官在后面督着战啊。但也不能第一批朝上冲,跑的慢一些,跟在别人后面,保险系数就大多了。要是看敌兵势大,就干脆在跑动中来个倒栽葱,趴在地上装死算完。有好多次战斗老蔺都是这样混过来的,胜利了他就趁机邀功,打败了他就投降改换门庭。 “原来你老人家是这样身经百战哪!”任天挺嘲讽他。 “嘿嘿嘿”老蔺干笑了几声,似乎听不出话里的嘲讽意味。这是这些年摸爬滚打得到的保命哲学啊,你当闫锡山这老东西真值得咱们卖命? “那也不能每次都装死吧,长官看不见?” “捡软柿子捏呗,看见身强力壮的敌兵马上躲开,专朝力弱瘦小的敌兵下刺刀,尤其重要的是把对方刺倒后自己也要倒下,谁知道下一个对手是什么样儿呢?” 那时候民不聊生,军阀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争夺地盘的战斗经常发生,任天挺、老蔺他们能够在一次次的混战侥幸逃生,多亏了这套保命秘诀。后来晋军和日本人在忻口打仗,他俩所在的队伍向日本人的阵地冲杀,那时候的任天挺、老蔺哪有什么家国观念?冲锋时候两个人倒地装死,顺其自然地当了皇军的俘虏,也顺其自然的当了伪军。 当了伪军的任天挺、老蔺更是把装死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几次战斗下来,两个人不但没杀死一个敌人,倒把手中的枪支都摔得七零八落。长官后来发现他们贪生怕死,用皮鞭抽打了一顿,两个废物成了伙夫。任天挺和老蔺饱尝做亡国奴的滋味,这时候已经有了爱国意识,眼见日本人趾高气扬的在自己的国土上作威作福,虽然气愤却无可奈何,两个人做伙夫,只好在伙食上做文章。那时候牛羊类的下水很少人去吃,很多酒楼宰杀的下水都扔在了附近的河里,也有些失足落水的猪羊尸体顺河漂流。两个人出去采购伙食的时候,经常打捞这些下水,无论是否腐烂,一概或熬油或烹煮,在日伪军里渐渐地居然有了名气,一些日本军官尤其爱吃,经常从别的地方跑过来,指名要吃这两人做的动物下水。两个人糊弄日本鬼子吃这些腌臜东西,心里只觉得解恨,压根没有想到竟然因此和道家结缘,成就了一番奇遇。 任天挺出身私塾世家,耳濡目染的是儒教经典,自小和道教无缘,至于老蔺在军阀队伍里当过多年炮灰,早已练得麻木不仁,哪里有一点道家鼓吹的道心?不过乱世中世事难料,多少修行者刻意求道而不得,偏偏叫两个丘八修成了不传之秘,正所谓有心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两人的烹技成名后,很多日本军官慕名前来大快朵颐。有一回正值五黄六月,两个人忽然被抽到太原,据说是要给一个日本来的道士专做动物下水。两个人听了都咋舌不已,这日本道士真不是东西,怎么也吃起肉来了?他们不知道这是日本神道教的道士,日本神道教并非中国的道教。与我国道教宣扬“无为”相反,神道教宣扬扩张、利己和好斗,他们的天照大神是宇宙至尊之神,认为“八纮一宇”,意思是宇宙八方尽在天皇掌握。日本人经常吹嘘的武士道精神其实也就是神道教的教义,二者互为表里,至今日本国民仍然热衷于参拜神道教神社,说明神道教在日本一直幽魂不散,与我国的道教式微恰成一个反差。 推荐好友作品本书域名加入收藏 烹调爱情小说作者:夜uo凄凉 第九十八章 迷惘之看坟人往事(下) 这个日本道士叫池田中一,在日本神道教中教职很高,地位相当于大祭司,这池田中一和”黑龙会“的大头目头山满相交莫逆,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探讨灵修之学。池田中一身为神道教道士,对中国的道教很感兴趣,所以他宁愿放弃在日本的舒适生活,纠结了许多神道教教士来到东北,伺机劫掠我国的珍贵道藏。”七七事变“后这些人随军南下,一路上专门结交中国道士,还和许多道士结成了朋友,这些人大多是迫于驻地日军的**威,间或也有真心媚敌的术士。池田中一不知从哪个术士处得知,在太原南部出现了一个深水潭,里面似乎有一种奇异的生物出没,这种动物据说形似猿猴,行动敏捷,力大无穷,在潭水里经常掀起狂波巨澜。池田中一听到这个消息后又惊又喜,他精通中国各种经典,马上联想起中记载的水猿巫支祁。这种水兽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遇水而兴“,在水中力逾九象,更主要的是,池田中一从那道士处得知,这种水兽是天地生成的异物,吃了它的肉后可以脱胎换骨,永寿永昌。池田中一不辞辛苦到中国来,为的就是在中国浩如烟海的道藏中觅得长生秘方,奉献给他心目中的最高神--天照皇太神天皇,他惊喜之下,立刻带着一群教士赶到了太原,征得山西派遣军司令部的同意和配合,很快就查寻到那个深水潭的具体位置。 这座深水潭形成时间不到两年,由雨水和地下的泉水混合而成,水面虽然宽阔,却显得一片死气,水面上泛着一层黑色的油腻,似乎并不适合活物的生存。当地人对这深水潭的出现非常恐惧,私下里切齿痛恨日军的暴行,原来这深水潭的前身是日寇在县城里造就的一个万人坑。忻口战役后太原失守,日寇侵占山西,大肆攫取我国的煤矿资源,在山西推行“以人换煤”的血腥政策,他们以盖房、筑路等为名,从山东、河南、江苏、安徽等地抓来大量的农民和小手工业者充当劳工,逼迫他们在闷热、潮湿矿下挖煤,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的重活,由于生活条件太差,很多人死难,日本人便把尸体扔到荒郊野外。后来为了遮人耳目,日本人在县城南部利用一处天然的巨坑加以挖掘,形成了一处巨大的墓场,所有死难的矿工尸体都被扔弃在这里,经过连年暴雨后形成了一个深深的黑水潭,当地人传说潭水里饱含着死人的怨气,平时谁也不敢近潭边。 日本人凶狠异常,行动果敢迅速。池田中一带着三十多名教士,还有司令部拨给他使用的一个小队的日军,一百多人把方圆不足百亩的深水潭围了个水泄不通。池田中一命令大家只能张网捕捉,不能开枪放炸药,他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词更加证明了日本人对阴谋诡计的擅长。 “帝国海军所向披靡,南洋作战势如破竹,此物为支那水生灵异,我水兵得之定将如虎添翼,大家努力,万毋懈怠”,一番巧舌如簧鼓舞起官兵们的士气,上百人夜以继日地在深水潭边拉网围猎,却始终未发现奇异动物的身影。 池田中一心下郁闷,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附近村里的汉奸跑来献计说,这水中灵物喜食动物内脏,犹喜熟食,村民传说此物时常变化成老人购买烧熟的下水,由于卖家手中的钱币往往会莫名其妙地变成拔宅仙,所以事后会知道此物来过。 日本人闻讯如法炮制,只是不知道是鬼子们的烹调技艺太烂还是有啥别的原因,深水潭中波涛不起,那只灵异动物死活不见出来,把池田中一急得眼珠通红,见谁都直骂“八格呀路”,结果满嘴又起了大燎泡,做声不得。 池田中一嘴上虽然替日本帝国大肆吹嘘,但作为一个精通中国道教的日本道士,他对帝国的战败早有预感。他在东北的时候,就听到中国人之间流传着“小日本过不了鸡年”的说法,翻看,谶语上明确记载:"十二月中气不和,南山有雀北山罗,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过”,鸡年就是1945年,还有短短的几年,大日本帝国就要完蛋了,大东亚共荣圈的迷梦也要破灭了,脚下这片锦绣土地再也无缘踏上,池田中一作为一名死硬的军国主义分子,心中难免一片凄凉,不过心中凄凉并不代表他愿意为这个邪恶帝国殉葬,以前那种寻觅长生秘方的贼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不过这次不会奉献给他的天皇了,他要据为己有,及时抛弃自己注定衰败的国家,一个人成仙了道去。 任天庭和老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迷迷糊糊地召过来的。日本人对这两个伪军打心眼里瞧不起,言语上也没什么防范,没用一天两个人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眼看着鬼子们在深水潭里忙忙碌碌却一无所获,两个人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那只灵物果然灵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风险,任天庭和老蔺煮出的牛羊下水香气四溢,把日本人馋得直流哈喇子,它却始终不肯出来。再过得两天,日本人自己也懈怠了,池田中一本人也开始怀疑这个信息的真假,暗自发狠要把那个提供信息的道士碎尸万段,那些日本兵征得长官的同意,纷纷抢吃那些作为诱饵的牛羊下水。夏季烈日炎炎,煮熟的下水早已变质,鬼子们顾得口福顾不得肚子,一个个上呕下泄,全身脱力。任天庭和老蔺把本来新鲜的内脏放在黑水里浸泡后偷偷暴晒,借口天热变质,几天功夫就把百多个鬼子们吃得犹如生了猪瘟一般,就连池田中一也在窝棚里捧着肚子直叫唤。明知道是吃了食物所致,但天气炎热,也不能迁怒怀疑到两个伪军伙夫身上。 日本人少气无力,两个中国人却是神气活现。任天庭和老蔺白天养兵蓄锐,晚上则提着刚煮熟的新鲜下水在潭水边转悠,鬼子们本就无精打采,见两个伙夫在水边转悠也就没放在心上。 任天庭和老蔺那时倒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愿意鬼子们把中国的宝物带走,尤其这怪物还能帮助日本人打仗,两个人私下里商议了半天,决心把这只灵物在鬼子的眼皮底下偷走,那只灵物既然嗜食动物内脏,这么长时间没有进食,只怕早已饥饿难忍,有吃食作饵,定能引诱成功。 果不其然,任天庭和老蔺第二天晚上在水边就遇见了这只灵物。正值黑夜,借着日本人悬挂在远处的嘎斯灯光,隐约可以看见深水潭的水面,大概是昼夜温差太大的缘故,水面上笼罩着一层黑雾。任天庭正在前面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水响,回头看时,一下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老蔺正在水里扑腾,脸上惊骇莫名,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住地把他往水下拖。 一层黑雾。任天庭正在前面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水响,回头看时,一下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老蔺正在水里扑腾,脸上惊骇莫名,嘴上却发不出声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住地把他往水下拖。 任天庭和老蔺情同父子,他见老蔺遇险,拔出匕首就跳了下去。老蔺身边的水下有一道黑影,任天庭情急之下也考虑不了许多,对着黑影就用力戳了下去,水里传来一声凄厉的闷叫,一只奇怪的动物猛地露出水面,暗淡的灯光下,只见这只动物遍体毛发,似人似猴,不过看起来更像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模样,头顶上似乎顶着一个水盆,浑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 “水鬼!”老蔺的双脚脱离束缚,这时心神稍定,看着那怪物的怪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那只水鬼听见叫声,也是满脸惊慌,迅速潜入水底消失了,水面上漫溢出一股淡淡的血迹,看来伤势并不严重。 任天庭和老蔺狼狈不堪地从水中爬出,在岸边累得张口气喘,要不是任天庭携带着防身匕首,两个人在水中非送命不可,那怪物在水中力气极大,行动迅捷如电,要不是任天庭出其不意,还真难以在水里刺中它。 两个人在岸边歇息了半天,直到下半夜才步履蹒跚地回到伙房附近的住处。一进房间,老蔺就破口大骂,天杀的日本人少见多怪,这哪里是什么神物,分明是咱们中国常见的“水鬼”。 原来在中国从古至今的鬼话里,有两种鬼最喜欢拉人找替身,一是吊死鬼,一是水鬼。吊死鬼虚无缥缈,没有人见过,水鬼却不然,只要有江河湖泊处,几乎都有人亲眼看见过。 古人迷信,认为这是一种潜伏水中的怪物,是溺死在水中的人的冤魂所化,类似伥鬼,不能通过轮回超生,只好以溺毙一人来作替身,这种怪物在水中力大无比,出水后则无缚鸡之力。直到今天,还有很多地方流传着这种传说,因为怪物似猴似人,有些地方称为“小野人”或“毛孩”,有些地方则称之为“水鬼”或“水猴”。 其实这种动物水陆两栖,大多数生活在水中,即使偶然在山中见到,也必定是在近水洼等积水处,并不是特别灵异的东西。至于这种动物拉人作替身的传说并不确切,不过是这种动物嗜食动物内脏而已,很多时候它们不仅拉人,也拖曳近水边的牛羊畜类。 古书记载这种怪物叫“水虫”或“水精”,裸形人身,一尺左右,形如婴孩,五官皆具,又因为在水中生活,所以喜欢顶着水盆出水。近代也有学者曾经见过这种传说中的生物,他们证明这种动物确实水陆两栖,和人类较为相似,手脚虽只有四趾,但再生能力极强,断臂可以再生,而且并不是喜欢顶戴水盆,只不过是它们的头顶凹陷处平坦如盘子,远远看去,极像顶了一只水盆。 第九十九章 拔宅仙(上) 任天庭和老蔺当年迷信,自然不懂这些科学道理,惊恐之余,心下倒是格外畅快。这水鬼拉人,最好把这些鬼子兵全拉进水中作伴,也算是为抗日战争作贡献。委员长说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其实他还漏了一项,鬼神不分好坏,也该有守土抗战之责,不然国土沦陷,神庙寺院都换成鬼子的神祗,国产鬼神还能到哪里享受香火? 两个人心怀鬼胎,也不说破,只把牛羊内脏烹调的更香,有心让鬼子们增强抓水鬼的信心。池田中一不肯死心,每天晚上派两个教士带着十个鬼子兵围着深水潭巡逻,鬼子们用绳索绑着烤熟的内脏,在水里来回拖曳。任天庭和老蔺看鬼子就象看黄狗群,感觉鬼子们长得都是一个德性,分不出哪个鬼子突然失踪,只好在开饭时数人头,几天下来两个人大失所望。鬼子们一个没少,相反吃了牛羊肉和不再腐烂的下水后个个精神十足,活蹦乱跳。任天庭很后悔自己杀伤了那只水鬼,据他估计水鬼可能是到水底疗伤去了,老蔺则气愤这水鬼吃了大亏却不敢复仇,和他娘的汉奸一样没有血性,两个人不住地絮絮叨叨,引起了池田中一的注意。 池田中一索要这两个伪军伙夫,本就没打算留下活口,只不过那个灵物尚未被捉住,这两人还有利用价值而已。池田中一平时并不和任天庭和老蔺接触,但他手下的教士有几个懂得中国话的家伙,听到伙夫们谈论什么水鬼之类的东西,疑心这两人知道一些真相,便报告给了池田中一。 任天庭和老蔺被带进池田中一的办公室时,两个人都面无人色,冲着池田中一点头哈腰。这次很可能没命了,是不是给鬼子吃腐肉的事被发现了?再看池田中一的脸色却又不象。池田中一长得慈眉善目,穿了一身便服,倒像中国的道士,仙风道骨,一副道貌岸然模样。 池田中一见两人点头哈腰,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之色,一瞬间又笑容满面,连声夸两人的烹煮技艺实在是高,功劳大大的,皇军一定大大有赏,任天庭和老蔺听到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池田中一寒暄了几句,从桌上拿起两枚钱币,叫任天庭和老蔺辨认。老蔺斗大的字不认得半升,一看不是铜板,心下连道晦气,这老鬼子真他娘抠门,竟拿这些不能用的制钱来糊弄老子;任天庭是私塾世家出身,字倒是认识不少,但这圆形方孔的钱币他也不知道来历。那枚制钱应该很有年头了,背面是一个乘云驾雾的仙人,正面则是几行小字:“一夕玉皇诏,为君功行成。分明五云里,拔宅上三清。”任天庭小时候家道较殷实,家中存有大量的清朝制钱,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钱币,当下连连摇头,疑惑地看着池田中一。 “怪物买食物的钱币,你们的明白?”池田中一紧盯着两人,一字一句地问。任天庭和老蔺两人对视了一眼,肚里都忍不住好笑,鬼子们真好糊弄,听到什么便信以为真,这水鬼只能在水中找替身,从没听说能变成人形上岸采购,果真有那样的神通还成个什么鬼魂?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了。池田中一见这两人一无所知,心下失望,挥手把这两个废物赶了出去。 “不知道用这两个支那人的内脏,能不能把那灵物引诱出来?”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池田中一忽然冒出这样的奇怪念头。 他端详着手中的钱币,冷笑了一下,这些卑贱的支那人并不比那些牛羊高级,还是作为垃圾处理掉算了。这些钱币是中国的花钱,道家又称选仙钱,种类很多,象池田中一手中的花钱叫作许逊拔宅仙,因为是宣扬道教成仙飞升的钱币,许多道士摆道场时都当作法器使用,池田中一精通中国道教,对这些常识自然是了如指掌。他想要知道的是,那只深水潭中的灵物怎么会持有大量的花钱,这些宋代花钱的数量巨大,只能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水潭的附近一定有一个相当规模的道家祭祀场所。 池田中一对中国的道家祭祀仪式并不陌生,在日本神道教主持祭祀时,他曾专门研究过中国道教的祭拜仪式,其中有一种神秘仪式吸引了他的极大注意。中国道家历来讲究薄葬,在祭祀、丧葬仪式上追求简约,讲究心到神知,到了宋代后,统治阶级提倡道教,祭祀仪式也变得繁复奢侈,当时铸造了很多道教花钱,种类繁多,如受生钱宣扬人出生(受生)时,曾向冥司借贷禄库受生钱,出世后,得设道场予以归还;拔宅仙宣扬道教的神异,可以拔宅飞升,肉身成仙,还有一些符咒钱是以神通文字符号、咒语驱鬼避邪。许多道士拿这些花钱做法器使用,往往能挣来更多的真金白银,家道殷实富裕。由于这些花钱多用于祭祀,循环往复,渐渐地凝聚了一种灵气,据说可以买通天上的真仙来度化自己。池田中一注意到的神秘仪式,就是宋代道家秘传下来的成仙仪式。 第一百章 拔宅仙(下) 人算不如天算,池田中一机关算尽,却没有算出侵犯别人的土地必遭天谴。就在那天晚上,一队巡逻的日本兵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奇怪的是他们手中拖曳的牛羊内脏却漂浮在水面上,完好无损。第二天早晨,池田中一带几个教士过去察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他忽然又怀疑这些皇军是到附近村里找花姑娘去了,派了一队鬼子到处寻找,结果直到天黑也一无所获。其他的鬼子顿时恐慌起来,纷纷从行李里掏出护身符,哀求他们的天照大神保佑,不过天照大神在中国的土地上就不灵了,当天晚上又一队鬼子兵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布片也没剩下,与前队士兵相同的是,携带的内脏诱饵也是完整无缺。 带队的鬼子队长惊恐之下要求撤离,大日本皇军英勇善战,支那军队不是对手,但皇军和这些支那鬼神战斗实无胜算,池田中一没能达到目的,怎肯舍得撤离?再说他也不相信这事是水中怪物所为,如果是水中怪物作祟,怎肯放过那喷香的诱饵不吃?皇军的突然失踪,或许是支那的晋绥军或土八路游击队袭扰所致。 池田中一为了安抚人心,特意修书一封到太原派遣军司令部求助,司令部对神道教道士不敢怠慢,调派了一个鬼子中队前来增援。鬼子中队到来后就对周围的村镇进行扫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乒乒乓乓地打了几天,总算把附近的晋绥军和土八路赶到远处去了,鬼子们也是损兵折将,一个中队剩下不到一个小队。 扫荡的几天里,深水潭边相对清静了许多,池田中一高兴地喝了几天酒。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皇军的失踪确实和支那军队的偷袭有关,不过他的高兴劲只维持了几天,现实就给了他当头一棒,就在枪炮声止息的当天夜里,又一队巡逻的鬼子兵消失了。这一次有了一个目击证人,一个鬼子深夜溜到外面出恭,看见十多个鬼子排成一列纵队,正在水潭边巡逻,队列刚要停下的时候,潭水里似乎有红光突然一闪,紧接着一件诡异的事情呈现在他的眼前: 红光闪过后,十多个鬼子忽然间犹如醉了酒一般,身上好像被什么重物捆缚住似的,步履蹒跚,更让人惊奇的是,这十多个鬼子犹如患了离魂症一般,一个个不约而同的走进水中,渐渐沉没不见。 出恭的鬼子吓得拉了裤子,哪里敢过去看个究竟?夜色昏黑,他也不敢跑去报告长官,和着臭气在自己的被窝里哆嗦了半夜。 池田中一接到报告后沉吟了半天,这个结果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作为神道教伊势神宫里的大教士,他自然明白晚上的红光意味着什么。灵修人士认为:“身入阴曹魂化光”,红色为厉鬼之光,红光出现,往往会追魂索命。这种迷信色彩浓厚的说法是否有实践依据不得而知,但观气士认为红色之气(光)的确不是好兆头,一旦出现,肯定会有凶灾降临,死神就在红光中隐藏,人在临近死亡时往往红光满面,也是这个道理。 池田中一来之前就知道这是中国矿工的一个大墓场,对潭水里含有死人怨气的传说也略有耳闻,但他心下并不以为意。日本人天性媚强凌弱,对池田中一来说,中国矿工生前卑贱,死后纵有魂魄,想必也非常软弱,见到大日本皇军的赫赫军威下,只怕早已魂飞魄散,怎敢出来作祟? 推荐好友作品本书域名加入收藏 烹调爱情小说作者:夜uo凄凉 第一百章 拔宅仙(中) 人算不如天算,池田中一机关算尽,却没有算出侵犯别人的土地必遭天谴。就在那天晚上,一队巡逻的日本兵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奇怪的是他们手中拖曳的牛羊内脏却漂浮在水面上,完好无损。第二天早晨,池田中一带几个教士过去察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他忽然又怀疑这些皇军是到附近村里找花姑娘去了,派了一队鬼子到处寻找,结果直到天黑也一无所获。其他的鬼子顿时恐慌起来,纷纷从行李里掏出护身符,哀求他们的天照大神保佑,不过天照大神在中国的土地上就不灵了,当天晚上又一队鬼子兵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布片也没剩下,与前队士兵相同的是,携带的内脏诱饵也是完整无缺。 带队的鬼子队长惊恐之下要求撤离,大日本皇军英勇善战,支那军队不是对手,但皇军和这些支那鬼神战斗实无胜算,池田中一没能达到目的,怎肯舍得撤离?再说他也不相信这事是水中怪物所为,如果是水中怪物作祟,怎肯放过那喷香的诱饵不吃?皇军的突然失踪,或许是支那的晋绥军或土八路游击队袭扰所致 池田中一为了安抚人心,特意修书一封到太原派遣军司令部求助,司令部对神道教道士不敢怠慢,调派了一个鬼子中队前来增援。鬼子中队到来后就对周围的村镇进行扫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乒乒乓乓地打了几天。总算把附近的晋绥军和土八路赶到远处去了,鬼子们也是损兵折将,一个中队剩下不到一个小队。 扫荡的几天里,深水潭边相对清静了许多,池田中一高兴地喝了几天酒。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皇军的失踪确实和支那军队的偷袭有关,不过他的高兴劲只维持了几天,现实就给了他当头一棒,就在枪炮声止息的当天夜里,又一队巡逻的鬼子兵消失了。这一次有了一个目击证人,一个鬼子深夜溜到外面出恭,看见十多个鬼子排成一列纵队,正在水潭边巡逻,队列刚要停下的时候,潭水里似乎有红光突然一闪,紧接着一件诡异的事情呈现在他的眼前: 红光闪过后,十多个鬼子忽然间犹如醉了酒一般,身上好像被什么重物捆缚住似的,步履蹒跚,更让人惊奇的是,这十多个鬼子犹如患了离魂症一般,一个个不约而同的走进水中,渐渐沉没不见。 出恭的鬼子吓得拉了裤子,哪里敢过去看个究竟?夜色昏黑,他也不敢跑去报告长官,和着臭气在自己的被窝里哆嗦了半夜。 池田中一接到报告后沉吟了半天,这个结果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作为神道教伊势神宫里的大教士,他自然明白晚上的红光意味着什么。灵修人士认为:“身入阴曹魂化光”,红色为厉鬼之光,红光出现,往往会追魂索命。这种迷信色彩浓厚的说法是否有实践依据不得而知,但观气士认为红色之气(光)的确不是好兆头,一旦出现,肯定会有凶灾降临,死神就在红光中隐藏,人在临近死亡时往往红光满面,也是这个道理。 池田中一来之前就知道这是中国矿工的一个大墓场,对潭水里含有死人怨气的传说也略有耳闻,但他心下并不以为意。日本人天性媚强凌弱,对池田中一来说,中国矿工生前卑贱,死后纵有魂魄,想必也非常软弱,见到大日本皇军的赫赫军威下,只怕早已魂飞魄散,怎敢出来作祟? 推荐好友作品本书域名加入收藏 烹调爱情小说作者:夜uo凄凉 第一章 璇玑? 二战时期的日本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神道教是日本的国教,它的教义信奉万物有灵,只要显示出灵异,任何生物或非生物都可以成为祭祀崇拜的对象,这一点倒和中国的民间迷信差不多。池田中一的祖先是神道教的神主(相当于大祭司),所以他对国家神道有着和普通日本人不一样的理解,日本国民中信奉神道带来的侵华狂热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当然池田中一和日本的高层人物一样,虽然善于搞阴谋诡计,但对真正的局势并无真知灼见,他之所以没有失去理智,对中日战争的结局悲观,所依据的只是他对中国道术的深刻理解。 签订后,中国彻底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民国成立以后也是连年兵荒马乱,几十年的不安定环境造成了很多文化艺术的衰落,其中就包括中国的道术。当时有很多修道界人士东赴日本,在日本研究中国的道学,池田中一作为神道教颇有名望的教士,有很多的机会和这些人交流修道心得,从中窥测到了很多中国的秘术。 池田中一家传一本上古绝,相传是中国尧时的星官和所作,秦始皇焚坑儒(实际上秦始皇坑杀的绝大多数是方士,并非儒生)时,本来并不焚星历之,只可惜当时的方士研究,得出结论“亡秦者胡也”,秦始皇把“胡”字理解为“胡人”,派大将蒙恬率兵三十万北攻胡人,并修筑万里长城防御,没想到秦朝并没有亡于北方的胡人,而是亡于他的小儿子秦二世胡亥。李斯后来任丞相后,担心这本牵涉天机,会给胡亥的统治带来不利,于是下令焚烧。作为诸子之从此消失。不知什么原因,这本千百年后竟在日本突然出现,池田中一祖先当时是神道教大祭司,得到这件孤本后如获至宝。全篇不过百余字,描述的是星占望气,“受命。灾实,逐星,谶占”,能够通人事,知天机,预言未来兴废之事,可以说是千古奇,至于隋唐以后出现的只是这本延伸的一个分支注解,并没有得到这本的精髓。只可惜在中国早已绝灭,只剩下这种星象之。致使后世学者无法真正精通星占术,星命学逐步成为绝学。 池田中一研究和,从中得到一个让他震惊万分的谶语。那就是日本虽然号称近日所出。离太阳最近,却在不久地将来被千百个太阳的光焰炙烤,呈现亡国之象。池田中一再结合中国流传已久的谶。深知帝国败局已定。但自己人微言轻,贸然把这样的谶语报告给当局。只怕被当作妖言惑众,顷刻间便有杀身之祸,为求自己在世乱中脱身,他一直急于寻觅中国道教的长生求仙之道,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几年地颠沛流离终于让他见到了道家秘传的成仙仪式。 中国的道家早期服药长生,寄希望于服食一些奇花异草,结果虽然收到了一些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的功效,但并不能“长生不老”,后来受中医煎煮草药的启发,道士们开始尝试水煮药物,期望能煮出不死灵药,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再后来道家走上化学炼丹之路,炼出一些九转大还丹,五灵丹等金丹大药,服食后死伤无数,败者万千,结果正如卢生在天中斥责的那样,“丹术奸伪,人神共弃”而已。 直到晋朝魏华存写出,道家才走上内丹修炼之路。从现代科学的眼光看,外丹术属于化学,内丹术则属于气功范畴。随着外丹术成为人们的笑柄,有些道家便把内丹神秘化,吹嘘只要能练成内丹,便可以改变身体结构,达到神通广大,长生不老的目的。其实内丹气功不过是道家地最基本功夫,只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距离仙道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有真正秘术的指引,修习仙道不过是盲修瞎练,痴心妄想。 成即便不是尧舜禹时代,系后人伪托,这“后人”至少也应是秦汉以前,因为孤本写在竹简上,至少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那时候中国地道教尚未成型,道家思想地萌芽也才刚刚出现,反映的是最原始的先民对自然界和自身地认识。古时地先民生产力水平低下,看见朝阳东升,光芒照射四方,忍不住会产生膜拜之心,;见风雨雷电任意肆虐,忍不住又会惊慌畏惧,认为冥冥中一定有什么巨大的神秘力量在主宰他们,另一方面,他们又在和自然界地抗争中不断取得胜利,战胜过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自得之余,不免对自身具有的潜能重新审视。 两字一句,具有原始先民的天真古朴之风,也具有原始先民的野蛮血腥。的语言虽短,但文意极为晦涩,所以池田家族虽然把这本据为己有,却始终无法解开其中之秘。直到池田中一世袭伊势神宫大祭司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见到了在中国并非秘传的,两相对照,他才发现了术法的玄妙之处,同时他也弄明白了这本的真正来历,原来是得自南宋末年的海上朝廷。 公元1276年,赵在福州正式登极称帝,改元景炎。当时,福州政权被人们称为“海上行朝”,长时间生活在海船上。元与南宋的最后一战发生在山海面,由于忽必烈一直对日本存有觊觎之心,所以在这次战役中有不少日本人参战助宋,但大势所趋,南宋军民虽誓死抗争,终究抵不过蒙古人的铁骑,山之战最后失败,尸浮海上者十万余人,左丞相陆秀夫携幼主投水,南宋灭亡,自炎黄以来的华夏正统自此断绝,所谓崖山之后,已无中国。在这场残酷的海战中,一艘日本人参战的船只眼看势头不妙,向深海处落荒而逃,数日后这艘战船重返战场,其中一个叫平川的武士在海水中发现了两具用白绸捆绑在一起的尸体,正是陆秀夫和幼主赵。日本武士对忠贞之士十分敬畏,因为尸体身份尊贵,于是打捞出水后用船运送到一处海岛上掩埋,平川武士在搬运掩埋过程中,无意中发现了尸体衣内的帛,正是那本失传已久的。( 第二章 水鬼 书中夹附有一张奇怪的符,简约的笔形勾勒出三垣宫的形象,三垣宫即(紫微、太微、天市),对三垣有非常详细的讲解,并且把星象学弄得十分复杂,每一星宿都对应着不同的人间灾异,让人无所适从,莫测高深。其实天象变异,本与人事无关,但许多天象变异往往预示着重大灾患的降临,,专诸刺杀王僚彗星袭月;聂政刺杀韩傀也,白虹贯日...,这些都是历史上发生过的真实事件。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天地之性人为贵,这是汉代董仲舒论证的一个重要观点,天人感应,以人为本。也就是说,天象的吉凶祸福并非任意出现的,而是有条件的,这种条件就是人本身的行为,人对天有感触,天对人有应答,对天象灾异的恐惧和**,时时潜藏在人的灵魂中,形成某种气场,只要触动,立刻就会诱发,人的精气上通于天,所以说天象多灾,实际上是人间多的反映。 董仲舒不知道,他的这些观点早在千年前有已被远古先民提了出来,并记载反映在中,池田中一研究的最初目的,就是想通过观测星象的变化,对日本的扩张决策施加影响,只是他人微言轻,在封建等级制度异常严格的日本,天皇的幕僚们怎会把一个神道教的神主放在眼里?池田中一心灰意懒之际,放弃了对星象学的研究,想不到他随军来到中国后,通过研究,却发现了另一个更引人注意的问题。 据池田中一的考证,将天人感应的观念在那个时代已经发展到极致,天即人,人即天,既然天能通过生旺死绝循环发展,人为什么不能随日月变化而长生不老?并因此在星象感悟上提出了长生之法,天人既能感应。只须把自己的气场做强,强到足可屏蔽主死北斗,即可作到长生不死。只是池田中一心中清楚,自己连最下乘的丹术修炼都难窥门径,怎能修到元神强大到可以屏蔽星占的程度? 自己做不到的东西,可以去掠夺别人。池田中一的本能非常自然地想到了这一点。非常巧合的是,那张奇怪的符给了池田中一奋斗的机会。陆秀夫以文人领丞相职,与文天祥惺惺相惜,而文天祥本人是知名的星相学大师,和许多星象术士都有密切来往。文天祥领军在内地抗元,陆秀夫在海上陪侍皇帝左右,两人并没有什么私交,但陆秀夫身上的这张符却地确是文天祥托人捎给他的,作符之人题名“妙宝先生”。是和文天祥私交甚好的一名茅山道士。他送给文天祥此符的目的,是想让文天祥脱离政事,成仙了道。但文天祥最后却把符送给了陆秀夫。陆秀夫虽不通星象,但南宋“海上行朝”的杨太后那里却保存着上古奇书,以陆秀夫的大智之质,纵然不能挽救小朝廷的灭亡,大难来临时携带幼主逃亡尚能勉力为之,到时以为本,符为用,避居乡村修道成真,能为赵家保留一点血脉也算是尽忠了。只可惜人算终究不如天算。陆秀夫背负幼主投海而死,赵家已无人君可立,南宋灭亡早成定局。正如一本鼓书书所唱:“文天祥脚不着地全没用,陆秀夫死葬鱼腹当了什么。” 陆秀夫没有死葬鱼腹,但也没能如文天祥所盼,辅佐幼主修成真仙。这本几经颠沛流离,最后到了池田家族手中。池田中一到中国后结合,领悟到符所记正是成仙理论的地运用法门。池田中一为人城府极深,他从国内纠集许多神宫的教士。一方面是为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也怀有其他的不良目地。至于他念念不忘的深水潭边的灵物,正是符中记载的仙引。 池田中一为了自己的仙引,迟迟不愿和深水潭里的“鬼魂”交战,不料几个鬼子军官不乐意了。又一次交涉无效后,几个鬼子一哄而上,把池田中一捆成了驷马攒蹄。鬼子们眼看着同伴们不声不响地成了异域水鬼,早已吓得肝胆欲裂,对他们的神道教士也不肯尊重了。一个个轮流出手耳光。池田中一很快就浮肿成一个猪头,晕倒在地上。 鬼子军官唿哨一声。各自集合起队伍,伊里哇啦地喊了一通。任天庭和老蔺也混在里面,两个人在伪军队伍里当伙夫多年,稍通日语,鬼子军官的话语他们也能听懂大概,翻来覆去就是要给玉碎的鬼子报仇雪恨地意思。 鬼子军官训完话,呼啦一声,全体鬼子成散兵线围住深水潭,朝潭水里拼命地扔小甜瓜手雷,鬼子们兴高采烈,任天庭和老蔺却是垂头丧气,两个人还指望水鬼继续展开游击战,陆陆续续地把鬼子们拉进水里,不料鬼子们也不傻,对深水潭来了个铁壁合围,只怕水鬼这次插翅难逃了。 鬼子的手雷在潭水里掀起一个个巨浪,那只奇怪生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始终不见出来。任天庭和老蔺两个人提着菜刀站在旁边,也是满脸的奇怪之色。象鬼子们这样的饱和轰炸,只怕再多的水鬼也被炸出了水面,但鬼子们的手雷都快投掷光了,却连水鬼的毛发也没有碰到,难道这水鬼只是个虚无的影像?但任天庭和水鬼交手时,曾经刺伤过它,可以肯定这是一个现实存在的生物。 两个人喜忧参半,不住地祷告水鬼一定要坚持住,日本鬼子未灭,同志仍需努力,正在祷告,却听得哗啦一声,深水潭传来惊天动地地巨响,跑过去看时,只见潭水波涛汹涌,水面却在不住降低,似乎 地面开了一个大洞,潭水正在迅猛地向地下奔去。 第三章 少女太常 偌大的潭水就在人们的眼前消失,地下犹如开了一个大洞一般,潭水迅速消退,露出泥泞不堪的底部。深水潭下好像千年酒窖的池底,四处泛溢着一串串的气泡,整个潭底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白色气体,气体下面是一堆堆缓缓翻动的白骨,在黑色的污泥中更显出刺目的白色。所有的人见到这份情形都目瞪口呆,不少鬼子跪趴在地下,冲着深水潭不停地叩头。原来日本人崇尚火山和温泉,火山口和温泉被认为是进入大地深处的通道,鬼子们见到潭底蒸腾着白气,误以为是发现了温泉,所以纷纷叩拜。 池田中一被连续的爆炸声惊醒,急忙缩骨解开捆缚的绳索,他最怕这些鬼子军官蛮干,一旦水中的灵物死亡,他的满腹图谋就全成了泡影,等到他如丧考妣的来到潭边,才知道灵物并未被炸死,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可不相信温泉,在这个地下煤藏量丰富的县城,似乎并没有形成温泉的条件,而那些鬼子兵在地上虔诚的叩拜更刺激了他的神经,因为他非常明白,那些潭底的白骨不过是支那贱民的尸骨,堂堂帝人对其叩头,不但颜面尽失而且兆头不吉。 手下的教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向池田中一打探情况。几个鬼子军官见到池田中一来到,也是一脸尴尬,跑过来请求处分。池田中一冷着脸不说话,他心里焦急如焚,哪里有心情理会这些废物?他冷静地判断了一下,那只灵物既未死亡又未能逃脱,应该还藏身在污泥下面。 池田中一带来的教士里面有几个东密的高手,所谓日本东密,是佛教的密宗在日本的衍传,不过其中糅杂了很多宗教学派的东西,似佛非佛,似道非道。其实不独日本。,许多宗教传播到后来,都带上了浓厚的地方色彩和民族色彩,就如佛教的观音到了中国就变成了女身,且有了送子的功能,细想起来也不奇怪。按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总不能让一个男人干送子地行当吧?密宗传到日本后也是如此,不但杂合了佛教的各种流派,也掺合了中国的道教(主要是符派)、儒学(主要是宋明理学),更结合了大和民族的坚忍和狂热,变成了日本人特有的东密佛学。和日本人的现代科学发展一样,把别人地发明转化为自己的成果,也就有了自己的特性,例如从密宗里发展起来的日本忍术。就是密宗东渡日本后的独特成果。 几个教士身怀东密绝技,当下请缨在污泥中搜索。一个黑衣教士站在污泥中给自己加持金刚砂,据说此砂洒在身或墓地上。可消灭罪障、往生净土,加持后他冲池田中一叫道,“池田君保重,我去呀!”,挺身踏进水潭深处。黑衣教士的左脚刚踏进深处的泥面,污泥中似乎突然间伸出了一只黑手,黑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只听“扑通”一声,黑衣教士全身陷入污泥。污泥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拖住他,一条水线向远处径直遁去了。 另外几个教士大惊失色,急忙从污泥中向岸边近,身形刚动,却见污泥中纷纷伸出黑手来,几个教士躲闪不及,全部被扯到倒在污泥中,由于岸边的污泥较浅,可以清晰地看见每个教士地身体都被一两具尸体拖住。那些尸体的黑手似乎有无限大的力气。几个教士拼命挣扎不脱,有两个教士地腹部已经被扯开成两块,里面的内脏全部被抓了出来,情形十分凄惨恐怖。 岸上的鬼子兵一片哗然,池田中一眼见那几个教士已然无救,便命令继续投掷手雷。鬼子兵个个吓破了胆,哪里还管几个教士的死活?剩下的手雷接二连三地投向教士沉没的污泥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潭底的污泥中飞溅出大量的尸体碎片,这些碎片不仅仅是刚死去地教士们的残肢。更多的还是以前被拉进水中的鬼子兵的尸肉。 深水潭里充满了硝烟和强烈的硫磺气味。硝烟散去后。污泥上面的白气也随之散尽,水潭的南部石壁上渐渐显现出一个洞口。洞口处蹲着一只猴样的人形,对着岸上地鬼子兵不住地呲牙咧嘴。 池田中一大喜,他费尽心机寻找的灵物终于出现,叫他如何不惊喜若狂?鬼子兵们听说这就是能在水中兴风作浪,保佑他们在水战中无往不胜的水猿大圣,一个个也是惊喜交集,象吃了死老鼠的狗一样不住地抽风。池田中一不露声色,他知道那层支那矿工化成的白色尸气消散后,污泥里的尸体已经不可能变异伤人,所以他吩咐日本兵守在岸边,自己只带了一些教士赶到洞壁处。 那只灵物已经消失在洞中了。教士们用绳子把自己一个个吊到石洞口,池田中一最后一个下去,他闭目祷告半刻,正要站起,睁开眼却看见几把明晃晃的刺刀正对着自己。原来鬼子军官听到这灵物的奇异后,贪心大动,眼看着这是一个邀宠立功的大好机会,怎肯随便让与一伙神道教教士? 池田中一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糊弄这些人地话语被当了真,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地脚,眼见这些鬼子兵气势汹汹,他只好答应抓到灵物后交给军方处置。反正这些人不知道灵物的真正用途,免不了最后还会转还于他。 石洞口外小内大,里面甚是宽阔,百十个鬼子兵和二十多个教士尽数云集在里面,丝毫不觉得拥挤,任天庭和老蔺也歪戴着军帽混杂在其中。两个人本来想在上面等候,不愿意下去,但池田中一害怕这两人趁机溜走,硬逼着两人跟在他后面跳下。池田中一非常焦急,他以为灵物既然进入洞内,已成瓮中捉鳖之势,只须动用几个教士,即可手到擒来,万没想到这石洞竟会如此巨大开阔,那只灵物早已不知躲在何处。石洞愈来愈,摆设渐渐豪奢,最里面地厅堂内金碧辉煌,摆满了奇珍异宝,显得一片富贵气象,富贵气象中又隐隐有些庄严肃穆的气氛,颇象日本的靖国神社。 一阵清脆的女子笑声在洞内回荡,石洞内虽然有些阴冷,这笑声却让所有的人都有了春天般温暖的感觉,洞内刹那间似乎充满了旖旎春光。 厅堂的中间座位上,一个妙龄少女正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众人,嘴角笑意未收,对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似乎甚为开心。 第四章 少女太常(中) 那少女眼波流转,眼见成群的日本兵蜂拥而至,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仿佛看见了什么好玩的物事。 任天庭混在鬼子群里,不禁为那少女暗自担心。这几年他和老蔺见过太多鬼子的残暴,这少女看来不谙世事,只怕今日难逃这些野兽的魔掌。他向老蔺看了一眼,却见老蔺抬头盯着石洞的上方,满脸讶异之色,似乎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顺着老蔺的眼光看去,只见洞壁上方画了许多若隐若现的符号,这些符号排列成一个圆圈,圆圈内发出强烈的白光,照耀得整个石洞亮如白昼。 这些日本兵看见少女美貌,一个个垂涎欲滴,但长官和神道教教士在旁,不能不收敛了许多,多数鬼子在洞中盘膝休息,只有几个老兵并不在乎神道教教士,凑上去围着少女调笑。 池田中一脸色凝重,在这样的山洞里遇见少女,事情本身就显得非常诡异。那洞壁上方的符号是中国道教里茅山宗特有的锁魂符,池田中一精通道教,怎会看不出这些白光系燃烧的魂魄?在日本的密宗也有类似的锁魂术,只不过施法手段不同,东密锁魂是在给死者做法事、念倒头经的时候加插进去的,魂魄被锁住后,无法远去,只能听任施法者为所欲为。 这种锁魂定魂术法因为太过惨烈,正道中人斥为天谴之术,相传施术之人如经常施展这种法术,常会遭到天谴,所谓斩妖除祟不可太过,驱神役鬼不能过甚,否则便会自取其祸,引火烧身。以前的著名术士费长房能劾治百鬼,后来失去符被鬼害死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在中国的道家里很多支派不传这种术法,似乎只有茅山道士喜欢用锁魂定魂术控尸镇尸。其他元朝和日本交恶,当时的蒙古族统治者推崇全真教派,对符学派大加挞伐。茅山道士在民间被视为投机取巧的江湖骗子,吃饭都成了问题,许多茅山道士逃亡日本,巧合的是,这种定魂锁魂术正合日本人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所以这种天谴之术竟在日本发扬光大。渐渐青出于蓝。 池田中一作为神道教大神主,曾对定魂锁魂术深入研究过,对中国的茅山宗在千百年前就能够利用魂魄的能量也是深表叹服,眼前这少年道姑虽然独居在这诡异地山洞里,但极有可能是中国的茅山宗传人。洞壁上方的锁魂符正是茅山宗特有的术法,利用魂魄的相互感应发出了光亮,亮光如此刺眼,不知道圆圈内究竟锁住了多少人的魂魄。魂魄发光并非普通意义上地燃烧,只是利用魂魄中残余的能量而已。不过能发出更接近于电流的光亮,似乎更证明魂魄是磁单极子的构成体。池田中一手下的教士都是日本各地神宫有地位的人物,对术法颇为了解。自然也看出了山洞的凶险。与那些日本兵的漫不经心不同,他们立刻如临大敌般伺立在池田中一周围,成半圆形对少女形成了包围。 包围圈内的几个日本兵浑然未觉,还在围着少女调笑,那少女毫不在意,笑嘻嘻地看着这几个日本兵痞。她一扭头似乎看见了任天庭和老蔺,不禁怔了一怔。 “怎么还有中国人?”少女露出困惑地神色,“莫非是认贼作父的汉奸么?” 任天庭和老蔺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头钻进地里。老蔺刚要开口辩解,池田中一挥手止住了他。 “他们只不过是识时务而已”池田中一紧盯着少女,接口道:“中国人一向讲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得顺应天象天方能立命,姑娘阁下术法高深,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么?” “顺天象么,一介倭鬼怎会明白这样的道理?”少女微微笑道,“你若懂天象,怎会看不出夷狄犯中国之异?不出三年。倭有破国之丧,难道你也看不出么?” 池田中一心下沮丧。他正要说话。身旁地一个黑衣教士听见那少女出言不逊。早已按捺不住。把手中早已结出地密宗手印隔空向少女按去。手印在空中涨大。幻化出一只蓝幽幽地手掌形状。那少女笑了一下。闪身离开座位。手印却没有击空。只听见一声吼叫。一只怪物从少女地座位下人立而起。黑衣教士地大手印正按在他地身上。 那怪物吃痛。连声怒吼伸手向黑衣教士抓来。它地身形闪了一闪。大家还没有看清楚。白光照耀下。那个黑衣教士已经发出了惊恐之极地喊叫。他地腹部已经被撕开。所有地内脏被扯了出来。只有一点肠头还连结在他已成血壳地腹腔内。情形惨不忍睹。 教士们发声大喊。四处逃开。周围地日本士兵听见惨叫。纷纷向这边聚拢。日本人身经百战。战斗经验十分丰富。虽然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转眼间已列成战斗队形。把少女和那只怪物围在中间。 那只怪物手里拖着一大团鲜血淋漓地内脏。口中嗬嗬有声。似乎甚为得意,在它周围地几个日本老兵已经尸横在地。腹部均被划开。里面向外溢出内脏。任天庭和老蔺看得清楚。这似人似猴地怪物就是是那天他们遇见地水鬼。水鬼地模样正如传说中地那样:面黄肌瘦。头顶部平坦如一只平顶煎锅。 中国地民间有很多人曾见过这种动物。迷信之下。以为是鬼地实体形象。对鬼魂之说更加相信。民间流传地“红眼绿鼻子。四个毛蹄子”地鬼魂。实际上就是这种神秘地怪物。世上哪有什么鬼魂?不过民间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水鬼应该是某种水生动物(现代有人认为是水獭)地变异。这种怪物虽然不是溺死在水中地人地冤魂所化。但却是这些魂魄地附体。以前交通不便。很多地方苦于水患。被淹死地冤魂较多。这种怪物也随之出现。以后随着社会地发展。水患已被有效控制。即便偶有淹死之人。也多是出于意外。并非冤魂。这种水鬼也就慢慢地在自然界消失了。 日本兵看清楚这只怪物地怪样子。也是大惊失色。池田中一更是愤怒若狂。他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寻找地灵物水猿大圣。原来只不过是一只水鬼。这种水鬼(水猴)在日本地水泽里更是常见。池田中一小时候就曾多次遇到过。在日本国地传说里。相传以阴阳师闻名地安倍晴明。他能把人地魂魄寄附在纸扎或草扎地人偶里。丢进河里后。这些受诅咒地人偶就会幻化成水鬼。这些水鬼永世不得超生。到处行凶作恶。经常在河流边或桥下发出宛如捶洗衣服地“梆梆”声。拉人下水。 两国传说不同,但却有极为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都和冤魂有关。直到现在,这种水鬼在日本还能够见到,据说在日本东京的自然博物馆里有标本展出过。那只阴森可怖的水鬼咔咔有声,吃完内脏的脸上鲜血淋漓,模样极为狰狞,与身旁貌美如花的少女形成一个极大的反差,好像一个来自天国,一个则来自修罗地狱。 池田中一嘿嘿冷笑,这少女貌似天真无邪,其实一身的道袍已经说明了她的身份,能够在这种见不得人的山洞里修炼,此女道术已有大成,刚才她的星象之语和记载极为相似,可见这少女已经深通星占之术,自己对里的记载有很多不解之处,正可在这少女身上求得解法。星占之术虽然是中国道教的上乘道术,却不是攻击法术,在重重包围下,这少女只怕脱身不得,己方有二十多名神道教士和近百名帝国士兵,敌寡我众,池田中一自恃还对付得了,当下学着中国道教的通用礼节,对着少女拱了拱手。 “大日本帝国如日中天,支那的道家学术在帝国也是源源流长,不知道姑娘阁下是否愿意到帝国深造?池田不才,愿为姑娘提供一切方便。” 那少女满面鄙夷之色。你们倭国的道术全是剽窃,怎及得上中国道家的博大精深?嘿嘿,莫非你以为本姑娘年轻好糊弄么?当年在倭国大行其道,但里面的符禁咒全是抄袭我茅山星占,倭人好不要脸,倭国的道术给中国人提鞋都不配。 任天庭本已听得出神,这时听得心中大快,忍不住失声叫了一个“好字刚出口他就警觉不对,只是再掩口哪里还来得及?几个略通汉语的教士齐齐向任天庭看来,眼中犹如滴血,似乎马上就要扑过来把他碎尸万段。这几个教士满怀愤怒听那少女的的斥责,不是顾忌池田中一的身份,只怕早已出手惩戒了,现在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就要发泄在任天庭这个替死鬼身上。 任天庭大难临头,慌乱过后反而安静下来,日本人为数众多,自己今日定然无幸。他和老蔺懵懵懂懂地当了伪军,直到和中国的抗战军队打仗后,才知道自己成了千夫所指的汉奸,几次寻求逃脱没有成功,早已生不如死。任天庭小时候顽劣异常,不肯读书,但毕竟出身私塾世家,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中国人有着威武不能屈的节气,当下在脑中快速思索,想找出些豪言壮语给自己装潢脸面 第五章 少女太常(下) “割掉脑袋…”任天庭叫得半句,忽然觉得这是死囚们常说的话,算不得豪言壮语,连忙停住了口。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正要再思索时,一只火球已悄无声息的袭到他的面前。任天庭以前装死打仗,后来又做了长时间的伙夫,本就不多的格斗技能早就退化没了,眼见火球向自己飞来,脑里只觉得“嗡”地一声,全然忘记了还要躲闪,正在危急关头,一点光华从远处飞射而至,径直穿过那只火球,火球一瞬间变成死黑色的一团,坠落在地面时渐渐化成了一滩污水,那点光芒并不停止,继续向前冲进一个黑衣教士的体内,那教士也在刹那间萎缩,犹如被抽取了全身骨架一般萎顿在地上,皮肤呈现出死黑色斑块。 噬魂石!池田中一惊叫了一声。噬魂石当然不是真正的石头,而是修行之人的道力与自身的血气相生而成的异物。这种东西多数灿烂光华,五色炫目,和佛教的舍利极为相似。佛教里有“舍利”一说,认为舍利是高僧们荼毗后烧出的结晶体,实际情况远非如此。相传吕元益居士刻刻至时版中迸出舍利共迸出三枚舍利;有些高僧在洗澡时徒弟为其揩背背部也能出现舍利,佛家的所谓舍利其实在道家里也较为常见,因为理念不同,道家对舍利的运用要比佛家的无为玄妙了许多。在道家的传说里往往有使用法宝之说,降妖伏魔,随心所欲,其实金石之物,岂能有灵?不过是道术高深之士利用自身血气练成的异物,能够和自身感应而已。古代的练剑士铸剑时以自身鲜血饲剑,取的也是人剑感应之意,万物皆有阴阳二气,气之粘连,并不论是否同类。由于发现这些所谓法宝极损人的元气。与道家修身养性、益寿延年的主旨相违,所以千百年来,很少修道士再去练这些身外之物,但也有些宗派另辟蹊径,钻研化外为内的法术,逐渐掌握了一些不必耗费自身血气即可练就宝物的法门。这少女施用的噬魂石。就是以自身地道力把亡魂强锁入细石内,利用亡魂的残余能量吸取生者的魂魄, 黑衣教士被噬魂石击中,魂魄在瞬间被抽取出去,失去控制的顷刻间便瘫倒在地上。 “姑娘阁下莫非要搭救此人?”池田中一大为不解。少女对汉奸人等似乎甚为不齿,现在却突然出手解了任天庭之危,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那少女连连摇头。这样的狗奴才怎值得搭救?只是本姑娘不喜欢别人在我地石洞中打斗,没的污了我这清修道德之处。 一个鬼子军官一声口令,周围的士兵纷纷举枪指向中间的那只怪物和少女。在重重包围下。这少女竟然镇定自若,举手投足间就杀了已方一人,这样的敌手必须立刻除掉。 池田中一大急。他要的是生掳这个少女,一具尸体有什么用处?情急之下,他正要上前劝阻,突然间身后一道大力撞来,池田中一个踉跄,向前直跌下去,他的头部猛撞向地面,犹如给包围圈内的少女磕了一个响头。 “啪”的一声,远处有一个物体掉落在地上。几乎在池田中一跌倒地同时,从他那宽大的道袍里飞出来一本土黄色的书刊。那本书刚落在地面,立刻便凌空飞起,飘落在少女摊开地手掌里。 池田中一狼狈不堪的爬起,正要怒骂,却觉得脖子一紧,已经被人用手臂勒住颈部,猝然之下,立觉喘不过气来。 任天庭一击得手,心中大为得意。他自分必死,却蒙那少女搭救了性命,心下非常感激,然而置身在这些曰本人里面,这种搭救只不过是缓死而已,对自己来说,早死晚死原也没什么分别。只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死前须得拉个鬼子作垫背。鬼子兵个个荷枪实弹。自已惹不起也躲不起。只有池田中一和那群教士赤手空拳,不过就会些魔术。看来容易对付。计议已定,他和老蔺对视了一下眼色,两人猝然发难,找到了池田中一这个倒霉鬼。 “谁敢乱动,老子就砍了这老王八!”老蔺把菜刀按在池田中一的头顶大吼。 老蔺地大吼只叫得一声。手中地菜刀已飞向半空。任天庭勒住池田中一脖颈地手臂也寸寸断裂。池田中一地术法到处。他地全身骨骼已被震裂。 “内五雷法。很了不起啊”那少女冲池田中一笑道“不愧是得到了地真传。看来神道教并非只是学了点皮毛。其中也悟到些我们道家地真实功夫。倭人学习中华秘术。反过来以怨报德。这门功夫更是了不起之至。” 池田中一装作不懂得少女话中地嘲讽之意。他地家传至宝失手落在这少女手中。心中又急又怒。他本人对记载地道术有很多似通非通地理解。究其原因。一是该书地语言太过古老晦涩。更重要地原因则是池田中一本人对中国地“气”地本质缺乏了解。汉代大儒董仲舒认为“天地之常。一阴一阳”。池田中一连阴阳二气地本质都弄不清楚。自然不可能做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 但这本落到这少女手中。意义就大大不同了。这少女精通星占。一旦和这上古绝学地实用法门结合。其秘术修为将会一日千里。简直无法估量。无论如何。这本书绝不能失落到这本书中。 幸而这少女对似乎并不看重。她懒洋洋地看了手中地书一眼。随手扔到瘫软在地地任天庭身上。一张发黄地帛纸片这时从书地夹层掉中。眼看就要飘落在地面。 少女看见了帛纸上地图形。吃惊地“咦”了一声。池田中一也惊叫了一声。两个人同时飞身而起。那张纸片被两人身形激起地气流冲击。又重新飘荡在空中。不偏不倚正敷贴在老蔺地脸上。 老蔺是个老兵油子。这样地机会如何肯错过?他手疾,伸手把那张帛纸快速塞进嘴里,脖子一伸用力咽进肚里。他和任天庭情同手足,眼见任天庭全身瘫软在地上,已然无救,他心中悲愤莫名。如果手中菜刀在手,只怕早已向鬼子们地头上砍去,鬼子们如狼似虎,那少女自身难保,而且看来也绝不会对二人施以援手,正在思量和哪一个鬼子同归于尽的时候,遇见了这样地天赐良机。他虽然不明白那张帛片究竟是什么东西,但那少女和老鬼子同时争抢,脸上神色都是惊慌焦虑之极。显见那张帛纸定是十分重要,当下不假思索,把帛纸吃进了肚里。 池田中一和少女停下手。两人惊奇地对视了一下。那少女脸上阴晴不定,池田中一却是气急败坏。符被支那人吃掉,时间一长难免不会化掉,他多年图谋全是因这张符纸而来,一旦付诸东流,怎肯善罢甘休?当务之急是把这个支那人开膛破肚。 那些黑衣教士第一次看见池田中一施展术法,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池田中一平素道貌岸然,慈眉善目。谁要想不到他的道术会如此凶恶厉害。池田中一口中念念有词,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纵横比划,“临兵斗者皆陈列在前行!”求仙修道的护身之术被曰本人改成了穷凶极恶的攻占之术,当年传授这九字禁咒的道士魂魄有知,非气得在坟墓里大骂不可。 随着池田中一的手势,地面上一道水柱从地下冲出,激射向老蔺地面门,老蔺猝不及防。被那道水柱击中面门,立刻昏晕过去,地面上另有一道土柱向任天庭方向涌去,土柱裂开地面而行转眼间就将任天庭覆盖在土堆里面。 池田中一眼看已控制住局势,脸上不自禁露出微笑,他看着老蔺的眼光犹如看着一只待宰的牲口。只要把任天庭身上的重新夺回,他有足够的把握把那个少女擒下。过后再用严酷手段,不怕她不吐露中国星占的不传之秘。 九字禁咒只在空中划到“列”字,一线阴寒之气突然间传入池田中一的肺腑之间。那股寒气在池田中一的五脏内循环游走。顷刻间便毁掉了他内行五雷术,池田中一身形摇摇欲坠。地面上轰然一声巨响,那道土柱已经土崩瓦解,一时间土石横飞,在纷飞的碎片中,那本凌空飞起,重新回到了少女地手中。 “出角入轸,水土交攻,星占术演变为攻战之术,果然是厉害呵”少女冲池田中一冷笑道:“你十分在意那本奇书,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本是本姑娘的家传绝学,怎么到了你们手里?哦,对了,倭人偷盗成性,定是乘本姑娘一个不备,把这本书偷偷盗走。” 那少女大言不惭,把塞在自己的道袍内,转身欲走,忽然间回头笑道“两个废物还没有死吧,要不要本姑娘搭救你们出去?” 老蔺刚刚醒转,恰好听到这句话,不禁又惊又喜。他地鼻骨被水柱击碎,掉了十多只牙齿,但听到任天庭并没有死,心中实在欢喜异常,忘记了剧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蹒跚着背起任天庭。 “侵者,越理而进,以小迫大,不过是妖星凌日而已,纵然一时得势,终究自取灭亡。”那少女见池田中一不住咯血,左手挥符,止住了他的血势。 “你不必自怨自艾,其实你术法也算不错,只是你遇见的人是高手中的高手而已。” 那少女越说越是得意,声音渐渐提高“月为至阴,盈缩之术乃自然之道,此所谓太阴星占,本姑娘道号太常,师从茅山,你们这些倭鬼不可忘记了。” 老蔺背负着任天庭,渐渐力不从心,听到少女在那里大吹法螺,心里不觉有气,鬼子们大多不懂中国话,你说这些可不都是废话么? 转过头来,却见周围的曰本兵纷纷放下枪支,一个个面色苍白,丧魂落魄,就连那些黑衣教士也是目光呆滞,凝神聆听着太常姑娘的废话,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里的呼唤。 第六章 兄弟阋于墙 那少女在前面缓步而行,老蔺背着任天庭紧随其后,两人从那些日本兵面前走过时,日本人却恍如未见。老蔺眼见那些日本人如傻似痴,心中大是惊奇,看来这少女果然有一些邪术。他手中菜刀失落,勉强俯下身去拾起一杆步枪防身。那少女听见响动,回过头来对他笑了一笑,似乎认为老蔺的举动甚为可笑。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渐渐行至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周围杂草横生,满目都是累累坟冢。老蔺心中奇怪,两人并未出得山洞,如何路途竟这样遥远?他背着任天庭走得慢,渐渐地落在了后面,前面少女的身影亦真亦幻,看上去简直形如鬼魅。那时候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国人们大多迷信鬼神,相信方术,老蔺年轻时自然也信神信鬼,但等他参加了军阀队伍后,烧杀抢掠的事情干得多了,对鬼神一事就产生了怀疑,捎带着对一些幻术法术也是嗤之以鼻,大家在战场上捉对厮杀,斗的是真刀真枪,幻术法术过过梦中干瘾也就罢了,要是当真可就不灵了,当年义和团吹嘘“刀枪不入”,结果被外国鬼子的洋枪洋炮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叫娘,幻术法术只能自欺,却不能欺人,翻成了一场大笑话。 这少女看来会些法术,不过自已有枪在手,应该不怕一个装神弄鬼的少年道姑吧?那少女不知是敌是友,是神是鬼,听她语气似乎对他们俩颇为厌弃,和她在一起实在是祸福难料,既然已经脱离险境,还是趁早分开为好。 在一片坟地中间,那少女停住了脚步,慢慢地回过头来,神情似笑非笑。老兵出身的老蔺有枪胆气壮,任天庭伤势严重。得抓紧找到医院诊治一下,怎能不分轻重缓急,跟在一个少女身后转了转去? 那少女听到老蔺要告辞,不觉怔了一怔。大家同舟共济,干嘛刚刚脱险你就要离开呀?刚才本姑娘以闭六戊法救你们脱险,怎的也不说声谢谢? 这就离开山洞了么?老蔺对少女大为叹服,纵然在日本人底下溜走施用的是幻术,但这从山洞里异形换位确是道家的真实功夫。叹服之余。心下不觉一动,这少女道法通神,或许能够对任天庭的伤势指点迷津。 “这年轻人如果性命不保,我们两人脱不脱险也没有什么分别。只盼能及时救治,或许还有活命希望,姑娘道术高深,不知道是能否指点一下医院位置,我们哥俩感谢不尽。” 那少女微笑道“这年轻人是你的朋友吗?这么说来你更应该感谢我才是。如果不是我的术法注入,这人现在哪里还有命在?你以为那本书真的是本姑娘随手扔弃的么?” “那倭人地内五雷法是小茅山的真传。这年轻人的五脏六腑已被五雷摧裂,寻常医院如何能够救治? 地上的任天庭呻吟一声,醒转了过来。他的五脏骨骼本已被池田震断。但从上附着的少女地气在他的体内慢慢运转,所到之处把断掉的筋络碎骨一一续接,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这条命总算在鬼门关前被拉回来了。 老蔺又惊又喜,跪下去冲少女连连叩头,那少女微笑道“你是要感谢我吗?只可惜你若是知道真相就不会感谢我了,呵呵” 少女地话音未落。突听远处也有一人微笑道。“师姐找来这两个人牲。莫非是要祭你地太阴星占么?” 远处一座坟墓地封土悄无声息地裂开。一个中年道士身着青色道袍。从裂开处施施然走来。他对着跪在地上地老蔺啐了一口唾沫。正要说话。一眼看到在一旁悠悠醒转地任天庭。轻佻之色转为满脸惊讶。 “无去无来。不增不减。先天元神修成不易啊。师姐不惜损伤元神。以自家先天气救治此人。莫非此人并非人牲?” 他绕着任天庭转了两圈。盯着任天庭地脸仔细看了看。突然间放声大笑。“此人貌端神静。眉清目秀。是个小白脸啊。原来师姐既成少女之身。难免有思春之举。怪不得师姐垂青。不惜自伤元神救治于他。哈哈。” 那少女脸色一沉。怒道:“四师弟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人虽然不好。却知道反倭抗倭。自然不能让他死在倭鬼手中。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你连这个也不懂么?” 中年道士仰首向天。半晌不语。良久才缓缓说道:“怀道抱一守五神。清静修德方是道家长生根本。师姐你以颠倒众生之姿。不堕轮回。纵然求得灵魂转世。不过是不死而已。却不是长生之道。你念念不忘于华夷之分。拘泥于门第之念。更非我道家无为自得地修炼之本。” 那少女大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修道之人又岂能独善其身?你是茅山一脉,五年前倭人血洗我茅山道观的血海深仇,你竟然不思追讨吗?” “妙啊,真是个女英雄!”老蔺在旁边听得热血,忍不住鼓掌称赞,就连刚苏醒过来的任天庭也勉强坐起身子,伸出双手连连拍了几下。老蔺被那中年道士啐了一口唾沫,本就心中有气,现在看那道士故作清高,忍不住大声奚落: “世上竟有认贼作父地道爷,我等真正没见识过啊,不知道这位道爷清静修德,能不能修成个洋鬼子神仙?” 中年道士冷笑一声,并不理会老蔺的嘲讽。他以俯视众生的眼光看着任天庭和老蔺,满眼悲天悯人之色。浑浑噩噩的众生,朝生夕死的小爬虫而已,怎能理解道家长生得意之妙? 他不再理会老蔺,转身向少女拱了拱手笑道“国难当头,师姐果然没有独善其身,小弟实在佩服之至。不知道以亡灵魂魄修炼玄阴星占,是为国尽忠呢,还是独善其身之举?”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言语好动听,好慷慨激昂啊,只是不知道死难矿工的亡魂被师姐燃烧,是否也算是兄弟外御其侮呢?” 那少女脸色红了一红,正要反唇相讥,忽然间她呀”了一声,抬头向远处望去,只见近百个鬼子已经围住了墓地,那些鬼子异常凶狠,黄色的军服里面夹杂了一些穿黑衣的教士,正是池田中一带领的那两小队日本兵。 老蔺看见鬼子兵正在朝这边搜索前进,连忙把任天庭背到一个大坟堆地后面,他自己抓起那把长枪,凝神瞄准走在前面的鬼子。 那少女脚步轻盈的走来,在坟堆后蹲下身子,冲老蔺笑道“你这人正是自取其祸。你手中枪支有倭鬼气味,那些神道教教士中也有异术之辈,寻味而来,自然发现了你的行踪。呵呵,日本人骄横野蛮,看你怎么办。” 老蔺屏息静气,冲着走在最前面的鬼子扣动了扳机。“啪”地一声,一个鬼子应声趴倒在一个坟头上。剩下的鬼子极其机灵,象被惊动的蝇群一样,立刻四散在众多的坟墓后面,再也无人露头。 老蔺骂了一声,站起身来搜索敌踪,他刚在坟上的荒草里探出头来,就“嗷”地长嚎了一声,日本人地一发子弹准确无误地打中了他的左边肩膀。 老蔺捂住鲜血淋漓的肩膀,只疼得呲牙咧嘴,他怕暴露目标,又不敢叫出声来,只能躺在地上咬牙忍住,正在怨天尤人之际,一转眼看见中年道士正在负手望天,似乎对周围的日本人视而不见。 喂,你真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啊,老蔺在心里大骂,他想走过去把那道爷按倒在地,却听身边又有枪声响起,原来是任天庭接过了老蔺扔在地上的枪支。 任天庭的枪法比老蔺的烂多了,连放了几枪,连一个鬼子也没有打倒,急得满头大汗,那少女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掩嘴而笑,任天庭放得几枪,子弹已经消耗没了,只好趴在地上擦拭刀刺,准备和鬼子来个刺刀见红。 日本人眼看再没有危险,沿坟堆迂回逼上前来。成排的枪声响过,只见那中年道士依然屹立不倒,但全身地道袍已被击穿了好几个大洞。 “清净无为地道爷,你快点躲开呀”老蔺躺在地上破口大骂。这中年道士不但认贼作父,而且不知死活,枪子儿又不长眼睛,你就是要认那日本人做干爹也得先躲躲子弹啊。 中年道士似乎没有听到老蔺地谩骂,依然抬头望天,不同的是他的双臂双手已向两边张开,这样他的目标更是明显,在空旷的坟地上犹如一个不动的靶子。日本人枪法极准,转眼间中年道士的道袍就没有了双袖,只剩下一些破布片挂在胳臂上。 那少女笑不可仰,仿佛中年道士的出丑与她是一件极惬意的事情。正在这时,那中年道士口中突然叱喝一声,他的双手十指已闪烁出青蓝的光芒,那些光芒犹如火苗般在指尖上跳动,在暗淡的阳光下显得分外诡异。 地面震动了一下,地裂了,这是任天庭和老蔺的第一感觉。两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原来不是地裂,只是一个个坟堆裂了。从裂开的坟堆里,走出来一个个腐烂不堪的尸体,散发出强烈的尸臭,有的血肉已经彻底不见,只剩下一副白骨嶙峋的骨头架子,走动时发出咔咔的声响。 “茅山宗的控尸术而已”那少女出手按在老蔺的肩膀上给他疗伤,一面微笑道“不过四师弟居然连骨髅都可以驱役了,术法果然大进了啊。” 第七章 外御其侮 日本人凶狠异常。但最是迷信。看见许多尸体摇摇晃晃的从坟堆里走出。早已吓的目瞪口呆。稍一迟疑的功夫。那些尸体已经围住了落在后面的日本士兵。 千百年封闭的墓蓦然裂开后。久未流通的空气已经变成了死气。坟的四处充满了一种难闻的瘟疫味道。移动的腐尸也发出强烈的尸臭。瘟疫死气和尸臭交织在一起。不少日本兵已经被熏晕过去。更多的日本兵则是诚惶诚恐的跪在的上磕头叩拜。他们在异国的土的上作恶多端。今日眼看着众多的尸体把自己团团困住。以为一定是冤死的鬼魂索命来了。一个个早已失去了斗志。纷纷乞求饶命。也不知道是人鬼殊途。还是言语不通的原因。那些尸体并没有什么恻隐之心。腐烂的尸身触及日本人的身体。日本人顿时一阵**。脸色转成青蓝。转眼间停止了呼吸。 池田中一和那些黑衣教士可不相信什么有鬼魂索命。他们神道教作为国家神道。曾经配合军部专门负责给那些反战人士的洗脑工作。那些死硬的反战人士不能从上消灭。又不能转变他们的思想。就只有转换他们的生存状态。神道教里有很多教士对中国的道术有很高的造诣。池田中一本人对中国的茅山术最感兴趣。依着家族渊源和机缘巧遇。池田中一掌握了许多茅山宗的控魂技巧。他把这些技巧和神道教固有的教义结合在一起。控魂法术更多了一层异常残忍的色彩。 池田中一在神道教的位的上升。与他冷酷的利用控魂术对付当年的反战人士有关。受当局的指使。池田中一把很多反战人士制作成受神道教士支配的行尸。行尸外表和常人无异。但宣扬的已经是军国好战言论。这些人由反战一转身变为好战。对日本民间的毒化可想而知。池田中一也正是着自己这种危害极大的伎俩。博的了军国分子的信任。从而一举奠定了自己神道教大教士的的位。 与那些虚无缥缈的丹鼎修炼不同。茅山宗对魂魄的利用是实实在在的法门。可以利用外物(比如人体)进行术法检验。尤其让他振奋的是。通过对魂魄的炼化似乎还可以找到修仙的捷径。这让他对茅山术法更增添了觊觎之心。随军入关后。池田中一最为关注的就是茅山道观。茅山宗在中国虽然早已式微。但千百年传留下来的道观定有不少秘术典籍。只可惜日本士兵毫无目的的就血洗了茅山。把里面的道典烧掠一空。把他气的暴跳如雷。 一群行尸围住池田中一和那些黑衣教士。纷纷伸出腐烂见骨的手臂向他们抓来。池田中一带着那些黑衣教士飞速后退。脱离了不断走出尸体的坟堆。这些行尸并非如迷信传说的那样。是什么攫人而食的僵尸。不过是一些普通人的尸体。茅山宗所谓的控尸镇尸。归根到底是用自己修炼的气。利用特殊的法门控制尸体而已。并没有太过神秘的的方。茅山宗道高之士并不认可鬼魂的存在。至于后来的茅山道士宣扬鬼魂。只不过是给他们控尸镇尸的手段披上一层欺骗的理论外衣而已。不相信鬼魂的存在。谁愿意让自己的先人被道士们百般摆弄? 群尸越来越多。刚刚丧亡的日本士兵也加入了围攻的尸群。行尸触及人体。并不能对造成实质性伤害。但里面蕴含的亡魂能量和死灵气可以在顷刻间让五脏剧烈**。瞬间毙命。随着死亡的日本人增多。中年道士的脸色越来越显轻松。他双手指尖的青蓝光芒越来越亮。新丧魂魄的加入已经让他不必把自身的气转化为死灵气。 脱离坟的后。神道教教士们不再后退。一只火球自池田中一手中飞出。裹住了一具高大的行尸。行尸迅速燃烧。空气中的尸臭中猛然增加强烈的焦臭。更加中人欲呕。池田中一的身后。黑衣教士们排列成一个圆圈。念动东密中的大日如来心咒。一只只结咒在空中幻化出蓝幽幽的大手印。拍击在游走的行尸身上。迅即扑灭了行尸眼中的两点亡灵之火。 尸体眼眶中燃烧的火苗正是控制它的死灵气。每一次被硬生生的扑灭。中年道士的身体便巨震一下。池田中一和黑衣教士们格斗经验丰富。他们自知不敌中年道士的法力。所以并不向他发动攻击。只是一下一下的将群尸击灭。借此消耗中年道士的死灵气。好在中年道士以寡击众。只能消耗自身的气操控群尸。已经无暇脱身和他们单打独斗。 日本士兵一时的惊惶过后。在军官的指挥下也恢复了攻击队形。对着群尸形成了交叉火力。这些日本兵最初的任务是协助池田抓捕深水潭中的灵物。又加上是在自己的占领区。所以一时大意。并没有携带重武器。不过对付群尸这些轻武器的火力也已经足够了。虽然不能直接扑灭控制尸体的亡灵之火。但呼啸的子弹却可以把尸体撕成碎片。让群尸的攻击力大减。 日本人善于把握机会。池田中一攻击奏效。手下再不容情。眼见那中年道士向后退去。当下唿哨一声。带着黑衣教士围成的圈形连绵而上。把中年道士和群尸分割开来。群尸和中年道士的距离越远。他的控制便更为吃力。斗到后来。有些尸体已经渐渐失去中年道士的气控制。眼框中的火苗自行熄灭。倒在的上化成了一滩尸水。 中年道士身形后退。渐渐退至任天庭他们所在的坟堆附近。他手中的青蓝色光芒已经极为微弱。脸色苍白如纸。 池田中一从中年道士的控尸术法上已经认出这是一个茅山道士。他从石洞中清醒过来后。发觉日本兵个个丧魂落魄。意识到中了中国道教的真人闭六戊法。几个中国人借此法术打开了生路。他的和那张至关重要的符帛纸骤然失落。让他失去了原有的理性。变的无比疯狂。恨不能立刻抓住少女和那两个伙夫碎尸万段。 幸亏其中一个中国人捡起了枪支。借助密宗里特有的犬照术。池田中一很快锁定了几个中国人逃走的方位。 只要抓住这个中年道士。不怕引不出那位和他同门的少女。想到这里。池田中一精神大振。手中的火球结咒源源不断的向中年道士攻去。黑衣教士们的手印虽不及池田火球的腐蚀威力。却让中年道士的身法移动受到了极大牵制。陷入被动挨打的境的。 中年道士身法踉跄。嘴角已溢出血来。池田中一的一记火球击在他的身上。被他的气逼灭。但他手中的青蓝光芒也随之熄灭。远处的群尸失去了控制。纷纷倒在的上。日本兵一拥而上。用刺刀把的上尸体捅的稀烂。那称作太常的少女满脸喜色。从坟堆上回头轻声笑道“四师弟就爱逞能。哈哈。这下可吃了大苦头了。咱们且作壁上观。等那些倭鬼捉住他后。好好看他的笑话。嘿嘿。嘻嘻。” 任天庭和老蔺两人大是不满。这少女空有一身高深道术。如何对自己的同门见死不救?那中年道士明明年纪大过少女许多。却偏偏叫那少女师姐。事情也当真奇怪。这两人虽是同门。但从相互间的言语神色上来看似乎颇为不睦。不过大敌当前。应该同仇敌忾才对。怎能自家先乱起来? 眼见近处的中年道士已经不支。任天庭和老蔺大吼一声。赤手空拳的的从坟堆后跳了起来。任天庭毕竟年轻。体力恢复后动作较老蔺快捷。他冲出后直奔黑衣教士围成的结阵。由于出其不意。居然叫他一击的手。一名黑衣教士被他一拳击倒在的。整个结阵出现了缺口。阵法顿时凝滞。任天庭趁机滚进就近的坟堆中。在荒草中消失不见。 阵法凝滞的瞬间。中年道士的右手食指伸出。搜魂术已然定型。“嗤”的一声响亮。一个黑衣教士迎面栽倒。借着黑衣教士慌乱的功夫。他已经跃回到那处坟堆后面。 老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跳出来后。面对的正是老鬼子池田中一。池田猛然见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目标出现。心下大喜。手中的火球瞬间转移方向。直射向老蔺的面门。 这是一团腐蚀性极强的火球。任何物体被它击中。不免会死的惨烈无比。池田中一唯恐把老蔺的全身腐蚀掉。只用火球攻击老蔺的头部。只要留下尸体。池田中一有足够的把握能找回被老蔺吞下的那卷帛纸。 眼见老蔺已经躲闪不及。一点光华突然自坟后飞来。飞出后骤然加速。两倍。四倍…。光华迅速变大。径直扑进那团腐蚀性的火球中。铿然响迸。那团火球被击落在的。化成一堆污水。 坟堆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少女的身形自坟堆后转出。她的身形一转。跃在坟顶的封石上。对着池田中一和黑衣教士们展颜而笑。池田中一大惊。带着一众黑衣教士纷纷后退。他和黑衣教士对这少女最为忌惮。玄阴星占的实用法门似乎正是他们东密术法的克星。不过池田中一相信自己只要退到噬魂石的攻击范围之外。皇军的现代武器定能让这少女相形见绌。万劫不复。 自己的优势就是敌人的劣势。反之亦然。那少女似乎不懂的这个浅显的兵家常识。并不乘胜追击。只是眼看着池田中一和黑衣教士们慢慢退到远处。和那些鬼子兵拢在一起。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啊”。少女嘻嘻一笑。对着在坟堆后喘息的中年道士做了个鬼脸。 “师弟平日里对我大不敬。现在可后悔了么?是亲三分向。民族大义面前。姐姐总是比你清醒了许多。” 中年道士冲的上吐了一口唾沫。他正要说话。却听见空中传来刺耳的“嘶嘶”声。密集的枪弹撕开空气。呼啸着向他们的站立处飞来。老蔺和少女连忙跳到坟堆后重新蹲下。 “天庭!天庭!” 老蔺不敢探出头来。只好在坟堆后焦急的呼唤。没有人应声。任天庭好像凭空消失了。 第八章 金童玉女 日本人看见坟堆后久久没有动静,便散开队形慢慢地围了过来。中年道士调息完毕,冷着脸站起身,他扫了一眼赶上来的鬼子,突然间微笑了一下。 “想不到啊想不到,玄阴星占修炼多年,竟然学会了强占,呵呵,太常师姐身上的那本道典,怕不是你自己的东西吧?” 少女扬了扬眉毛,伸手从怀里扯出那本,正要搭话,身边突然想起“嘶嘶“的子弹破空声,原来日本士兵已经逼到了近处。 中年道士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手中青蓝色的光芒重新闪起,几处尚未裂开的坟墓訇然中开,从里面又跳出几具尸体向日本兵扑去。 那少女笑了一声,她的手指上也燃起青蓝色的光芒,“嗤“的一声,远处一个日本士兵仰面倒地。她的手指连点,搜魂术在空中发出“嗤嗤”的声响,又有几个日本兵接连倒毙。 老蔺在旁边看得张口结舌,想不到我国的道术这么厉害,早知如此,老子学得几手道术,也不必在战斗中装死逃命了。看来道家秘术确有一定的神奇之处,以前的义和团结局所以悲惨,只是因为依仗一些似是而非的符咒语,却不知道真正的不传之秘而已。 日本人丢下一片尸体,纷纷退了回去。池田中一眼见强攻并不奏效,和几个军官商量了一下,决定到附近请求援兵,顺便捎带一些重型武器。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会动用重火力,几个支那人死不足惜,但他的秘本却不能给这些人殉葬。 整个坟地安静了下来。时间已近傍晚,夕阳如血,照在这一片坟地上,显得分外静谧安详。趁着这难得的宁静,老蔺奔到任天庭消失的地方四处寻找。却始终没能发现任天庭的尸体。 少女和中年道士也相帮着在荒草坟堆中寻找,任天庭危急中的出手,恰好解除了中年道士的危局,中年道士心存感激,搜寻颇为耐心,连那些裂开的坟墓里都细细看了一遍。任天庭却没有一点踪迹,好像真的随空气飘散去了。 那少女轻声叹道,“可惜今夜伏没,应无星光出现,不然本姑娘的星占定能卜算出此人地下落。” 中年道士忽然轻叫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惊讶至极。大家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一座低矮的坟墓隐藏在荒草丛中,那坟墓毫不起眼,但现在却深深吸引了三个人的目光。 周围地坟墓都裂开了。中年道士地控尸书催动下。每一具尸体都产生了尸爆。冲开了地面地封土。这座低矮地坟墓却完整无缺。唯一地解释就是坟墓里并没有埋葬尸体! 中年道士地脸上依旧呈现出一种奇怪地神色。他一挥手。整个坟墓地面上地封土丘被拂开。里面露出一块厚厚地青石板。阳光斜射下。青石板上刻满了凸凸凹凹地花纹。似乎是一种古代文字。 三个人对视了一下。少女地脸色也凝重起来。老蔺仗着自己膀阔腰圆。俯下身去揭那块石板。却始终揭不起来。这才知道青石板其实异常沉重。 “七十二洞?”中年道士语音颤抖。突然间冒出一句莫名其妙地话来。 少女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之色。她地手对青石板轻轻晃动了一下。那块沉重地青石发出吱吱嘎嘎地难听之极地响声。渐渐向上竖起。露出下面一个黑地洞口。 三人刚下到洞中。那块青石迅速落下。重新封住了洞口。石洞中顿时一片漆黑。恍如到了最黑暗地子夜。中年道士右手挥出火符。一点火光从他手中亮起。照亮了里面地一处石壁。三个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石壁上满是曲曲折折地符号。那些符号似乎是用朱砂书写。蜿蜒如蛇般一直延伸到石洞深处。那中年道士和少女道术高深。如何不认得这种道家里极为寻常地戮魂符号?正在吃惊见。中年道士手中地火光倏然熄灭。隐隐有一股阴风从深处扑面而来。 少女和中年道士几乎同时出手。按在了正在踯躅前行地老蔺身上。那阵阴风从三人身上经过,闪烁出青蓝色的火光。 那中年道士嘿嘿冷笑,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犹如盗墓贼掘到了一处大宝藏一般。他把左手按在石壁上,死灵气沿着石壁上的戮魂符游走,一瞬间整个石壁发出青蓝色的光芒。 青蓝色的光芒下,前方的入口左右侍立着两个静静的身影。老蔺心中大跳,他对任天庭的死活最为关心,与这两个男女道士混在一处,他和任天庭地潜意识里总有一种不安全感,那是一种对比自己强大的力量油然而生的一种恐惧感,在这些力量面前,自己和任天庭不过是仰人鼻息的小爬虫而已。他在地面始终找不到任天庭的尸体,早就怀疑是否被这俩道士做了手脚。茅山道士控尸术如此了得,说不定早把任天庭也制成了阴森恐怖的行尸。他乍看见这傀儡般的人形,心中早已大乱,挣脱开少女和中年道士的挟持奔向前去,那中年道士冷笑了一下,并不追赶,少女却是大惊,随后紧紧追来。 老蔺赶到人形面前,怔了一怔,急忙在地上连吐了几口唾沫。这哪里是任天庭?只见左面的人形全身白衣,面白如粉,,头戴高帽,手摇蒲扇,上书一见大喜”四个大字,正是传说中捉拿魂魄地白无常;另外一个身穿黑衣,手拽铁链,高帽上写着“天下太平”四字,自然是它地好搭档黑无常。两个人影栩栩如生,都是纸扎的人偶形状。 老蔺连道晦气,怎么在这里遇见这两个厮鸟?这俩无常听说是接引生人去鬼门关地信使,遇见了最是晦气,它们一左一右站在这入口处,莫非这里是鬼门关? 正在无常面前不住怨叹,突然一阵阴寒之气间迎面而来,他抬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青蓝光照耀下,白无常的头部变成了一个尸头。骷髅头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两点红色的妖火。 老蔺鼓起勇气后退,却挪动不了半步,似乎有一阵重压加在他身上,耳边传来凄厉的尖叫声,那是来自鬼蜮的叫声。 石洞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叱喝。一道耀眼的光华劈空打入那只白无常地体内,老蔺身上的重压顿时消失了。他狼狈不堪的爬起,却发现身上空无一物,并没有什么重物加身。 那只白无常被少女的噬魂石击中以后,全身颤抖,似乎竟是一个生物,它在原站立处抖索不住,突然间体内冒出一股火光,纸扎的外壳已被烧成了灰烬。纸偶内一具完整的骨髅呈现在大家地面前。颈骨处还带着一圈银饰。 金童玉女护棺鬼!老蔺猛然想起家乡曾有的丧葬习俗,禁不住惊叫了一声,他的脸色煞白。急忙后退了几步。这两只黑白无常形状的纸偶应该就是用来殉葬的金童玉女。从前大户人家死人,往往花大价钱请术士拘押生人的魂魄殉葬,不过由于这件事太伤阴德,只能在暗地里请术士进行施法。术士们拘魂的对象往往选择一些穷苦人或者孤身在外的异乡人,这些人的暴亡一般不会引起官府地注意,不会造成太大的轰动,但术士们只是拘押他们的魂魄,断乎不会连他们地也一并擒入纸偶(或木偶)中,因为这种施法不但颇费周折而且极容易暴露。很少有术士敢于这样胆大妄为。 这两只纸偶却是封住了人体九窍,锁死了人牲的和魂魄。制作之人如此大费周章,自然不会是简单的护棺用途,而这石洞中似乎也并没有棺椁。 无常鬼分出黑白两无常,正来源于道家的阴阳学说。两只无常鬼一夺阳魂,一散阴魄,两人合力才能勾掉活人性命。两只纸偶分列在入口左右,莫非这入口内只有鬼魂才可以进入么? 那少女发出噬魂石解救出老蔺后,脸上似笑非笑。神色变得古怪之极。中年道士也赶了上来,看到两只无常后也是吃了一惊。他凝神看了看已化为骷髅的白无常,脸上的神色也是惊疑不定。 “好像是茅山早已失传的修仙术啊,怎么会在这洞里出现?” “听说修仙术是我宗不传之秘,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据传功成之后,可以变化飞升,永留世间,师弟啊。你我机缘巧遇。竟能在这里得见,当真是可喜可贺。呵呵,恭喜恭喜。” 中年道士再不搭话,抽身便向里面奔去。那少女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回过头来冲着老蔺笑道: “修仙术又称炼魂,不过是茅山术法的糠秕而已,以魂魄化生抽坎填离,怎能悟得真道?咱们不要进去吧,四师弟成仙心切,只怕成仙不成反成鬼,哈哈,这不正应了白无常地“一见大喜”么?” “那是鬼门关啊,如何能修得仙人?”老蔺刚才并肩和那中年道士作战,早已对他心生好感,现在见那少女幸灾乐祸,反感之心不觉大增。 “为仙为鬼,在乎一心,原也没有什么区别。”少女见老蔺神色不睦,对着他展颜一笑,“这炼魂千年失传,不得其门而入,所炼魂魄往往会反噬自身,造成多年修炼之功废于一旦,实是凶险无比,千百年来,茅山宗有多少人炼丹不成,转为炼魂,又有谁能修得真仙之身?” “谷神不死,色身无灭,不老长生,既寿永昌,正是我道家的最高境界。很多人以为符乃下乘道学,却不知殊途同归,茅山术法偏能另辟蹊径,于镇魂控魄中找出证仙的法门,呵呵。” 少女轻笑了两声,言词间颇为自得,却听得旁边一声冷笑,中年道士不知何时已从前面退了回来。 “咦,师弟怎么回来了?”那少女装作不解的样子,转过头轻笑。“师弟无故发笑,莫非是在前方受到了什么刺激?” 中年道士怒道:“你故意以修仙术逛骗于我,究竟是何用心?”他的面部有几处擦伤,神色颇为狼狈,显然在洞里吃了大亏。 那少女“哟”了一声,拖长了声音。“师弟怎可说出逛骗之语?姐姐说得难道不对?前面不是修仙阵法么?” 中年道士一脸悻悻然。他思仙心切,又恐被少女抢了先机,所以未加思索就闯了进去,没想到入口里面似乎有无穷的魑魅魍魉,竟能让自己的道体被戾气所袭,更有灵动的异物飞跃而至,在一照面间就给了他一记重创。 第九章 望乡台(上) (下) 石洞上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老蔺骂了一声,三个人急忙贴住墙壁站立。石洞壁并未被震裂,但顶部堆积的灰尘纷纷扬扬地掉落下来,石洞内犹如起了一场尘雾。 如雾的灰尘中,传来日本人哇哩哇啦的叫喊,原来日本人也发现了这个石洞,用炸药炸开了那块青石板。 池田中一直等到援军携带着重武器赶来,才指挥着开始第二次攻击,没想到一路畅通无阻,坟堆后早已杳无人迹,池田中一恼羞成怒,这些人不能插翅而逃,定是潜身到了地下,当下命令日军在坟地里展开全面搜索。 洞口被发现炸开后,池田中一看见那块青石板,很快就发现了其中隐含的奥秘。石板上刻满了凸凸凹凹的花纹,中年道士和少女虽不认识号,池田中一却能知晓大概。这些花纹其实是一种古老的契丹文字,文字的内容很少,只是言及该处是游走之穴,是茅山宗修真之所,“洞天福地,隐迹藏形”,非福泽深厚之人不能发现。这地洞并非契丹人所留,而是宋朝时期的茅山道士居住的地方。 契丹文字现在早已失传,但宋时的很多道士却喜欢用契丹文字书写丹经道典,其中原因后人不得而知。现代学者认为是道士们故弄玄虚,用一些偏僻的文字表现自己的神秘,也有一些人认为当时的宋朝积弱,契丹国力强盛,所以契丹文字大行其道,道士们使用契丹文,算是一种崇洋媚外。不过不论什么原因,当时的道士用契丹文字书写的道典,都应该是他们自身的不传之秘,惜乎时光倥偬,战乱频仍,这些道典绝大多数都轶失了。 石板的落款是德佑元年,正是南宋末年的年号。池田中一兴奋莫名。他立刻联想起被老蔺吞进腹中的符帛纸,那份符正是南宋时的茅山道士遗留,和这个石板上的记载属于同一时代。可惜他对中国的茅山道藏虽然很有研究,但对这种突如其来地地下秘洞并不清楚,各种典籍中也没有记载,不能肯定这诡秘的石洞和那符上描绘的成仙仪式是否有什么关系。 池田中一研究中国的茅山宗。不可避免的对中国的各种方术都有所涉猎,他自己地修行就非常驳杂,比如他震碎任天庭内脏的内五雷术法其实就承继了宋时修炼家王文卿的“雷法”,这种“雷法”结合了符和内丹术,并非单纯的符派术法。在他看来,中国的方术虽然五花八门,洋洋大观,儒释道三教甚至民间百姓都有各自的方术,但绝大多数方术都以五行八卦的术数为理论核心。无论丹鼎符、堪舆占卜,都依一定的术数原理加以推演,周易》声称“范围天地之化。曲成万物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虽然有些夸张,但中国方术的神秘复杂并非全是故弄玄虚,有些实在是至高无上地天地至理。支那民族虽然已经衰落,但其先人的悠久灿烂的文化却不容小视,单就道术而言,日本地国家神道和东密不过是抄袭模仿,重拾中国道术的牙慧而已。 日本人擅于学习。提出的侵占中国的战略:“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实际上就是依据中国的堪舆风水和星占望气之术。池田中一不过是神道教教士,参与不了军国大事,在讲究等级森严的日本国里,那些自以为是的日本高层也不会把一个教士放在眼里,所以池田中一灰心丧气之余,把自己的道术研究只定位在中国的符支派茅山宗上。对日本人来说,中国地茅山宗是一个奇怪的术士团体,与其他道派相比。这个团体无拘无束,与民间接触广泛,在魂魄的运用上极有成就。日本人对灵魂之说最为迷信,明治年间就在全国范围建造了大量的神社,如最有名气的的主要作用就是为战死的军人招魂,日本的各阶级阶层都相信鬼神的存在,以为人死后能够重堕轮回,所以对死亡看得很淡,日本十四世纪地著名武士楠木自称“七生报国”。就没把别人和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但楠木没学过中国的茅山术法,灵魂未能转世。其实也就死了一回。 池田中一是教士不是武士,他虽然不想“七生报国”,却幻想自己能够七生八生,最好是永生。兴奋之余,他让一队日本士兵先进去打探一下,自己带领大部分人在上面歇息等候。其时天色已经昏黑,日本人在坟地里亮起嘎斯灯,就地埋灶做饭。打了多半天的仗,鬼子们早已饥饿难忍,连周围强烈的尸臭也顾不得了。 出乎池田中一意料的是,直到地面上的日军吃过晚饭,那些从洞口下去探路的日本兵始终没能传上来一丝讯息。仿佛那个石洞是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就把这些大和民族的优秀子孙吞进肚里,未留下一点残渣。 石洞下面,老蔺他们贴墙而立,听到尘雾中传来日本兵地叫喊,三个人均是面面相觑。这石洞虽然甚为广阔,但日本人人多势众,三人在洞中挪移不便,势必要和日本人狭路相逢,一旦近身作战,茅山道术地施展就大受限制。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脱身,少女向中年道士努了努嘴,眼光瞟向里面的入口方向。 入口里面难道真有什么妖魔鬼怪?老蔺现在对道家术法甚为钦佩。但对鬼神之说犹自半信半疑。那黑白无常地纸偶不过是施用茅山术地锁魂术法而已。和那中年道士地控尸术并没有什么区别。何况即便真有什么鬼神妖怪也顾它不得了。老蔺当兵多年。怎会不知现代重武器地厉害?被鬼怪杀死好歹还留个囫囵尸首。要是被鬼子地炮弹击中可就要粉身碎骨了。 那少女看见老蔺惊慌失措。呸了一口。男子汉!怎么个个都吓成这个样子?还不如本姑娘一个弱小女子大义凛然。大敌面前临危不惧。难道那些倭鬼地兵器好厉害么? 中年道士正在冥想。闻言忽然失笑了一声。师姐轮回两世。真地是一个弱小女子么?只可惜心智如常。色身无常啊。化身少女。未免有怀春之忧。嘿嘿。以此看来。师姐地仙道只怕也不是我玄门正途。 少女脸色阵红阵白。她瞪了中年道士一眼。突然间拉起老蔺向入口方向飞去。老蔺体魄比少女健壮许多。在少女手中却如一个玩偶。轻飘飘地不费一点力气。两个人一飞进去。那少女随手一带。两扇朱漆大门“嘭”地合上。把那中年道士关在了门外。 中年道士大骂一声。他刚要追出。尘雾中传来一阵密集地子弹破空声。把他从洞壁处逼了出来。朦胧晨雾中。一小队鬼子已把他团团围住。 老蔺被少女拉进门内。惊魂稍定。立刻跑过去拖拽那两扇朱漆大门。他又惊又怒。这少女天性凉薄。竟在危急关头落井下石。对中年道士哪里还有一丝同门情分?不料那朱漆大门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沉重异常。虽然没有锁链。老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没能将它打开。 回过头来,眼前的奇异景象把老蔺惊呆了。他的脚下是一条不大的河流,那河中的流水极为熟悉,正是那深水潭独有的黑水,那些黑水似乎来自石洞的更深处,波涛汹涌,水面上布满了因水流过急形成的漩涡。那些漩涡聚集在横跨小河的一座石桥下面,又形成一个更大的漩涡,一只猴样的东西里面载浮载沉,它看见老蔺后并不逃走,相反冲着他扮了个呲牙咧嘴的笑脸。 水鬼!老蔺差点叫出声来。看来池田中一始终没能抓住它,这口石洞既然和深水潭相通,这只水鬼顺水逃匿到这里也是非常自然的道理,只不过这石洞千百年无人居住,洞内也没有其他生物,并不适合它的生存。 隔着石桥,少女正站在一处白色的石台下向他招手。青蓝色光芒掩映下,那少女衣袂飘飘,犹如一位超凡脱俗的凌波仙子。 世上真有美丽的仙女么?沿着石桥,老蔺恍恍惚惚地向少女走去。脚下的石桥似乎并不是坚硬的石块,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全身轻飘飘的不着力气。 少女站在石台下冲着他温颜而笑,象一位仙女,更像传说中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身后的石台形体巨大,形如弓背,下窄上宽,墙基和墙体都是由不知名的白色石块砌就,侧面有一个七级的陡梯从台下蜿蜒而上,台上平坦如镜,与楼台相比,似乎更像一个祭台。 “我这是到了哪里呢?”老蔺勉强走到少女的身旁,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眼前的景象亦真亦幻,似乎转瞬间被带到了一个别样的世界。 “你已趟过了阴阳界生死河,不值得庆贺么?” 那少女望着老蔺,仿佛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情人,眼光迷离,声音变得轻缓温柔。 “这石台是望乡台啊,走上去即可元神成形,脱胎换骨成就道体,嘿嘿,茅山修仙之径,免除了多少修炼之苦,这不是我道家的无上心法吗?” 第十章 望乡台(中) 池田中一带着黑衣教士下到石洞的时候,洞里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日本士兵的尸体,石壁上青蓝色光芒大盛,整个石洞较黑暗中显得更加鬼气森森。 尘雾早已散尽,石洞深处的朱漆大门前站立着两个人影,整个洞中似乎只有这两个人才是活物了。 地面上的日本兵源源涌至,默不作声地排列在池田中一的左右。这些习惯于在战场上拼杀的第一军的士兵,虽然愿意为天皇陛下卖命,但并非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很多士兵身上都有着驱邪避凶的护身符,只可惜大概是水土不服的原因,这些护身符全然无用,在战场上死亡的日本士兵越来越多。这些士兵在异国杀人放火,最怕的就是死在这片自己行凶作恶的土地上,沦为异乡鬼魂。他们以为只要尸身回国,灵魂就能回到家乡,所以在作战中不肯弃尸,不愿就地埋葬,宁愿把尸骨烧成灰烬装进骨灰罐里带回,八年抗战中,就地掩埋的鬼子尸首很少,其原因就是和日本人的这种信仰有关。 池田中一认得石壁上的戮魂道符,这些黑符咒可以对生人的魂魄施加影响,但效果缓慢,石洞中迅即丧亡的皇军士兵不可能来自这些戮魂符的诅咒。死亡士兵的尸身并无外伤,却是一击毙命,自然是那个中年茅山道士所为。“格杀勿论!”,他一摆手,身后的黑衣教士已结成圆圈形状,向中年道士急卷过去,转眼间就把他困在中央。这种四符太极阵法是神道教从高丽密宗学来,以众击寡,对付单个的术法高深人士极为有效。圆圈犹如太极,内中万般杀伐,乾坤坎离四方位犹如铁壁,在四周对中间的目标进行点杀。那中年道士猝不及防,在四符太极阵中间似乎有点惊慌失措。 池田中一微微冷笑,那三个逃走的中国人应该就在这朱漆大门里面,皇军人多势众,今日已成翁中捉鳖之势。不怕他们逃得出去。想到这里,池田中一不觉有些激动起来,那符上描绘的成仙仪式,或许就在那朱漆大门里面吧。 不知道自己成仙后,天皇陛下和那些内阁大臣会不会争抢着来接见自己呢? 又或许成仙后地自己,对这些世俗的高官厚禄并不那么在意了吧? 池田中一想了又想,忍不住又要微笑,但他只流露出半个笑容。笑意就在嘴角凝固住了。 这种四符太极阵法已把中年道士困住,眼见就要一举而擒时候,“砰”的一声巨响。位于坤位的黑衣教士头部爆裂了。 爆裂的头部犹如炸开的烟花,呈放射状向四周散落,随之喷出的是五脏六腑的碎片。这不是外部产生地重压。而是黑衣教士的身体内部产生了内爆,更为恐怖的是。这个无头无内脏的黑衣教士居然并没有立即死亡,依然在坤位不停地走动,仿佛被人控制了灵魂,转眼间人鬼殊途,成了一具残缺不堪的行尸。 四符太极阵法不再运转,所有的黑衣教士都停住了身形。在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人突然间丧亡,而且丧亡的如此惨烈诡异,这让每个人地脸上都呈现出悲伤和恐惧神色。 惨死的黑衣教士是四符太极阵的首领。居于阵法地枢纽地位。在这群黑衣教士里术法最为精深。四符太极阵是高丽密宗的不传之秘,依这座阵法。他们配合军队的扫荡,在关内关外剿灭过不少中国地大术士。这些中国的术士不乏精深广远之辈,但被四符太极阵围困后,始终找不到破解之道,终至力竭而死,其中原因是他们始终参不透这种阵法地奥秘。四符太极阵虽然创自高丽,其渊源却来自中国最早的伏羲太极图。相传伏羲“河图旋太极”,最早只推演出四卦,乾坤坎离分别代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并非后来掺杂了更多玄虚的易学八卦。伏羲时代是中国的母系氏族时期,远古人类尚阴,以阴为首,“万物化生,玄妣之门”,伏羲作卦,自然也是以坤为首。这种四个卦符的太极图又称璇玑图,实际上是我国八卦的最原始形态。 被剿杀的术士们道法高深,怎会认不出这种极寻常的太极阵法?只是他们再也想不到四符太极阵法地枢纽竟是坤位,出手攻击总是奔阵法地乾位而来,结果往往徒劳无功。日本人狡诈异常,自高丽学得这套阵法后又加以改进,他们目的明确,极富针对性,对中国道术后来以乾为首,男尊女卑地观念有着深刻了解,这种观点形成的痼疾和弱点正是他们对付中国道士的最佳切入点。四符太极阵法改进后,位于乾位的黑衣教士不过是一只掩饰很好的尸傀儡,中国术士噬魂夺魄的攻击术法对它根本无效。虽然尸傀儡并不参与攻击,却牵制了所有被攻击者的注意力,迄今为止,从没有一个术士能够逃出这套阵法的围困。 然而现在,在这个并不起眼的石洞里,一向所向披靡的四符太极阵被破掉了,秘密已经显露,这种阵法从此不再是一种无敌天下的剿杀工具了,而且随时有被反噬的可能,一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惧感骤然袭来,彻底粉碎了这些黑衣教士的战斗信心。 青蓝色光芒明灭不定,那只恐怖的黑色人影正在缓缓收回手中的黑色铁链。刚才正是这条铁链自地面由下而上,击杀了位于坤位的黑衣教士。黑白无常,各负其责,白无常夺魂,黑无常散魄,那黑衣教士并未被夺取三魂,所以并没有真正死亡。无常之说,起源于中国道教,渐渐流传于民间,成为所谓地狱中的死亡使者,其实道士们臆造出黑白无常的目的,不过是渲染自身术法的神秘和功效而已,他们本身就并不相信。这两只无常鬼是术法高深的道士为修仙(炼魂)制作的金童玉女,只不过制作的比尸傀儡更加精巧而已,世上本无鬼神地狱,无常之说更是荒唐滑稽。 池田中一又惊又怒,他一直以为那个中年道士才是真正的大敌,对侍立在一旁的黑色人影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人影来自坟地下的石洞,充其量是那中年道士术法控制的尸傀儡,怎能有这么大的能力,一眼认出坤位才是这座四符太极阵的枢纽? 池田并不知道,茅山控尸术制作的这只黑无常(金童),确是不能辨认出四符太极阵法的枢纽位置,但它却能认出乾位并非阵法的要害。凭着尸傀儡残存的本能,它能感觉出在乾位上活动的东西和它同属一类,并非真正的活物,不具备和相合的灵魂,它的锁魄铁链对乾位的攻击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效果,所以它转而攻击坤位上的敌人。那黑衣教士被它的铁链击中后,魂魄被硬生生分开,并在体内引发了内爆。 中年道士喘息稍定,对黑无常出手相助也是大感惊奇,随即便明白了其中道理。这黑无常的制作者也是茅山道士,尸傀儡对掌握控尸术的道者会生有一种本能的亲近,只可惜那只白无常被太常师姐破坏掉了,不然这黑白无常勾魂索命,对这些日本人倒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黑衣教士们纷纷后退,一小队日本兵跨前一步,在地上支起了几门小炮。中年道士从未见过日本人的重型武器,现在看见日本士兵一个个跪在地上,心下好生奇怪。他转身推了几推身后的朱漆大门,那门却似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中年道士心中大怒,正要开口痛骂门内忘恩负义的一对狗男女,突然间耳边一阵轰鸣,眼前一片火光,一身道袍已被密集的弹片割裂成丝丝碎片,回头看时,黑无常已被轰击的踪迹全无,空气中隐隐传来波动,那是它体内被镇压数百年的魂魄已然逃离。 震耳欲裂聋的爆炸声响起,中年道士已贴在石壁的顶部,几发炮弹轰击在朱漆大门上,大门并没有碎裂,但门四周的石墙却倒塌了,咆哮着的水声传来,里面的奇异景象暴露在日本人的眼前。 所有的日本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坟地下面的石洞里,不但有楼台亭阁,还会有奔腾不息的河流。池田中一更是惊疑,这河水酷似消失的深水潭水,难道这石洞竟然和那处深水潭连接在一起么?更让他惊异地是,河对岸的楼台刻绘着三垣宫的形状,其中紫微垣中的北斗被一圈戮魂符围住,发出青蓝色的光芒,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修仙道场。 池田中一虽然精研中国的道教,但只囿于学术上的研究,对于中国民间的道术符等并不清楚。他知道中国的地狱传说,但对眼前上宽下窄,上下殿有七级陡梯相连的平台建筑只是好奇,并不认识这是传说中的望乡台式样。 “望乡台上鬼仓皇,望眼怔怔泪两行。妻儿老小偎柩侧,亲朋济济聚灵堂。”传说望乡台是亡魂眺望阳间的地方。中国的绝大多数地方对殡葬时的仪式并不讲究,但对死者五七时的仪式最为看重,只因为五七那天才是亡魂登上望乡台,回头最后一次看见阳间亲人的时候。 池田中一如果了解这些传说,或许能在心中警醒一下,望乡台接纳的只是亡魂,怎能在此修证真仙?日本人在异国的土地上早犯天谴,这望乡台的含义对他们来说本就不吉。只是他求仙心切,即便知道这些含义,怕也要置若罔闻,孤注一掷了。 第十一章 望乡台(下) 望乡台下,老蔺的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他的胸腹已被撕开,肠胃并作一团被扯出体外。现在他的腹腔简直就如同一个血壳,空荡荡的一无所有了。 他的旁边,坐着一位含情脉脉的少女,少女的脸上也是同样迷醉的神情。她的手上,是一张刚从老蔺的肠胃中找到的帛纸,帛纸上沾满了粘连滴落的体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恶臭。 “真的不容易,竟然没有化掉啊”少女喃喃地说,她把帛纸放在眼前看了一下,露出一种奇怪的微笑。 旁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呕,那是几个黑衣教士实在受不了空气中的异臭,从喉咙里出来的声音。 没有什么呕吐物,几个黑衣教士继续呕吐,声音愈来愈大,仿佛胸腹中被塞进了异物,不吐出来决不罢休。 呕吐,不停地呕吐,随着干呕的声音,黑衣教士的脸色由红而紫,又由紫转黑。 终于他们呕出了身体中的异物,一点肺叶、一片肝脏,血块、体液………那些本来是他们自己的五脏六腑,现在却让他们的身体很不舒服,似乎只有彻底呕吐干净才能给他们带来舒适的感觉。 在他们的体内,心脏已经不在博动,肝胆胃脾肾开始化脓腐烂,崩溃的血管不再和肠子固定在一起,而是像流水一样涌入体腔,口腔胸腔腹腔塞满了死细胞和血块。 七窍开始流血,眼睛也烂掉了。皮肤出现了孔洞,血从孔洞倾泻而出。烂掉的皮肤开始液化,还没有死亡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尸水,每一滴尸水都充满了上百万的病毒。 黑衣教士不再呕吐了。他们崩溃的身体已倒在地上,就浸泡在自己呕吐出来地体液和内脏的碎片里,过了好长时间,他们的身体还在积液里不时地蠕动了一下。d.et好像表明他们还在挣扎着求生,还没有完全死亡一样。 剩下的黑衣教士们纷纷向身后地石桥上退去,眼前的恐怖景象彻底击溃了他们的神经,又有几个黑衣教士跪在桥面上开始呕吐。 池田中一挥手。几个士兵向前一步。手中地重武器同时开火。强大地冲击力把呕吐地黑衣教士击落在桥下汹涌翻滚地黑水里。 黑水中突然闪出一点青蓝色地光芒。水面上传来“啾啾”地嘶叫声。火光下。只见一只头顶扁平地猴状怪物飞速游动。快捷无论。它向岸边地日本人做了一个滑稽地鬼脸。伸手抓住了落入水中地几具尸体。迅速向水底拽曳而去。火光熄灭。黑水中只留下几个漩涡。瞬间恢复了平静。 池田中一惊骇不已。怎么这里又出现了一只水鬼?难道这水鬼阴魂不散。竟也随着深水潭地黑水来到了这个石洞? 他抬头望去。隔着河岸。白色地石台上出现了一个婀娜地人影。伴随人影地出现。三垣宫地北斗方位开始闪烁出纯白地光芒。青蓝色光芒大减。石洞中笼罩着一片圣洁地光辉。温柔和缓。仿佛一个阴森恐怖地修罗地狱转眼间成了平安灿烂地天堂。 婀娜地人影缓缓而上。那是一个少女地身形。她地双手捧着那卷古老地帛纸。神色肃穆。犹如一位走向祭坛地圣女。 池田中一认出这是那位抢夺了地少女。她手中地帛纸正是被支那人吞进腹中地修仙符。按地记载。屏蔽北斗是修成仙体地法门。石台上地北斗出白光。正是北斗部位受到侵袭地征兆。 他处心积虑,历尽千辛万险,为的早已不是帝国的兴衰,而是个人的得道修仙,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自己的命运决不能和这个注定失败的帝国绑在一起,这也是他宁愿滞留在战火纷飞的中华,不愿回到日本国内享福的原因。眼前的情景和那张符帛纸的描绘如此相似,依此运行,屏蔽住自身感应的北斗,只怕仙道立时可成,谁料最后却为他人作嫁衣裳,叫他怎能不又惊又怒? 对那张修仙符的来历他比谁都清楚的多。文天祥在国祚将终的情势下,把这张珍贵的帛纸赠送给辅佐小皇帝左右的陆秀夫,并不是为了陆秀夫个人的生死,而是为了替赵家留下血脉,以俟宋王朝卷土重来。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陆秀夫随小朝廷在海上漂泊,直到最后携主蹈海,一直没有机会使用这张符。 或许陆秀夫并非没有机会使用,只是想留到最后供自己成就仙体而已。池田中一曾经这样恶毒地揣测过。 而现在,到了自己的最后关头了。池田中一咆哮一声,率先冲过石桥,三垣宫中的北斗出的白色光芒越来越盛,整个石洞照耀如同白昼。池田中一绕过那连接上下的七级阶梯,身形如鹰鹫般飞起,直扑石台上凝然伫立的少女,日本兵紧随池田中一的身后蜂拥而至,把白色石台团团围住。 那少女闪身躲过,突然间把手中的帛纸向台下扔去,池田中一大喝一声,凌空抓向在半空中飞舞的纸片,正在这时,他的胸腹中一痛,一只手臂自下而上直插入他的腹部。 鲜血四溅,但并不是池田中一的血。那只插入池田中一腹中的手臂已经断裂了,中年道士闷哼一声,连退了数步,他的胳臂已齐肩而断,喷溅出大量的鲜血。他躲在石台的阴影里隐忍不,一直在等待最好的机会,现在终于一击得手,只是池田中一的内五雷也在一瞬间摧毁了他的五脏六腑,击散了他的先天气。 池田中一的腹部受到重创,伤势极重,但他的手终于抓到了那张帛纸。耀眼的白光下,池田中一放声狂笑,却没有出一丝声息,似乎围绕他身周的空气也完全消失了。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呲牙咧嘴,和他的狂喜构成了一幅诡异恐怖的神情。 他在大笑,裂开的嘴巴绽裂到了耳根,终于又绽裂到后颈,“啪”的一声,半截头颅掉落在地上,另半截头颅附着在脖颈上,还在指挥着身体转动,从头颅中冒出的已经不是鲜血,而是和河水一样诡异的黑色。 围住石台的日本士兵一个个跪在地上,他们并不是被这种恐怖的情景骇住了,而是身体中突如其来的不适让他们禁不住有了呕吐的感觉。 中年道士封住自己喷血的肩膀,抢上前去,从无头的池田中一手中取走了那张符纸。一看之下,他的脸色大变,仅有的一只手急忙向上挥出,那张符帛纸在半空中犹如利刃般出刺耳的“嘶嘶”声,向台上的少女飞去。 少女侧身躲开,那张池田中一引为至宝的符帛纸掠过白色石台,渐渐势衰,飘落在黑色的河水里,眨眼功夫就被汹涌的波涛带进了水底深处。中年道士飞身跃上石台,他的神色又惊又怒,眼睛紧盯住笑容满面的少女,犹似一只随时择人而啮的饿狼。 “你以修仙阵法诱骗我为你火中取粟,自己却坐收渔人之利,好阴险、好毒辣的心计啊,不知道太常师姐计谋得逞,能不能留下小弟一命呢?” “太常师姐?”那少女眯起眼睛,微微露出笑意,“这世上知道本姑娘是太常的人已经不多了呀,我怎么舍得让师弟去死呢?你我份属同门之谊,难道师姐就如此不念手足之情么?” 中年道士冷哼一声。他把目光投向别处,只见石台下面,所有的日本兵都在溶化、崩溃,他们不住地呕吐,到处都是吐出来的鲜血、内脏、分泌物…..白光照耀下,这里犹如恶鬼横行的地狱。 “这么多的人牲啊,师姐莫非要用他们来祭你的玄阴星占吗?”中年道士喃喃自语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知道这些异类是否符合太常师姐的祭品要求?” 被称作师姐的太常姑娘定定地看着地下,微微摇头。玄阴星占的祭品是穷凶极恶之人,这些人犯我中华,早已百死莫赎,如何不符合祭祀要求?只是本姑娘取这些恶魂并非祭祀星占,实是为我民族后世造福。 中年道士干呕一声,脸现鄙夷神色。他顺着太常姑娘的眼光看去,只见石台下躺着的尸体却是和他们并肩战斗过的老蔺,不禁怔了一怔,忍不住出一声叹息。 “少女心,海底针,此话当真不假。似乎师姐对这人生有情意啊,怎的反目成仇,转眼间夺去了他的性命?此人虽为行旅出身,但良心未泯,一身正气难侵,如此死于非命,实在可惜可叹。” 太常姑娘满脸涨得通红,怒道:“师弟你乱放什么屁?我仙道已成,年龄犹在你之上,怎会对一个凡夫俗子生什么情意?你不要胡言乱语,没的辱没了修道之人的心性身份。” 那中年道士笑了一声。“仙道已成,师姐真的成就仙体了么?仙人六根清静,无欲无念,不离不弃,既寿永昌,师姐修成灵魂在世,只得元神不灭而已,如何就妄称仙道?” “再造为少女之身,不免受肉身之苦。师姐轮回两世,多少次天人交战,受尽莫名之苦,辗转反思,难道真的是求仙正途吗?” 第十二章 留取丹心照汗青 太常姑娘本来怒形于色,听到中年道士这一番话后却低头沉吟不语,脸色阵红阵白,显见是被说中了心事。良久,她抬起头来问道:“师弟潜心隐修多年,博采众家之长,定然已悟得修仙真径,不知能否见说一二呢?” 中年道士摇头苦笑,自古修道者众多,得真仙者几人?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唯一,此种境界,当真是知易行难。我若是得窥门径,如何还会痴迷于什么修仙阵法,上了师姐的大当?所谓”博采众家之长”,莫非是嘲笑我不修本宗术法,而执着于旁门左道么?” 太常姑娘眼波流转,她从怀中抽出那本递与中年道士,微笑道:“博采众家之长,是夸奖师弟见多识广啊,怎的成了嘲笑之语?无怪师父常言,同门中以小师弟最为玲珑多窍。不过我茅山术法为无上正法,并非世传之符小学,师弟转修其他门派,确有明珠暗投、买椟还珠之嫌。” 中年道士“嘿”了一声,他伸出仅存的一只手臂接过,翻看了几页,眼中渐渐露出惊疑之色。 “这本上古绝学,并非我茅山术法,只是内中道理,却似有款曲互通,殊途同归之处。师弟博采众家之长,呵呵,还得请你给师姐指点迷津呢。” 太常姑娘笑得两声,自台上飞身而下,她右手在空中划出,一点青蓝色的光芒在食指处亮起,正是游荡在空中的魂魄,周围白色的光芒一黯,似乎有重压迅速向亮光处袭来。少女叱喝一声,散落在地上的内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蠕动着慢慢进入已成为空壳的老蔺体腔中,青蓝色的光芒在空中闪了一闪,如流水般在老蔺的尸体上迅速流过。 中年道士也从石台上跃下。他望见老蔺醒转,忽然间失声笑了起来。 太常姑娘怒道,这有什么可笑?你刚才不是说这人良心未泯,一身正气吗?本姑娘自然不能让他死于非命。你这人玲珑多窍,心有旁骛,不能专于修道求真。尽是胡思乱想。 中年道士呵呵大笑,“我是在笑自己啊,师姐何必生气?玲珑多窍么,实在不敢当,我怎的发现自己蠢笨如牛?师姐才真是玲珑多窍啊,你在深水潭中修炼两年,这石洞既通那深水潭之波,想必以师姐星占之术,不会不知此地为镇魂之处吧?” “为上古占卜之士揭穿。心中发虚。着实大不自在。两年前她在深水潭中修炼玄阴星占。早已发现了这处相邻数里地石洞。这石洞为南宋末年茅山道士“玄宝先生”所建。据说玄宝先生是与文天祥私交甚好地“妙宝先生“地师弟。师兄弟两人性格殊异。关系也不睦。玄宝先生对师兄结交文天祥等高官显贵地作法非常不满。认为违反了修道地本意。他本人隐居山林。从不和外界交往,史籍和茅山志中都没有关于他地记载。只有鬼料窍补》语焉不详。“妙宝先生师弟曰玄宝。隐居山林。宋亡后不知所终也”。算是对他有了一点交待。这不知所终地玄宝先生在此处修建望乡台。施用地法门却是茅山宗地星占术和炼魂术。联系宋末抗元地史实。其目地已经昭然若揭。 星占术与谶纬术关系极为密切。所谓谶。是一种预言。纬是根据谶语臆造出来地张衡认为:“日月运行。历示吉凶”“五纬经次。用告祸福”。实际就是把星象和人事联系在了一起。以前地谶纬术士很多是星象大家。也只有这些人才能对通过星占观察人间万象。作出准确地预言(谶纬)。著名地唐代星象大师李淳风曾推测国运兴衰作出一本图谶之俱。干戈四起疑路指洪巨浪中”。正是南宋亡国之象。其实作为星象大师地文天祥对应该更为熟悉。只不过他职责所在。虽知天命却终须尽人事而已。知不可为而为。尽地是人臣节气而已。宋朝虽然积弱。却是中国地文人志士操守最为高洁、忠臣孝子最为常见地朝代。这与他们“知天命、畏天命”地认识应该不无干系。 玄宝先生身为茅山宗术法精深地大道士。自然不会对一无所知。南宋绝灭。虽曰天命。难道人事终究不可为吗?他隐居山林。精研传统道藏。其中就包括这样地上古绝学。从中发现了许多奥秘。结合自身地术法修为。他决心以人力对抗天命。 其时已经是元朝初年。玄宝先生远赴古时地星占分野。“两河之间为晋”。即现在地山西。在山西四处找寻他心中地风水宝地。玄宝先生上山过岭。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在山西境内找到了中华始祖地至秘龙脉。 依龙脉地力量。镇压异族地灵魂。就可以屏蔽天象。改变至圣至大地风水。 玄宝先生梦想 以一人之力。颠覆元王朝地血腥统治。只可惜他忘记了最重要地一点。 他老了。文天祥丞相在大都被害的那年,他七十三岁,如今,他八十四岁。 当八十四岁高龄的他在龙脉处修建好炼魂台,并把数十名蒙古国师、大将及高官引入石洞中诱杀。就在把他们的魂魄镇压进炼魂台地时候,他的生死大限骤然而至,终于功亏一篑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玄宝先生不是英雄,因为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任何史士。一个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茅山道士。 他发现的这处龙脉风水深藏地下,本就无人能知。斗转星移,早已物是人非,数百年过去,这里成了一个大家族的坟地。后手的堪舆师极为高明,发现了这一处所在是绝佳地风水,只可惜这位堪舆师只能从风水术本身认识奇穴名脉,却不知道再深埋几尺即是大风水所在,否则。这一家族的后人何止于出将拜相? 太常姑娘虽是茅山宗的长老,但对玄宝先生一无所知,直到她在深水潭中修炼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相邻地石洞。深水潭中布满了矿工们地冤气。水底至阴至冷,是修炼玄阴星占的绝佳场所,时间不长她就发现了一个奇异现象,无论四季更替,旱涝抽吸,深水潭潭水始终全无涨落,相同,似乎另有水池起着调节水位地功能,潭下定然有另外的出入孔洞。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查找,果然让她顺着水流找到了这处巨大的石洞。 玄宝先生地尸骸呈茅山宗的坐床状,虽然朽烂却屹立不倒。太常的玄阴星占已有大成,一眼认出这是一位已修成元神地得道前辈。这老人不惜元神寂灭,所图谋的定然是极重要之事,直到她看见玄宝先生的心符在镇魂台上凝聚的幻影,这才明白其间的干系重大。 那是玄宝先生在元神寂灭的最后一刻拍出的心符,心符幻化出一道道文字。描述了镇魂台的功用,并在最后表明了修道的真径: 道者道也,偏流万物而不变,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欲求仙者。忠孝仁义为本。德行不修,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精神不灭,与仙体何异?是故文丞相虽弃仙道,犹胜长生,其诗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留取丹心照汗青!老蔺叫得一声,汗水涔涔而下。抗战初他和任天庭在晋军当兵,军中地教官在临战前常以这句话动员士兵,只是那时候他和任天庭没有家国观念,并不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现在在少女的空中突然间重闻,却似醍醐灌顶,顷刻间只觉得慷慨激昂,胸中热血,恨不能立刻和凶残暴虐的鬼子决死沙场,纵然粉身碎骨,也强于在世上苟活。 中年道士轻蔑地看了老蔺一眼,不知轻重的小伙子大概都这么容易受蛊惑吧?修道之人,乱世中独善其身,何必说那些大话套话?他虽然在乱战中夺去了许多日本人的魂魄,不过是自己的存在受到了威胁而已,并非基于什么义愤。 篇说过,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争战不休”,这些人砍砍杀杀,不也像两只蜗牛角在争斗一样可笑么? 蛮夷之分,门户之见,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些时代地偏见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并非永恒不变的真正之道啊。 以后的人们会为这样的问题争论不休吗?自己的星占虽比不上太常师姐的术法高深,但已经预见了这样众说纷纭的场景。 用不着这样争论吧,中年道士想了想,微笑了一下。可怜的后代人类呵,在他们认为可以不分蛮夷的时候,却不知道已有前辈在身体力行了。 第十三章 龙脉风水 镇魂台周围,一堆堆白骨在尸水中载浮载沉,缓缓地涌进黑水河里,池田中一已经不见,他和上百个日本人终于消失在异国的土地上,泛着波涛的黑水把他们的尸骨沉浸在阴冷的水底,和那些被残害的中国矿工的尸骨混杂在了一起。 只是这片饱受屈辱的土地,是否愿意埋葬他们的尸骨?那些死难的矿工们的魂魄,怕也不会接受这些异族侵略的灵魂吧? 三个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情复杂,石洞中一片沉寂。良久,中年道士把掷还给少女,干涩地笑了一声。这镇魂之处已成了玄阴之地,师姐难道是要在这里修炼玄阴星占么? “河水汹涌,玄阴潮汐如此厉害,师姐的法术较前世又上了一层境界啊,师弟玲珑多窍,自然识得时务,这本奇书只怕不敢不完璧归赵了,嘿嘿,完璧归赵,师姐真是书的主人吗?” 太常姑娘接过揣进怀里,灿然一笑。她现在大获全胜,心中十分开心,当下对中年道士的嘲讽并不在意,微笑道: “师弟如此识得时务,倒教师姐有些汗颜了,嘿嘿,本姑娘本来打算强抢的,现在用不着啦。只是师姐现下有一要事相求,不知道师弟肯不肯相帮?” 中年道士冷笑,他剩下的一只手臂伸向天空,几点青蓝色的光芒忽然从地上飞出,环绕在他的身体上跳跃,光芒下他的脸色忽青忽蓝,神情却是十分愤懑。 太常姑娘“咯咯”轻笑,师弟果然聪明无比啊。知道姐姐相求何事,嘿嘿,师父传法时要我们忠国爱民。今日之事非为一己之私,师弟又何必这么生气呢? 中年道士冷着脸一言不,他手中的青蓝光芒越聚越多,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地圆球,远远望去犹如一轮青蓝色的圆月。 太常姑娘望了望在一旁呆的老蔺,微微一笑,她地双臂也缓缓举起,宽大的袍袖下落。露出里面一双洁白如玉的皓腕。 更多的青蓝色光芒从水面上升起,飞过来,在她的双手中间凝成一只更大的火球。这是数不清的魂魄汇聚成的球体,向四周散出幽冷地青光。 整个石台似乎震动了一下,三垣宫中的魁”位北斗出强烈的白光,似乎对青蓝色地光芒产生的感应。北斗之星乃天之枢,运乎天中,临制四方,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所以斗星盛明,意味着王道和平,反之则预示着天下大乱,而斗星明暗又和地上的人事有关,这种理论来源于中国古老的天人感应学说。 天人感应,所谓“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天既有监临人间的权威性,也有因人的行为道德转移意志的可变性。以前大阴阳家邹衍“事燕惠王尽忠,左右僭之王,王系之狱.仰天哭,夏五月为之下霜.”。并非出自文人的杜撰,历史上确有此事。个人运命如此,以至于国运转换,王朝兴衰,都与天人感应这种双向性息息相关。中有一句名言:“观乎天象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天地人三极虽现象形式不同,但其微妙原理却是同一的,三地表面现象相差很远,但却契合齐一,如影随形。如响随声。密切相关。考察它们之间相互感应的征兆,就能测知幽冥中相互沟通的机数。所以古往今来,政治家们都非常重视天文现象,并以此来指导治国之道,时至今日,虽然科学日渐昌明,为政对天象灾异与人间的互映关系也不可不察。 玄宝先生不愧是南宋时的大道士,他精通星占,又深喑茅山宗的炼魂术法,在南宋失鼎的国难中,竟让他殚精竭虑地思索出一套转换国运的人事之道,只可惜造化弄人,在自己的元神镇压异族魂魄地瞬间,本身的天寿已尽,一朝功败垂成。 镇魂台上出现了两轮青蓝色的圆月。太常姑娘和中年道士相对席地而坐,两人四目交对,眼中均闪出暗淡的红色火苗,那是被镇压的魂魄反噬的死灵之火,空气中隐约传来凄厉的叫喊,似乎是来自鬼蜮的绝望的嘶吼。环绕石台的黑水更加汹涌,从里面卷出阵阵阴风,不住地扑打着白色地石台,石台上静坐地两人在光影中不住地哆嗦,犹如狂风中的两片树叶。 两轮圆月渐渐地沉入白色地石面下,更确切地说,是融化在石台里。青蓝色的光芒在石面下消失后,三垣宫中的星位“杓”位北斗也出了强烈的白光。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明亮灿烂,整个石洞闪出熠熠的圣洁光辉。 白光照耀下,黑色的河水平静下来,水色返清,转眼间清澈见底;石桥上可怕的死亡病毒已经烟消云散,石壁上的戮魂符纷纷剥落,原来阴森可怖的死地已呈现出勃勃生机。 太常姑娘和中年道士在台上闭目调息,两人的元神联手已经把日本人的魂魄全数镇压进镇魂台内,因为是新丧魂魄,亡魂能量较大,尤其是池田中一和那些黑衣教士的魂魄极力反噬,他们体内的元气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 白光渐渐转为柔和,太常姑娘“咭”地一声笑了出来。她长身而起,眼光斜睨着一直在旁边呆望的老蔺,看他一副痴傻的模样,不禁又是一声轻笑。 “此间事情已了,你还什么呆呀?呆头鹅么?你被亡灵之毒感染,不是本姑娘替你脱胎换骨,你能成就道体吗?嘿嘿,不知道你该怎么谢我呢?” 老蔺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得在一旁闭目调息的中年道士冷冷地说道:“师姐真是为此人脱胎换骨么?开其膛断魂魄,裂其腹取帛书,反要受害人感谢。真好个玄阴星占啊,哈哈。” 中年道士说完,站起身来。向后面退后了一步,他的身形飘忽,转眼间和他们拉大了距离。太常姑娘大怒,手中的噬魂石出凄厉的嗡鸣。 “你道行不足,却偏要呈口舌之利,数次取辱于我,既然你自取其祸,就休怪师姐不顾同门之谊了!” 中年道士呸了一声。道:“难道我不逞口舌之利,师姐就能放过我么?你以这等绝学示我,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嘿嘿。只是玄阴星占虽利,也未必就是独步天下地术法。” 太常姑娘上前一步,一点寒星直劈向中年道士的面门,中年道士侧身闪过,他口中轻呼一声,手指在虚空中划了几个符号。 空中传来清脆的振铃声,四周地空气骤然收缩,老蔺只觉得身体外部突然间传来巨大的压力,这压力沛然莫御。几乎要把他挤压成肉饼,同时他的心脏也狂跳起来,似乎转眼间就要破体而出,血液骤然趸向脑部,胸中一阵烦恶,忍不住就要呕吐。 太常姑娘退到老蔺的身边,关心地看了他一眼,直到看见老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冲着中年道士笑道 “师弟这么大年纪,还学小孩子摇铃铛玩么?哈哈,你这镇魂铃连凡夫俗子都镇压不住,竟敢拿出来和姐姐争斗么?” 老蔺又惊又疑,据说人死前常能听见空中铃响,有人认为那是勾死人的锁魂铁链,原来不过是牵强附会,真正的原因竟然是这些茅山道士的符妄传。然则道士们地方术,是来源于那些荒诞不经的迷信呢,还是那些迷信本就源自这些曾经活灵活现的方术? 中年道士挥了挥手。幻化在空中地镇魂铃符瞬间消失。他自知不敌。当下脸色灰败,一言不地向镇魂台上走去。 “喂。咱们一起离开这石洞啊”老蔺冲中年道士的身影叫道。这石洞深埋地下,里面的气息又太过诡异,生死转换极其剧烈,显然并不适合活物的生存。 太常姑娘对老蔺莞尔一笑道“你何必叫他?我这师弟爱上这地方了,要在此修炼成仙呢,且由着他好了。你不是要找你的同伴吗?咱们这就要找他好不好呀?” 老蔺摇了摇头。这中年道士虽非真心杀敌,但他正面抗击,却比这太常姑娘投机取巧要强了许多。老蔺虽然目不识丁,但在军阀队伍里征战多年,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这太常姑娘和中年道士俱非等闲之辈,术法均极为高深,只是两人虽然份属同门,却非常不睦,相互之间充满了戒备。这石洞并非道家理想的修炼场所,那中年道士留在此处,似乎更是受了太常姑娘的胁迫。 太常姑娘见老蔺迟疑不语,生气了,提高声音道“你要和这臭道士在一起?那我自己走了哦,你在这陪他好了,哼,呆头呆恼,早知道本姑娘就不救你了。” 她行得几步,在石桥上回过身来,冲老蔺转了转眼珠笑道:“你不找你的同伴了?他或许正在上面等着你呢,你们相依为命多年,怎地对自己的同伴没有半分情意?” 石台上传来一声长笑,中年道士的声音充满了克制不住的笑意:“师姐的星占举世无双啊,怎会算不出那年轻人的下落?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不过入梦状元坊,出梦草桥店,你灵魂转世,却不能克制肉身,只怕入梦终出梦,终究有始无终而已。” 太常姑娘呆了一呆,似乎对中年道士话语里的嘲讽之意并未察觉。入梦出梦,有始无终?她喃喃自语了一会,神情复杂,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冲石台上扬声说道:“既已入梦,何来出梦?无始无终才是玄阴星占的本来面目。那年轻人在十里之外地苗家村,你们到那里寻找去吧。” 太常姑娘说完,再也不看老蔺一眼,她掩面疾走,越过石桥后转得一转,身形已在石洞中骤然消失。 第十四章 愿得此生长报国 如墨的黑云中闪出几道耀眼的白光,远处的天空上隐隐有闷雷声滚滚而过。 “要下雨了呵”任天庭仰躺在亭子间的的上,翘起二郎腿。他眼睛半睁半闭,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中。 “沉雷护闪,天且雨也。怎么样,年轻人?老任的占雨术高明的很哪!” 我伸出大拇指冲他晃了一晃,赞叹道:“高,实在是高!小时候听说蚂蚁搬家、小鱼跳水要下雨,现在才知道天上打雷也要下雨,老先生术法果然高明,不由的让人佩服之至。” 任天庭笑了一声,懒洋洋的从的上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他走到亭子边,扶着栏杆向外面看了看,回头对我笑道:“黑云起,大雨下,天之常也。但从雷鸣之声即可知雨量大小,时间长短,却非人力所至了。博大精深,其中的雷雨之占,当真是精妙通玄。” “今日迅雷风烈,当暴雨三天,雨量两尺六寸。嘿嘿,俗话说暴雨不终夕,老天爷今天却要降个痛快。” 他的话音刚落,几颗硕大的雨点已经滴落下来,砸在亭子外的干的上,的面上溅起一团灰尘。看来这场暴雨比昨夜来的更要猛烈,的另找找个避雨的的方。这亭子间潮湿狭窄,四面通风,难怪这看坟人不能恪尽职守,夜间常常溜号回家。 “对了,太常姑娘走后,中年道士和老蔺是否到苗家村找你了?”我想起刚才任天庭讲述的故事,疑惑道:“莫非此处就是苗家村?” “苗家村么?”任天庭一神情恍惚了一下,他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是抬头遥望着东方的天空,眼里露出惊奇的神色。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东方的天空遍布着低沉的积雨云,漆黑如墨,隐隐向西方不断的涌动,这是大雨即将来临的征兆,好像没什么可奇怪的阿。 “你来看这里”,任天庭转过身。指点着亭子的北面方向。只见北方的天空也是一片漆黑,黑云翻滚,却是向南方涌动,乌云在天空正中形成交叉。剧烈的雷暴声从里面传来,隐隐透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我给弄糊涂了。以前的星占术认为“阴阳相薄,感而为雷”,现代科学认为云层中的正负电荷形成放电,放电过程产生冲击波。导致强烈的雷鸣。两的道理如出一辙,但却都不能完全解释这样的天象。积雨云性质相同。怎会相遇即形成雷电?何况这云层的走向也不对啊,怎么不是同方向移动? “乌云纵横,国有不宁”任天庭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沉声说道:“博大精深,其中岂有妄言?古人类原始落后,不能人力胜天,反而因祸的福。更能明了天的人感应的道理。日月星云、草木虫鱼、鸟兽五谷,都可以推测人世间的生死祸福。” “黑云密布,并非玄虚难测。风从东来,云向西走,自然之理也。如今北方有云如墨,却向南而动,逆悖而行,正应北方之国政治不稳、国运衰尽之象。” 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眼前这老头衣衫褴褛,衣服类似半截道袍。满布着油腻腻的斑点。简直和叫花子无异,谁知道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张铁嘴给人算命时满嘴跑火车。也不过是坑骗一些村夫氓妇,弄些钱财官运的玄虚,怎有眼前这老头大舌头,竟算起人间祸福、国家命运来了? 任天庭见我不信,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天空,道:“天的之气,不失其序,若失其序,民乱之也。我看这北云朝南,分明应着君臣不和、兵火欲起之象。民众惶惶不可安居,野有死尸无人收葬,定有改朝换代之举啊。” 我看任天庭煞有介事,忍不住哑然失笑。北方大国是咱们的老大哥,兵强马壮,谁惹的起他们?你在这里信口雌黄,当心被他们捉去修那西伯利亚大铁路。那里天气严寒,呵气成冰,老兄这把老骨头可撑不住折腾。对啊,任天庭也是摇头连道奇怪。天象如此,不的不言,但这天象也当真奇哉怪也。 “莫非是老眼昏花了?”我接口笑道“这天色昏暗,老兄眼神一个不清楚也是有的。不过这国运兴衰的话头万万不可再提,免的引起外交纠纷。” 任天庭听出我话中的调侃之意,不禁也笑了起来。自己不过一山野村民而已,上达视听都不可的,何况要走出国门,去给洋鬼子传授玄学?再说这些洋鬼子愚昧无知,又怎能领悟我中华秘术的精妙至理? “别人国运兴衰,与咱们倒也并无关系,这话不提也罢。不过我老任虽然老朽,老眼却不昏花,不然如何能在暗中捣鬼,帮你那师兄赌赢那几个赌徒?” “你说啥?!”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夜大雨倾盆,亭子周围并无别人的踪迹。我和张铁嘴、灵宝三奇等人均是耳聪目明的修道之辈,灵宝三奇倒也罢了,我和张铁嘴元神已成,纵然对方为离体元神,也定能感觉到空气中的些微波动,怎会让这看坟老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亭子里潜伏多时,却始终未能现? 难道这看门老人竟学会了屏蔽别人元神感知的无上术法么?幸亏这老人是友非敌,不然我们哪里还有命在? 任天庭见我一脸惊惧之色,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微笑道“执着于外物,不免被外物所迷。你失神于水渠之象,你那师兄失神于钱财之物,所以迷失本性,元神昏昧,未能现我的行踪,并非我老任有什么过人本领。哈哈,你那师兄术法倒也精深,只因贪恋黄白之物,竟连别人替他都未能觉,着实可笑之至。” 原来如此,怪不的张铁嘴不承认自己捣鬼,还以为自己手气特顺,他财迷心窍,果然是什么也察觉不的了。 “修道之人,微言大义,进则忠孝庙堂,退则独善其身,怎能鼠肚鸡肠,只为一人之私利?你那师兄囿于见识,以老任观之,终究成不的仙道。”任天庭不以为然的摇头。 我和张铁嘴相依为命多年,最不喜欢别人说他的坏话,听了这话心里大不舒服,想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只好在心里暗怪张铁嘴太不争气,总是见钱眼开,无怪别人鄙夷,当下连忙转移话题,问任天庭道: “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那中年道士和老蔺到苗家村找你没有?刚才你不愿意回答,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任天庭瞪眼道:“我有啥苦衷?只是不愿意说而已。那苗家村…不提也罢。你身上黄白之物,虽是你师兄所赠,实是我挣来,怎的你如此小气,只请我吃了两碗面条?”那两碗面也全是你吃了哦,我至今粒米未进,如何反成了怨府?我笑道,“老先生不爱黄白之物,果然比我那师兄高尚了许多,只怕早已成就仙道,不食人间烟火了吧?” 我部满他嘲笑张铁嘴仙道难成,我们师出同门,张铁嘴成不了仙道,只怕我的前景也不太妙,心下有气,言语也不再客气。 任天挺似乎听出我言语中的嘲讽之意,脸色有些悻悻然。“我不爱黄白之物,却不能不食人间烟火。这几年人心不古,个个嫌贫爱富,老任上门讨饭受尽白眼,真是郁闷之至。” 我心情大好,原来这老头空有一身道术,混的还不如我和张铁嘴,心里有点幸灾乐祸,表面上却做出沉痛模样,安慰他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当个叫花子也算是自食其力,算不的什么。不过你既然为人看守坟的,主家不给你开工钱吗?” “主家?”任天挺笑道“这些坟的是几家大户的林的,埋葬的不过是一些腐烂的尸,如何请的起我看看坟?这些死人如的下有灵,的知老任为他们守坟,只怕早已吓的在坟墓中醒转,直呼饶命。嘿嘿,老任立誓一生看坟,看守的却不是坟的,而是这座不雨之亭。” “亭子下方正是镇魂台所在位置,日本人魂魄被锁入台中,永久不的消散。这些不散魂魄中,更有很多教士原本就是神道教的骨干,把持着日本各处的神宫。这些死魂灵终日望乡,早已与日本神道教生出感应,嘿嘿,日本人在自己的神社招魂,难道就能破除中华千年秘术的封印么?“ “国之命脉,乃最大之风水,只要镇魂台不倒,倭国休想再欺凌华夏,我立誓看坟,正是为国家守此国门,只可惜年老力衰,渐渐力不从心,还需另寻有志青年来做这等莫大善事了。” 我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摆手。任老先生可别对我抱啥希望啊,我可不是有志青年。再说你弄这种不合时代潮流的玄虚,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中日早已世代友好,正在共同展经济,“都是吧,都是吧,新时代的东芝”,对了,你在这坟的孤陋寡闻,没看过日本的大彩电吧?嘿嘿,中日不再战,你真以为是这镇魂台的作用吗? 任天庭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居安应该思危。“暖风熏的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醉生梦死,才是南宋王朝灭亡的主因。这些年镇魂台屡屡震动。正是倭国犯华的暗流涌动,为政不可不察。”( 第十五章 胜光 任天庭见我对他的大道理兴趣索然,忍不住摇头叹息道:“人有三昧,不能见本来面目。为修道本源烦恼,又不知大道为公的道理,实已心生魔障。你不能心驻一处,冲不破生死玄关,终究长生难得,仙道难证。” “道家讲清净无为,佛家讲与世无争,看破世情荣枯喜丧,即可明心见性,为什么我却越来越斟不破世情?”我心中疑惑,以前和张铁嘴一心修仙访道,目标明确,心底澄明清澈,终于修到元神离体境界,本以为继续修道即可成就正果,谁知求白得黑,总是事与愿违,难道当真是天意难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任天庭忍不住笑道:“求仁得仁,求智得智,重要的不是“仁”“智”二字,而在“求”字。仁智未得,不过是受修为所限,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也,你又何必太过在意?” “道家讲清静无为,只是“求”的手段,并非“求”的目的。不过这目的究竟是什么,嘿嘿,那可就因人而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对吧?我疑惑道:“修道之人,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不死长生。所谓“得道成仙”,不能成仙,缘何修道?我只不过对世事无常感到迷惑,并非对仙道失去信心,仙道可致,是道家之根本。难道修道之人,竟不以长生为目的么?” 任天庭笑了一声,声音里充满讥诮之意。“青山犹改色,绿水常断流,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顺天法自然,可得不死,要的是“变化”二字;山分南北,路列东西,先顺后逆。颠倒阴阳,可得长生,取的是“不变”之意。顺天变化之时,出有入无之际,难得的是保持先天本性,所谓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逆炼成仙之时,出无入有之际,难得的是道生德成,见义弃身,嘿嘿,唯其难得才能修仙,难道道家的本意真的是卑下守弱、重身惜生吗?” “文天祥以状元身领丞相职,以身报国。玄宝先生不惜寂灭元神,弃仙道而拯国难,这二人殊途同归。出世入世又有什么分别?许多修道之人不明其中道理,绝圣弃智,以为弃世清修即可修成元神不死,其实不过是不死而已,虽仙实鬼,并非真正的仙道。” 任天庭拉开一副诲人不倦的架势,直说得口沫横飞,嘴角生白,全然不顾我在旁边已然是满头大汗。我一直以修成元神离体而自得。以为假以时日,自然仙道可成,想不到事实远非如此简单。这任天庭有此等见识,自身修为应该早臻元神离体之境,怎会是一个年老力衰地糟老头子模样?思想间,天空霹雳一声,大雨倾盆而下,整个林地顿时成了水的世界。任天庭叫声“糟糕”,再也顾不上说教。拉着我就向坟地外面飞奔,两人奔进一家较大的酒家,回头望时,天地已经分不清楚了,雨下得又急又密,大有将整个地面世界淹没的劲头。 两个人衣衫尽湿,不住地往下滴水,酒店伙计见状在门口拦住,死活不让我们进去。说是怕我们弄脏了店里的地面。原来酒店里正置办婚宴,已经有不少乞丐赶来讨喜。他把我们也当成了叫花子。好在店门口的滴水檐下也能避雨,我和任天庭便站在檐下,不住咒骂着这鬼天气。 “春夏更替,天地气相交,这场暴雨过后,不知又有多少血衰之人丧亡了。”任天庭感叹道。 所以才修道乞求延年益寿不老长生呀。我也心生感慨,冲着任天庭说:“老任,你道术高深,想来已修成元神通玄境界,怎么却呈元神受损之象,元气暗弱,和平常人一样年老体衰?难道真地是如你所说,人各有志,不愿长生吗?这个我是大大的不理解。” 任天庭笑道“不死长生。多少人向往。又有多少人做到?上古之人。寿命短暂。不过二三十岁而已。人生百岁即称长生。后世科学昌明。人寿或可千岁。百岁之人又可谓短寿。以前庄子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实在是看破了长生之理。” “黄泉路上无老少。你看那坟冢累累。正是“老少俱无辨。贤愚同所归”。生命无常。无论年岁长短。比如这新设婚宴。脂浓粉香。到头来不还是黄土垅头。白骨一堆?所以斟破世情即为仙。许多人刻意求之。未免事与愿违。” 我正要问他为何元神受损。却听得酒店内一阵喧嚷。几个横眉立目地大汉直奔眼前。正在莫名其妙之际。两个人身上已挨了不少拳脚。 “大喜之日。这俩厮鸟在这里谈生论死。辱人败兴。晦气呀。店家。店家!” 酒店老板犹如一个胖皮球弹了出来。听那些大汉说明原委后。冲过来不住地推搡着我们。外面大雨滂沱。这老板却硬要撵我们出去。我怒气上升。正要和他大打出手。却见那酒店老板突然间满脸堆笑。冲我们连连拱手。两个酒店伙计也跑上来。不由分说把我们拉进了酒店地一间雅座里。 这些人何以前倨而后恭?我正在莫名其妙。却见任天庭大大咧咧地坐在酒桌旁。一个伙计手疾。早已端来了两杯香喷喷地热茶。 既来之则安之,我不再迟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些天又疲又累,早该尽情地休息一下。任天庭真有办法,定是他在不知不觉中施用了符咒,让那酒店老板鬼迷心窍,对我们大献殷勤。 胖老板身体力行,亲自给我们送来丰盛的酒菜。他不住地劝酒,连赞我们人不可貌相。 “两位客人外表邋遢,好像穷鬼,实则仙风道骨,富比王侯,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呵,还望两位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才是。” “那群人算个屁呀,不就是结婚吗,算逑喜事?还是两位说得对,谁没有生老病死,忌讳管个逑用?” 店老板替我们义愤填膺,不住地絮絮叨叨。我心下厌烦,冲着他直瞪眼,那老板兴奋之际,压根就没看见我的脸色。他一口一个老爷子,敬了任天庭两杯酒,突然间一拍大腿说:“冲撞贵人惹祸啊,这家婚姻并不吉利。我看这新娘子面无喜容,似乎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莫非是强抢民女?再不然就是爹娘用强,逼嫁弱女,就象那祝英台硬嫁给马文才?” 我实在忍不住了,“啪”地按碎了一只小酒杯,怒道:“老板你也太不地道了吧?看戏看多了还是喝酒喝多了?新婚大喜,你怎能咀咒人家?你不修口德,小心嘴角生疮。” 酒店老板睁大小眼睛,上下瞧了我半天,看到我脸色不对,讪讪地站起身走了。任天庭眼看这酒店老板的背影远去,冲着我笑道“这老板不错,你怎的对他如此厌烦?这人服务周到热情,更难得地是察言观色的本领高强,这正是我们山西商人的过人之处啊,呵呵。” 山西商人就这样察言观色?怎地我瞪了半天眼睛他都没看见?我摇头不信,顺手拿起酒瓶看了看,忍不住冲任天庭伸了伸大拇指,“老任可真有你的,不知你对那胖老板施了什么符咒,哄得他回心转意,直把咱们当大爷供奉?嘿嘿,这杏花村酒可是名酒哦,这胖厮奉献出来,不会问咱们要钱吧?不喝白不喝,我且来试上一口。” 任天庭笑道“我哪有什么符咒?我修习星占,可不会符咒语。刚才推搡之际,我已经把钱塞进那老板手中,他见钱眼开,自然把咱们待为上宾了。至于那钱的来历么,哈哈,当然是取自你的挎袋中了。” 一口汾酒还没下肚,就在喉咙口处被喷了出来。我伸手摸了一下挎袋,发现张铁嘴留给我的钱财不翼而飞了,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这任天庭出手豪阔,竟然一出手就全送给了酒店老板。 吃过饭,酒店伙计殷勤地把我们带到各自的房间里安歇,这些人发现我们有钱,存心要耗光榨干我们,安排的都是酒店里最贵的房间,我心中有气,也不和任天庭说话,钻进自己地房间里就睡下了。 睡梦中恍恍惚惚,似乎是梦见了文小姐,她一身白衣,对我轻嗔薄怒,大概是我无意中提起了廖师兄,她忽然间勃然大怒,伸出双手向我抓来,手上长长的指甲犹如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划开了我的胸腹。我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全身被汗水湿透,才发现不过是一个噩梦。午夜时分,窗外的雨声仍然紧密,击打着窗棂发出清脆的声响,胸腹处似乎还有些微的痛感,我试着抚摸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伤口,可能是一种梦呓后遗留的幻觉罢 正要继续歇息,窗外忽然传来“喀”的一声,这声音在紧密地雨声中显得分外刺耳,是近处的房门开启的声音,并不是什么幻觉,因为紧接着窗外就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第十六章 新娘子 脚步声在我的房门前停顿了一下,渐渐地又向外行去了。正值半夜时分,雷鸣电闪,大雨滂沱,这人到外面做什么?我跳下床,轻轻打开一道门缝,没想到一看之下,只吓得亡魂直冒,全身血液差点都凝固了。 借着闪电的瞬间强光,任天庭正直条条地站立在我的房门前,他的脸上似笑非笑,透着一层十分诡异的神色。 我后退几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深更半夜不睡,跑出来装神弄鬼,老任你要吓死人啊,是不是你天生的穷命,在这样的好地方反而睡不着觉? 任天庭并不答话,他跨进门来,急忙转身把房门关上,回过头来已换成了惊骇之色。这老头虽然年老体衰,但术法高深,尤其占象度星精妙超凡,在我的印象里连太常婆婆似乎都犹有不及,怎么莫名其妙地吓成这样,莫非是看到了什么肮脏东西? 任天庭连连摆手,他又回过身去,紧贴在门缝上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声音,仿佛外面有什么不祥的东西给了他莫大的惊吓。直到我递给他一杯茶水,他脸上的惊骇之色才慢慢消散,看得出他的心中并不平静,握着茶杯的手竟然在微微抖。 外面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雷声,伴随着风声呼啸,听得人头皮麻,仿如置身于一片鬼蜮世界。“你也算是修道人士,可曾听说过有些人能够常保青春?”任天庭喝过茶水,脸上恢复了平静,他把茶杯递给我,用手捂住胸口,咳嗽了一下。 “有啊,咱们修炼道法,为的不就是常保青春,延年益寿吗?”我有些奇怪,任天庭修习这么多年道法。不可能不明白这样浅显的事情。 “那么是否可以比以前更年轻,甚或返老还童呢?” “太常?”我脱口而出,旋即又连连摇头,太常婆婆不过是灵魂转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返老还童。人生于世,父精母血。总要慢慢衰老,所谓“齿落更生,白转黑”不过是一种较特殊的生理现象,纵然习得仙道,也不过是延缓或中止衰老而已。灵魂可以逆炼,却不能逆生。 任天庭听我说出“太常”二字,却是大吃一惊,他攫然而起,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连连摇晃。 “你怎么知道太常?莫非你见过她?” 我正要力挣脱。任天庭却已废然松开了双手。他跌坐在**。眼神慢慢暗淡下来。喃喃自语道:“是了。你不过是听过我叙说地故事而已。太常姑娘辞世隐修。寻常地凡夫俗子哪里能够见到?” 喂。我不是凡夫俗子。是道行有士。我有些着恼。忍不住提醒任天庭。多少人殚精竭虑。苦修一生。也未必修到我这般境界。你怎么把我看成个凡夫俗子?简直是有辱斯文。 任天庭仔细看了看我。怔了一下笑道:“那太常姑娘神出鬼没。纵然是修道人士也极少见过。你所修术法和茅山宗似是实非。怎能有机缘遇见这等卓越人士?” 我作了一个夸张地呕吐表情。差点把太常婆婆已然化婴地事情告诉他。待要出口。却看见任天庭一副如醉如痴地表情。不由得把到了嘴边地话又吞了回去。 任天庭并不看我。他痴想了半天。缓缓地说道:“今夜有人来访。难道你没有察觉吗?” 我摇摇头。我关上房门。正在稀里糊涂地做梦。忽然听见外面地脚步声。还以为是贼哩。哪里想到竟是你老人家?老年不比少年时。长夜漫漫。一个老人家睡不着觉倒也正常。但你不能出来扰民呀。 任天庭转过头对我苦笑了一声。还记得下午的婚宴吗。咱们在滴水檐躲雨的时候,婚宴中地新娘子你可曾看见? 我连连摇头道:“人家女子新婚。你一个老人家凑什么热闹?她不是你亲戚,又不和你有旧,你关心她怎的?我那时只顾着琢磨你话中的机理,那新娘子长的啥样,我非礼勿视,实在是不曾看见。对了,那新娘子莫非貌美如花,不然怎能让你如此惦记?“ 任天庭大为生气,瞪起眼睛道:“我老人家惦记什么?不是老人家惦记她,是她惦记老人家了。你知道今晚的访客是谁?正是下午婚宴中的新娘子!“ 我伸手拍向任天庭的额头,他后退一步怒道,你小子要干什么?失心疯了么? 我一掌没有拍到,心中也是暗暗惊奇。这老人看似年老体衰,进退之间却颇为快捷,想来当年在战阵中练就的冲杀功夫并没有搁下。 “身手这么干练,不像烧烧坏大脑的样子啊,怎么说话糊里糊涂?人家姑娘新婚之夜,跑来找你这个糟老头子干么?” “难道是你做了多年光棍,看见别人新婚,不免自我感伤,眼前出现了幻觉?” 任天庭用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瞪了我两眼,忽然间神情又有些犹疑,他吞吞吐吐地说“我已抱怀守一,心凝神固,怎会出现什么幻觉?那新娘子并非新娘子,好像….好像就是那个太常。” 我愣了一下。任天庭道术精深,我本来就不相信他会出现什么幻觉,而那门前地确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个走出酒店门外,消失在茫茫风雨里,元神离体后玩票早已耳聪目明,这一点自然也不会听错。 “奇怪,怎么会是这样?这女子虽然像极太常姑娘,却比当年的太常更加年轻”,任天庭皱起眉头几十年光阴,怎么在她身上不留一点痕迹?” “或许是她地女儿或孙女吧?”我这时已经疑心这女子是胜光姑娘,但心下非常困惑,这胜光姑娘在太常化婴时神秘失踪,似乎是得到了一些讯息,为什么在这种非常时刻抛头露面?太常婆婆的星占被屏蔽,人海茫茫,一时之间哪里能找得到她?只须躲得百日,太常的魂魄自然消融,元神不能寻得宿主。她的灵魂转世之术就再也难以为继 转世再生,这样的异术真的是长生不死的秘法么? 按自己从前的冲动个性,只怕早已把心中的疑问吐露出来,但现在真实情况并不清楚,说出来只有徒增烦恼。我看了一眼旁边地任天庭,他正在冥思苦想。不住地摇头叹息。 “太常姑娘不嫁人,怎会有甚女儿孙女?当真胡说八道。只是这么多年不见,真的就是她吗?世上相貌极似的事情也是有的。” 我猛然间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这问题似有似无,自从和任天庭相识以来,几乎一直萦绕在自己的心头,但每到警觉后认真思索,却始终抓不住脑海中转眼即逝地思绪,现在终于捕捉到了这一线闪光。 “为星占之术。老任你术法通玄,是否已修到屏蔽星占的无上境界?” 任天庭惊奇地看了我一眼,眼里闪出一丝光亮。瞬间又熄灭了。屏蔽星占?这世上真有登堂入室到此种境界的高人吗? “人之精气上通于天,同气相求,同类相动,天人感应,本就是星占地基本原理,气修至无上境界,确可屏蔽北斗感应,练成长生之身,这是占星术中的法门。与道教的修仙术异曲同工,并非是什么秘而不宣的法门。” “只是知易行难,占星家只知道观天象卜人事,并不修养自身精气,道家修真养性,却与星占术所知甚少,古往今来,又有谁能合二为一,将自身气炼至屏蔽星占的境界?” 原来星占并非道家学问。这样说来也并非茅山宗的上古绝学,那太常姑娘把占为己有,未免有些强取豪夺之嫌。 任天庭思索了半天,突然冷笑道“强取豪夺自然是有,只可惜机关算尽,老天爷偏不让遂愿,那又有什么法子?太常啊太常,你到现在才来取这,不嫌太迟了么?” 任天庭情绪突转激动。他话未说完。双手已经将房门拂开,随着话音刚落。他地身形飘忽,已经飞落在酒店门外。这老头岁数这么大,没想到仍然火性不退,说话也颠三倒四,让人着实难解其意。我心中埋怨,眼见他的身形在风雨中渐渐消失,连忙施展轻身术随后赶来。 外面风雨交加,天空中不时响起一声炸雷,整个天地时而明亮如昼,时而漆黑如墨。暴雨下了这么长时间,雨势却丝毫没有减缓的劲头,老天爷似乎卯足了拗劲,要把多年地闷气一股脑地泄出来。 任天庭身法快捷,风雨中丝毫不露老弱之态,他体内地气在四周形成一道屏障,雨水根本淋不到他的身上。幸而他要不时地停下下来辨认踪迹,我才勉强没有失掉他地踪迹。 在一家阔大的民宅下,任天庭停住了身形。这是一幢较高大的建筑,周围的房屋矮小破旧,相形之下更显得雄伟了许多。农村人喜欢以住房的好坏显示财富,这家房屋的主人明显要富裕一些。 “这就是新娘地家吗?”我赶到任天庭的身边,忍不住问道。任天庭冲我点了点头,他双手伸出,房子的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借着闪电的亮光现,这房子的院落里似乎躺卧着几个黑色的人影! 我吃了一惊,抢前一步冲进了院内。正是大雨滂沱,几个人影浸泡在雨水中一动不动,身下的鲜血还没有被雨水冲刷干净,显见得并没有死去多久。我蹲下身,扶起一具尸体,那是一副年轻人的面孔,稚气未脱地脸上充满了惊恐之色,他的胸膛被撕裂出一道巨大的伤口,里面的心脏已经不见。新婚之夜听壁脚,这是山西乡下的陋俗,这几具尸体显然是听壁脚的年轻人。 我惊疑地抬起头,却见任天庭已走进西侧的厢房,不知他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竟然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那是新人歇息地洞房,难道是那新娘子在里面暴起难?我急忙放下手中地尸体,冲进了厢房。 厢房内一张宽大的木**,满身是血地新郎正蜷卧在床脚,他的身体稍微肿胀,内脏已全部被掏空,华丽的衣裳上面印着五根手指的血印,手指修长细腻,极像一个女子的手印。 “新娘子?她不会这么残忍吧?”想起胜光姑娘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怎么也不相信她会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 任天庭嘿嘿冷笑。“不会这么残忍?嘿嘿,当年苗家村满村灭门,不是拜她一人之赐么?老弟你滥忠厚老实,与这现实却全然无用。世上最毒妇人心,你以后千万莫要忘记。” 第十七章 桐花万里丹山路(山) “月明星稀,乌雀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这是曹操中的诗句,慷慨中满含悲凉之意,千古为人传唱。诗中的乌雀,就是常见的乌鸦。乌鸦黑色,叫声刺耳难听,但在古代却是一种吉鸟,有神异的预知功能,可以占卜未来吉凶,鸟占术最早就是用乌鸦进行占断。曾记载:“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所谓“白鱼跃舟,赤乌报喜”都是周武将兴的吉兆,神话传说中太阳里就有一只三足乌鸦,又称“金乌”或“阳乌”,是一种光明之鸟,至于后来人们认为乌鸦主凶兆,“乌鸣地上无好音”,大抵只是根据表面的好恶来判断,并没有什么事实根据。 曹操的乌雀南飞,绕树三匝”之句,近现代学者不懂占卜之术,以为只是诗歌中常用的赋比兴的手法,不过是引导出“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雄心壮志而已,实则大谬不然。“乌鸦绕树,战之象也”,乌雀南飞而绕树盘旋,预示南下作战不利,曹操岂能不知?只可惜他作为一代奸雄,偏要逆天命而为,结果终至有赤壁之败。诗中的“绕树三匝”一句也是大有玄妙,后人以为无可考据,或以为曹操既临南方,树种自然为南方常见乔木,如乌桕树之类,其实这种说法不过是一种无知妄说,完全不了解我国古代占侯术的精髓。 古代占侯术是一种神秘的术数,从广义上来说,星占术也是占侯术的一种。举凡天地山川、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云气虹霓、相地相宅、相人解梦、侯风望气以及人身、草木、禽兽等物象之占都属于占侯术之列。 现代学者认为古代的占侯术类似于现代意义上的物候学,实在是太高抬古人了。由于古代的科学技术不发达,人们的思维观念也受到极大的约束。对自然界与人的关系地认识还带有很大的模糊性,其中以物候等异象变化来推测人间祸福吉凶不免夹杂着许多荒诞迷信的东西,有些甚至是完全错误的, 不过,勿庸讳言的是,古人类对自然界的探索也有着现代人无法企及地地方。古代占侯术如同人类的产生一样,悠远而古老,相传华夏始祖伏羲氏就着手于占侯,这本专注星占的绝书就是尧时占侯之官仪和所著。占侯术到春秋时期成熟定型,其主要理论基础就是天人感应学说;隋唐时候,占侯术出现了分流,由于科举制度的建立,为士人学子提供了一条走进上层社会的道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许多沉沦于社会底层的人也开始象关注科举那样关注自己的命运,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占侯术的研究从国家朝廷等所谓大事转向更适合个人和家庭需要的星相学,占星、堪舆、扶乩、占卜、谶语,用来预言个人吉凶休咎地方术大行其道,许多占侯大师观天文、测地象、察物候、研人体,积累了丰富的自然科学和生命科学知识,其观察思索至微之处,现代科学的研究成果也难以望其项背。 古代方士研究占侯术中地鸟占之术,可以达到公冶长识得鸟语的程度。而他们对鸟类的习性研究也远比现代科学细致很多,其中原因,大概是现代人研究生物总是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不象古人那样对自然造化之物均抱有敬畏之心。“凤非梧桐不栖,乌非大椿不居”,“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古人崇拜鸟类早于对走兽的崇拜,我国最早的图腾也是鸟类。后人未见过凤栖梧桐。乌落大椿的自然现象,以为是古人夸张虚构的无稽之谈,其实细究起来,这些奇异现象部分是古人从观察中来,部分是推演卦象所得,并非完全荒诞不经。古代人类把这些现象看作是阴阳转置,以其奇异附会人事,从历史上的实践来看,似乎也包涵着一定地科学道理。.实际上中国的民间习俗也充斥着大量类似的占侯术。“鸡早鸣。喜事;中时鸣,口舌;暮鸣。主丧事”,指的是公鸡,至于母鸡,“母鸡无晨。母鸡司晨,唯家之索,”意思是母鸡在早晨啼叫,这家人就会倾家荡产,这些都是古人在占侯术中取得的征验,有些征验也被现在的实践所证实。 四周大雨滂沱,脚下的土地却异常干燥。这是一片巨大的树林,枝叶交盖,遮天蔽日,成群的乌鸦在里面栖息,和占侯术地记载完全一致。 “这树林中怎会滴水未进?”我仰望着密不透风的树枝叶,感到非常奇怪。外面雨势强劲,这片巨树仅凭相互交织的枝叶就能阻挡风吹雨打,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任天挺盘膝坐下,周围的乌鸦似乎和他甚为熟悉,并不惧怕,在他的头顶盘旋来去。 “好像我们是去追查凶手来着,怎么跑到这里躲起来了?”我见任天庭在那里正襟危坐,对我的问话不理不睬,不觉心中有气,忍不住对他揶揄了几句。刚才正在追索行凶的新娘踪迹,没想到却被任天庭带到了坟地这片树林中。树林位于整片坟地的西南方向,我和张铁嘴日里曾经远远地见到,对树林的宽广茂密也曾感叹了一番,却没有想到树林里面竟另有玄机。 “啊哈,老先生以前在战阵中惯于装死保命,难道现在又故态复萌了?”我笑着打趣任天庭。 树上憩息地鸦群忽然大噪。好像对我不尊重他们地主人提出抗议。几只乌鸦从我地头上飞过。脸上凉了几凉。似乎被撒了几滴鸦粪。 我大怒。伸手捉住一只乌鸦。正要把它烤成肉饼。却听得树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冷笑。一股强烈地尸臭从背后传来。 “道妖!”我来不及回身。手中地乌鸦向背后发声处掼了过去。背后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传来一阵焦臭。 这声音和尸臭我太熟悉了。正是茅山四老之一地太吉先生--道妖!千里迢迢。他来到这里做什么? 道妖笑了一声。那只乌鸦在他地手中已变为灰烬。群鸦一阵悲鸣。但似乎对他颇为惧怕。一个个飞到周围地树枝上。不再发出丝毫声息。 “故人相见。小子风采依旧啊”道妖又笑了一声。他双手交错。行了一个正宗地茅山宗稽首。 先礼后兵才对,我连忙回敬了一个稽首礼,正要搭话,才发现道妖是在对地上盘坐地任天庭行礼。 原来他口中的“小子”竟是眼前老态龙钟的任天庭。虽然明知道道妖的年龄较任天庭为大,但一个年轻俊秀。一个行将就木,总让人有种怪怪的感觉。 任天庭并未站起,他淡淡地笑道:“故人相见。尚未叙旧,何必对一个后生小子暗中出手?鸦粪可以解毒,只怕先生的毒符未必有什么效用吧?” 道妖呵呵大笑,他并不看我,对任天庭笑道:“我和这臭小子无怨无仇,何苦取他地性命?只是这小子最爱多嘴多舌,我看他不惯,让他闭上嘴巴而已,你又何必太过多心?” 原来如此。不留意间,竟险些被这道妖阴取了性命!我怒气上涌,抢上一步,拦在任天庭前面,正要对道妖出手,突然眼前一花,那道妖已经斜掠到最近的一棵树上,树上的乌鸦哀鸣翻飞,似乎忍受不了道妖身上的尸臭。远远地躲避开道妖的身影。已经和他斗成了一处。 道妖的嘴角隐隐有血迹流出,他刚才站立的地面处已经裂陷,露出下面纵横盘旋的树树根,这些树根在地下绵延混接,粗壮有力,似乎从里面发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波动。 任天庭缓缓睁开眼睛,他看见道妖地嘴角血迹,脸色也是一变,一种半是欢喜半是悲伤的神色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 “不错啊。这树林气已然修成。和你自身已混成一体,天锋击咎。地维藏光,此阵法是学自罢?”道妖飞身而下,他地脸色苍白,显然刚才的受伤颇为严重。 “太冲先生不以气震动地脉,也不会遭受此无妄之灾。”任天庭站起,以后辈之礼对道妖打了个稽首。 “太冲先生多年不见,康健更胜往昔,茅山术法,大道无形,果然是修仙之宗,先生修成仙体,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那道妖脸有得色,两眼望天洋洋不睬,脸上的得意神情和嘴角的鲜血映衬,显得分外的狰狞。想起道妖的不死之躯,我心下不禁也有些惕然。 这树林中,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气,竟能一举击散道妖的亡灵之身,让他嘴角溢出血来? “小子既然知道我已修成仙体,又何必再多费口舌?”道妖低下头来,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依仗这气结界,就能困得住太冲的真仙之身么?” 这厮明明认识我,知道我明白其中内情,却对我视而不见,竟在我地面前大言不惭,大吹法螺,我暗骂道妖无耻,转头对任天庭说道: “任老先生不要听这道妖…..太冲先生胡说,他哪里是什么仙体?分明是阴魂汇聚的亡灵之身。” “当日他被太常婆婆的玄阴星占击溃,已化成一堆灰尘,不知怎的又活了转来,嘿嘿。仙人吸风饮露,怎会是这副不老不少,不男不女的模样?六根清静,又怎会有太冲先生这满身的尸臭味道?” 任天庭笑道:“年轻人说话不知轻重,还请太冲先生多加原谅才是,太冲先生以亡灵之躯,反有咯血之痛,正是修仙的另外路径,不过这气结界困不住太冲先生的仙体,但若想全身而退,只怕也并非易事吧?” 道妖脸上阴晴不定。他的亡灵之身实乃玄阴之体,非至阳至刚之物不能克制,但同类相知,若遇至阴之物却也能够相融。直至溶于无形,相较起来,比遇见至阳之物还要凶险。他与太常婆婆师出同门,太常婆婆地玄阴星占至阴无阳,实在是妖体阴物的绝大克星,古人认为阴极必阳。虽从卦象而来,其实也是从功用上观察所得。 即从人类自身而言,无论男女,真正的危险往往来自同性,所谓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世间万物往往信然。中国道术很早就意识到这个道理,可惜到后来以讹传讹,很多方家只知道阴阳相克。却不懂同类也可互制的道理。 他打量了一下形势,冷笑道“你以结界取胜,未免胜之不武。这树林藏有千百不腐尸身,你以彼等魂魄修成结界,不觉得有伤上天好生之德么?” 我吃了一惊,目不转睛地看向任天庭。任天庭脸色渐变,似乎忆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渐渐怒形于色,声音终于激动起来。 “太冲先生多年不见,莫非记不得苗家村了?这树林正是昔年苗家村所在,地下千百亡魂。乃苗家村村民冤魂耳!” 那道妖也是吃了一惊,他脸色阴沉,定定地看向任天庭。苗家村民灭村之事,我曾听任天庭提起,但万未想到苗家村竟在这树林中,一时间三个人相对无语,只听见林外雨声急骤,隐隐有闷雷传来,树林中更加昏暗。鬼气森森,似乎有万千冤魂正在黑暗处哀泣索命。 “该来的终究要来,我们又怎能抗拒?”道妖惊恐之色渐去,他喃喃自语般对着任天庭说道“满村灭门,也许是天意而已,人力不能抗拒,又何必太过自责?你在这里以元神镇压东洋魂魄,与国与民,早已赎去罪责。这些村民地下有知。也该原谅我们才是。” 任天庭神色凄然,连连摇头。“村民可以原谅我们。我们自己地良心何安?修道之人,不能惩恶扬善,纵然修成大道又有何用?嘿嘿,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苗家灭村,真是出于什么狗屁天意吗?” “阴火自地下烧起,分明是人力所为。这苗家村地下实为浅层煤矿,村民采煤多年,并无煤炭自燃现象,如何在你们汇聚茅山道士之时燃起大火?煤火乃自然之火,如何生出腐蚀性火焰?这些村民的尸体残缺不全,断肢犹如刀切,实是腐蚀所致,那些阴火和茅山术法中的五雷油池火术极为相似,道士们岂能脱离干系?” 道妖嘿然冷笑道,你这小子在此隐修多年,脑子却愈发糊涂。当年情景,你我历历在目,若是茅山道士所为,怎么那些道士也未能逃脱劫难? 天庭怒极反笑,他推开我,上前一步说道,大奸巨恶,行事凶狠异常,如何肯顾得同伴性命?那太常姑娘貌美如花,谁知却心如蛇蝎,她为修得自身玄阴星占,如此草菅人命,难道茅山术法修到精深之处,竟与大奸巨盗无异么? 这些话义正词严,当真是大快人心。我大声喝彩道,妙啊,茅山术法实是邪恶之术,当年我师断然与其决裂,正是英明果断之举,哈哈,天理昭彰,循环报应,茅山之徒早晚恶有恶报。 我哈哈两声,突然想起这道妖也已脱离茅山宗,这些话对他似乎没什么作用,当下急忙掩口不语。 果然道妖洋洋得意,他横了我一眼,耻笑道“小子说得很好啊,怎么不言语了?茅山术法果然邪恶,茅山之徒尽快死个干净。那太常婆婆凶恶无比,天理循环,果然报应在她身上,哈哈,这才是恶有恶报啊!”我心下疑惑,这道妖不是好人,太常婆婆虽然凶狠,却并非穷凶极恶,比这道妖要好上百倍,何况太常婆婆设镇魂台护卫国脉,更让我心生好感,她修习玄阴星占,索祭地只是恶人凶徒,怎会造成灭村惨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第十八章 桐花万里丹山路(中) 任天庭眼神渐渐暗淡下去,恢复成最初的猥琐模样。他喟然叹道:“太常姑娘成为婆婆了么?恩,光阴如梭,她终于也老啦,我还以为那新娘子是太常姑娘所扮,却忘了几十年过去,太常姑娘早已变成了太常婆婆,呵呵。” 他笑了两声,转头对我说道:“那新娘子和太常姑娘面貌相似,却终究不是太常。若是太常姑娘,术法何等高深,怎会沦为太冲先生的杀人傀儡?原来杀人真凶并非新娘,而是眼前这位太冲先生。” 道妖冷笑一声,算是一种默认。我心中迷惑,任天庭不知太常玄阴可以转世,自然不知道那新娘子就是太常的本体-胜光姑娘,但这道妖却知道太常灵魂的转世根源,他对太常婆婆恨之入骨,照理应该隐瞒胜光姑娘的行踪才是。他制造新婚惨案,天明即会传得沸沸扬扬,太常婆婆的元神怎么不知?这种道理如此浅显,道妖行事纵然正邪颠倒,却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之公理。”任天庭眼中光芒重燃,凛然道:事到如今,太冲先生还有什么话说?”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要坚持你的狗屁正义吗?只可未免颠倒了根本。”道妖嘿嘿冷笑道:“这新娘子本是玄阴之体,不可论人间婚嫁之事。嘿嘿,太常轮回之时,玄阴星占无法驻体,只怕更带来滔天巨祸。杀掉几个草民,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之意,难道你真要为几个蚁民和我翻脸么?” 我心中一跳,听这道妖的本意,他在胜光姑娘新婚之际灭门,竟是为了太常婆婆的元神再次转世,他究竟有什么目的?随即想起那个无辜的女婴,心中不禁又一阵惘然。以前总以为太常婆婆的转世之法并非人道仙道,元神寻不到本体。胜光姑娘便能以自己的面目生存于世,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未免太过简单。太常婆婆无法驻体,女婴自必夭折,胜光姑娘独活于世,难道又能快乐么?自己处心积虑的思索规避,到头来和现实相较。却原来显得这般可笑。 随缘任运,方为大道,桀然禅师的话犹如外面地雷声,摧心裂腑般轰然而过。 任天庭默然半晌,摇头叹息道:“太冲先生术法精深,今日又何必嫁祸于民间女子?亡灵之躯须饮鲜血,你为一己之私,却使生灵涂炭,茅山祖师地下有知。也不会允你这般率性胡为罢?” “你要以结界困住我么?”道妖笑了一声,他回转身,双手突然拍击在一株巨大的树上。树只晃了一晃,道妖却身形大振,全身犹如筛糠般颤栗起来,似乎树中传出一股巨大的能量,瞬间就击溃了他的内部结构。红光闪了几闪,他的身上出一股焦臭的气味,一只臂膀无声无息地断落在地上,道妖地脸上显出惊骇之色,退得一步。另一只臂膀也断裂了。 他已经无法再退了,因为他的双腿已经脱离了身躯,剩下的上半身连带着头颅失去了支撑点,犹如一块凝结的冰晶,在地面上摔得支离破碎。 一个人就这么容易成为了一堆破烂。任天庭的脸上充满悲天悯人的神色,他注视着地上破碎的尸体久久不语,似乎在缅怀一些往事,良久,他吁出一口气。冲着我道:“你不是要追寻那新娘子的下落么?这就走吧。” 我摇了摇头。真凶既已伏法。何必再去寻那行尸傀儡?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人命关天。自有地方政府处理。用不着我们替天行道。须知该来地一定要来。违逆阻挡。不过是徒增烦恼。只有随缘任运。才是清静无为地修道正理。 任天庭皱起眉头。冲着我打量了半天。突然间放声大笑。笑声震动林樾。充满了嘲讽不屑之意。 我心下不悦。经历许多磨难悟出地一点心得竟被耻笑。着实让人难以忍受。当下冲任天庭瞪眼道:“随缘任运。难道不是修道至理吗?你执着于守护国脉。精神固然可嘉。却耽误了自身修行。却又何解?” 任天庭笑道:“我不过是为笑而笑。为何认定是嘲讽之意?你这种想法。难道不也是一种执着么?”他收起笑声,双手拍击在一棵树上。树晃动一下。任天庭却岿然不动。我惊奇地睁大眼睛。道妖地不死之躯都被这树中地能量摧毁。任天庭却安然无恙。难道他地功法修为远超道妖。已经修到至高境界了么? 任天庭见我疑惑。笑道“一介看坟之人。如何能和太冲先生地功法相比?树结界不过是以万千魂魄之力。吸收日精月华。导引风雨雷电。自成天地而已。太冲先生术法虽然精深。却不懂顺逆行事。所以落得粉身结局。” “水流低处。因地成形。是为顺;山列东西。路穿南北。是为逆;顺逆之间。却都是天地正理。你讲那随缘任运。可晓得什么是缘。什么是运吗?你缘运不知。顺逆不明。又何必妄谈什么随缘任运。花落花枯?” “随缘任运,是不是就是这样推杯换盏,醉生梦死?”酒楼上,酒店老板醉眼朦胧,他连敬了我和任天庭几杯酒,早已不胜酒力。 “是啊,是啊”任天庭满脸堆笑。我们从树林中回到酒店,直睡到中午方才起身,想起交给酒店的钱远没有花光,便吩咐酒店里炒上几碟好菜,拉着酒店老板喝起了酒。 酒店老板听我们讲解道术,虽然不明所以,却听得津津有味。他见我们赞同他的话,更是高兴,连忙下楼再拿几瓶好酒来,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老板真是好客呀”任天庭笑着对我说:“怎么我认识他多年,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一个臭要饭的,理你作甚?他是看上了你的钱啊。啊呀不对,那是我的钱,怎么转眼间变成你的了?”我酒量甚浅,一杯酒下肚已经头晕眼花,但还能记得那些钱是张铁嘴送给我地盘缠,当下大着舌头表示不满。 “什么你的我的,修道之人怎能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再说你那些钱财并非来自正道,我一看便知。”任天庭不以为然。 “不雨亭下,多的是宋代制钱,我宁愿乞讨为生,却不动这些无主之才分文,正所谓君子固穷,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不受嗟来之食。” 那些古代制钱不能作现代通货,取出来又能顶个屁用?我正要取笑他嘴硬,突然间又想起百棺地里的珠宝,那些珠宝我曾在灵宝三奇的背包中见过,端的是璀璨夺目,珍稀无比,只可惜那百棺地所在满是鬼掩天罗,似乎正是自己术法的克星,想起来不免有望洋兴叹之感。任天庭星占术功法精深,或许能指点迷津,到时在百官地顺些财宝出来,送给大老王他们的孤儿寡母,不也算是一种杀富济贫? 第十九章 桐花万里丹山路(下)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房门“嘭”地一声被撞开了,酒店老板像一只没头苍蝇冲了进来,差点带翻了我们面前的酒桌。 “酒呢?”任天庭见他两手空空,大为不满。 “爷呀,我哪还有心思喝酒啊”,酒店老板坐在凳子上,脸上半是惊恐半是气愤,两只手不停地哆嗦,“店里的客人都走光了,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老板的声音都带上哭腔了。我奔出去向楼下看去,只见原来熙熙攘攘的餐厅空空荡荡,连酒店的伙计都不见了,有些餐桌上的菜肴还冒着热气,就餐的人们似乎是遇见了什么惊恐的事情,纷纷离开了这家酒店。 “怎么回事?跑反了?”任天庭喝了点酒,头脑有点不太清楚“遮莫又闹土匪了?以前这里二杆子好多的。” 啥二杆子?比二杆子厉害多了,刚才来了大群公安,又是调查又是拍照,把生意搅黄啦。酒店老板哭丧着脸说:“这还不是昨天承办婚宴惹的事?你说有这么邪门的事嘛,昨天结婚的那家死光光,新娘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公安请市里的专家也破不了案,急得干瞪眼,都说这家人是被厉鬼索了命啦。” 酒店老板情绪激动,说话也夸张:“好怕人!听说新郎一家都被开膛破肚,人头满地滚的象葫芦呢。那厉鬼抓走新娘子,看来是个大色鬼啊。”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妖虽然手段毒辣了一些,但他身为茅山四老之一,修的是玄阴控尸之术,却不能亲近女色。何况被戴上色鬼的帽子,对任何支派的修道士都是一种奇耻大辱。不过道妖虽然不是厉鬼,却比厉鬼厉害多了,他的亡灵之躯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是不死之躯,只要他的元神不灭。就有机会重塑他的。亡灵幻化出来的身体毕竟不是血肉之躯,道妖留在树林中地尸体很快就被树中蕴含的气释解的无影无踪,不过我和任天庭并不担心,重塑够道妖忙活一段时间了,至少在他凝聚足够的亡灵之前,他的影像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消失了。 只是现代社会的丧葬制度已改为强制火葬,不知道道妖的元神还有没有机会寻觅足够多地亡灵? 酒店老板见我笑,以为我不信他地话。连连赌咒誓。说他们绝不是封建迷信,都有事实作依据哪。 “你是不知道”他使劲地眨巴小眼睛:“新娘子长得好漂亮哦,就象郎公寺里的那个七仙女,我一看见就知道要出事!这倒霉催的新郎,没有金刚钻别揽那瓷器活。天上的仙女是你那肉眼凡胎能消受的?果然白白丢了条性命。”我和任天挺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觉到好笑。我笑着对酒店老板说;“老板你这还不叫迷信啊,天上地仙女都被你搬出来了!你看黄梅戏看多了吧,那新娘子是不是长的象马兰?” 酒店老板啐了一口唾沫。“马兰算个屁?丑女人一个。我说的是真的七仙女啊,就是郎公寺里的那个。”他见我们犹自不信,急得手舞足蹈“我们这里有祖宗的话为证:天仙自有天仙配,凡人娶了祸满门,不正应了今日之事吗?” 这话听得我心里大不受用。忍不住反驳说“都八十年代了,老板你还讲封建社会门当户对那套?都是你这种坏思想了话,现在的好青年就找不到对象了。你看人家七仙女,虽然生在旧社会,思想觉悟却很高。那么多领导不找。专门找了个穷光蛋董永。” 任天庭大概觉得我反驳的不在点子上,插嘴问酒店老板:“很早以前就有过这样地事情?这么说来。倒要听你好好地细说细说。” 酒店老板苦笑道:“细说是谈不上了,反正我爷爷就这样说过。他当年供奉郎公寺香火。亲眼见过七仙女显灵。听说七仙女经常转世为人,论到嫁娶,男家必遭祸殃,这里的老辈人都听说过这个典故,可恨那些公安对我提供的线索全然不听,还讥笑我神经有问题”。 “转世为人?”我楞了一下,立刻想起了太常婆婆。难道太常婆婆多年来装神弄鬼,一直是以七仙女的名义进行转世?联想起太常婆婆亦正亦邪的行事作风,这种事情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不到我和张铁嘴误打误撞,竟然来到了茅山宗曾经翻云覆雨地旧地。想起以前听文小姐说过,胜光姑娘地原籍就在这里,那么所有的前因后果似乎都可以昭然若揭了。 任天庭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也头一次听说这样地稀罕事,好奇心也是大起,一个劲地要求酒店老板继续讲下去,酒店老板却说不下去了,他说自己所知有限,这些陈年旧事还是朗公寺里的庙公最清楚,大家不妨去问问他。 “郎公寺很好找,就在北面雁头山地山顶上。唉,我小时候曾跟着父亲去烧香过,现在只顾着挣钱,很少去那里了,改天去看看庙公去。” 酒店老板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钱来,递给任天庭,说是扣除住宿酒饭后的结余款。任天庭莫名其妙,又没说退房啊,你怎的往出撵我们?外面大雨,让我们住在哪里? 我接过钱,连声道谢,转头对任天庭笑道“老任你用别人的钱不心疼,在酒店住入迷了?还是人家老板有良心,给我省下俩盘缠。不过老板你这样做也不对啊,开饭店不怕大肚汉,你怎么向外撵顾客?” 酒店老板连声叹气,出了这样的晦气事,酒店还能开下去么?只好先关上两天门再说。听说襄汾城里有个道士极有道行,专门替人家破除晦气,这次花上重金也要请来给酒店冲冲晦气,你们不嫌晦气,尽可以在这里多住上几天,小店分文不收。 我一听老板要去找道士消灾,正要开口劝说他不要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却看见任天庭冲着我暗暗摇头,心下起疑,便停住了话头。 三个人吃过午饭,酒店老板收拾好饭桌,闷闷不乐地到楼下歇息去了。任天庭打了个哈欠,对我说,这人老了就是不能贪酒,喝点酒就渴睡。还是趁早睡上一觉好。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话要说哩“。想起刚才任天庭阻止为酒店除秽,我有些着恼,“新郎又没死在这里,酒店有什么大的晦气?这老板去请城里的道士,不免又是上当受骗。他这酒店开不了张。又要损失钱财,岂不是雪上加霜?” 任天庭停止了打哈欠,摇头对我说道:“你虽然登堂入室,元神已至离体境界,只是术法脱自茅山,偏重于魂魄之学,未免总有知觉之障。星占、望气,茅山宗略有涉足。但不过是得其“术”,未得其“学”,只好作民间方术,不堪大用,这也是茅山宗逐渐式微。未能得到历代朝廷垂青扶持的重要原因。这酒店上方有尸气漂浮。下方有镇物作祟,岂是一般的晦气?那城里的道士来此驱邪。实是引火烧身,自身凶险之至。” 我和张铁嘴对先师卢生一向敬若神明。对天书记载的博大精深、包罗万象也是由衷赞叹,听到任天庭“不堪大用”地评价,心里大不受用。不过我们师兄弟于星占望气确是一窍不通,也怪不得别人瞧不起。以前和张铁嘴算命打卦,总要弄一些“心诚则灵”的玄虚,给自己的卦术不准找到脱辞,现在才明白“心诚则灵,不诚则不灵”倒并非术士们故弄玄虚,“心诚”形成的微弱气场的确可以控制爻钱的方向,反映求卦人的真实心态。只可惜自己当年心浮气躁,没有明白其中的道理。 任天庭见我神色不愉,自觉有些失言,连忙告辞回自己地房间去了。外面天色虽然昏黑,时辰却不过傍晚时分,我如何能睡得着觉?在**辗转反侧了半天,想了一想,终于打开了后墙上地窗子,跃身越出了墙外。 雨仍然下得很大,由于经历了两天的暴雨,路面非常泥泞,加上天色昏暗,路面上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完全可以施展自己的术法任意驰骋。穿过暴雨带来的雾气,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北面地一座不大的山峰,这大概就是酒店老板所说的雁头山了。 山顶处有一处规模很小的寺院,说是寺院,其实不过是一个三间两进的农家院落,因为周围都是农民的庄稼,而且前院的房子里的确住着一家农民。这家农户看见暴雨中竟然有人上山也是吃了一惊,农户主人---一个精壮地中年汉子听明我的来意后更是张口结舌。 “这郎公寺有什么好看咯,多少年没人来啦。破四旧以前香火好盛现在只有一个老庙公,还收我们房租过活哩。” 我问老庙公住在哪里,主人很热心,连忙递给我一个空口袋盖在头上,他自己也顶了个空口袋,两个人冒雨奔到了寺院的后院。 后院的东殿就是老庙公起居的地方。中年汉子喊了几声,一个须皆白地老颤颤巍巍出来给我们开了门。看样子老庙公已经非常老迈,中年汉子贴在他地耳边说了半天,他才弄明白我的来意。 “这里是土地庙,哪有啥七仙女?”他生气地撅着白胡子,“我在这里看了50多年地庙了,啥时见过七仙女?” “是呀,是呀,你一定是听错了”中年汉子也在一旁作证。他说自己租住前院有七、八年了,每逢年节或是收成好了,全家都要到到后院祭拜一下土地,这庙里只见过土地爷和土地奶奶两位尊神,确实没有啥七仙女。 “庙里的土地奶奶满脸橘子皮一样,长得稀丑,怎会像七仙女?”中年汉子憨厚地挠着头。 我心下生疑,酒店老板言之确凿,他在朗公寺确是见过七仙女地塑像,这中年农民也就罢了,怎么这个老庙公也会矢口否认? 中年汉子见我不信,自告奋勇要带我去正殿,不料那老庙公死活不肯。他说这么多年没有人上香,土地爷生气,早已不肯显灵了,祭拜也是没用,说不定反受其乱。“施主要是心诚,还是到那些名山大刹求神纳福最好。” 中年汉子实心眼,他一听老庙公“祭拜没用”“反受其乱”的话立刻就有点急,责问老庙公咋不早说,这些年他们全家给土地神烧了多次香,浪费了几多钱财,不给降福也就罢了,怎么还反受其乱,这神仙难道是个白眼狼? “是了”,他一拍脑门,十分懊丧:“怪不得我家二小子被公安抓去,原来是土地爷爷指使他耍流氓哩。” 中年汉子在那里后悔地直跳脚,老庙公神色尴尬,不住地拿眼睛瞄他。我心里明镜一般,老庙公越是推诿,就越显得可疑,这庙里定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这庙公年纪虽老,却不善于装伪,他说谎时的声音波动如何能瞒过我的耳朵? 看来是拿不到正殿的钥匙了,我劝住中年汉子,把他拉到了前院的住处。中年汉子甚是好客,他也不问我是否饥饿,就吩咐老婆给我们做几个菜,硬拉着我坐下喝酒。几杯酒下肚,中年汉子触动了情怀,连连唉声叹气,他叹息自己的命运不好,二儿子触犯国法,老婆受刺激脑子出了问题,家养的鸡鸭总是被山下的小贼们偷走,自己害了风湿性心脏病…….霉运接二连三,直到现在才找到原因,原来是该死的土地爷恩将仇报,正应了民间的那句俗语,“烧香引出鬼来”啊。 “老庙公明知土地神不可敬,也不提醒我们,枉我们一家拿他做长辈孝敬!下次不缴他房租,看他怎么办!” 中年汉子正说到狠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个惊雷,伴随着更加急迫的雨声,整个寺院被映得一片通明。口舌造罪,老天爷怒了!中年汉子慌得拉住老婆在地上不住地叩头,祈求神灵恕罪。我正要笑话这公婆俩迷信,眼睛一瞥间,后院似乎有一条淡淡的黑影,那黑影一闪而没,消失在黑的正殿里。 眼睛花了?我揉了揉眼,却现中年汉子的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正殿,原来他也看到了这条黑影。 第二十章 转世 中年汉子怒气冲冲地奔进里屋,他在房里鼓捣了半天,扛出来一杆锈迹斑斑的洋铳。所谓洋铳,不过是很多农民自制的土枪,那时候看林护院,很多山区的家庭都藏有这种笨重的火器。城里的时髦青年们喜欢轻便的猎枪,看不中这种洋铳最是在行。对付一些灵异邪物自然是不在话下。那矮小身影被我一击而中。在地下滚了几滚。跌落在殿外地台阶下一动不动。 如此轻易地击倒恶魔大是出乎我地意料。我奔过去。正要再补上一掌。仔细看时。只叫得一声苦。原来倒在地上地哪里是什么索命恶魔?雨水浸泡着地那张老脸分明是住在东殿地老庙公! 年汉子失魂落魄地赶过来。看到这样情形也惊呆了。两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老庙公抬到东殿房。中年汉子也不怕恶鬼了。跑回前院去熬姜汤。我托住老庙公瘦弱地身体。不停地向他地体内运注真气。罪过啊罪过。这一把老骨头经过这一番折腾。就算不死也要折掉几年寿命。心中愧疚之下。体内地真气源源而出。 约莫一个时辰。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那老庙公却脸色苍白。始终紧闭着眼睛。中年汉子埋怨我认错了人。下手又不分轻重。真把老庙公打伤了甚或打死了可怎么办?山上只有他这户人家。怎能摆脱这杀人干系?他不住地絮絮叨叨。把我给惹火了。不是你一惊一乍。我能贸然出 手么? “老庙公都把你吓个半死。咋连女人都不如哩?”停顿了一下。我吓唬他道“我和老庙公无冤无仇。干么要打他杀他?自然是你因为日常纠纷怀恨在心。或者是图取钱财。终于谋害了他地性命。” 中年汉子的手一抖,一碗姜汤泼洒在老庙公的前胸上,老庙公被烫得哆嗦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浑浊的眼光看了我们一下,又紧紧地闭上了。看样子没死,我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对中年汉子说: “老庙公没死,你这杀人的罪名就不成立了,嘿嘿,今夜大吉利是,土地爷终于显灵保佑你呀!” 中年汉子眼中又露出惊恐之色,他后怕地向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我说:“不是土地爷,是土地奶奶呀,土地奶奶变成仙女了!” “?!我怔了一怔。刚才在正殿里已经仔细看过两尊土地神,那土地婆婆面容慈祥,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哪里有什么变化?突然间脑海中似乎有亮光一闪,我大叫了一声。 最初看到两尊土地神的时候,它们只是破旧不堪的泥胎,眼中充满了神的慈悲,怎会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 我叫了一声,转身向门外奔去,中年汉子迟疑了一下,他放下老庙公的身体,抓起洋铳也随后赶来。 正殿里,神龛前的烛火还没有熄灭,暗淡的光芒映照着上面的神像,我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一时间脑中如雷电交鸣,一跌坐在地上。那右面的神像已起了莫大变化,在神龛中端坐的不再是土地神,而是我曾经见过的胜光姑娘! 破旧的神龛里,一身新嫁娘打扮的胜光姑娘盘坐在上面,她微微低头垂眉,犹如观音菩萨般庄严肃穆。 “扑通”一声响,中年汉子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这种诡异情形早已击溃了他的神经,只顾着磕头如捣蒜,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祸福无门咎有因,祸自消除福自新,你看见了心中所见,又何必太过惊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庙公已走进正殿,他左手在空中挥动了一下,一点青蓝色的火光在空中浮现。 我惊疑不定,抬头向老庙公看去,他依然是那副风烛残年的衰朽模样,只是眼中一片清明,不再是当初昏庸沮丧的神情,淡淡的烛光和那点青火摇曳下,他的影子在地上来回晃动,不断地被放大拉长。 中年汉子吃惊地张大了嘴,大概他多年来从未见到过老庙公的这种神情,心中害怕,连忙爬起身来,不自禁地向我的身旁挪了挪。 “祸福无门咎有因,祸自消除福自新。施主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老庙公的目光转向我,问道。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对这种类似禅宗的机锋,我听起来就头大如斗,“顿悟”固然不能,只怕“渐悟”也悟之不出,当下对老庙公拱了拱手说道: “老师父有话尽管直说,不要说什么禅语,小子无知,实在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还请老师父明言。” 老庙公“哦”了一声,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这是茅山宗极普通的偈言,怎么会是禅语?你不是茅山道士,怎会施用驱魔印?” 他并不等我回答,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玉石,放在烛火下面。火光掩映下,那块玉石流光溢彩,散发着一层氲氲之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痴痴地看着玉石,自言自语道:“该走的,自然也要走了。” 第二十一章 假象 一阵风吹来,神龛旁的烛火灭了。只有那点青蓝色的火光在半空中不住的跃动,整个殿堂笼罩在一片蓝光中,那并不是燃烧的魂魄之光,而是引发的地气之火。大家都不说话,只听见中年汉子粗重的喘息声,外面的轰隆隆的雷声响过,雨势又大了起来。 “该来的,自然是太常婆婆了”良久,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老庙公在这里等候,难道一直在等待太常转世?” 我和张铁嘴修习卢生天书,里面谈论各派术法,却从未提及转世之术,想来这种轮回转世之法并非茅山宗所创。太长婆婆修习玄阴星占,只怕也是取自别派之秘。相传密宗里有一种灵魂转世术法,只有高僧大德才得其传,太常婆婆以轮回得长生之术,很可能就是从密宗中悟得。 那么,太常婆婆认为自己的师弟修习全真,乃是离经叛道之举,难免就有只许州官放火之嫌了。 想到此处,我禁不住又看了上面的神像一眼,神龛中胜光姑娘眉目如画,神态安详,比先前我看见的那个活生生的胜光还要美丽,真是一个绝色美女呵。谁能想到这样的女子转化为太常后会那样暴戾,心如蛇蝎呢? 老庙公听见我的问话似乎怔了怔,转而笑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自嘲,是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么多年她自然也成婆婆了。他转向神龛,看向胜光姑娘,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看着自己一直暗恋着的姑娘。 “四十年终有结果,亦悲兮?亦喜兮?君不负尾生之约。老朽不负信物之托,亦悲兮?亦喜兮?” 老庙公双手抬起,那块玉石犹如有了灵性,缓缓升在半空,旋动中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玄阴已来,再世信物还你!” 半空中地玉石震动了一下,向神龛中的胜光姑娘飞去,正在这时。殿门外突然爆起一声惊雷。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闪光中,神龛中的胜光姑娘忽然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 不好!我凌空飞向神龛,手中掌心雷已无声无息的击了过去。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感应到一种熟悉的波动,那是一种充满杀机的邪恶地波动! “轰”地一声,神龛燃烧起来,掌心雷击在左面的土地神身上。泥胎被轰得粉碎,胜光姑娘已经不见。 半空中土石横飞,脸上被刮上了多处,前额开始流血,眼帘前一片红色。我在空中拧转身形,直向门口扑去,掌心雷如影随形,击向虚空中一条白色的身影,那条人影幽灵般漂浮在空中。快捷如鬼魅,突然间又是几道闪电,我眼前一花,那道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滂沱大雨中。殿里传来中年汉子哭声,我心中一沉。赶到房内时。只见中年汉子跪在地上,正在用臂弯支撑着老庙公的头部。老庙公的胸部被击穿了一个大洞。前后衣衫破烂,眼见已受了致命的重伤。那块玉石不见了踪影,想必已被那偷袭的人影掠去。 我抢上前去,把手掌对准老庙公的明池穴,不料真气刚一运转,全身猛然间巨震了一下,老庙公地体内似乎有一种强劲的波动,把我的手臂震了出去。 “没用了呵,全身的筋络已经错转封闭,只怕修复不得了。”老庙公冲着我微微摇头,重伤之下,他显得更加苍老,眼中的神光渐渐消失。。 “你的术法不错啊”他微笑道“茅山宗后继有人,你那太常婆婆一定非常喜欢,你是她的徒弟吗?” 我摇了摇头。先师卢生数百年前即脱离茅山宗,我和张铁嘴因为先师的缘故,对茅山宗恨乌及屋,总以为茅山道士都是些欺世盗名的江湖方士,直到后来见到茅山四老这样地人物,才知道茅山宗也是道家的名门大派,术法渊源一样博大精深,但多年来形成的偏见怎会一时改掉?何况现在的茅山宗每况愈下,多的是鸡鸣狗盗地乌合之众,偶有术法精深地上茅人士,也是仗势欺人、之辈。老庙公见我摇头,脸上微露出失望之色,随即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你若是她的弟子,怎会不知她地元神已经寂灭?唉,,果然是天命难违,纵然一时躲避得过,终究不能夺造化之理。” 眼见老庙公气息越来越弱,我不让他再说下去,吩咐中年汉子把他背在身上,我最后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神龛,捡起铁锁,融化成汁,把殿门紧紧地闭住。三个人回到郎公寺地前院,中年汉子忙着熬中草药,我坐在地上调息片刻,重新把手掌贴到老庙公的背部。 “喀”的一声巨响,老庙公的身体震动,脸色惨白一片,他受伤明明极重,但体内偏偏有一种沛莫能御的真气向外反噬,导致外力无法替他疗伤。真力无法进入,草药之力自然也是无用。老庙公长叹一声,黯然道:“命运无相,生死本来也不算什么,只可惜苗家一脉自此而断,再也无人知道了。” 我心中大震,脱口而出:“师父是苗家村人?”老庙公如是苗家村人,定然记得当年发生的灭门惨案,任天庭对这件惨事念兹不忘,对太常婆婆恨之入骨,但这老庙公几十年坚守太常的再生灵位,显见对她极为忠心,事情只怕并非那么简单,其中一定掩盖着什么秘密。 老庙公听我说出“苗家村”三字,果然十分讶异,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忽然间伸手拍向我的胸口! 我再也想不到这个垂死的慈祥老人会向我出手,呆了一呆,胸口已被击中,几乎就在同时,眼前似乎有一道人影闪过,耳边只听见老庙公“啊哟”一声,似乎被那道人影击中了一掌。 我跃身跳起,心中惊疑不定。自己的胸口虽被击中,着力处却是甚轻,虽然一时不明其中道理,但知道老庙公应该是不怀恶意,自己匆忙之间并未反击,老庙公怎会受了一掌?难道房间里另有他人? 老庙公倾倒在地上,脸上却是笑容满面,他在地上尽力挣扎着想要坐起,我连忙奔过去搀扶,只听他笑道:“你虽然不是茅山一宗,术法却高深的很哪,小小年纪已修至元神离体,当真可喜可贺。老衲慧根不足,虽然丛林庵修,终究悟不到离体之境,思之不免汗颜,呵呵。” 他笑了两声,看我迷惑不解,正色说道:“刚才你的元神离体反击,虚空中呈一片纯白之形,不是旁门左道之术。苗家村已成尘封旧事,所知者不过寥寥数人,你若不是茅山弟子,定然就是那大魔头一脉了。但你元神纯正,自当与魔道无关,嘿嘿,莫非你机缘巧遇,虽然不肯拜师,却得到了太常星占的一番指点吗?” “老衲与那魔头有血海深仇,不得不多加小心。刚才莽撞一试,冒犯之处,还请你多原谅呢。” 原来老庙公不过是试探于我,我心下释然,对他的“拜太常为师”的断语也就不再反驳,笑着说道:“老师父这般言语,可是说茅山宗不是旁门左道?我看茅山宗驱尸镇煞,装神弄鬼,只怕也没什么好。就如你说的大魔头,未必就不是太常婆婆。” 我这样说,不过是对茅山宗的平时作为不满而已,心下却十分惊疑,老庙公口中的魔头自然不是太常婆婆,怎么任天庭却执意以为她是罪魁祸首?那人究竟是谁,竟能在太常和太冲同在的情况下上演灭村惨案? 老庙公苍老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恐的表情,他缓缓摇头道:“魔头是谁,老衲也是不知,只是他行凶时偏偏被老衲暗地里看见,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世上终究还有人记得他的恶行,让他昼夜寝食难安。” “可惜自己就要死了”他脸上闪过一丝讥嘲,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苦笑着说:“这女子能够冒充太常本体轮回,只怕太常姑娘已经凶多吉少,不然以她的玄阴星占,断然不会耽搁三月之久。老衲本来也生了疑心,谁知见了太常本体后,心中实在欢喜异常,一时失了防范。唉,这女子出手狠毒,结印腐肌噬血,性情倒和太常姑娘相似,呵呵“凶手是个女子?”我愣了一下,刚才交手之际,那人影似乎对我颇为忌惮,在我跃向神龛时早已金蝉脱壳,只留下一副新娘的嫁衣,土石横飞间,一时并没有看清那条人影的相貌。 老庙公却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奇异的神情,痴痴地看向窗外。“多少年了,很多事情都老得记不清了哦。”他感叹道。 第二十二章 镇村之宝 “那时我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不更事的少年。上过城里的初等学堂。苗家村聚族而居。父亲是族长。又是村长。家中有几十顷的。有钱有势。但父亲乐善好施。从不仗势欺人。遇见饥荒季节。不但免去佃户的租谷。还常常开仓赈粮。” 不会吧。有这样好事?中年汉子送过药汤。坐在我的身旁。他这时听见老庙公的话。瞪大眼睛表示不信。旧社会的的主老财都是黑心肠。刘文彩黄世仁周扒皮天。个个都欺压穷人。怎会有这么好的财主?简直就是革命志士。老庙公是财主的后代。定然是在美化剥削阶级。 我瞪了中年汉子一眼。暗怪他打岔。伸手封住了他的道。其实我心里很赞同他的话。为富不仁的事情我也见的多了。可不信富人能对穷人安什么好心。老庙公眼睛微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对我们两人私下的动作恍若未见。 “日本人打山西。学上不成了。我只好回到家里。农村的环境闭塞。老百姓也没有什么家国观念。虽然知道国难临头。可是大家没见过日本人。所以依旧觉的平安。生活一如从前那样平静。日本人只驻扎在城里。并不到村里骚扰百姓。索要苛捐杂税的虽多。可也都是中国人。” “直到有一天。日本人终于来了。奇怪的是。这些日本人并不来侵占村子。却偏偏在苗家村的坟的里乒乒乓乓的打个不停。我父亲派几个汉子去察看。回来都嚎啕大哭。原来日本人正在挖苗家村人的祖坟。听说有好多先人的尸骨都被抛散在的上。” “村里顿时哭声震天,男人们都拿起农具,要和日本人拼命我父亲竭尽全力,才劝住了暴怒的村民。力量悬殊。硬拼只会造成更多的人丧命。其实眼看着家族的坟的惨遭蹂虐。作为族长的他才是最悲痛最愤怒的人。也只有族长。才隐约猜的到日本人进入苗家祖林的用意。” “祖先的坟的神圣不可侵犯。苗家村历代口耳相传。苗氏祖先曾留下一块镇村之宝。如果无法阻挡外力对祖林的破坏。就可以启用这件宝物。可是千百年来。苗家一直是的方上的名门望族。几次改朝换代也没有受到过冲击。相反人丁越来越旺。林的的规模也越来越大。这镇村宝物从来就没有使用过。天长日久。这件宝物的存在几乎成了一种传说。很多人都不再相信宝物存在。我父亲接任族长多年。可是事到临头。他也不清楚这件宝物的下落。只从传下来的图纸上知道宝贝就藏在苗家村的一座旗杆台内…… “我们苗家世代居住在这里。第一代始祖从元初时搬来。至今已近千年。历代辛勤耕作、繁衍生息。逐渐成为方圆百里最为富庶、人丁最旺的家族。不但经商的多。为官的也不少。以前凡是有功名的人家。朝廷给予赏赐。允许门前竖立旗杆台光宗耀祖。苗家村旗杆众多。远望去整个村子都是旗帜。所以外人又叫苗家村“百官的”。我记的悬挂过五色旗、青天旗。可是啊。我们村就是不悬挂日本的膏药旗。日本人也拿我们没办法。他们要是敢来。苗家村两千多男女老少。定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苗家村真是好样的!”我和中年汉子听的热血。一齐大声喝彩。其实在老庙公的回忆中。我已经想明了几个问题。虽然并不确切。但总算有了几分眉目。老庙公的祖先选择在镇魂台的位置修建陵墓。并非仅仅是看中了那里的风水。想来定然和茅山宗的玄宝老道士有关。当年玄宝先生历经千辛万险找寻龙脉。身边或许有几个徒弟跟随。苗家的先祖或许就是其中的徒弟之一。 果然老庙公叹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如果没有这件宝物。苗家村又怎会引来这灭门惨祸?我那时虽然年幼。却也能明白父亲的语意。原来苗家先祖在此繁衍生息。主要的目的竟是为了保卫村外的那块林的!”。他有些不满。似乎又觉的对死去的祖先有些不恭。连忙开脱说:“不重生而重死。是普通百姓的传统。也怪不的我们先祖这般作法。” 看来苗家先祖对后代守口如瓶。只让后代肩负起守土之责。对的下镇魂台一事却始终不告知后人。后代良莠不齐。难免对国之命脉生出异心。苗家先祖深谋远虑。所为的岂是一家祸福?我对苗家肃然起敬。忽然想起道妖当年使用摄魂术驱使苗家先祖的尸体。忍不住在心里把道妖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老庙公摇了摇头。眼神恍惚了一下。事隔这么多年。他叙述起来仍然不能平静。可见当年的这桩惨事是怎样的惊心动魄:“父亲把宝物的事情告诉我。是因为他已抱定了必死之心。那件宝物的藏处画在一张极陈旧的帛纸上。父亲和几个有身份的本家士绅精研半天。认定那是一副紫微垣图。上面的北极方位就是藏宝之处。原来苗家先祖最初设立的旗杆。是按照紫微垣图的方位排列。中央的北极处应该有一座旗杆台。宝物旧埋在这座旗杆台下。但时隔这么多年。旗杆台的数量和位置早已变化。如何才能确定北极方位?一筹莫展之下。父亲只好带着我们赶到村南的灵官庙里求教。灵官庙里供奉的虽是文殊菩萨。但庙里的千叶和尚却通晓天的玄机。不但佛法高深。于星象丹家等道家术法也是极为精研。据说已经修到了元神离体的境界。” 千叶和尚听到苗家的宝物秘密。身子震了一震。神情似乎颇为激动。我父亲他们围着千叶和尚席的而坐。谁也不敢发出声息。过了很久。千叶和尚终于长叹了一声。原来他的元神已在苗家村的空中巡视了一遍。却终究未能看破镇村宝物的藏处。随着时空变化。最初的旗杆台早已湮没。千叶和尚看到的旗杆排列已经不再是紫微垣图。我父亲大失所望。正要率众离开。灵官庙里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灵官庙建于乾隆朝。乾隆以前曾经是我们苗家的家族祠堂。后来族祠扩建。就在原来的位置上修了灵官庙。供奉文殊菩萨保佑苗家村民。就在父亲和乡绅们要离开的时候。菩萨神位前的土的突然无声无息的裂开。的面上涌出一个昏睡着的人体。 难道真的是菩萨显灵。在紧要关头把救苦使者送给了苗家?大家纷纷跪在的上叩拜。一齐感谢菩萨慈悲。待回过神来细看。不禁都大叹晦气。原来的面上昏睡的不是什么好人。他穿着伪军的服装。只是一个兴亚黄军。兴亚黄军为虎作伥。山西的老百姓谁不恨之入骨?一定是菩萨显灵。把祸害苗家祖坟的坏人抓来一个示众。 当下就有人建议把这突然冒出来的汉奸打死算了。我父亲却不这么认为。他在官面上经历多年。对鬼神之说一向不信。菩萨真有灵验。又怎会让日本人把苗家的坟的破坏殆尽?他吩咐族人把这个人事不省的伪军抬入苗家祠堂内。自己急忙带人把菩萨庙的的面勘察了一遍。大家都以为这伪军既然能从坟的潜到庙中。的下定然有一个通道。想不到斟察了半天。在这人涌出的的面下并无洞口。 这种事情太匪夷所思。自然引起了村人的极大不安。有些迷信的村民认为i菩萨显灵。纷纷到灵官庙烧香。我父亲也禁止不住。好在日本人已经离开了坟的。我父亲带人修坟。已经顾不上理会这些琐事。我那时年轻。好奇心重。也随着村民们到菩萨庙里看热闹。一连几天。灵官庙香烟缭绕。善男信女们络绎不绝。 有一天。我正在灵官庙里贪玩。忽然看见菩萨神像前来了两个外的人。大家看见这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纷纷走避。只有我并不害怕。站在一边看他们的热闹。我们家有权有势。在苗家村从来就没有害怕过别人。唉。现在想来正是这副少爷心态害了自己。也害了族人。 那两人好像并不是一路。其中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道士。满脸阴沉凶狠。他站在神像边不说话。只是拿着眼睛狠狠的瞪着我。我也不怕。尽力睁大眼睛回瞪他。另一个却很是虔诚。跪在蒲团上不住的祈求菩萨保佑。保佑他的兄弟吉祥平安。我一下就听出来啦。原来他找寻的兄弟就是被我们关押的那个伪军。 我看那人情真意切。很是可怜。忍不住对他说道:“别祷告啦。菩萨不会保佑你的。你还是去求我父亲的好。你那兄弟关在我们家祠堂里呢。没有我父亲的说话。他是不会被放出来的。” 那个人大喜过望。他从蒲团上爬起来。拉住我的手不住道谢。央求我带他们到祠堂去。那中年道士却不肯随我们一起走。他不再瞪我。却转过去瞪着菩萨的神像。“这菩萨像透着一股邪气”。他似乎了什么秘密。“怎么一个泥胎还有元气的波动?” 中年道士撵我们离开。他自己却要留在庙里。元气什么的。我那时不懂是什么东西。但经那中年道士一说。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不愿意带路到祠堂了。不过要是单独和这凶狠阴沉的道士在一起。心里毕竟也有点害怕。最后经不住那人的一再请求。终于带着他找到了祠堂。 远远的看见祠堂。我指给那人看过后。便飞快的往回赶。在灵官庙前我迟疑了一下。不过好奇心终于胜过了害怕感。为了不让中年道士发现。我偷偷爬到了神像后面的龛楼里。那是我和小伙伴们捉过迷藏的的方。虽然多年没有再去过。却依然轻车熟路。他们谁也没有发现。 我所以用“他们”两字。是因为庙里真的多出了一个老者的声音。那声音苍老浑厚。透着温和慈祥。不知怎的。我听了心里却是非常害怕。 “镇魂台真的被用作镇魂了么?”老者叹息了一声。良久又缓缓的问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镇魂台也是求仙的法门?” “在下真的不知。想来是被师姐所骗”一个恨恨的声音说。“她自己的玄阴星占可以灵魂转世。自然不需要这种法门。她对我一向防范。怎肯把这样的秘密透漏给我?” 这声音嘶哑难听。正是那中年道士所发。我本来想探头看一下两个人的真正面目。但想到这两人均是奇诡难测之人。只要露出一丁点破绽就会被立马发现。当下只好硬生生忍住。蜷缩在龛楼里侧耳细听。 只听见苍老声音轻笑了一声。太常防范于你。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镇魂台修仙术乃屏蔽星占之法。是太常玄阴星占的大忌。她纵然知道此术。又怎肯授人以柄?不过她也是过虑了。以太冲先生的术法资质。恐怕很难修习到屏蔽星占的至高境界。” “须知茅山术法。自南北朝时已转入符之学。虽偶有真知灼见。终究已与正宗绝学渐行渐远。以茅山术法独求长生。不免是缘木求鱼。太冲先生贵为茅山四老之一。自然明白老衲此言非虚。” 那嘶哑难听的声音沉默半晌。突然开口大声说:“茅山术法既然不能独求长生。老禅师又何必苦求这苗家村的镇村之宝?这宝物既为茅山宗祖师爷所留。想来也并不是什么稀罕宝贝。禅师术法高深。怎会看中本宗的些微宝物?” 苍老声音又笑了一声。“太冲先生如此说话。莫非是不想帮老衲破解那紫微垣图吗?紫微虽散。气势犹存。你精通茅山术法。自然能勘探出最初的紫微图形。找出北极方位的藏宝所在。嘿嘿。玄宝先生的好徒弟啊。设下这紫微垣图。却只能由本宗的高手才能探知。当真了不起之至。” 第二十三章 灭门之祸(上) 虽然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但从话中却能够听出决不是安着什么好心。这宝物是我们苗家千百年祖传之物,怎能让这两人轻易得去?那苍老声音我虽然辨认不出,但中年道士的相貌我却刻骨铭心,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告诉族人防备,一旦让这两人先下手为强,只怕苗家村镇村宝物就此丢失,父亲身为族长,难免落下千古骂名。 正在暗自盘算对策,耳边突然传来“囊囊”地脚步声,庙里的两扇大门“哗啦”一声关上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显然已经离开了庙宇。又过了良久,灵官庙里仍然一片寂静,天色渐渐地昏黑下来,我吁了一口气,正要从龛楼里爬下去,却听得“喀”的一声响,庙门又被推开了。 我吓了一跳,急忙又缩回在龛楼里。这两个人去而复返,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宝物?宝物已经落在外人的手中,对苗家村可是大为不妙,最好想个办法夺回来才是。正在焦急之际,忽然又传来一声女子的叹息。这声音若有若无,在寂静无人的庙中却清晰之极。 那女子叹了一声,庙内突然变得一片明亮,原来她点燃了菩萨神像前的蜡烛。烛火掩映下,一个女子的身影被映照在对面的壁墙上,随着烛火的摇曳不住地晃动,女子对着菩萨拜了几拜,轻声念了几句菩萨。 “红尘四合。烟云相连,弟子得菩萨遣使,愿拯救苗家村万千生灵,免受涂炭之苦,万祈菩萨慈悲保佑。” 她这样念了几遍,声音中充满了虔诚之意,我在龛楼里本来心急如焚,这时听见菩萨显灵,一时心中激动,浑忘了她祷词中地破绽。禁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烛火骤然间熄灭了,“喀喇”一声,龛楼的木架被一股大力摧倒,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迷迷糊糊间,一双纤手已抓住了我的后背,只觉得身体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好似在空中飞行,再睁开眼睛。赫然已经到了远离灵官庙的一处山坡上。 其时明月在天,月光下看到的是一张美轮美奂的俏脸,世间哪有这样美丽的女子?定然是救苦救难菩萨的化身。我心中激荡欢喜,在地上不住叩头。 我认定女子是菩萨遣使。能以力救得苗家村得脱苦难,在困境中突然遇到救星,哪里还怀疑有它?当下把自己在灵官庙中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叙说了一遍,菩萨有力,自然用不到镇村之宝,但宝物落到坏人的手中,终究会留下隐患。 那女子仔细听我说完。神色似乎颇为惊讶。“什么苍老口音?奇怪。我只看见师弟单身离开寺庙,怎会另有他人?玄阴星占体像入微。岂能看错?你这傻小子心中害怕,说不定是听错了。” 她在月光下沉思了半晌。突然间失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怪了,紫微垣中,北极共有五星,宝物怎会在北极方位?何况千百年来,形状早已不成星图,师弟在那里找来找去,可真笑死我了。” 我正要插话,却见那女子神色凝重,她在地上缓缓坐下,脸色变得有些诡异,心神似乎有些不宁,当下把已到嘴边地话咽了回去。我在庙中明明听见两个人的问答,这具有无上法力的菩萨化身却只看见一人,难道那苍老口音的老人并没有离开灵官庙?不对啊,我听见地声音分明是两个人离开庙门的脚步声。 女子大概也感觉到了什么异常,她抬头看着夜空,久久不语。我循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天上一轮圆月正在云层中不断地出没穿梭,随着圆月的出没,天地间忽明忽暗,周围似乎充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氛。 山坡下,苗家村灯火通明,全村景象尽收眼底。因为祖坟被毁坏,苗家村村民人心浮动,家家在门口挂起红色灯笼祭奠先祖地魂灵。在圆月映衬下,那些旗杆清晰可见,好像一道道凝结在空中的街巷。 宝物既然隐藏在某处旗杆下,这女子为何只凝视圆月,不去查看近在咫尺的村庄?我心下迟疑,转头看了女子一眼,却见她的眼光也向我这边转来。 她上下打量着我,“咦”地叫了一声,问道:“你是族长地儿子?” 我点了点头,一面又有些奇怪,这女子不是苗家村人,怎会认出我的身份?月光下只见那女子似笑非笑,露出一丝自得的神色。 “不愧是玄宝先生的好弟子啊,原来制作无常傀儡,须牺牲族长的性命,苗家坚忍如此,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了,嘿嘿,你身上有无常的印记啊,难道你自己感觉不出么?” 她低声笑了一下,见我一脸迷惑神色,忍不住叹道,“割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你的先祖原为茅山道士,难道苗家族谱没有记载么?”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印记什么地,我本来就听不明白,苗家聚族而居已历数百年,虽然同为一族,却早已分为几个分支,最初地先祖是谁,族谱上似乎并没有记载,至于茅山道士什么的,委实是第一次听说。苗家村人口数千,从没有人信奉过道教,村里也没有道观,倒有一座供奉菩萨地灵官庙。 女子怔了怔,是啊,这事情当真奇怪。她低头想了半天,冲着我低声说,“你的先祖为茅山道士,你我就有同宗之谊。嘿嘿,苗家村灾祸本来并不放在我心上,不过既是茅山一脉,倒是不能轻易灭绝了。” 她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山坡下地苗家村。“北斗已定,北极可循”她拍了拍手,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我对“同宗之语”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她突然间抓住后背,急速向山下奔去。 我虽然是个少年,究竟是个男子,体重总要超出这女子许多,但她抓在手中却轻飘飘地不费一丝力气,我心中认定她是前来救难的菩萨,对自己悬在半空并不害怕,两个人在空中围着苗家村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了一片空地上。 老庙公讲到这里,眼神中似乎也透出兴奋,他咳嗽了几声,正要继续讲下去,外面忽然掠过一道闪电,惊雷似乎就在房顶炸起,扑簌簌地落下不少灰尘来。我心中一动,在闪电的亮光中,窗台上似乎蹲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手中的掌心雷已汇聚成形,悄无声息地击向窗台上的黑点。那黑点甚是警觉,在我轰击它的同时已经飞起,窗台上闪起一道火光,那是掌心雷击中目标后引起的气氧燃烧,火光中那只黑点发出“呀”的一声大叫,原来是一只乌鸦! 我奔出房外,夜空中,那只乌鸦被击伤了翅膀,在雨中趄趄地飞行,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面上。中年汉子顾不上大雨,跑出去把它带到了房内。 这只鸟已经濒临死亡了,它的半边翅膀已被烤焦,散发出刺鼻的臭味,那是一种焦臭和着尸臭的味道。中年汉子捂着鼻子跳脚大骂,那股强烈的尸臭把他熏得眼泪鼻涕齐流,我和老庙公却默不作声,两个人神色凝重,相互对视了一下。 这股尸臭我太熟悉了,那不是一个乌鸦尸体能够发出的味道,何况这只乌鸦并没有完全死掉。它体内不断涌出乌黑的泥浆般的东西,头部依然在不住地挣扎,还是一个。我伸手按住它的头部,一股熟悉的波动从我的手掌处传出,手指上闪出青蓝色的光芒。 中年汉子惊骇地叫了一声。青蓝色光芒闪烁下,房间里多了一条若有若无的人影,那人影极为单薄,如烟雾般飘荡在半空中,人影五官毕具,颏下的胡须清晰可见,是一个慈祥的老年男子模样。人影在我们的头顶飘荡了几下,如烟雾般越来越薄,终于在空气中消失了。 中年汉子被突如其来的鬼影吓坏了,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我可不相信什么鬼影,乌鸦里驻留的只是一个人的魂灵,历久不能逃出,亏得我的掌心雷法击溃了鸦体内的封印,这人的灵魂才逃离出来,脱离了荼毒,灵魂早已无知无识,不过是充当尸傀儡的工具而已。 老庙公如丧考妣,难道他认识这个魂灵?我看了老庙公几眼,只见他哭了一阵,情绪已慢慢平静下来。 “算啦,人鬼已经殊途,相隔这么多年,堂叔早已忘掉尘世,见了又有何用?”他摇了摇头,神情渐转淡漠。自己独守红尘数十年,始终未能忘掉爱恨情仇,比较起来,又怎及得叔叔的物我两忘? 他喃喃念了几几遍菩萨,脸上显出凄苦神色。“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嘿嘿,当年的翩翩少年已垂垂老矣,纵然灵魂再世,真的还能相见吗?” 我心中跳了一下,听他的话语,似乎对太常充满了异常情愫。想起太常婆婆的那份暴戾脾气,我心下实在不以为然,老庙公不去悲伤和自己的叔叔形同陌路,反而感慨对一个女人的痴情迷意,实在是大大不该。修道之人,要的是清心寡欲,痴迷于一物,未免会陷入知觉障,于道术领悟便差了许多。老庙公如不是太过痴迷,在喜悦之际未能细察,又怎会被假太常一击而中,击散了全身元气? “封印中的魂灵真的是苗家先辈?”我不愿意老庙公沉浸在无聊的感伤里,指着那只死乌鸦问道“苗家村灭门,难道和操纵乌鸦的人有什么干系?” 第二十四章 灭门之祸(中) 茅山秘术第二十四章灭门之祸(中) 老庙公不回答我的问话。他伸出手。按在已经开始腐烂的鸦尸上。尸臭味慢慢飘散。鸦尸在地上化为一滩水渍。他的脸上渐渐露出诧异的神色。“这只鸦傀儡中封印的魂灵数十年不灭。分明是茅山宗的控尸技巧才可做到。难道假冒太常姑娘的人竟是茅山宗的高 “茅山一脉。惯用鸦尸傀儡传音。或作搏击之用。当年太常姑娘就是用鸦尸傀儡寻得宝物。才被我识破假冒菩萨一事。想不到天理昭彰。如今她也被同道之人冒充一次。人传茅山术法渐趋式微。道中颇多鸡鸣狗盗之徒。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我想起树林中的情景。心下有些惊疑不定。那些成群的乌鸦难道都是苗家村民的冤魂所化?但树结界和鸦群结为一体。其中蕴涵的真气却是正大光明。不似茅山宗控制鸟尸傀儡这般邪祟。那些乌鸦也是活的生物。没有鸦尸那种强烈的尸臭味道。任天庭耗尽元神护卫国脉。决不会是一个蝇营狗苟之徒。而控尸御尸似乎也非他所长。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冒充太常。并不惜采用傀儡窃听的下作手段? 控尸手段高明又和太常婆婆素有积怨的术士。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个道妖。但道妖的形体已被树结界击溃。短时间内不可能聚合成形。难道控制窗外一道电光闪过。“轰隆“一声。雨势又变得急促起来。我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暗骂自己糊涂。那道从土地庙中逃离的黑影。不正是那个和他形影不离的白衣女人吗?这女人地形体和道妖一样有形无质。难怪自己的掌心雷轰击全无效果。她和道妖狼狈为奸。冒充太常转世自然是正常不过。 张铁嘴臆造出来的新茅山宗被这女人一手摧毁。那时她利用的就是一具散发着强烈恶臭的鸦尸。至于这白衣女人为何非要和我们为难。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从她的只言片语来看。似乎和张铁嘴颇有什么渊源过节。看来只有见到张铁嘴才能问个明白了。 中年汉子对乌鸦没有兴趣。对苗家村灭村却大是好奇。他虽是外地人。来到本地却已有十多年光景。听说过关于苗家村的一些片言只语。这时候插嘴说“苗家村消失四十年了罢?事情好像和你说的并不一样。苗家哪里有甚宝物?听说苗家个个殷富。都是为富不仁地地主。有一年终于天降祸殃。来了一场瘟疫。那瘟疫好可怕呀。苗家人个个尸化成水。尸水渗入地下。直到现在周围的村庄都不敢挖井。要到外地挑水喝 我想起任天庭述说的情景。心里一跳。老庙公脸上布满惊疑之色。他把手伸进。看了我一眼后又停住了。这个细微地动作被我看在眼里。中年汉子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我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头。 “你不要乱讲好不好?苗家村毁于地火。那是老庙公亲眼所见。怎能有假?你听的那些传言不过是捕风捉影。自然当不了真。对了”我转头问老庙公“太常婆婆使用尸傀儡。果真找到了那件宝物?” 不料老庙公并不理会我。他怔怔地看向中年汉子。说:“传言好像不错啊。苗家村人确是尸化成水后惨遭焚尸。只是当时的情景并无人看见。难道苗家村还有幸存者?” 看来这老庙公在土地庙中与世隔绝。和任天庭他们并无接触。所以并不知道当年进入苗家村的几个外人中。其实有个人一直生活在他地附近。不过任天庭通晓星占之术。应该测算出苗家村还有老庙公这样的幸存者。之所以不来相见。或许有他自己地理由和苦衷。但老庙公听到传言叙说的情景后却吃惊异常。似乎难以相信还有其他的幸存者。看着他满脸惊惶。我心下不禁起疑。 在那场大火中。苗家村人纵然无幸。太常婆婆他们却是道行高深之辈。老庙公既为太常婆婆所救。那几个同行的道人自然不会丧生于火灾。他们在各地游历。惨案自他们口中不稀奇。何况像这样的灭村大案地方县志中也会记载。那么老庙公为什么这样惊慌失措? 他为什么这样惊慌失措? 苗家村的那件宝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从那只乌鸦出现后。老庙公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他闭目沉思。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地往事。我和中年汉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敢打断老庙公的思绪。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只有外面纷杂的风雨声清晰可闻。这场风雨果然已下了三天三夜。想起任天庭的预言。我不禁对他的占侯术暗自钦佩。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油灯闪了几闪。终于熄灭了。房间里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大家才惊醒过来。中年汉子站起身来。伸手端过油灯。奇怪道。怪啊。还剩下不少煤油呢。怎么熄灭了?他把油灯放了回去。擦着了手中的火柴。房间里一点火苗燃起。火光下只见他的脸上似笑非笑。五官上似乎有点点的汗水渗出。 我来不及细想。一口吹熄了中年汉子手上的火柴。伸脚把他绊了个跟斗。双手迅速按上了他的背部。黑暗中只听见“扑”地一声。那盏油灯也被老庙公拂在了地下。 一股强烈地恶臭从中年汉子的全身散溢开来。那是一种腐烂多年地尸臭。中年汉子的身子扭了几扭。终于一动不动的指尖燃起青蓝色的光芒。他的脸色沉静如水。看着俯卧在地上的中年汉子。 我们两人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都没有注意到尸毒会在无声无息中侵入中年汉子的肌体。这种夺魂蚀魄的尸毒是一种经久不灭的阴魂能量。它可以置换活物的魂魄。把宿体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施用这种尸毒实际上也是控尸术的一种。精通茅山术法的术士大多会用。只不过能在悄无声息中瞒过我们两人的耳目。这样的手段就有些高明了。 大凡尸毒的传播。一是通过肢体的接触。媒介多为尸水之类的东西。二是通过空气的波动。在呼吸间侵入活物的肌体。以前茅山道士能够以尸毒控制。多是靠一些装神弄鬼的手段。弄一些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玄虚。造成与宿主的肢体接触机会或者趁机控制宿主的意志。并非如道士们常常自我吹嘘的那样。是以本身的法力驱神使将。 中年汉子一直和我们聚在一起。无论通过何种途径。都难免被我和老庙公两人觉察。不料中年汉子竟然直到毒发后才被我们发现。这种施毒手段岂是一般的术士可比? 难道是假冒太常的那个白衣女人?但她的身手虽快。却没有这种高深的施法修为。她出其不意地击伤老庙公。凭借的不过是阴谋诡计。若是正大。她未必便是老庙公的对手。老庙公虽然表面上懦弱不堪。但他的身上却有一种奇特的生命气息。看似微弱却沛莫能御。所以他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却始终未能致死。 谁的胸口开了这么大的一个洞。怕也是不好受吧?我看了老庙公一眼。他的身体虚弱。但脸上却丝毫没有痛苦之色。的致命伤显然已被那种奇怪的生息镇封下来。不会再有生命之虞了。 老庙公没有注意我的神色。他翻过中年汉子的身体。伸手抚摸着他的胸口。转过头对我微笑了一下。 “你的术法里含有玄阴星占的道理啊。怎的不承认是太常的传人?” 第二十五章 灭门之祸(下) 能驱散阴魂而锁住之魂,如此莫大神通,怕只有能做到吧?” 老庙公大约只见过太常婆婆的法术,以为世上只有玄阴星占才是唯一的至妙法门,殊不知我国秘术浩如烟海,奇人异士难以尽数,星象学虽然玄秘深奥,未必便是玄术中的翘楚。太常婆婆术法广大,玄阴星占更是登峰造极,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世上偏有人能够屏蔽星占,她的道术被蔽,空有一身玄术却连自身转世都不可得,又怎能算是至高的法门?只怕天书中就有比玄阴星占高明的术法,只可惜我和张铁嘴一路跌坎坷,始终遇不到能够指点迷津的明师,对天书中记载的更玄奥的秘术无从领会。 自从来到山西后,我已经断了寻仙访道的念头,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人世间变化倥偬,在这个科学昌明的时代,虽然依旧有很多的谜团无法解清,但信奉那些虚无缥缈仙道的人早已无多,毕竟俗世的生活才最为实实在在,想在这样浮躁的世界里找寻能够给自己指点迷津的名师,不过是一种一厢情愿的笨拙想法,只有张铁嘴那样的人才会如此顽固不化。 想到这里心中忽然大动,这世上真的没有道行高深的名师么?自己在华山镇岳宫有幸遇到了空禅师,学得了龙门派一些高深的术法,桀然禅师和任天庭对道术的精妙见解也对自己大有裨益,就如身边这老庙公,只怕术法也已修到高深境界,自己枉自求仙访道,却对于身边的奇人异士视而不见,岂不比张铁嘴更加可笑? 中年汉子这时已经醒了过来,老庙公的手指上的火光熄灭了,阴魂提供的能量早已燃烧殆尽,周围的尸臭也完全消失了房间里似乎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但那种无声无息侵来的尸毒已经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 “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庙公摇头感叹道,“多年不见玄阴锁魂之术,今日一见,依稀又见到故人风范。”他地目光忽然转向房间的一处梁柱上,“时辰已过,梁上的君子还不现身吗 房梁上传来一声长笑,一条白色人影从房梁上直扑地面上的中年汉子,我大吃一惊,急忙把中年汉子拉到自己的身后,那人影却在半空中折身扑向房门,我已经不及阻拦,眼见人影已飞出房门外面,心中正暗暗叫苦,眼前突然白光一闪,那条人影已经去而复返。 外面天已微亮,人影自房外折返,身形已经有些踉跄。微光下一条纤细的身影长散乱,正是和道妖形影不离的那个白衣女人。她似乎是被什么力量逼入了房内,眼神中透出一股凌厉绝望的凶光。 这女人敢于冒充太常婆婆,自然知道太常婆婆地下落,料定太常婆婆的真身不会在这里出现,不然以她地道术修为,只怕还不敢和太常婆婆放对。道妖的亡灵躯体已被击溃,一时无法重聚,这两人分头行事,显然是无所顾忌。太常婆婆的星占虽然失灵,无法对自己的胜光宿体准确定位,但总不会连自己最初的转世之地也无法找到,难道太常婆婆地一切都已经消失?想起那个无辜的女婴,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转头向老庙公看去,不觉又吓了一跳,只见老庙公地脸上洋溢着一副洋洋自得的神色,和他一直老成持重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种神情分明是一个成功骗过别人后的自得和对被骗的嘲弄。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地这种表情感觉到一丝不安,隐隐有一种奇怪之极的感觉,但到底有什么地方奇怪却说不出来,总之自己地胸口似乎有一阵气血上涌,心中烦恶至极。 白衣女人站立在房间中央。犹如一个虚无地影像。如果不是眼中透出地凄厉眼神。大家几乎现不了她地存在。中年汉子从我身后爬起身来。懵懵懂懂地就要向白衣女人站立地地方迈步。被我一把拉了回来。 “这世上怎么总有人喜欢装神弄鬼呢?好像我每次看见你都是鬼鬼祟祟地吧?” 女人嗤笑了一声。她转向我。忽然笑道。“张铁嘴收地好徒弟啊。师父在外面受人欺凌。徒弟偏还在这里不管不顾、油嘴滑舌。 你知道自己地师父现在何处吗?” 我呸了一声。张铁嘴是我地师兄。不是我地师父。他地一张铁嘴惯地是八面玲珑见风使舵。怎会有什么危险?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嘿嘿。倒是你地那位搭档现在地处境不妙啊。知 现在何处吗? 果然那白衣女人沉默了一会,脸色时白时红,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眼中渐渐露出愠怒之色,“他现在身陷危境,你竟忍心不救吗?” 看来这女人可能已经知晓道妖的丧身之地,只是凭她的力量无法解救而已,树林结界的力量着实太过强大,单凭一己之力,只怕这世上还没有任何人能够逃离结界的控制。结界中不知蕴藏着什么能量,瞬间就轻易击溃了道妖的亡灵之躯,我和任天庭合二人之力,即便能击败道妖,但要化去道妖凝聚的亡魂却不能够。 那种至高至大的超自然的力量似乎并不是任何生物能够抵御的东西。眼看着白衣女人眼中的哀恳之色越来越浓,我心中一慌,忍不住连连摇头。难道这白衣女人被我击败过,竟以为我具备冲破树林结界的能力么? 不料那白衣女人一脸茫然,什么树林结界?你那师父在京城已危在旦夕,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 我愣了愣,原来她关心的只是张铁嘴,并非道妖的生死,我看她的神情不像是说笑,心下不禁起疑。张铁嘴和长白三杰混在一起,再不济也会有生命之忧,怎么这白衣女人说他已身陷危境? 白衣女人见我似信非信,正要说话,突然间她尖叫一声,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也是吓了一跳,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老庙公和中年汉子却不知到哪里去了,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这两人就凭空消失了。 白衣女人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脸上充满了惊骇表情,她的右手颤抖着指向一处地面,喉咙里不住出呜呜的叫声,显然是被什么诡异的东西吓住了。我看了看那处地面,土色陈旧,和周围的地面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鬼!鬼!”女人终于叫出了声音,犹如被扼住脖颈濒临死境的鸡鸣。 这女人一向好勇斗狠,行事迹如鬼魅,想不到也会害怕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我一时来不及考虑其他,纵身跳出了房外。只见外面已升起一轮朝阳,我跳上房顶,放目四顾下,只见满山上尽是苍翠欲滴的树木,哪里还有老庙公和中年汉子的身影? 白衣女人也从房内奔了出来,我一跃而下,堵住了她的去路。 “那两个人哪里去了?”我大喝一声,天行五雷已在白衣女人的上方闪耀。我又惊又怒,老庙公和中年汉子神秘消失,难道又是遭到了无声无息的尸毒?这种施毒手法和茅山宗的控尸术法毫无二致,即便不是眼前这阴狠的女人所为,也要着落在她身上问个清楚。 白衣女人见我拦住去路,也是又惊又怒,后退了一步,对我怒目而视。“你这蠢笨如牛的小子,不去解救自己的师父,干么要挡住我?” “少说废话!”我用五雷术困住白衣女人,心下稍安,同时又感到奇怪,中年汉子也就罢了,依老庙公的术法修为,再厉害的亡灵尸毒也不可能在顷刻间把他化为尸水,况且在他们消失的地面上并没有一丝水渍的痕迹。更不解的是,这白衣女人本身应该就是亡魂凝聚的身躯,茅山术法已练到极致,她又怎会惊慌失措,被荒诞的鬼魂吓得惊慌失措? 白衣女人身形闪了几闪,虚空中雷声大作,在她的身周幻化成一道蓝色的弧光。白衣女人眼见无法闯出,又惊又怒。 “这地方危险至极,你要在这里殉葬吗?” 她的话音刚落,面前的房屋突然无声无息的倒塌了,一转眼就萎缩成了一堆木头石块。这堆木石还在不断坍塌,,似乎连石头都在加速腐烂,渐渐浮出一层油汪汪的**,轰隆一声巨响,从木石堆中爆出一团火光。 我大骇之下,急忙跳离脚下的地面,不料下面就是一个斜坡,一个收脚不住,已经跌落在一处荆棘层中,也不知这些荆棘是些什么植物,脸上辣的疼痛,流血了。 白衣女人的身体结构,应该不会被这团大火报销吧?等我回到山坡上的时候,不禁愣住了。朗公寺好端端的还在,前院的房屋哪里有丝毫坍塌的痕迹? 房间里传来一阵呛人心肺的咳嗽声,一个佝偻着的身影被中年汉子搀扶着走出了门外。我揉揉自己的眼睛,阳光下,老庙公虚弱地冲着我笑了一下。 第二十六章 身外化身 按老庙公的说法,他们一直静静地呆在屋内,根本没有白衣女人,倒是看见我突然间跳出房外,弄得他们也莫名其妙。老庙公明明还在,眼前的房屋也没有坍塌,难道我刚才的所见竟是幻觉?我心下疑惑,想起任天挺还呆在酒店里,便告辞了老庙公和中年汉子。不料赶到酒店的时候,任天挺已经不见了,听酒店的伙计说,老头和酒店老板一大早就离开了酒店,两个人走得匆忙,似乎有什么要紧的急事,至于究竟到哪里去了,酒店伙计都摇头不知。 我有些黯然神伤,本来想向任天庭讨教一下在朗公寺里生的事情,看来也不可能了。苗家村惨案弄了个一知半解,虽然心下不甘,但老庙公身体虚弱,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在酒店外转悠了半天,突然间又有些好笑,苗家村经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陈年往事,自己一个局外人怎么没来由的关心? 百无聊赖之际,忽而想起被封存在苗家村墓地的那个道妖。道妖虽然不是好人,和我却没什么大的过节,何况从他的行事上看,也说不上是什么恶贯满盈。自己既然不愿意到北京去,那么在墓地看一看道妖也好,顺便也可以等一等任天庭,向他讨教一些学问。 我和张铁嘴以前学习天书秘籍,经常在一起互相印证心得,虽然偶有收获,但究竟力有未逮,对子平望气等道术术始终不得门径。张铁嘴不肯承认自己才学疏浅,把这些术数一概斥为异端邪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斤两,不然也不会历尽苦辛到外面另访明师。只可惜我们两个人行事虎头蛇尾,一路磕磕绊绊终于跌倒不起,最后失去了寻师求道的兴趣。最主要的是原来师父们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相互间更是勾心斗角,哪里有传说中的神仙味道?越是道貌岸然,心地越是龌龊,反而是貌不惊人之辈,往往更有真知灼见。像我在华山玉井中遇见的了空禅师和这位看守墓地的任天庭,才是真正的道术高深之士。 儒家讲天命,佛家讲宿命,把命运归结为虚无缥缈地东西。道家却讲知命,认为命运之理,并非无迹可寻,只不过认知的高下有别罢了。世间万物都有各自的生灭规律,能够透过复杂的表象,看到真正地规律存在,甚至超出规律之外,正是道家孜孜以求的道之本源。道家分支多多,但殊途同归,对道之本源的探索始终没有大地变化。即便是茅山宗被普遍斥为荒诞的符咒、招魂,实际上也和那种鬼神迷信有着本质的区别,所谓见微知著、由暗知明,只要灵台清明,一样可以走上道之本源的路途,复苏本能,探察天理。 张铁嘴年轻时候,因为偷学到天书记载的道术,“传播封建迷信”挨过批斗,从此收敛了许多。但他并非是对那些批判的说教心悦诚服,“封建迷信”既然在脑海里扎了根,哪里会那么容易接受改造。张铁嘴后来摆摊算命,坑蒙拐骗之余,经常和我谈起自己执着于道术的道理,现代技术既然能够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里,通过一个调频就可以让我们看到画面听到音响,那么是不是可以通过道术,让我们看到另外一个同样看不到地世界呢?我被他的道理讲得目瞪口呆,隐约觉得他的道理并非全无道理,那时正是提倡“科学的春天”的时候,年轻人正被科学技术激动着,我却在春天里弃明投暗,一头扎进了学习天书秘术的海洋里。就是这几本破旧的册子,说它是海洋绝不为过,招魂、卜、驱邪、扶、堪舆、算命、占星、望气五花八门、光怪陆离,真真假假,深不可测,我和张铁嘴两人在里面弄得头晕脑胀,只能看到其中闪烁的神秘幽光,却总是不得要领,只觉得它有时是那样地虚无缥缈,有时却又那么实实在在。 缺乏名师指点,自然是我们知觉障的主要原因。幸而自己机缘巧遇,在这里竟能碰见能够先知先觉的前辈高人,任天庭望气之术了得,自己须要好生学习,将来也是一件向张铁嘴吹嘘的资本。在一家杂食面摊上吃过午饭后,我已经打定主意到苗家村墓地去了,那里是任老头子的栖息之地,早晚 等候他回来。 午后地天气又变得燥热不堪,苗家村墓地里悄无一人,只有被暴晒的烂泥蒸腾出一丝丝雾气。椿树林里却是异常地凉爽,阳光似乎对这片树林不起任何作用。按照天书里的说法,这是聚阴之地地典型症候,无论严寒酷暑,聚阴地的温度始终不变。现在地球物理学家只知道阳光对地面的照射会造成地表温度的不同,并以此划分出热带、温带等气候地带,却不知道地表上还会有这样恒温不变的地方。 一踏进椿树林,我就感觉到一丝不对,究竟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只感到心血忽然上涌,胸口处一阵烦闷。自从元神离体后,这几乎就是危险来临的征兆。来不及思索,我急忙向最近的一棵椿树上跳去,刚跃入半空,却听得后面传来格的一声轻笑,正是昨夜里白衣女人的笑声。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地身形一滞。落到地上几乎跌了一交。耳畔处听得白衣女人又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时。不禁惊呆了。眼前一张年轻俊美地脸庞。哪里是什么白衣女人。分明是那个亡灵之躯地道妖!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道妖年轻白皙地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亡灵之躯。不死之身。难道你不知道吗?死。对我来说不过是个虚词而已。”他地貌相虽是道妖。但声音已完全异化为女性。颇似他地旧搭档白衣女人地音调。 “是啊。亡灵之躯。何谈生死?只可惜虽然不死。却了无生趣。不过也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又有什么可炫耀地?” 说着话。我已经退到了一株椿树地后面。以我目前地功力。即便能抵挡住道妖。却无法击毁他地亡灵之躯。只能处于被动挨打地境地。好在和任天庭一起封印道妖地时候。见识了椿树林结界地莫力。这种法力完全能够破坏道妖地身体结构。把亡灵之躯彻底封印在结界之内。只要这道妖起攻击。我就可以激椿树林结界。 不料道妖并没有暴起难。他脸上地讥笑消失了。露出了嗒然若丧 。 “行尸走肉?嘿嘿,我一个得道之士,也是行尸么?”他并不看我,仰头向天,喃喃自语了几句。 这道妖已是妖孽之体,喜怒无常,不可以用常理揣度,我正在暗自戒惕,转眼看时,却现几滴水珠从道妖的脸上流下。 亡灵之躯也会流泪?我心中大奇,从椿树后走了出来。那道妖恍若未见,只是仰着头沉默不语,椿树地枝叶缝隙透下来的阳光直照在他的脸上,原来不过是椿叶上滴落下来的水渍。 “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伦,下以保子孙,上以奉君亲,芶异于此道,皆为弃其身!”道妖喃喃念了几句诗,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阴晴不定。我心里毛,这道妖既是亡灵汇聚出来的形体,已归属妖孽之属,思维只怕也与人类迥异,定然是喜怒无常,还是远远避开为好。他能在一个昼夜里冲破椿树林结界,道术似乎更为精深了一步,难道以一个妖孽之体,反而更能领悟精深玄妙的道法么?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心地未纯,而阴神已出,不能忘其身而虚其心,也已经堕入魔道,竟还不能自知么?”道妖突然间冲着我喝道。 身后难道另有他人?我纵身离开脚下的地面,定睛向刚才地站立处看去,身后哪里有人在?原来这道妖竟是在向我喝问。 我又气又好笑,重重地在地上吐了口唾沫。这道妖果然已经神经错乱,自己沦为妖道却反诬别人成魔。我和张铁嘴师从卢生,后来机缘巧遇,得遇了空禅师、桀然禅师等一众高人,以修至元神离体境界,何况纵然资质愚鲁,也不过是于道术精深处悟性不足而已,如何会堕入魔道?当真是胡说八道。 道妖又冷笑了一声,这声音极象那白衣女人,尖锐刺耳,从道妖的口中出不但让人浑身不适,更透着一层说不出的诡异。我心中一动,猛然间想起任天庭的话语,道妖的身体结构已被椿树林的至阴结界扯得粉碎,由亡灵汇聚的形体只能依靠亡灵的大量补充,只是在这椿树林中如何能寻得到更多地亡灵?所以道妖被封印后,任天庭和我根本不会相信,道妖能够依靠自身的力量在椿树林中复生。 只是世间的事情再难预料。我和任天庭千算万算,却忘记了亡灵之躯可以互换,道妖完全可以借助另外的亡灵躯体借尸还魂,白衣女人本来就和道妖形同焦孟,道妖定是借助了她的亡魂能量! 原来道妖在这么短地时间里冲破结界,并非是自身的术法精进所致。一念至此,不由地对眼前地道妖大为鄙视。道家讲自身为用,兼济天下,大道无私,方可返本归源,如何能对别人?真正有道之人,纵然还不能做到身外有身,形神俱妙,但宁愿自己原形粉碎,也不会窃取别人的躯壳。民间传说钟祖曾经借尸还魂,转为乞丐之身一事,只不过是对道家术法地无知妄解,当不得真。 我正在心中菲薄道妖,眼前突然间一阵昏黑,朦胧中只见对面的道妖身躯似乎转了一转,大骇之下来不及无法闪避,只觉得咽喉处一凉,道妖地右手已切至我的颈部。这种身法实际上是一种身外化身之术,实质上是修道士的本性灵光,我只在意气风时的太常婆婆身上见到过。当年太常婆婆与刚沦为妖身的太冲争斗时,玄阴术正趋炉火纯青之际,曾以椿庭之袖击败道妖,更能以玄阴至术溃散道妖的亡灵躯体,纵跃之际,形如鬼魅,让我几为天神降世,只可惜在轮回之际竟遭不测,毕生苦修废于一旦,果然是造化弄人。若单论修炼境界及身形的飘忽,似乎连潜隐的桀然禅师都颇为不如。 天书中记载的一名道号冲虚子的道士曾经论及这种身法,呼为神仙之术。以前我和张铁嘴一直认为冲虚子是一个托伪的人物,直到我见识到太常婆婆的玄阴术法,才意识到这个冲虚子应该是实际存在过的人物,因为他论及的身法和太常婆婆极为相似,只有亲眼目睹,才能描述的如此精准。传说中的神仙常常能腾云驾雾,飞腾万里,传说不过是荒诞的神话,不足为信,但冲虚子身为道士,自然对神仙传说深信不疑,对修炼成仙更是如痴如醉。他云游四方至数十载,作记载了很多见闻,其中就记载了这种身外化身之法。 “身外之身,本性灵光,非有非无,亦有亦无,隐显形相,安可拘一?昔刘海蟾真人以白气出,西山王祖师以花树出,马丹阳真人以雷震出,孙不二元君以香风瑞气出,此数虽有相可相,而非人身也”。冲虚子以道士之身自然极为推崇道术的神奇,只要修练道术,神仙定然可致。身外化身,即是修练到极高境界,阳神透顶,显现本性灵光,身体可在太虚中倏忽游离,直下看森罗万象,见山河大地如同指掌。我和张铁嘴学习天书秘术日久,对冲虚子的浮夸很是不以为然,直到我自身修至元神离体,又亲见太常婆婆的身外化身术法,才知道冲虚子虽然言过其实,毕竟还是有一些真实成分。 道妖的手横切在我的咽喉处,并没有用力,只是带着一种奇怪的讥逍眼神俯视着我。我心血上涌,肺腑间五雷激荡,真气几乎要裂体而出,正要殊死相抗,却感觉咽喉处传来一丝冰冷的真气,这丝真气直入肺腑,穿堂入室,竟然和我的自身真气混杂在一起,心脏处似乎颤栗了一下,从道妖手上传来的真气在我的体内消失了。 道妖的手离开了。仿佛抽去了所有的骨头,我身子一软,软绵绵地萎顿在地上。一股莫可抵御的惊骇已经击溃了我的意识。 亡灵汇聚出的只是一个至阴形体,激的是至阴至残的阴神之气,和充盈至纯的阳神之气只能相克(注:阴神之气又名阴气,并非道家所谓的,即元精,可与阳神共生),但这股阴气竟能与我的真气相融,难道我一向自以为已经修出阳神的道体,竟是和道妖同质同源的阴身么? 巨大的悲哀和惊恐不期而至,天地倒悬,一转瞬间,所有的梦想 和信念似乎都崩溃了。 第二十七章 劳燕分飞 言及修炼功夫,歌曰:“透体金光骨髓香,金筋玉骨尽纯阳,炼教赤血流为白,阴气消磨身自康“,就是指阴气消尽,阳神脱胎的先兆。道家修炼阳神,最忌的是出神太早,心地未纯而胎神已出,所结之胎,决非圣胎,所出之神实为阴神,极易堕入魔道。卢生本人修炼,曾描述过类似的凶险过程:“既出之后,亦自快乐逍遥,穿街过巷,临水登山,但能成形,不能分形。但能远走人间,不能飞腾变化。若盛夏太阳当空,则畏而避之,是以虽带仙风,未离鬼趣”。实际为道家称谓的鬼仙之流。 卢生脱离茅山宗,最根本的缘由就是茅山宗术法极易堕入鬼仙之途。鬼仙者,不离乎鬼也,虽能通灵而久存,毕竟无法永久。茅山宗虽然不乏道术高深人士,但无论是符招魂还是丹鼎炼丹,总是在不自觉中误入歧路,就连茅山四老这样的人物都不免堕入魔道,这大概与茅山宗偏重于对自身及他人魂魄控制的术法不无干系。千百年来,世间修炼者众,能修至阳神出宫的自不在少数,但真能进入道家的冲举之境,即俗世所称的白日飞升者却世所罕见,所谓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却千难万难。尤其在当今社会,物欲横流,能够断欲洁身实属不易,大智如了空禅师、桀然禅师等人,尚不能达到“须臾自轻举,飘若风中烟”的仙家境界,可知古往今来,修炼成仙之说终究只是虚幻,犹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纵能看见,到底成空。 但既有水月镜花,必有真月真花在,所以成仙之说历久不衰,多少修炼之士前赴后继,个中成就,未必就没有集大成者。张铁嘴不信鬼神,但对成仙之事却非常热衷,其中缘由,就是卢生本人在天书中就宣称自己已列入仙籍,只不过身为仙人,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不着形相,世人当然无法看见罢了。 我对卢生的这种说法深表怀疑,张铁嘴嘴上不说,其实在心中也是腹诽的居多。卢生自然能够破碎阴神原形,阴尽阳存,就应该在天书中记载明白,却偏偏在这个关键点上语焉不详,也知是故弄玄虚还是本就子虚乌有。我和张铁嘴修习他留下的天书秘术,自然明白茅山术法的瑕疵所在,练功时当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慎,沦为清灵之鬼,即便到了无法明了之处,宁愿出外辛苦寻师,也不敢盲修瞎练。 只是人算终究不敌天算,万般谨慎却终于成空,历尽千辛万苦地修炼竟被体内阴神先行一步,道家所谓“一半玄机悟,丹头如露凝”,表面上说的是修仙功夫已到了一半,实际上则是说露结为霜,修行之路已到了尽头。 道妖催动真气,即发即收,显然并非是要取我的性命。我勉力从地上抬起头来,眼前一片模糊。身体虽然并未受伤,但心理上受到的重创远比实质的伤害要剧烈得多,在强烈的萎靡颓丧中,心智里仿佛另有一个声音在狂暴的呼喊。 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一定是什么地方错了! 不错,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卢生出身于茅山,他在天书里虽然对如何成仙不立文字,但只要严格按他遗留地天书秘术修炼,定能修得阳神透顶,决不会中途被自身阴神控制。是谁,竟能在不知不觉中封印了我体内的先天阳神,激发了几近被驱除殆尽的阴气? 一念至此,心中的惊恐更甚,椿树林虽为恒温之地,却陡然间感觉鬼气森森,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以前自己虽然在功法上比不上茅山四老,但因为不耻于他们的邪术异法,对自己学自天书的正法始终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然而,这道妖轻轻的一切,把我所有的自信都粉碎了。 “我真的堕入魔道了么?”抬头看去,近处地道妖似乎只是一个幻觉,再也看不清楚。 “可怜则怖生。可欲则爱生。一入魔道。阳神不复也”。道妖冷冰冰地声音好像来自天边。但这来自天边地声音却如一道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身体发肤。如一堆粪土。不如弃之。遗形于|陌。蜕骨于荒野。不也是修仙之途径?” “仙鬼殊途。全系一念。如论本来面目。其实无有。纯阴妖孽之躯未必不成大道。你又何必这般绝望?” 我摇了摇头。茅山四老虽然道术高深。却始终无法脱离本源。在修炼地道路上早已愈行愈远。根本不是什么正道。怎谈得上殊途同归?我虽然想不出究竟是谁如此恶毒。但既然和这道妖地纯阴之体同质同源。想必和他有一点干系 妖身上。或许能求得一点线索。 体内真气流转。转眼间在脏腑间循环了一遍。我陡然间一阵狂喜。至纯至阳地天行五雷竟然还能在体内激荡成型。我不是纯阴之体! 惊喜之下。我来不及细想。肺腑间真气大涨。身周白色光芒骤然闪烁。几道雷声裂体而出。直奔正在近处喋喋不休地道妖! 霹雳声大作,几道雷电倏然轰击在道妖的身上。以我的功力虽然无法击毁道妖的亡灵之躯,但至少能把他击飞出去,我要争取足够的时间逃离这片树林。任天庭不知何时回来,没有他的帮助,我根本没有能力困住道妖,反会遭到他地毒手。 我和道妖并没有什么过节,但一个妖孽之躯你又怎能奢望他具有常人的理性! 道妖没有防备,或许在我地面前,他有着非常自信的资本。亡灵汇聚地身体结构只是一种虚无,寻常的力量无法破坏种结构,,所以他对我地攻击并不在意。 雷电击中道妖,果然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几道电光穿过道妖的身体,全数轰击在道妖身后的树上。道妖的身躯裂开了一个大洞,转眼间就护肤了原样。转眼间的功夫会有多长?但对我的逃离已经足够了。几乎在发出惊雷的同时,我已经在加速后退,激溅的白光中只来得及看见道妖那张妖异的脸,那张脸上似乎正在露出一丝微笑。 我在用力后退,后退,身周的空气已经发出嘶嘶的声音,速度已是极快,只需牵动意念,茅山术法中的甲马术即可发挥到极致,纵然是道妖的身外化身,仓促间也难以追赶,只要突破这片树林,我就能催动乾坤颠倒术法。 早在我和任天庭合力封印道妖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一丝异常。这树林结界不知汇聚了什么样的力量,不但能够击毁亡灵之躯,对我的体内真气流转也有一种奇怪的反制作用,真气流转较林外显得颇为凝滞。只是当时虽感讶异,却再也不敢多想,现在被道妖一口揭破,,心中实是沮丧至极。其实细究起来,我重回这苗家墓地,固然是要向任天庭讨教道术,潜意识里却是不愿面对这种现实,始终想在树林中再求验证而已。 耳边传来刺耳的轰鸣,身体两侧气流在胸前交会,旋转成旋涡状的气团急退。身体的确在向相反的方向急退 眼前怎么总是道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我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离开原地,只是在半空中不停地踏步,那旋涡状的气团似乎有一种极强的吸力,阻遏住我急退的身形!道妖的双臂平伸,旋涡状气流自他的臂下绵绵涌出。 “椿庭已寂,劳燕分飞!”我惊叫了一声。这是玄阴术修习到极高境界的才能具有的身法,当年太常婆婆正是凭借这种身法,以双袖绞杀了道妖的生机,并一举击散了他的身体结构。椿庭是道家修炼的术语,引自,本意是至刚至阳的意思,椿庭已寂是阳神灭尽,乃取至阴至柔之意。道妖昔年误入歧途,虽然修成亡灵之躯,但对太常婆婆的玄阴术法始终极为忌惮,他几次出手,都是败在玄阴术法之下。玄阴术虽然同为至阴,却偏偏能够克制亡魂阴灵,正应了以毒攻毒和道家否极泰来,阴极阳生的道理。 阴阳相生相克,循环圆转无穷,生死能够互换,南辕亦可北辙,本就是真正的道义所在。 激荡的气流消失了。道妖垂下手臂,对着我微笑了一下,这一笑却甚是诡异,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张笑脸在阳光下似乎突然间有了变化,竟是我在山洞中初见的太常婆婆的脸孔! 太常婆婆似笑非笑的脸转瞬即失,又恢复了道妖那张年轻却透着诡异的脸孔模样。我惊骇莫名,呆呆地怔立在当地,难道我又出现了幻觉? “椿庭已寂,劳燕分飞”,道妖喃喃自语了一下,他那诡异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这笑容终于变成了一个狂乱的大笑。 “茅山四老,功成者谁?还是我小师弟啊。阴神之虚,玄阴之虚,合而为一,可成就真仙之体,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俯后仰,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控制,道妖继续狂笑,渐渐地他的笑声已不类人声,似乎体力也已经耗尽,他跪趴在地上,四肢着地,腰部慢慢向上拱起,俨然一只看家狗的模样。 第二十八章 觉悟之误 道妖的身体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他的五官已经扭曲变化,眼睛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红色。他身形起在离地三尺左右的地方,凌虚而立,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茅山术法,几曾有不传之密?师兄师姐只知道仙为纯阳之体,却不知修炼阴神亦可修仙的道理。是阴非阴,是虚非虚,分之无可分,合之无可合,一样可抵达形神俱妙之境。师姐以玄阴之术偏要求纯阳之道,不免身受反啮堕入轮回,倒不如小师弟及时觉悟,修成炼虚合神之道。” 道妖露出悲天悯人的眼神,似乎对师兄师姐充满怜惜。他连连摇头,“无影无形,就是幻化之境,一朝顿悟,即成修行之体。当初我脱离本宗,转投全真门下,求的正是觉悟之道,如今看来实是高明之举啊,茅山宗招魂画符,只能体外为用,不能破心中觉悟之谜,只可惜师兄师姐囿于门户之见,始终不能学习外派术法,不懂它山之石亦可攻玉、兼容并包的道理。” “好!”我大声叫了一声好,忽然又警觉不对,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巴。觉悟不觉悟之语,玄而又玄,我听得糊里糊涂,但学习外派精髓,不能囿于门户却让我深有同感。我以前始终以天书传人自居,不自觉地排斥其他术法,直到在西安遇见邵大师的卜术,才知道其他术法也有一定的科学道理,在镇岳宫里师从了空禅师后,更加明白了修炼功夫的绝佳法门,进境自是一日千里,在极短的时间里修成灵魂离体就是明证但眼前道妖呈现出这般的诡异模样,又怎能让人相信他得到了修行的真髓?偏偏他自己丝毫没有觉察上犹自露出一种洋洋得意的笑容。 “赤脉贯瞳”,不知怎的,看见道妖眼睛中妖异的红色,我突然间想到相书中的这句术语,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道妖沉浸在自己得成大道的喜悦中,身子在虚空中跨出了一步。 “仙者,空行者也,能羽化飞升空行走,不正是道家之仙界吗?” 我隐隐觉得道妖的话不对,一时却无话可答,正在考虑如何辩驳的时候,却听得林外一声长笑,“仙以人身而练长生以亡灵之身,兀自想成仙么?” 笑声甫落,一人影已飞至林中是我等待多时的任天庭。他笑容可掬,手里提着一只鼓鼓的袋子,看见我似乎怔了一下。他冲我点了点头,微笑道“郎公寺一行知道收获几多啊 我大喜过望,虽然对任天庭的问怔了一下,但急切间也来不及考虑许多。任天庭的到来使我信心大增,虽然这道妖无意对我加害,但妖孽之躯留在世间终究会是祸害,即便他已修成所谓的仙体凭着树林结界的帮助,我和任天庭完全能合力把他重新封印。“ 不料任天庭问过后并不我的回答,他转身面向漂浮在低空中的道妖微微鞠了一躬。 “天庭想不到。原来竟是故人啊别经年。不知道太冲先生是否康健如昔 道妖在空中冷哼了一。脸现愠色。“被粉身碎骨。本来康健却说不得了。多年不见。你地进境不小啊。居然能和这傻小子一起封印老朋友了。佩服。佩服!” 任天庭装作听不懂道妖话中地讽刺之意。转头笑着问我道“前几日你我联手。可曾听到太冲先生地名头没有?” 我摇了摇头。心领神会。“听说太冲先生是茅山四老之一。身份何等尊贵?只怕早已证得纯阳之体。又怎会沦为妖孽阴身。惧怕这小小地树林结界?老先生德高望重。真要沦为阴身。只怕早已羞愧而死了。 ” 任天庭笑道:“对啊。傻小子不傻啊。太冲先生修仙之体竟成阴身。相貌已然全非。天庭昏庸。又哪里认得出先生地本来面目?” 道妖明知道我认识他的本源,听到我在那里信口开河,一时却无计可施,他冷笑一声,向后斜落在地面上。 “修炼阴神亦可修仙,老朋友占星已得璇玑真传,难道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只是不能觉悟,空有绝术又有何用?” “你以为你已经觉悟了吗?” 道妖又露出自负的表情,他纵起身来,蹑地撮起身形。“悟通化理,变化神通,岂不是正觉真悟?” 任天庭看向半空中得意洋洋的道妖,忍不住连连摇头 先生道行高深,何以突然间失去道家本义,妄信词?” “道家修炼,纵然流派多不胜数,却不失本源,是故茅山龙虎,丹鼎符,都是道家功夫。功夫到了何种程度,就能运用何种神通,并非凭空觉悟。神通变化是改变物质世界,觉悟则只是意识改变,怎会影响到物质变化?纵然有之,也只是障眼法等功夫而已,此等功夫早已落于下乘,怕与茅山宗最下等的符咒之术也颇为不如。” “道家只讲功夫,不讲觉悟,觉悟二字,不过是捕风捉影、水月镜花,不求自身苦修,却妄求仙人点化,怎能成就无极大道?觉悟之语,只可哄骗世间无知小儿,太冲先生如何也这般糊涂?” “阴神初出之境,常如庄生化梦之境,一日千里,随心所欲,修炼者自以为已修至灵魂离体,回望自身皮囊,如一堆粪土,不如弃之,只有有识之士,不求速成,只做迟钝功夫,阳神可出而勿出,皮囊可弃而勿弃,保守元灵,顺其自然,或者可成大道。” 任天庭不愧是私塾世家子弟,虽然从军和看管墓地多年,却仍然改变不了诲人不倦的天性,他说得口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在一边已经冷汗直流。 我和张铁嘴一行来,或为饥饿所逼,或为感情所困,虽然想的是求师访道,真正做的却不是修身功夫,我在短时间内修到灵魂离体境界,最初心中颇为惊悚,后来总算以为自己机缘巧合,得遇了空禅师等前辈明师指点,方才有一日千里的进境,但后来种种遭遇,却证出自己的修炼似乎出现了什么偏差,表面的正大光明渐渐消失殆尽,露出底层的阴来。 自己的资质自然谈不上聪颖,但依照天书秘术按步就班地修习,纵然进境缓慢,却不会有什么偏差,导致阳为阴夺的功亏一篑,虽然不明所以,却可以肯定自身的修炼出现了大错误。我心下沮丧,抬起头来,却发现道妖已重新踏上地面,他脸上自负的神情消失了,眼睛直直地瞪向对面的任天庭。 “顺其自然即成大道?真是迂腐可笑至极。你学得了的皮毛功夫,就以为自己已证得仙术的真谛了吗?”道妖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伸出右手指点着我的方向,“就如这蠢笨如牛的小子,修习茅山秘术,竟以为自己得窥门径,却不知自己差得远哩。神智未开,尽是盲修瞎练,求的不过是速死之道。” 我一听大怒,催动掌心雷向道妖去,不料雷声离体,几道闪光在半空中一折,直击向正在一旁喋喋不休的任天庭。 “轰隆”一声,任天庭纵身跃,脚下的地面上已被轰击出一处深坑,露出盘根错节犹如众多蟒蛇缠绕的树树根。多少日子没和人战斗,身手生疏了?我怔了一怔,手中掌心雷连珠般向道妖发出,那些爆雷却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折向任天庭,任天庭大骂一声,连续跳跃躲闪,由于树林内枝叶交盖,腾挪不便,身形已显得颇为狼狈。 “你这子,失心疯了啊,我是任天庭!”任天庭高声怒喝,他双手飞舞,几只掌心雷被他握在手中,瞬间灰飞湮灭。 道妖呵呵大笑,笑声未,他突然跃起在低空,伸手向任天庭怀中抓去,任天庭身形扭动,竟然不输于道妖的身外化身术法,闪电般避开了道妖形如鬼魅般的一抓。 我叫了一声好,那道妖眼见无法追及任天庭,一声长笑,伸手向我抓来,、我来不及躲闪,一时不及细想,手中五雷向他迎面击去,道妖并不躲闪,反手抓向背后! “嗤“的一声,任天庭身穿的破旧长袍被撕裂了。原来任天庭见我危难,飞身来救,不料一只掌心雷竟击向他的面部,待他攥灭暴雷,再要抵挡道妖快捷无论的一抓已然不及,胸口的棉袍被道妖硬生生地抓去了一块。 道妖一招得手,再不停留,趁着任天庭一怔的功夫,腾身自树林上方的空隙中飞出。 我发声喊,跟着道妖的身形飞起,正要冲过空隙,身子突然如遭电亟,一阵剧痛自五脏六腑内传来,登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栽落在在地面上,耳中依稀还能听见刺耳的狂笑声。 第二十九章 昔年云雾深遮蔽 这样被道妖逃掉了我被摔得莫名其妙心里更是稀道妖的力量似乎更强了而树林结界似乎也不再对他有反制的效果不然即便道妖的功力再强只怕也难以冲破结界中存在的那种神秘力量。更让人不解的是我和任天庭本来可以联手制敌谁知每次出手却总是反折到任天庭身上难道是任天庭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从地上抬起头来不觉又吓了一跳只见任天庭盘膝坐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眼睛呆呆地直视着远处似乎完全没有了活气。凭道妖的能力不可能伤害他的道体至于我飞向他的那些爆雷简直就不如小孩子手中游戏的爆竹何况雷乃阴阳相薄之气又怎会伤害一个阴精阳神已混合为一的修道之士? 我心下起慢慢走近任天庭端坐的地方顺着他的眼光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处是一片初生的小树林虽然被四周高大的树遮盖这些小树丛却长得非常茂盛丝毫没有营养不足的征候但这片树林本来就非常广阔在里面能够生出一些自生自长的小树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奇怪? “被摔落在地上的滋味不好受吧?”身旁的任天庭突然瓮声瓮气地说犹如一具木乃伊有了活气本来老气横秋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顽童般的笑意。 “好像还没摔得清醒一下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事情的由来吗?” “什么事情的由?”我摇摇头“是关于道妖的事情?”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任天庭说了一句废话突失笑道:“你的掌心雷功夫不错啊几次逼得我手忙脚乱要不是老任还有一点道行差点就要败在你的手下了呵呵”。 我有些赧然连向任天庭道歉果不是我在一旁添乱道妖怎能一击而中撕坏他身上的长袍?好在长袍本已破旧天定要赔偿他一件新衣服才是。这道妖当真不可理喻撕坏也就罢了怎么连碎布片也要拿走穷疯了么? 任天庭瞪眼道:“什么碎布片?那是千年绝书啊给你讲了那么多故事怎么总是不开窍?太冲说你是傻小子一点没说错当真笨到了姥姥家。” 我。~~》竟藏在任天庭那件破旧地长袍里。不是深明底细地人能猜想地到?在认识任天庭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本奇书。不过我对奇书之类地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当年卢生地一本天书就改变了我和张铁嘴地一生。到现在两个人颠沛流离虽怨个人名利心重。也不能不说是拜天书所赐。奇技**巧侃海吹之类地东西。还是少接触为妙。这道妖抢去。说不定因福得祸。 “什么因福得祸任天庭怒道“以为太冲先生抢去。是为他自己所用么?是远古道藏。茅山四老纵然高明。未必便能参透其中道理本道藏虽伴我多年。读来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嘿嘿。太冲先生说我已得真传。若果得到书中万一。又怎会被屏蔽星占。认不出事物地本来面目 “你也被屏蔽星占?”我吃了一惊。从前太婆婆玄阴星占被屏蔽地情景立刻浮现在眼前。从太常婆婆当时地反映来看。似乎这种屏蔽地手段来自一个神秘地高手。只可惜自己对玄阴占星术一窍不通。对星占被屏蔽地事情也就没有过多地注意。现在已经任天庭提起。不禁愣住了。 任天庭从我嘴中知道太常婆婆被屏蔽星占地情形。连连叹息。想起他和太常婆婆地渊源。我把自己知道地有关太常婆婆情况一股脑地告诉了他。本来以为任天庭一定会很吃惊。不料他只是在听到太常婆婆身化婴儿地时候震动了一下。 “玄阴术岂止是占星术数间包罗万象。纵横阴阳。实为道家术数之总成。”任天庭黯然叹道“只是玄阴术修到太常那种境界。已经是术数之极致。再求仙体。不过是枉费功夫。” “玄阴星占之术。你可知本源何处?” 我点了点头。我对玄阴星占虽然并无见识但既为占星术数触类旁通应该能够稍知一二。占星之类的术数在天书中略有提及就其本身而言不过是一门根据天象来占卜人间事务的方术占星的主要依据已是奇异天象一是五星的运行各星对应的吉凶性质不同它们的动态所反映的吉凶程度也不同比如说金星主杀在你这里停留久了是吉象主你杀人停留短了则是凶象主你被杀我国的古代占星术并不占卜个人的命运主要的功能是预测国运所谓曲高和寡在民间很少流传后来虽然占卜到个人身上也多是对一些帝王将相的神化普通人命运低贱并没有天上的星星与之对应所以千百年来占星术在民间并不热衷。卢生虽然道术高深终究不过是一个四处游方的道士对被官方一直垄断并讳莫如深的占星术无法深研所以在天书中只有寥寥的几句描述。我和张铁嘴莫名所以虽然以算命为生却对阴阳占卜之类都是半信半对占星术更是不以为然星河无垠飘渺现代科学早已探明宇宙中何止亿万颗星辰?在这众多 里面竟能知道那一颗星是谁的而且星暗人衰_这简直比算命看相还要自欺欺人 里倒有一段关于占星的描写说的是诸葛亮看到自己主星幽隐客星倍明登时惊慌失措于是设七星祈~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被蜀将魏延无意中扑灭本命灯灯火只好颓然长叹一声“死生有命求枉然”。书中还描写当夜夜半时分司马懿看见一颗大星赤色芒有角自东北流于西南铿然有声时松了一口气说“孔明死了!”看来不光诸葛亮司马懿也会占星。但不过是家言完全当不了真。当年张铁嘴就怀司马懿看见的不过是一颗流星属巧合结果和一个老孔明迷闹得相互对骂险些打了一架。 万物有灵各自按自己的规律运行打破这个规律可能受到大自然的惩罚但也有可能克服规律的制约定胜天这是我和张铁嘴认识到万物皆有灵的道理后修道成真更加坚信的重要原因。 但要是对万物的内在规律生拉硬拽就不可取了许多民间的巫术甚至官方的天官故弄玄虚实连人之魂魄都认识不清。象那些对奇异星象的解释虽然偶有说中的地方多数情况下还是牵强附会的居多。 “玄阴星占也是占星之术吧?预测占卜果然有过人的地方。”我想了想笑道“好像你的星占术法比太常婆婆更要高明哩莫非那道妖抢去一书竟是要和太常婆婆争长论短么?” 任天庭看了看突然苦笑道:“难怪我看你的术法似是而非原来果然不是茅山一脉啊呵呵不是我的星占被蔽只怕早已经看出来了。” “你的修炼途径虽非茅山宗却有茅山之影依次修炼虽然艰难或可修至极境只是中途却被釜底抽薪阴阳转换愈是修炼却愈是偏离本源。此中原因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一路行来不可曾遇到什么变故?” 任天庭的话印证了我对自己的一时间只觉得嗒然若失虽然自已已经认识到错误但一旦被别人指出心里仍然是别有一番滋味。但回想一下自己的经历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故何况即便是外界再大的变故也不会造成自身修行的逆转吧? “说得有道理”任天庭点头想了一下道:“其中原因一时无法得知。但以我推测你出现胎神逆转只怕和屏蔽玄阴星占的人大有干系。太常轮回之时把自身元婴之体交付与你应该也是看到了这点干系。” 不可能吧?我吃惊得瞪大了睛。老任你的星占被屏蔽脑子失常开始胡说八道了? “莫非你认为是我的到来造成了你的_占被蔽?我不成了引鬼子进村的汉奸了?” 对哦任天庭得意地笑了一下。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连连对太常婆婆表示钦佩又对我瞪眼说他的星占被屏蔽还有新娘子一家被杀根源皆在于我的到来。 “从陕西跑到山西定然也是受到了别人的蛊惑啊哈哈年轻人好勇斗狠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不但不学无术还要自作聪明。” 任天庭不住地絮絮叨叨虽然我对他的说法压根不信但正是自己的无端出手导致了他的奇书被夺心下歉疚之余对他的埋怨干脆来个置之理。上了岁数的人不免絮叨执拗任天庭虽然道术高深也躲不过这老年人常有的毛病。 不料任天庭絮叨之声再不停歇声音由清亮渐入低沉极似张铁嘴当初引我学习道典时的模样。我心下一凛虽然不明白他的意图听他念诵的口诀依稀便是道家典籍当下急忙定住心神闭目在心中默记。修道之人重的是师以口讲弟以耳听纵然无法领会也不能不凝神静听以示尊敬。 “惟危惟微惟精厥中。无视无听昏默、形正。有官有藏抱神守一……” “何谓修道?道充盈。上冲两眼下连黄庭。何谓修仙?与道合真。阳神阴精主宰身形……” 空气中传来一丝焦臭的味道我睁开眼睛只见任天庭身上的棉袍冒出一阵青烟转眼间消散殆尽。任天庭笑了一声几株高大的树上忽然飞来十多只乌鸦这些乌鸦绕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遮住了他精赤着的上身。 我看得心下羡慕这些乌鸦栖息在树林里自然早具灵性但能随心所欲地使唤它们只怕还要一番驯养的功夫。正要出言赞叹却听得任天庭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哀伤之意。 “千古奇书毁于我成于彼。从此世上再无却有人因祸得福可成练虚之道当真是天意啊。” 烧掉了?我这才明白任天庭的用意。原来一书竟印贴在他的棉袍内那道妖虽然撕去一片棉袍却并非为自己使用按照任天庭的说法似乎以茅山四老的境界尚不足以参透修习书中的内容那么道妖处心积虑地抢夺这本远古绝学又是供谁使用呢? 第三十章 迷真逐妄着尘埃 世界上竟有人能屏蔽星占更能役使道妖那样的不:|岂不是接近了天仙境界 任天庭默然半晌叹道:“道家修行难有尽头世上偏有一些具大神通、大智慧的人达到神形俱妙的境界想必也是有的。但真能拔宅飞升、长生不老终究还是让人难以相信。” “不过世事难料没有亲眼所见不能臆断事情的有无。我只是一时机缘巧遇奇书才得窥道术门径其间博大精深之处却哪里能够得知?即便与太常相比虽然占星望气术数已不遑多让但博闻强记、随机应变的本领却比她差了老远不然这远古奇书也不致被人强行夺去。” “太冲先生虽然道术高深却供人驱役那驱役之人就算不是天仙只怕也差不多了。太冲先生一生驱尸灭煞到最后自己也不过是别人一具行尸而已天理循环当真可怖可叹。 ”言毕神色黯然心中显然是愧疚自责至极。 那道妖只是抢了书的极少部分毫无用处你又何必自责?我安慰任天庭说役使道妖之人就算绝顶聪明也不能根据片言只语就能对融会贯通再说这好像只是一本占星类的道藏啊那人既然已能屏蔽星占又何必索求占星术数像一个人腰缠万贯又何必和一个要饭花子争夺饭碗? 其实我这样劝慰是因为心里并不认同任天庭的鬼话。卢生在天书里对道门修练之径做过很多描述道家修炼虽不讲觉悟但绝不能自悟而且讲究个体差异并非只要耐心修炼即可成就真身人人皆可成仙其中也像佛门那样讲究慧根。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个人没有慧根纵然千般苦练终受资质所限成不了大道这在佛门称作知觉障多欲多求能证得涅之境在道门称作灵性灵性不足做不得天仙。现代科学把人的这种差异划归为智商上的差异大抵不差但所取方式未免太过笼统因为就人体而言智慧不过是外在表现形式灵魂才是本源。 但人之魂魄来无偏无正无善无恶正如儒家“人之初本善”之语魂魄本身并无高低之分只不过通过作用于外界普通人一旦消灭魂魄无所依附不久就会烟消云散。、道家修炼虽追求延年养生、成仙实则是通过逆炼魂魄造成谷神不死但是千百年来修炼者虽如过江之鲫至多修至阳神出窍即三花五气聚顶朝元境界并不能永得长生更多的则是修出阴神在世间飘荡无依成为有知觉的阴灵所谓阴灵见不得阳光其实不过是鬼魂而已。天仙长生不老、无生无灭但只是是修炼者的一种追求而已岂能当得了真? 任天庭却连连摇头连呼不对。他;了一想突然冲着我怒道“你虽不是茅山正宗总和茅山大有渊源我把传授于你也算是替茅山宗做了回报想不到你竟不能领悟反而对道家修炼信口雌黄唉牛嚼牡丹明珠投暗所传非人当真是有眼无珠啊。” 茅山宗自古以来只分符丹鼎讲得是控尸镇煞炼丹烧符却从来没有占星之说既为占星类远古绝学应该还在道教兴起之前怎会和道教后来的一个支派扯上关系? 任天庭听了我地反驳。愕然会儿。忽然失笑道。对啊。茅山宗早已式微。世人只知道茅山道士装神弄鬼。又怎会知道千年前地茅山术杂有占星术法? “太常为茅山四老。玄阴星占高之极。占星术如何不是茅山秘术之一?傻小子不知今是而昨非地道理。当真是笨到了姥姥家。我看你虽有慧根。智力却非聪慧。难以领略之万一。要想和那役使太冲之人斗法。更是千险万难。” 任天庭不住地抓耳挠腮。自怨自艾。我笑道。小子智力自然不算聪慧。就算慧根只怕也是没有。不过修道之人。俭以养德。静以修身。又怎会和别人争短论长无意中卷入江湖殴斗。早已心生厌倦。只求清静无为。找个偏僻之地潜心修炼。自然更不想和役使道妖地那人斗法。 任天庭也笑了起来他一挥手。自空中抓到了一件衣服。围绕在他身周地乌鸦四散原来那是一件崭新地西服任天庭穿在身上不伦不类。我正要笑。突然间却想到了一个重要之极问题。 “衣服能被你拘送到这里。莫非树结界已经失灵了?” 任 着我翻了个白眼。“果然是傻小子啊到现在才刚树林结界不失去效力太冲先生如何能重聚亡灵之躯?嘿嘿这人能以一己之力击溃树结界不是天仙也是天魔了。” “天下真有如此精深之人?”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界力量虽然来历不明却是广大精微人力如何抗衡?击溃结界除非是至纯至阳的真身方可办到。这人精进如斯难道是传说中的吕祖再世?” 任天庭苦笑了一声。吕祖再世自然谈不到了但击溃结界却未必真的需要至阳至纯真身。树林乃聚阴之地聚集的力量自然也是阴灵的力量怎的会是来历不明?你看见这些天鸟就应该明白这里是阴灵会聚之地。 任天庭嘴里的天鸟指的那群乌鸦乌鸦性阴喜欢阴地本是天性但抬头看去周围的树丛却哪里有一只鸟的影子?这些鸟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就消失了似乎是不愿再在树林中逗留仿佛树林结界失去聚阴的效应这些鸟类已有所感知。 能够聚阴恒阴自然也会吸引阴灵前来原来树结界的神秘力量竟然是源自汇聚的众多阴灵。 我心下突然间大悟这树林能够汇聚阴灵怕并非是地气使然任天庭精通占星望气之术他以树置于墓地正是阴上加阴更以自身修为改换风水把这一片地方变成了聚阴之地。这种人力造成的聚阴之地比天然的聚阴地更加凶险只因为它不但能汇聚经久不散的亡灵还能役使修出阴神的阴灵之鬼。 自古传下的仙家修炼功最讲究水到渠成。纵然得遇名师也要刻苦洗练纵然刻苦洗练还要外缘具足纵然外缘具足还要道力坚定。以前人们修行往往隐入山林精修就是为了抗拒外在**然而修炼愈久外部**愈大一旦道力不坚被外缘**反会弄巧成拙堕入万劫不复境地。顽劣愚昧之徒缺乏慧根难入道门但世上聪慧之人具有慧根者也不在少数为什么成功者寡?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外缘太多。聪慧之辈往往多欲多求所以修行者虽多大功告成者却是凤毛麟角很多修道之士纵然天赋异禀也往往只能修到阴神出体的境界正如卢生当年在天书中慨叹的那样“虽曰仙其实鬼也”。 但阴灵之体竟集世间聪慧之士的修行之力其中的能量又岂是那些因机缘巧合而得不灭的阴魂可比?任天庭把阴灵汇聚到此处究竟有什么用意?怪不得他几十年不入尘世甘做一个孤苦伶仃的看坟人原来是坐下这等勾当。不论如何定非他自称的看护镇魂台、镇守国脉那般的高尚。想到此处我对任天庭突然起了戒惧之心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冷眼看去却见任天庭的一张老尽是懊丧之色我转念一想不禁又高兴起来。这任天庭百般谋虑却被人冲破结界这聚阴之地已经毫无用处正是人算不如天算。击溃结界的人即便不是善良之辈但散去阴地对世间终归是件好事。 任天庭懊丧之余转眼见我幸灾乐祸的样子突然冷笑道“聚阴之地可以练虚你修出阴神自身已堕入魔道正可在此地重新修炼。粉碎阴神重新起火火候足时自然阴尽阳纯真人显像。聚阴之地灭失你已失去生机还要为此事高兴么?”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死生有又何必太过在意?”我呵呵大笑几声向任天庭鞠了一躬面对着他向林外退去。其实我刚才的一番豪言壮语并非是自己参透什么生死而是压根不相信任天庭的说话。 阴灵汇聚之地竟能修炼阳神这鬼话唬人当我是小孩子么? 任天庭惊奇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似的冲着我上下打量直到我快退到了树林的边缘才猛然醒悟过来冲着我大喝一声:“站住!” 我哪里还会“站住”天庭不喊还好他大喝一声后我也不再掩饰转身便向林外飞奔手中结出的符印也不住地向身后掷去。这些符印虽然挡不住任天庭但烧毁掉一些树枝干却能阻挡一下他的身形。失去能量的树丛果然燃烧起来身后不时传来树干倒地的轰隆声枝叶燃烧的毕剥声中间还夹杂着任天庭痛心的大骂。 第三十一章 再见胜光 我国道教,自张道陵天师开教以来,各种道派和修炼法术纷繁芜杂,各有各的理论,各有各的术法,晦涩诬谤,让世人良难辨,无所适从。始作俑者,其实从古丹经及就已经有了故弄玄虚的苗头,再加上后来的门派多采取师徒相传的方式,导致许多秘籍奇术渐渐绝迹。至于儒家和佛教的参与融合,更加重了道门的玄虚倾向,其实道法以简要为贵,术法虽多,重在存真,这一点在先师卢生的天书秘籍中说为明白。修仙学道之人,并非有别种神奇手段,就是修炼自身魂魄而已。本来为魂魄所控,魂魄分离为死人,魂魄相拘为真仙。魂动魄静,以魂守魄,所谓返还之道,正是道家修真的基本原理。 流传于今世的各种道籍对这种极简单的原理语焉不详,其中原因不得而知,但造成道家日渐衰微的祸根却正在于此。修炼士不清楚修真的原理,一旦历尽千辛万苦却徒劳无功,必然对自己的前途乃至信仰产生怀,一些道派把佛门的禅修甚至儒家的孝、阴阳家的五行都混杂在修真理论里面,虽然对修炼途径、术法不无禆益,但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理论上的混乱,在这一点上,卢生对茅山宗倒是颇为赞赏,茅山法术直言魂魄,不似其他门派的玄虚,讲究阴阳不可偏胜,魂魄须以合练,魂魄合练,就是以后天之阴阳,归于先天之魂魄。按茅山宗的说法,魂魄本就是先天一气,只是人在出生后以万物为养身,调五味以悦口,致使胎中所受的先天元气凋零殆尽法再得返老还童之功。 如何魂魄合练,重获长生,这是道家各派法术所要解决的问题。可惜茅山宗修真理论虽然直指本源,但在实践中却误入歧途,后来的茅山道士形而上学,以为控魂锁魄即是修仙捷径,结果很多人只学得了表面功夫尸灭煞,装神弄鬼,到最后沦为老百姓眼口中的笑柄。 卢生曾师从茅山受茅山宗修炼理论的影响。虽然他对茅山宗的修炼术法无法认同,但即便是后来脱离茅山,他仍然在天书中对茅山推崇备至为是修仙正法。卢生本人即对魂魄合练理论身体力行,最后终于得道成仙(按他自己的说法)。我和张铁嘴之所以对道门修炼深信不移,应该说和卢生这种魂魄合练之理有绝大的关系,因为在我和张铁嘴算命打卦的岁月里识过太多的幽魂灵魄。魂魄既然存在,魂魄合练自然成了修真的无上法门。 不过知易行难,道理虽明,实践起来却极为艰难。卢生对此深有体会,他在修行过程中就险些走火入魔,魂飘魄散论当时情形,实在是凶险万分。他在天书中感慨说“若论先天魂魄,实为先天元气。元气复求不易得,其中有真有伪。真者是清正之气;伪者,中含秽质死气,乃大忌也。” 我从树林逃脱后,急急如惊弓之鸟,仅凭双脚一口气狂奔了十数里路,直到累得张口气喘,不得不瘫坐在一家店铺的台阶上歇息。一路上我已经打定主意,恨不得立刻赶到北京和张铁嘴汇合,哥俩探讨一下修行中的偏差。修炼渐至阴尽阳退,这绝不是修行天书造成的结果,定是自己的修行已被人釜底抽薪,更可怖地是,这种真阴竟以假阳出现,不但哄得我自以为进境奇速,更哄骗了太常婆婆、桀然禅师等一众高人。自己也就罢了,但这些道行高深人士也被 这才是真正让人可怖的地方。任天庭如果没有说谎,+我身上的事情就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我一个算面打卦出来混世界的穷小子,术法粗浅,怎会蒙受到一个莫测高深、具有广大神通的天仙或恶魔的授受青睐? 我坐在台阶上歇了片刻,惊魂稍定,抬头打量了一眼这家门面不大的店铺,发现竟是一家冥器店,不由地暗叹了一声晦气。不过我已经无暇在意这些了,突然间想起的一件事情让我更加惊慌:自己一路逃亡,竟然没有施用再也熟稔不过的符咒!符咒术于我先入为主,早已到了近乎天成的地步,如何功力成熟精进,这些极简单的本领却不能随心所欲?这是什么缘故?一念至此,我急忙用双手结了一下符印,符印在空中发出轻微的响声,微弱的好像一声婴儿的叹息,没有丝毫效用,以前练习的符咒突然间徒具其形,真气已无法施发。难道真气已经散尽?这一惊非同小可,我急忙催动肺腑中的真气,还好,体内真气似乎更加充沛,一念之间迅速在四肢百骸间流转不停,生生不息。 我被弄得目瞪口呆,真气还在,如何符咒却不能运用?难道自己结印的方式不对?施用符咒是我和张铁嘴修习天书时的入门功夫,浅显至极,我虽然不能说符咒术已经出神入化,但至少也能够随心所欲,怎会忘记了结印方式?我心下惊不定,当下结出雷池火符,隔空向台阶旁的一层枯草按去。 “砰”地一声,我眼前一花,却不是什么火起,而是被一盆污水兜头泼在了身上,鼻中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臭气,满头满脸都沾满了污物。我心中大怒,跳起身来,正要和肇事者论理,眼前却又是一花,一张美伦美奂的俏脸正充满歉意地看着我。 我大叫一声。差点从台阶上失脚跌下。眼前地这张脸如梦似幻却熟悉至极。不是失踪已久。几疑已不在人间地胜光姑娘是谁? “你……胜光……新娘子……”巨大地吃惊和迷惑已经让我失去冷静。说话间不由地语无伦次起来。太常婆婆和胜光地面目重叠在一起。在我地脑海里不住地闪现。各种猜测和疑问纷至沓来。让我在一瞬间失去了冷静。 “你是谁?怎么认识我?”那姑娘奇怪地看着我。她后退一步。露出一丝警惕地表情。 真地是胜光姑娘!我上前一步。刚要说话。一瞥眼却看见冥器店里走出一个老婆婆。满头白发。正是初见时聚众对我围殴地胜光姑娘地义母。这一家子怎么改行做了冥器生意?我怕她认出我来。连忙转过头去。那老婆婆却未注意到我。她冲着胜光姑娘嚷道:“你这不懂事地孩子!药渣要倒在路上。怎地倒在台阶上?” 传来胜光姑娘嗫嚅地声音。“本来要倒在路上地。可是……被台阶绊了一脚。都撒在这位师傅地头上啦。” “是这样吗?”那老婆婆怀疑地问。似乎她已经注意到了我。只听得她连声责怪胜光姑娘太不小心。一面囊囊地走上前来要替我拂拭掉那些秽物。我哪里敢和这老婆婆朝面?未等她走进身来。我急忙把头一低。拔脚就走。身后还传来老婆婆一迭连声地道歉。虽然还没有歇息过来。但心慌之下。居然走得飞快。身上地药渣不用拂拭居然已被甩落地干干净净。 第三十二章 茅山黑巫 个小镇白天嘈杂热闹一到夜晚就回归了本来面目好像只是一个荒芜的小山村行人稀少店铺也早早的关门谢客。我一直呆在一家小饭铺里留心观察着对面那家冥器店的动静不料直等到天黑不但胜光姑娘没有再次出来就连老婆婆也没有露面冥器店的大门一直敝开着却始终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我正等得心焦小饭铺的老板娘却走了过来告诉我饭铺要打烊了。 “顾客是上帝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原来山西人开饭店竟然还向外撵客?”我等了这么长时间毫无结果不由得心下着恼。 想不到老板娘也恼怒了她“嗤”了一声冲着我翻了个白眼。 “你算哪门子上帝哟只要了一盘花生米就在这里磨蹭了老半天。吓老娘看你鬼鬼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好人。 ” 我不愿和这样的农妇浪费口舌干脆装聋作哑给她来个不理不睬。这家小饭铺的一扇窗户正对着冥器店的大门里面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我怎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老板娘恶狠狠:瞪着我嘴里不住地絮絮叨叨她见我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突然提高声音对着里面的屋子高叫了一声。 “死娃子!有坏人来捣乱啦不快快出来?” “砰”地一声“死”从里屋撞了出来原来是一个彪形大汉肥厚的脖颈上堆了好几层肥肉一看就是个蛮横的愚鲁之辈。 “哪个是坏人?”大汉咆哮“我娃废了他的小命!” 大站立在小饭铺中间。彪悍地身材犹如一座铁塔。我不由自主地后退到门边。这蛮横大汉起邪性来可不是玩地形势不对就抓紧溜之大吉。虽然有把握制服住这个蛮汉。但在这人生地不熟地地方。我可不愿再惹出什么是非。 “他!”老板娘登时粗了好多。伸出一只指头指向我。 “慢!”我伸手隔开大汉从半空压下地拳头。怒道。“你这婆娘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你怎么看出我是坏人?难道我额上贴了个坏字 “对啊。对啊”彪形大汉连忙收回自己地拳头人额头上又没贴个坏字。老娘你咋就认出他是个坏人呢? 老板娘冷笑几声。透着几分得意。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老娘一早就盯上他了。他在这里不住盯着对门看。定是惦记上了人家地大姑娘。贼眉鼠眼地。不是流氓。就是花痴。 “难道看看姑娘就是流氓?你诬赖好人……” 彪形大汉眯缝着一双小眼看着我突然用力一拍我的肩膀。“哥呀老娘是为你好你啷个不知好歹哩那家姑娘看不得的呀 “为何看不得?难道她有三头六臂?要不丑得吓死人?”我听出其中有些蹊跷精神为之一振。 老板娘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恐趴到窗户前看了看对面的冥器店转头对彪形大汉怒道这死娃子莫胡说离地三尺有神灵要是被他们听见可不得好死呀。 彪形大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里也露出惊恐的神色。他绕过我用力把饭铺的门板放了下来又栓了两道门闩老板娘也“扑”的一声把那扇窗户关上了。 天色本来就已经昏黑窗一关上小饭铺顿时沉浸在黑暗中。黑暗中一只大手拉住我的胳臂容我分说把我拉进了悬着厚厚布帘的里屋刚一踏进里屋脚下突然一虚只感觉双臂一紧身形急下坠似乎堕入一个洞穴中。 这娘儿俩捣什么鬼?我定住身形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间一阵细小的颗粒倾撒在我的身上黑暗中猝不及防嘴里也进去了几粒硬硬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我大惊失色甩开抓住我臂膀的大手正要向彪形大汉反击却听得黑暗中老板娘叫道“糯米驱鬼最是灵验这下平安啦。” 原来洒在我身上的只是一些糯米我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不禁有些气恼民间迷信以糯米驱鬼难道这两人把我当成了鬼怪不成?黑暗中看不到这娘儿俩站在何处只听得两人压抑着的呼吸声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嗤”的一声一盏小小的油灯被点燃了微弱的火光一吞一吐把我们三个人的身影投映到四周的土壁上长长的影子一伸一缩更增加了一丝阴森气氛。这里的确是一个洞穴入口虽然狭窄底部却甚是宽阔似乎系人工修建而成从四壁的光滑程度和洞里的摆设来看这里好像是饭铺老板一家常住的地方。火光下 娘和彪形大汉跪在地上双手做出一种奇怪的手势上身上也沾着不少糯米。 “四维不张天惨惨啦地惨惨……老板娘阴阳怪气地哼哼着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毛骨悚然。未等我听得清楚她突然间从衣襟里掏出几根白亮的钢针来猛地插在彪形大汉的胸口处。 我大吃一惊虎毒不食子我做梦也没想到老板娘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而且手段会如此恶毒耳听得彪形大汉哀叫了一声却已经来不及救援。这彪形大汉说话虽然冒冒失失从相上看却是秉性刚直之人想不到竟突遭毒手丧命世上奇事惨事多有但这母亲杀子的惨事却殊为少见。 想不到更奇怪的事情生了彪形大汉虽然痛的满脸是汗却没有立刻丧命他胸前的银针不住的涌出血来一滴滴的滴落在下方的一只瓷碗里原来那些钢针是中空的犹如蚊子吸血般抽出人体心脏部位的鲜血由于针尖刺入心脏甚浅造成的创口并非致命之伤。 “茅山黑巫术!”我惊得一下跳了起来。世间害人的黑巫术很多但茅山黑巫术却只有一种那就是采集生人的心血控尸。古人以心为人体的总枢类似于现代科学中所讲的大脑所谓心之官则思认为心脏是思考的器官控制着全身的运行。最初的茅山宗并没有巫术之说但后来展到符阶段便出现了很多装神弄鬼的巫术。 由于茅山宗一下层道士以镇尸灭煞为生其中一些人自身修行却达不到控制行尸的功力为生计所迫只好另辟蹊径他们根据当时的人体知识明出一种依靠外力施法的控尸术那就是以活人心脏部位的鲜血注入尸体这些生血只需以极小的真力催动即可控制尸体的运行当然以这种方式制作出的行尸没有一点自主能力只能在主人的控制范围内移动且常常失去控制甚至攻击主人所以有不少茅山道士控尸不成反会自取其祸。 不过以行尸来愚弄世人是众多茅山道士借以敛财的绝好手段所以虽然危险却仍有很多人趋之若骛。不过这些人虽名为茅山道士很多人并不受茅山度牒。茅山正宗以真力控制魂魄以修行之力控尸灭煞一般来说他们也不耻与这类人为伍称他们为茅山黑巫而黑巫们由于自身修行有限只能隐身在民间驱邪去煞随着科学昌明和时代进步这些人和跳大神的神汉巫婆命运一样早已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想不到自己打误撞竟然遇到了传说中的黑巫!我一惊之下正要以治疗术法拔除大汉身上的钢针却见老板娘慢慢地转过头来她的手又伸进衣襟里一双眼睛盯住了我的心脏部位。 这茅山黑巫竟敢打我主意我虽然吃惊却并不惊慌这些黑巫功力见识有限不要说和我相比即便和灵宝三奇他们也是相差何止以道里计。眼见那老板娘即将出手我暗自冷笑体内真气流转脏腑内五雷已然成形。 白一闪老板娘果然向我动了手她出手如电一蓬雪亮的钢针急刺向我的心脏部位。这女人出手又狠又毒我心下恼怒左手一翻那蓬飞射的钢针已被我抓握在手中右手铿然一声已击中她的肩部只听得咯喇一声老板娘肩胛骨已被击得粉碎她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彪形大汉并没有被取去性命我出手便留了情面否则老板娘哪里还有命在? 我一击得手不有些得意想不到在监视胜光姑娘的同时还能顺手牵羊解决了一个黑巫。卢生在天书里对巫术极为愤恨认为正是这些巫术的泛滥败坏了道术的令誉甚至造成了真正道术的夭亡。我虽然对巫术谈不上愤恨但能够为民间破除迷信毕竟是让人高兴的事情也不枉了自己学道一场。 彪形大汉心脏处的钢针已经掉下来他身下的瓷碗里已经汪满了鲜血。黑巫术取血并不伤生人性命但对人的身体毕竟有些损害我见那大汉脸色蜡黄犹如害了一场大病连忙运起治疗术法向他的身上点去。 治疗术立竿见影彪形大汉的脸色瞬间已转成红润心脏处的创口已经恢复如初。他刚要向我致谢一转眼却现老板娘昏死在一边他惊叫了一声“老娘”连滚带爬地扶起老板娘瘫软的身体。他把老板娘放到靠近角落的一张**回头瞪视着我眼中渐渐地露出凶光。 第三十三章 投胎夺舍 里记载一种见鬼的秘方,据说人生吞乌鸦或研眼角,白日即可见鬼,不过眼中看见鬼之后,终生都须见鬼,这样的秘方当然无人敢试,也就谈不上是否灵验。在茅山宗少为人知的黑巫术中,也记载了一种见鬼的法门,不过茅山道士见鬼是为了驱鬼,所以传下的法门是以驱鬼的形式出现。不见鬼何以驱鬼?是以驱鬼术的首要是发现鬼的存身之处,进而施法予以剪除。 茅山宗最初的黑巫术士,也是一些聪慧练达的人物,他们凭借自身的修行之力已能辨别鬼(阴灵或阴魂)的存在,“活见鬼”对他们并非难事,能否找到克制阴灵的法门才是他们关注的问题,经过几代巫士的努力,克制阴魂的各种法门终于被他们找到。不过在黑巫术中最初传下来的驱鬼法门只有两种,一曰散糯米,二曰跳火盆。散糯米即以糯米倾洒人体驱鬼,跳火盆则是以元宝衣纸在瓦盆中焚烧,从燃起的火光中跳过即可除邪。这两种法门虽然简易,却非常有效,其原理其实十分简单,糯米性温,火性刚猛,正是克制阴魂之道,象这类撒米、跳火盆的驱邪法门至今在我国的南方民间里还在流传,不过形似而神非,早已堕入封建迷信之流。 只是黑巫术对付经久不散的阴魂固然极有效验,对付炼形而出的阴灵却相形见拙了,茅山道中所谓的“驱神点将”,指的就是这种拘唤而来的阴灵而非一般的阴魂。驱除这样的阴灵巫士只能以自身的修力与之拼持,一旦落败往往反受其害,古往今来,有多少黑巫士遭到阴灵反噬丧命,情形十分凄惨。 彪形大汉虽然对我极为仇视,但他再愚鲁蛮横,也看出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当下只是恶狠狠地瞪视着我,却不敢扑上来争斗。我躲过钢针一劫,想起自己只是为监视胜光姑娘而来不愿和黑巫士结下什么梁子,于是伸出双手结出治疗符印,隔空把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老板娘体内。幸而这老板娘受伤本来不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苏醒过来。 待得这娘儿俩惊恐稍定便询问他们,对门的姑娘为何看不得的缘故。老板娘和彪形大汉面面相觑板娘叹息一声说,先生不知师从何人,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修为,当真是后生可畏。老婆子幼时和老父修习过茅山术,颇懂得治鬼的法门,不过只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在竟然要以巫术解救先生,真是可笑之极啊。 我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时不知道怎么谦虚才好,听到她提起师门起黑巫术被先师一向憎厌,双方的前辈说不定有些过节加不知道如何回答,听到她以钢针刺心竟是施救,更感莫名其妙,连忙追问其中的缘由。 老板娘脸色黯淡下来,其中缘由,还是由小儿来述说罢。说起根源,还是由这顽劣小儿引起的呢。祸福自招,怕也怪不得别人。 原来这老板娘夫家姓祝,本地人氏,娘家却在江苏东海一带,世代祖传茅山黑巫术法。她的父亲曾是远近闻名的神汉,据说能走阴间,被当地的会道门奉为活神仙,结果在解放初的镇反中被作为反动会道门成员镇压,也算是恶有恶报。老板娘本人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无人敢娶,只好跟着一个游方的山西贩子来到了山西老家,丈夫游手好闲,全靠老板娘一人做点小买卖度日。好在这地方信息闭塞,民风淳朴,老板娘私下施用一些自幼修习的巫术,竟能收得治病奇效,老百姓贪图便宜,也不愿向政府告发,时间一长,家里居然小富。改革开放后允许私人搞活经济了,老板娘便开了这一家饭铺,虽然收入无多,维持生活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谁知世间事常常不能尽如人意。老板娘虽然聪慧,生的儿子却秉承了她丈夫的基因,一味好吃懒做,闲暇里聚集一帮青年打架斗殴,弄得街巷里到处鸡飞狗跳,好在家道还算殷实,尽够这败家子东游西荡了。不过到了男大当婚的时候,荷尔蒙增多的败家子自己就察觉不对劲了,怎么周围的姑娘们遇见自己就避之不迭?央求老娘托媒婆提亲,一向见钱眼开的媒婆都连连摇头,“你家憨娃好吃懒做,那家姑娘恁看上他哟,这事难,难,难!” 祝憨娃这才明白自己有多大的分量,原来在街头四处打架斗殴的豪勇在姑娘们的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他想来想去,只好收拾起心气,夹起 个规矩人。无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规矩人做得觉得实在无趣。故态复萌。于是很快就和本街一个有名地痞货赖阿飞混在了一起。赖阿飞惯得是钻穴攒洞。最喜欢掘绝户坟。敲寡妇门。祝憨娃和他在一起真是好事不做。坏事干绝。 也是合当出事。春节刚过。祝憨娃家地对门忽然开了一家冥物店。这家冥器店卖地冥物五花八门。但山西地乡下风俗对殡丧地祭品并不看重。所以物器店开业以来。并没有多少顾客光顾。店主似乎也并不招徕生意。虽然早晚开门营业。铺面上却经常不见有人。 祝憨娃虽然和赖阿飞四处鬼混。本质却非穷凶极恶。只要别人不冲撞他。等闲也不轻易寻衅滋事。冥物店在他家地对过开了几个月。祝憨娃没有到店里去过一次。冥物对他缺乏吸引力倒在其次。更重要地是祝憨娃虽然横蛮。对自己地老娘却甚为孝顺。茅山黑巫视丧葬祭品为衣食父母。怎敢对冥物店横生是非?所以两家店铺虽然从不往来。却是相安无事。 有一天夜里。祝憨娃正在家中收拾铺面。他地狐朋狗友赖阿飞鬼鬼祟祟地突然来访。老娘出去给别家孩子看病去了。两个小子趁机鼓捣了一些下酒菜胡吃海喝。酒过三巡。两个人都有了七分醉意。赖阿飞冲着祝憨娃说。憨娃啊憨娃。你想不想大姑娘啊? “想啊。想啊”祝憨娃打了个酒嗝说“啷个不想哩。就是咱街上地姑娘看不上咱。咱有啥办法?” 赖阿飞把头歪去。凑在祝憨娃地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祝憨娃地眼睛顿时放光。原来赖阿飞闲时在街上乱逛。竟然在冥物店里发现了一个绝美地姑娘!那姑娘长得那个美啊。赖阿飞虽然口水直流。却形容不出。只对祝憨娃说。那姑娘要是天上地天鹅。街上地那些姑娘连癞蛤蟆都不如哩。冥物店 里好像只有祖孙三人,咱怕个逑呀,不如趁着黑夜,哥俩找那姑娘耍耍去。 酒壮色胆,趁夜色,两个坏种说干就干,当下锁好饭铺的门,直奔对过的冥物店。那间冥物店只是靠近街道的一个门头房,里面还有一个两进的院子,赖阿飞在日里早已窥探明白,那姑娘和祖父母就住在最里进的三间居室里。赖阿飞酒色淘虚的身子,在这方面偏有体力,他轻而易举地爬上院墙,在里面打开了门闩。 祝憨娃跟在赖阿飞的股后头,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向里面的房屋靠近,三间居室里只有正中的一间还亮着灯光,另外的两侧居室黑的,似乎主人家早已安歇了。赖阿飞轻车熟路地走在前头,到了正中的居室附近停下了。他打了一个手势,祝憨娃连忙把身体隐在墙角,只把头从墙角处慢慢地伸出来,看着赖阿飞下一步的举动,这是俩人平时做坏事时的绝佳动作,当真是配合默契。 赖飞的小分头慢慢地靠近窗边,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在窗棂的纸上戳了个小洞,一线灯光从洞中透射在地上。祝憨娃眼见着赖阿飞轻轻地踮起脚,把眼睛凑向窗上的洞口,不禁在心里替他叫了一声好。 恐怖形就在这时出现了!赖阿飞刚一靠近洞口,全身猛然哆嗦了一下,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物事,他转头望向祝憨娃隐身的方向,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似乎想跑,双腿却如灌了铅般的沉重,黑暗中,他的头部突然发生了变化,转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白生生的骷髅头,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腐蚀性却极强的**流水般的自上而下的腐蚀着,他的全身飞快地变成了一具泛着白光的骷髅! 更加可怕的是,活着的赖阿飞无动半步,变成骷髅后却变得异常灵活。这具可怕的骷髅在原地转了一圈,似乎正在思考,然后它伸出白骨嶙峋 的双手,向着祝憨娃隐身的墙角处快步走来。 祝憨娃的精神已经崩溃了。他虽然不清楚赖阿飞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但眼前自己的所见已经让他吓掉了魂魄,那具骷髅在黑暗中泛出白色的幽光,上下颚竟然还在不断的开合,仿佛正要择人而噬,祝憨娃虽然胆大妄为,却哪里见过这样可怕的情形?骷髅尚未走近,他的头已经“嗡”的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墙角的地上。 第三十四章 投胎夺舍(中) 老板娘在这一带给人驱邪看病,虽说是非法行医,但低,效果又不错,所以在老百姓中还颇有名气。大家口耳相传,都说她有一双阴阳眼,能断阴阳,引魂魄,是个半仙式的人物,私下里称呼她祝道婆。祝道婆那天被邀去替一个小孩子招魂,因为招魂须在子夜,所以回到饭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临近饭铺的时候,祝道婆恍惚中看见自家门口好像躺卧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天色昏暗,她看得也不甚清楚(旁人说她是阴阳眼,其实她心里最清楚自己,不过是个老花眼),所以祝道婆以为那是一堆白石头,就用脚用力踢了一下。 地下的东西突然“哎哟”了一声,祝道婆吓了一大跳,她听出了是自己儿子的声音,吃惊不小,连忙俯下身去搀扶,谁知她这一伸手不要紧,地下的东西竟然随手散开了,只听得一阵难听的嘎啦嘎啦声,一副骷髅架子转眼间就被拆的七零八落。祝道婆惊得一下瘫坐在地上,她手上完全没有用力,儿子却已经粉身碎骨。刚要放声大哭,手上忽然又摸索到一个软呼呼的人体,那人体低声呻吟了一下,祝道婆才知道这才是儿子的身体,大喜过望之下,连忙抖索着双手把儿子扶起,直到进屋后喂了几碗姜汤,儿子才好不容易苏醒过来。 苏醒过来的祝憨娃把这件恐怖的事情告诉了老娘,祝道婆虽然年老,却极有主见,她立刻意识到这种事情绝不能告官,当下趁着天还没亮,她和儿子一起把赖阿飞的尸骨埋在了地洞的地底下,好在不过是一具破碎的尸骨,收拾起来倒很简单。过了一段日子,赖家哭哭啼啼的报案公安局一听是赖阿飞失踪,也懒得搭理,敷衍着赖家草草调查了一遍完事。由于赖阿飞是在夜晚偷偷来到饭铺的,当时无人看见,事后也没有人怀祝家。这件人命大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但是祝家的祝憨娃却从此落下了一个毛病。这儿子的脑袋本来就不大灵光,自从人命案发生后,又增添了一些坏毛病,有时两眼发直有时自言自语,更要命的是怕黑色一黑就象看见鬼魅一样躲进屋内不出来。祝道婆急火攻心,几次给儿子招魂引魄无效,只好带着儿子到县城的医院去看病,结果被诊断出患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 祝道婆带儿子看病的事情一时被乡里传为笑谈,连自己的儿子都治不好家对她的所谓驱邪法术也就渐渐产生了怀,祝道婆在乡民心中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至少年轻人是不肯相信装神弄鬼的玄虚了。不过这时的祝道婆已经来不及在意这些议论,宝贝儿子成了精神病,祝家还不就此绝后?她是茅山黑巫传人,一生招魂引魄,惯走荒郊野外,怎会惧怕那些荒诞虚无的鬼怪?所以她并不相信儿子告诉她的那些鬼话。俗话说治病须寻源打定主意要到对门的家中探个究竟。 身为黑巫,祝道婆在施法过程中也遇到过许多危险所以能够化险为夷,很大程度上在于她的精明及处事果断、决不拖泥带水的魄力。她虽然没和对门有过什么交往她从赖阿飞的尸骨上却能够准确判断出,对方定是一位茅山宗的大术士。黑巫术控尸只能以活人心血作引,并且只能在尸体的心脏并未完全腐烂的情况下,而对方竟不凭任何外物,仅以自身真力即能控制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相形之下,自己的黑巫术法简直如萤光之比日月,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无法力夺,只能智取。祝道婆白天招揽生意,暗中却时刻注意着对门店里的动静。出于儿子的描述,她一开始把目标锁定在那位貌美如花的胜光姑娘上,但很快她就发现胜光姑娘并不是修行中人,那么赖阿飞窥探的房屋主人定然不是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那么能是谁呢?姑娘的祖父母,两位走路弱不禁风的老人?祝道婆观察一段时间后,自己反糊涂了,这祖孙三人步态平实,眼眸端正,只是非常普通的农户人家,哪里会有什么控尸的本领?难道儿子和赖阿飞在那天夜里当真活见了鬼? 茅山宗不承认黑巫一脉,但并非不求镇尸灭煞之术,只是憎厌黑巫术不能以自身真力招魂控尸,仅凭外物另辟捷径,认为对方为奇技**巧不耻为伍而已,但到后来,由于茅山秘术大多失传,很多茅山宗道士无法修出控尸的真力,也只好借助外物,搞一些桃木剑、捆尸绳之类的东西来故弄玄虚,所以茅山宗流传到今天,实际已和巫术相差无几,货色相同,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看不起讨米的。 不过二者毕竟出于同源,虽则茅山宗近道,黑巫术近巫,二者对道的追求也不一样,但在对魂魄的认识上却大同小异。两家控尸灭煞,理念不同,手段各异,但都认为世间并无妖魔鬼怪,更无六道轮回之说,不然自己以非常手段控制尸体,岂能不怕因果报应? 祝道婆自幼摆弄尸体无数。自然不会相信世间有鬼。她经过多日勘察。发现冥物店地祖孙三人并非想象中地控尸术士。心下大定。依她地推测。儿子他们做贼心虚。在黑暗中窥视人家地闺房不免过分紧张。定然是出现了什么幻觉。至于那具白生生地尸骨。未必便是赖阿飞本人。或许是别人从坟地里挖出。借以恐吓他们地也说不定。不过耳听是虚。眼见为实。要想找出儿子地病根。只有深入虎穴这一条路好走了。 祝道婆一世精明干练。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看到了绝难置信地恐怖情形。饶是她智勇果敢。也几乎被吓得丧魂失魄。直到现在讲述起来。依然是满脸惊恐。可以想见当时地情形是何等地惊心动魄! “你以为控尸之人是谁?竟然是那个慈眉善目地老婆婆!”灯光暗弱。祝道婆一脸恐慌。简单地几句描述竟然让她地额上出现了透湿地汗迹。 那天晚上。祝道按照儿子当时踩点地时辰行动。她看了一下时间。晚上1多钟。正是亥时。相传亥时是人定时刻。人定而鬼动。是百鬼蠢蠢欲动地时候。“亥时半。鬼乱窜”。一般人不再外出。不过祝道婆可不相信这个。她随身带了一袋陈积多年地糯米出门去了。 跨墙越脊对黑巫来说不什么难事。祝道婆在夜色地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掩到了冥物店地后院。正中地房间里果然还亮着一点灯光。祝道婆极有经验。她并不在窗台下偷窥。而是跃上了相邻房间地房顶。她在房顶上极缓慢地匍匐前进。渐渐接近了中间房屋地通风口。 原来这里地屋。还是保留了古晋国地一些式样。总要在房后接近屋檐地位置开出一通风口。通风口内用木条做成隔断。下面地人看不到木条间地空隙。但从上面却可以透过空隙清楚地看见房内地情形。祝道婆当年随父捉拿一些经久不散地阴魂。做这些穿堂过梁地勾当最是得心应手。 一看之下大失所望,住这间正房里的哪里是胜光姑娘?只见在明亮的灯光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她的对面是一张古色古香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正在怒放的鲜花。 那老婆端坐在椅中纹丝不动,盯着那盏鲜花若有所思。 一盆鲜花么好看?眼看着老婆婆并无什么异常举动,祝道婆心下颇感不耐,她缓慢地转动身体,想转换到另一个房间去,不料这极轻微的动作似乎惊动了屋中人,那老婆婆忽然转过头来,仰头望了一眼房顶。 祝道吓得不敢稍动,连忙把身体紧贴在靠近通风口的屋檐上。她倒不是怕被这老婆婆发现,而是正在这时候,她仿佛听见了屋子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叹息。 这叹息声若有若无,软弱无力却柔媚无比,好像一个少女思念情郎却不得见的幽怨,又好像一株鲜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样的叹息怎会是眼前这位行将就木的老婆婆所发? 难道屋内另有他人?祝道婆慢慢地靠近通风口的缝隙向下看去,这一看之下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屋内的情形已经变化,原来祥和的人间气象竟然在眨眼间变成了阴森恐怖的鬼蜮! 灯光下,那盏鲜花已经灰败不堪,枯萎的枝叶耷拉在桌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转瞬间就夺去了它的生命。更可怖的是,那位老婆婆的姿态也有了变化,她的头部轻轻地摇晃,祝道婆的眼睛一花,灯光掩映下,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绝美的少女的脸! 胜光姑娘!祝道婆险些惊呼出来,她阅历极丰,此时虽然惊恐但仍不失理智。这里的情形虽然恐怖,但却是寻出儿子病源的最佳时机,怎能容她错失?当下强忍住心神震动,紧盯住屋内的诡异变化。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那张少女的脸慢慢又有了变化,极多极密的皱纹以看得见的速度从她的耳后向面部蔓延,少女在快速苍老,祝道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眨眼间那貌美如花的少女又恢复成老态龙钟的婆婆模样! 第三十五章 投胎夺舍(下) 后来怎么样了?”我知道已听到了重大关节处,心中时再也沉不住气,急急地问。 “什么怎么样?就没有后来。”祝道婆翻了翻眼睛。她看到这般鬼魅般的情景,早已惊得目瞪口呆,总算她胆气过人,还没被吓得屁滚尿流,但一双眼睛却再也不敢望里面看了。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伏在房顶上,直到日上三竿这家的祖孙三口都到外面吃早点的时候,才瞅个冷子溜了下来,回到家里祝道婆大病了一场,从此死了给儿子治病的心。对门的冥物店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时刻带给她和儿子无边的恐惧,如果不是生计所迫,她和儿子早已搬离了这里。 “术语说魂魄无形,日光销融,怎么这人竟能以人身而幻化面目?难道世上当真有鬼?”祝道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话音刚落,却听得“咕咚”一声,原来是祝憨娃一屁股跌在了地上,他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他那硕壮的身体,倒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我扶起祝憨娃,灯光下,只见他一脸傻傻的笑容,半咧开的嘴巴里不住地往外流着哈喇子,双目直,表情恐惧。 祝道婆见怪不怪,冲着我苦笑道,“这娃子日里还正常,每到夜晚却成这个样子,这间歇性神经病只怕是治不好了,我术法不精,只能替他引出心血缓解病痛。唉,总是我驱邪治病,得罪了过往阴灵,谁知道天理昭彰应在我儿子身上。” 我仔细看了看憨娃的脸,伸手扒开他的眼皮,现他的眸子并不浑浊放下心来,转头问祝道婆: “那是医院诊断出的病情~么?” “对,因迷信引的恐惧和紧张诱的神经官能症症。”祝道婆不愧施巫多年,居然能把现代医学术语说得丝毫不差。 我点了点头,现代医学说得果然错。祝憨娃人中部位的元气黄中带赤照巫经所讲,这是元气受损(元气浑黄)的表现,元气受损,自然会造成心智不清医学上所说的症等神经官能症,多是由脑部神经元受损形成,这和巫经上的记载同出一理。我看见祝道婆紧张地盯着儿子,一脸的急切和关怀之色,心下感动,想起天书里曾载有元气修补之术下不妨在这祝憨娃身上试上一试。 想不到一试之下却吃一惊。修补元气须耗费自身的纯阳真气,但祝憨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青年男子气本就有限,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真气以为真力过处药到病除,但我把真气灌注到祝憨娃的体内后未催动,那股真气竟然向下疾走,储存在他的丹田部位,再也激不出。 我心中吃惊。身体却觉得一酸软。暖洋洋地甚是舒服。幸而这种感觉一瞬即逝。我一跃而起。脑中一大片空白。险些窒息。当年跟着张铁嘴学习天书秘籍。最怕地是就是堕入这种走火入魔之境。两个人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按照书中记载修炼。不敢出一丝偏差。虽然资质愚鲁。幸而天道酬勤。最终绕过了魔境**。一路行来。虽然天书失却。却并没断了修炼之功。想不到不知何故。中途却被人釜底抽薪。修炼阳神变成了锤炼阴火。更想不到地是。这种阳退阴涨之势是如此猛烈。在这么短地时间里就要鸠占鹊巢。夺取灵府。 刚才没来由地杂念忽生。一动。阴跟着起动。幸亏自己筑基牢固。不然这 修行之功。岂不废于一旦?我又惊又怒。心中更极。体内真气虽然澎湃充沛。其中过半却已经变换性状。体内阴阳相克相争。只能勉强平衡而已。竟无法向外抽取一丝阳神之力。 “你出现胎神逆转。只怕和屏蔽玄阴星占地人大有干系。太常轮回之时。把自身元婴之体交付与你。也是看到了这点干系。”任天庭地话在我耳边突然响起。我一言不。从地上抱起祝憨娃。把他放在土炕上。转身就走。我已经想得明白。自己地一路遭遇很可能和太常婆婆有关。或许正如任天庭所说。种种因缘皆因彼而起。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找她问个明白。 第二天。我一早就到冥物店旁边等候。想不到等了半天。店门始终紧闭。见不到一个人出来。我等得心焦。肚中已饥肠辘辘。没奈何。只好又蹩进对门地小饭里要了一点米馍。祝憨娃没有出来。祝道婆看见我笑了一下。她和我打了个招呼。又忙她地生意去了。 刚吃了一个馍馍。对面地店门就打开了。一个步履蹒跚地老婆婆走出门外。她看了周围一眼。径转身向左面地街巷去了。我猛然想起一个问题。暗骂自己糊涂。连忙起身把正在一旁忙碌着地祝道婆叫到窗边。 “你看那老婆婆,是不是那天晚上看见的婆婆模样?” 祝道婆连连摇,不是不是,那晚上的婆婆就算苍老,也比这个婆婆好看百倍。她又探身到窗外看了一眼,突然回头盯住我,眼中满是慌恐。 莫非你还要到那冥物店 我点了点头,不上回答她的问话,急忙抽身走出饭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我猜测错误,那胜光姑娘并非是被太常婆婆投胎夺舍,而是被什么恶魔附体,现在也是顾不得了。 冥物店里空荡荡的,只有胜光姑一人。她坐在几只花圈的下面,脸色被白色的纸花映衬得更加苍白,她看见我连忙站了起来。 “先生要买些冥物吗?” 先生?装得可真像啊,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眼前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和太常婆婆几乎毫无二致,只不过我最初见到的太常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妇,眼前这张美轮美奂的脸与之相比略显稚嫩,少了一种沧桑和成熟的韵味而已。眼睛是灵魂的载体,我直视着胜光姑娘的眼睛,她果然有点心虚,不自然地垂下了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呵呵,真是久违了啊,故人相,怎么会形同陌路了?” 胜光姑娘抬起头,脸色已有些绯红。她怔地看着我,突然掩口叫了一声“原来是你!” 她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暗暗责怪自己蠢笨。太常婆婆身为茅山四老之一,怎会在星占被蔽后束手无策?她在转世关头察觉到受人控制,自然早已想好了破解之法,只可笑自己自作聪明,却在懵懂间做了一颗被她利用的棋子。想到太常婆婆在危局中纵横捭阖,终能在大敌的窥测下转危为安,不由得心里好生钦佩。 “婆婆心计深沉,施展那暗度陈仓之计,小子实在佩服,佩服啊1”我对她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叹。 “什么……婆婆?”胜光姑娘怯生生地看着我,声音有点迟。“你不是昨天那位大哥哥么?” 第三十六章 纸花为媒(上) 那天把药渣泼在大哥身上,实在对不住啦!“胜光说,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似乎是忆起了我的狼狈情状。 我看她声音稚嫩,表情很是天真,完全不像作伪的样子,心中大是奇怪,难道太常婆婆并未和胜光合体?依太常婆婆的性格阅历,她根本不会在世人面前作假,非不能也,是不为也。她以轮回之身验证修仙之说,正要向同道炫示,怎肯隐姓埋名无声无息?所以投胎夺舍之后,总要以太常本名在道界行走,高调行事,唯恐别人不知玄阴之术。 玄阴术脱胎于占星术,本来并不是道家修炼的法门,所以卢生在天书中没有在篇中记载,只在篇中略有提及。但他对玄阴星占术没能亲眼所见,对它的效应也是无从得知,描述的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相传晋朝时期有一个魏夫人(魏华存),晚年曾将自己的练功心得著成一书,这是道家内丹术的开始,所以魏夫人实际上是内丹术的鼻祖。魏华存曾嫁于太保刘文为妻,生有两个儿子。她被迫嫁人,在夫家时并不喜欢世俗生活,依旧潜心修道,刻意修炼,终获神通。她嫁人时所带的奴婢很早离世,夫家给她另配了一个奴婢,这婢子虽然年幼,生性却玲珑剔透,魏华存对她非常喜爱,视为己出,练功时也不避讳,有时甚至指点她如何修炼功法。这婢子极有慧根,功法进境奇速,忽一日她竟对主母的功法提出问。 “功成丹现,可得永生乎 “金液还丹,先后次第而已致长生,却非永生之道。” 魏华存说的是实之语,那婢子却是大失所望。她天资过人,修习内丹已现龙虎之相,在魏华存死后她转而研求永生之道,也是机缘巧合,她后来嫁与一位天官作妾,夫唱妇随之际,竟让她在占星术天人合一的理论中窥测到了天机。她以丹术为基星占为引,创出玄阴炼形术说依照此术修习,可以证得天仙之境。可惜这婢子所嫁的天官因为根据天象预言“灾祸毕至”,犯颜直谏,被白痴皇帝晋帝虐杀满门,那婢子也未能幸免后晋朝果然发生“八王之。她先为奴婢后为小妾,姓名自然不传于世创的太阴炼形术也随之湮没,成为绝传,但玄阴炼形术的种种奇验却在修行界口耳相传,奉为至宝。卢生在天书中对这些奇验略有记载,并根据这些征候推测过玄阴炼形术的下落。西面的吐蕃国有一种教派,修行高深的教士被称为活佛活佛能够在死后转世,轮回不断。卢生认为这种转世轮回正是玄阴炼形术的证验阴炼形术极有可能流落到西域吐蕃一带。 现在看来,卢生的说法其并不准确藏传佛教密宗的活佛转世和道家的借尸还魂、投胎夺舍并不相同,和玄阴炼形术(即玄阴星占术)更是大相径庭。以前的茅山宗宗师们曾有开鼎炼丹之举修炼的不过是外丹,后来的茅山宗专注于符,也与内丹、星占风马牛不相及,谁也想不到玄阴星占竟会在茅山宗里出现。 太常婆婆身茅山四老之一,不知何种机缘竟修得玄阴星占之术。她虽然并没有象玄阴炼形术所说的那样,能够证得天仙永生之境,但她轮回转世,却是肉身未灭元神犹存,再世的宿主依然是自身的元婴,这一点岂是借尸还魂术,抑或是佛教密宗的活佛转世术能够望其项背? 元婴之说,在道家里是道中寻本性而练化元神,进而胎化成婴,是成仙之基,并非指的是有形之物,但玄阴练形术竟能以玄阴之力把身体练为可显化的有形元婴,犹如能以自身复制胚胎,这种法门当真匪夷所思。但玄阴术虽能练出元婴形体,在转世时却存在莫大凶险之处,一旦找不到前世的宿主,元神必然湮灭,无法再次轮回。太常婆婆身化元婴已近百天,事到如今,实已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她的死本来和我毫不相干,但自己的修炼偏差竟然是因她而起,个中原因只有她最为清楚,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种种因果还要从她那里得到解答,要是她的元神寂灭,我不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想想自己前还盼望着太常婆婆早点身心俱灭。胜光姑娘从此逃脱合体之灾。现在却唯恐她不能及时轮回。不能解脱自己阴涨阳消地困厄。可见无论道心还是人性。到了生死关上终是私字当头。斟不破一个“死”字。佛家自称能以身饲虎。割肉喂鹰。当真是瞎扯淡。 胜光姑娘见我脸色难看。为我心中不快。连忙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向我推销起店中地冥物。这家冥物店铺面虽然不大。东西倒齐全地很。凡是死人享用地东西一应俱全。大到纸牛纸马。小到冥币绳扣。五颜六色。琳琅满目。 “不知道大哥家中是谁 真是不幸哪。还请节哀顺变。 是令尊令母?还是岳父母?啊哟不对。是你地朋友吧?”胜光姑娘见我有点着恼。连忙改口不迭。 “这祭品冥物男女有别。错乱不得。大哥别怪我多嘴啊!”这姑娘表面美貌端庄。做起生意来却是伶牙俐齿。极会察言观色。看来是自小做生意练就地本领。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对殡丧的事情倒是了解不少呀,怎么着,家里自小就开冥物店吗?”我不肯死心。 胜光姑娘轻轻摇了下头,脸色黯淡下来。一个姑娘家,谁喜欢做这种晦气买卖?只是祖父母迁来不久,这里地僻人穷,并无其他生意好做,祖传倒有一门做烧饼的好手艺,可是对门已经有了一家饭铺,自家初来乍到,怎敢抢别人的生意?无奈之下只好开了家冥物店,祖孙三口勉强度日。 “你们家中最初:么好买卖?” “烧饼啊是那种用炉火制的炊饼。”胜光姑娘一面说,一面用手比划了一个圆圆的烧饼模样,她的这个动作显得更加稚气十足,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啊。想起被太常轮回夺舍后,这个无辜的姑娘将失去以前的意识,以前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心下不禁十分凄恻。自己明明知道真相,却偏偏不能说出不能拦阻打断,这种气度胸怀实已违了先师卢生舍生取义、慈悲度世的传经本义。 但蝼蚁暂且生,何况我并非道教中人,只是一个术法未精、尚未娶妻的世俗青年?死生大事也,生死关头,舍生取义的气节虽好也顾不得了何况胜光姑娘本为太常的元婴之体,生存的本意就是为太常提供转世的躯壳死得其所,又有什么值得怜惜?不过虽然这样为自己开脱,心里毕竟愧疚不安,我不敢再看她一眼,转身就向外走,只剩下胜光姑娘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愣在那里。 心慌意乱之下刚迈下前的台阶,我就失足跌了一跤朝下栽在一堆烂泥般的东西上鼻中只闻得一股极浓烈的臭气。这股气味如此熟悉,昨天刚刚不幸嗅到过果然是冥物店里泼洒在街道上的那些药渣。中药熬练后,把药渣撒到街道驱病之意,过往行人误踏上药渣,会把病人所患之病带到远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原也是远古巫术的一种,至今在民间还有很多愚夫蠢妇相信。我那天虽被这些药渣误洒在身上,只以为是民间迷信,一时之间也不思其他,但今番重新嗅到这些药渣的气味,心中却悚然而惊,到底是什么样的药物,竟会有这样刺鼻的臭气 这地偏僻,虽说是街道,不过是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我从地上爬起,慌乱中也不分石子还是药渣,满满地装了一挎兜,好在时近中午,行人稀少,捡拾药渣并没人看见。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小饭铺的时候,祝憨娃正坐在一张小桌边吃饭,他见我进来,只抬头憨笑了一下,又埋头继续吃他的饭,祝道婆却站在窗户下冲着我直瞪眼睛。 “晦气呀,你么捡药渣到饭铺里来?快些扔出去干净!”原来祝道婆一直在窗户下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捡拾药渣的动作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我把祝道婆引到里屋,把些石子药渣从挎兜里取出,让祝道婆仔细看。祝道婆见我郑重其事,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等她凑近药渣嗅了一下,不禁“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你行医治病,可知中药里哪种药物有这样恶臭?” 祝道婆捏着鼻子呕吐,嘴角上泛起一层白沫,因为这样子容易缺氧,她不住向上翻着白眼瞪我。中药煎煮,治病救人,你看这些药物本是普通草药,虽然苦涩,哪里会有这般恶臭?所以恶臭难闻,是因为里面含有尸体的臭气啊。 我拿起药渣细细嗅了一下,惑道,“这好像不是尸臭吧?尸臭是有机物变质,这种臭味虽臭,却不象有机物腐烂的臭味。” “我家祖传医术,镇尸灭煞最是灵验,如何会分辨不出尸体的味道?这些尸臭并非来自新鲜的尸体,而是源于历年陈尸的冤魂。先父当年曾听人说过,世上有一种奇诡之术,能把魂魄封印在尸体内不出,也可导引出户,将魂灵充作货殖。唉,世上竟有如此奇术,真让人艳羡的很了。世间阴魂多多,日销月融太也可惜,若能求得这般术法,岂不是绝好的生财之道?” 我听得差点呕吐,茅山黑巫果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们即便行医也不过是为了赚钱,无怪遭茅山宗厌弃,但祝道婆的一席话却让我立刻想起那朱草嘉禾的往事,头脑中那些纷乱的思路似乎正慢慢理顺,忽然间却又四散开来,那条要紧的主线隐约在脑海中闪现,却总是抓它不住。 第三十七章 纸花为媒(中) 祝道婆听我述说完在冥物店里打探的情况,大为不满,一口咬定我探听的不真不确,定是看见人家姑娘美貌,顿时心智糊涂。我辩她不过,便请她再去打探一下虚实,那冥物店里只有胜光姑娘一人,自己一个单身男子三番两次地前去,只怕会引起别人的心,有些问题也不好探个明白,胜光姑娘脸色苍白,好像有病的样子,她以看病的借口过去探察真是再好不过。不料祝道婆连连摇头,说:“这条老命虽不值钱,但还得留着照顾憨娃,怎能轻易犯险?那家冥物店明明透着诡异,祖孙三个只怕都不是好人,你看他们用死人魂魄作为药引,不是鬼魂也是妖孽,怎能斗得过?我看咱们还是安静度日才好,切莫再去沾惹他们。”原来那天晚上的经历着实吓坏了她,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我说你一个巫医平时招魂无数,怎么也相信鬼怪来了?那位姑娘天真无邪,一看就是个冰清玉洁的人间女子,那天晚上或许是你老眼昏花,偏那姑娘房中有一面镜子,你看见姑娘后,一个冷不防,忽然又看见了那面镜子,啊呀,一个老太婆出现了。俗话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不可自己惊吓自己。 我信口开河,极力撺掇祝道婆再到冥物店问个明白。 祝道婆所说的魂魄封印之事,对我来说是亲身经历,这时哪里还有怀疑?那股浓烈的臭气果然像极朱草嘉禾下面的尸臭味道。我前番打探,虽然已知道胜光姑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但对她祖父祖母的身份却更增疑心,这魂魄药引既然是从冥物店流出,这两人定非寻常之辈,若是祝道婆当时看见的婆婆并非太常,而只是这两人其中的一个所化,那事情可就遭透了。 祝道婆被我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踏入冥物店半步无计可施,一回头看见祝憨娃正在炕上呼呼大睡,这小子刚才还在外间吃饭,也不知啥时竟偷偷溜进了里屋。我灵机一动,要说服祝道婆挺身而出得着落在这脑筋不清的祝憨娃身上。 “憨娃该怎么办?唉,原来多聪明的孩子啊,竟被人吓成了神经分裂。你看他那睡相多难看,十足像个半傻子。” 我一提起她的独生儿子,道婆忍不住泪水涟涟。她抹了一把泪说有啥办法?都是这孩子自作孽,偏要去偷看人家大姑娘,才惹来滔天巨祸,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人家的孩子不连性命都丢掉了? 啊,对了道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连称奇怪。她和憨娃在地洞里埋掉赖阿飞的尸骨后,曾经替赖阿飞招过魂魄,祝家祖传茅山黑巫术,虽然比不上茅山正宗法术的精深繁复,但单论招魂引魄的造就却并不比茅山宗逊色。祝道婆在乡下以巫道行医生招引过无数魂魄,之前从未失手料却在小混混赖阿飞的魂魄上栽了个跟头。任凭她拼尽全身力气,却招不到赖阿飞的半点阴魂不然只须拷问这拘押来的魂魄,自然就能弄清楚他看到的情形何必祝道婆亲自去冒险犯难? 那晚祝道婆累得差点吐血,不得歇息了三天。她想破头脑也弄不明白,那小混混的魂魄为何会招之不来,后来她愈想愈怕,对对面的人家更加忌惮。她们黑巫术最怕的就是阴魂反噬,一旦出现这种反噬现象,黑巫就算侥幸不死,以后也要金盆洗手,终生不能再施巫术。 祝道婆的话更加印证的想法,当年我曾替长白参帮的司二爷招过魂魄,也是拘押不出,事后才知道是茅山四老的太冲先生(即道妖)搞的鬼。茅山宗术士修到上茅境界后,封印魂魄并不是什么难事,对茅山四老这样的大宗师来说更是举手之劳,简直是不屑而为的术法,那赖阿飞的魂魄无法拘押,恐怕也是遭到了他们的封印,他身化白骨,说不定也和那些陈年旧尸的魂魄一起,被熬炼成了药渣。 祝道婆不肯到冥物店冒。她把目光投到睡梦中地祝憨娃身上。柔声说。“憨娃虽然不争气。可总是我地儿子。要是能把他地病治好。我一把老骨头有什么舍不得地?可就算寻到了他地病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总是老天爷不愿意给我一个健康地儿子罢了。” 柔地看着炕上地儿子。眼前五大三粗地祝憨娃在她眼里竟如一个尚在襁褓中地婴儿。眼光里充满了怜惜和疼爱。这样地眼光我只在文小姐看我地眼中见到过。心中突然一痛。大声说“什么老天爷老地爷?咱们学道之人。只把他当个屁。憨娃地病不过是惊吓过度伤了元气。又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出手救治。立马手到病除。”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不迭。自己地阳神真气不足。一旦被阴气销蚀殆尽只怕还有性命之忧。哪里还有修补他人元气地能力?祝道婆却是大喜过望。她耽于儿子病情。一听之下犹如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放松。她中过我地真气轰击。知道我地术法修为远远在她之上。当下先生长先生短地对我大加恭维。我说完大话。后悔已来不及。又当不住祝道婆地再三恳求。只好吞吞吐吐地把自己地处境告诉了她。 “原先阳神充沛。自然能够修补元气。只是现下阴涨阳退。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祝道婆不肯相信。她想了想。咬牙道。原来先生不肯救治小儿。不过是埋怨老婆子不去那冥物店打探。罢了罢了。为了儿子。情愿和你做这个买卖。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只是一点。先生术法虽然高深。相貌却有点那个。那美貌姑娘若是看不中你。须怪不得老婆子办事不力。要是惹来什么灾祸。更 老婆子有言在先。 原来她一直把我当成了一个好色的登徒子。我又气又好笑,这祝道婆在社会上混迹多年,沾染了满身的铜臭,竟不相信世间还有相互帮助的善事,认为做任何事情都不过是一笔买卖。不过她既然答应到冥物店细细打探也就懒得和她争执,于是把打探的方法、打探的重点方位、注意的要点等事项一股脑儿的告诉了她,特别叮嘱她对那间诡异的正房更要观察细致一些,大家的生死祸福说不定就和它大有关系。 祝道婆把自己行医的道具收拾一番,踌躇了一会出门去了看见她的身影没入冥物店,不禁暗赞母爱的伟大无私,又看了一眼躺在炕上酣睡的祝憨娃,对他的无忧无虑竟然有了一点点的羡慕。祝道婆这一去半天都没有回来,我感觉到又累又饿跑到外间吃了点冷饭,回到里屋后我本来想修炼一下功法,想不到疲累之下觉偎在祝憨娃的身边睡熟了。 睡梦中不知怎的娶到了一个媳妇,正在家里大摆宴席,好多人都来庆贺,有张铁嘴、郭老铁、冯市长、朱县长……吵吵嚷嚷真热闹;了空禅师、灵宝三奇他们也来了一个个笑容满面,齐声道喜,父亲和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咦呀,这新娘子咋长的这么象文小姐? “啪”的一声,谁这么缺德,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竟朝新郎的头上扔了个爆竹?我打了个激灵开眼来,才现自己正躺在炕上道婆已经回来了,刚才就是她一掌惊醒了我的好梦憨娃却不在炕上,隔着屋子听见他在外面招呼顾客的声音才现已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这一觉竟睡了么久来不及回味梦中的滋味,连忙跳下炕问祝道婆的探察情况,祝道婆把我着急拍醒,却并不急着和我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我,一脸的迷惑之色。直到我向她探问,才摇着头说,奇怪奇怪,这家人怎么没啥奇怪的地方? 她走进冥物店的时候,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直到叫了几声,胜光姑娘才急匆匆地从后院跑了过来。还没等姑娘问,祝道婆便惊慌失措地“啊呀”了几声,啊呀啊呀,小姑娘脸色苍白,眼窝带黑,流年不利啊,血光之灾在眼前,不在明年在后年。这几句话先声夺人,把胜光姑娘吓得险些晕了过去。 祝道婆是个江湖,她诊病的手段形医实巫,免不了常做一些装神弄鬼的勾当,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先搞个心理战术,事先把病人糊弄住就好办了。这一点和我们当年算命时候的手段倒是十足类似,大凡算命,第一就要有“威”,要沉住气,让人觉得你有能耐,起码比他有能耐,才能糊弄得他相信你。祝道婆深谙其中之道,见面就是三板斧,胜光这小姑娘哪里有这些见识?惊吓之余,老老实实地顺从祝道婆的摆布。 祝道婆捣鬼弄玄虚,带着胜光姑把后院的角角落落转了个遍,说是寻找破解之道,其实是趁机察看一下这家中的秘密。不料祝道婆费尽心机地转悠了半天,院落房间转了个遍,硬是没有现一点可的地方。 “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 ”祝道婆想了想,又说道,“那药物堆在中间的正房里,确是胜光那小姑娘服用。她的脸色苍白,倒真的有病,哈哈,想不到老婆子误打误撞,竟真的断准了病情。” 道婆得意地笑了几声,她看了我一眼,忽然失笑道,“你知道这小姑娘为何生病吗?” 这我怎会知道?祝道婆这一番探察也是徒劳无功,我心中气闷,又听她说话莫名其妙,忍不住有些着恼。人吃五谷杂粮,岂有不生病的道理? 祝道婆“嘿嘿”干笑了几声,体病可治,心病难医啊,这小姑娘害得是你们年青人常见的心病,嘿嘿,姑娘家想念情郎,倒也是正常的紧,要是因此生出大病,可就太不值得啦。 祝道婆的嘴上功夫果然了得,居然在短时间里就把一个姑娘家的心事都套了出来。那胜光姑娘自幼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隔代的情感交流毕竟少了许多,又极少和外人交流,一旦遇上祝道婆这样的热心肠,还不是竹筒倒豆子,什么都吐露出来 原来胜光姑娘是山西人,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他们一家人最早逃荒到在陕西的华阴县城,靠做烧饼为生,县城里繁华热闹,烧饼的生意也好。胜光姑娘帮着祖父母卖饼,虽然劳累,心里却很快活。那时有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经常来买烧饼,他是当地人,看上了胜光姑娘,就托人来提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祖父母同意了,胜光姑娘见那青年人老实能干,自然也心中欢喜,两个人情投意合,已到了谈婚论嫁妆的时候,不料天有不测风云,那青年人不知得了什么恶疾,突然间竟死掉了。胜光姑娘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祖父母怕她出什么意外,就卖掉了所有家当,带她离开了那片伤心地,辗转颠沛来到了这里。 祝道婆说完,脸上的讥笑也不见了。她叹息了一会儿,说,痴情女子负心汉,自古如此啊。那男人虽然不是负心,得病死了也是大不应该,早知要死,又何必害得人家姑娘伤心?唉,这胜光姑娘也太过痴情,还不是过门媳妇,却替那死男人守什么孝,戴什么纸花? “嘿嘿,那天夜里我果然看错了,桌子上分明是一朵纸花,老婆子竟把它看成一朵正在开放的鲜花,这不是老眼昏花么?” 第三十七章 纸花为媒(下) 纸花又称冥花,不过是人造的死物,怎么会在深夜里开谢?祝道婆认为自己老眼昏花,一时看错,我却认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我没有见过道妖对花微笑的诡异,只怕也不会注意这样微末的细节,但道妖变异,正是由吸收阴魂的朱草嘉禾而起,胜光姑娘服食的药物中杂有封印的魂魄,对花微笑的情形毫无二致,这束纸花是不是和朱草嘉禾有什么联系? 事实上,也正是祝道婆窥见的花开变异情形,才让我怀到太常婆婆身上。她和道妖同为茅山宗宗师级别的人物,术法虽各有专长,但本源相同,在最高处极可能出现殊途同归的地方。太常婆婆讥笑师弟沦为道妖,但她的再世轮回,也远非道家追求的长生之道。虽然现在的一切都很平静,但我可以肯定,太常婆婆的元神一定就在附近徘徊。 她的轮回还没有最后完成,说不定就在自己的身边。我运动了一下自身的元神,没有感应到周围有什么阴灵的存在。 或许,我应该自己去探察一下?我犹豫了一会,终于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太常婆婆的玄阴星占术法何等厉害,她在转世之际,怎能容得别人在旁边窥伺?那个小混混赖阿飞的悲惨下场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证,祝道婆所以能够幸免,或许也只是一时侥幸而已。 但事情没有亲所见,终究不能断定一定是太常婆婆的元神转世。即便正如我希望太常婆婆能够如期和胜光合体轮回,自己又怎能及时见到转世后的太常?这件事情和我干系甚大,万万容不得一丝差错。 祝道婆见我精神恍惚,一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我得知胜光姑娘的恋情后心情沮丧,连忙劝解我说丈夫何患无妻,天下好女人多的是,又何必非得爱慕留恋这胜光姑娘?对啊,老婆子已经打探明白,对面人家并没啥可疑之处,那姑娘的出身来历也好教先生得知,是个好人家女儿,不知先生能否兑现先前承诺,给我家憨娃治病? 我的神真气已经不足,无力修补别人的元气先前说下的大话却得圆个周全,没奈何,只好先和她混赖一番。 “那美貌姑并没有明确拒绝的意思啊,你不曾向她提起我的爱慕之情,又怎生得知她对我没有留恋之意?” 祝道婆听得目瞪口呆,,人家姑娘正沉浸在悲伤之中,老婆子怎好提起这话儿?依我看,那胜光姑娘性情坚贞节不移,你还是趁早断了那些不良念头,你是修行之人,怎可做那些蝇营狗芶之事? 我笑道。蝇营狗芶之。神仙家另有别解。俗话说“酒是良朋花是伴。花街柳巷觅真人”。就是纯阳吕祖。也曾三戏白牡丹。再说你怎能断言胜光姑娘坚贞守节?说不定她悲伤是假。暗地里却想重结良缘。 祝道婆重重地了一声见我不肯给她儿子治病。心中焦急。在里屋里团团乱转始终不肯离开。我心中暗笑。她一定是怕自己离开后会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其实她完全误会了我。我地体内阳神如果不被阴气销融已出手为祝憨娃修补了元气。又何必要祝道婆冒险探察来做交换?她地一番探察实已为我提供了莫大帮助只是她毫不知情而已。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在这里等候太常轮回再世。我心中有无限疑问无法解答。都要着落在太常婆婆身上。只是这样一来。她地转世竟成了与我休戚相关地大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本恨她狡诈阴狠。却不由自主地成了她转世时地忠心护卫。身不由己。难道当真是命运地安排? 祝道婆转得累了。找了只凳子坐在门边歇息。看来如果不给她儿子治病。她是决意不肯放我离开这里了。我巴不得把这个小饭铺当成自己免费地落脚处。心中欢喜。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不情不愿地样子。盘坐在祝憨娃憩息地炕上闭目养神。我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怎样凶险。自己都要亲自到冥物店地后院去探个明白。现下先养足精神再说。 或许。转世后地太常婆婆能够解开我心中地惑。遏止我体内地阳退阴涨之事。让我重 神?又或许。她在心情大好之余。还能够对我指点我地修行起到事倍功半地效果 正想得高兴,祝憨娃一脸仓惶地跑了进来。他用力把祝道婆推出门外,转身一头栽倒在炕上,浑身上下抖个不住,原来一到夜晚,他的症就发作了。我看天色已晚,便从炕上溜了下来,悄悄地走近门边,不料一拉之下,那扇破旧的木门纹丝不动。 一定是祝道婆在外面把门锁住了。我隔着板门,轻声叫了几声,外面却毫无声息,祝道婆不知到哪里去了,不过也可能她就守在外面,故意对我不理不睬,这死老巫婆。 祝憨娃的全身裹进被子里,还在不住的抖动。我看了他一眼,一丝悲悯之情不觉涌上心头,憨娃被惊伤元气,今晚又会有怎样可怕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呵呵,魑魅魍魉,只可吓胆小之人,却唬不住通达之士,再诡秘的事情都会有常理可寻。太常婆婆转世,犹如修士闭关,又如破茧化蝶,正是最华丽而又最虚弱的时候,外界的一点侵蚀就足以让它中途夭折,所以弄一些吓人的东西,不过是掩饰自身虚弱的小花招而已,实在是不足为虑。她的封魂术虽然可怖,也只能封印一些凡夫俗子的魂魄,对修道士的真身元神却奈何不得。 “啪”的一声轻响,室内的空气轻轻震荡了一下,挪移术法缩短了时空距离,一瞬间把我挪移到冥物店的后院。 北方的初夏季节,白天气温虽高,晚上依旧冷气袭人。我隐在后院正中的一棵梧桐树上,抬头上看,只见一轮明月正在云海中无声无息地穿行,透过茂密的树叶,不但可以看到胜光姑娘的居室,也可以看到后院四周的角角落落。其时后院的两间房屋里都亮着灯火,只有左面的一间侧房黑的,似乎无人居住。胜光姑娘房间里的灯火最为明亮,只是透着厚重的玻璃窗,仍然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我不敢再到正房的通风口处窥探,正在着急,却听见“嘎吱”响了一声,正房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从里面露出了胜光姑娘一颗蓬松着长发的头,她四处看了看,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这姑娘要做什么?我正在猜,却见她又在窗户边探出头来,“哗”的一声,一盆水被她倒出了窗外,原来她只是在:i洗。我有些羞惭,自从离开文小姐的监视,自己每晚上的洗浴功夫早就撂下,莫说洗脚,就连洗脸也是不情不愿,还是姑娘家爱干净,纵然麻烦,到底六根清静许多。 胜光姑娘把水泼出窗外后,扑地一声把窗户重新关紧,但就在她开闭窗户的间隙,我已经看清了正中居室的大致情形。祝道婆日里看见的一点不错,放在桌面上的确是一束洁白的纸花,它放置在一只小口的花瓶里,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纸花乃凶事用品,胜光姑娘对买卖冥物都颇有怨词,又怎会在闺房里摆放这种不吉之物?祝道婆认为这是胜光姑娘在为情郎守节,我却知道另有隐情,纸花为彼岸之花,用来超度慰籍亡魂,很可能是太常的元神从虚无入真实的媒介。亡魂显形,往往通过灵媒为载体,而冥物性阴,可以充作灵媒的作用。眼看太常婆婆的转世已到了百日大忌,这几天只要自己耐心等候,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见识到胜光姑娘的本来面目。 月上中天,时候已到了深夜子时。我从树上溜下,悄悄潜入左面的侧房里。既然看不清胜光姑娘居室里的情况,还不如在近处聆听居室里的动静,这间侧房无人居住,正是隐身的绝佳去处。 只是不知太常婆婆,今晚丑时会不会如期而至?她的元神转世,脱胎于玄阴炼形,离不开一个“阴”字,既为阴神,和新丧亡魂归家的情形定然十分相似。丑时为亡魂离宫位之时,大凡亡魂,初次回家,皆不得其门而入,但每夜必作尝试。太常婆婆的元神转世夺舍,较之亡魂的留恋故主之举,难易几有天壤之别,只怕也不能一蹴而就。 第三十八章 玉石之光 左面的侧房空空荡荡,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并不像从外面样的漆黑一片,月光从后墙上的通风口直射进来,在前面的墙壁上映出一个明亮的光圈。我把身体尽量贴住和正房相邻的墙壁,光圈映出的暗光便照不到我的身上。这些山西的农家居室布局,相邻的居室虽然用内墙隔断,但内墙只修到和房梁相齐,所以并不能隔断各自的声息,我贴在左侧房的内壁上,不仅能听到正房里的声音,甚至连相隔较远的右侧房的声息都隐约可闻。 正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我心中一紧,连忙把耳朵贴住墙壁,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时辰一到,妮子该吃药了。”这声音极熟悉,原来是胜光姑娘的祖母走进了正房。 良久,传来胜光姑娘喝药时发出的微弱声响,又是一阵囊囊的脚步声,是那老婆婆退出了正房。 我不敢稍动,眼看快到了丑时,转世的正主就要来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见到久违的太常婆婆,只感到心血突然间上涌,脑中一阵眩晕。 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迟了一下,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心血上涌,这是自身的元神察觉到危险的征兆,一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正在悄无声息地向我靠近,但这房间里明明空无一人,元神为何会出现躁动? 正在留神戒备,瞥之下,突然发现前面墙壁上的光圈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随着这下颤动月光突然间消失了,整个房间顿时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有危险!黑暗中不能视物,我进来时已经记准了房门的位置,这时顾不得惊动别人,我展开身形,从墙壁处直扑向门外,不料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急切间收脚不住,“扑通”一声,脸朝下重重地栽倒在地上,黑暗中不敢停留当下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爬向门外。 门开了整个界依然沉浸在冷月的光辉中,远处鳞林次比的房屋清晰可见,几株突出房屋的大树冠上纵横交错的枝条都清晰可见。我抬头瞥了一眼天空,只见一轮明月已出现了些微缺口,丑时到了。 来不及细想,我只稍稍顿了一下便纵起身来急扑向左侧房的后墙下面。月光下只见通风口处一个人影闪动了一下,还没看得明白条人影便急急向远处逃去。 打起精神,在人影的身后紧追不放。这条诡异的人影显然并不是太常婆婆一个男人的背影,但他在此时此地出现定然和太常的转世轮回大有干系,今晚就算见不到太常婆婆,抓住此人也可把前因后果问个明白。 影逃跑地速度并不迅捷。但似乎对这里地地形极为熟悉。他在街巷中七拐八绕。最后钻进了一条极僻静地小胡同里。 他进胡同。我已从近处地屋脊上一跃而下。右手抓向他地胸口。这人行事虽然诡秘。但我并不愿意取他地性命。出手时便轻了许多。只听得“嗤”地一声。他胸口地衣服已被我撕裂。一声响亮。一块明晃晃地东西从他地胸口处摔落在地上。人影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犹如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我倒是吃了一惊。我认定这人既然和太常婆婆有关。术法修为自应颇为高深。想不到我地真力震动下。这人竟然毫无抵御能力。瞬间就被真气摧裂了五脏六腑。 人影只是一位极普通地老人。月光照耀下。他那皱纹遍布地脸上充满痛苦。神情极为委顿。刚才并未出尽全力地一抓不但摧裂了他地五脏六腑。也向下冲断了他地双腿骨骼。 我心下大悔。连忙运起治疗术法。隔空点击在人影地百会穴中。自从修行出现阳消阴涨后。我发现最早修炼地茅山秘术大多不能再用。但向了空禅师学习地龙门派术法却大展神威。似乎更呈精纯精深之势。彼此相较。不免钦佩龙门功法地博大精深。对传法授道地了空禅师更增敬仰之情。 人影悠悠醒转。他一声不响地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虽然五脏六腑和骨骼已经复原。但刚才强烈地痛感还在冲击着神经。令他露出一种惊慌骇怕地神情。 “你是人是鬼?”他呻吟了一声,眼珠直勾勾地瞪视着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满布着岁月刻下的沧桑印痕,从面相上看,已经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了。 “你又是什么人?”我不回答他的问话,向前迈了一步,有意无意地把他的身形笼罩在真气控制的范围内。“你以镜面反射 又是什么用意?” 在左侧房陷入黑暗之前的瞬间,我无意中瞥见墙壁上的光圈发生了奇异的颤动。月光形成的光圈怎会颤动?除非发生了千年难见的月震(道家所谓的月震并非指月球发生的地震,而是指月球对地球的吸潮力突然剧增的现象),但其时明月在天,不可能发生月震,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光圈并非月光照射形成,而是有人使用铜镜之类的东西反射月光。 如果前墙上的光圈没有发生颤动,我一时还感觉不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直到看见这诡异的颤动,我才蓦然想起,这一带的房屋式样虽然习惯在后墙上开出通风口,但通风口和后墙壁只是一个平面,月在中天,月光怎会从通风口直射而进? 自己的经验火候终究不足,若是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只怕早已在前墙壁的光圈上察觉到了异象。自己的江湖阅历甚浅,只顾探察别人的行踪,却不知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在别人的眼下。这老者从未见过,从他毫无抵抗能力、一触即溃的情形上看,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老人,但一个民间老人,为何要在深夜里做出这般诡秘的事情? “你深夜偷入民宅,行事鬼鬼樂樂,究竟为了何事?”虽然身无术法,但他孤身一人呆在通风口处反射月光,显然并不是一般的鸡鸣狗盗之徒。 月性玄阴,这老把月光返入房中,是不是在为太常婆婆的转世灵魂积聚能量? 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地大起来,一时间只觉得脸酣耳热,颇为自己的见识得意,不料老者回答的第一句话就给了我当头一棍。 “俺是在自己里,怎么是偷入民宅?你这年轻人才是偷入民宅,鬼鬼祟樂。俺看你深夜行走,莫非是个扑风?” 在自己家里?我听得一,这才想起胜光姑娘一家系祖孙三口,那祖父在这里始终未能得见,难道眼前这位老人,竟是胜光姑娘的祖父?月光下再细看了一下,这老者果然便有数月前我在华阴县城曾朝过一面的祖父模样。 神之际,那老者却踉踉跄跄地一头向我撞来,我将身一闪,他扑了个空。 “,你要干什么?!”我虽然能避开他,但小胡同十分狭窄,这老者只怕一个不小心,自己撞在墙上。 “俺命一条和你拼,你夜里偷入俺家,一定是打俺那孙女的主意。和你拼了!” 老者又是一头撞了过来,我不愿和他相斗,无奈之下只好纵身跳到胡同上方的屋脊上,刚跃上房顶立足未稳,却听得背后“咕咚”一声,回头一看,那老者的头部已重重地撞中一堵土墙,登时倒在了地上。 我叫了一声苦,连忙跳下来扶起老者。月光下只见他两眼紧闭,额头上冒出一股污血,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只是一时昏晕了过去。我止住流血,把他的身体轻轻地放在地面上。 想不到这老者竟真的是胜光姑娘的祖父愕然之下,头脑越发糊涂。胜光姑娘自小就被祖父母收养,这对老夫妇身无术法,应该和太常婆婆并无瓜葛。 何况太常婆婆身化元婴时侯,正值星占屏蔽,一旦找不到附身便会形神俱灭,情形实是凶险万分,这老者如为太常婆婆的同党,又怎会带着胜光姑娘匆匆逃离? 但如果他并非太常婆婆的同党合谋,为何又会在太常转世的紧要关头为她凝聚玄阴之光道一切都是我想错了,太常婆婆的元神并不在这里? 正想得头痛欲裂,眼前却突然一亮,原来是地上的一点亮晶晶的东西反射的月光。是这个了!我心下一喜,连忙跑过去捡起,拿在手中只觉得温凉润滑,原来老者反射月光的用具并非铜镜,而是一块质地极好的玉石。 我小心的捡起玉石,把它摊在手掌中。月光下,这块玉石泛出氲氲的光晕,似乎正在和天空中的一轮圆月遥相呼应,我猛然想起,这种情形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谁知心念刚动,掌心突然一痛,那块玉石无声无息地裂成了几块碎片,光晕消失了。 天地间暗了一暗,几乎在同一时间,远方的一家农舍里却闪出了一点星光,这星光虽然微弱,但在暗淡下来的天地间却显得格外刺眼。黑暗转瞬即逝瞬,月光重新洒遍了大地,那轮高挂在偏西天空的圆月似乎正在嘲弄我:丑时到了。 第三十九章 老蔺 我把老人送到小饭铺的时候,留神看了一眼悬在墙上的钟表,凌晨一点半。我计算了一下时间,果然和我的想象一样,时辰乱了。我从左侧房跃出院中的时候,时辰并不到丑时,但天空中悬挂的明明是一轮下弦月,难道是我匆忙中看错了? 这老人的额头虽然不再流血,但撞裂的伤口还需要包扎一下,我把他托付给祝道婆,一是为给他疗伤,二是要祝道婆替我把他看管软禁,不料我跳进地洞的时候,却看见祝道婆不知被什么人四马攒蹄般捆落在地下,正在极力挣扎,她的嘴里被破布塞住,不断出唔唔的声音,忽见我从外面进来,眼神里犹如见到鬼怪,露出极为惊恐的神情。 “生了什么事?”我连忙把祝道婆解开,扶她在木椅上做下。这饭铺的地洞一向少有人知,怎会在深夜里突然遭到打劫? 祝道婆喘息稍定,也不回答我的问话,她嘴里呜咽了几声,突然间从椅子上滑落,虔诚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我正要再问,却见她从怀中拿出一把雪亮的钢针,猛刺向自己的心口! 我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黑巫虽然以活人心血控制行尸,但施用的心血都是取自别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自己的心血自残,祝道婆针刺自己,莫非是失心疯中邪了? 祝道婆挣扎了下,但她的力气有限,始终挣脱不出,我手上加劲,那蓬钢针在她手上拿捏不住铃铃地掉落在地上。 “可不是中邪了么?”祝道婆见自己无力挣扎,长长叹了一口气,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她瞪着我说,“今晚百鬼缠身道是黑巫师的冲煞忌日?奇怪被我锁在屋内,怎得出去?咦,这旁边躺着的腌老头是谁?” 她开口说话好办了,至少并没有心智糊涂。我松开她的手臂,笑道“想不到一个巫师也会中邪,真是可笑啊可笑。茅山黑巫术衰落到这种地步只怕祖师得知,也要在棺材里大骂子孙不肖,哈哈”。 祝道婆却不理会我的笑,她脸上犹有悸色,自顾自喃喃自语地说:“这还不是中邪么?红光扑面,妖孽缠体正是黑巫术里所说的妖象么?老婆子糊里糊涂被人捆住,却连对方的形体都看不到是妖孽,难道是鬼么?” 红确是妖形我心下起疑,连连追问料祝道婆空自惊恐,却恍恍惚惚地说不清楚。原来她把我锁在屋内后,以为我无法逃离,日后定能慢慢想出办法逼我给憨娃治病,她听见我在屋内敲门,故意装聋作哑佯作不知。待到屋内渐渐没了动静,她心中得意,便找了张木椅堵住房门,坐在椅中继续监视着我,不料只过了一会她便觉得神疲身倦,在椅子上前仰后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似乎睡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憩息了很短地一会儿。她猛然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地洞中黑地。她只觉得身上冰冷。全身上下如堕冰窖。自家地地洞里冬暖夏凉。怎会生出感觉?正在吃惊之际。眼前突然间闪出一道红光。身上一沉。似乎有什么物体重重地压在她地身上。耳边似乎有尖叫声。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她想挣扎。却又感觉毫无气力。她终生行巫。什么样地阴魂附体没有见过?但今天这种情形却是平生未见。心中只觉得一阵害怕。紧接着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已经被捆翻在地上了。至于对方到底是人是鬼。却是压根没有不清不楚。 我满拟能在祝道婆这里得到些有用地信息。想不到她嗦了半天全成了废话。一个黑巫沦落到神鬼地地步。确该到了洗手不干地地步了。我心下失望。不愿再在这件事情上追究下去。便欲把老人托付给她。祝道婆行医多年。治疗这等小伤自是不在话下。祝道婆连声嘟囓着。这人素昧平生。又没有医资。做啥要为他治病?直到我答应替憨娃治病作交换。才勉强答应给包扎一下。 我把老人安排妥当。出门后直奔对面地冥物店。刚才那点奇异地星光只闪烁了片刻。我就锁定了它地位置。正在冥物店地后院。那点星光犹如烟花。绚烂晶莹。但在我看来。那点星光明明是从地狱里燃烧地死灵之火。和茅山术地五雷油池火并无两样。这些燃烧地魂魄。可以给转世地元神提供合体地能量。想不到自己机缘巧合。虽然找到了太常地转世之地。却终于功亏一篑。没能亲眼目睹太常脱蛹化蝶地惊艳。 不过亡羊补牢。事犹未晚。转世夺胎需要耗费元神。胜光姑娘作为太常地转世之身。一时身体正在虚弱时候。暂时还不会离开此地。我心中焦急。想起胜光姑娘被夺体之后。以前地一切经历都成了前生记忆。心下不觉又 过 推开正房里虚掩地门。我一下子楞住了。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胜光姑娘地影子?室内明亮如昼。只照见地面上有一堆药物地残渣。还有桌上摆放地一盆枯萎颓败地纸花。我走过去端详着这朵怪花。只见纸花地枝叶间隐隐有一层油腻地东西。伸手指拈了一点凑到鼻端。突然一股极其强烈地尸臭扑鼻而来。险些被熏晕过去。 我想起朱草嘉禾美丽的外表下也隐藏着这股恶臭,心下恍然,这纸花果然和朱草嘉禾一样邪恶。我伸出双手,想把这株不详的纸花摔烂在地上,不料一扯之下,却拉扯不动,花盆的底部似乎还连着许多细长的东西,灯光照耀下,原来这纸花竟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活的根须,这些根须深扎在花盆后面的墙体内,似乎早已生根。 一株纸花怎会生出这么多的根须?我心中一动,连忙从正房中退出。我猜测的不错,那株纸花的根部的确已穿过墙壁,在左侧房的地下形成一个气根,上半夜里,我觉危险扑向门外的时候,就是被这气根绊了重重的一跤。 这时候我已经想得明白,这左侧房的光圈果然不同寻常,它照射在纸花的气根上,分明是在为太常转世提供玄阴能量。 那受伤老以;为镜,把月光反射在气根上,分明是太常婆婆的心腹死党。想不到这老人人证物证俱在,居然也能反咬一口,来个抵死不认,但他再奸猾似鬼,终究落在了我的手中,这番回去,定要严刑拷问,从他身上寻到太常的行踪。 天色已经微明,我不敢再留下去,匆匆离开了这家冥物店。回头看时,只见东方的天空上残星几点,一轮下弦月隐约挂在西天,整个冥物店沐浴在一层冷淡的晨晖里,街巷里有人影晃动,那是一些早起干活的农夫们,只是他们谁能晓得,只过了短短的一夜,这店里已经是物是人非? 我感慨了一,转头向小饭铺走去。一走进外屋,我就察觉到情形不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中人欲呕,越是接近里屋,血腥味越是强烈,我心慌意乱,急忙跳进地洞中,眼前见到的惨烈景象顿时让我惊呆了。 一具白皑皑的骷髅仰地上,虽然全身已化为骷髅,但那骷髅头上的灰白头和髻,分明是茅山黑巫祝老太婆。她并没有流血,血腥味是从她身边的炕上出来的,炕上炕下,到处是厚厚的已经凝固的血液,炕上的祝憨娃仰面直挺挺地躺着,脸色似青似蓝,他的肚皮已经被扯开两块,里面所有的内脏都被抓了出来,腹部几乎成了一个血糊糊的空壳! 墙处有一个矮小的人影蜷缩着,他的额头被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包裹住,脸色灰黑一片,全身已经僵硬如铁,双眼紧闭,自眼睑处垂下两道血迹,看样子也已经死掉了。 我又惊又怒,这三个人的死极其凄惨,尤其祝道婆在顷刻间化为骷髅,血肉俱消,这种残酷的控尸术只有身为茅山宗师的太常婆婆能做得出来!她为了自己转世,杀掉偷窥的赖阿飞也就罢了,却怎能在转世成功之后,对三个无辜之人大开杀戒!?那受伤老人是她的合谋,她居然也要杀人灭口! 一所谓的得道之士,为了一己之私,竟做出这等惨绝人寰的恶事!太常婆婆,她,她为什么这么歹毒?! 地面上忽然传来一丝微弱的呻吟,我吃了一惊,转头向墙角处看去,只见老人的身体慢慢地动了一下,他还没死!我惊喜之下,连忙奔过去跪在他的身边,洞门开着,暗淡的晨光中,只见他的嘴唇轻轻蠕动,眼睛却是瞎了。我运起治疗术法,慢慢复原他的五脏肺腑,只可惜自己的纯阳真气无法冲入他的体内,不然修补元气,定能挽救他的性命。 “我可是还没死吗?”老人在治疗术法的催动下终于醒了过来,他被震裂的五脏已经愈合,脸色渐渐转为苍白。 “唉,这条命本就是姑娘的,你愿意拿去就是了,那又有什么稀罕?” 他的眼睛已经瞎了,我看不到他的心情变化,但他的语气如此温柔,简直就是面对着情人的情话呢哝,哪里有一丝对凶手的痛恨之情? 我心中起疑,老人口中的姑娘,莫非正是太常婆婆?看这老人的神态语气,分明对太常婆婆充满爱怜之意,但太常婆婆一向刻薄寡恩,又是如此的心地歹毒,又怎会和一个凡俗的老人什么情愫纠葛? 我不愿让他现自己,轻轻后退了两步。老人慢慢地向前爬行,他在地上不断地摸索着,摸到祝道婆的尸骨后停住了。 第四十章 道是有情却无情 这婆婆不错啊,怎么连她也杀掉了?”老人抚着祝骨,脸色惨然,他从地上勉力坐起,眼中流下的两道血迹让他原本安静祥和的脸上多了一丝的狰狞可怖的表情,他自然看不到自己的可怖表情,言语中犹自深情款款,好像眼前面对的不是无边的黑暗,而是自己心仪多年的美丽姑娘。 “你以前善良温柔,今日怎对我冷若冰霜,笑也不笑一个?唉,姑娘要取我的性命,暗中杀掉就是了,又何必非让我看你一眼?真让我死不瞑目吗?”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老人口中的姑娘,难道并非太常婆婆?那太常婆婆凶狠蛮横,可谈不上半点温柔,但这一切惨事都随太常转世而来,不是她又能是谁?定是这老人为色所迷,直到大难临头还执迷不悟,当真是白活了一大把年纪。 “一个人修习玄阴邪术,早晚会堕入魔道,你一个老人家,怎么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我眼见老人脸上悲喜交集,似乎还沉醉在往日的少年情怀里,其状可悯,其情可气,忍不住在旁边大声说道。 那老人乍闻人声,也是吃了一惊。他眼中虽不能视物,听力却变得格外敏锐,听出我的声音后,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奇特的笑容。 “原来你真为玄;转世而来,呵呵,俺料得果然不差,只是你被引出室外,终究没能坏俺大事,哈哈,你费尽心机终究成空,不知心下滋味如何?” 我哼了一声。“不错,我阴沟船,看错了时辰,这才栽在你的手里,不过我虽为太常玄阴而来,却并非要破坏她的转世之身,谈不上费尽心机;倒是你为太常多年卖命到头来却反遭追杀灭口,哈哈,此时此地,不知你心下滋味又是如何 老人怔了下,苦笑道,“俺求仁得仁,心甘情愿而已,能为心爱之人而死,正是死得其所。唉,太常常,不知俺死之后,你是否还能想起忆起?” 我听得麻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些话很是耳熟,依稀便是世间流行的那些言情电视剧的台词,但这些酸麻至极的话由年轻男女说出也就罢了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玩的什么纯情?简直令人作呕。 “阴转世,毁人,劫人灵魂,是邪恶之径,而非长生之道,你枉自多情反遭杀身之祸,为虎作伥却不自知,还谈什么死得其所?”太常婆婆转世竟是这般诡秘,果然不是什么修仙正途。 老人摇头叹息道“人生世地不过是心境安然而已。无论玄阴是善是恶。太常有情无情。在俺心里都是一样。何况玄阴转世利用地只是自身地元婴。并非夺取他人地生命。怎可误为邪恶之径?” 你好是非不分啊冷笑几。说:“太常转世之初就虐杀无辜之人。如何不是邪恶之径?你摸到这地上地累累白骨。可曾想起替你疗伤之人?” 老人默然不语。他脸上地血迹未干睑下忽然又有点滴地鲜血溢出。呼吸渐转急促见心情正起伏不定。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是血迹地脸上隐隐有汗水流下。 “爱欲之下。也有是非曲直自己纵然不能超脱爱欲。却不能不分是非。太常转世滥杀无辜。心性已经大变。若无人能够反制。只怕人间灾祸无日了。唉。世事无常。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爱地小姑娘了。” 他叹息了一会。忽然对我说道。“你虽和太常为敌。但两次出手相救。于俺却有救命之恩。俺虽出身行伍。却也知道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地道理。你若把来意说得清楚。俺自当告知太常姑娘地下落。” 我听得眼前这位身形佝地年迈老者一口一个“俺“字。正是山东川一带地口音。又听他自称出身行伍。猛然想起同样出身行伍地任天庭。心中一时惊疑不定。不住地打量着他。只见这老者身形虽然佝。举手投足间却不失豪爽之气。难道这人竟是失踪已久地老+?他和任天庭同时取得一书。任天庭已隐成一代宗师。他却未习得任何术法。这又是什么缘故?还有。他为什么要扮作胜光姑娘地祖父芶活于世? “你可认识一位叫作任天庭的人?”我试探着问了一下“莫非你是老+?” 老人身体颤抖了一下,眼中忽又有泪血流出,我抢上一步,把治疗术施用在他的身上。不用再多问了,从他的身体表现上看,我已能确定他就是和任天庭同生共死的伙伴,老+。想不到自己机缘巧遇,竟在这小小的县城里遇见了这么多前辈高人。这县城里藏龙卧虎,不但有任天庭这样的术法高明之士,道妖等邪魔高手也纷至沓来,宋时的那位茅山老道把镇魂台设在此处,果然是大有眼 里风水独特,确是深有玄机。 一念至此,心中突然云大起,太常婆婆转世,既然要秘密行事、不为人知,为何又偏偏选在这片藏龙卧虎的是非之地? 任天庭曾说过他的星占被蔽是因我而起,我起初不信,但眼看自身的修炼功夫阳退阴涨,这种奇怪的逆转并非自己走火入魔所致,而是在无意中被邪法暗度陈仓,种种迹象却不由得自己不信。我想来想去,始终弄不明白自己遭到了谁的暗算,只在心中隐约觉得,这一切只怕和太常婆婆大有干系。联想起太常婆婆身化元婴前曾数度找我,欲从我这里探寻到屏蔽星占的线索,当时我懵懂不知,现在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太常婆婆是何等样人?任天庭能看出我的修炼已被阴气阴占,她又何尝不能看出?只怕她早已看出我身上的情形不对,故意不说甚至转而利用而已。 “太常轮回之时,把自身元婴交付与你,应该也是看到了你和屏蔽星占之人的干系。” 任天庭的话虽是主观臆测,但仔细想来,似乎也并非没有道理,自己的当今之计,唯有尽快找到太常婆婆。太常一生精的是玄阴星占,自以为是天下绝术,不料却惨遭他人屏蔽,如果找不到屏蔽星占之人,只怕永远会受到此人克制,太常婆婆生性孤高自傲,如何肯吃这等大亏?她转世度过一劫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术法轻浅,只有追随太常婆婆身后,才能解开自己身上的逆转之谜。 但太常婆婆转世甫毕,即对知情之人尽数诛杀,连对自己的情深故旧都不放过,这等心如蛇蝎的女人,自己和她一起岂不是与虎谋皮?回想太常婆婆转世前行事虽然阴狠,但等闲并不戕害良善之人,想不到转世后竟对无辜的世人也妄加杀戮,难道真的是投胎夺舍后性情已然大变? 那老者果然是任天庭的故交老+。他和少女太常并肩作战,不知怎的情愫暗生,居然产生了爱慕之情。老+戎马半生,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年纪,但生平从未近过女色,他眼见那少女太常巧笑倩兮,嬉笑怒骂之际也不失少女的娇憨可喜,不觉情心大动,一颗心全都转到了少女身上。那少女却始终对他若即若离,总于有情无情之间让他情难自已,他在苗家村惨祸中与太常姑娘失散,,只好随遇而安,在甘亭镇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定居下来,他孤身一人,平素不与他人交往,村人只以为他心性孤僻,倒也并不对他在意。老+在外少言寡语,看似浑浑噩噩,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心中的苦楚,每逢夜深人静,自己思念佳人往往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正悲叹今生无缘再见之际,那少女太常却不期而至,老+大喜之下,几以为老天爷对他太过眷顾,待她告知自己的身世真相之后,却不啻如五雷轰顶,他虽知道少女道行高深,决非普通的世俗之人,但决没想到她的身世会这般离奇,这种转世夺舍之说对他来说犹如一段传奇,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一往情深终成镜月水花,一时不免心丧若死,但少女太常此番前来,却是另有有一件要事相托。 原来太常的转世元婴本已托付给一家大户,不料这大户人家家道突然没落,女主人在当地无法立足,只好到外地流浪乞食为生,独自抚养幼婴颇为艰难,无奈之下,太常姑娘特来转求老+,希望他能看在往日情分上,承担起抚养幼婴的责任。 老+虽然不免失望,但太常姑娘的请求却让他难以拒绝。他是行伍出身,本就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勇气,何况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心爱之人?他按照太常姑娘提供的地址,颠沛辗转,终于在华阴找到了那家大户的女人,两人组成家庭后共同抚养幼婴---也就是现在的胜光姑娘,好在日子虽然艰难,幼婴却在健康成长,他眼看幼婴那张越来越酷似太常姑娘的脸,心里虽然不乏凄苦却更是欣慰无限。 我想起托付给文小姐的那个女婴,心中隐约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太常婆婆轮回时把自身元婴交付与我,我又不和她有情,难道她另有深意?但想起太常婆婆转世后,女婴已没有夭亡之忧,心中不免又松了口气,那文小姐对女婴甚为疼爱,一旦夭亡定然无法接受。 对了,我叫道,“老+你好无情啊,都说舐犊情深,你抚养幼婴多年,怎的没有一点父女之情?你明知太常要来投胎夺体,无力阻拦也就罢了,怎么还去助纣为虐?你以玉石反射月光,不是助玄阴转世一臂之力么?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般作为,还不如畜……那个老虎么?” 第四十一章 神鸦社鼓(上) 生老病死,谁能避免?人生百年,总要成一堆枯骨,了最初的漠然神色,他叹道“我抚养女婴,是受太常所托,胜光本就是太常之影,筋骨未换而精神不灭,是真不死之道,我欢喜之余,自然要竭尽全力,你又何谈什么助纣为虐?” 老+这么一说,倒有点似是而非的道理,让人一时无法反驳,我想了一想,又道“忠人之事,也要看事情的是非对错,你刚才不也说过,凡事须讲是非曲直的么?太常婆婆滥杀无辜,说明你助她转世之事已铸成大错,看着身边的这具尸骨,你不觉得愧疚吗?” 我这样慷慨陈词,自己却不免一阵惊愧,太常转世功成,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明知道是非对错,却在危及自身的关头选择了明哲保身,又有什么资格议论人间的公理大义?上说大患在于有身,无身夫有何患,自己念兹不忘自身形体体的危难,功行怎能得到圆满?但若要舍弃自己的身体,天下又有几人能自愿了断?看来要做到所谓的舍生取义,当真是千难万难。 “求仁不得,非求之罪,我何愧之有?”老+轻抚着地上祝道婆的尸骨,喟然一声叹息说“我眼睛虽瞎,心灵却愈发清明。太常姑娘心性大变,也是事出有因,她今番转世极为凶险,自然要对别人严加防范。唉,只是对无辜之人下此辣手,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 他沉思良久,忽然对我说道,“你年纪轻轻,却知晓苗家村之事,想必是任天庭这小子告诉的吧?呵呵,陈年旧事也拿来谈论,是老年人的通病啊不到天庭也老了。唉,他修习玄阴星占,却不修合体转世,我最初还笑他迂腐,现在看来为可笑的却是我自己。” “我和他分别后,十年隐姓埋名,为的不过是一己私情私欲,天庭所为,却是镇守国脉、灭凶化吉之道,两相比较高下立判,呵呵,只是他看守墓地,虽非颠沛流离,也是寂寞清淡度日们哥俩相比,倒也差不了多少,哈哈” 想起任天庭在树林中上身的情形,我自己也觉得好笑,他替人看坟多年,果然是寂寞清淡,在酒店里吃饭都要打我的秋风。我和张铁嘴学了点算命打卦的本领就敢四处骗钱是修成了任天庭的本领,只怕早到北京混吃混喝去了,玄阴星占术法高深,时下名动全国的张香玉算个屁?我和张铁嘴一早就认定他是个大骗子。只可惜任天庭空有一身高明的道术,却不懂“术动公卿”的道理个人在坟地鼓弄些镇守国脉的玄虚,自己默默无闻也就罢了不免把一门博大精深的道术搞成了屠龙之技。我们的祖国地大物博,镇守国脉靠的是最可爱的人民子弟兵怎会依靠什么虚无飘渺的地脉风水之说?风水之说虽则有理,但把一个国家的国运全系于此竟让人难以置信。 老+摇头,“镇守国脉什么的,我浅薄无知,也不懂得其中秘义。但那位宋时的茅山道长学究天人,他自寿命设立的镇魂台定然是大有道理。天庭聪慧过人,他修习奇书,从中悟得的玄阴星占也是非同小可,他集众灵之力镇守地脉,果然是大有效用。你看那日本人当年何等猖狂?现在也是俯首帖耳,对我天朝大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电视、冰箱拱手送来。” 我看见老+深受重创的样子,出讽的话便说出来,只好赞叹道,这样说来老任倒真是个无名英雄,应该给他挂一个军功章才是。只是他玄阴术虽然高明,不过是风水预测了得,又怎能有一呼百应,召集众灵的本领? “就是镇魂台的作用了。”老+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我妄念不除,灵台不净,无由得传大道,但毕竟把上古绝书和镇魂台一事托付给了天庭,嘿嘿,若论这勋章绶带么,也该有我的一半,唉,只是我专注于,道术未成,却不能再助任天庭一臂之力了。” 妄念不除。灵台能清净。所传道术口诀。也不能生出效验。这是道家修行立身之本。也是我最为苦恼地事情。当初和张铁嘴出外遍访名师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我们两人修习天书出现常常知觉障。张铁嘴叹息自己爱女之心太重。但我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张铁嘴嘲笑我花痴。一心只想娶个媳妇。自然不能领悟道家修行地道理。我嘴上不服。心中倒也是半信半。须知修炼根基。无论是丹鼎符。讲求地都是统摄身心。清净无为。清虚自守才能疾病不生。人身得以不死。眼前这位老人地情状。他地心生妄念自是对太常生了爱欲。从此失去道心。泯灭了自己地修道之途。 之道法。竟是如此可畏可叹?我汗水已经潸潸而下。抬头看去。只见老+闭目静坐。犹自沉浸在自己地回忆中。听他地语意。似乎一书也是自他传至任天庭。他本人并未修习太常怎会把自身地元婴托付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普通人身上? 太常婆婆把元婴托付给我。或如任天庭所说。是看到我和屏蔽星占地人有些干系地缘故。虽然他这番地猜测并无道理。但太常婆婆确是知晓我身怀道术。张铁嘴和文小姐又是古道热肠地人物。所以才临难托付转世宿体。但老+却不通任何术法。纵然痴心于他。却无力佑护她地宿体。她如此铤而走险。究竟是什么道理?我心下困惑。把任天庭地虑告诉了老+。 老+听到我“屏蔽星占”地话语。难以置信。脸上露出惊骇地表情。“玄阴星占是天下绝术。怎会被人屏蔽?不可能。不可能地!”他连说了几句“不可能”。突然间面色大变。说道“怪道数月前太常见我。说及她今番转世极为凶险。要我即时逃离华阴。原来真有此事!” “道家修行有尽头。世上偏有一些具大神通、大智慧地人。达到神形俱妙地境界想必也是有地”。我把任天庭地话一字不错地转送给老+。嘲笑道“玄阴星占自吹是天下绝术偏就有人能够克制。呵呵。那屏蔽星占之人定是看见太常婆婆滥杀无辜。见义勇为拔刀相助。” “太常姑娘怎会滥杀无辜?今日所为。只是她心性大变所致。并非她地本来面目。她以前对极恶之徒也是网开一面祀时也只杀一人足够。唉。这个暂且不去说它 修行之人,确有智慧通神的人物谓道高一尺,魔能够屏蔽星占的人,想来也是有的。” 老+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当年苗家村之灭门祸事,那出手之人的道行,只怕就远在太常姑娘之上外有人,天外有天,此话当真不错。嘿嘿,不过就算有再大神通,要想以一人之力来掩天下众生之口,却也不能够得逞晚要因果报应。” “你认定苗家村灭门是别人所为?我看太常婆婆玄阴术阴狠恶毒,当年灭村说不定就是她一时心生歹念嘿,至于为何心生歹念是玄阴心性反复无常,谁能料想得到?说不定是苗家村的哪个登徒子见她美貌,言语中调戏冲撞,才引得她痛下辣手,招致这滔天巨祸。”我一心要老+对太常婆婆心生烦厌,故意把所有恶行都归罪到她身上。 不料老+连连摇头,说,“苗家村祸事发生的时候,我和太常姑娘正和那苗家族长商谈一件要事,此事断乎不是太常姑娘所为。当年任天庭在苗家村昏迷不醒,是我和太常姑娘把他送入镇魂台内疗伤,我把一书偷偷塞入他的衣中,是期冀他借此振作起来,他出身私塾,应该能领悟其中的不传之秘。其后我和太常姑娘重返苗家村,我们和苗家族长三人在苗家族祠内密谈,快到午夜时候,忽然看见祠堂外一溜火光燃起,等我们奔出祠堂,只见烈焰烧空,整个村庄已变成一片火窟,那些火势来去凶猛,上千村人竟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呼。” “也是奇怪,那些烈火从地下烧起,四处蔓延流动,越墙穿脊,竟好似流质一般,火焰绿中带赤,倒是绿色占了大半。我在军中厮杀多年,见过多少阵仗,但这种绿色火焰却从未见过,一时看得呆住了。” “苗家村族长发自己的独生儿子不见,心中惶急,便要到村中去四处寻找,只是村内到处是残垣破壁,随时可能倾塌,他一人前去,实在太过凶险。那独生儿子本和太常姑娘一同前来,只是大人在祠堂内密谈,他独自一人在堂外玩耍,火起以后,火势并未延及祠堂,那孩子不知何故却已不见。眼见那族长忧心如焚,太常姑娘说,“我陪你去”,就陪着族长向村中行去。村内余火未烬,黑暗中犹自闪烁着一堆堆暗红色的余光,我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一颗心空空荡荡,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后来呢?”我想起郎公寺老公的话,心里猛地一沉,这两人述说的情形并不相同,至少在关于苗家村族长的生死上说法并不一致。老庙公说自己的父亲被制作成尸傀儡,但老+明明看见族长和太常姑娘一起离去,难道因为时代久远,记忆里出现了错误?错误的又是谁的记忆? “后来么,什事也没有发生。我呆呆地在村边守候,等到天亮他们也没有回来。我在村里到处寻找,偌大的村子竟没有一点人迹,周围只有尚未燃尽的房梁树木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眼见得周围村庄的人们和警察们相继赶来,我怕被这些人发现,只好离开了那里,唉,想不到这一别之后,竟是生死茫茫,再见到太常姑娘时,已是她托付自身元婴的时候了。” “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只不过为告诉我女婴的消息,我看她全无往日情分,心下不免失望,直到后来才得知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一个人修习道术,却不得自在逍遥,修道又有什么用处?” “你道太常姑娘何把元婴托付于我?原来她在苗家村逃脱后,不久就察觉有人在暗中窥测她的玄阴术法,她千方百计摆脱不掉,惊恐之余,更认定那人便是灭门案的元凶。那人道术通仙,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若被他探察出元婴所在,自己的转世之功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无奈之下,她只好来求我帮助。原来那元凶虽然道法高明,但他的探察之术只对修道之人作用,等闲人等,却就无法探知对方的方位。” “我流浪方,虽然困苦,却是因祸得福,多少像我这样旧时代的军人,未必便如我的境遇。后来我携家到华阴卖烧饼为生,一家人安静度日,眼看太常转世日期临近,我想到很快又能和太常见面,心中实在有说出的欢喜。有一日她忽然来访,她的声音依旧,只是面容苍老,犹如一个八十岁婆婆,不是她开口说话,我几乎已经认她不出,她要我即刻离开华阴转来此地,在这里开一家冥物店,静候她转世功成。” “她的元神藏身处,就在店中的一株纸花内,待得宿体转成玄阴之躯,元神即可转世。唉,转世不死倒也不错,只是心性大变,却非仙家的道理。像她这样子的滥杀无辜,又和那苗家村的凶手有什么分别?我耽于,不能得修道之径,不过道法如果不能修心,这样的道法不学也罢。” 是啊,这样的道法当然学不得,我理清头绪,心里高兴起来,不由随声附和了几句。我虽然对苗家村的事好奇,但事情相隔久远,又不和自己有关,只是把它当做一段传奇而已,自己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太常婆婆的下落,哪有功夫和这老人东拉西扯?偏偏自己又犯了从前信口开河的毛病,话题越扯越远,竟把真正的要事耽搁下了,这时眼见天色慢慢转亮,心中突然醒悟过来,不由得大急,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快到营业时间了,外面常来的食客见到饭的门面不开,只怕会起什么疑心,要是发现这里的惨状,事情可就更加糟糕,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剩下的事情我已知道,你伤势不轻,就不要多说了罢。太常心性大变,以后只怕还要不断的滥杀无辜,你既然知道她的转世后的去处,就应该告诉我才是。对了,她现在到哪里去了呢?” “从那里来,自然要到那里去。转世之说,本就应着星移斗转之术、五行流转之道,太常姑娘的第一去处,就是那神鸦社鼓处。” 这当口还有心情打什么哑谜?我鼓了鼓眼睛,正要说话,却听得“哗啦”一声,地洞的木门被打开了,一道强光直射在我的脸上,眼前一片令人眩晕的光亮。 第四十二章 神鸦社鼓(中) 又北抓进去了。 我和老一前一后被带进了乡镇的派出所里,刚踏进门里,两个人便被分开了,我被几个联防队员连推带搡地拉进一间房子里,这群人凶神恶煞,不由我分说,硬要我抱着头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乡镇不足千人,联防队员倒有十多人,一个个五大三粗,穿上制服倒比那个正式公安威风许多。 那正式公安是这个派出所的所长,又瘦又小,大约只有一米五左右,四十多岁,面黄肌瘦,一副萎靡不振的病态模样。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一口咬定我就是这桩命案的凶手,我怎么解释他都硬是不听。 “你双目流光,颧骨高耸,色泽昏暗,相貌丑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俄办案多年,什么样的坏人没见过?不要给俄狡辩!” “我没狡辩“我反,“你一个公安人员,不根据事实断案,怎么算命看相来了?再说你的面相也看得不准……” “跪下!”我的话尚未说完,一防队员从后面猛踢了我一脚,这一脚重重地踢在了我的小腿上,只听得背后“哎哟”一声惨叫,回头一个粗壮汉子在我的面前扑通跪在地上,他的双腿自膝盖处全折断了。 派出所里作一团,几个联防队员抢上去搀扶粗壮汉子,又抬胳臂又抬腿,疼得粗壮汉子杀猪般叫唤。事不宜迟,我趁机向外溜了几步,不料那瘦所长经验丰富,他一直在冷眼看着我时候见我要偷偷溜走,冲过来就是一个锁喉动作,我连忙闪身躲开,瘦所长像个猴子般从我身边冲了过着他踉踉跄跄的背影,我真恨不得在他的上补上一脚。 “啊哈,这妖人还是个练家子!快抓住,莫跑了!”瘦所长连声吆喝几个联防队员饿虎扑食般把我摁到地上。这些人肥体重,单凭体重就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在地上极力挣扎不出外几个队员从墙角处找来一捆绳子,轻车熟路地把我捆得像个粽子。 瘦所长跑到外面去了,不一会儿他了进来,冲着几个手下连声叫嚷,“放开,快把他放开!” 联防队员们连忙松开手。四散离开心中一喜。这瘦所长虽说武断。总还算是个好人。呆会跟他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职责所在。倒也不能怪他多。这样想着。刚要从地上抬起头来。突然兜头被泼了一桶烂泥般地东西上身上冰凉粘湿。鼻中只闻得一股刺鼻地臭气。 这瘦厮竟淋了我桶屎尿!我大怒。肺腑内真气迅速流转。我地元神离体已经修成地一段绳索怎能困住?只要真气运行一个周天元神就可破宫而出。 正在这时。瘦所长突然“啊呀”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叠泛黄地草纸。扑得贴在我地泥丸宫上。 体内真气倏然停止运行来那些草纸刻着一些锁魂符。符法催逼下丸宫被强行关闭。我吃了一惊。这瘦所长貌不惊人。莫非竟是个深藏不露地茅山术士?泥丸宫闭塞。即锁住了魂魄地出入通道。这是茅山宗锁魂地常用法术。寻常地茅山道士也知道这个术法。但锁魂符真法如今早已不传。这个瘦小地派出所长如何懂得画符锁魂? 须知符法术。全系本身地修力催动。修行地真力不足。符祝咒也就全然无用。中解释“符”是道士用来“驱鬼召神”“延年防病”地秘密“咒”即祝咒。是旧时僧、道、方士等谎言可以驱鬼降妖地口诀。这些解释并不正确。因为它对符祝咒先入为主。先就带了蔑视性地怀贬斥态度。未能做到客观公正地评价。在茅山宗千百年流传下来地术法里。符祝咒术占了很大比重。一般来说。符是将神力以“符号”地形式附着在规定地文字或图形上。并书写在特定地物品上使用地法术。咒语则是将神力以“密码”地形式附着在规定地语言上在口头使用地法术。当然这其中地分别还可以细化。符和又有区别。祝和咒更有不同。但其中有一个最大地共同点。也就是符祝咒地本质。就是涵有“神力”。文字、图形或语言不过是“神力”地外在表现形式。这种“神力”。就是修行地修行真力。 以前地有名道士。无论师从何种流派。讲究地都是自身修养功夫。功夫不到。决不开山收徒。只因修行有成后。颠倒了魂魄性命。“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不得真功。不敢妄言妄传。取地是敬畏天命。只是真功本就难得。所以道家地真正法门愈来愈少。倒是许多愚昧迷信地东西谬种流传。误人不浅。诸如后来地很多茅山 只知道符祝咒可以镇尸灭煞,驱鬼役神,却不知是根本,平素好逸恶劳,需用时贪求捷径,想出许多奇技**巧做那装神弄鬼的勾当,到后来骗局不免穿帮,成为百姓口中的笑谈,从这方面来看,对符等法术的解释虽然又失偏颇,倒也不是空来风。 但瘦所长封住我泥丸宫处的符纸,却含有一种强烈的阴气,锁魂符在这种阴气的催动下产生极大效应,我在地上被捆缚后转动不便,被这瘦所长一击而中,元神被逼进体内,再也无力回天。 瘦所长满脸笑容,他让我仰面朝天的躺在屎尿里,笑道“这就对了,对付妖人就要用妖法对付。这屎尿污身、锁魂断魄的滋味可好受么?” “你怎么认定我是妖人?”我又急又怒,身上的屎尿臭气熏得我差点闭过气去,“你凭空诬陷好人,还搞些封建迷信。趁早给我把屎尿洗去,把那些破纸拿掉,不然我要到县里告你去。” 瘦所长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到县里告我?哈哈,知道俄老李是谁吗?别看俄是个派出所长,可是个副县级啊,一跺脚地面都震动。嘿!” 他“嘿”了一声,想我从地上提起,试了试没有提动,便顺势踢了我一脚,说“你还不是妖人?俄看了祝憨娃的尸检,胸腔并非被利刃割开,而是被人的双手硬生生撕裂,嘿嘿,这种事情能做得出来,自然是非妖即邪。” 我连忙把手尽力向上举这手又厚又重,分明是劳动人民的双手,怎会是什么妖邪?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到那饭铺吃早点,不巧掉进了地洞里,不信你问那瞎眼老头,他会为我作证。 瘦所长“嘿”几声,冷笑着说,“那老头眼睛瞎掉,自然就瞧不见你的恶行,你一上来就毁掉他的眼睛,事后又假意为他疗伤,以便让他为你作伪证,真是好主意啊,高明高明,佩服佩服。” “不过遇到俄老李,可就骗不过去。俄办多年,见过无数奸佞之徒,刁顽混赖,到最后还不是俯帖耳,认罪归命?哈哈,哈哈哈。” 我在地上仰望着瘦所长那张得意形的脸,恨不能立时跳起身来,把他的一张瘦脸打成个猪头。他明明蠢笨平庸,偏偏又自以为是,妄断是非,这种人做官,当地的百姓可真倒了大霉。 “你不过是主观臆断,并没啥证据,再说你为啥非要认定我是凶手?” 瘦所长注视着我眼睛,双目相对,他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影。“没有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就是真凶,这案子就了结了,哈哈。” 他仰天打了个哈哈,脸色倏地一变,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俯下身在我的耳边低声说:“你把别人送进牢狱,现下也好好尝尝牢狱的滋味罢。嘿嘿,一报还上一报,不也是你们茅山宗讲求的因果报应?” 他不再理会我,指挥着几个联防队员把我扔进一间破旧的黑屋里。这间屋子封闭得不错,白天犹如黑夜一般,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刚进去还好,但由于真气不能运转,不久我就感觉到难过,心口处淤塞气闷。不过我现在并不担忧自己的处境,镇魂符法的作用不过两个时辰,时辰一过,符法即失去效力,我最关心的是老的处境,他是受害,这些人不会拿他怎么样,至多不过是询问他一点情况而已,想到这点,心里多少感到了一丝轻松。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关系太常转世后的下落,对我来说至为重要,但“神鸦社鼓”之语却又让我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当务之急,只怕还得找到老问个清楚。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他心中所受到的重创远比双目失明的伤势要严重的多,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他乍遭惨事,又在奇祸陡起时睹见凶手的面容,赫然竟是自己鼎力相助的心爱之人,震惊之下,早已伤及元气。他的元气受损,又没能及时修复,虽然身体无碍,却没得几年寿命了。 想起老一生跌坎坷,到头来不过枉为他人作嫁,且竟遭反噬之报,心中对太常婆婆的憎恨不免又多了一层。她为求玄阴炼形,不惜掠杀别人的性命祭祀圆月,那些祭品虽是恶徒,但杀戮过多终究会导致自己的心性大变,最终沦为魔道。玄阴转世之术果然不是仙道正法,不过是寄宿合体、灵魂不灭而已,离“与道合真,神行俱妙”的仙界相差太远,实有天壤之别,不可相提并论。 第四十三章 神鸦社鼓(下) (空) 第四十四章 清泉石上流 何修得“心箕中认为”辛心”内州” 用杰。”也就是说以心千实指元神之谓为统摄以“蒸”道家所谓阴精为主宰以内外三宝为基耳母口不漏精气神自合自然能得天人感应之道。 这和道家修炼元婴所谓姹女婴儿获取先天杰气的说法基本一致。先天纯阳杰气至灵至妙杳冥难测虽曰外来实为内孕先天杰气不经过后天修炼之功不能起到统摄主宰作用后玉得不到先天也不会起什么妇坛说到底还是唯物主义者们经常论述的内因和外因的关系问题。 这些道理可难不住我。我上夜大的时候最喜欢学习的课程就是哲学尤其着迷的是辩证法后来和张铁嘴谈起把张铁嘴感佩的五体投地他说自己在算命界摸爬滚打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教原来不值一提先人们早已在书本上明白写着了自己还以为是秘方至宝。这辩证法把世间万物一分为二正反互变正合咱们道家阴阻相生相克的道理。冉因起主要作用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此话也是不错修习道法讲究慧根要是慧根不足。凭你千锤百燎到最后还是一块煮不烂的番著。 我对张铁嘴的话深表赞同那时我们两人已经对天书看得滚瓜烂熟洋洋自得冉为已窥得仙家耳径凭此修行早晚能够凡入圣不料经得几次挫折才明白自身的慧根原来也是不足没有明师指点。于高明玄妙处总是无法领悟这才有了两个人后来的寻师访道和风云际会。 仙家妙用取先天杰气为丹母点化凡体为圣体“往来真息归天命。不汲灵泉常自流”其中道理虽人人皆知但如何皋取先天然气却是因人而异各有各的不同须知道法自然。勉强不来如果不根据自身条件勉力而为的话只怕仙道不成反有走火入魔之忧。 一书只讲天江、感应。只谈论星辰列宿与人体的休咎之道。并不讲自身修炼之法卢生传下的天书秘术却恰好相反里面记载的多是具体术法的修炼之秘两本绝书互相印证虽然时代相隔千年。却是相得益彰都对修行的本源作了精确的阐述耳样都是广大精微包罗万象让人叹为观止 流传至今的各种道家典籍里。对阳神阴精杰气精气神的概念大都弄不清楚所谓炼精化杰、炼杰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的说法误导了多少修仙学道之人现更正如下: “精。指的是阴精、玄阴、身体、呼吸之吸是人之性命个于人体下腹; “神”指的是元神、阳神、元阳、呼吸之呼是人之主宰位于人体头脑; “气”指的是道、道杰丹、胎息是人之本源位于五脏弃 ; 卢生在天书中对获取先天杰气的法门记载颇为详细一时难以尽述只;已其歌曰: 不搬运、不执着神志清、常照心 火入水水化愿。热气腾药物生 阳熙聚。上下通丹田火泥丸风 上玄关、下紫府真杰起甘露蒸 仙胎结玄珠足形神妙道体成。 我和张铁嘴当年修仙学道心智常常不能专一张铁嘴牵挂的是爱女的学业我牵挂的则是讨个媳妇续香火两人为生计所迫还要四处奔波讨生活高以对道术的领赔就不够深亥修习多年一始终寻不到先天照气的所在。寻师访道以来两个人也是一路坎柯颠沛流离几曾有时舟探讨修炼术法斗僻是今日因祸得福被瘦所长押送到此处看守。虽然失去自肃桓这里不愁吃喝又是清闲僻静正是隐修的绝好 。 我在囚室里反复求证多日自觉进境神心中实是欢喜正是“昔年云雾深遮蔽今虱相逢道眼开”。但初时的欣喜过去渐渐的疑寰又生。原来书中确实记有一段美于星占术可以炼仙的法门。所谓以元神感应北斗可以不死当年南宋那个大道士设建镇魂台。取的就是这个道理。但太常的不死转世之术并非是感应北斗而成。她修习玄阴星占不死的法门却不是得自星占倒极象后来道家的借尸还魂、投胎夺舍她能练出实体元婴应该是得到了玄阴练形术的真传不过她的星占术好勇斗狠。好像走上了偏修真办的路数与星占术预测要事、得道成仙的本来目标已渐行渐远。 从任天庭和老蔺他们的述说上可以得知太常婆婆数十年前已知晓自己的转世术法存在莫大风险为免不测她早已设计好了各种布她如此弹精竭虑。当年何不强行取老书的功卓。在任天庭和老蔺他们手上夺书自是易如反掌。这本书为晏占古本。千她关系甚大她依此修行。只怕会有耸半功倍的效果甚而能补救她玄阴炼形术的不足她一心转世不死又怎会对这本奇书视而不见。弃之如敝履?实在是不合常理。 思索好久只觉得头痛欲裂干脆不再朝深处细想。我现在急需的是增强真力成就和太常争短论长的资本至于成仙那样虚无缥缈的术法暂时还是搁置为好。事有轻重缓急我过得几天释放出去第一要务就是找到老蔺枰听太常的确切下落接着就是找她问明真相如实说出也就罢了不然定要和她拼斤小你死我活。 不料十多天过去看守所始终没有放我出去的意思吃早饭时我问了一下送饭的杂役他说不知道不过可以帮我问冉冉。晚饭时候杂役来了他说我的事情都已探卑清楚案情其实简单公安局已经在那家饭铺里探察了多遍也到那个失明的老头家中询问过证明凶手系流窜作案早已远遁他乡公安正在全力辑拿我这样的倒也不算错抓毕竟身在犯罪现场难免受到怀疑。 是啊我说人命大案宁耳错抓也不放过这样的精神值得赞扬。我坚决拥护但既然已经辨明真凶怎的还不纠正错误放我出去? 杂役是个四十多岁的丰年人他上上下下看了我几眼说:“我看你不笨啊怎么就是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知错就要改正还需要什么关窍?我有点莫名其妙拨乱反正这么多年他们还敢制造啥冤假错案? 中年杂役看我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笑着说“怪不得他们要我来点拨你果然是个番薯天下哪有轻易走典的衙门?你虽然不是凶手。可是既然抓了就不能轻易放了。要不然就是错狐 他们脸上也无光啊。” “难道他们就这样将错就错。关上我一辈子?” 这倒不是中年人摇了摇头。“呵呵。笑了几声。他凑近我的耳旁。低声说:“你可以申请保释啊。找亲戚朋友交上保释金不就可以及早出去了? 我愣了一下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们不愿意释放我的原的只是为钱。中年杂役见我脸有不愉之色。开导有说荐财是身外之物不要看的过重呀你这案情可大可小虽然你不是真凶但毕竟瓜田李下脱不了干系要是他们留你做个见证怎么办?早晚抓不到凶手你就不能出去。 中年杂役的一席话把我说得头皮麻连连点头称是抓不到凶手便留我不放这身话简直太恐怖了。但我到哪里找保人去?家乡的亲戚朋友是万万不能告知的唯也的人选就是张铁嘴他和灵宝三奇到北京看望文小姐文小姐应该知道他的下落。 我还记得在客栈时文小姐告诉的她老家的地址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当下写了一封信歪歪扭扭地写上了文小姐的家庭地址中年杂役自告奋勇当天晚上就帮我投进了街道上的邮筒里。 按这里和北京的距离计算大约三天的功夫文小姐就能收到信了。她收到后自然会想法转给张铁嘴就是不知道张铁嘴能不能及时赶来。他和灵宝三奇在百棺地盗宝可别财迷了心窍舍不得尽早离开。 不知道文小姐怎么样了?想起文小姐心里不禁一阵乱跳。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刻意保持距离怎么分别之后偏要动不动就要想起她呢?自己未断或许会更加助长自身的阴涨阳退之势。古人云:抱神以静形将自正。自己总是胡思乱想不能抱元守一。即便修习了和卢生的夫书秘术只怕也不能融会贯通成不了真正大道。 曾有“要得丹成。先将幻境除”之句所谓幻班 即世间一切困人之境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往往让人牵缠不休。无力自拔所以修道之人必须设法断绝尘缘然后修行才耸生出效用不然终究徒劳无功世间有人修道数十年而毫无进步就是不能除却幻境受到世俗拖累之故。 念至此急忙端正心神在困室里正襟危坐开始修习扛的星占望气术法。不知怎的。忽然从星占术想到太常婆婆又从太常婆婆身上联想起和文小姐初次见面的情景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再也挥之不去。 第四十五章 此心如玉明似月 人约过了五六天的个中正在囚室里打坐调息。旧 门段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他连道恭喜恭喜有人替你交了保释金老弟下午就可以出去啦。 我从地而起久旱扩雨心中欣喜实在难以形容甘张铁嘴如约而妾哥俩正好探讨一下修炼的的失成败我和他师出同源修行无异如何他能修出真阳而我却堕入魔境?止中差异或可从各自的际遇不同中找出究竟。 任天庭曾说及我体内修力的异常变化极可能是被人釜底抽菲所致。但我想来想去始终找不到其中原因。我虽然不似张铁嘴那般一心慕道但一路行来除了身不由己的参与了几场莫名其妙的争斗似乎并没结下什么冤家对头和茅山宗的几个道士到堤生了些过节但依他们的道行修力而言如果想取我的性命那也是举手之劳又何必费尽心机地阴占我的阳神? 要知阳退阴渐只是性质起了变化对修力的深浅并无卑响只是被阴占后修行愈深阴气愈涨。愈是修炼愈是难以回头。待得蓦然回时已是仙道已远魔道更生。正是眼前玉华楼转瞬魔火窟毁我珠玉换以瓦碟这样的阴狠毒辣除非大奸巨恶等闲的宵小之辈也想不出这种恶毒手段。 我在囚室里修习几日来静心苦炼居然已能够粗窥玄妙。动静有术遇合有数不由得对远古先民的智慧深幕叹服。书中的词句虽然晦涩难懂但绝无流弊。不像现在的道藏典籍驳杂不纯诚可谓入圣之明灯度凡之舟辑只可惜卢生的玉书秘术对星占术语焉不详。不然两相印证更多玄理详明之处定然更加深入。 到了下午我被送出了看守所中年幕役站在里面向我挥手告别。我向他还了一个充满感激的微笑想不到还没笑完大铁门就“咣当。一声关闭了我有些怏怏回过头来不觉愣住了。 不远处一个俏丽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一株法明树下她的一袭风衣被风卷起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脖颈。女子微微侧对着我斜瞥的眼角里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我有集鼻半真样结结毛君地问。我虽然寄信给文小姐但没想到她会亲自赶来。 她走过来了似乎比原先更漂亮了不对好像她是化了一点点的淡妆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伸到了面前我下意识的伸手握了一下。 手抽回去了我姐那张远在记忆深处却又近在咫尺的俏脸。 这张脸正在努力的摒掉笑意做出一副轻嗔薄怒的样子。“我就不能来吗?你以为是我自己愿意来的吗?。 “张铁嘴呢?。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向远处眺翼了一下丝毫不见张铁嘴的踪迹心中不免大失所望难道他接到信后竟然不顾情义推三阻四没和文小姐一同前来? “你就想着你的师兄就不想 就不想早点从看守所出来大概是我失卑的样子引起了文小小姐的不快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怎么不想出来?谁愿意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有多呆?我这才想起保释的钱大概出自文小姐的腰包心理上顿时矮了大半截连忙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一副可怜模样倒是不用刻意模仿我和张铁嘴在底层算命为生早就适应了如何低声下气的对别人相求感谢。 “总而言之得多谢你啊你对我可真好。对了张铁嘴那厮怎么没来?时穷节乃见危难见真情定是他晓得要破费钱财推搪转故子不来这多年的师兄弟算是白做了。” 文小姐听我低声下气地解释了半天。心情早已大好这时听我埋怨张铁嘴展颜笑道“这个你就错怪张大哥了你写信给我他怎么会知道?。 “我在信中不是相求一定要转交给他吗? “是啊可我怎能找到张大哥?”文小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奇怪道“对了你们当初不是在一起吗?怎么会找不到他?” 原来张铁嘴并没到你那儿!我忍不住跳了起耸里把张铁嘴骂了个狗血喷头这群人都有术法在身。路上不会出什么魔障阻挡这么多天过去自然是早已到了北京城内运些财谗心窍只怕急看到百棺之地去偷窃金银财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情?张铁嘴信誓旦旦要到北京城看望文小姐和女婴原来不过是随口撒谎。 看见文小姐一副百思不得其拜的样子我也不便把事情说破先带着她更近了路边的一家餐馆里要了满满一耸子饭耸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些日子顿顿耸场寡水早把我弄得面黄肌瘦不成年法样了。道家有所谓辟谷之说可以忍饥挨饿但辟谷的功能也仅限于此而已若说是能够凭此一日引龚行真力。那就是本末倒胃了。能量空自消耗。得不到哪引以是维持需要都不可得还妄谈什么修养长生?以前我和张铁嘴也练过辟谷但那是为了节省口粮只好牺牲自己的口腹之欲可不是为了练习术法。 当下风卷残云一般不到一个时辰一桌子饭菜就被我吃了大半。正吃的高兴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抬起头来只见文小姐倚在饭桌的边角上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我原来她还没吃。我被她看得心中大着连忙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菜叶饭粒自我解嘲说“这公安真他娘的抠门下午释放中午饭都舍不得给吃。对了你怎么不吃啊?。 文小姐抿嘴笑道“你尽管吃你的。管我做什备?嘿嘿我看你吃饭的样子很可爱啊好像一个大骇子。” 我第一次被女人夸奖可爱听了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三七多岁的老青年被人说成是个孩子心中老大不自在扭捏了了半天忽然想起那个女婴连忙转换话题向文小小姐打听孩子的情况。按我的想法太常婆婆既然转世功成她的元婴之体已经安然无恙婴儿无辜自应有存活之道但她不应该托付给文小姐。文小姐虽和廖师兄有过肌肤之亲。但她毕竟还未出阁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带着个孩毛俗世人们会怎样看?太常婆婆虽然道行高呆 但时世俗人情却是幼稚无知此举太过荒谬。 果然这女婴给文小姐带来了很多麻烦。初到北京时父母以为她未婚生子家丑不可外扬隐忍也就算了后来得知她不过是抱养的弃婴。大不乐意要她另送他人文小姐死活不愿意山她捡到女婴就似捡到一个千年难遇的宝贝也时哪里舍得放弃?好说歹说再加上那女婴着实机灵可爱她的父母勉荐同意收留了来闲暇时也帮着照看文小姐欢天喜地她不懂低调做事。在街道上四处购置婴儿衣裤、奶粉之类的东西终于被人举报。 那时候严禁非法生育文小姐有嘴说不清楚只好到医院作鉴定给他们看又经过几多手续才办妥了女婴收养事宜信件都寄到文小姐手中的时候她正要出门去购买婴儿用品。 “到医院作啥鉴定?他们肯相信?”我从饭桌上抬起头来有点惊奇。 “不知道就别问文小姐嗔道。停了一下她又喜孜波地说“小孩子真的好可爱就是照料起来费心劳神的好累人呀 “是啊照料升骸子最费心劳神了以我看你还是把那女婴送掉算了。”文小姐讲述自己故事的时候我已把桌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现在肚子填饱头脑也变得清晰起来我开始认真考虑如何处置女婴的事情。女婴只是太常玄阴炼形术练出的元婴之体早晚会被太常婆婆投胎夺舍想起老萨在太常转世后遭遇的惨祸心里不由地又哆嗦了一下既然长痛不如短痛自己一定要趁文小姐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前游说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做法。 文小姐露出一种母狼保护幼崽般的表情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大声说“那么耳爱的一个小孩子怎能忍心送给别人?你这人就是心硬怪不得年纪这么大也没有姑娘愿意嫁你。” 怎么联系到这上面去了?我不想和她斗嘴想了想又说道“我是为你着想呀你是个姑娘家带个孩子怎么嫁人?好说不好听的。啊呀对了这件事你征求廖师旯的意见没有?数养弃婴难道你们以后不要孩子了?” 正要继续陈说厉箭 脸上突然一凉一杯冰凉的茶水已泼在我的 。 又说错话了?愕然之下只看见文小姐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店外跑去。她的皮鞋在地冉上出“噔噔蹬”的响声引得吃饭的人们都惊奇地向我们这边看来。 我暗暗叫苦文小姐这下精气离开这一桌饭钱向谁要去?只好瞅个冷子走他娘再说罢。正在思索脱身之计却见饭店的两个跑堂伙计互相递了个眼色两个人看来对吃白食早已防备”一人站起来守住门口。另一人径直向我走来。 看来混不下去了我心急之下。脸上的水珠直朝下流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刚才未拭净的茶柯 眼见那店伙计已走到身边正要腆颜直说没钱手指却在内衣兜里触摸到了几块硬硬的东西一怔之下心中突然一阵狂喜。 几块晶莹剔透的玉石碎片被我从衣其中取了出来摊放在手中、这是自老蔺身上跌落的玉石正是它在深夜里反射月光、为太常婆婆转世提供了玄阴之力。这时已到下平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阳光从窗外斜射在玉石上玉面上闪烁着一层氲氲之气流光溢彩光怪陆离煞是好看。 第四十六章 此心如玉明似月(中) (空) 第四十七章 此心如玉明似月(下) (空) 第四十八章 回京 世。二来也是为了守护这个秘密。唉我这一生虽然庸俗无为。但大丈夫一诺千钧重做人的气节还是有的。” 老蔺当年离开山西后全家搬到千里之外的陕西华阴县城居住。他先是种一点药材谋生后来开了家烧饼铺艰难度日直到数月前太常婆婆转世之期临近他们才匆匆来到这个小镇。他改做冥物店的生意。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太常婆婆的元神就躲藏在那株纸花里面。玄阴转世初期最为脆弱最怕的是有人伺机难偏偏这次又有一个大对头找到了太常她的星占被蔽本来难以逃脱那人的控制但世事本就难料她无法施展星占术法反而因此因祸得福对头的法力虽然高明。但对一个不通术法的俗世中人却无从窥测在老蔺的辗转隐藏下她的转世之举终于逃过一劫。 只是比世事更加难料的是他历尽千辛万险竭力相助太常转世。到头来却遭到太常玄阴的反噬全家灭门尽成灰土而那太常转世后性情大变俨然已成为大奸巨恶那他的这一番艰难牺牲、辛苦咨雕还有什么意义? 玄阴转世其宿体须要在投胎夺舍的瞬间成为玄阴之躯“玄阴之躯者鬼也”也就是说在太常元神驻体的时候胜光姑娘的魂魄应分离的恰逢其时才行老蔺夫妇给胜光姑娘服食的那些药物正是消魂夺命的毒药老婆婆不知其中实情老蔺却是有意而为。事有凑巧。我去探察的那个夜晚正值太常转世的最后时刻胜光姑娘的魂魄已被老蔺手中的玉石噬取那块玉石含有玄阴之体的阴魂难怪会那么强烈地反射 月光。想起老蔺为了一己私情竟不惜阴夺自己抚养多年的女儿的性命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 月光下只见老蔺的脸色转成灰败呼吸渐渐急促我知道他已行将死亡心中难过不愿意再责备他转头望去只见文小姐蹲坐在那个老婆婆的尸身旁边正在轻轻地擦拭着尸体脸上久已干涸的血污。 “那件东西是苗家村的宝物老族长在危难之时托付于我我又怎敢擅自把它带进土中?忠人之事不可不做得彻底”老蔺叹了一口气。突然扬声说道“那个女娃子还在这里吗?我有要紧之事只能说与这小哥一人还请姑娘见谅才是。 文小姐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我点头示意了一下她站起来走出门外回过身来把厢房的门轻轻地关上了。 月光消失了房间里重新变得一片黑暗。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我打开了厢房的门圆月的光辉重新照进房子里面只是老蔺却不会再活转过来了。他已经死了。死去的老蔺紧紧握住老婆婆的手神态满足又安详呈灰黑色的脸上犹自挂着一丝笑容。他把宝物埋藏的地点说出后仿佛卸掉了千斤重担几天来竭力维持的一股元气迅消失几乎是在瞬间就失去了生命。 我和文小姐把老蔺两口子埋葬在院中的梧桐树下那棵梧桐树枝繁叶茂做坟墓的荫萌正是再好不过两个人心中凄惨在坟前默哀了好长时间文小姐想给老蔺立一块石碑。但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作罢。好在冥物店里有许多现成的冥纸我们取来放在坟头边焚烧火光中似乎又看见了胜光姑娘那张充满忧伤的脸我恍惚了一下突然间只觉得心力交悴什么名节情义。什么成道修仙都不过是一些虚妄的东西”甘生老病死、天灾才是真的。到头来谁也逃避不了抗不住。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夕。天地尚不能长久何况人乎? 但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太常婆婆妄杀无辜自己翅颜正道。岂能袖手旁观?先师卢生在天书中开宗明义第一要务就是扬善惩恶经世度世以无为入有为才能成道。“功成之后广行善事在市不失为士农工商在朝不妨治国平天下。仙家虽然逍遥但以度世救人为旨并不象现在的许多典籍描述的那样只知遁迹山林、独善其身。 老蔺临死前叮嘱我见到太常婆婆后一定不要寻仇我虽然答应但心中的愤怒却更增一层。其实我在看见冥物店的死气之后心中就隐约想见了事情的结局。我和老蔺在小饭铺被强行分开后那瘦小所长莫名其妙地一口咬定我是凶手。并施用锁魂符法封闭了我的离体元神。这样的事情本就不合常理只可惜自己浑浑噩噩竟没有猜到这瘦所长不过是一具被附体的愧儡。 锁魂符封闭泥丸宫只有一两斤小时辰的效力但我身上的锁魂术却始终未解元神几次涌出都被硬生生地压印回去一个瘦小的派出所长怎会有这样的锁魂功力?世间道术流派虽然众多但单论镇魂锁魄的功力自当以茅山宗居但在茅山宗里许多修道有成的道士也只能控制普通人的魂魄要想封印其他修道士的元神却是极难”往往需要几个人协力才能对别人的元神施加影响。在这样僻静的一个小地方里能以一己之力封印住我的离体元神这等功力修为除了太常婆婆还能有谁? 不过我心中虽然恚怒却已有自知之明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幼稚冲动。多少次诡诱莫测坎坷遭遇早已把自己磨练得圆熟理智了好多。我的术法修为不足体内真息又被阴气所占个中隐情只怕还须向太常婆婆请教才能弄得明白自己已经受制于人又何谈度世救人扬善惩恶? 不过自己虽然力有未逮世间终究还有其他的能人异士太常婆婆多行不义早晚自有人向她讨还公道吧。 这样想着心里不觉又安慰了许多趁着夜黑我和文小姐离开了冥物店。离开之前我把冥物店里的冥纸搬运出了好多在冥物店的前面一把火烧光这样做的目的。一是寄托我们对老蔺一家人的哀思。二来也是为了吸引外人的注意。天色网蒙蒙亮瘦小所长就带着一群联防队员急急赶来了我杂在围观的人群里冷眼察看果然不出我的预料那瘦所长和前些日子的形象已经大有不同他虽然瘦小却是精力充沛在人群中不住地指手画脚一扫我初见他时的萎靡模样。 文小姐撺掇着我和她同去北京。她说自己临来时已经和父母说过去山西是看望一个朋友不过她父母对她的话似信非信定要让这个朋友和她一起回家看看。我本来也想到北京去这么长时间未见到张铁嘴心中实在想念的紧便答应和她一起回去同时我也想找个安全安静的地方继续修习中的术法博大精深再辅以天书秘术相信自己不用多长的时间就能够冲破封印在修力上更进一层。至于找寻太常婆婆和那件宝物的事情倒不用急于一时了。反正自己的元神不能离体的话。在外面闯荡只能徒增风险。 第四十九章 遇合有数 这个小县城没有直达北京的客和文小姐只好到迪当时的运城还没有戈市交通也不算达但有一班可以直达北京的公共客运。我们两人赶到车站的时候那辆客车已经开走了因为只有一班而且要等到第二天下午才能赶回我和文小姐只好找了个旅店住下。 我到山西这么多天一直在县城乡镇里打转还没有到过比较大的城市乍到达城觉得很新奇晚上吃过饭后便拉着文小姐到外面看夜景文小姐兴致勃勃地陪着我在城里的街道上逛来逛去手提袋里不久就被她装满了特产小吃。运城这个地方我虽然不曾来过但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因为吕祖的家乡就在这里不过听说后来为了修建水库的缘故吕祖的家乡已经被淹没在水底下。有诱语说三千年历史看西安。五千年文明看运城这里的民风的削良古朴街道的两旁有很多古色古香的建筑里面不时传来类似道家的渔鼓唱腔颇有点古韵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听一些游方艺人的说唱这时在异乡听到心里暖乎乎的。就提议过去看看演出尖小姐瞪大眼睛说“想不到你还有这样文雅高雅的爱好真让人佩服呀不过那些都是仿古的建筑里面的才艺表演也是为了招徕游客有什么稀奇?我做过导游最清楚其中的条条道道了说出来可别扫你的兴致 文小姐虽然不喜欢但还是陪着我来到了路边的一处歌楼。山西的建筑多是砖石结构这家歌楼却全用竹木显得非常雅致。我们过去的时候演出的二楼上已经坐满了人里面摆放的长条木凳已经没有空位我让一今年轻人让出点地方。他不肯待看到是文小姐坐在旁边后。却又转怒为喜同意了。 我另找了最后面一处不太拥挤的地方站着向里面望去只见正前方的大木台上摆放着一张圆桌桌子旁边坐着一个清瘦的琴师另一边是一个圆脸少女? 琴师轻弹了几下过门。那少女开口唱道: 是何人在伴琴魂憔悴仍漆留 石板格上听芦声颤抖 听得那琴声幽幽知音何处有 怎消得空阶人影瘦 唯情最走了得枉净了土惠山丘 看那月左秋风 好是水上桥头 莫说那芦花随烟去否? 歌声幽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我虽然听不出什么意境但觉那少女的声音着实好听比那些游方艺人的破锣嗓音强得多了心旷神怡之下不禁大声叫好一斤“好。字刚刚出口我就惊觉不对只见周围的听众都不满地向我这边看来。身旁的一个老者呵斥我说“此曲正在悲凉之处你如何叫出好字?莫非你不懂其中妙处?”我羞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说不上话亏的琴声再起那少女又唱道: 年华转眼如逝水 岁月回眸似流云。 只见儿孙堂下坐 双亲却是坟中人! 这次我听出了悲伤之意没敢出声耳中却听得有人喝了一声彩“妙哉!”我一愣看看周围的清客这些人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斤个全身贯注地听着少女唱下去的曲子。我心中疑惑刚才莫非走出现了幻听?正在迟疑那少女已唱到了现代的蒲州梆子流传于运城、临汾一带的蒲剧及戏曲: 清明复至中条山 檀香几簇数里烟。 千古残碑思故旧 百年朽木忆往年。 仙人有情能过海 凡夫无志爱做官。 都道身后总寂寞 却留因果后人参。 中条山是运城附近的一座山脉。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相传是道教神仙之一的张果老隐修的地方。这诗大概是由这地方的一个文人所写写尽了人生的悲凉无奈。但他不知道法通玄、修炼可致长生的道理只拿一个神话传说中的八仙来教化众人那能有什么作用?我踮起脚跟去看文小姐只见她根本就没有听曲正低着头和那今年轻人窃窃私语我心中好笑网要走过去耳边忽然又听到一声“妙哉”。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就自我的头上我转身向上面看去只见上方圆木房梁的礴角里隐隐露出一只木匣的边角因为和房梁的颜色相近又处在避光个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愣了一下桀然禅师!?他怎么会在这里? 圆脸少女唱完退到后台去了。“砰。的一声响从后台冒出一大股烟雾几个浓妆艳抹的时髦女孩冲进烟雾里蹦嚓嚓地开始跳舞灯光骤暗音响却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我最反感这些东西连忙用双手捂住耳朵身边的几斤;办大为不满破口喃喃地骂我从悲情与氛里下转觑灵一时还真适应不过来正站着呆。背上突然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碰撞了一下转身看去只见一只樟木匣子刑过窗口悠悠然向外面的黑暗处飞去? 我看了一眼文小姐她对这些舞蹈似乎挺有兴趣看得眉开眼笑不时的和那今年轻人议论着什么。我不再多看快步向楼下跑去。 口气奔到远离歌楼的一处小树林里我才松了一口气那只樟木匣子正在前方一株小树的枝条间荡来荡去。 “呵呵想不到又见到你这小子。真是有缘千里相会无缘对面难逢呀呵呵看来你这小子与我佛门大有缘分不如做个小和尚 我也笑道老禅师静极思动。游戏风尘这么多天怎么还能清健如昔呀?哈哈佛家修行讲究六根清净不受五色**子常听人说“信佛三天佛在眼前信佛三年佛在西天”难道大和尚学佛越久离佛越远吗? 桀然禅师不以为杵樟木匣子从树枝间怎了下来围着我绕了两圈。突然间失声笑道“小子才真是学道越久离道越远啊你早已修成元神离体怎么几天没见体内反而阳退阴涨了?啊哈哈老衲明白了。定是你这小子被**一个把持不定失去了苦修道行 我这些日子正为体内真气的异常烦恼万分这时听见桀然禅师一口道出阳退阴涨的变化不禁又惊又喜。这位老禅师禅定功夫高深已经到了佛家所谓“慧眼通。的境界。他能认出我体内的异常变化焉知不能解之? 不料桀然禅师连声长叹责怪我太过愚痴“佛道功法不同怎能让老衲替你消解?魔由心生须自消。外物阻压难解只因自己修力不足而致心患不生何忧外患?想不到老衲淳淳教导多日小子仍然不能觉悟当真是蠢笨至极 我微微有点失望不过老禅师的话确实也有几分道理侵入体内的阴气只是外患如果心患不生又怎会被外物控制?自己只要正本清源。勤修正法自然可以消除外患。想到这些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对老禅师的见识深为折服只是他这“蠢笨至极”的评语让自己不太受用于走向木匣拱了拱手强词夺理说“老禅师既然不能解除我的忧患又何必说那些废话?道家只讲功夫不讲觉悟我们修习道术。可并不会弄你们禅宗“顿悟。的玄虚 桀然禅师“呵呵“笑了几声说“佛门不打诳语觉悟之说可不是故弄玄虚和你们道家的功夫之说正是同源同理。 功夫修至极处自然觉悟嘿嘿。现代人类不也有从量变到质变的说法刨佛家顿悟的意思不过是冲破思想的瓶颈罢了就如男女相悦所隔只是层纸但如无人戳破也是姻缘难就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不明白么?” 我极力忍住笑冲着木匣说。“老禅师进步了呵竟然能懂得现代科学知识与时俱进佩服啊佩服。不过天色不早我就要回去了不知道老禅师在此地游玩何时回归本源?。 桀然禅师又是连连叹气樟木匣子在空中上下转了几圈。 “这里哪有什么好玩的物事?本来听那曲子还能有思古之幽情谁知邪风突来。险些污坏老衲的耳朵你看那几个女施主衣不蔽体群魔乱舞像个什么样子?唉现代社会虽然富裕。但礼乐崩坏丧失信仰好叫老衲茫然不知所措。对了你这小子要到那里去?。 我伸了伸大拇指都北京! 樟木匣差点撞在树上又急忙飞了回来半空中声音急切“北京好啊不知你否捎带老衲一同前去?” “老禅师到北京做什么?。我有点纳闷桀然禅师身为元神之体可踏虚空而行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比我们坐车前往快捷方便多了怎么反求我们带路? 木匣中传来桀然禅师沮丧的声音。“老衲修出元神已经大违我佛门涅巢的道理元神畏惧日光。更类轮回之鬼老衲当年失却佛性。心中早已后悔唉那也不必说了。你以为踏虚而行那么容易?。 “元神不离阴灵只能昼伏夜出。老衲虽寄身木匣但白昼踏虚而行岂不让人骇怕?只好晚上出来散散闷气。谁知世间险恶之处无所不用其极有那奇技**巧之徒偏要设置捕雀罗网老衲几次误入其中。险些和那些鸟雀困在一起我佛慈悲老衲不能救那些鸟雀的性命。心中更是难过 第五十章 一半玄机悟 荡二天中午。文小姐兴冲冲的背着一个大包裹来到了我盾旧川。她放下包裹从里面拿出一身笔挺的西服硬逼着我穿上还在我脖子上栓了根鲜红的领带。这样多好啊。她围着我转了几圈说“有句话怎么说的?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穿了好衣服就是好看。”原来她昨天晚上认识的年轻人是一家服装商场的经理文小姐早有心要给我换一身服装当下和他着实结纳了半天。今天早晨居然从他那里搞来了一套名牌服装“价格好优惠哎才要了盼元钱!”文小姐有点得意我听了却咋舌不止这样贵重的服装我哪里穿得起?不过衣服穿着挺合身。一时又舍不得让文小姐退回。转念一想自己这走到北京去啊怎能穿的破破烂烂要是被那些外宾看见不是给祖国母亲丢脸抹黑吗?这样一想又有些心安理得反正到了北京后自有张铁嘴帮着还钱到时按价还给文小姐九死他了横财。还不应该给师弟置办一身行头? 昨天晚上回来后我就把那只樟木匣子用油纸紧紧的裹住放在自己的行李包中。桀然禅师想到北京游历一番他说自己学佛之初曾到过北京还记得那里有一座砖塔。当年师父曾带他礼拜过多次如今也算是故地重游了。我对北京的名胜古迹却是一无所知就知道有个故宫和当下和桀然禅师交换条件说可以带他到北京去但须的答应我两个条件一是要陪伴我修炼行功二是他要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定要带我同去不能擅自出行。桀然禅师大为不满说这第二条和第一条有什么区别?都是要困住老衲给你指点功法。你这小子所学驳杂不纯又不是我佛门功夫。如何指点与你?还是换个条件为好。我见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住作势转身就走桀然禅师大急他正有求于我哪肯轻易放过这次机会?我网走得几步樟木匣子就拦在我的面前。满口答应下来。 回到宾馆后冈交午夜我就从**爬起来静坐调息。桀然禅师连声道苦说“想不到你这小子如此勤勉。你若是终日练功老衲哪还有玩要的机会?天天看着你练这鬼里鬼气的玄阴功夫这一趟北京之行可实在无味的紧。”我又惊又喜。这老禅师不说实话原来他已经看出我练的是玄阴星占功夫。 桀然禅师不住地自怨自艾樟木匣在油纸包里不停地震动。 “老衲如何不知那是玄阴星占功夫?当年老衲禅功有成自认为已证菩提于是下宏愿要度化世间恶徒唉其实世间善恶只论一时一事如何能辨得清楚?正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善恶有真伪日久见人心。不可以一时之誉断其为善不可以一时之谤断其为恶。” “只是老衲当初不明白其中道理。有一日我在那五台山上游历遇见有一僧三道斗法那三个道人出手阴狠符簧祝咒夺魄那僧人不敌。眼看要死于非命危急之时是我用佛家大悲咒击退三道。我以一人之力恶斗三个道士那僧人却只顾自己逃得性命。斗到后来。我终于不敌被三人中的女居士玄阴术所伤。我身中玄阴。禅修的性力去掉大半只好重新修炼不料误入歧途竟修成离体元神不得入涅巢之境最后虽脱得本窍元神却要受清修之苦唉总是自己佛理出偏心性不明的因果报应。” “后来才知那三个道士正是茅山四老中的三位:太冲、太常、太吉。原来茅山祖师曾和五台山玄真观主有故旧之情三人是奉命前来拜山不料在归途中却遇见一僧正在盗取墓中尸骨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唉那和尚不是好人我不分是非受到玄阴所伤也是活该。” 我正在心中印证和天书中的术法相通之处听得桀然禅师在旁边不住地唠叨心中颇感厌烦。睁开眼睛说“老禅师既然知道玄阴星占的功夫就该给小子指点一下捷径才是修道之人好勇斗狠想闯江湖做武侠么?我要你指点功法你空自唠叨有什么用? 桀然禅师怔了一下连忙陪笑了几声“老衲回忆往事也是为了给你指点迷津呀对牛弹琴不愿听就算了。依老衲看来你身体出现阳退阴涨之势并非是玄阴侵体而致而是你修习的术法中出现了谬误。不过究竟是何种术法就无法确知了。” 我最初修习的天书秘术后来和了空禅师修习龙门术法现在又修习中的玄阴星占是不是功法驳乱混杂修力反而退步了?任天庭也说我的体内真气被人釜底抽薪看来此言非虚。我心下疑惑把自己修习的术法巾以浑示了遍桀然禅师荐笑道“你修习的术法都是正大噪引小象。老衲认之不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体内的真气逆转看来不是修习别派功法的原因那又是什么缘故7。 他沉思了半天叹息着说“红花青叶白莲藕三道原来总一般。佛家羡死道家求生不过是追求的因缘不同若论修行本源却是相似。就知道家的符策祝咒即为佛门的身密、口密、意密投胎夺舍即为佛门密宗的活佛转世 “道家术法老衲也略知一二。阴阳互换不离先天后天成仙了道。不离魂魄合炼。先天无形后天有形以先天无形的然气变换为后天有形的物质是谓得道以后天物质返还到先天杰气是谓成仙 “成道不能了仙不足以言成就阳神修炼不过是灵魂可以脱离独立存在虽曰鬼仙其实不离于鬼只有形神俱妙才是上等的仙道功夫” “不过得道容易成仙难就如那玄阴星占本自玄阴而起却妄求纯阳长生之道最后不免似是而非。连自家的阴精功夫也要丧失。唉。那个太常居士轮回转世只怕早晚会失去自己的本来面目。” “对啊老禅师说来说去就是这番话最有道理”我想起太常婆婆转世后接连屠戮了四条人命的确是丧失了道家的慈悲济世之心改日见到太常婆婆最好是把这个道理跟她宣讲一番不过这太常婆婆行踪诡秘要找到她只怕还要大费周折这时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连忙向桀然禅师问道: “老禅师博闻强记耳否知道神鸦社鼓是什么意思?” “神鸦社鼓?没听说过。莫非是一种祭祀器物?佛家道场只是鸣钟击磐一向不用鼓乐这斤。老衲就无从知道了 老蔺告诉我的明明是太常转世后的地址怎会是什么祭祀用的器物?佛门的道场我倒是常见以前我们那地方也有一些小庙庙里有时也做道场可是不讲佛法不打净七。只是几斤小光头在那里敲着木鱼。烧纸做的金棵子乌烟瘁气地搞些玄虚最后还要香客们往出掏钱;至于道家的道场我只见过一次。也就是那位云游道士为胖贪官招魂设的道场我当时心怀鬼胎以为云游道士真有一点道行结果一看之下顿时放心那里尽是一些令牌、法印、符咒、桃木创、八卦镜之类的东西和招魂术根本就靠不上边。出家人不打逛语桀然禅师这等高僧大德等闲也不作什么道场法事看来确是不知道神鸦社鼓的出处。 多说无益我打了个哈欠说睡吧睡吧老禅师不知疲倦小子凡胎却是要休息了不过小子有言在先老禅师在京城万万不能暴露行踪那里是天子脚下小心惹着官府把你当妖孽抓起来桀然禅师满口答应他说自己经过一番游历早已明白了现代科技的威力。修力再高也不可与官府作对自己到了京城一定加倍小心只是昼伏夜出便了。 我对桀然禅师的话似信非信他静极思动到了北京哪里能耐得住寂寞?别要惹出祸事连累了文小姐他们。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思量着如何才能把他束缚在自己身边现在一看到换下来的脏衣服不禁灵机一动连忙把被已被油纸包住的樟木匣子裹在衣服里吩咐文小姐到外面买些红线来我把樟木匣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紧裹住用红线一圈圈地缠住。 文小姐笑话我一定是私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我说我哪里有啥宝贝?我那师兄曾患过失心疯的毛病。到现在我装了点冬眠而死的蛤蟆皮给他送去。对了好像玉石也能治疗失心疯的病症啊尤其是玉石碎片疗效更好嘿嘿实在不好意思不然你把那些玉石碎片还给我? 那些玉石碎片里含有胜光姑娘残碎的阴魂所谓同气相求我一直担心会给那女婴带来什么厄运。 文小姐退后一步冲着我瞪大了眼睛。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呀。我想起来了认识你这么多天你就没送过我一件像样的礼物哼。这朋友算是白做了。那些玉石碎片有什么好看?你要是舍不得。就还给你算了。 文里傻傻地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把玉石碎片送回来这才醒悟文小姐说的不过一时气话她根本就没打算把碎片还给我。看着自己身上笔挺光鲜的衣服我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拿人家的东西手软这玉石碎片只好不要了。好在自己是和文小姐一起回京到时见机而为不让玉石碎片接触到女婴就是。 第五十一章 百棺之地(上) (空) 第五十二章 百棺之地(中) (空) 第五十二章 百棺之地(下) (空) 第五十四章 如花和尚 神像里史久没有动静甲面的潇洒弟似乎只陷入了思索四甲一下子静寂下来。我乍听见灵宝三奇的下落心中又惊又喜恨不能立刻捉住那如兰和尚问个究竟但我对那道青色的鬼眼天罗实在心存忌惮贸然出手只怕在这两个和尚手底讨不了好想来想去只好暂且隐忍再说。灵宝三奇这三个长白山道爷蠢笨如牛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哪有做贼的三番两次光顾同一个地方的道理? 灵宝三奇被人捉贼拿赃那也是罪有应得怪不得别人但张铁嘴也被连累进去却不免让自己大费周章。 正在筹思解救之法忽听身边有人呻吟了一声低头一看原来肖万代已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中早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睁大眼睛呵斥我“你呆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快叫起弟兄们到百棺地挖坑呀!” 这厮昏睡中也不忘盗墓财这一下不打自招又败露了我们的行踪。正在气急耳中听见如兰和尚张狂之极的笑声他那胖大的身躯只转得几转便来到了神像后面。 “是你?。如兰和尚见到我犹如见到鬼魂猛然惊叫了一声显然已经认出了我伴随着他的惊叫。那道青色的鬼眼天罗在空中猛然加。转瞬游动到我的头部上空。 如兰和尚和我交过手自知在术法修为上颇为不如但万物相生相克他修炼的鬼眼天罗偏偏是我和张铁嘴的克星虽然我和如兰和尚并不明白其中原因但却知道这是克制对方和被对方克制的致命罩门。 青色的光芒照得庙内所有的人脸色都有些青如兰和尚见我被鬼眼天罗罩住心中大定笑道:“灵宝三奇这三个杂毛太不老实大大地说谎。贫僧早就怀疑此事你们是一丘之格怎会让这些杂毛道士单独前来行窃?原来道士不过是明修栈道你们才是暗渡陈仓。嘿嘿。此计大妙贫僧好是佩服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们这叫自寻死路 我吃了一惊心中疑惑陡增。怎么是三斤人?难道张铁嘴和他的那个痴呆徒弟并不和灵宝三奇一起?这事干系甚大须得赶紧问个清楚这如兰和尚虽然不是良善之辈但冤家宜解不宜结自己和他并没有太大的过节又何必无端结下这样的死敌?当下向他拱了拱手陪笑着说:“修道之士讲究德行为本黄白之物我们怎会放在心上?都是那灵宝三奇不好被你们擒住也是活该。恩对了还有一个老头和孩子不知你们见到了没有?他们一老一少可是好人呀你们不要错抓了无辜 “和尚大师冤枉啊我不是他们一伙的啊我我是个好人哪!”身边人影一闪而过一个人“扑通”跪在如兰和尚的脚下磕头如捣蒜。 肖万代不愧做了多年的盗贼头目脑瓜转得极快他很快就判明了敌我双方的形势优劣眼也不眨地就出卖了我。 “大师明鉴这小子满口撒谎。好教大师得知。这小子最贪财物。我们来百棺地盗宝就是受他胁迫和尚大师降妖除魔一定不要放过这样的坏人啊!” 肖万代这厮一口一斤“大师”。如兰和尚高兴地呵呵大笑他自恃有鬼眼天罗之术已经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谎言已穿你还有什么话说?”他笑着转向我眼中满是嘲讽。“此人皮黄而臭筋不束骨。正是钻土攒穴的惯盗你们聚在一起所为何事还能抵赖得了吗?。 “且慢。我眼见如兰和尚手中结印马上就要动鬼眼天罗心里暗叫不妙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笑道: “和尚既然认定我要做盗墓挖宝的勾当那也没有什么话说秃驴们本来就是非不分俗话说的好。“那个和尚庙里没有屈死的鬼?。”不过临死之前总得回答我一个问题。那一老一少现在何处?” 如兰和尚停住结印冷笑了几声。“死到临头还要油嘴滑舌贫僧行事光明正大从没冤枉过一个好人。你盗窃佛门宝物本就罪该万死。什么一老一少贫僧委实不曾见过不过若是你和灵宝三奇的同党。那也是罪不容诛早晚难逃死罪。” 看来张铁嘴果真不在这里。我心下好生奇怪他明明和灵宝三奇一起前往京城中途怎会无缘无故的分开?个中原因恐怕只有找到灵宝三奇这三个笨贼才能知晓只是这三人似乎是被如兰和尚的师尊擒获。如兰和尚已是难以对付他师尖那样的老和尚怕不儿老妖精?自己万万抵敌不住。 正在沉吟难决那如兰和尚的手中却又重新结印空中的鬼眼天罗出嘶嘶的声音最前端的青气犹如蛇头般昂起蛇头已转向我站立的方位似乎随时就要击落下来。 就在这时那只可怕的蛇头无声无息地碎裂了一道突如其来的白光冲入鬼眼天罗瞬间击散了那道青瓷般有形有质的可怕死气。 如兰和尚胖大的身躯震了一震。嘴角中溢出鲜红的血迹。半空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个人捂着胸口从神像中跌落下来正是那行乔装道士的孟师弟。他的道冠已失光秃秃的头颅硬生生地撞在地面上。恰似一个血葫芦。 如兰和尚受伤不重他手中一挥。一道手印凌空劈向到在地面上的孟师弟那道手印在空中网判幻化出影像就被另一道更加凌厉的真气击毁了。 霹雳一声五雷术如影随形。已把如兰和尚的全身罩住。鬼眼天罗消失我已没有忌惮的地方肺腑中真气源源而至如兰和尚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只是我不愿太过己甚天行雷只在他的头顶盘旋并不向下击落。 如兰和尚长叹一声他转回头。瞪视着在地面上缓缓坐起的孟师弟。那孟师弟似乎受伤比如兰和尚要重的多他坐在地面上手掩住胸口脸上露出极荐痛苦的表情。 “嘿嘿师兄行事光明正大。从不冤枉好人?那我被师门驱逐不的不扮作下三滥的道士师兄却又有何说?” 如兰和尚瞪视了半晌颓然说道“以前种种师兄已深自后悔佛门不念旧恶师弟还不能原谅我么?何况当年财物失落并非是我故意诋毁于你实在是不明是非而致所谓不知者不为罪师弟念兹不忘怕也不合佛理吧?” “如今真凶已获师弟沉冤的雪。师父已许你重归师门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从今后师弟重列佛门恢复“如花”的法号岂不是可喜可贺?师兄心中欢喜不尽等不及师父吩咐就赶来告知喜讯师弟又怎能是非不辨反来帮助这外来恶人?” 这坏和尚巧嘴如簧我心中恼怒手上真力到处如兰和尚“嗷”地嚎叫了一声他的肩部传出一股焦臭。孟师弟现在该称作如花和尚了他回头看了我一样眼中露出惊疑之色。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如此高深的道法?。 我哼了一声并不回答他的问话。这如花和尚虽然不恶但他“臭道士下三滥道士”的叫个不停简直是对我的极大侮辱。先师卢生本就是茅山道士我本人虽不是道士却也过了许多天的道家生活。如花和尚对道门太不尊敬不由得对他心生恼怒。 如兰和尚抚摸着肩部对我怒目而视。他瞪了我一会儿转头对如花和尚恨恨地说“这小恶人是灵宝三奇的同伙也是真凶之一师兄当初曾在他们手下吃过大亏。这些人偷窃我门财物害得师弟受冤你我兄弟反目实是罪大恶极。 如今正是擒拿真凶之时咱们怎可放过?小恶人虽然术法高深但却有致命的弱点他最怕我修习的鬼眼天罗天罗一出小恶人马上瘫痪。” 我大骂一声正要催动真力却听得空中传来嘶嘶的声音抬头一看。那片青色的鬼眼天罗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成形它在空中转了一转猛然间直奔向我的面部。 这是一股带着死亡气息的贪腐之气。来势急若闪电我只来得及用手臂遮挡了一下就被它重重击中手臂处犹如被真正的毒蛇咬噬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从被咬处迅即传遍了全身。 清晰的疼着感觉突然间让思维变得更加清明我一阵惊喜原来这鬼眼夭罗并不能迷惑我的心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贪腐生成的死气已经对我失去了作用! 如兰和尚一击而中也是又惊又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笑道“你已被天罗击中还不乖乖的束手就擒?哈哈灵宝三奇那三个杂毛正在百棺地等候你们哥几个验明正身正好一同上路哈哈妙极妙极”。 他仰天大笑神态得意至极我心中忽然一动也想到了一斤小“妙极。的主意。我正要到百棺地寻找这三个长白山道爷眼前不就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如兰和尚的笑声未歇我已经一头栽到了地上。 第五十五章 佛门别院 负责捆绑我的是盗贼头肖万代。他找来一根粗粗的绳荆”把我捆成粽子形状捆好后还冲着我的后背重重踢了一脚我那个气啊要不是假装真气被鬼眼天罗冲散我非震断他那只狗腿不可。这盗贼头确实也有狗腿子的潜质两个和尚在灵早庙内闲坐吃茶他在旁边端茶倒水的大献殷勤居然博得如兰和尚连声赞赏对他被迫盗宝的行为也既往不咎。 我本来以为如兰和尚擒住我后会立即前往百棺地不料他在道观里和如花和尚饮茶叙旧根本就没有动身的迹象两斤人说一些江湖轶事谈东论西又交流一些佛家的禅定功夫不时传来如兰和尚得意的笑声。我被捆绑着扔在角落里听着这如兰和尚不住地大吹法螺不由得好生气闷不知不觉打起盹来。 觉醒来天色已经昏黑两个和尚竟然还在谈论一些佛学禅理禅桌上燃着了两只白色的香烛火苗映着如兰和尚洋洋得意的脸他那硕大的身躯和对面的如花和尚恰成一斤反衬肖万代这斤盗贼头却不见了。我暗自叹服和尚们虽然尽扯些理论玄虚但那份深研苦究的功夫着实令人钦佩相比之下我和张铁嘴两人就吃不得苦楚两个人修习天书往往浅尝辄止各人又自以为是互相之间不肯交流结果造成很多的玄妙术法未能及时领会家和万事兴这句俗成果然不错同门之间心生芥蒂本门功夫自然也不能扬光大。 正在心下暗自叹息突听得一声短促的惨呼映在墙上的烛光忽然熄灭了。 是如花和尚的声音!我一惊之下。急忙向禅桌边看去只见暗淡的星光斜照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扶着桌子颤巍巍的站起那如兰和尚却已退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你”如花和尚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我这才现他的后背处有一点青光正在不住的游动那是一股蛇形的鬼眼天罗蛇头已经钻入如花和尚的体内只留下一丝蛇尾在体外盘旋游动。 如花和尚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鬼眼天罗蕴含的贪腐之气一旦侵入内脏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腐蚀掉生者的魂魄犹如毒性极强的蛇的毒液。只不过蛇毒侵蚀的是人的肌体鬼眼天罗侵蚀的却是人的灵魂。 那道鬼眼天罗从如花和尚的前胸部位钻出在半空中蜿蜒游动青色的光芒大盛照见了如花和尚惊恐不信的眼神也照见了角落里如兰和尚那张充满狞笑的脸! “你为何对我下此毒手?难道师父并没有许我重回佛门么?。 “正是师父许你重回我才要把你杀掉。 如兰和尚狞笑了一声脸色突转阴沉。 “你知晓我修炼鬼眼天罗的秘密;难道不会告知师父?你一直对我怀根在心以为我不知道么?”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你的心好狠好毒!”如花和尚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愤怒“你为修炼那鬼眼天罗一直在监守自盗我为尊者讳几曾向师尊告?后来你搬弄是非把我逐出师门我也没有揭穿真相想不到你居心叵测竟然要杀人灭口!” 如兰和尚叹道“万事要防微杜渐不可有妇人之仁你一时不说。未必一辈子不说。嘿嘿不是师父许你重列门墙我也不会杀你。你要怪么也只好怪这个糊涂透顶的老和尚 如花和尚神情浑浊呆滞他的魂魄被鬼眼天罗腐蚀已呈丧魂落魄之相他勉力向前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似乎辨不清方向转向我这边的角落行来再迈愕几步他的双膝似乎已经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终于慢慢跪在地面上恰好到在了我的面前。事出突然我万万想不到如兰和尚竟会向自己的师弟痛下杀手刚才如果不是如花和尚撤去白光。如兰和尚怎能重新聚起那道鬼眼天罗?这人为贪官恶霸做事助纣为虐如今连自己的师弟也不放过。哪里有一点佛门弟子的慈悲心肠? 如兰和尚大获全胜压抑不住的狞笑终于爆出来伴随着他刺耳的笑声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奔进屋内跪在如兰和尚的脚下不住地叩头。原来是肖万代那盗贼头。他被如兰和尚支使到厨房准备晚饭听到这阵张狂的笑声也吓得呆住了。 如兰和尚放声大笑青色光芒映照下他的笑容显得更加狰狞只是他太得意忘形了没有注意到地面上的两斤人的动作如花和尚的魂魄虽被腐以但并没有宗仓丧失修道十的真把手伸到他的心脏啼” 股真气护住了他的心脉。 姚布衣相者曾言相人之术。先看骨骼骨骼异相必主大贵再望气色可以看人的流年运气我和张铁嘴两人以算命打卦为生对各种相面术法自然烂熟于胸这些相面术虽然鲜有真知灼见但并非百无一用其中有些说法确是古人的经验之谈所谓“相由心生”的说法就很有道理。卢生在天书秘术中也曾谈及其中的道理当然他并非关注于相面小术而是论及魂魄相拘的作用“夫魂控精神魄制形体魂魄相拘精神形体可换。 。通俗一点也就是常说的相由心生。 这如兰和尚身躯虽然魁梧胖大。但肉缓筋宽面皮虚薄又兼射狼之声走路如牲实是孤寒恶顽之相这种相貌在某些相术上又被称为“横死之相。”如兰和尚的师父据说是一个得道高僧还是个极有名的观气大师当年定都北京就是当局听自他的建议只是这样的道行精深之士怎会看不出如兰和尚的体相?看来传言不可全信又或许这高僧岁数大了变得昏庸就像如兰和尚自家嘲笑的那样是个“糊涂透顶的老和尚 如兰和尚吃过晚饭后精神抖擞连夜就要赶往百棺之地他在灵官庙搜索了一通找到了不少金银珠宝如花和尚这些年从盗墓贼那里得到很多财物如兰和尚毫不客气都把来装在布袋里。肖万代可倒了大霉如兰和尚命令他背着我赶路他不敢不从只好愁眉苦脸地把我背在后背上一路上尽是偏僻小道脚下荆棘丛生刺得双腿鲜血淋漓。他又不敢大声呼痛疼得不住呲牙咧嘴我看着好笑又恨他毫无气节暗地施了几个坠法摔了他几个屁股墩如兰和尚在前面听见。折返回来就给他几个嘴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等我们一行赶到百棺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 这百棺地的情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想象里一直以为百棺地就是我在任天庭那里看见的苗家村墓地的样子直到现在才现自己大错特错。晨光下一群群飞鸟掠过树梢一大片高大茂密的森林掩映着一处金碧辉煌的庙宇一群穿着黄色僧袍的沙弥正在做晨课这里雕栏画栋宝相庄严分明是一处规模宏大的佛门圣地哪里有一点墓地的凄清气氛? 肖万代累得筋疲力竭他“扑通”一声把我掼在一边自己趴在地面上直喘粗气如兰和尚这次倒没有给他嘴巴因为那群做功课的小沙弥们已经迎了过来。 “大师兄回来了?一路劳顿大师兄辛苦啊!” “大师兄不知到何处贵干?倒教我们好生想含” 耳中尽是些阿谀奉承之语我听得不耐烦从地上爬起来叫道“和尚家不打诳语怎么今日所听。尽是些言不由衷的话儿?如兰和尚。你不要被这些奉承话迷惑早晚你呜呼哀哉这些人定然是拍手称快。” 沙弥们似乎现在才现我和肖万代两人纷纷向如兰和尚询问究竟。如兰和尚得意洋洋地说“这两人不是好人和前些日抓住的三个盗宝贼正是同伙师兄星夜追凶终于把这两人人赃并获盗宝团伙至此一网打尽我现在去找师傅。这两个恶贼就交给师弟们严加看管了。千万不可懈怠”。 如兰和尚说完匆匆向佛寺里面行去他的背影刚刚消失几个小沙弥就义愤填膺地冲上来对着我和肖万代拳打脚踢我倒无所谓可怜肖万代这厮越解释越是惹来更多拳脚很快就疼得昏晕过去这些人抬着肖万代又找了根扁担插在捆住我双手的绳子里几个斤人一前一后把我抬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很快就把我们送到了一个僻静的后院里。 他们解开我身上的绳子把我和肖万代重重地扔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屋子里。肖万代被摔在地面上兀自昏迷不醒我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这屋子的墙壁生冷如铁好像是特意打造的牢房这斤看上去气相庄严的宝刹看来另有一番诡异自己不能不小心提防。正在这时我的脚下突然一紧两腿似乎被几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至这黑乎乎的屋子里另有他人!! 第五十六章 别院深深 我的双腿被困在地卜凌厉的杀与直扑过来我大喝恃引形不退反进黑暗中已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臂真力到处只听得“咯喇。一声响亮那人的手臂已经被我折断那道蕴含杀气的金刀符也同时击中了我的面门两个人都出了一声闷哼。 脚下的地面出了一声震耳的大响两个人影凌空飞起各自出了一声惨呼我的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砰”的一声也跪倒在地面上。刚才把杰气运行在腿部满拟能把对方的双手震断不料在地面偷袭的两人身手也甚走了得居然能在杰气入体的刹那间松开双手只是被杰气远远地震飞开去。我却惨了这见鬼的地面竟是用精钢打制自己在黑暗中不及细察。两条腿已被自身的杰气硬生生震断。 原本安静暗黑的房间内响起几个人粗重的喘息我暗自责怪自己太不小心讲求“心视”身体寂然如山石心中寂然如虚空。可以以“息。视万物实际上也就是道家追求的“元神出窍。”只不过元神出窍需要脱离而“心息。之法却不必打破外物只需顺应自然而已其中法门较道家所传似乎更为玄妙。我修习日久常觉体内杰气交互纠结有天地氤氲之象一动一静有乾坤开合之机惊喜之余自认为已窥得仙机不料事到临头却不能学以致用还是不能预知风险只是凭着自己的性子莽撞行事。 交手仅一个回合我已醒悟到屋内的几个囚犯是灵宝三奇这三个长白山道爷的术法源自奇门遁甲。出手阴狠一交手我就认出乐他们。只可惜为时已晚双方甫一交手便不留余地顷刻间便闹了个两败俱伤。 角落处突然闪出一丝火光渐渐又凝成一只小火球形状火光映照出天乙道人那张哭丧着的脸他用左手托住自己断了的右臂正在用真气续接断裂的筋脉他显然已经认出了我只是全力疗伤之际一时无瑕和我搭话。 另两个被震飞的偷袭者自然是地丙和人丁两斤道人他们被我的煮气震得气血翻涌。但并没有真正受伤。只是这两人生性愚鲁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两人见我跪在地上不起互相递了斤眼色地丙道人忽然一跃而起跃立在人丁道人的手掌中间他的身躯不住的旋转满室都是他的衣袂卷起的风声。 地丙道人身躯庞大人丁道人却又瘦又小两人突然间摆出这样的杂耍姿势不伦不类的着实让人好笑。我正要出言嘲笑却听人丁道人大喝一声他的手掌猛然向外推出面前传来嘶嘶的破空声身边的空气猛然收缩我抬头一看地丙道人已幻化成一道条形的木柱在半空中直击向我的面门! 我大骂一声这两个道士笨如猪头。偏又行事莽撞也不想想天乙道人既然敢用火球术暴露目标自然是已认定来人是友非敌只是这地丙道人的化木术来势奇我腾挪不便只来得及把蒸气运行在脸部。硬生生的接住了地丙道人的拼命一击! 耳边犹如响了斤小霹雳只听得一声惊呼那地丙道人从半空中落将下来他的身体在地面上扭曲了一下就直挺挺地一动不动了。 我把熙气运行到脸部一瞬间脸部肌肉已硬如浑钢地丙道人以化木术撞击当真是以卵击石蒸气反震之下他的五脏六腑受到极剧烈的冲击转眼间就昏晕了过去。 天书秘术中把魂魄合练誉为化生之道认为魂魄相拘可以变换外部物质也认为真杰是天地之根万物之本万物皆出于真杰。最后也归于真蒸。魂魄真杰均为物质两者实际上都否定了玄学里“打破虚空粉碎虚空。之说。天地充盈到处都是物质世界何曾有一处虚空?所谓虚处出实。无中生有的说法只是道家最初修炼的法门是为了断绝外部对色身的**并非认为万物皆空真正修炼到高深境界后这觉从“虚。中生成的真蒸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物质之本源真熙到处万物可以互变据说道家修炼到极高的仙道境界可以彻底变化“阴精”主宰的身形。散为煮气聚则成形神形俱妙显隐莫测不过如何修成仙道毕竟谁也不知古往今来传说中的仙人不少。可惜谁也没有见过。 但这种修炼出的真杰确实能够在一瞬间改变外部的形体结构虽然并不能持久但已经远非隐身术和障眼法之类的玄术可比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物质互换。 地丙道人并没有出惊呼杰气震动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昏晕了过去那声惊呼是天乙道人出的他专心疗伤之际一时未来得及喝止自己的两个师弟他见地丙道人从空中直挺挺坠落下来忍不住出一声惊呼纵到他的身旁察看伤势? 我已经续接好自己的双腿看着天乙道人焦急关切的神情心中一动。笑道“道长对自己的师弟们很有情意啊怎么对外人却漠不关心?我那师兄本来和你在一起怎的把他甩掉了?” 天乙道人把左手按在地丙道人的胸口上一试之下才现他只是被震晕过去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他放下心来回头冲着我微笑了一下旁边的人丁道人也认出我来。他冲我拱了拱手笑道: “新茅山师父果然厉害几日不见功力大进了啊抬手之间就把老朋友们揍得屁滚尿流从此新茅山扬名立万江湖好汉都知道新茅让师父出手不凡专门避强凌弱怕生杀熟 我装作不懂他的嘲讽之语笑着说:“功力大进倒不见得但扶贫济弱、行侠仗义之心却是越来越强。不像你们见利忘义见了财宝就抛弃了朋友老实说我师兄张铁嘴到哪里去了?。 人丁道人呸了一口唾沫。新茅山也有扶贫济弱、行侠仗义之举?大大的笑话。你们掌门人设赌行骗。把我们哥仁骗的好惨哪里还有一点行侠仗义之心?老实说灵宝三奇被关在这鬼屋子里正是拜你们掌门人所赐。 第五十七章 物以类聚 我听了大奇张铁嘴吊说胆小怕到临头往往畏难叠”艘要说他出卖朋友却是不可能的事情。正要向他问个究竟却听得天乙道人叹道“咱们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人丁师弟又何必多说?哥几个暗地里取人钱财迟早会被主人现。原也怪不得张掌门。” 人丁道人一脸的不服气他睁大眼睛说:“师兄就爱长他人志气咱们灵宝三奇在术法上甘拜下风但论起搓麻技术怎会斗不过新茅山一脉?定是那张掌门暗地里捣鬼出千。哥几个取来的财物转眼间输了个精光想起来就好生气闷。” 天乙道人不爱言语人丁道人的絮絮叨叨也不得要领好半天我才从这两人嘴里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张铁嘴一行人来到京城后顾不上歇息就赶到百棺地盗宝几个人财迷心窍一路上想到地下的金银珠宝就馋涎欲滴兴致勃勃地准备大干一场不料到了百棺地后张铁嘴本人却打了退堂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张铁嘴鼓起眼睛说“老夫恭为新茅山掌门怎肯屈身做那些鸡鸣狗盗的勾当?盗坟挖坑是违法犯罪老夫不去官府告心中已是愧疚之极更加不能与你们同流合污。” 灵宝三奇见张铁嘴道貌岸然一时倒是无法反驳不过他们原本就不愿张铁嘴师徒插手盗宝之事也乐得他们在一旁袖手旁观几个人聚在一起商议最后张铁嘴答应给他们在地头望风条件是十中抽一。两下计议完毕张铁嘴带着阿呆在外面望风。灵宝三奇轻车熟路哥几个施展起奇门遁甲法术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很快就从百棺地顺来不少金银器物。 张铁嘴和阿呆哪里见过这些好东西?两个人又惊又喜抚摸着宝物爱不释手灵宝三奇却是垂头丧气。原来他们进入百棺地之后才现今时不同往日僧人们已加强了对宝物的看管不但库室里有人看守就连野外未接开的墓穴处都有人早晚三遍巡逻亏得灵宝三奇奇门遁甲法术出神入化兄弟三个趁着僧人们巡视的间隙挖开了几个野外的孤坟。结果收获寥寥只有几件不值钱的金银冥器还有一些拇俑陶罐灵宝三奇看不上眼一怒之下踩了个粉碎。 由于僧人们中间颇有几个高人灵宝三奇几次潜入都一无所获哥几个只能对几处外围的坟墓下手挖出的陪葬器物甚为粗陌。灵宝三奇对这些器物看不上眼张铁嘴却是个农村土包子他心痒难搔又不好意思向灵宝三奇开口讨要便心生一计要和灵宝三奇设个赌局。灵宝三奇大喜这三个长白山道爷沾染东北人的习气。最爱赌麻将牌。当下地丙道人用树枝做成了一副牌桌哥几斤围着桌子摆开了龙门阵。也不知是张铁嘴手气太好还是他暗地里捣鬼出千几斤小回合下来灵宝三奇输的稀里哗啦好不容易顺来的财物输了斤精光哥几个只气得五窍生烟? 张铁嘴洋洋得意说。不义之财人人可取老夫只当替天行道。这赌博手段虽然不时但从盗贼手中追获赃物实是造福社会之举啊正所谓不论黑猫白猫捉住老鼠是好猫。 灵宝三奇忌惮那些僧人本来想掘得几个野外孤坟罢手算了不料顺来的一点本就寒碜的财物都输给了张铁嘴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再干。这三个道爷本是盗窃行业的行家里手僧人们防守虽严三个人却能在间不容之际潜入库室还乘僧人们稍有懈怠的时候挖开了一处较大的墓穴几天下来居然收获颇丰。 不过灵宝三奇千辛万苦最后只是为他人作嫁张铁嘴在牌桌边守株待兔那些金银珠宝在灵宝三奇手里未曾捂热就流水般缴到了张铁嘴手里。 三个道爷急得跳脚哥几个倒不是心疼财物而是觉得太过丢脸又不肯承认自己赌技太差只好怨老天爷不长眼行偏让自己撞到霉运。人丁道人怀疑张铁嘴在局中出千。暗地探察了几次也未能现破 。 大凡赌徒赌输了都急欲翻本。灵宝三奇也不例外三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危险了潜入百棺地里分头行窃结果终于露了马脚几乎同时落入敖中先是人丁道人的的行术被僧人们现僧人们沿着踪迹洒下黑狗血很快把人丁道人呛了出来;地丙道人更是可笑他网掘开一处墓穴就被巡逻的僧人现。只好借势化身为一块棺木但棺木式样都是两短三长怎会不伦不类的多出一块木板?僧人们一眼便看出破绽把他逮个正着至于天乙道人倒是最无悬念他以隐身法术登堂入室本来并未被僧人们觉。可惜天网恢恢他遇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那老和尚一眼便认出了天乙道人只冲着他微笑了一下。天乙道人便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的僵立在当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毛 “那个老和尚真是邪雕了眼就让夭引悍…“身僵硬。莫非他会什么妖术?” 我听他们述说完被捕经过心里感觉一阵轻松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张铁嘴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怕正在百棺地之外不远的地方苦候灵宝三奇呢怪不得他们这么多天未能如期赶至文小姐家中怪来怪去只好怪三个长白山道爷贪图财物又赌博成性最后不免被绳之以法这三个人被关进铁牢自是罪有应得只是耽误了我们多少正事? 人丁道人见我不回答以为我不相信天乙道人遭遇的情形把头转向天乙道人说道:“师兄功力最为深厚怎会顷刻间便僵立不动?师兄不妨把当日情形说给新茅山小师父听听。也让小师父知道灵宝三奇并非无能实在是对手太过厉害。” 我冲着人丁道人笑道:“往日情形就不必再说了新茅山师父见多识广对这等妖术如何不信?相传世间有一种妖术最是厉害名叫修罗摄魂只须瞪人一眼便能摄取生人魂魄把仙制成一具僵尸端的厉害无比。更可怕的是那人被制成僵尸以后外表与常人无异。但性情早已大变。心如蛇蝎形若鬼魅杀亲灭朋最是穷凶极恶。这种僵尸在我们茅山术里又称为“尸魔”尸魔混迹人群极难辨认大家以后定要小心提防。” 尸魔!人丁道人惊叫了一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乙道人露出惊骇不信的表情天乙道人明知我在愚弄人丁道人一时哭笑不得正要呵斥人丁道人突听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原来地丙道人被我的杰气震晕后已经苏醒过来。 地丙道人看到我吃了一惊等到弄清刚才的误会后他向我连连道歉。又赞新茅山术法果然了得小师父今后大展神威定能扫荡百棺地。救灵宝三奇哥几个出水火。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虽然明知这地丙道人言过其实心里还是十分受用。 人丁道人笑道“师兄难道不记得煤矿之事了?新茅山术法虽然了的。却另有一种极大缺陷生平最是惧怕官府见到鬼眼天罗就会全身瘫痪。茅山师父在这芒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救得了我们?” 我不去理会人丁道人走过去看那行小盗贼头肖万代他被僧人们扔到屋子的另一个角落天乙道人的火球正好照不见他。我一看之下不觉好笑原来肖万代早已醒转多时正竖起耳朵偷听我们的谈话他见我向他走来连忙闭上眼睛装做昏睡。我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肖万代吃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灵宝三奇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人都围过来看个究竟。肖万代见机极快他怕我说出他卖友求荣的事情转着圈子对我和灵宝三奇拱手作揖装出一脸的可怜相。地丙道人弄清他的来历后伸脚踢了他一记跟头骂道“奶奶个熊老子一闻你这满身的土腥味就知道你是今天杀的盗墓贼这百棺之地是佛门清修之地岂是你这种卜贼能惦记的?” “对啊我也正在奇怪”我转头问天乙道人“这百棺地怎么是个佛门别院?除了野外几处无主孤坟。这里倒极像一处佛门庵修所在。你们师兄弟当初说话不清不楚我还一直以为这百棺地是个葬尸之地下面埋藏了无数棺材。” 天乙道人还未搭言一旁的人丁道人插嘴说:“百棺地确实是藏尸之地啊明清以来的许多贪官污吏都葬在此处不然哪里有这么多珠宝财物?你别看这外面是个佛门寺院金碧辉煌其实内里藏污纳垢最是肮脏不过。” “三师弟说得不错佛门向善之举。未必便能化解那些贪腐之气大家看那如兰和尚所为只怕是劝善未成反而失去了本来面目。”天乙道人长叹一声说“这百棺的来历甚为复杂我们灵宝三奇也是道听途说并不十分清楚。” 这百棺地虽说是明清以来的贪官葬尸之地但并非是贪官们最初的埋葬场所。古今贪官聚敛钱财只要生前不曾事泄死后往往备极哀荣。修建的是豪华陵墓陪葬的是金银珠宝生前作威作福以为死后也能够继续寻欢作乐但他们谁也不曾想到自身的贪腐之气终于给自己带来了无穷巨祸。 常言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望气术也认为性质相同的人。往往能够形成相同的气场这些气场虽然无形无质却能够相互影响、相互感应。贪官们的贪腐之气同源同质很容易同类相求这本来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危害但自从明嘉靖时期专擅朝政达二十余年的权相严嵩死后贪官们死后的命运便生了极大地变化? 第五十八章 斗法(上) (空) 第五十九章 斗法(中) (空) 第六十章 斗法(下) (空) 第六十一章 危局之伪 “谁知世事无常。如花师弟终究未能逃避劫数。弟子锄八口四时。师弟已遭到魔王劫杀魂登极乐西天。弟子悲愤至极与那魔王殊死抗争幸仗我佛门法力无边终于将那魔王擒获。 如兰和尚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站在他的背后防备他被揭穿真相后趁机脱逃这时听见他说如花和尚是被魔王劫杀不禁大是奇怪如花和尚明明是遭到他的暗算他怎么诬赖到什么虚无缥缈的魔王身上?佛家讲佛讲魔这魔道只是一种与佛道相对立的一种境界并非是讲世间真有什么魔头鬼怪这如兰和尚睁着眼睛说瞎话敢情心慌之下急不择言了。 如兰和尚回过头来突然指着我大声说道“那杀人魔王就是眼前这位恶人!他杀害如花师弟是我亲眼所见如何会错?众师弟千真不要放过他!” 他的声音急促凄厉我吃惊之下。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网要开口辨解却见眼前黄衣乱闪一众黄衣僧人已把我团团围住。 “要打群架么?臭和尚可真不要脸!”地丙道人大吼一声。他抓起身边一个黄衣小沙弥猛然向人群中掷了过去地丙道人一身蛮力小沙弥在空中犹如一颗出膛的炮弹重重地砸在几个僧人的身上僧人们顿时大乱这些武僧虽然平日里修习拳脚一招一式倒也虎虎生威。但论起打架哪里有灵宝三奇那样的实战经验?先下手为强看见地丙道人动了手天乙和人丁道人也纵身跳入人群中灵宝三气一向好勇斗狠出手哪有什么忌惮?茅庵里顿时就像倒了葫芦架满地都是连滚带爬的光头。僧人们围住我只是怕我逃走并非马上就要大打出手。不料三个长白山道爷说打就打转眼间就把几个僧人击倒在地。 灵宝三奇越战越勇三个道爷吼叫连连在僧人群中东突西冲简直就是虎入狼群哥几个在铁牢里受尽苦闷滋味现在一口鸟气全泄在了僧人们的头上就连肖万代也看出便宜瞅冷子踢到了两个小沙弥。 那个灰衣僧人冷眼旁观他走到无语禅师的禅床前低语了几句无语禅师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睁开眼睛冲着我微笑了一下。 灵宝三奇的身形忽然僵住了犹如傀儡骤然间失去控制又如被突降的冰雪凝固住了一般几个人还保留着原来的姿势却再也无法移动半步。这是被人用真杰封住膏盲的表现我心下恍然也冲着无语禅师笑了一下。暗地里却是大叫糟糕灵宝三奇行事莽撞冲动又打伤了几个无辜僧人这无语禅师涵养再好只怕也容不得我们胡闹了。 无语禅师的声音果然充满了落真失望他招手让我来到禅床前说道:“经说:罪从心起将心扦。心若灭时罪亦无天下众生只要真心忏悔虽造恶业也能往生彼国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最后一句话声音突然提高茅庵中空气震动每个人都如当头棒喝僧人们脸现悲天悯人之色纷纷跪到在地上只有那灰衣僧人侍立在无语禅师身边脸上神色不变。我耳边嗡嗡作响心中更是气恼。 “老禅师佛法无边只是如何偏听偏信?我未曾造什么恶业又何来拜悔之说?老禅师这当头棒喝果然如陨瑚灌顶只是喝错了对象实在可惜啊可惜若说恶行昭彰。还是你们佛门弟子来得真切。那如花和尚明明是被这胖大和尚所害我亲眼所见老禅师如何不信?” “古人说亲贤人远小人枉你是得道高僧却亲近如兰和尚这样的佛门败类若论识人之术只怕高僧还不如小子高明啊。那如兰和尚孤寒恶顽相书上称为“横死之相”你怎的收他做大弟子?” 如兰和尚上前一步指着我骂道:“你这恶人欺辱于我也就罢了但你竟敢诽谤我师真是狂妄至极。佛门虽然慈悲却也容你不得了。” 两个人怒目相视说僵了正要动手却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一个黄衣沙弥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那沙弥年龄甚小他跪在无语禅师的面前脆声说道:“禀告师祖外面有如花师叔求见。” 这鸟和尚终于来了我心中一阵轻松僧人们却是一阵惊呼他们在我和如兰和尚的互相攻许中早已认定如花和尚已经死亡现在死者突然复生自然是吃惊不小就连那个灰衣僧人脸上也是微微变色只有无语禅师神情不变他垂闭目又恢复了最初入定时的模样。 如花和尚进得庵来见到我怔了一下脸上神色非常惊讶他冲我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无语禅师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众僧人齐称“善哉善哉”我疑心如兰和尚见势不妙会偷偷溜走。一看之下却见他正杂在人川琅随众僧念佛根本没有要逃离的意思。心中不禁大奇” 众僧诵佛毕无语禅师睁开眼睛缓声说道“你今日重列佛门不过是再证菩提复有何喜复有何悲?你几年苦行又经历生死轮回。心中可有所醒悟吗?。 如花和尚叩头泣道“弟子永感师父大德。以前弟子愚鲁深陷魔障而不自知无法成就佛果弃僧从道后却悟出“诸法性空”的真谛“以无所得故。”反证得般若智慧。究竟涅哭原来弃僧从道竟是师父苦心度化弟子。卑门重恩如花粉身难报。 无语禅师呵呵笑了几声又道:“为师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人遇鬼奔入庙中求高僧解救。高僧授以神符以符贴身则鬼不见人。那人依言行事将神符贴遍全身那只鬼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却始终看不见他。眼看就要成功谁知那人看见鬼在自己附近走动心中害怕之极不觉汗水浸湿了神符符纸不断脱落那人终于被鬼现。吃掉了。本故事的窝意你可知道?。 “心中无鬼自然目中无鬼。 “还有呢?” 如花和尚沉吟了一下忽然微笑道:“弟子明白师父的深意责人不如责己。鬼不见人不若人不见鬼。救人不成实是符纸之过。” 我听得如堕五里雾中这师徒二人喋喋不休地谈论这些佛修话题未免耽误了正事当下看见如花和尚在地面上磕头有声忍不住说:“你们师徒今日重聚可喜可贺呀不过叙旧的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还是办眼前的正事要紧。如花和尚你那大师兄暗算与你此事是真是假?” 众僧听见后齐念“阿弥陀佛”如兰和尚跃身上前对如花和尚合什施礼道:“师兄以为你身遭不测原来吉人天相师弟早已逢凶化吉。我佛慈悲果然是遇难呈祥。如花师弟那害人魔王现在此处不知你如何处置?。 我听愕张开了嘴再也合拢不上。 如花和尚被鬼眼天罗暗算。一时并未丧尽本元是我用杰气暗地里护住了他的心脉算是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他被暗算时神智清楚怎会认不出谁才是真凶?但这如兰和尚如此煞有介事在真相昭然若揭前竟能处之若素诡异离奇早已出了我的意料。 谁知如花和尚的举动却更让我差点惊掉了下巴他冲如兰和尚恭敬地打了个稽笑道:“佛门讲究因果如花虽遭遇杀劫那也是自己前世的孽报怎敢怨愤他人?况且这一身皮囊并未损伤又何必太过计较?。 我又急又怒险些破口大骂。早知道这贼和尚和稀泥当初就不该救他一命。他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话。在群僧心目中和默认我是凶手没什么差别连灵宝三奇都向我投来将信将疑的目光。地丙道人笑道:“杀个和尚有什么大不了?道爷当年修炼法术的时候闲来无事就爱抓几个和尚试新和尚们喜欢早登西天极乐此事正是求之不得。呵呵。茅山小师父术法不错就是杀和尚的手法不好比我们灵宝三奇差了太多 此言一出众僧都露出惊怒之色。如兰和尚冲着我微笑道:“贼不打三年自招此成果然不错自己的同伙都招供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地丙道人说话不经脑子我正思索着怎样反击却见那位灰衣僧人连连摇头说:“如兰说话不可造次这个施主脑子糊涂说话未必当真他们虽是同伙但彼此并不在一起怎能算得证据?” 如兰和尚笑了笑他向灰衣僧人躬了躬身转身对着众僧拍了拍手掌。一个人从人群中畏畏缩缩地走出来“扑通”跪在灰衣僧的脚下? “这人是个盗墓贼他和小恶人一路同行受尽胁迫苦楚小恶人谋害我如花师弟的时候正被这盗墓贼看在眼里。师叔如果不信可以把当时情形一一问个清楚。” 肖万代胆怯地看了我一眼突然冲着灰衣僧连连磕头“如兰师父说得不错就是他要谋害那个大和尚我我来这里也是受他胁迫求大师大慈悲为小民作主啊”。 事到如今我反而镇静下来无论如兰和尚如何诬陷真正的症结其实都在如花和尚身上只要他说出真相什么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看来要破除这个困局只好先把他擒住再说。 正要出手却见无语禅师在禅**合什说道:“忍人所不能忍舍人所不能舍虽心明如镜而不表现于外。虽言行如痴呆而悲智存于内一旦因缘成就即可登高一呼万山相应修行者何必在真别人的知见不正?” 第六十二章 空将业果问前身 允语禅师低声宣了几声佛衣僧人默默地躬了躬身旧做了个手势带领群僧缓缓退出了茅庵。如兰和尚迟疑了一下他看了无语禅师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终于忍住转身尾随着一众黄衣僧人走了。 肖万代畏畏缩缩地走过我们身边。他看了我和灵宝三奇一眼眼神中满是惊恐无语禅师低声念道:“善哉善哉肖万代忽然间转身跪在无语禅师的脚边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地丙道人看这肖万代最不顺眼他正要足踢肖万代屁股一脚却被一旁的如花和尚一把拉住。如花和尚一脸郑重。大家随他的目光看去才现肖万代的头顶上正在冒出一缕纤细的 。 这缕气体呈黄白两色非常细微难辨但人丁道人辩气术最是高明。他立刻就认出这正是如兰和尚练就的贪腐之气…一鬼眼天罗! 我印象中的鬼眼天罗只是青色在这里如何会呈现出黄白两色?我有点疑惑定睛再看时那道黄白之气在半空中扭曲盘旋已渐渐转成 。 无语禅师睁开眼睛“释众生”他合什念了几遍慢慢抬起头来看了大家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悲悯之意。 鬼眼天罗的青气散尽后肖万代的身体犹如被抽去了脊梁骨一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面上不动了。 无语禅师连称“善哉善哉的丙道人忍不住开口说:“这人卖友求荣死不足惜老禅师不该怜悯他。嘿嘿那个如兰和尚假仁假义。老禅师却偏听偏信佛门虽善也有除恶降魔之举老禅师乱讲善悲。只怕也算不上得道高僧吧?” 地丙道人信口开河无语禅师脸上却毫无愠色他伸出食指指向地面的肖万代问我道:“此人可是你的朋友吗?” 我摇了摇头。无语禅师又问道“然则他也不会把你作为朋友吧?” 我只好又点了点头心中一阵困惑老禅师的问话难道有什么更深的寓意? “那么此人并不乍卖友求荣了。”无语禅师微笑说:“他身受鬼眼天罗胁迫几同傀儡行尸说话本来就言不由衷。俗语云:蝼蚁尚且偷生我们又何必介意别人身不由己的恶行?。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凡诸众生只要一心向善以前的恶业自能一一消除除恶降魔只是无奈之举化恶为善才是佛门慈悲的真谛 我和灵宝三奇听了都不以为然。照此说来世间还有什么好坏之分?期待恶人们良心现更无异于痴人说梦。天乙道人突然问道:“老禅师佛法高深我辈万万不及。但由此说来似乎老禅师早已知晓自己的弟子修炼鬼眼天罗的秘密。又为何不去及时点化让他早日回头?。 天乙道人心机深沉他在我和如兰和尚辩争时冷眼旁观这时候突然问正切中了无语禅师的疏漏之处。地丙和人丁道人也醒悟过来。禁不住齐齐向后退了几步无语禅师口口声声慈悲为怀但他明知道弟子在外胡作非为却不加管束。难道师徒们是在沉潢一气?这老和尚术法高深真要和我们为难只怕哥几个再难逃出生天。 无语禅师默然不语一旁的如花和尚向我们躬身道:“各位施主误会了此中要义还是弟子向各个解说为是。”他叹了一声又道:“我师深意他人怎能得知?弟子也是今日才知道师父用心良苦所谋深远。” 按如花和尚讲来这百棺地最初并非是一片墓地而是一户权贵人家的府邸这家富户姓谈原是清初八旗的包衣从龙入关后因为军功领取了一块旗地这块旗地就是现在的百棺地。清朝定鼎北京以后为了满足皇室、王公等贵族官僚的录削需要曾将关外的编庄制度引入关内通过圈地、逼迫投充等暴力手段把近京各州县“无主荒田。”分给迁来的王公勋臣和八旗官兵。后来不论有主无主土地悉行圈占分别称为皇庄皇室私产、王庄八旗宗室王公、官庄官员庄田。又称旗地。这谈家虽是汉人在八旗兵中却做到了佐领一职所以也分到一块庄田不过清初虽然标榜 “不分满汉一体眷遇”实际上却崇满洲这谈家先人虽屡建军功分得的旗地却在京城的最远边缘。与其他人相比差了许多。谈佐领是行伍出身的人胆大心粗常常在同僚面前口出怨言时间长了不免惹来官府注目渐渐为当地的有司不喜。谈家二代袭得父职后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谨言慎行极少与他人交游又在家设立佛堂供奉菩萨全家老小及众多仆役均日日侍佛不掇刻意与世俗保持距离。以防不测之祸。顺治十八年公元凶年秋山东胶东爆于七抗清起义清廷派数万名满蒙“八旗兵“和“绿旗兵平乱谈佐领所在的直隶绿营也参与了这次血腥镇压几万名精锐官兵疯狂剿杀于七率众英勇抵抗但寡不敌众除于七等极少人逃生外大批起义官兵及家属遭到杀害。史载山东于七之乱死人极多“一日俘数百人尽戮于演武场中碧血满地白骨撑天。”后人传说这次农民起义被平定后田中黄豆生形如人面。老少男妇而耳目口鼻俱全自颈以下皆有血影土人呼为人面豆可见清兵的杀戮极为残暴。 于七逃生后据传先隐姓埋名给大户人家当佣工后为避难到唠山华严庵出家先得法名通澈受戒时又获法号善河他在七十岁高龄时被举为方丈以高寿老死在华严庵。于七能够在乱军中逃生最重要的就是他遇见了谈佐领。于七在顺治四只时受过清廷招安他和谈佐领谈家第一代先祖情谊交好两人曾结拜为异姓兄弟于七在山东重举抗清义旗时。谈家先祖虽已离世但他的儿子谈佐领却始终记得这位异姓叔公他在离家时已经在父亲灵前立下誓愿于七战胜也就罢了。一旦官兵打胜他一定要在败兵中救出于七一则告必入汞的在天之灵再则也是自己饭依佛门后积下的功德”案罪坐连株胶东一带很多百姓都被无辜诛杀于七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中能够安然无恙是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于七竟会被“剿匪”的谈佐领偷偷庇佑在自己的家中于七后来在嵘山华严庵出家修行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到了谈家信佛的影响。 但是于七本人年轻时却深受道家思想的熏陶他最早在昆界山举事而昆芥山正是著名的道教名山昆备山烟霞洞是王重阳等全真七子师徒修真的地方。于七虽不是道教中人但对道家的术法很感兴趣。他的手下也颇多深通术法的奇人异士只可惜这些奇人异士门派繁杂良莠不齐又不能相互团结最后终究抵挡不过清兵的铁甲利戈蒲松龄所作的聊斋志异曾作有一篇可以作为此事的例证。篇说: 于七之乱杀人如麻。乡民李化龙自山中窜归。值大兵宵进恐罹炎昆之祸急无所 匿僵卧于死人之丛诈作尸。兵过既尽未敢遽出。忽见阙头断臂之尸起立如林。内一 尸断犹连肩上口中作语曰:“野狗子来奈何?”群尸参差而应曰:“奈何”。蹶然尽倒遂寂无声。 记述的多是怪力鬼神世人以为尽是荒诞不经之说。其实并不尽然譬如上述的这则故事就有一定的真实成分。阙头断臂之尸起立如林并能相互作答在常人看来自是怪异但在茅山术中却甚为常见”茅山宗有“尸巫”之说意思是指茅山宗的道士生前镇尸灭煞死后如不肯尸解也可以身化尸巫继续存活于世不过这种尸巫生存期极短几个月的功夫形体就会分解实际上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行尸走肉而已不到万不的已。道士们宁愿尸解也不愿施用此法。这也是尸巫这种东西在我国极为少见的原因。 于七耳濡目染自然对各种术法也能略通一二。他兵败后隐匿在谈佐领家中闲来无事常在谈家府院内四处溜达没用多久竟被他看出了一丝端倪:谈府的地下蕴含着贪腐之气一望便知下面是贪官的棺椅聚集之地。于七虽不明白这块旗地怎会成了聚阴之地但对里面的贪腐之气对活人的危害却是心知肚明他一生最恨贪官不是这些人官贪吏虐明朝怎么这么快就宣告覆灭?何况这贪腐气息对主家不利他心怀感恩对谈府的兴衰自然格外关心于是把百棺地的情况告诉了谈佐领谈佐领平日吃斋念佛万想不到自家的旗地竟是这么凶险的所在当下惊得目瞪口呆企求于七给想个解法。 于七虽然答应下来但他又有什么真正的解法?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惜人力物力把这些棺挂全部挖出来扔掉。在那个时代挖人祖坟是最伤阴德除了丧心病狂的盗墓贼稍有身份的人都不敢做这种勾当。谈佐领顾忌自己的身份不便指挥兵丁挖掘地下的棺挂于七只好带着谈府的亲信家丁在夜晚偷偷行事。这样挖了几天于七就现事情有些不对那些棺挂密密麻麻似乎永无尽头更奇的是越往下挖挖出的棺穆越新到后来竟挖出了土国宝的石棺这土国宝是顺治朝的江宁巡抚。因受赃被顺治帝革职查办畏罪自杀于七为官时曾见过他这时看见土国宝的棺技才明白这块百棺地并非天然之地它以贪腐之气为引。把天下贪官的棺挂化为游棺诱到此处实是有人故意改换风水所致。改换风水之术只有集术法大成的大修行者才能施用从这里聚尸聚阴的风水用途来看施法之人应该是一个修力高深的茅山道士。于七本人只是粗通术法对于这种风水改换一筹莫展眼见挖掘无法根治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于七和谈佐领计议良久两人终于想到一个绝佳主意。要在百棺地就地建起一座寺院。好在贪官们的棺挂中多的是金银珠宝秽迹彰闻的贪官也就罢了。那些生前不曾暴露甚至在世颇得清正名声的贪官的随葬品更是奢华。财力上倒不是什么难题。谈府得了这许多财物就召集许多人力兴建了这家寺院谈佐领本来好佛寺院建成后干脆出家做了和尚后来成为寺院的第一代主持。清廷自康熙朝开始为了愚民也提倡民众信佛对谈佐领这样的汉族将官弃俗从隐更是高兴下旨嘉奖了一番不说。还特许设立僧兵以为勉励。 于七按辈分还是谈佐领的叔公辈。谈佐领以主持的个子再三相留于七坚意不从后来他到嵘山华严寺出家再也没有回到百棺地。他是武举人出身一生自视英雄虽然反清落败但英雄气概到老弥坚他在百棺地无法破解风水转换之迷。心中一直不愿服输在华严寺修行期间他专意研究克制茅山之道直到今日。烤江宗针锋相对始作俑者正是自于七始。 这是百棺地建寺的由来自后二百多年里这座寺庙一直默默无闻。香火并不鼎盛其中原因固然是历代主持都恪守遗以与世无争为第一信条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寺庙的衣食丰足完全不必依赖外界的供养。百棺地的棺挂犹如过江之卿。在地下绵延而至僧侣们挖之不绝。取之不尽受用无穷这些贪官搜刮的本就是民脂民膏大家取来也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只苦了那些贪官当年风风光光的下葬本以为能够享受后人的祭奠却不料暗地里早已尸骨无存受祭的不过是一座座空空的坟头。 佛家重视因果讲究戒贪惜福只是守着这么多的宝物难免会让一些意志不坚的僧侣兴起贪欲之念。所以从第仁代主持开始就立下戒律。所掘得的财物只可满足寺庙的基本需要除此之外全部布施给贫穷百姓为防止僧侣们监守自盗寺院设立了专门贮藏珍宝的库室由僧兵们严加看管。 第六十三章 修行也无常 示语禅师接任寺院辛持以来崇尚苦修僧侣们的日常为俭省。对地下的棺挂也很少挖掘。按无语禅师的话说儒家尚讲求“有教无类”更何况一向以慈悲为怀的佛门?佛法要度尽一切众生众生皆有佛性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这些贪官生前醉生梦死、争名夺利活着的时候放不下死的时候也舍不的。实为可怜可悯盛放的棺穆化为游棺不能入土为安也就够了。又何必挖墓掘宝令死者魂魄不安。复造孽业?以前掘得的珠宝在库室封存新墓不得再擅自挖掘。僧侣们谨遵教诲在寺院周围开垦园地几个年来自给自足倒也怡然相安门徒虽多却无人敢做出逾越门规之事直到十余年前才出现许多墓穴接连被盗挖的现象。 僧侣们一开始认为是盗墓的宵小之辈所为只是加强了对寺院周围的巡逻谁知数月下来一无所获。不但盗墓贼未曾抓获又现贮存在库室里的许多财物失踪了不少这才引起了大家的恐慌?库室的警卫一向非常严密除非监守自盗任何人也无法无声无息地带走这么多的财宝僧人们哗然一时间人人自危。谁也无法摆脱盗窃的嫌疑这件事干系甚大僧人们急于自了相互间不免猜疑渐至互相攻许个斤无心清修无语禅师虽然多次劝戒但众僧已心存芥蒂表面上虽然恭敬答应暗中却无法释怀师兄弟之间出现了很深的隔阂。 几斤月过去后事情的真相大白原来监守自盗的僧人竟是看起来木讷愚鲁的如花和尚!检举如花和尚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门师兄如兰和尚盗宝的元凶被揪出后僧人们群情汹涌纷纷要求无语禅师以佛门戒律严惩。原来百棺地僧人虽多。但能得无语禅师亲传的极少多数僧人只是师从无语禅师的师弟即方才所见的那行灰衣僧人”一无明禅师门下。无语禅师的亲传弟子只有七八个都是本寺中极为聪慧之人如兰和尚则是这些人其中的翘楚。无语禅师当年就是看见如兰和尚极具慧根、才动了收徒之念以后陆续受了如花和尚等几斤徒弟但论起资质均不如如兰和尚优秀。僧人们见无语禅师刻意培养如兰和尚。自知老禅师百年后定会让如兰和尚继承衣钵。一个个对他奉承有加。相形之下如花和尚为人木讷少语。不但无语禅师不喜在一众师兄弟中也受到倾轧排挤此时被指为盗挖宝物的真凶如花和尚本就木讷。这番更是百口莫辩。 众僧人义愤填膺偷盗是佛门重戒无语禅师也莫可奈何按戒律把如花和尚逐出门墙如花和尚离开师门后无处可去只好在灵官庙勉强栖息度日他遵从师弃佛从道做起了戴冠的道士只是他自幼在佛门修行怎肯做一个不证涅巢的道士?是以这道士做得有名无实实在无趣无聊的紧。这么多年来他始终盼望能够重回师门收取盗墓贼一干人等的财物即是为了补偿被盗取的库室宝物他自知希望渺茫本以为今生无缘再入佛门不料灵宝三奇今番被捉真正的盗墓贼显现。倒让他的沉冤得到了昭雪只是最后又被如兰和尚暗中加害算是又遭受了一重劫难。 地丙道人听得懵懵懂懂这时候接口说:“那如兰和尚不是好人说的话怎能当真?老禅师偏听偏信当真是糊涂到了姥姥家。不过你这如花和尚也着实可笑做个自由自在的道爷岂不甚好?干吗非要做斤吃苦茹素、不脱生死的和尚?。 原来地丙道人听到如兰和尚不愿做“不证涅巢”的道士心中有气。故意出言反驳如花和尚听得怔了一怔摇头说道:“这位施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师已证菩提之境”如何会偏听偏信?此中深意他人自然不知就是弟子也是适才开悟才得领略我师的深远用心 “弟子当年被师父逐出门墙虽不敢稍有怨恨心中却是好生不解。几年弃佛从道也是只叹身受诬陷之苦却始终不能反省自身直至最后在得脱心中冤苦之时又反遭生死劫难才明白放掉执着方可证得因缘的道理 “说:忍为佛门六度之一能行忍者方为入道智慧之人。佛门行忍不仅为个人忍。也为众生忍能遇迫害而不嗔受供养而不喜才能到达涅巢解脱之境师父让我忍辱度过烦恼苦海正是点化弟子修得正果之意。” 他向无语禅师合什礼拜脸上充满了崇拜虔诚。“师父原来早已看出如兰师兄修炼鬼眼天罗鬼眼天罗需要销融金银之气那些库室里的金银财物自然是被师兄资用。我师法眼高明如何会佯装不知?自然是代师兄消除业障盼望师兄不知迷途知返。只是外在的孽障易消”中的魔念难除与如兰师兄相比弟子的心魔更累得师父身心疲惫。每念到此弟子心中实在是惭愧至极纵死不足以报答师门恩情万一 亢语禅师在禅**闭目不语此时忽然说道:“善哉善哉为师让如兰师兄前去找你就是算准你只有再历一劫才得觉悟你不肯当众揭穿师兄的恶行实已深得佛门忍辱度的真义这些年弃佛修道之功终究没有白费为师心中实在欢喜 地丙道人听得直歪嘴巴和尚们明明不分是非偏还有这许多说辞真是岂有此理。 如兰和尚偷盗财物你们心中明知却装聋作哑还讲究什么忍辱负重。如何道爷们顺点宝贝就要被捉住囚禁怎的又不讲忍辱了?他怒气冲冲正要向如花和尚讨个公道天乙道人却暗地里拉了他一下转身向无语禅师打个稽说:”七7单师用心深远外人不便得知就此别宝二奇阴”一得罪。老禅师既往不咎实是佛门慈悲心肠我们师兄弟感恩不尽。 我心中雪亮。这天乙道人大大地狡猾仲听得如兰和尚说灵宝三奇才是真正的盗墓贼唯恐僧人们不肯放过他们他急于脱身哪里还敢象地丙道人那样纠缠一些无聊的话题?所谓“佛门慈悲心肠。等语。不过是顺手给无语禅师戴的高帽。让老禅师不便向他们难。 同是难兄难弟要是灵宝三奇被和尚们缠住自己的处境只怕也大为不妙我惦记着张铁嘴也急于离开这百棺地当下向无语禅师拱了拱手接着天乙道人的话头趁热打铁: “老禅师是具足法眼的法身大士。慈悲心肠犹如天高海阔非你们凡夫俗子所能想象。佛不与众生为念象你们犯下的少许孽业又怎会挂在心上?自然早早放了你们出去。对了老禅师我们不打扰了哥几个这就告辞 人丁道人把软瘫在地的肖万代背在身上几斤人正要离开茅庵却听得无语禅师忽然在背后叫道:“这位小施主请留步老衲心丰有疑问难决还须小施主不吝赐教 我心中大跳了一下连连转了几斤小念头无语禅师佛法高明能有什么疑问须求我解答?他不去找灵宝三奇的麻烦或许是看在他们师父的面上但我和他无亲无旧说不定就要单寻我的晦气这可十分糟糕。 灵宝三奇对望了一眼也停住了脚步。地丙道人抢上一步叫道:“老和尚说话不要拐弯抹角你要把茅山小师父留下尽可直说何必弄些不吝赐教的玄虚?你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有啥疑问要向后生小子请教?嘿嘿灵宝三奇义气为先决意和朋友共进退老和尚要抓要杀哥几个一起承受就是 天乙和人丁道人的脸匕也露出坚毅神色人丁道人把肖万代放在地上。挺身和地丙道人站在一起。想不到灵宝三奇这么够义气我心下感动向他们拱了拱手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却听得无语禅师笑道:“各位施主误会了”施主如不愿赐教。老衲怎敢强留?至于抓杀之语。阿弥陀佛那是佛门重戒更是犯之不得老衲实有疑问想请这个小施主见告 “佛门讲究涅巢道家追求长生。世人只识其行不能识其心才误以为佛道各别伦理迥异其实究其本源同属一理而已老衲让如花弃佛从道也是基于佛道互通这个道理。佛法广大无边修下无量功德道家乃玄妙之门也是大有渊源 “如论道家支派则江西龙虎句容茅山以符簧之学驰名天下;北地五真、南方五祖以炼养之功威仪四海;至于小道之巫医则辰州祝由、茅山黑巫;卫道之拳技则武当太极青城长生诚可谓道海汪洋。莫测高深 无语禅师佛道两通对道家的术法流派、历史绵延如数家珍我虽然修习术法多年但称得上精通的只有先师留下的天书秘术或者还有一本学得似通非通的。对于佛家道门的各种术法流派实是孤陋寡闻当下屏息静气听得津津有味。灵宝三奇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却恭为道士尤其地丙道人最不喜欢光头僧人这时听见无语禅师把佛道的本源归为一理!中大为不服他本就性情愚鲁忍不住开口打断了老禅师的讲解。 “老禅师说的只怕不对和尚们讲究涅禁厌弃人间希望的是死后解脱我们道教可是追求长生不死。今生就享受无限幸福两家理论完全不同这同属一理从何说起? 地丙道人毕竟是道士出身虽然愚鲁但对佛道的根本区别却走了然于心这话正说到了佛道两家歧义所在我听得心中一振当初和桀然禅师论辩时也是在此处出现障碍。世间多少聪慧之人自会明白真正的大道何在如何会在这理论迥异的佛道之间徘徊无定各自修行?究竟谁是谁非谁才是真谛? “佛门道家甚或是世间各种宗教。不过是观心之门”无语禅师微笑道“道家追求长生千百年来却无人证得仙踪真的是仙道难求吗?正如佛家欲求涅巢又有几人能够证得佛身?世间福智圆满之士不少能达到成佛成仙境界的并非无有。但最终却无留世间你们可明白其中道理吗?。 我和灵宝三奇一齐摇头天乙道人迟疑片刻说道:“白日飞升或长生住世之人应该也是有的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仙人自由隐显云:绝于人境、不杂人居亦非天上想来是仙人们视世俗之人如粪土不愿与我们接触而已 无语禅师摇头说:“施主之语只是说对了一半。凡能成仙佛者。都是具大智慧、大福德之人在佛为度化众生在仙为广行仁义。如何会绝于人境不杂人居?如此未免失去了本来面目。此中悖逆之处正是仙佛难成的缘由。” 见我们听得似懂非懂无语禅师轻叹一声他对如花和尚低声说了几句话如花和尚脸上登显焦急之色。匆匆离开了茅庵。天乙道人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袖会便欲向无语禅师告辞无语禅师微笑道:“老衲适才言语絮烦各个施主感到不耐也是当然只好待来日验证罢。枉自说了半天老衲的疑问却未曾请教。真是老糊涂了。” 他笑了两声转身向我问道:“仙家之语。常言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但常人修行。往往心地未纯而胎神已出只是此时所结之胎决非圣胎所出之神谓之阴神。阴神既出古人以为有练虚之道”从再炼阳神只是其中千难万以前修真时尤其庄今来。纵然仙佛可致以阴神遽转阳神者却是少有此中道理可用人、鬼、仙三物作比人而成仙难人化为鬼而后成仙更难。不过老衲观施主之象却是元神离体后化阴为阳。离遇之奇让老衲着实费解。不知小施主师承何人又有何机缘际遇?。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地丙道人抢着说道:“这种疑问直接求教我就是。何必非要劳烦茅山小师父?他既是茅山小师父自然是师承茅山了。啊哟不对他们已改宗立派。称为新茅山宗掌门张真人就在此地不远处老禅师不妨去拜见拜见 无语禅师怔了一怔。新茅山宗?没听说过不过小施主的术法确有茅山术的根基莫非茅山宗中兴。所修术法于符篆之外又有新的进境?他沉吟了半晌犹是百思不的其解“阴神转阳犹如魔道化仙。句容茅山宗如何有这等术法?那可真走了不起之至啊小施主福缘深厚可慕可羡 我对自身的元神变化也是莫名其妙自知极可能是的功法所致现在听得老禅师归功在茅山宗的术法上心中很不舒服为远古占星术数和茅山宗的祝咒符簧有什么关系?不过先师卢生确走出身于茅山宗这事倒也不好分辨当下只好默不作声静听地丙道人在一旁插科打禅。 地丙道人笑道:“句容茅山宗有啥了不起?以前我们在长白山中也曾会过几个茅山道士奇门遁甲对念符画咒嘿嘿不上几个回合茅山宗就屁滚尿流。这个小师父是新茅山一派并非句容茅山若论术法技艺自然是新幕山高出许多。与我们的奇门法术相比好像也高上那么一点点 “嘿嘿不过新茅山师父术法虽然高深行事却婆婆妈妈要论起英雄气概来却比妇门灵宝三奇差的多了就如那个如兰秃驴修习的鬼眼天罗不过是一点贪腐之气新茅山师父却畏如蛇蝎一见就软瘫如泥。任人摆布 亢语禅师看了我一眼:“相克之道只因心存敬仰畏惧。卜施主遭鬼眼天罗克制并非是术法不敌不过是对官府心存敬仰畏惧罢了。老衲见你如今经过历练几至无相无我之境对外物已不存敬仰畏惧之心。:卜小的鬼眼天罗又岂奈你何?呵呵年轻人确是福缘深厚、机缘巧遇却不是老衲无知妄说。” “你能将阴神遽转阳神固然是修习一种无上玄术所致但转化之际。阴神必定自泥丸宫溢出终究会功亏一篑谁知你福缘深厚泥丸宫处竟被他人先行淤闭如此反而是因祸得福这不是福缘深厚、机缘巧遇么?” 我想起自己被锁魂符法封住元神的事情心下不觉慢惕果如主“语禅师所言自己是在元神被封后才开始修习的星占之术如果在之前修习只怕还会另有凶险。任天庭传授时曾告诫我须在檐树林中重修这是由于阴神在玄阴之地很难逃逸得缘故可愕忠言逆耳自己胡乱修行险些堕入魔道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一念至此不觉汗水涔涔而下。 正在这时如花和尚匆匆走进茅庵他的神色惊慌在无语禅师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无语禅师摇头叹道该走的终须要走你又何必惊慌失措?。 “老衲一直不愿揭开他的本来面目实是期翼他早晚悔悟想不到终究无法回头唉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际遇原属平常大可不必认为是本门之羞。 他念了几声佛转向我们提高声音道:“好让诸个得知我门下弟子如兰已离开此地从此被本寺逐出门墙以后诸多恶行悉与本寺无关 “此言差矣!”无语禅师话音网落地丙道人便跳出来反对“百棺地培养出这般恶人怎能把责任推脱的一干二净?常言说教不严师之惰至少也得问个收徒不察用人不明之罪。 如花和尚怒视了他一眼说:“个人造业受报那是自己的修持如何要连累本师清誉?你们灵宝三奇多行不义之事难道也是令师的罪过么?。 无语禅师制止了如花和尚。“地丙师侄性情愚直说的话确是不错。“收徒不察用人不明”用在老衲身上倒也确切只是这如兰虽修习鬼眼夭罗作奸犯科之事常做但并非大奸巨恶之辈诸个以后的造化只怕皆不及他据老衲观之他未来还有主持名门大刹的际遇 此言一出不仅是我和灵宝三奇。连如花和尚也惊得目瞪口呆那如兰和尚虽非作恶多端但品性低劣。怎会有如此好的福报?莫非老天爷不长眼睛? 无语禅师轻轻摇头他叹息一声说“世事变迁因缘难料是非善恶原非一成不变。出家僧人生活单调清苦没有深厚善根和宏大愿力者很难完成修持。只是以前的僧侣常在深山大泽的丛林中庵修不易受到外界的**而如今的寺院僧侣常与来自各方的善男信女、观光旅客接触渐至随波逐流。蝇营狗芶甚至把佛门净地当作名利场大家为明日担忧为出路钻营很难做到真正清修。” “如兰修习鬼眼天罗沾染了许多贪腐之气本为正统正信的佛法不容但时移世易所谓适者生存。他偏能在别的寺院里施展才份那也是他的一时造化佛道均讲求因果。但世事难料出离因果的事情却也常有 第六十四章 张铁嘴之死(上) (空) 第六十五章 张铁嘴之死(中) (空) 第六十六章 张铁嘴之死(下) (空) 第六十七章 白衣拜相(上) (空) 第六十八章 白衣拜相(中)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朵白色的烛花终于谢了,烛火随之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几乎在烛火熄灭的同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呼声未落,房间里蓦然升起一团刺眼火光,那是天乙道人发出的腐蚀火球,火光中,一个中年美妇的身形已凌空跃起。 火球去势极快,那中年美妇的身法却更是快捷,半空中她的衣袖一展,已经裹住了那团火球。 她吐气扬声,裹在衣袖中的火球顿时熄灭,但身形也在空中滞了一滞,正在这时,墙角黑暗处又激射出五颗火球,“贪狼五星!”,天乙道人叱喝一声,他隐在墙角处,等待的就是敌人身法停滞的一瞬! 最后面的一颗火球率先爆炸了,一股极强的气浪冲击在前面的那颗火球上。火球骤然加速,又是一声沉闷的雷爆,第二颗加速后火球又爆裂了,更加凌厉的气浪冲击在更前方的火球上,空气已被撕裂,火球周围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连续几声爆炸响过,最后剩下的、也是最先发出的那只火球奔势已疾如闪电,中年美妇的脸色大变,她向后急退,只是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饶是她形如鬼魅,也无法躲开这雷霆般的一击! 震耳的轰鸣声中,中年美妇的两条白色衣带突然飞起,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那只火球已被衣带绞杀成两段,在半空化成一团灰烬。 房间里重新亮起一只火球,天乙道人从墙角处缓缓走出,他一脸凝重之色,盯视着悬挂在墙上的中年美妇。 一根圆柱状的木剑透胸而出,中年美妇抚摸着胸外的一节木条,眼中lou出困惑的表情。 “好奇怪啊,我已修成仙体,身体的反应怎么退步了?”她喃喃自语,忽然间又失笑道:“长白山参帮惯的是坑蒙拐骗,他们的供奉自然也是jian猾如贼,嘿嘿,时家奇门变幻莫测。倒是我太过大意了,奇门老二,你还要在我背后捉迷藏么?” 随着她的话音,一条人影自墙面上慢慢凸出,犹如一片浮雕般,渐渐幻化出地丙道人的模样。 天乙道人心机深沉,他自知术法修为较对方差了太多,此番争竞只能智取,不能强斗,所以事先已利用周围事物做好了奇门遁甲局,他以烛花占验,本就料敌机先,再以奇门遁甲局扰乱对方的心神,终于给了对手致命一击。 他以天英(贪狼)之火攻击敌人,只是为了把对手逼入地盘的艮位,再由地丙道人匿伏在地盘中伺机发难,地丙道人隐在巽位,只要对手进入艮位,无论术法深浅,都难免有性命之忧。按遁甲局中本就是天盘顺逆可旋,而地盘不变。巽为木神,艮为土神,巽攻艮,乃取木克土之意,无论是阳遁顺局还是阴遁逆局,只要天盘发动,艮位都会变成死门。死门为凶门,为绝境,位于死门者处境大凶,世人只知道奇门局可用于占卜,所谓“万事纷纭只一局,人间万象入盘中”,却不知奇门法术中却将它转化成一门可以克敌制胜的阵法,其中局势,变幻莫测又循环无穷,确是非同小可,当年诸葛亮按遁甲八门布下“八阵图”,“变化万端,可比十万精兵”,并非全是吹嘘。 地丙道人不似天乙道人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他从墙面滑下,眼见己方已大获全胜,咧开嘴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凶手自投罗网,倒省了道爷们千里追凶的功夫,哈哈哈。” 他纵到中年美妇面前,忽然呆了一呆,转头对天乙道人道:“师兄。你看这妇人是什么路数?她被炁木穿心,怎会没有鲜血流出?” 地丙的话音未落,天乙道人忽然大喝一声,他的口中喷出一股暗红的血箭,直射在地丙道人的身上! “噗”地一声,地丙道人胸口红光迸现,心脏处被那道血箭冲开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如箭般喷出。 两股暗红的鲜血在半空中交织,发出一声铿然的金铁交鸣声,地丙道人的身形已经不见。 “震离之位逆变,伤开之门逆换,奇门法术果然也有一番道理啊,嘿嘿,只是不懂魂魄化生之理,终究算不得上乘绝学。” 一阵“嗤嗤”的哂笑声,不知何时中年美妇已从墙面上滑落,那根柱状的木剑仍然ha在她的心脏部位,只是lou出体外的部分光滑裎亮,没有一丝血迹。 “仙体不灭,性情长存,灵宝三奇难道没听说过么?”中年美妇眼波流转,她笑了几声,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尖利。“灵宝三奇在长白山为非作歹,因果报应,今日还想逃过丧亡之灾吗?!” 她一掌拍向胸口处的木剑,只听见一声刺耳的惨呼,地丙道人从地下猛然窜出,他的身形震了一震,从半空中直坠下来。 天乙道人的脸色变了,他惨笑了一声,问道:“尊驾究竟是谁?灵宝三奇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再三偷袭。非要对我们师兄弟赶尽杀绝?” 中年美妇冷笑道:“长白山参帮与我仇深似海,人人罪当诛杀,你们灵宝三奇是参帮供奉,今日毕命也是因果报应,你更有什么话说?” 天乙道人摇了摇头:“尊驾的因果报应之语,实难让人信服。你术法高深,长白山帮众虽然好勇斗狠,却不是不分好歹之徒,以卵击石的蠢举更是万万不做,又怎会冒犯到尊驾身上?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何况一人害病,岂能全家吃药?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还盼尊驾对我们师兄弟网开一面。” 中年美妇脸现鄙夷之色,她轻蔑地笑了一声,道:“奇门遁甲果真没落了,门下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欺软怕硬,贪生怕死,当真不要脸之至,唉,汉留侯地下有知,只怕也要大骂后代子孙不肖啦,嘿嘿。” 天乙道人觍颜陪笑说:“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官府尚且如此,又何况我们这等江湖术派?只要尊驾放过我们,我们师兄弟从此决不踏入关内一步,潜心修行,一生愿意供奉尊驾的长生牌位。” 中年美妇笑道:“我已修成仙体,又何需你们供奉什么长生牌位?嘿嘿,不过这份心意倒是难得,你说的不错。一人害病,不能全家吃药,那些参客犯下的恶行,确是不能怪罪到你们身上,可是就此饶了你们,总是有点不大甘心。” 天乙道人脸上满是谄媚之色,他垂下双手,向前行了一步。“道心无处不慈悲,尊驾已修成仙体,自然更具大神通、大慈悲,放生是莫大善事,又有什么不甘心的?” 中年美妇咯咯一笑,笑声未落,她的神色突然大变,急纵身向空中跳去,仿佛眼前笑嘻嘻的天乙道人骤然间已化成了一条毒蛇, “砰”地一声,她的身体刚跳到半空,就爆裂成了无数碎片,碎片在空中继续爆裂,渐渐粉化成一团雾状的白色粉末。 白色的尘雾里隐约传来一片凄厉的叫喊,仿佛是来自修罗鬼蜮里的叫声,那是被封印住的阴魂正在试图逃离。 天乙道人冷冷地看着眼前不断翻腾的雾气,开口道:“腾蛇夭矫,以退为进,你既然知道时家奇门,难道不知腾蛇之噬,可以夺魄么?” 他假意示弱,暗中再次发动遁甲奇局,中年美妇得意之下未能细察,被诱入天盘中的天冲位置,天冲位隐含的炁气瞬间击发,一股强烈的腐蚀性炁气自上而下,冲破了中年美妇以阴魂凝聚的身体结构。 中年美妇击伤地丙道人后,以为遁甲局失去地盘已然无用,却不知灵宝三奇平日精研分进合击之技,对遁甲法术的使用早趋炉火纯青之境,天地人三盘组成遁甲奇局,三人合力固然可以顺逆局势,分开攻击也能自成体系,他们师兄弟三人号称“灵宝三奇”,“灵宝”二字取自道门,奇门法术中的阴阳变换、五行生克之道本就和道门无异 那团白色的尘雾慢慢飘落,在地面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凄厉的尖叫声也消失了,宛如鬼蜮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安谧祥和。天乙道人的脸色异常难看,他虽倚奇门法术的诡谲布局击溃大敌,收获的不过是惨胜而已,两个师弟先后身殒,饶是他定力过人,一时间也失去了往日的镇静。 他奔过去抱起地丙道人,竭力把残存的炁气向自己的师弟体内输入,刚才的苦斗已消耗了他大量的炁气,这时侯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在师弟的身边。 空气里隐隐传来一股腥臭,那是一种腐烂了不知多少年的尸臭味道,天乙道人皱了皱眉头,他按了按师弟的身体,触手绵软,这股腐烂的臭气不会发自他的身上,屋子里怎有这般强烈的尸臭? 他没能看见,就在他救治地丙道人的时候,一道淡淡的红光自地面上掠过,犹如微风轻吹,那些散落的粉尘纷纷聚集在一起,转眼间形成了一堆灰尘。 又是一道红光闪过,那堆灰尘猛然向上跳起,在半空中犹如有了灵性般相互粘连膨胀,“砰”地一声震响,火球暗了一暗,那团胀大的灰尘已幻化出中年美妇的模样。 “仙体不灭,永寿永昌,你怎的如此愚蠢?”半空中传来“嘿嘿”地冷笑声,中年美妇飘落在地上,神情得意至极。 天乙道人绝望地长叹一声,心丧若死,原来自己的千般计谋不过是以卵击石,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完全没有用处。这中年美妇的身体不知是什么结构,竟然不惧五行的生克杀伐,奇门法术虽然变化莫测,但终究逃不过“术”的范围,对这种超自然的力量毫无克制之力。 中年美妇凝视着地面上的师兄弟,眼中lou出一丝嘲弄和怜悯,那是一种尊贵者对卑贱者居高临下的嘲弄,也是一种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与生俱来的怜悯,但这种嘲弄和怜悯不过是一种心理上的愉悦,并不妨碍他们对低等和卑贱者的随意欺辱和杀戮。 游戏该结束了吧,中年美妇慵懒地舒了一下懒腰,她转过身,再也不看天乙道人一眼,双袖向后挥出,翩若蝴蝶般向天乙道人卷去。v 第六十九章 白衣拜相(下) 惊鸿般的两道白色衣袖突然无声无息地破碎了。半空中飘落起无数的白色粉末。 那不是真正的衣袖,而是中年美妇幻化出来的有形无质的真炁。 “椿庭已寂,雁影纷飞”,玄阴术的雁影双袖制造了多少家庭的悲欢离合,又绞杀了多少修道士的修仙迷梦? 如今双雁终于折翅,断裂的翅膀在空中已经破碎成雾状的粉尘,像雾,又像梦,只是雾散梦醒之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中年美妇缓缓转过身来,失神地看着对面的地丙道人,世上有什么样的真炁,能在转瞬间击毁自己的玄阴炁气? 地丙道人从地上爬起来,他瞪了中年美妇一眼,忽然低头笑道:“这女人虽然老了点,师弟想来也不会挑剔,嘿嘿,他生前不曾结婚,死后总不能再打光棍啊,还请茅山小师父手下留情,到时给人丁师弟主个冥婚。” 中年美妇顺着地丙道人的眼光看去,身体忽然震了一震。目光顿时收缩:“原来是你!” ,这地丙道人大嘴巴,一开口就暴lou了我的位置。天乙道人设置的奇门遁局里,我本来顶替人丁道人扼守在人盘方位,按遁局分天地人三盘,地盘不动,天盘人盘应该顺逆发起攻击,天乙道人发出火球,正面逼退中年美妇后,我正要从她的背后发动五雷,不料地丙道人报仇心切,居然抢先以炁化木钉住了中年美妇的身形,搅乱了我们预先的布局。 中年美妇赫然就是那位神秘的白衣女人,我曾见过她和太吉先生(道妖)一起为非作歹,做尽许多坏事,最初我怀疑她是一只女鬼,后来感觉她是和道妖同质同源的一种东西,但从来没有再深想一步,为什么道妖会突然多出这样一个诡异的同伴,直到道妖以亡灵之躯破掉橒树林封印,才悟出这白衣女人竟是道妖的元神幻化出的身外分身。 修炼士修到高深境界,阳神透顶,确实可以显现出本性灵光,这种有形无质的灵光在道家称为身外分身,在佛门又称为“法身”,实质上仍然是元神离体的一种高级形式而已。元神离体后,可在太虚中游离。但肉身依然受自身魂魄控制,生灭和常人无异,这种境界距离道家吹嘘的肉身成圣的仙道自然差了许多,古往今来,能够修成身外分身的修炼家不少,相传全真教南宗祖师张伯端与一个僧人交好,一日,两人相约入定出神,同往扬州观赏琼花,于是同处静室,“相对瞑目趺坐出神”,张伯端到扬州时,僧人已经先到,两人绕花三匝,张伯端说:“可折一花为记”,两人神游返回静室,张伯端拈出琼花,而僧人两手空空。张伯端弟子问师:“一同神游,何以有有无之异?”,张伯端说道:“我金丹大道,性命兼修,是故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所至之地,真神见形,谓之阳神;彼之所修,欲速见功,不复修命,直修性宗,故所至之地,无复形影,谓之阴神,阴神不能动物也。”全真教派讲究性命双修,后人依此认为张伯端已修成仙道,尊称他为“紫阳真人”,其实他只是修成本性灵光,比阴神出窍的阴灵要强上一些,但最终“趺坐而化”,未能达到神形俱妙,白日飞升的仙人境界。 “情人惭愧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身外分身为本性灵光,修炼士练出身外分身,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此身虽异性长存”,神魂恒久相依,性情不会出现变化,道妖自诩修成仙体,其实并未修出本性灵光,他能够施用身外分身,不过是凭仗玄阴之躯的特殊机构而已,但他的分身性情大异。已完全不受本体的控制。 他误食朱草嘉禾,沦为妖体,又妄修的星占术法,终化成玄阴之躯,我想起初遇道妖时,太常婆婆曾言及道妖:“命犯星占,已沦为妖物,永生无法回头”,不禁为眼前这道妖感到一丝恻然。 我从地面的坑洞中跳出,地丙道人笑道:“灵宝三奇果真厉害啊,茅山小师父借用人丁师弟的术法,臭女人被一举擒获,这个……应该算是我们奇门法术的功夫,嘿嘿,你这臭女人法网恢恢,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白衣女人不理睬地丙道人,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眼中lou出十分惊疑的神色。她以玄阴术绞杀天乙道人,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双袖未撘至天乙道人身上,却忽然遇到一道至强至刚的炁气,这炁气沛莫能御,几乎在瞬间就击毁了玄阴真炁凝聚而成的双袖。亏得她壮士断腕,在炁气相交时立即自断双袖,才遏止了身体其他部位的崩溃,但体内真炁已受到震动。 “璇玑星占,修德修禳,想不到小子竟学会了术法,任天庭呢?和你在一起吗?” 我摇摇头,白衣女人忽然恨恨道:“这姓任的诓骗于我,我正要找他算账,嘿嘿,他以为依仗橒树林的阴灵之力。就能够目空一切,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吗?” 任天庭诓骗与你?我疑惑道,不对呵,老任一直和我在一起,哪里有诓骗你的机会?再说你位列茅山四老,玲珑多窍,他不过是个看坟的糟老头子,被你卖了只怕还要替你数钱,怎生骗得了你? 白衣女人冷笑道:“他将真本传你,却以伪本诱我上当,以为我不知道吗?上古人类崇尚太阳神,以星占辅日,取的是光明之象,为何我修习之后,玄阴之炁却越燃越烈?自然是他刻意陷害!” 我愣了一下,道妖说得倒也有些道理,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任天庭无权无势,偏偏身藏一本旷世奇书,怎能不惹来别人觊觎?为保全计,也很可能弄一些李代桃僵的玄虚,他誊写在布袍上贴身珍藏,觊觎者自是认定真本,想不到任天庭貌似忠厚昏庸,竟也像我们算命一样,吃透了人类的心理弱点。 白衣女人见我迟疑,忽上前沉声问道:“那本书呢?拿来!” 她的真炁虽受削弱,但身外分身的身形却快捷无论,我在围困她的奇门局里一直隐忍不发,怕的也是她的这种身法,此时心中虽有防备,见她伸手抓落,立时便施展挪移术,不料仍然躲闪不及,只来得及退后了一步,便觉得胁下一热。已经被白衣女人重重地击中。 “砰”地一声,两只火球燃烧着腐蚀性的红色火焰,自白衣女人的胸口处裂体而过,白衣女人身形急速后退,火焰映照着她惊惶的脸,右手已齐腕而断。 她退到墙角,左手燃起一点青蓝色的光芒,倏地拍击在自己的右腕断处,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更加浓烈的尸臭,断腕处隐约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凄叫声消失,白衣女人的右手已然再生。 天乙道人的火球术攻击没有效果,脸上也已变了颜色,地丙道人性情再是愚鲁,这时也已明白奇门法术对中年美妇全然无用,他震惊之余,一句“奶奶个熊”到了嘴边再也骂不出来,睁大眼睛向我问道:“小师父和这女人似乎认识啊,她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真的是个仙人?” 我摸了摸自己的衣袋,那本书册硬硬的还在,心中顿时大定,这时听见地丙道人称白衣女人为“仙人”,忍不住冷笑了两声。亡灵之躯,不死而已,这女人算得什么仙体?嘿嘿,这人也不是什么女人,而是和咱们一样的大老爷们。 天乙、地丙道人听得目瞪口呆,我来不及向他们解释,眼见白衣女人自墙角处走出,连忙用五雷把她罩住,叫道:“你冒充酒店主人,却把我师兄张铁嘴弄到哪里去了?” 白衣女人呸了一口唾沫,她转了转眼珠,突然笑道:“你这小子有情有义的很哪,对师兄很是惦记,若是你师兄知道,一定是心中欢喜,呵呵,冒充酒店主人的人此时正和你师兄在一起,你见死不救,还在这里充什么英雄?” 注:关于奇门遁甲法术,昔年奇门中自称:“神龙负图出洛水,彩凤衔书碧云里,因命风后演成文,遁甲奇门从此始”,把奇门法术的起源说的神乎其神,其实奇门遁甲有据可查的历史是从汉时起,相传有盗墓贼掘得一墓,进入墓穴后才知道是汉留侯张良之墓,盗墓贼在尸体的后枕骨处发现几本古册,古册记载的就是奇门遁甲,至此奇门法术和占卜术才得以重见天日,说起来奇门传世还要拜盗墓贼所赐;不过,奇门遁甲虽不像术士们自我吹嘘的那样神秘,但也并非后来沦落成民间中的妖术那样不堪大用,只是以后奇门术法渐渐没落,不但奇门法术早已失传,就连遁甲占卜术作为一门精致复杂的术数学问,由于太过繁复,在预测占卜方面被六壬、相面等占法取代,到了现代,能够使用遁甲盘进行奇门预测的江湖术士也已经殊不多见。v 第七十章 桃花片片逆流还 “那假冒之人究竟是谁?我师兄现在哪里?快快说出便罢。不然你今天休想拖身!”,我又急又怒,空中雷声隐隐,几道蓝光在白衣女人头部上方不住盘旋,天乙和地丙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围上前来,两个人默不作声,分列左右,三人的站立方位恰好呈三角形将白衣女人困在中间。 白衣女人连连冷笑,你以为凭这两个废物也能困住我么?告诉你自也无妨。我们师侄二人本来是来寻百棺地无明老贼的晦气,想不到误打误撞,竟在途中遇见了你师兄和灵宝三奇这几个蠢货。 “邓师侄把他们诱入酒店,本欲一网打尽,却听得他们是要到百棺地盗宝,嘿嘿,我们便守株待兔,不妨让他们火中取栗就是。想不到灵宝三奇这三个蠢货太不成器,竟被百棺地那伙秃驴们擒住,邓师侄每日潜入寺中打探,却始终得不到任何消息,就连那无明老贼也是只影未见。” “直到近日才得悉灵宝三奇被和尚们放出,我们只好先下手为强。把张铁嘴师徒先行擒获,呵呵,没有我的允许,邓师侄决不会伤害他们,你又何必着急?” “我们在酒店里预先潜伏,灵宝三奇本领低微,本来倒也用不着暗算,只是邓师侄不愿得罪他们的师父,只好出此下策,嘿嘿,没想到功败垂成,竟然让天乙、地丙这两个蠢货逃拖。” “我和长白山参帮曾有旧怨,如何甘心放过?今夜自是来取他们的性命,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你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真是奇怪之极,你远在山西,怎会一夜之间到了这里? 什么一夜之间?我和灵宝三奇多日前就在一起啊,我奇道,如此说来,在酒店暗算我的凶手定是你那邓师侄,他偷袭不成,难道不曾向你提及? 白衣女人摇了摇头,脸色突然大变,他不提及此事,反而怂恿我前来客栈劫杀两个道人,究竟是何用意? 我也是脸色大变。这个邓师侄和我交手一招,已知我术法中含有克制道妖的阳炁之气,他故意不说,道妖对两个道人轻视之下又未免疏漏,他疏于大意,再加上我们三人暗中联手,此番怎能讨得好去?这姓邓的道士心机如此阴狠深沉,他让道妖前来送死,只怕对张铁嘴也是大大不利。 白衣女人腾空而起,身形在夜空中一闪而没,我和天乙、地丙道人互望了一眼,三个人在后面紧紧追赶。 追不多时,渐渐赶至一处山坡,上面有一户破败的房屋,远远地只见白衣女人飞身入内,紧接着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惊呼! 她的惊呼声未落,我们三个人也赶至房内,眼前的景象把大家都惊呆了。 迎面的一张破旧的木凳上,张铁嘴和阿呆并肩而坐,两个人直愣愣地呆望着我们,脸上均挂着一丝诡异可怕的笑容。 我扑上去抓住张铁嘴的肩膀。但觉触手绵软,似乎只是失魂落魄,并没有受到伤害,心中一宽,这才觉到手脚酸软,一时再也支撑不住,“扑”地跌坐在地下。 “砰”地一声震响,房门被猛的闭上了,耳中听得天乙道人沉声喝道:“不要放走了这女人!” 我心中猛醒,连忙跃到墙角的一点光亮处,堵住这间破屋子的缺口,封死了白衣女人的逃路。 黑暗中风声大作,白衣女人连闯几次均被我们挡回,焦躁道:“你们不去找凶手的晦气,只管纠缠我做什么?!” 她的真炁受到震动,一时不敢重新施用,但单凭身法快捷却无法闯过我们三人的围困,当下停住身形,嘴里不住地咒骂。 天乙道人停住手,冷笑道:“凶手近在天边,我们又何必远寻?你伤了茅山掌门和我人丁师弟的性命,血债血偿,今天须把自己的命留下!” 白衣女人怒道:“你们这些蠢货缠加不清,凶手是邓师侄,他掳掠元神是为修炼丹药,我害这半大老头有个屁用?你那人丁师弟是被邓师侄所杀,那道虹霓之光你们看不见么?” “龙凤合体!”我惊叫一声,怪道在酒店遇袭的时候,我会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片有形无质的杀人丝毡,正是茅山宗的虹霓术,龙凤合体术法! 玄阴之地,华山之谷,虹蜺之术,阴阳双修,我的眼前立刻闪现出那位向长白山参客提供朱草嘉禾的中年道士。 邓法师?!他的阴阳双修是内丹心法,如今怎么转成了外丹?内丹术出现以前,外丹术大行其道,许多炼丹家施尽浑身解数,作成了无数丹药,结果“服食求仙体,反被药所误”,不死成仙的一个没有,中毒死亡的倒是屡见不鲜,在宋朝以前,炼丹大流行,服丹大检验,结果死伤无数,败者万千,连修炼外丹的道士自己也承认:“金丹并诸石药各有本性,怀大毒在其中,道士服之。万步存一,未有不死者”,外丹术臭名昭著,最终不得不让位于内丹,到了现代社会,内丹术以气功形式改头换面,总算还能在市面上招摇撞骗了一段时间,外丹术则早已绝迹了,这邓法师阴阳双修已有大成,如何开历史倒车,越练越回去了?还有。他本来和太常婆婆同党,如今怎么改弦易辙,和道妖混在了一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司二爷那帮长白山参客种植朱草嘉禾,一是自己贪图暴利,二来也是受到太常婆婆和姓邓的道士胁迫所致。长白山参帮提供人牲,获取的男牲供太常婆婆祭月和育养朱草之用,女牲则供给邓法师充作外药,两个人狼狈为jian,以朱草嘉禾作饵,不但诱迫司二爷那些人做尽坏事,也有意无意地引诱道妖误入邪途,说起来道妖真正的敌人应该是太常婆婆和邓法师才对,这两个暗中敌对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蛇鼠一窝。 白衣女人听我叫出“龙凤合体”的名字,也是怔了一怔。阴阳双修为茅山宗不传之秘,不是茅山嫡传弟子如何能够得知?原来你这小子果然出自茅山门下,你那师兄自吹是什么新茅山宗,当真是太不要脸,哼哼,这不要脸的老头把我骗得好苦,枉费我对他的一片情意。 我见她脸色阵红阵白,说话间不住地瞟向张铁嘴,似乎充满了无尽情意,诡异之余只觉得一阵恐怖,这白衣女人是太吉先生沦为道妖后幻化,按道家理论,身外分身无论如何变化,终究不拖本体,本体死亡,身外分身也随之丧失,但眼前这白衣女人的行为举止,极似一个刚堕入情网的中年美妇,没有一丝道妖的味道,难道我认识有误,这白衣女人竟不是道妖的身外分身? 但她与灵宝三奇结下的梁子却自朱草嘉禾始。那时道妖尚未转成亡灵之躯,也未能修出身外分身,这女人既然能忆起朱草嘉禾,认识我和任天庭,知道橒树林结界,除了道妖又能是谁? “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伦,苟异于此道,皆为弃其身!”道妖在橒树林中悲吟的诗句突然在耳边响过,我心下大悟:他既已误入歧途,修行愈深,距离仙道自然愈远,太常婆婆曾讥笑道妖,“已沦为妖物。永生无法回头”,我最初以为是化为亡灵之躯,现在才知道最后竟是丧失本元,化为玄阴女体!眼前的白衣女人妩媚多情,举手投足和文小姐十足类似,她言笑莞尔之际,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道妖本体。 一朝堕入魔道,竟是如此可惊可怖,然则我们刻意追求仙道,是不是也会丧失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我望着白衣女人轻嗔薄怒的神情,思绪如潮,一时浑忘了置身何处,直到听见一声粗哑的大笑,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离开了房子的缺口处,当下连忙端正心神,重新堵住了缺口。 那声大笑出自地丙道人,他上前一步,指着白衣女人骂道:“任你巧嘴如簧,终究救不回我师弟和张掌门的性命。他们虽非你所杀,但你助纣为虐,也是死罪一条,嘿嘿,遇着我们灵宝三奇,你百般企求也是无用,道爷们可不会怜香惜玉,啊呀,不对不对”,他象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满脸疑惑之色,转身冲着我问道:“这人不是仙体也就罢了,如何不是女人?小师父不是说笑吧?” 白衣女人大怒,伸手向地丙道人抓去,地丙道人猝不及防,“嗤拉”一声,他的道袍已被撕去一块,lou出毛茸茸的胸口,幸亏白衣女人的真炁没有恢复,不然这形如鬼魅的一抓已将他开膛裂腹。 她一抓得手,怒气稍平,笑道:“凭你们灵宝三奇,嗯,灵宝二奇,就想困住我么?如果不是这小子,你们只怕早和人丁师弟在地下相会啦,嘿嘿,不过现在相斗也是不迟,茅山术法可不会怕了你们奇门遁甲,喂,你这小子不抓紧救治自己的师兄,还要来趟这趟浑水么?” 这最后一句是冲我而来,我立时醒悟,连忙横在他们中间阻住。冤家宜解不宜结,仔细算来,大家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啊,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为今之计,是要找出那真正的凶手,你们为人丁师弟报仇雪恨,我为师兄张铁嘴找回元神。 “对了”,我转身向白衣女人问道:“那姓邓的坏道士要修炼什么丹药,干吗掳去我师兄的元神?道家炼丹,不外乎金石丹砂,所谓金石坚固,丹砂妙变,不管有理无理,都是那炼丹经书所载,他依法修炼,嘿嘿,说不定真能坚固不朽,妙变升天,但他掳掠别人的元神又有什么用处?莫非他升天之际,还要外人替他叫好么?” 白衣女人笑道:“错修铅汞,损身丧命,谁不知道丹术jian伪,百无一益?你这小子说话言不由衷,和你师兄一样不说实话。嘿嘿,金丹有毒,世人尽知,何况我们修道之人?邓师侄虹霓之术已趋化境,他这样做自然有一番道理。 “外丹术虽然无成,但并非尽是荒谬。外丹丹经云:独阳不生,寡阴不活,一阴一阳曰道,一日一月为易(变化),以阴制阳,以阳制阴,阴阳和合,方能成就大药,这种说法是古人百验之谈,决非欺用。” “外丹术遭人唾弃,只是所取丹材错误而已,金石有毒,不可妄服,五脏糜溃,倒绝阴阳,岂能随意服用?外丹术众叛亲离,自是丹材所误,并非外药理论全然无用。” “别有玄关人不到,桃花片片逆流还。五谷犹能活人,何况上品外药?我们茅山宗镇魂控魄,当年兴盛之时曾有不少奇人异士纷至沓来,其中一些机聪慧之辈于镇魂控魄之余研习别派术法,竟从外丹术中悟得了仙家妙理,另辟蹊径,终于探得了以魂魄烧丹的真正大道。”v 第七十一章 丹阳金 “奶奶个熊,这茅山法师丧尽天良呀!”地丙道人的口头禅从我嘴里吐出那也是毫不逊色。我惊怒交集,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姓邓的道士阴阳双修,当年就戕害了多少女人性命,如今他不思悔改,竟然弄出魂魄炼丹的勾当,想那魂魄有形无质,能练出什么狗屁金丹? “仙道之修,在于魂魄合练,那是锻炼自身的魂魄,哪有勾取别人性命的道理?这姓邓的法师脑袋被驴踢了,茅山宗那些研究炼魂丹的道士良心都被狗吃啦!” 天乙和地丙道人齐声叫好,地丙道人大声说:“道爷看见茅山宗的道士就生气,装神弄鬼,阴狠毒辣,哪有我们奇门遁甲光明正大、慈悲为怀?奶奶个熊,他杀了我们人丁师弟,茅山道士个个都得抵命!” 白衣女人微笑冷笑,天乙道人见我不肯联手,自知无法困住对手,当下顺水推舟。向白衣女人拱了拱手说:“尊驾既然不是凶手,灵宝三奇也不愿多结梁子,大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但那姓邓的道士是害我师弟和张掌门的真凶,还盼尊驾能够告知他的去处,否则也休怪我们三人多加得罪。” 天乙道人说话软中带硬,他的一句“我们三人”,自然把我也包含在内,白衣女人怔了一怔,她看了看我,又回头看看在木凳上呆若木鸡的张铁嘴,忽然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告知?这个师侄本来就是假的,我们两人相互提防,各自心怀鬼胎,早晚反目成仇,哼,他掳去张铁嘴的元神,已经是我的仇人啦,自然要找他拼命。” “不过这邓师侄心机太重,我和他一路同行,多次试探居然探听不到他的居处,嘿嘿,当真是后生可畏啊,但他口风再严,却终于百密一疏,被我看出其中破绽,猜出了他的隐修之处。 “原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邓师侄在百棺地有一同党。是一个中年和尚,坏和尚为恶道提供亡灵魂魄炼丹,恶道为坏和尚提供金银财物修什么鬼眼天罗,几年来狼狈为jian,不知做尽了多少坏事。只是这两个人都是jian恶狡猾之徒,他们相互利用又相互欺诈,彼此之间并不信任。” “百棺地虽为聚阴之地,但近些年来那些贪官的魂魄却难以盗取,据说是被百棺地的无明禅师施加封印的缘故,这两个恶人与无明禅师结仇,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嘿嘿,无明禅师法力高强,他的师兄无语老和尚更是登峰造极,这两个恶人撺掇我去寻他们的晦气,这不是拿我向火上烤么?” “那个中年和尚无法盗取聚阴之魂,就四处搞些新丧的魂魄滥竽充数,邓师侄被蒙在鼓里,他以新丧魂魄炼丹,灵力不足,自然徒劳无功;中年和尚自以为得计,殊不知邓师侄给他的金银财物也是假的。不过是些雄黄金、砒霜银,他以此修炼,也是事倍功半,哈哈,哈哈哈!” 我和天乙、地丙道人也是哈哈大笑,这两个厮鸟相互欺骗,到最后都是害人又害己,确实是天意惩jian。我想起如兰和尚被我们擒住后满口扯谎,他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居然把我们都骗了过去,当真是jian猾如贼。看来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亦真亦假,假中藏真,他说凶手是一个女人和一个中年道士,自能骗得我们相信,这恶僧把佛门禅理转作说谎窍门,居然也是大有效验。 天乙道人笑毕,又道:“这两个恶人相互欺诈,尊驾怎生就知道了姓邓的凶手隐修之处?莫非是那和尚私下故意泄lou?” 白衣女人冷笑道:“你们师父招徒不察,怪不得奇门遁甲衰落式微,灵宝三奇粗陋愚蠢,从此不可再称“灵宝”二字。雄黄金、砒霜银又称丹阳金,茅山炼丹一脉本就在丹阳秣陵,凶手定是在丹阳隐修,此事甚是易知,又何必别人泄lou?” 丹阳秣陵!我听得一呆,这地方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天乙和地丙道人早已欢呼跳跃,两个人听说凶手就在丹阳。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赶往秣陵,为人丁师弟报仇雪恨。 两个人急不可耐,催促我马上动身,我摇头不肯,你们两人无牵无挂,说走就走,我怎么办?总不能扔下老张师徒俩的尸体不管,如果腐烂,找回元神魂魄又有何用?须得想个稳妥法儿才是。 天乙、地丙抓耳挠腮,地丙道人突然跳起身说道:“哈哈,我想起一个绝妙好法,想那世俗人家常用冰柜冰箱贮藏食品,冷冻之法可保尸体不腐,咱们不妨试上一试。” 我怒道:“什么不妨一试,冻猪头肉么?僵毙之人,血管经脉俱已脆裂,关节厘断,就连骨骼也会挛缩,到时即便魂魄回归,也只得个百病缠身的伤残之躯,你想的是什么狗屁好法?!” 地丙道人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白衣女人忽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定然可行。玄阴之地,灵魂不散,尸体亦可不烂,我们可以把张掌门的身体寄存在百棺地,只不过那些和尚冥顽不灵,能否接纳可就难说的紧了。” 玄阴之地?我心中一亮,笑着对她说:“我们为何能从百棺地拖险?并非我们术法高强,是因为那无语老禅师和我沾亲带故啊,实不相瞒,我家祖上是大财主。老和尚的俗家姐姐是祖上的六姨太,嘿嘿,老和尚最是念旧,见我求他办事,自然是有求必应,我们这就赶往百棺地。” 白衣女人将信将疑,她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坐在一旁毫无知觉的张铁嘴师徒,神情很是关心,良久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站起身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分头行动罢。那姓邓的恶道术法高深,更兼阴险狡诈,你们还须小心提防才是。” 一语未了,她的身形已远在数里之外,山坡下只见一点黑影绝尘而去。空气中淡淡的尸臭味慢慢消失了,天乙道人皱眉道:“这女人究竟是什么路数?她虽然貌若天仙,但身怀尸臭,显见得六根不净,绝非什么仙体。对了,我见她对张掌门好似一往情深啊,如何小师父却说她并非女人?” 我长叹一声,把道妖误入邪途,终致沦入魔道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两个道人听得发呆,又想起白衣女人对张铁嘴含情脉脉的模样,忍不住就要呕吐,天乙道人叹息说:“万物雌雄有别,怎能互换?修仙不成也就罢了,偏要生出这等不伦之举,实在是可畏可叹。我们奇门遁甲专修术数,即便无成,终究不伤自身,茅山术法虽炼自身魂魄,一个不慎,却致走火入魔,纵是常人之身也不能得。这等术法不修也罢。” 地丙道人接道:“术法沦入魔道,改换身体分泌也是有的。我在长白山曾听那帮参客传说,南方有一个国家能以药物改换性别,从小给男童饲药,长大后转为女身,呼为”人妖“,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从太吉先生的境况看,此事料来非虚。” 三个人慨叹一番,准备动身。地丙道人在山坡上就地取材,做就一副滑竿,又做了两副有孔洞的大木箱,把木箱绑在滑竿上,又把张铁嘴师徒分别装进箱中。天乙道人较我年长,我要和地丙道人抬竿,他非是不肯,兄弟俩抢着把滑竿抬起,雄赳赳地赶下山坡。 两个道人见识过凶手的术法修为,自知要为人丁师弟报仇,还须依仗在我的身上,当下对张铁嘴师徒殷勤备至,两个人小心翼翼,宁肯被脚下的荆棘划得皮破血流,也不肯让肩上的滑竿倾斜一下,我又好笑又感动,见他们在山坡下转向百棺地方向,连忙把他们叫住。 “咱们不是要到百棺地么?”地丙道人抬着滑竿,瞪大双眼迷惑不解。 到百棺地干什么,难道你们也以为我和那老和尚有亲?我笑道,刚才是诓骗道妖之语,两位怎可当真?那道妖人伦不分,只怕也是喜怒无常,咱们对他决不能轻信,所谓到百棺地寄存,正是要他摸不清咱们的真实意图,嘿嘿,玄阴之地,并非百棺地独有,自然另有去处。 我们三人回到那家小客栈,客栈主人见到我们话都不敢多说半句,不住地打着哆嗦,昨晚一夜惊魂,一家人都以为碰见了江湖黑道,一个个惊恐不安。我见他们害怕,好言抚慰了几句,天乙道人又从背包里取出一颗宝珠送给老板,一家人才渐渐安下心来,张罗着给我们做饭。 吃过午饭,三个人一起商议重回山西的事情。我想起自己身陷囹圄之际被文小姐领回,就此不告而别也太过意不去,但如今天气已热,张铁嘴师徒失去魂魄的身体只怕当不得几天曝晒,耽搁不得,正在为难之际,忽听客栈老板说,他的一家亲戚就住在海淀区,距文小姐家不远,可以打电话让这个亲戚给文小姐捎话,我心下大喜,连忙把文小姐的详细住址写在纸上。客栈老板接过纸条,又问起文小姐若问起我们的去处该怎么办,丹阳秣陵就是现在的南京,南京那么大,我又从未去过,哪里知道什么具体地点? 恰在这时,外面一个稚声稚气的声音唱道:“莫愁湖边走,劝君莫忧愁”,这是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歌曲,妇孺皆知,连这客栈老板不满5岁的小女儿也会哼唱。这莫愁湖不就在南京吗?我灵机一动,连忙取过纸条,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上了“莫愁湖畔见”几个大字。v 第七十二章 古玩市场 昔人作诗。曰:“秣陵城阙暮云封,估客帆樯落日逢。万里星霜沙塞雁,五更夜雨掖门松;长江铁锁空千尺,大道朱楼定几重。此夕愁人听鼓角,惊心不似景阳钟。”,秣陵即指今日的南京。秦时设立秣陵县,隶属会稽郡。相传秦始皇东巡时,望金陵上空紫气升腾,以为王气。于是引淮水入长江,这水就是如今的秦淮河,此后南京一直沿用以秣陵之名,直至三国时期改为建业,从此“金陵自古帝王州”,成为我国著名的六朝古都。 只是这六朝古都变化太大,我们一行人在城里转悠了五六天,居然没能打探出一点消息,城里人一听我们打听道士炼丹的地方,一个个连连摇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如何还提起炼丹那话儿?道士们倒是见过,可是并不炼丹,只在山上的寺院里卖香火练摊。这样多次查找毫无着落。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天公又不作美,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小雨,入梅季节,这雨下起来就没个尽头,几个人只好猫在客栈里长吁短叹。 我们一行四个人,除了天乙、地丙道人之外,还多了一个阿呆。原来前些日我们把张铁嘴师徒送到橒树林时,任天庭没费多大力气就拘押住阿呆的魂魄,把他救活转来,只不过他的魂魄归位后,模样显得更加痴呆,说话结结巴巴,像个十足的傻子。凭空多了这么一个累赘,我和两个道人都不乐意,不料任天庭吹胡子瞪眼说:“老朽收留你师兄的身体,已是慈悲宽容,你再把这傻不愣登的小子留在这里,简直是得寸进尺,老朽一个人的生计尚且艰难,难道还要给这小子管饭?” 任天庭的橒树林被我烧坏了不少树木,他已经重新栽种了一些新树,只可惜这些新树是橒树林自生自长出来的次生苗木,低矮孱弱,远不如原先的橒树高大粗壮,远远地看上去,整个橒树林像是多了一道缺口。 任天庭见到我后大发脾气。他历尽千辛万苦才让橒树林形成炁气结界,不料先是被道妖破坏了其中一部分橒树的炁力,又被我趁势烧掉了一些失去炁力的树木,多年的心血被毁,心中自是又急又痛,他絮絮叨叨埋怨了半天,乘天乙、地丙道人不注意的时候,又逼着我交还那本。 我本来就不想要,当下从挎袋里掏出送还给他,任天庭连忙接住塞进衣袍内,瞪眼说:“你已修成璇玑星占,还要这本书册何用?你这小子做事毛糙,莫要弄得丢失,给老朽惹来无尽麻烦。” 听说张铁嘴元神被夺,身体须在玄阴地寄存才行,任天庭摇头不肯答应。“你这师兄贪恋黄白之物,元神被掳又打什么要紧?反正早晚也不能成仙,不如趁早死了干净。他的身体寄存在橒树林结界,虽然能够不腐,却空自消耗了林中许多玄阴炁气,实在太不划算。不干不干。” 我好说歹说,几次试图用无语禅师教诲的佛法禅理来感化教育他,不料任天庭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硬是充耳不闻,情急之下,只好交换他当初提出的条件,事了之后到这里帮他看守坟墓,继承他的看坟大业,任天庭喜出望外,当即连声答应,原来他本就想逼我说出这话,故意不肯应允,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 “老朽后继有人,当真是天佑中华,嘿嘿,你迷途知返,也是可喜可贺,老朽早就说你和镇魂台有缘,如今看来,真是高瞻远瞩啊!”,任天庭自鸣得意了一会儿,他背着手看了张铁嘴师徒一会,忽然笑道:“你这小子枉修“心视”之术,遇事先行慌乱,自然失去了分辨能力。你这师兄元神丧失,想必是那凶手夺去炼制什么金丹,他的徒弟却没能修成元神,只是寻常人的魂魄,这等魂魄日久自消,没有丝毫的灵力。取去又有个屁用?依老朽看来,这傻里傻气的徒弟只是被吓掉了魂魄,性命却是无碍。魂魄丢掉,召回就是了,又何必浪费橒树林的玄阴炁气?” 任天庭说的没错,阿呆的魂魄果然没有被凶手掠去,只可惜他的魂魄被召回后,好像忽然间得了失忆症,以前的事情一点也记不得了,他以前就甚为痴呆,所以我也没有在意,只有天乙道人怀疑他装傻,一路上盘问了几次,但最后也没能问出究竟。 由于接连十多天都是阴雨天气,几个人在客栈里都有点憋闷。天乙和地丙道人过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我和阿呆也乐得跟着他们享受,几个人在客栈里坐吃山空,身上的钱很快就花了个精光。天乙道人从身上掏摸出一块金元宝兑换现金,那客栈老板死活不干,说,谁知道这东西是真是假?俺是小本生意,挣点小钱不容易哦,你们客人可不能昧了良心。弄些假货来骗人。 天乙道人又从身上摸出一块银元宝,冲客栈老板晃了几晃,说:“你这老板当真有眼无珠,我们出家人生平不打诳语,怎会拿假货骗人?说出来也不怕你告官,这些东西是我们从古墓里顺出来的,件件都是真正宝贝。” 客栈老板连连摇头,脸上更增怀疑之色,他仔细地瞧了瞧元宝和珍珠,冷笑道:“客人不说,俺还认不出真假。若是这么说呵,俺就能确定这些东西是真正假货了。不瞒诸位客人,这里离朝天宫地摊不远,俺闲暇时也常去捡漏,那里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多了去了,真货却是百中无一。俗话说,巧买哄不了拙卖的,许多贩古董、贩金银玉器的惯会以假乱真,仿古做旧,更有一伙乔男女更是jian恶,弄些假金假银谎称是从古墓中取出的东西,嘿嘿,那些花招只能骗爱贪小便宜的人,象俺这样的老实人就决不会上当。” 这老板只顾说得口滑,冷不防“啪”地挨了一个大嘴巴,他瞅了瞅一旁凶神恶煞般的地丙道人,捂着脸再也不敢吭声了,原来地丙道人恰巧从另一房间赶了过来,听到客栈老板对我们冷嘲热讽,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奶奶个熊,道爷们说是真金自然就是,你这厮鸟竟敢不信?要想辨别真假,只需用火烤烤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是啊,地丙道人话粗理不粗,我劝慰在一旁捂着脸发愣的客栈老板说,“这位道爷平时杀人放火,最是厉害无比了,只打了一嘴巴还算是你便宜,嘿嘿,说起来也怪你这老板嘴欠,常言说真金不怕火炼,用火一试就能辨出,你又何必说三道四?” 客栈老板哭丧着脸自己又抽了自己一嘴巴,这不是吃亏上当多了变得疑神疑鬼了么?不瞒大家说,俺刚才说的并非实情,只因俺爱贪小便宜。几年来在朝天宫不知买到过多少假货,遇见的尽是假货贩子,说起来这古玩市场假货太多,几乎没有人不被骗过。唉,当年俺在这街道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有过几家大铺面,都怪俺外物丧志,又不识货,结果被朝天宫的人骗的倾家荡产,最后只好开了这家小客栈惨淡度日。 他面容惨淡,从自家屋里拖出来一只铁皮箱,打开看时,琳琅满目的尽是些金银玉器,地丙道人伸手抓过一件玉石,歪着头看了一看,笑道:“你这老板忒也说谎,我们灵宝三奇对玉石古玩最是精通,真假一试便知。这块石头是正宗的蓝田暖玉,如何说是假货?我看你这玉石是真,只怕那些金银也不是假的。” 客栈老板把我们引到厨房,打开灶头,他从铁箱内取出一个做工精巧的金器,放在蓝绿色的火焰上,烧了不久,那金器上方渐渐冒出一股气体,色呈五彩,绵绵不绝。 “丹阳金!”我和天乙道人都是脸色大变,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抢上前去仔细看那个金器,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在这家客栈里发现了丹阳金的蛛丝马迹,天乙道人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心灵神会,便向客栈老板打听这些金器的来历。久病成良医,这客栈老板大概吃了不少不识货的苦头,恶补之下居然对丹阳金的圆圆出处说的头头是道。所谓丹阳金,其实是用含砷化合物点铜而成的药金、药银,这些药金、药银外观与质地与真金、真银无异,是丹家经常摆弄的黄白之物,以前的炼丹家多侧重于炼丹,次为炼金,他们吹嘘“真人作金,自饵服以致神仙,不以致富也”,但到后来,在外丹术的荒诞和危害性被认识之后,很多炼丹家已经逐渐偏离“仙道”,在物质利益的驱动下,把炼金这种副业转化成了主业,在社会上大发横财。 相传唐朝时,武则天也经常用这些廉价的药金收买臣下,凤阁侍郎刘恑之曾得到这种赏赐金,常拿出来向别人炫耀,以显受宠,同僚孟诜是孙思邈的弟子,略通丹术,见了告诉他:“此药金也,若烧火,其上有五色气”试之果然,武则天闻知其事,怫然不悦,恨孟诜多事,便找了个借口把他贬摘到了边远地。 丹阳金是以砷点铜而作金,此法由茅山宗茅盈三兄弟所创,茅盈三兄弟是汉朝丹阳人,当时点金的材料也是丹阳所出的铜,所以这种方法被称为“丹阳法”,所成之金称为“丹阳金”或”丹阳银”。 这种砷铜合金颜色橙黄发亮如金,世人很难辨认真伪,更奇特的是,当合金含砷量提高到百分之十以上时,合金颜色会转为银白色,“丹阳金”变成“丹阳银”(又称砷白铜),丹阳银具有银白色的金属光泽,灿烂闪亮如白银,硬度比重都与白银相似,极能以假乱真,古人一直把它视作真银。 但假的毕竟是假的,识别丹阳金的最简单办法就是放在火焰上烧灼,冒出五彩色气的就是伪金,丹阳银放置一段时间后,其中的砷质会慢慢挥发氧化掉,颜色就会变黄,如果在丹阳银上滴上氧化剂,真假可以立辨。 我和张铁嘴活了这么大,在到华山求师访道之前,从没有见过真金白银,唯一的一次购买白金项链行贿,张铁嘴也没舍得打开包装细看,现在听了客栈老板的讲解,真是眼界大开,笑道:“我以前上学时候,化学课虽学的一塌糊涂,却知道砷是毒物,溶到水里就变成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当年潘金莲害死武大郎,用的就是这等毒物,端的是剧毒无比,他,茅山宗那伙臭道士传下用砒霜制金银的方法,当真是谬种流传,误人不浅。嘿嘿,如兰和尚用这些伪金修炼鬼眼天罗,竟然没被毒死,也算是他命大,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这客栈离朝天宫不远,客栈老板既然不乐意兑换我们手中的金银,我们也不好强逼他,天乙道人便寻思着要到那古玩市场找识货的人兑换,更重要的是兴许还能打听出炼制丹阳金的出处,幸好听老板介绍说,这朝天宫的地摊虽然并不经常交易,但一年四季,即便是下雨落雪,一些摊主也会准时摆摊,等着识货或不识货的的人来购买他们的东西。v 第七十三章 炼尸丹(上)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几个人就早早赶到了朝天宫。虽然是阴雨天气,但很多有着固定摊位的摊主还是早早摆起了摊子,一堆堆破碗碎瓷、旧书陈画被摆在了雨伞下,一些不值钱的赝品在地上乱滚,市场里人声嘈杂,只是买主却少的可怜,只有几个穿着拖鞋的老头佝偻着腰起早闲逛,我们几个外地人一进去,立刻就被热情的摊主们拉住,假意的嘘寒问暖后接着就是急不可耐的推销,只不过一会儿工夫,几个人都被拆散了。 我忙着寻找贩卖丹阳金的地方,不料按照客栈老板提供的地址一问,那假货贩子早已搬走,不知道到哪里买卖去了,我心下非常失望,想不到这无意中得到的线索最终还是断掉了。 要知道现在的金银虽然也常常制假,但大多是在外面包了一层少量的金银,里面用的尽是廉价金属,这种制假方法成本低,又易于操作。而以“丹阳法”制作伪金不但繁复,实用性和欺骗性也较低,以后随着炼丹术的没落,丹阳金的制作方法早已失传,到了现代,很多专业制假的作坊都根本不会烧炼,所以在我看来,客栈老板无意中买到的丹阳金肯定是当年的茅山道士所留,通过这个假货贩子应该能找出丹阳金的蛛丝马迹。 我不死心,拿着手里的丹阳金又问了一遍那假货贩子的同行,大家都不清楚他的下落,说这贩子常卖假货,自然知道早晚穿帮的道理,他一招得手,怎肯多作停留?只怕早已溜之大吉,他既然贩卖假货,连最初留下的姓名地址定然也是假的。 我和那些商贩们慨叹了一番人心不古,说商品经济的大潮一来,怎么人人都钻进钱眼,不修阴德了?正在摇头叹息之际,忽抬头看见地丙道人在对面的一个玉器摊子前捶胸顿足,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连忙走过去欲看个究竟,不料我刚行得几步,却被路边一个摆瓷器摊子的道人叫住了。 “你这小哥好生面熟啊,难道当真是天尊点化,让你我在此重聚?”道士诧异道。“怪不得祖师前几日托梦,说我不久当与一身具大慧根之人相会,如今果然应验!”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道袍,手上拿着一本经书,脖颈后ha了一把拂尘,一脸激动地看着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在这里等候身具慧根之人,等得好苦啊,我在此等了你五百年!” kao,我差点骂出声来,这不是明摆着糊弄我么?这古玩市场才开业不久,你怎能在这里等了我五百年?简直是信口雌黄。再说这乌龟王八能活千年,但人活五百年倒是没听过见过。 道士摇头晃脑说,你是下凡历劫的精灵,自然是记不得前生了,贫道学习茅山术法多年,却是一眼便看得明白。你们这些人一到市场,我就发现你鹤立鸡群,那是生就的仙风道骨,与那些凡夫俗子大是不同。你耳有双轮。眼睛宽大,俗人肉眼凡胎,还以为你相貌丑陋,实则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男人丑陋正是高贵之相。 “大凡高贵之相,都是生有根本,前生都甚为了得,或为神灵,或为星宿,或是有道行的山精野怪转变成人,贫道看你相貌高贵,身具慧根,必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不是文曲就是武曲。” 我不过是个夜大毕业生,文曲星是谈不上了,和张铁嘴一起kao算命打卦度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武曲星也决不可能,但听得他把我列为星宿,虽明知他言过其实,心里还是大为受用,当下在路边坐了下来,和道士攀谈了大半天。 这道士自称姓卫,是茅山宗第二十三代弟子,我笑道茅山宗一向镇魂灭煞,以符箓祝咒杀鬼驱邪,如今怎么改行买卖瓷器了?卫道士摇头赧然说:“现在科学昌明,鬼神之说早已无人相信了,杀鬼驱邪更是政府打击的对象。符箓祝咒当不得饭吃。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只好经商度日,何况贫道?没奈何,这一身屠龙之技全无用处,只好买卖瓷器兼带替人看相蒙几个小钱,嘿嘿,不过贫道和你却是真的有缘,并非刻意欺骗,刚才故作惊人之语,只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你骨骼清奇,眉目有光,一看就是良善正直之辈,自然不会做鼠窃狗偷的勾当,但你手中的丹阳金却又从何而来?这种伪金存世极少,如今之世,似乎只有师父家中独存,前些年贫道曾听师父言及家中失窃一事,当时嘱托各弟子暗中访查,但几年来一直没有什么结果,谁知今日却在你这里出现!” 说着话,卫道士不住地用眼睛逡巡着那块丹阳金,我见他一副猴急模样,心中疑云大起,这道士在这里做瓷器生意。莫非是专为探访失窃的丹阳金?如果真像他所说,丹阳金为他师父独有,那邓法师定是窃自他师父家中,或许他的师父竟就是邓法师,我问他师父是不是姓邓,卫道士却连连摇头不肯透漏。 正要继续追问,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过来买瓷器,他拿起一件浅绛色的杏花美人碟子,眼睛一亮,赞道:“色泽淡雅,胎白质坚。莫非是元代青花?”卫道士见有生意上门,连忙招呼,他打开一本瓷器鉴别的工具书,和中年男人就着实物不住比对,那男人扔下五百元钱,兴高采烈的抱着宝贝走了,卫道士非常得意,他边数票子边对我低声说:“刚才遇到了傻子。这小碟是贫道从杭州作坊趸出的赝品,成本不足十元,胎骨轻松,画笔生硬,行家一看便知,嘿嘿,他却认作元代青花,活该他倒霉。” 他又吹嘘了一阵自己的瓷器知识,这才言归正传,吞吞吐吐地要买我那块丹阳金,说是要送还给自己的师父。我说这假金本就是你师父家中的失物,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又何必要你破费花钱?白送给你就是,情愿交你这个朋友。 卫道士更加高兴,不住口地夸我为人慷慨大方,果然是大有慧根,只可惜是世俗之人,不然定要介绍我从师学道,一起纵情山水修仙养命去。“你看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正可陶冶我辈的性情,只可惜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贫道虽然于钱财方面甚是淡薄,但时代潮流,浩浩荡荡,贩卖假古董骗人,也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随波逐流而已,不过待贫道挣够钱财后。一定要四处寻师访真,重拾道家本义,求那避世之方。” 卫道士故作清高,我心中暗自好笑,把那块丹阳金硬塞给他,他假意推辞,说:“贫道在商言商,怎能白要你的东西?但既然咱们做了朋友,再谈钱财太也俗气,说不得只好收下了。” 我说对啊,钱财是身外之物,又怎能给自己带来幸福?能交个真心朋友才是人生大幸。“不瞒道长说,小子是政府高官之后,家道虽不十分富裕,但千万家产还是有的,只是小子平生怕的是个死字,最爱求仙了道,于那富贵钱财丝毫不放在心上,恨不能立刻散尽千万家财,尽数送与那些高士弘扬道法。” “只可惜红尘滚滚,多的是追名逐利之徒,却找不到真正的有道之士。有首诗说:“得道高僧难相逢,几时归去愿相从”,要是遇到这样的道高之士,小子情愿供奉千万资产,也要随他求仙访道。” 卫道士听得目瞪口呆,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说,“真正的有道之士并非无有,只是你不曾发现而已,也罢,你既然身具慧根,说不定和我们道家极为有缘,贫道愿意推荐你加入我门。不过我门虽是茅山正宗,却并非符箓派别,讲求的是炼丹合药,嘿嘿,还丹一成仙体可就,其中奥秘说了你也不懂,等你入了我门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炼丹合药需要花费许多资财,但与成仙了道相比,这些钱财又算得什么?李青莲说:倾家事金鼎,年貌可常新,你贡献千万家产,自然也可以证得仙道,永远不死。” 我连连点头称是,卫道士见我求道之心甚笃,也是非常高兴,两下商定第二天就到山中拜师去。卫道士问我那几个同伴怎么办,我说自己一心求道,家业都可抛弃,还理睬同伴作甚?自己到时偷偷地溜走,决不告诉他们就是,卫道士呵呵大笑,连赞我果然聪明。 第二天清晨,我背上一只小包裹早早离开了客栈,天乙等人在我后面远远地跟踪,直到接近栖霞山口才停住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揭开凶手的真面目,至不济也能找出凶手的一点线索,心中不免有些激动,走路也有些飘飘然了,亏得自己聪慧练达,居然在不知不觉中骗得那个卫道士供出了师门的炼丹所在,他自作聪明,反而上了我的大当。v 第七十四章 炼尸丹(中) 卫道士不肯透漏师父的姓名。只说师父一向隐居在东北面的栖霞山中,极少收徒,我本来以为他师父一定躲在山上的某个道观里隐修,想不到他带着我在山中转了几转,并不向上爬山,反而越走越低,直到看见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才醒悟到我们已经到了一处山谷的谷底。 这山谷极其偏僻,荒崖峭壁,绝无人迹,抬眼望去,山谷里到处都是黑色的玄武岩,巨大的岩石嶙峋参差,不时有大的岩石挡住我们的去路,我和卫道士攀爬着翻越了几块,由于天雨石滑,两人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只好找了个干净的石块坐着歇息。 这样走走停停了一阵,山路越走越窄,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芭蕉林,蒲扇般宽大的叶子遮住了头顶的天空。不lou一点缝隙,雨水淋不进这里,脚下的土地显得十分干燥。南方气温较高,即便是阴雨天气,雨水淋在身上也没有多少凉意,但我一进入这片芭蕉林,却感觉到冰冷刺骨,似乎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从四周向自己袭来,卫道士一路上有说有笑,到了芭蕉林里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走近一处蕉叶最密的地方,突然拍了几下手掌。 里面有人漫应了一声,只听见吱扭扭地一阵响,蕉叶被拂开了,lou出一座小小的竹门楼,一个面皮白净的小道士探出头来笑道:“卫师兄多日不来,不知道又带来什么宝贝?师父常常夸你肯为师门排忧解难,还要我们都要向你学习呢。” 小道士转头看见我,忽然又笑了一声,说:“这人骨骼清奇,果然是个宝贝呵,师父心中欢喜,说不定大大有赏呢,到时师兄可别忘了我们。” 卫道士“嘿嘿”笑了一声,他向我打了个手势,带着我穿过朱门楼向里面走去,小道士走在我的身边。不时地拿眼睛瞟着我,我向他做了个鬼脸,逗得他咯咯直笑。 其实我虽然故作轻松,心中却一直忐忑不安,这地方如此隐秘,天乙道人他们只怕早已迷失了跟踪目标,在这里只好自己一个人见机行事了,但最要命的是,自己连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都搞不清楚,本以为成竹在胸,没想到一切竟然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我起初以为这里纵然不是邓法师的隐修之处,至少也是道家炼丹炼金的一处场所,但看到芭蕉林和竹门楼时候,我就否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芭蕉、竹子均能招鬼,和橒树同属灵异,一般人家极少种植,只在道观、佛寺周围多种,民间说法是因为有佛道在,鬼不敢出现,这种说法虽然荒谬,但道家炼丹极讲禁忌。绝对不会在丹房周围种上这类不详的植物。 炼丹术初始时候,古人十分信奉,许多名士都争先恐后服丹,据说晋朝人脾气很坏,高傲发狂,性烈如火的原因就是服食丹药的缘故,以后炼丹术大行其道,因其,神秘又衍生出许多炼丹的规则,在择友、择地、洁身、火候、符箓咒语等方面都有严格的要求,“欲合神丹,勿经秽污、勿凛死地”,“严戒荤腥,杜绝闲语”,具体到茅山宗的道士修炼丹药时,对符箓咒语的要求更是苛刻,符箓咒语,可以驱邪镇鬼,佑护丹成,茅山道士炼丹时,常常将符箓张贴于丹房四周,或刻在桃树木板上,随身携带,之所以有这么许多禁忌,是因为炼丹是为了修仙,丹药既然如此奥妙,又怎能在炼制时受到秽气的污染?所以我一看到芭蕉竹林,就知道这里并非炼丹炼金的丹房所在。 卢生的天书秘籍对炼丹术有过详细的记载,这是因为作为符箓派的茅山宗。其最早的祖师茅盈、茅固、茅衷三兄弟却是在茅山隐修炼丹后才得道升天,所以道教的十大洞天、七十二福地几乎处处都有人炼丹,就连茅山道士陶弘景也醉心炼丹术法,成为南北朝时期最有名的炼丹家。陶弘景之前,炼丹家密封鼎炉时常用加盐黄泥等涂抹上下鼎炉的接口,但是在火烧加热时,封泥容易干裂,往往造成漏气跑丹。陶弘景经过反复试验,发明了“阳燧取火法”:以铜制的凹镜日中取火来烧热炉鼎,并最终“涂鼎起火”,成功结成大丹。 相传陶弘景丹成之后开鼎探视,“光气照烛,霜华夺目,形质如丹青而杂以彩虹”,只是他历尽艰辛,这种上清九转还丹终究没能助他成仙,只不过活了八十岁。 其后数百年,茅山宗的外丹术渐渐让位于内丹术和符箓,其中原因,并非内丹符箓比外丹术高明多少,而是修炼外丹耗费太大,所需药物复杂昂贵,没有权贵们的参与。道士们自身缺乏足够的财力,而丹药已被证明怀有大毒,许多权贵服丹丧命,其他权贵们又哪敢再试?恶名昭彰之下,外丹术被众人唾弃已基本绝迹。 天书秘籍虽记载不少炼丹术法,但先师卢生对炼制外丹极为反感,直斥“丹术jian伪,人神共愤”,他本人就从未练过,我和张铁嘴一则对卢生的话深信不疑,二来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去尝试丹术。所以学习天书时侯对炼丹之类的术法都是一看即过,到现在很多丹法都已经记不清了,但对炼丹术要求的外部条件却记忆犹新,说来说去,炼丹的第一条件就是要有钱,黄金丹砂、立坛开鼎,哪一样不得耗费大量钱财?别说外丹术荒诞虚妄,就算真能吃了成仙,我和张铁嘴两人也只能望洋兴叹,不,望仙兴叹。 这卫道士识得丹阳金,又言及自己的师门炼丹,我故意把自己吹嘘成富家子弟,就是料定他们亟需钱物,一定会拉我入伙,当时还自鸣得意,以为骗得卫道士上当,但现在看来,这地方已被人故意转换成阴气旺盛之地,并非炼丹之处,倒像传说中的养尸地。 养尸地在茅山宗又被称为“炼尸地”或“演尸地”,顾名思义,是道士们锻炼控尸技术的地方,就像俗世中的各种职业技校,只不过技校培训的是人们的工作技能和生活技能,养尸地则是培训茅山道士通灵控尸,镇魂灭煞的技术。传统的养尸地以实验为名,从各处收集人尸,通过浴尸炼尸等几个环节,激起尸体体内聚集的阴气,从而达到通灵受控的目的,这其间的窍门,是茅山宗制作行尸的不传之秘,也是道士们在养尸地反复练习的要点。 世传茅山宗镇魂灭煞,多借助于符箓咒语,实则大谬不然。象被茅山宗鄙薄厌弃的茅山黑巫术,都能依kao“刺心术”以活人心血控制行尸。更何况那些自认为控尸术已臻化境的茅山正宗。茅山道士控尸是实实在在的法门,讲究的是以自己的炁气控制尸体的运行,如何修出炁气,那要看各自术法领悟的功夫,但如何以炁气控尸,却也有各自独到的窍门,可惜先师卢生虽精通魂魄合练,但最恨茅山宗制尸控尸之举,“窃盗者刑,发墓者诛”,天书不传,我和张铁嘴也无从得知。 不过卢生虽然不肯制作行尸,却留下识别行尸之方,那就是观察人的眼睛。现代人常说:“眼是心灵的窗户”,眼睛作为视觉器官可以表达人的丰富情感,被阴魂附体的人或通灵后的尸体(行尸)通过眼部也可以辨认出来,所谓“赤脉贯睛”,瞳仁中会出现一线血丝,即便是没有眼睛的骷髅也会在眼眶中燃烧起红色的死灵之火,所以茅山宗判断一个人的生死并不从形体气息上着手,而是从他的眼睛上判断。 我认定这里是茅山宗养尸地,心中不禁一阵竦然,这卫道士既然不为炼丹,他把我引进这片养尸地究竟有何用意?难道想把我也制作成一具行尸? 我注意看了一下身旁的小道士,他的眼神清澈澄明,自然不是什么行尸,这里似乎是一个山洞,小径曲曲难走,几个人磕磕绊绊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功夫,地势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座正方形的房屋,上书“丹室”两个大字。 小道士甚是灵动,他奔上前拉开了丹室的一扇朱漆大门,门开处,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木椅上,他看了看我们,冲着我微笑了一下。v 第七十五章 炼尸丹(下) 卫道士走进丹室。对着年轻人微微躬了一躬,他从身上掏出丹阳金,毕恭毕敬地递于那年轻人,年轻人伸手接过金块,脸上神色不变,他并不起身,更不看卫道士一眼,只是冲我微笑了一下,便垂眉低目,恢复了冷漠倨傲神色。 他行完礼,退下后垂手侍立在年轻人的身旁,神色必恭必敬,我和张铁嘴当年算命打卦,这样的公子哥儿见得多了,知道这些人虽然外表光鲜,其实多半虚张声势,不过是仗着祖先的荫萌作威作福而已,胸中实无半点才学,当下也不理会,只对卫道士笑道:“道长荐我前来拜师,求那炼丹合药之道。怎么这里既不是炼丹之处,也不曾见到老师父lou面?莫非是他老人家耐不住寂寞,出外云游去了?” 卫道士看了我一眼,正要答话,一旁的小道士突然冷笑道:“这里既然写着丹室,自然就是炼丹之处了,你怎能无知妄说?师兄说你骨骼清奇,聪慧练达,原来不过是言过其实,少主人就在你的面前,你不来拜见,分明是个不懂礼节之辈。” “哪家的娃娃出来胡说八道?我是前来拜师,又不是过来打工,分什么少主人、老主人?”我心下气恼,这小道士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说话口气却老气横秋,居然教训起我这个三十多岁的大龄老青年,这也太伤自尊了。 小道士哼了一声,卫道士走到我身边低声道:“眼前就是我家少主人,你怎的还不拜见?” 我心中吃惊,转头看着木椅上的年轻人,只见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因为家境甚好,举手投足间一派贵族气质,相比之下不免自惭形秽多了想不到茅山宗等级如此森严。徒弟们尊师重教也就罢了,怎么还要称呼师父的子女为“少主人”,这不是资产阶级的做派么?看来以前的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确实来得及时,不然让这些人得势,我们工人阶级不免要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 那年轻人见我目不转睛地看他,微微笑了一下,他又冲着卫道士点了点头,卫道士脸上现出喜色,拉着我的手笑道:“茅山宗已同意收你做门徒啦,你还不感谢少主人?从此你我弟兄同心协力,定能练出真丹,修成无极大道,哈哈,我们茅山宗炼丹一脉终于复兴有望,哈哈,哈哈哈。” 卫道士得意地哈哈大笑,我心下极是不愿,先师卢生早已叛出茅山,我身为天书秘籍传人,如何肯再拜茅山宗为师?那样简直就是欺师灭祖。但这个地方是我们寻找凶手的唯一线索。又不能轻易放弃,正在暗自发愁,想找个托辞之际,却发现年轻人已不在木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掉了。 少主人走了!我心中暗自高兴,卫道士却是满脸疑惑,他压低声音问小道士:“少主人神情困顿,脸色甚是不愉,莫非竟有什么心事?你和他一直形影不离,是不是谷中又有了什么变故?” 小道士连连摇头说,没有呀,自从师父离开后,少主人把养尸地转成炼丹密室,这谷中就少有人来,哪里还有什么变故?他的神情困顿,想必是操劳过度的原因,不过咱们既然已凑足三人,就该遵照师嘱开鼎设坛才是,免得少主人事事都要躬行,劳累了千金之躯。 这个小道士没有道号,只有个俗家名字叫陈元方,不过他并非小道士,若论年龄竟然较卫道士还要长了许多,只不过卫道士入门较早,所以他才末居为师弟而已。陈元方面白如玉,看起来宛若童子,我起初对他的年龄非常怀疑,直到和他们一起开鼎安坛合练丹药,这才明白了此中道理。 原来他们所炼的丹药并非外丹术鼓吹的金石丹砂之丹。而是以人之魂魄练就的尸丹。陈元方说:“金石有毒,不可妄服,制者破家,服者丧命,这些道理尽人皆知,所以外丹术遭到厌弃已久,但我们茅山宗炼丹一脉偏能在颓势中以精确技巧取胜,更能与时俱进,在不断改革中觅得真丹之法,虽不能立时成仙,但寒暑不侵、长生住世却是绰绰有余,你看师兄虽已年近五十,但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却是不知天命,嘿嘿,正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茅山炼丹一脉传至现在已有千年,其间也经过铅汞硫汞之争,所谓知白守黑,知雌守雄,造化控时,五行相配。但到最后终究是一事无成,明朝宪宗时候竟因此得罪朝廷,惨遭烧山之祸。当年我茅山祖师抱真先生炼丹一炉,养火数十年,丹成后不敢服用。时有东厂侍卫索求,祖师曰:不敢吝也,但此丹服火太久,不有大功,必有大毒”,侍卫坚求,乃以一粒如粟米大小与之。嘱其收藏,不可遽服,谁知那侍卫得之即吞,数日后便血不止,五脏糜溃而死,明宪宗震怒,令官兵围剿茅山,从此我茅山炼丹一脉不复为人所知,倒教符箓咒语等宵小之术渐渐做大。” 我心里很不受用,反驳说:“符箓咒语乃茅山正宗术法,世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茅山道士以此镇魂灭煞,实是造福庶民之举,倒是那些炼丹派丹术jian伪,人神共弃,练出毒丹吃出人命,莫说当年的皇帝老儿派兵诛杀,就算到了现在,这些炼丹的道士也该充军到西北监狱,一个个判成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我和张铁嘴虽不重于符箓咒语的学习,但先师卢生最早却是茅山符箓派的人物,所以我听到陈元方“符箓咒语乃宵小之术”的断语,忍不住对他反驳。符箓丹鼎,本就是道家的两大派别,只不过丹鼎派以烧鼎炼丹为主业,属于上层社会,符箓派以符水咒语治病为主业,属于下层社会而已,这两者到后来结为一体,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装神弄鬼糊弄人,彼此分个上下高低也没有什么意思,甚至很多道者都身怀两技,既会画符,又会炼丹,这陈元方有意抬高丹鼎。贬低符箓,实在是孤陋寡闻之外又无聊无趣。 陈元方听我反驳,怔了一怔,怒道:“什么练出毒丹吃出人命?我刚才不是告诉你茅山宗与时俱进,已经觅出真丹烧炼之法了么?以后我们烧出丹药,你就会知道炼丹术已另辟蹊径,非符箓、内丹等术可比,哼哼,如果不是少主人特意叮嘱,我们又何须求你凑足三人之数,来炼那和合大药?” “少主人特意叮嘱?”这少主人从未见过我,怎会对我这么看重?我心中起疑,转头向卫道士看去,却见他也lou出一脸困惑的表情,似乎也对少主人的行使好生不解。 我心中疑惑,但手下并不闲着,很快就和卫道士一起在丹室里建起了一座三层的砖台,三层四面皆开八门,寓四通八达之意,符八卦之方位,这和以前道家以丹砂金石炼制丹药的做法并无二致,安炉台修建完毕,陈元方支派我和卫道士到丹室的角落处搬运一只青铜大鼎。 按丹经所说,凡炼丹,须是清虚之士,三人结伴,一人分管鼎器,添换水火,一人轮阴阳,卦象进退,节侯水火,剩下的一人进行调度,这是炼丹术的惯例,人少忙不过来,人多嘴杂纷乱,三个人,一个首领,两个左右手,最是合适,也因应了道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意,生生无穷。葛洪说:“高山为渊,深谷为陵,变化者,乃天地之自然,何谓金银之不可以异物作乎?”他这里说的金银,是指由丹砂诸药炼成的金银,是“丹砂之精华”,吃了可以不死。葛洪还给出了一套理论,“夫丹砂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物,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 这套炼丹成仙理论逻辑性强,言之有理,只可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证明,炼丹成仙不仅荒诞虚妄,而且危害极大,历史上不少皇帝都因为服丹丢了性命,不过炼丹术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还衍生出一种副产品-炼金,所谓的丹阳金就是这种副产品之一。 丹阳金被卫道士交还给那个少主人,我本来以为他会问我金子的出处,想不到他一言不发就离开了丹室,言谈举止俱是无礼,想必这是富家子弟特有的纨绔习气,我心中不满,在搬运丹鼎的时候和卫道士谈及此事,卫道士低声说:“少主人是聋哑之人,你没有看出来么?不过少主人虽然先天不足,天资却极为聪颖,你被我荐来此处,也是出自他的意见啊,不过也是奇怪,他为何非求你前来制丹?此事当真奇哉怪也。你骨骼虽然清奇,隐有仙风道骨,但鼻孔外lou过多,注定一生贫寒,哪有什么千万家产?你自诩富家子弟,这不是诓骗贫道吗?哈哈。” 我呆了一呆,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诓骗,如何还要我前来拜师?嘿嘿,你师父已经避敌离家,你们却要我到这里帮你们炼丹,难道不也是一种诓骗?” 卫道士摇头,连说非也非也,少主人行事自有一番道理,他现下告诉你也是无妨。我们茅山炼丹一脉,早在明朝中期已经没落,数百年来一直深受到符箓派的排挤压迫,在茅山已无处存身,没奈何,历代弟子只好寻求入世之道,混迹为农夫商贾之流,手中丹经虽有,身上钱财全无,且没有适合的炼丹之地,直到民国初期有一祖师上栖霞山砍柴,无意中发现这个石洞,茅山丹宗才有了落脚之处,但时值乱世,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涂鼎起火。 “改革开放形势好转,我师父经商挣得百万之资,家道殷实 后重生丹道之念,他带领我们师兄弟在秣陵家中隐修炼丹,只是时代不同了,丹材取之甚难,我们师徒炼丹多月,夜半及晓,实是非常辛苦,更花费了无数钱财,但所练出的丹药只能养颜驻世,却不能得道成仙。 “师徒们正在疑惑之际,忽有外敌来犯,那人的术法修为却是奇高,交手之际,我们登时不敌,师父遁走他乡生死不明,少主人只好带我们在这个山谷继续密炼,嘿嘿,那块丹阳金就是窃自师父的家中,盗贼不是那大敌是谁?如今少主人得到丹阳金块,定然能推断出敌人的下落。” 说话间,铜鼎已被我们安放在灶台上,陈元方换上一身洁净的道袍施施然走了过来,背上ha了一把古色古香的木剑,手里拿着一只铃铛,我忍不住心中好笑,陈元方口口声声看不起符箓派道士,但他的一身打扮却和那些画符念咒的道士十足相似。 “唯昔圣贤,伏炼九鼎,丹铅之道,法皆九转。”陈元方念念有词,突然用木剑向我一指:“你,分管鼎器,添换水火!”,又指向卫道士:“你,调节阴阳,注意卦象转换!” 所谓添换水火,不过是在灶下烧火,向锅中添水,这些都是重体力活,哪有一点技术含量?我看了看丹炉旁边的风箱,心中老大不情愿,转过头来,只见卫道士正在排起卦爻,准备调节火候。v 第七十五章 棺解(上) 按陈元方的说法。他们炼丹所取的丹材并非金石丹砂,而是地下游荡的亡灵,但我几次添换水火,都没能发现亡灵的痕迹,暗地里施用了几次摄魂术,也没有拘押到一丝魂魄。 涂鼎起火后,我已经拉了两天的风箱,心中越来越不耐烦,若不是为寻找那姓邓的恶道,谁耐烦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弄这些炼丹的玄虚?这两天陈元方颐指气使,对我们吆来喝去,颇像以前的坏地主使唤长工,卫道士唯唯诺诺,我却是好生气闷,劝卫道士说:“你是大师兄,如何却听那陈元方发号施令?你看他跑到外面的雅间睡大觉,却让咱们在这里打地铺,又支使咱俩干活,简直没有一点兄弟情分。” 卫道士为难道:“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贫道采购丹材,常年在外奔波。师弟却时刻侍奉师父,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离师父身边,又能说会道,自然深受师父宠爱,他恃宠骄横,别人也不敢拿他怎样,嘿嘿,只是得意不可忘形,早晚还怕受到报应。” 我听出他们师兄弟并不和睦,心中不禁大乐,魂魄合炼本是茅山宗的修仙之道,实是以修身养性的内丹术为基,想不到竟被茅山丹宗误解为以魂魄炼丹,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看来茅山丹宗的没落,固然与遭到符箓派倾轧排挤有关,但外丹术的荒诞及炼丹道士本身的见识有限却是一个重要原因,象陈元方这样瞒上欺下的人物能够在丹宗里得势,也难怪茅山丹宗一直被茅山符箓压低一头。 起火第三天是丹材入鼎的日子,水火既济后,陈元方脚踏禹步,手中的镇魂铃不住摇起,丹室里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间他“咦”地一声,不摇铃铛了,我和卫道士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嘴巴半张。满脸都是沮丧之色。 卫道士抢上前,把耳朵贴在鼎炉上,只听“嗷”地一声,他捂着烫肿的耳朵直跳了起来。 我以为他一定会大为愤怒,不料卫道士捂着耳朵,脸上也lou出一副沮丧的表情,“奇哉怪也,炉里难道没有魂魄?”他转向陈元方说,“水火烧炼魂魄,鼎炉只有越来越冷才是,怎会变得这般烫热?” 陈元方怒道:“鼎炉变热,里面定然是没有魂魄,这还有什么怀疑?师父让你采买丹材,想不到你偷工减料,竟用那些无主的腐尸滥竽充数!” 卫道士急得又是一通跳脚,连呼冤枉。师弟说话就爱冤枉人,哪里有什么无主的腐尸?正经收购的是一些外地的流浪汉子。师父他老人家能在虚空中探知消息,谁敢欺瞒? 陈元方冷冷地哼了一声,利欲熏心自然就胆大妄为了,镇魂铃无魂可镇,你现在百般分辨也是无用。说不定你利令智昏,见了师父给你的钱财后再也顾不得其他。 这陈元方面若童子,笑容更显得天真烂漫,谁知得理不饶人,说起话来十分刻毒,他见自己几句话就把卫道士气得跳脚,得意地干笑了两声,说,“这灶台底下直通养尸之地,活人、腐尸咱们一探就知,又何必空自争辩?不过我有言在先,如里面果然是丧魂失魄的腐尸,须怪不得咱们茅山丹宗的门规无情。” 他走过去xian起丹炉,回头对我笑道:“魂魄炼丹,正是我们茅山丹宗的不传之秘,非金石丹砂可比。其他门派讲究魂魄合炼,枉费了多少功夫,怎如我们丹家直指仙境,服丹即可了道成仙?” 话音刚落,突听“砰”地一声大响,我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只见丹鼎已飞落到丹室的角落处,陈元安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安放丹鼎的地方lou出一个大洞,里面传出一阵“嘿嘿”的冷笑声,又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在里面大骂:“奶奶个熊,茅山杂毛们谋财害命,果然个个不是好人,快还我师弟命来!” 这声音嘶哑粗鄙。不是地丙道人是谁?我又惊又喜,想不到这地方如此隐蔽,天乙道人他们居然能够寻到,奇门遁甲法术果然了得,正要出言招呼,眼前突然一花,一个黑色的人影已从地洞中窜出。 天乙道人看见我也是十分高兴,他拱了拱手正要说话,一眼发现了站立在另一处的卫道士,连忙扑上前去,他出手极是凶猛,亏得我手疾挡住,不然卫道士只怕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茅山丹宗平素只知炼丹,卫道士哪里见过灵宝三奇这样的恶道?他逃过一劫,吓得不住地哆嗦,对我说:“这人好像是你的同伴啊,怎的这般凶恶?贫道并未得罪于他,如何一上来就取贫道的性命?” 地丙道人也从地洞里钻了出来,他来不及和我说话,转身拖死狗一般从洞里拽出一个光头,“扑”的掼在地上,又俯身拉出一人,却是一直神智糊涂的阿呆。 卫道士看见那个光头。脸色顿时大变,我心下起疑,连连追问,天乙道人冷笑道:“还是让我来回答罢,这贼道士和这个光头相互勾结,几年来戕害了多少性命?不过也亏得这个光头带路,才让我们找到这个隐秘所在。” 原来天乙道人能够寻找到山谷,并非是依赖他们的奇门法术。他们尾随我和卫道士进入栖霞山中,但时间不长就在一个岔路口迷失了方向,眼前所见似乎尽是坦途,几个人立时糊涂。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追赶,天乙道人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一个最窄的小道,想不到七曲八折地走下来,一行人居然又回到了南京城里! 这栖霞山离城市较远,只走山路怎会回到城中?天乙道人自知古怪,一时也不敢声张,三个人重新找了个客栈住下。 到得晚上,大约点钟的光景,天乙和地丙道人突然发现阿呆不见了,两个人起初并不在意,直到过了半夜,仍然不见阿呆回到客栈,这才心慌起来,地丙道人揪起睡梦中的客栈老板连声追问,这才得知早在日落之前,阿呆就跟着一个胖大汉子出去了。 地丙道人埋怨说,“这阿呆神志不清,简直就是个行尸,连行尸都不如哩,行尸倒不用咱们管他吃喝,又不到处乱走。天色这么晚,这呆子莫非是被人拐卖去了?可惜咱们不会茅山术法,不然咱们拘来他的魂魄,自然就能问个究竟。” 客栈老板听得糊里糊涂,这时听见“拐卖”二字,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哎呀”一声说道:“好教客官得知,这几年来城里确是有一个贩卖人口的团伙,专门盗卖成年男子,后来公安全城搜捕,那伙人贩终于销声匿迹,不过这些人并没有远离,暗地里仍然干着贩卖人口的勾当,但他们的手段更加隐蔽,只拣那些无家无口的流浪汉子下手,可煞作怪,寻常人贩只贩卖妇女儿童。贩卖成年男子有什么用途?” 天乙道人沉吟说:“长白山参帮走南闯北,有些参客见多识广,曾经和我谈论过一些异事。据说有人盗窃人口后并不立刻卖掉,而是养肥后再来割取人体的内部器官,就如咱们长白山一带养殖狗熊,也只是取胆作药,阿呆这早晚不来,莫非也是被这些人盗去了?”v 第七十七章 棺解(中) 那活口就是这个光头汉子。他见自己的同伴死得惨烈无比,早已吓得肝胆俱丧,当下也不必地丙道人用强,就一五一十的乖乖招出,不过他只是一个负责拉人头的小喽啰,对这伙人贩的恶行只能知道个大概。 这伙人贩子共有七八个人,原先都是郊区附近几个农村的二流子,这些人平时好逸恶劳,最喜欢在朝天宫古玩市场附近转悠,古玩市场人多钱多,他们和那里的一些不良摊主相互勾结,专找那些前来淘宝却又不肯轻易出手的买家下手,最初收获颇丰,但人们增强了防范意识后,这些人就有点入不敷出了,到后来碰见一个道士,他们就改行做了人贩,专门干些贩卖人口、伤天害理的勾当。 最初人贩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落单的男人就是他们的劫掠对象,但他们几次劫掠得击。人贩们只好把眼光投向一些外地来的务工汉子,再后来境况更惨,只能对一些智障的流浪汉子下手了,这些智障汉子流落街头,本来就自生自灭,丢失了自也无人在意,好在那道士并不嫌弃,虽然压低了价格,但对人贩们来说仍然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他们只须把抓来的汉子送到栖霞山中,扔进一处偏僻的山谷里就行了,那道士不久自会找他们付钱结账。 天乙道人心中起疑,继续追问下去,果然从光头嘴中探知那个道士就是卫道士,当下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和地丙道人立刻逼着光头带他们到栖霞山,临走时他们一把火烧掉了城隍庙,再找那见义勇为的客栈老板时,四处找他不着,原来那客栈老板吓破了胆,乘他们审问光头的时候,早已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两个道人到了栖霞山,顾不上光头汉子的死活,立逼着他跳下山谷,三个人直直坠落在那片芭蕉林中。光头汉子摔了个半死,天乙和地丙道人却是又惊又喜,他们的奇门法术对地势格局最是熟悉,一眼就认出芭蕉林一带是刑伤煞重的阴气旺盛之地,在八门里属于死地,那些炼丹的道士一定就隐藏在林子的附近,只是两个人在林中寻了好久,却始终没能找到死地的入口,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施用遁甲术从芭蕉林的地下钻入,想不到芭蕉林下就是一处直通丹室地下的地洞,地丙道人钻进地洞时,隐约听见地洞上方有人的脚步走动,他自下而上xian翻丹炉,果然找到了我们, 陈元方说丹室下面连接着养尸地,难道下面的地洞就是存放尸体的地方?我们重新跳进地洞,几个人四下查找了半天,却没能发现什么尸体,心情不免都有些沮丧,阿呆这小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地丙道人逼卫道士说出阿呆的下落,不然定要让他给阿呆抵命,卫道士哭丧着脸说,你那兄弟失踪是贫道来山谷之后,如何还来怪罪贫道?说不定那伙人贩子把他卖给了别人也未可知,这山谷里却是委实没有。 地丙道人大怒,“啪”地给了卫道士一记重重的耳光,他伸手夺过卫道士脖颈后的拂尘,拂尘的手柄处瞬间变成一柄锋利的木剑,木剑轻轻一划,卫道士的喉咙处就现出了一道血迹。 卫道士吓得“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他是个炼丹术士,并不会什么术法,身体的反应和常人无异,平时哪里见过地丙这等穷凶极恶的道士?他用手摸了一下喉咙,发现满手都是血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差点昏晕过去。眼前的道人凶神恶煞,自己性命只怕立时不保,他惊恐之下,再也不敢嘴硬,只好乖乖地走到地洞的一个角落里,他推开角落里的一只壁橱,只听见“吱扭扭”的一阵响声,从里面lou出一扇朱红色的石门来。 卫道士对这道朱红色的石门似乎非常害怕,他停住手,脸上lou出一种极为恐怖的神情,我心中一动。难道石门内并不是传说中的养尸地?卫道士这些人劫掠生人炼制丹药,又怎会惧怕什么尸体?看来这里的情形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我们无法参透的奥秘。 我正要和天乙道人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地丙道人却不耐烦了,奶奶个熊,一扇石门有什么可怕?灵宝三奇纵横天下,平生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哈哈笑了一声,一脚踹开了那扇石门,又顺手把呆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卫道士塞进石门里,大踏步走进了朱红色的石门内。 我在心里暗怪这地丙道人太过莽撞,又怕他遇到危险,连忙和天乙道人冲进石门,谁知这石门里面一片漆黑,我眼前突然一暗,似乎是到了一处悬崖边上,心中吃惊之下,收脚不住,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 这里好像是一个极深的大洞,黑幽幽的看不清楚,底部满是杂草污泥,我跌下去时,恰好是脸部朝地。一声惊呼还没有发出,就被满嘴的杂草堵住了声音,想要挣扎爬起,手忙脚乱中却突然抓住了一个软绵绵、冷冰冰东西,一惊之下,浑身的血液险些都凝固了,难道我们竟掉进了一处蛇窝? 想起被千万条毒蛇咬破胸腔腹腔,在里面钻来钻去的情景,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甩掉手中的物体,手脚并用勉强爬了起来。一时却又觉得恍恍惚惚,头皮一阵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直竖起来。 正在这时,火光一闪,一只火球直飞向空中,伴随着火球升空,天乙道人突然发出了一声狂吼,火光下,只见他身子向前一跌,猛地扑倒在地面的一堆污泥杂草中,地洞中充满了他粗重的喘息声音,似乎他也被什么东西厮缠住了。 我惊得呆住了,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石洞,说它巨大,只是针对它的长度而言,这石洞实在是太绵长了,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尽头,石洞的中间有一道黑色的水流,顺着地势缓缓地流动,水流中载浮载沉着一些物体,火光暗淡,一时也认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远处的杂草丛中,天乙道人正在和一个毛发披肩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两个人相互撕咬,在地上不住地滚来滚去,天乙道人口中不住发出荷荷地闷吼声,那男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形貌十分可怖! 这里怎么冒出个野人?我一看这里并不是最恐怖的蛇窝,立时放下心来,眼见天乙道人渐渐不支,连忙跑上去把两人分开,一触之下,不觉又是一呆,这个形似野人的汉子全身冰冷,根本不是一个! 那汉子被我拽倒在地上。一时挣扎不起,天乙道人扑上去死死地扼住对方的喉咙,直到对方不再动弹方才住手,他从地上爬起身来,脸上也满是惊恐,刚才突然被这汉子缠住,只觉得全身被紧紧地捆缚住,好像一种无形的力量擒住了他,怎么,也推不开,拖不掉,奇门法术此时已全然无用,对方竟似丝毫不知疼痛一般,只顾把尖利的牙齿咬进他的身体,象水蛭一样不住地吮吸鲜血,天乙道人当年好勇斗狠,受伤无数也流血无数,但这次的失血却让他感觉异样,那是一种连体内的魂魄也随之抽出的感觉! 我踢了一脚僵卧在地上的汉子,心中也是十分惊怖,依天乙道人的描述上看,这种吸血方式只有传说中的僵尸才干得出来,难道这厮竟是个僵尸?看来自己的推测并没有出错,这里果然是茅山宗的养尸地。相传茅山宗在唐代最兴盛的时候,曾建有多处养尸地,龙门石窟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处,养尸地的主要作用,一是供道士们演练控尸的技艺,二是可以用来炼制通灵的僵尸。据说以前的茅山道士炼制僵尸,是将采集来的玄阴之尸埋入养尸地,并采集玄阴之精(月华)灌入尸口,激起尸体体内聚集的阴气,从而达到通灵受控的目的。这种僵尸并非道士们以自身的炁气控制的普通尸体,而是自身能够思维的通灵行尸,只是这种僵尸炼制极难,普通尸体容易腐烂,只有出阴灵的尸体才能炼制,所谓人有贫富贵贱,尸体也有上下高低之分。 只是这种炼尸术法早在唐初就已被严禁,养尸地只能用来供道士们练习控尸灭煞之用,却不准炼制僵尸,其中原因就是僵尸一旦练成就极难控制,往往会遗祸人间,唐代虽尊崇道教,但对茅山宗炼制僵尸一举也是大加挞伐,象那龙门石窟诸寺中塑造的神王像,其足下踏着的小鬼,其实就是茅山道士炼制出的僵尸形象。有唐以来的历代统治者都对这种邪术严厉打击,僵尸在中原大地早已绝迹,至清末只在沅湘之间还偶有所见,称为“山鬼”或“猖鬼”。现在在神农架地区和青藏高原上发现的“野人”和“雪人”,极有可能就是这类东西。 卢生在天书中曾记载过炼制僵尸之法,不过他嘲笑说:“玄阴之尸,出阴灵之躯壳,乃道家之遗蜕,以其炼尸,犹辱先祖之灵体也。”茅山宗镇尸灭煞,其上茅之才死后往往形成玄阴尸,所以卢生认为茅山道士以玄阴尸炼制僵尸是一种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恶行。 现代社会提倡火葬,普通尸体都不易得,更何况能够炼制僵尸的玄阴之尸?后人愚昧,以为只要葬在玄阴地,即或是普通人的尸体都可以成为僵尸,实在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见其形不见其神,没有生前的苦修,死后的尸体成为僵尸都不够资格。 天乙道人听说是僵尸,脸色更是难看,他俯下身拨开尸体遮住脸部的长长的毛发,突然间他悲叫了一声,“地丙师弟!”v 第七十八章 棺解(下) 倒毙在地下的大汉赫然就是先我们一步闯进洞中的地丙道人!天乙道人拨开他脸部的毛发。只见他脸色青蓝一片,自颈部以下都长出黑毛,好像头发一样,我试了一下,他的脉博已经不再跳动,呼吸停止,人中部位的元气也消失了。 天乙道人的心机再是深沉,这时侯也失去了控制,他抱住地丙道人的尸身嚎啕痛哭,我心中也是十分难过,一面又有些奇怪,地丙道人虽精通奇门法术,但他未曾修出阴神,怎会在短短的时间里被制作成一具僵尸? 远处的杂草丛里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似乎又有僵尸向我们这里移动,原来这个地洞不是什么毒蛇窝,倒是个僵尸窝!我骇然之下,把手中结出的油池火符向远处那团杂草劈空按下,“呼”地一声,杂草燃烧起来,只听得草丛里一声惨叫。一个人影在地面上不住滚动。 我以前听说对付僵尸的最好法门就是用火,情急之下竟然一举凑效,心中得意,连忙跃到那具燃烧的僵尸身边,正要给他再加个油符,再看哪里是什么僵尸?却是卫道士全身着火,正在地面上打滚挣命。 这卫道士被地丙道人塞进石门,算起来他应该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早摔进地洞的一个,如何地丙道人被制成僵尸,他却能够安然无恙?这卫道士的死活与我们关系甚大,现在可不能让他死了,当下用手掬起身边的黑水,就向卫道士的身上泼去。 想不到卫道士犹如见到鬼魅,他看见黑水泼至,没命地狂吼了一声,我手中一抖,那捧黑水就偏了方向,自卫道士身边溅落在地下。手中传来一阵滑腻的感觉,这才醒悟到地洞中缓缓流动的黑色流体并不是水,而是石油一类的东西,这一悟之下顿时大惊失色,洞中杂草本就甚多,再加上这条流淌着石油的小河,火借草势,油助火威,只怕几个人都无法逃得性命。 只见火势已蔓延到黑水边上,“扑”地一声。火焰突涨,整个地洞突然间明亮如昼,黑水燃烧极快,转眼间就向地洞的尽头流动蜿蜒成一条火蛇。 黑水中火光熊熊,噼噼啪啪的响声不断响起,火光照耀下,那些在黑水中载浮载沉的物体,竟是一具具肿胀的浮尸,浮尸呈诡异的绿色,一个个腹部膨隆,在火焰的炙烤下不断爆裂,喷射出一股股浓烈的尸臭味道,犹如瘟疫般的气体在地洞中弥漫开来,眼前更有不少不知名的飞虫四处乱飞,不时撞击在身上脸上。 “快跑啊!”我一把抓住僵卧在地上的卫道士,转身就逃,天乙道人也察觉出不妙,我的喊声刚落,他已抱起地丙道人的尸身,纵身向地洞的入口处跳去,地面上烟雾弥漫。虽然看不见高处的那道朱红石门,但天乙道人的履空术已经施展,在半空中自然能冲出烟雾,找到出口石门的位置。 我刚把卫道士拖到入口处的下方,烟雾中忽然传来天乙道人的一声怒吼,紧接着一个坠落的物体重重地砸在卫道士身上,卫道士轻微地哼了一声,这一下重击倒让他苏醒了过来。 坠落的物体自然是刚才施展履空术的天乙道人,他从卫道士的身上爬起,又惊又怒,“石门被封死了!” 那扇朱红色的石门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居然在天乙道人的巨韬手印下纹丝不动,他的奇门手印能够摧金断铁,谁知竟攻不破这扇小小的石门,天乙道人面色如土,惊疑说,“难道这道石门是用传说中的万年玄铁制成?” 这当口还有心思研究什么玄铁?我发声喊,抱起卫道士转身就向黑水的上游逃去,天乙道人怔了一怔,忙抱着地丙道人的尸身随后赶来。 黑水自北向南流动,但我一瞥之下,只见烈火只是向南方坤地燃烧,朝向北方的火焰只向上游推进了一点就滞住了,仿佛前面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把火焰死死阻隔住了。烟雾中虽然能见度极低,但火焰的流动方向还能依稀可辨,虽然看不见黑水的上游是什么情形,但大家逃向上游却肯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烟雾越来越稀,尸臭味越来越淡,就连围绕在身周嗡嗡作响的飞虫也越来越少。我暗自庆幸,不是自己当机立断,大家险些就要丧命烈火之中,就算是侥幸逃拖烈火,只怕也会在燃烧耗尽氧气的环境里窒息。在黑水里漂浮的尸体个个腹胀如鼓,自然是因为死亡后气体进入皮下组织、在死者腹腔内形成压力的缘故,不过从尸体外部皮肤呈黑色的情况来看,尸体的死亡时间并不久长,或许就是那些被人贩子捉来,又被卫道士充作炼丹材料的流浪汉子。 茅山丹宗魂魄炼丹之说,先师卢生在天书秘籍中没有记载,世间也极少人知,我以前也只知道外丹术以金石丹砂为材料,因为炼出的丹药有毒,后来渐渐被内丹术淘汰。卢生当年虽师从茅山宗,但在他那个年代,茅山炼丹一脉已经没落,所以他并不知道茅山宗尚有炼丹一脉存世,他在天书里严加斥责的外丹术,只是以金石丹砂为丹材的别派术法,并非和他同属一脉的茅山丹宗。不知他要是得悉茅山丹宗并没有摒弃外丹,而是在丹材上进行改革,竟发展出以魂魄炼丹的术法。更会作何感想。 魂魄合炼本是茅山宗的修仙之道,实以修身养性的内丹术为基,想不到竟被茅山丹宗误解为以魂魄炼丹,当真让人笑掉大牙。看来茅山丹宗的没落,固然与符箓派倾轧排挤有关,但炼丹一脉本身的见识有限也是一个主要原因,想到卫道士竟以这种惨酷的手段炼制丹药,心中不禁又惊又怒,恨不得一脚把他踢进黑水,让他也尝尝烈火熬煎的滋味,我转过身来。正要对卫道士慷慨陈词一番,火光下,却见他呆呆地望着我,脸上的表情极其恐怖,在他的身后,天乙道人也呆住了,他张大嘴巴,眼神里也充满了惊恐。 一滴冰冷的水珠滴落在脸上,我下意识地抿了一下被热气炙烤的有些开裂的嘴唇,感觉咸咸的甚是解渴,天乙道人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他伸手指着我的身后,似乎有话要告诉我,一时间却说不出来。 自己的身后有脏东西?我猛然惊醒,心中突然又有些发毛,连忙向前跨出了一步,这才敢回过身来,定睛看时,不觉也惊呆了。 在我们的眼前,是一座金字塔形状的尸山,一具具尸体犹如页岩般层层排列,尸塔的底部成正方体,边长足有三十米左右的边长,从体积上看,堆积的尸体只怕有数千具之多,这些尸体都呈妖异的惨绿色,似乎每一具尸身上都长满了绿色斑块。 尸绿大多出现在死后两日之内,难道这些干绿色的死尸,死亡时间竟比黑水里的尸体还晚么?我看了一眼卫道士,只见他已经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我顾不上盘问卫道士,拉起天乙道人跳在尸塔中间察看,两个人越看越是惊疑,这些堆积如山的尸体虽然面目如生,但从衣饰上看却是清初兵丁的军衣,短衣窄袖镶边背心,前胸处缀有圆月形的“勇”字,从年代上看,这些兵丁应该死去了数百年之久。尸体早应该骨化,如何还会生出尸绿? 我心中疑惑,和天乙道人一起自尸塔上跳下,天乙道人冷着脸一言不发,他转了一下身,忽然向瘫软在一旁的卫道士直扑过去,卫道士正瘫在地上不住地哆嗦,猛看见天乙道人杀气腾腾的奔他而去,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腾地跳起来就逃。 ,想不到这卫道士看似老实,居然还会装神弄鬼,我暗中施了个跌法,卫道士刚跑了几步,前腿忽然绊住了自己的后腿,犹如饿狗抢食般扑在地面上,再抬起头时已是血流满面。 天乙道人擒小鸡般把他拎起,左右开弓给了他几个嘴巴。你看这尸山尸海,分明就是茅山宗残害的无数英雄好汉,你这厮坏事做尽,几年来究竟害了多少条人命?快些说出便罢,不然道爷立刻就要了你的性命! 卫道士涕泪交流,连声叫屈。冤哉枉也,贫道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要得这么多英雄好汉的性命?再说这些人也不是啥英雄好汉,是当年杀人屠城的清兵啊,时间隔了数百年,如何能算到贫道头上?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身万姓于沟壑之中,屈二臣于空闲之下,当年满清入关,屠城杀人无算,其中有多少枉屈难伸的死者?我们茅山丹宗的祖师以这些穷凶极恶的兵丁魂魄炼制丹药,那也算是除暴惩恶的义举,两位也是修道之人,怎能数典忘祖,反说起我们茅山丹宗的不是?” kao,我狠狠地踢了卫道士一脚,依你这臭道士说来,你向人贩子采购那些外地的流浪汉子,也是除暴惩恶的义举了?,我那阿呆师侄虽然痴傻愚笨,心肠却是不坏,你如何把他买来炼丹?难道他也是穷凶极恶之人? 卫道士吃痛,叫了一声,沮丧道:“这个贫道就不清楚了。贫道虽负责采购人牲,但那只是明面上的出头lou脸,人牲的暗中选择却是由我们少主决定,少主天纵英才,辨人极准,如何会认错了贤愚善恶?小师父既然说自己的师侄心肠不坏,那师侄就决不会被我们选购。” 这次轮到天乙道人踢了卫道士一脚。天乙道人怒道:“阿呆被你们擒住,那是老子们亲眼所见,如何会错?你们茅山丹宗本就邪恶无比,还区分什么善恶好坏?依老子们看来,茅山丹宗以魂魄炼丹,定然是不论白猫黑猫,抓住老鼠是好猫,好人坏人一并擒来。” 卫道士连连摇头,他胆怯地望了天乙道人一眼,欲言又止,幸而天乙道人看见地丙师弟的尸身溅上了几滴黑水,他心疼师弟,连忙奔过去擦拭,卫道士才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他挪近我的身边,叹道:“我们涂鼎起火,几年不成,据说是缺少有功德的人相助,但我看你忠厚有余,灵性却是不足,不知少主人为何非要选你不可,真是奇怪之极,不过少主人辨人极准,想来也不会选错。” “唉,我们茅山丹宗虽然贪财恋财,那只是为了索求炼丹的资用,并非贪图世俗的富贵荣华;以魂魄炼丹,取的也都是jian恶之徒的性命。茅山丹术虽非修仙正途,但练出的丹药也有养颜益寿之功,只是以尸体炼丹,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容易被世人误解罢了,就如这养尸地蕴含的道家丹术正大光明,但里面太多的尸体却让人只觉得阴森恐怖。”v 第七十九章 盐尸 哑道士对地洞中的情形略知大概。据他所说。这些堆积兵丁是被清初茅山丹宗的一位孙姓祖师诱杀但这个地洞直到清末才被另一个陶姓祖师现其中的因缘际会也正应了天道轮回、生生不息之说。 宣统年间小南京的一位姓陶的丹宗祖师隐居在秣陵乡下这个祖师极其聪明乡试已中的举人但他志在炼丹于是放弃了进取功名只在栖霞山中以砍柴为生。也是机缘巧遇竟让他在砍柴时无意中现了这斤山洞。他在山洞中盘桓数日见到洞中的许多奇异景象但始终不解其意直到他回到家中翻阅族志又在无意中看到族志里夹杂的一封书简这才揭开了地洞之谜。 原来满清入关时。杀戮极重史书形容说:“尸骨成山。行人于二、三里外望如积雪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可以想见当年八旗兵丁的凶残。更有一些八旗兵丁喜食人肉常常胚清人尸作为军粮。清军中并不缺衣食这些兵丁之所以盐尸为粮是因为军中另有一些萨满巫师助纣为虐他们宣称吃人肉可以增强勇力吃得愈多勇力愈强。所以许多兵丁趋之若鹜吃完人肉后屠城杀人更加残暴。 顺治二年清军攻陷南京曾有当涂孙陶氏被清兵所掠。“缚其手介刃于两指之间曰:从我则完不从则裂。陶曰:义不以身辱尽为惠。兵稍创其指血流竟手。曰:从乎?曰:不从。卒怒裂其手而下且剜其胸寸殊死这是上的记载。但史学家并不知道这位孙陶氏其实是著名的炼丹道士陶弘景的后代她夫家是另一个著名的炼丹道士孙思邈的后人她的儿子则是茅山丹宗的一位丹术 。 这个孙姓祖师的天赋也是极高算得上茅山丹宗承前启后的一代宗师后世丹宗尊称他为“孙祖”。其时茅山丹宗没落已久他在家研究家传丹经。从中现了许多外丹术的谬误之处自此纵情山水不再以丹术为念。明末乱世。也断了一般士人的功名进取之途孙祖家道殷富所以于功名利禄处看得很淡平时常以富贵闲人自居。 但国祜将终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洁军攻陷南京终于打破了他做一名富贵闲人的迷梦。母亲孙陶氏被清兵虐杀其惨景是他亲眼所见若不是围观人群中有一年迈老者阻拦只怕他早已冲上前去和凶兵们厮拼枉送了自己性命。 那年迈老者年岁极大自称已百岁有余年轻时云游四方曾与茅山宗结缘精于镇魂灭煞、魂魄转换之道。孙祖见那老者虽然老迈但风骨凛然颇具侠义心肠便跪地大哭请求老者传授异术那老者慨然应允。两人遂以师徒相称了 授艺月余孙祖欲为母报仇师徒二人携手潜入清军营帐也不知二人施用了什么计策。竟在一夜间把数千名清兵诱杀于栖霞小中这些兵丁俱是凶残暴虐之辈。无一不是吃过人尸的清兵大凡吃过人尸眼瞳中必有红色筋脉贯通。孙祖师徒依据这一特征分出数千凶兵尽数杀戮于栖霞山沟壑之间。 那老看见孙祖的报大仇不顾孙祖的苦苦挽留飘然而去孙祖返家后重阅丹经忽然间大彻大悟他本是极聪慧之人家传丹经早已研修到精致细微之处。再得老者传授镇魂灭煞、魂魄合练之道顿时融会贯通“集天人合一之灵力合丹鼎符篆之精要。”创造出一套茅山宗独有的以魂魄炼丹的外丹理论来。 昔日魏伯阳作号称丹经之鼻祖诸真之命脉是外丹术的扛鼎之作。有“姹女黄芽。之说“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鬼隐龙匿莫知所存将欲制之黄芽为根 对这段描述由于本身语言晦涩各方的解读也存在很多歧义有些外丹家以金石丹砂的实践妙用进行解释认为“姹女。是水银的代名它受热容易挥不留残渣也难见蒸汽。所以说“莫知所存灵而最神。”黄芽则认为是硫磺也有人认为是黄丹因为这两种东西都能够顺利和水银进行化学反应生成性质稳定的化合物也即是说姹女被黄芽制服。修成能够“鬼隐龙匿”的灵丹妙药吃了可以了道成仙。 只可惜金石丹砂的外丹术已被实践证明不但无益而且有害明清时期外丹术回光返照。皇帝、百官等人或为成仙、或为纵欲大力提倡炼制外丹这些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贪图一劳永逸结果重蹈前辙中毒身亡者无数。孙祖彻悟后再读抛弃了腐朽荒诞的金石丹砂他结合流行于世的内丹术法对外丹炼制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他认为“姹女”是人的精神意念飘忽不定而黄芽则是人的魂魄控制人体的肉身和精神内丹、符策派讲求魂魄合练取的也是这番道理只不过他们以自身修炼为主过程太过艰苦漫长何况还有堕入魔道之忧小怎及得茅山丹宗懂得外药为用以魂魄炼丹服后可以一蹴而就省掉了多少修炼功夫? 孙祖悟道后立刻想起山中现有的丹材…数千请兵尸他赶“霞山。在山谷中寻觅到处绝佳的养尸地洞。他把这此尸葬于养尸地为防止尸体腐烂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脸溃尸体保持了尸身不腐又以符策派的镇魂锁魂符法镇压住了这些尸体的魂魄。 他重建茅山丹宗召集数十名健儿在养尸地涂鼎炼丹鼎炼魂魄炉烧尸身正是: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是因为锻炼的凶兵们的尸身大家做起来毫无顾忌。道家丹鼎合乎阴阳五行以火为日以水为月水火轮番运转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百年的造化“一鼎可藏龙与虎方知宇宙在其中”百般锻炼自然能生成长生不死的仙丹孙祖认为通过丹鼎锻炼魂魄可以收到与内丹魂魄合练一样的效果走出一条真正的外丹之路。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孙祖本以为魂魄炼丹定然可行想不到开鼎后却是大失所望丹鼎内并没能像他想象的那样结出大丹只是在丹鼎的顶部生成了一种云雾状的气体底部则是极薄的一层黑墨状的粉末。他以后再经多次试验。始终一无所得最后只得宣告炼丹失败。 云雾状气体无法采集。孙祖只好采集了一些黑墨结成丹药他回到当涂家中秘藏丹药始终不敢服用。后来家道败落他投奔秣陵舅父家中以行医为生一直默默无闻直到他无意中以丹药救治一名癫痛病人居然一治而愈从此声名大噪一时求医者无数他自居孙恩邈后人把所炼的丹药伪托作祖传的“太一神精丹”晚年生活倒也过得舒心平安。 不过他虽然炼丹失败。但对自己创造的魂魄炼丹理论始终不舍放弃“金石丹砂犹有可变之道幽魂冥魄岂无可造之理?丹术不成乃人力之瑕疵非丹理之悖天耳意思是说他炼丹之所以不成只是因为在具体的操作执行上出现了偏差并不是以魂魄炼丹的理论有什么谬误只要纠正了操作上的偏差一样能够丹药可炼仙道 成。 孙祖寄居在舅父家中。终生不曾婚娶他临终并把自己的求丹经历及丹学心得撰写在一封书简中寄望于有缘后人能够对魂魄炼丹理论继续求索“所炼丹药虽穿上乘犹能治癫痈祜百病润肌肤出颜色若得上乘之药自可安魂魄而通神仙也 只可惜孙祖死后茅山丹宗昙花一现后更加没落作为养尸地的地洞早已封闭他的魂魄炼丹理论更被巫师们转作邪术这些人不懂魂魄合练之道知其行不知其神。竟把魂魄炼丹误解为以尸身炼丹清中期冶炼尸丹曾风行一时其荼毒之处难以尽述以后随着官府的尽力剿杀这种阴森恐怖邪术才渐渐绝迹。 直到清末另一位姓陶的丹宗祖师才现了他的书简和栖霞山谷中的地洞这时距离孙祖离世的时间已过了二百多年机缘凑巧的是陶姓祖师也正是孙祖耸父的嫡系子孙他本就痴迷于丹经现在得到先辈的秘术绝学自然如获至宝夙夜精研不懈。 这个陶姓祖师学究天人。他饱览丹经终于在孙祖等前辈著作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提出了更加完善的制丹理论。 “魂魄合练为内丹修道之法门魂魄炼丹为外丹修仙之途径二者本源相同妙用亦可相通。道家修炼乃修纯阳之身最忌修出阴神;我丹宗制丹也应知魂阳魄阴之理炼丹当以炼魂为主忌炼阴魄二者不分丹术难成 原来以魂魄炼丹的第一要务。是要把魂魄先行分离魂魄炼丹实为炼魂并不需要炼魄当年孙祖获得的黑墨状物质就是练出的魄丹魄控制所以能驱除百病但要做到修道长生却是不能。 不过分离魂魄并非一般人想象的那样简单所谓魂升于天魄降于地那是指人体未曾丧亡只是魂魄离体的时候;一旦人体死亡魂魄却要结合在一起游离直至百日后方才魂消魄散?要如抽丝录茧般分离这些结合在一起的游魂荡魄。茅卜下千竿竹深火炉前一盏灯此处与谁相伴宿炼丹道士坐禅僧这是形容炼丹道士的诗句这些修炼外丹的道士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他们修的是道家丹理精的是炉火功夫在法术方面并无多大的建树所以茅山丹宗无法分离魂魄只有茅山符篆一脉修到元神离体的人物才具备分魂离魄的术法修为。 卫道士讲到这里突然间拍了拍头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少主人非要选你炼制丹药原来就你竟是茅山符策一脉的人物!奇哉怪也难道你修成了元神离体?。 我听说这些尸体是经过胜清的清兵尸身心中一阵惊怖又想起刚才被我抿进嘴里的那滴咸滋滋的水珠不觉又是一阵恶心强忍着等卫道士讲究他们的丹宗往事这时候再也忍耐不住“哇啦。一声呕吐起来。卫道士摇头道:“奇哉怪也修行之人怎能如此娇生惯养?看来没修成元神离体 第八十章 青蚊 道十坏要再说下去夭不道人忽然大叫了声他猛哑沁不中的地丙道人尸身颤数巍地站起身来远远地只见他不住抓挠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袭击。 我撇下卫道士急忙赶到天乙道人身边一瞥之下现他的脚下似乎有一团灰黑色的东西在不断蠕动一时也来不及细看连忙把天乙道人拖离原地揭开他的上衣看时只见他的胸口处被刺出了五斤小洞洞口处已不再流血结出了灰黑色的血疲。 这时地洞中的火焰已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堆灰烬还闪着暗红色的幽光那团灰黑色的东西不住蠕动。慢慢地向我们这边爬行过来幽毙中看得不甚清楚似乎是个浑身披满灰黑色毛的不明物体它用四肢行走尖锐的爪子犹如恭刀一般。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深沟黑色的毛随着它的行走不断颤动。 “嘭”地一声火光一亮”卫道士点燃了手中的一把茅草他看见那行怪物惊叫了一声那灰灰黑色的怪物似乎也吃了一惊它掉转头慢慢地爬到黑水里很快就和那些载浮载沉的浮尸混在了一起水面上浮起一层灰黑油腻的东西。似乎是怪物披满全身的毛。 这是什么东西?传说中的僵尸也不是这样子啊还有地丙道人的尸身怎么也不见了?我愣怔了一下回过头来却见地面上只剩下一把正在燃烧着的茅草卫道士正在向尸塔方向直奔他两手护着脑袋就像突然见到了地狱里的鬼魂。 这臭道士在弄什么玄虚?我又愣怔了一下正要开口把他叫住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出“嗡嗡”的声。转身看时只见一大团灰黑色的云雾从水面上升起原来漂浮在水面上的不是怪物的毛而是一大团不知名的飞虫。 这些飞虫似乎并不怕火云雾状的虫群一分为二一群飞虫云集在卫道士扔掉的火把上也不知分泌了什么东西顷刻间就把燃烧的茅草熄灭了另一群飞虫出“嗡”地一声嘶鸣虫群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冲我们而来。 刚才在烟雾中飞来飞去的似乎就是这种小虫只是现在小虫们又胀大了许多近在咫尺之下我几乎能看清伸展开来的抵吸式口器虫缠上身上还不被刺出千百斤窟窿?我情知形势不妙连忙背起天乙道人就跑慌乱中也顾不得再寻地丙道人的尸身等我们奔到尸塔下方的时候只见卫道士正在手忙脚乱地向尸塔的中部攀爬。 那些飞虫到了尸塔近处不敢再向前飞行似乎非常忌惮尸塔的气息我趁机背着天乙道人爬上了尸塔那卫道士趴在尸塔中间的一处平台上兀自心惊胆战。他见我们爬了上来连忙用手指着我的背部脸上的神情更是惶急不住地摆手摇头。 我心中有气爬到卫道士的身边时故意打了个趔趄卫道士险些被撞跌下去杀猪般叫了一声。抱着身边的一具尸体再也不敢动弹我心中好笑再朝下看时吃了一惊。再也笑不出来只见灰黑色的虫子并不飞离在半空中凝结成团像一团团黑雾般上下翻飞。 这尸塔可能蕴含了一种特别的气息所以那些飞虫不敢飞过来攻击我放下心来又检视了一遍天乙道人的身体见他元气虽然衰弱伊呼吸平稳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头又看见卫道士紧抱着一具尸体正在一旁瑟瑟抖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笑道:“你这厮不打招呼就自斤逃跑真他娘的太不仗义嘿嘿你们茅山丹宗装神弄鬼不知从哪里鼓捣出这许多虫子。不吓唬别人反吓了自己实在是可笑之 卫道士胆战心惊他伸长脖子向塔下看了一眼看见那些虫子只是在尸塔附近徘徊飞舞这才放下心来小长舒了一口气他放下紧抱的清兵尸体看了我一眼说这哪里是什么世间的昆虫分明是来自地狱里的勾魂使者啊它们狄的是死者的魂魄。现在早已化成了追魂索命的鬼虫 这些鬼虫据说也是那位清末的陶姓祖师所育。在他之前的茅山丹宗虽然以魂魄炼丹但由于不知道分离魂魄的道理提纯不精并没能练出真正的大药练出的不过是尸丹而已无法达到丹宗成就仙体的目的不过这位陶姓祖师虽然意识到炼制丹药须先行分离魂魄但他本身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它们茅山丹宗和符策宗一向交恶自然无法向符策宗求助更何况清末乱世符簧宗的道士们各为稻梁谋已很难找出修至元神离体的修士无奈之下陶姓祖师只好四处游历寻觅分魂离魄之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日他在雪山顶上果然觅到一种能够抽魂取魄的飞虫当的土人称其为“青蚊”又称天虫。还没有“青蚊神”神庙每逢节日必祭祀膜拜。原来当地流行天葬人死后常常把尸体送往山顶或荒郊野外等称为“天葬台”的地方任由鹰鹫等许多天空中飞行的动物啄食帮死者“灵魂升天” 这些尸体腐烂后常常吸引来许多蚊蝇蚊蝇以腐尸为食能分泌一种消化酶使尸体液化它们的幼虫在尸体的水化物里繁衍生息更加了尸体的分解天葬台的许多尸体只是被鹰鹫们啄去了部分尸肉大部分尸骸其实就是被这些蚊蝇分化溶解掉的。 这些蚊蝇当中有一种体型较大的青蚊并不食尸而是以死者的魄魂为营养。这种蚊蝇通体呈灰黑色胸背有四条斑纹口器为抵吸式伸展自如。常在魂魄留恋宿主的时候一拥而上把魂魄噬为碎片。世上万物生存方式各异但抵吸魂魄的生存方式却极为罕见更奇特的是这种青色蚊蝇主要以死魂灵为食决不主动攻击无怪当地的土人把它惊为神物称其为“天虫”并设庙祭祀膜拜。 陶祖师得到青蚊心中欣喜万分他历尽千般辛苦所求的不正是这种灵物?他把青蚊带回家中不断调养培育。又在这栖霞山的地洞中反复用腐尸试验终于掌握了控制蚊群的方法谁知天不估人就在他万事齐备。正欲涂鼎炼丹之际突然身染沉疴。不久就凌然而逝魂魄炼丹一术也从此不传直到十多年前茅山丹宗重新开山立派丹术才逐渐振兴。但时日无久又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循。终究未能练出真正的九转魂丹。 想不到茅山丹宗竟以为借助外物即能达到魂魄分离的日的我心中鄙薄笑道:“那位陶祖师我还以为是个聪明之人原来笨到了姥姥家。他自身不修反而去借助外物结果自然是适得其反那些蚊虫生存环境十分不洁身体内外都携带大量病菌他染病身亡说不定正是拜这些鬼虫所致哈哈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我笑了两声突然想起地丙道人的尸身还未找到心中不由大急天乙道人最爱惜师弟他醒来后见不到地丙道人的尸身定然会怒得狂长白山道爷向茅山道士寻仇江湖上怕是另有一番血雨腥风了。煞是奇怪。天乙道人被那个灰黑色的僵尸袭击之前明明抱着地丙道人的尸身。怎么会突然不见? 卫道士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说“我们茅山丹宗只会炼制丹药却不会炼制什么僵尸那行灰黑色的怪物只怕就是那位 那个地丙道长的尸身他在黑水里得到水解爪潜长默炼于地下已化为玄阴之尸。那些黑水中的浮尸也是贫道新近收来的流浪汉子之前早已被青蚊分魂离魄。” “只不过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些尸体水解后魂魄被青蚊分割成碎片但青蚊的体内有魂亦有魄并没有做到魂魄分离唉几年来枉费了我们多少功夫枉费功夫倒也罢了更加枉费了我们许多钱财想起来贫道就不由地好生心疼。” 第八十一章 三尸虫 2道士絮絮叨叨。不住叹息自己的丹术修为不精。我得地丙道人已被青蚊分魂离魄早已惊得冷汗直流这些丹家人物断章取义。弄些魂魄炼丹的鬼名堂自以为革除了外丹术的积弊却不知更加误入歧途只怕比以前的金石炼丹更加荒谬绝伦。 道家修道学仙或是飞升或是长生住世再下等的得道之士也可百病不生延年益寿但无论丹鼎符策讲求的都是自身修炼内丹讲求体内结胎外丹讲求采药自炼。决没有窃取别人的道理所以葛洪、陶弘景等炼丹家都不惜劳累亲自炼丹。世人贪图捷径企图一劳永逸喜欢服用别人采制的丹药结果“服竟不效”往往慢性或急性中毒而死反而成了夭寿之举其根本原因一是金石丹砂本就不是修道成仙的真正途径二是别人所炼的丹砂即便能够益寿延年也未必适合自己的体魄。 茅山术法以符策祝咒闻名但最早的祖师茅氏三兄弟却是在茅山隐修炼丹得道升天茅山原名句曲山其改名也正源于此。茅山是十大洞天的第四洞天又是七十二福地的第一福地离六朝古都不远偏僻而不偏远是道家炼丹的最佳场所所以最早的茅山宗隐士只专注于炼丹之术并不知符篆祝咒为何物内丹术在张伯端、王重阳等全真教派中兴起后茅山宗多数修士仍然冥顽不化固执于外丹的修炼直到外丹术彻底走入死胡同之后茅山符策派才取代了丹宗一脉镇尸灭煞、装神弄鬼大行其道炼丹术从此在茅山没落只是谁也想不到茅山丹宗经过这么多年居然能够借尸还魂。更想不到他们竟能在符篆派镇尸灭煞的基础上另辟蹊径弄出这些魂魄炼丹的玄虚来。 魂魄炼丹天书不传我到现在也是第一次听说卫道士吹嘘他们的丹术“仙道可成但他们始终也未能练出可致长生的大药无论魂丹或是魄丹都不曾亲见所以这种炼丹理论究竟是否荒谬无法从结果上验证。不过单从他们劫取无辜魂魄的手段上看魂魄炼丹就决非正道。先师卢生在天书中开章明义修行第一就要以德行为本广行仁义、扶弱助民才有望成就仙道这也是对道家“无为而无不为”的最好注解他连茅山符策镇尸灭煞都斥为异端邪术最后愤而叛离要是知道茅山丹宗展出魂魄炼丹这种邪术。只怕非气得当场身亡不可。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那位与孙祖一起诱杀清兵的年迈老者孙祖的魂魄炼丹理论虽说是自己所创但其灵感却是轫于老人的魂魄转换术法。如果孙祖不懂得镇魂灭煞之术。就未必能创造出魂魄炼丹之法所以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丹宗的魂魄炼丹术其实那位老人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心中更是一动老人自述“年轻时云游四方曾与茅山宗结缘经历颇似先师难道他就是先师卢生?自知这种想法颇为不恭。连忙打住。 卫道士对我的看法非常不满他说:“魂魄炼丹的理论自是丹经正理。只不过我们师兄弟丹术不精于精微细腻之处无法领会罢了你看这些青蚊只要我们能分离出它们体内的魂魄自然就能锻炼出九转魂丹。这有什么疑问?。 他正要再说下去尸塔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嗡嗡”的**声似乎是虫群出现了什么变故。这座尸塔蕴含的气息似乎是一种死气莫非是这些虫子受不了死气的克制主动撤离了?我心中一喜向下看去却见青色的虫群中突然夹杂了一些白色的飞虫这些外来者劲头十足闯入虫群后在里面横冲直撞不时有一些青色的蚊虫被撞落在地凝结成团的青蚊们顿时大乱。 我又惊又喜难道这些白色的飞虫竟是我们的救星?不料卫道士却是脸色大变他惊叫了一声转身突然扑向躺卧在一旁的天乙道人我见他意图不善一把把他推开触手之处只听得“扑通”一声卫道士仰面跌在尸堆中他爬动了两下在尸堆中抬起头惊叫道“三尸虫”” 三尸虫!?我楞了一下正要奔过去问个究竟耳边“嗡嗡。声突然大作竟是那些青色的蚊蝇飞了上来。它们仍然对尸塔非常忌惮勉强接近到我们栖身的个置后就再也不肯上前只在离我们身边不远的地方翻飞不停尖利的抵吸口器已经清晰可见。 阵更加尖锐的“嗤嗤”声在虫群中响起几只白色飞虫闯入虫群里。似乎非常愤怒它们的体型较青蚊更加硕大看起来并非蚊虫倒象我们以前常见的一种舍蝇之类只不过舍蝇是苍黑色这种白色的舍蝇却是川口工过卫道士叫它们“三尸虫我虽不明白是什么用意些白蝇闯入虫群后青蚊们更加震动不安虫群嗡鸣了一会突然向我们急飞过来! 这些青蚊完全不顾尸塔中的死气侵袭飞在最前面的虫群被死气裹挟眨眼间就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后面的青蚊依然来势汹汹。只听得噼噼拍拍的声音不绝于耳。尸塔下很快堆积了一层黑色的虫尸有几只青蚊见势不妙转身便向后飞去。不料网飞离虫群便被白蝇们扑落在地在白蝇的“嗤嗤。声中。青蚊群前赴后继黑色的虫尸越堆越高。 没想到青蚊不顾性命的攻击竟是受白蝇迫使刚才的喜悦之情顿时变成了沮丧我心中起疑。这些诡异的白色飞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回头看去却见卫道士已爬至天乙道人的身边他神情诡秘。正在用双手翻动天乙道人的身体显然是想把天乙道人推落到尸塔下。 我又惊又怒一时无暇细想手中结出的油池火符急按向卫道士胸口卫道士惨叫了一声仰面跌倒这时天乙道人的身体已被翻落到尸塔边缘我顾不上再找卫道士算账冲上去把天乙道人拽了回来。 只要自己稍迟片刻天乙道人只怕已被这卫道士推落尸塔这尸塔下面满是成群的蚊虫一旦跌下哪里还有命在? 卫道士躺在尸塔上一动不动自己刚才把原本攻击虫群的符印按在他身上情急之下顾不得下手轻重莫非已把这道士打死了?走过去看时却见他一脸恐怖神色。眼睛直直地看向我的身后仿佛那里又出现了什么怪异的东西。 背后难道不是那群青蚊?我疑惑地转回身一看之下全身几乎都僵住了只见尸塔下的虫群已经集结成一团柱状的青云犹如一条巨大的蟒蛇在空中不断扭动硕大的头颅已接近了我们的栖身位置。 青色的巨蟒仿佛是个幻影。它的身体由青色的蚊虫组成随着青蚊的飞动不时露出中空的内部。那里是一道由白色飞虫结成的丝带飞舞的青蚊群随着白色丝带的扭动而变换着飞行方向似乎那些白色的蚊虫才是整斤虫群的中枢体现着整个虫群的意志。 “嗡嗡”声停住了偌大的地洞里变得一片死寂抬头看时只见那条青色的巨蟒已经不再是个幻影它的身体在空中不断扭动越来越多的青蚊附着在它的身体上看起来竟像是一个有生命的青蟒它越来越靠近尸塔巨大的头颅渐渐张开似乎随时要择人而噬。 我急忙抱住天乙道人奔向卫道士的身边只要卫道士守护住天乙道人我有足够的信心粉碎这些虫群的攻击谁知卫道土见我们向他靠近竟如见到鬼魂一般他一脸惊慌连滚带爬地躲到另一个角落里似乎生怕和我们呆在一起。 我怔了一怔这卫道土自从到了尸塔后举止就显得非常怪异他几次三番对天乙道人不利似乎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他与灵宝三奇无怨无仇当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地洞里的情形只有他较为熟悉。耍找到出口须大家齐心协力才是怎能自家先乱起来?那些白色的尸虫也不知从何而来居然象和我们有深仇大恨一般逼着那些能分魂离魄的青蚊和我们拼命不过从卫道土称它们为三尸虫来看想必也和那些青蚊一样以水面上的浮尸为生论起分魂离魄的功能只怕比那些那些青蚊还要厉害一些。 想起这些蚊蝇们能够分魂离魄心中不免一阵惊悚自己倒不怕这些蚊蝇但要在成千上万张失锐如针的口器攻击下估护天乙道人却谈何容易何况那卫道士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一时也不忍心让他丧生在蚊蝇之口还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才是。 回头看时卫道士却已经不见我吃了一惊连忙奔到尸塔的边缘向下看去塔底只有一层厚厚的蚊尸哪里还有卫道士的身影?炼丹道士身法和常人无异断不可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消失我心中疑惑再转回头看。只见青色的巨蟒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更加吃惊的是躺卧在尸塔上的天乙道人也不见了。 难道天乙道人竟被那条蚊蝇幻化出来的巨蟒吃掉了?我揉了揉眼睛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只见在淡淡的幽光下远处黑色的水面止浮出一条朦胧的人影。那条人影从水面上丹冉升起似乎正在向尸塔处逼来人影的面目越来越消晰宛然就是早已丧亡的地丙道人模样! 第八十二章 白棺再现(上) 一股怪异恐怖的气息直逼全身。我想大叫,却只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似乎**着发出了几声呻吟,自己的耳朵却听不见;全身的肌肉也想用尽全力,却使不上劲,心中虽然不住地提醒自己“这一定不是鬼魂!”,全身软绵绵地偏偏使不上一点气力,只能看着水面上的人影缓缓地漂浮在半空中。 我和张铁嘴修习天书后,最不相信的就是俗世中宣扬的鬼神之说,对那些封建迷信一向嗤之以鼻,然而这地洞中的经历却不由得自己不信,地丙道人在我们跳下地洞的时候已经身化僵尸,那是我亲眼所见,怎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半空中的人形向前走了一步,一只粗壮的手臂向我伸了过来,生死关头,我再也顾不上在地洞里释放雷术的危险,用尽力气凝聚的一点炁气已化成掌心雷,正在这时,只听见人影叫道:“茅山小师父,这里怎么这般光亮?咦,我师兄哪里去了?怎的不和你在一起?” 这太像地丙道人的口吻了。我心中激灵了一下,伸手想要抓住对方伸过来的大手,空气猛地一震,眼前的地丙道人忽然又变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幻影,幻影保留着向前伸手的姿势,但身形不住地后退,等退回到黑色的水面时,影像已不断缩小成一个点,渐渐消失在水面下,远远地传来物体入水时溅出的水花声,听在耳中亦真亦幻,一时间犹如置身梦境,恍恍惚惚中,背后忽然又传来一声刺耳的冷笑,我听得一凛,猛地回过身来,只见卫道士不知何时己坠落到尸塔下面,远远地只见他紧紧扑在天乙道人的身上,一双手扼在天乙道人的咽喉处,恶狠狠地正要竭力置天乙道人于死地。 我跳下石塔,抓住卫道士的衣襟向上拽起,不料一拉之下纹丝不动,两个人好似长在了一处,卫道士的双手紧紧地遏住天乙道人的脖颈,天乙道人双眼紧闭,他的一只右手软绵绵地耷拉在卫道士的腰间,脸色灰白。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松开卫道士的衣襟,弯腰去掰开他瘦骨嶙峋的手指,幽光下却见他张大了嘴,脸色苍白,lou出一副哀怜绝望的神情,仿佛遇见了什么极可怕的物事,明明是他遏制了天乙道人,怎么会如此狼狈? 一怔之下,我这才发觉卫道士的双手并没有弯曲,而是直挺挺的贴在天乙道人的脖颈上,似乎天乙道人的体内有一种强大的引力把卫道士的双手吸住了,相反倒是卫道士百般挣扎不拖,脸上已惊得毫无血色。 一道绿光从卫道士的双手处突然亮起,绿色的光芒犹如波浪般在他的身体上蔓延开来,几乎在一刹那间,卫道士已变成了一具白骨嶙峋的骷髅! 死灵之光!我大惊之下,连忙向后退去,耳边只听得一阵“嘿嘿”的冷笑声,眼前的天乙道人已在地面上翻身坐起,他推开压在身上的骷髅,身体一节节舒展。犹如竹节虫一般向上蠕动,刚才的冷笑声就是发自他正在蠕动的身躯中。 天乙道人傲然站了起来,他左右睥睨了地洞一会,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脸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仿佛多了一副阴鸷的神情,这张阴冷的脸向我看了过来,我心中一凉,不自禁地又后退了一步,他们灵宝三奇精的是奇门法术,天乙道人怎么学会了茅山宗的化尸控尸?这种邪术我只在道妖手里见到过,现在突然在地洞中看到天乙道人使用,脊背上不觉一阵发凉,心中又惊又疑。 “你,你怎么学会了茅山宗的邪术?” 天乙道人愣了一下,他瞪视着我,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你也是茅山宗人,如何把茅山术法视为邪术?当真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这姓卫的小子几次欲置我于死地,我杀掉他,不过是自卫罢了,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他看着我,lou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的术法应该是茅山旁系,但既非丹鼎,也不是符箓正脉,怎会在短时间里进境神速,较茅山正宗更为高深,难道另有一番奇遇?” 自打和灵宝三奇在山西相遇,几个人不打不相识,也算成了莫逆之交。但从没有见过天乙道人有如此怪异的举止,这三个师兄弟中,天乙道人虽然也沾染了长白山参客粗豪的习气,但他行事缜密,若论起心机和江湖经验,我和张铁嘴都远不及他,怎么却有点神志不清,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了?他们灵宝三奇一向对茅山道术不屑一顾,今天怎么一反常态,替对方吹捧起来? 他的声音依然是天乙道人的声音,应该没有被什么肮脏的东西附体,可能只是被一连串的诡异情形弄得思维紧张而已,这地洞里的已经不能按常理来揣度了,有许多景象都突然间消失了,仿佛它们本来就没有存在过,在我的面前,只有横立在身旁的尸塔、脚下缓缓流动的黑水,一具幽光下泛着惨白的骷髅,还有一个满脸阴森的天乙道人,那些成群的蚊虫却凭空消失了,。 但我知道,它们一定真正存在过,就像刚才死而复生的地丙道人,也决不只是自己的幻觉一样。我不理会天乙道人的问话,纵身赶到地丙道人的影像消失的的地方,一看之下,心中大震,原来那处水面和其他地方的水色截然不同,水面下似乎有一点一点耀眼的白光,这些白光异乎寻常,好似黑夜中闪烁的星星,一会即灭而别处又生,流光溢彩,但只有对着水面直视才能够看到。 地洞幽暗无光。可以断定这不是水波反射的光线,那这些耀眼的白光又从何而来呢?天乙道人也赶了过来,他看见水面下闪现的白光,又俯下身仔细地看了看,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正要问他有什么发现,却听得“扑通”一声,天乙道人竟不顾一切的跳进了水中! 我大吃一惊,那些黑水犹如油脂,流速缓慢,分不清有毒没毒,想不到天乙道人行事会如此莽撞,这时眼见黑水的水面自里向外泛出了一团水花,天乙道人已经不见,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生平最怕的就是游水了,冲着水花泛起的水面就跳了下去,刚跳下水中时候,脚底似乎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人体,想来便是天乙道人无疑,惊喜之下,脚底发力,想把天乙道人挑出水面上,不料刚一发力,突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流沙形成的陷阱中,一蹬之下,全身都被沉甸甸的泥沙裹住,这些泥沙呈螺旋形运转,一时间身形飞旋着向下面坠落,眼前一黑,浑不知身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帘处满是红红的一片,睁开眼看时,一颗心差点吓得跳出腔子来,眼前一张胡子拉碴的阔脸急切的看着我。正是早已死去多时的地丙道人!但这张脸上显lou出的眼神却是发自内心的关怀,眼睛是灵魂的窗户,这是作伪作不出来的,地丙道人果如我先前所料,并非死而复生,而是根本就没有死亡! 更让我吃惊地是,这片黑水的下方竟然是别有洞天,这里是一处奇怪的洞穴,说它奇怪,是因为洞穴的上方十分亮堂,极像是一块巨大的水晶,而水晶的上方竟是一层极深的湖水,阳光透过湖水,直射在底部的巨大水晶上,映得整个洞穴一片光亮。 地丙道人见我醒来,又惊又喜,笑道:“道爷在地洞口跌落时,一眼便认出这黑色的水面有问题,奋不顾身的跳下来看,果然是大有古怪,哈哈,怎么小师父这么久才来?天乙师兄虽然来迟,终究也比小师父先到一步,嘿嘿,新茅山术法虽然高深,对局势方位的判断却不及我们奇门了。” 他洋洋得意,伸手指指不远处有几块巨石凸起的地方,只见天乙道人背对着我们,他微微弓腰,似乎正在察看地宫里的情形,看来这这处水面下的洞中之洞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站起身,伸手抓住地丙道人的手,触手温热粗糙,他果真是一个!这样看来,天乙道人最初扼死的僵尸自然不会是地丙道人,虽然那长长的毛发下lou出的确是地丙道人的面目,但人的面貌本就有许多办法可以伪装,可以轻易地瞒过别人的眼目,有易容术,有障眼法,更上等的据说是分身变化术,以形化意,以心化形,能够以人身而任意变化成任何形状,那已经是接近传说中的神仙了,古往今来的修道士还没有听说谁能修行到那般境界。那又是谁,要刻意伪装成地丙道人的模样? 还有,地丙道人的话未免显得太过夸张,我们跳进来时眼前漆黑一片,可以想见最初的地洞里并没有亮光,地丙道人怎会一眼认出这处阴旋水砂的水面?要知道阴旋水砂指的是极凶之地,葬于此处的尸身常成为“游尸”或“游棺”,世间高明的堪舆大师很少有人能于千龙万脉中辨认出这种风水,更何况地丙道人这等粗蠢之人?他学的奇门遁甲术法虽含有堪舆术语,其实和堪舆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地丙道人如不是故意撒谎,那就是他误打误撞,居然十分巧合的跌入这处黑水之下。 地丙道人见我说他撒谎,急得瞪大双眼,连连摇头说,“我们灵宝三奇威震长白山一带,凭的是啥?一是行侠仗义,杀富济贫,二是言出必践,从不说谎;我从地宫跌下来时,脑子中稀里糊涂,但眼中所见,确是只有这一处黑水,其他的委实不曾见到,咦,难道你们看到的情形和我并不一样?” 我把自己在地洞的所见告诉了地丙道人,地丙道人听得目瞪口呆,说,“怪不得你们好久才找到这里,原来地洞里另有古怪,奶奶个熊,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化作本道爷的模样?” 地丙道人的话音刚落,地宫中突然传来天乙道人的一声惊叫,两个人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地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有几道青蓝色的光晕已罩住了天乙道人的身形。 我和地丙道人急忙赶过去,天乙道人已跪在地上,数道青蓝色的光就发自他面前的巨石中,纵横交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圈,光圈中,天乙道人的脸上青蓝一片,配着他原本就阴鸷的神情,活像一个极恐怖的死人! 地丙道人惊叫了一声,他兄弟情深,纵身就要闯进光圈,我连忙把他拉住,眼前的情景非同寻常,不得有丝毫莽撞。从天乙道人的举止来看,他似乎并不是被光圈困住,而是在举行一种奇怪的祭祀仪式,这几块巨石的排列形式也极其眼熟,我心中大跳了一下,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天乙道人的双手交叉在头顶,左手握成拳头,紧抵在张开的右手掌中,我心中起疑,这是茅山道士特有的稽首礼,是茅山宗晚辈叩见长辈时表示恭敬的手势,天乙道人从何学来?我看了看身旁的地丙道人,却见他张大了嘴巴,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巨大的光圈如霓虹般变幻不定,越来越淡,终于全部消失了,我和地丙道人几乎同时揉了揉眼睛,眼前一花,石阵中出现了一具玲珑剔透的白棺,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静静地躺在里面,面目如生,好像刚刚睡熟一般,他头顶儒士的方巾,身上却穿着一袭青色的道袍,脚部位置散落着几本簿册,应该是入殓时候的殉葬品,这具尸体的衣着打扮虽然不伦不类,但却是明显的明代衣冠。 我一看见白棺,突然想起张铁嘴当年在黄河中遇见的那副白棺材,脑中顿时“轰”地一声,刹那间灵台变得一片清明,眼前这些巨石的排列方式,可不就是我和张铁嘴当初在华山脚下的一个小村里见过的铁围石阵?只不过这里的石块更加巨大而已,但既为铁围石阵,效用自然相同,都是为锁魂聚魂,想不到在这个丹宗的丹洞里,居然会出现符箓派才有的聚魂阵法,只不过聚魂法术对茅山丹宗并无益处,不知道这套阵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天乙道人跪在地上,他的双手仍然交叉在头顶,但他的眼神中充满的不是虔诚,而是一种极度可怕的荼毒之意! 我打了一个寒颤,天乙道人怎会有这般可怕的眼神?地丙道人也感觉到不对,他向前一步,低声说道:“师兄,你,你怎么……”一言未了,天乙道人突然大喝一声,他纵身跃起,半空中犹若鹰攫,伸手便向地丙道人的胸口抓去。v 第八十三章 白棺再现(中) 天乙道人出手形如鬼魅。我虽然早有准备,急切间也只来得及推了一下地丙道人,只听“嗤拉“一声响,地丙道人的道袍已被撕裂,不过也幸亏我这奋力一推,地丙道人才避开了这一抓的开膛破腹之灾。 地丙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脸上已是一片惨白,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师兄竟会向自己下手,一时惊得呆住了,天乙道人一抓落空,看也不看我们,转身便向石阵中的白棺材抓去。 “喀”地一声瘆人的声响,天乙道人狂吼了一声,他按在棺盖上的右手五指已寸寸断裂,指缝间喷涌出来的并不是鲜血,而是地洞里黑色的污水! 污水流在白棺的表面上,非木非玉的棺体如海绵把它们吸收殆尽,天乙道人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他极力挣扎着想拖离棺材,白棺里却似有一种强大的引力把他吸住,白棺已不再是海绵。而是附着在他的手指上,如水蛭吸血般贪婪地吸取着他体内的血液,我和地丙道人甚至听得到吸血时发出的“汩汩”声,血液迅速失去,天乙道人的脸色已变得一片苍白,他抬起头来,望向我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怜绝望。 同样的眼神我曾在卫道士的眼睛里见到过,那是卫道士被天乙道人吸住时的垂死神情,想不到天理昭彰,同样的报应会这样快地出现在天乙道人身上,我心中一寒,正要想个万全的解救法儿,一旁的地丙道人忽然大吼一声,伸手抓住天乙道人的后背。 他的手刚一触及师兄的后背,身形便一个趔趄,向前便倒,脸色顿时变得一片苍白,事不宜迟,我急伸出右手抓住地丙道人,一瞬间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引力传遍了自己的全身,左手已汇集起全身的炁气,全数击发在白棺材上。 “轰隆”一声巨响,那股强大的引力突然消失了,三个人骤然失去重心,齐齐向后面摔去。 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又被地丙道人硕大的身躯砸了个正着,连受了两下重击。一时间头晕眼花,刚坐起身把地丙道人推开,突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上如被捆上了一道绳索,再也动弹不得。 向我们出手的竟然是天乙道人!他不知用什么手法把我们两人捆缚住,见我们已不再挣扎,脸上lou出了得意的微笑,他对着空中做了个手势,施施然地走过来,蹲下身,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 地丙道人看来也被一道无形的绳索捆缚住了,他又惊又怒,瞪眼看着眼前的天乙道人,天乙道人并不理睬他,只对着我笑道:“小子擒住几个不成器的后辈,就以为能参破我们丹宗的秘密了么?嘿嘿,千里迢迢,你来到老夫这里,可是为了那块千年玉石吗?” 他的声音和神态完全变了,我听到他提到玉石,全身一震。惊道:“你,你是陶诘老道士?” 天乙道人“嘿嘿”一阵冷笑,算是默认,我心中暗骂自己粗蠢,这冷笑声如此熟悉,自己却没有始终没有想到这陶诘老道士,其实从卫道士的话里我已知道这里是陶家的丹室,自己又专为玉石阴魂而来,早就应该想到这个老道士了,只不过卫道士当初说自己的师父避祸离家,我在丹房里又遇见了他们的什么少主,所以就没朝陶诘道士的身上联想罢了,想不到一着不慎全盘皆输,竟被这老道士以诡计擒住,陶诘道士惯会障眼法,我们在地洞中看到的一切,只怕都是被障眼法蒙蔽后的假象。 天乙道人看着我,眼中充满了说不出的讥绡之意。“想不到茅山的旁系术法会如此高深,竟能助我拖离精魅的控制,当真是天外有天啊,佩服佩服!只是你这小子术法虽有进步,心性修为却差了太多,你抱着老夫四处奔走,老夫若有加害之心,只怕你早已遭了暗算,嘿嘿,老夫附了这道人之体,却不肯附在你的身上,那也算聊表故人之情了。” 我也冷笑了几声。“事实并非如此吧?小子已修成离体元神,等闲的宵小之辈如何能够附体?嘿嘿,阁下不敢以本来面目示人,反而以劫人魂魄为得意,莫非炼丹不成,反成了亡灵之身?” 天乙道人脸色变了,他愣怔了一会,忽然踢了我一脚,怒道:“不错,老夫骨肉销融,全是拜你那见鬼的千年玉石所致,魂魄拘泥在这不见天日的玄阴洞中,附着在玄阴尸内,两年来受尽百般苦楚,那当真是比重入轮回还要难受。” “老夫合丹鼎符箓之功,已修成体内元神,只需与千年阴丹配合,即可在体内结出仙胎,成就无上仙体,只可惜造化弄人,一个不慎,反堕入无极深渊,唉。世事无常,还是各安天命才是道法自然的道理。”天乙道人,现在应改为陶诘道士了,他的脸上lou出一丝沮丧的神情,连连摇头。 害人不成反害己,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事到如今,我倒是镇静下来,心里面隐隐地还多了一份惊喜,踏破铁鞋无觅处,要不是误打误撞地进入这个地洞,怎能找到这个神出鬼没的老道士?我心中高兴。笑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强夺我那块千年玉石,亏心至极,自然要遭到天谴,常言说,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也没有法子,哈哈哈。” “那块玉石于你有害无益,原来你并不明白其中道理,怪不得你至今对老夫心存怨愤。”陶诘道士沉默了一会,摇头说:“玉石内含有千年阴魂,实为至阴至险之物,老夫当年在珠宝市场,一眼便认出你被阴气缠绕,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不懂外物为用的外丹术法,受了这等玄阴之气,只怕早晚形神俱废,是老夫慈悲为怀,替你收下了这等阴物,你不知感谢,怎么反怪起老夫来了?” “莫非你已练成了千年阴丹?”我惊得目瞪口呆,暗自叫苦不迭,自己千辛万苦来秣陵,怕的就是被陶诘老道捷足先登,把那块玉石练成金丹后先行吞服。师兄张铁嘴曾经说过,吞食千年阴丹会化成玄阴之体,玄阴之体鬼也,瞧这陶诘老道现下的情形,纵然不是什么鬼魂,只怕也差不多了。 陶诘道士神色更显沮丧。冶炼阴丹需要抽魂离魄,你以为像炼制寻常外丹那般容易么?“老夫若练成阴丹,此时早已成就仙体,怎会失却形骸。困在这玄阴洞中不见天日?你这小子脑筋不清,考虑事情糊里糊涂。” “玉石还在你手里?”我心中大喜,也顾不得陶诘道士的讥讽,连忙说:“阴丹既然不易冶炼,不如就还给小子便了,何况就算练成阴丹,老道长这身体好像……好像也是无用了,不瞒道长说,小子今番正是为那块玉石而来,还望老道长看在故人情分上,嘿嘿,那个物归原主。” “玉石若在老夫手中,老夫又怎会练不成阴丹?”陶诘道士冷笑道:“抽魂离魄虽难,但老夫已参透丹鼎符箓之秘,假以时日,未必便不能涂火成功,只可惜眼看要大功告成之际,却遇到劫夺玉石的对头,终究功亏一篑。”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起来,一种压抑不住的悲伤似乎正从他的灵魂深处弥漫,“那对头术法高强,老夫斗他不过,只好将玉石藏入自家体内,不料那千年阴魂在体内却无法控制,骨骼肌肉遭致玄阴之气销蚀,竟失去了自身的本来面目,唉,生出,必然受之累,老夫受了这生死轮回,也是自己生平不能清修,一心妄想成仙的果报。” “有了刻意成仙的念头,未免便着了贪欲。世人求仙不成,便是因为求仙心切,结果往往着了形相,反而忘记了成仙之本,正所谓舍本求末,买椟还珠。老夫失却形相,也是着了形相之报,因果报应,倒也怨不得他人。” 我听得也是汗水潸潸,不用说,陶诘道士口中的对头定是那个姓邓的道士无疑,想起当初在华山山谷曾和邓法师谈起千年玉石的事情,不禁心下大悔,自己出言不慎,招致玉石被那邓法师夺去,他抢夺玉石,又劫掳师兄张铁嘴的魂魄,对我来说,难道不也是一种因果报应? 陶诘老道的眼光慢慢转向白色的棺材,他盯着棺材中的老者,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悲悯,悲悯之色一瞬即逝,他叹息一声,转头对我说道:“玉石虽然不在老夫这里,却也不曾失落在对头手中,至于现在何处,嘿嘿,老夫也是不得而知,不过这块玉石对你实有害处,你为何非要几次三番寻求?其中原因,不知你能否见告?” 我对陶诘道士的话并不十分相信,当下也不愿把张铁嘴元神被掳之事告诉他,只笑道:“玉石既然不在这里,那我们也不愿久留了,你把我们捆缚在这里算怎么回事?难道你在地洞中寂寞,要我们陪伴你么?” 陶诘道士苦笑了一下,他伸手指向我的身旁,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地丙道人已经不见了,地面上多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他的一张脸上满是皱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张开的嘴不住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 难道是白棺中的老者乍尸了?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定睛再看时,心中更是惊疑不定,眼前这老人虽然年迈,但他的眉眼依稀竟是地丙道人的模样! 这一惊非同小可,短短的时间里,地丙道人一个龙精虎猛的汉子,怎会突然变得这般老朽?这一瞬间我转过了许多念头,小时候听说过许多关于仙人的传说,相传“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后来在全民爱科学的时候,也学了点科学幻想类的知识,知道一些时间和空间并不同步的浅显道理,虽然似是而非,但在同一车间的钳工里我在修习天书的时候,就和张铁嘴闲谈过,说这世上或许真存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山洞、地宫、海上仙山,里面更或许会住着一些长生不老的地仙, 张铁嘴对这类话题最感兴趣,他说咱们辛辛苦苦修习天书,所为何来?自然也是要成为神仙。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哥俩出身微贱,功名利禄那是指望不上了,但凭着天赐奇书的因缘,只要哥俩自身努力,说不定能够超凡入圣,修得不死之身,至不济也能百病不生,益寿延年,比那俗世里争权夺利要好上许多,神仙之有无,道德之幽玄,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哉,世人只知道这是封建迷信,哪里知道其中大有文章。 张铁嘴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还讲了一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张铁嘴年轻时候,因为成分不好,无缘当民兵,但他对做一名民兵最是羡慕,农闲时节常到村里的民兵连部去玩耍,那时人们的警惕性都非常高,村里的民兵连长对他这样潜在的阶级敌人自然不怎么放心,从来不肯让张铁嘴碰一下枪。v 第八十四章 白棺再现(下) 张铁嘴那时还是一个干活出力、思想上进的好青年。远不象后来那样游手好闲,所以他对民兵连长的偏见很不高兴,暗自琢磨着要捉弄捉弄连长,出一出心中闷气。他是小孩心性,晚上便思量到民兵连长家扔石头,吓他一吓,也是合该有事,坏事没做成,反让他遇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天晚上张铁嘴为了壮胆,先喝了一点酒,他的酒量甚浅,两杯酒下肚就有点醉眼朦胧,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民兵连长家里时,发现民兵连长的家门紧锁着,张铁嘴当时就感到奇怪,时值深夜,这老小子不在家里,能到哪里去了呢? 民兵连长不在家,张铁嘴失去了发泄目标,他这时候酒有点醒了,胆子也有点变小,冷风一吹,缩头缩脑地便想回家去,正在这时,他的眼前红光一闪,一瞥眼间似乎有个人在前面晃晃悠悠地向村外走,再看那背影依稀就像民兵连长。张铁嘴连忙悄悄地跟在人影的身后,他这时倒不是想报复民兵连长,而是感到好生奇怪,这么晚了,民兵连长到村外干什么? 其时已是下半夜,一轮下弦月正挂在西南方的天空上,云气如鳞,明天又是个起大风的天气,张铁嘴没有什么跟踪经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越来越近,看着到了村外的一片小树林边缘,不知怎的,那民兵连长猛然回过头来,两个人险些碰了个照面,张铁嘴出奇不意,吓得差点惊叫出来,谁知那民兵连长眼睛虽直勾勾地看着张铁嘴,却全然恍如未见,他看了看张铁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转身慢慢地走进树林中去了。 张铁嘴只觉得心惊胆颤,民兵连长对他鄙夷不屑的神情他见得多了,但从来没有今天晚上这样让他感到可怕,他不知道民兵连长是不是看清了自己,又不敢尾随进去,只好呆在树林外面傻等,至于究竟在等什么。按张铁嘴自己后来的话说,“当时脑子里只剩下连长那张阴森可怕的脸,光知道害怕,哪里还知道其他?”。 也不知等了多久,始终不见民兵连长走出来,张铁嘴这时已经镇静下来,这片野生的小树林很偏僻,村人们很少来,张铁嘴自己就从没来过,他镇静下来后,心中忽然一动,这民兵连长白天道貌岸然,晚上行事却鬼鬼祟祟,莫非他在小树林里偷藏了村里的什么公物?想到自己无意中竟为生产队立了个大功,张铁嘴心中一振,他偷偷地趸进小树林,满拟能抓住民兵连长的现行,人赃并获,谁知一看之下,张铁嘴只惊得“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小树林正中是一株大树。粗壮的树干上悬挂着一个人影,不是民兵连长是谁?张铁嘴万没想到民兵连长竟是为寻死而来,当下也不敢过去细看,转身就往自家里狂奔,他一口气奔到家里,由于又惊又吓,害了一场大病。 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等张铁嘴病好后,并没有听见关于民兵连长吊死的传闻,民兵连长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每见到张铁嘴到连部去,仍然提防着他,吩咐民兵们小心看好枪支,别被成分不好的人摸去搞破坏。张铁嘴自己也糊涂了,莫非那天晚上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恶梦?但自己却是真真切切生了一场大病,又该怎么解释呢?他有时到小树林里去勘察,发现小树林中间果真有一棵粗壮的大树,思前想后,心中愈发糊涂。 这样过了大约两个月的功夫,民兵连长突然死在了小树林里,他被几个玩耍的孩子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去多时,像一条风干的咸鱼一般吊挂在林中的一棵大树上,双睛突出,脸色青蓝,把孩子们吓得不轻,有几个孩子回家就发起了高烧,张铁嘴听说后大吃一惊,他飞跑去小树林看,只见有几个孩子被吓掉魂的人家正在小树林里烧草纸招魂,张铁嘴成分不好,他不敢把自己遇见的奇事对外宣讲。只好强自压抑在心里,民兵连长最后被认定为畏罪自杀,至于自杀的原因大家谁也不关心,事情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 但这件事情在张铁嘴的心里留下了很重的阴影。自己在两个月前就亲眼目睹了民兵连长的死亡,这又该怎么解释呢?他以后无意中得到天书,之所以立刻沉湎其中,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张铁嘴后来自鸣得意地对我说,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他当年能够探知未来,说不定本就是生成的仙体,又或是星宿转世,特地下凡给世人指点迷津。 张铁嘴此话纯属玩笑,他自己也根本不会当真,世上哪里有生成的仙体?“人事有代谢,往来有古今”,就连自身的性命,也没有几人能够尽享天寿,寿终正寝,只有依kao道术的不传之秘,修身养性。庶几可以逆天而为,达到延寿长生的目的。延寿长生,在道家是指突破天寿的极限,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长生,卢生在天书上感慨说:“世之人有天寿为60岁者,年过古稀即可谓长生,有天寿为120岁者,颐背之年可谓夭折,是故存亡终始,虽为天理,然世间变化万品。不可以一断之也。” “谓有始必有终,而天地无穷焉,谓夏必长,而荠麦枯焉,谓冬必凋,而竹柏茂焉,谓生必死,而龟鹤长存焉。” 卢生在天书中曾根据自己的求仙经历,曾记述过一个奇怪的结论,“世人求仙不成,即谓世上无仙人,诚可谓短视也。夫稼穑犹有不收,商贩犹有不利,用兵犹或有不胜,况乎求仙之事哉?常人徒有好仙之名,而无修道之实,不得长生,无所怪也。” “又有谓天地之间,目之所见,不曾见仙人,此亦为浅识之徒,拘俗守藏者耳。古今隐者圣人,皆不知所终,其间岂无真正仙人?不见仙人,实因世人所谓“蓬莱”、“方丈”、“瀛洲”之流,非仙人之真正居所也。仙人者,绝于人境、不杂人居,亦非天上,其居之地,并非实有,亦非虚无,乃出有入无之境,虚实**之地,所谓清虚之境也,清虚之境,迥异人间,居之可以不生不死。永寿永昌。” 这段话太过莫名其妙,我和张铁嘴两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本来就不信仙人之事,说,先师这不是糊弄人吗,世上哪里有这种玄而又玄的地方?要是成仙后就与世隔绝玩失踪,这仙人还有个屁当头?古人云: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再说咱们成仙后还要提携后进呀,怎能只顾自己享受?吕纯阳还度化白牡丹呢,难道咱们为人民服务的觉悟,还不如千年前的古人吗?张铁嘴也是莫名其妙,他虽然对成仙之说坚信不疑,但他对仙人和仙人住处的理解,可是完全参照了神话传说,仙人是“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无常殃”,仙境则是“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远不似卢生说的这样不可捉摸。不过他对先师卢生最是佩服,说我师之言岂有谬哉,咱们依照天书修成仙体,或可验证我师言下无虚。“依老夫看来,先师说的出有入无之境,虚实**之地并非无有,说不定当年村中的那片小树林就是那种清虚之境,树林中时间想必流逝极快,不然老夫以一介布衣之身,如何能够预见到未来之事?” 我嘲笑张铁嘴有些失心疯了,竟把幻想的事都当成了现实,平时算命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怎么看了几篇科幻文章,还要骗起自己来了?张铁嘴只当自己是信口开河,见我不相信,也是一笑了之,两人都没往心里去,想不到我今日所见的地宫景象,居然和平常的客观世界大相径庭,这处洞中之洞隐藏在地宫中的黑水之下,上方的地宫里已是黑暗无比,这居于其下的地洞怎会明亮如昼,竟能看见透射进来的阳光?还有,地丙道人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老化,难道这里的时间真的和外面不一样吗? 关于时空转换之事,我并不陌生,有些甚至还亲身经历过。我在镇岳宫做道士的时候,随了空禅师在玉井内学习术法,每逢夜晚,只须自镇岳宫门向台阶下走得数十步,即可进入玉井中,并非自井口进入,但当时只觉得时空转换之术,也不过是和自己修习过的挪移术法类似,压根没有和什么仙人之境联系在一起过,何况那处白莲玉井是客观存在,挪移术法转换的也是实实在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而那些地方也不存这种时间倏忽变化的怪异景象。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除非这里真的是一处仙人居处的清虚之境,不然,怎会出现时间上的倏忽变化?地丙道人之所以在瞬间变得衰老,只是因为他无法适应清虚之境罢了,清虚之境乃神仙居所,地丙道人尚未修出离体元神,自然无法承受。 我以前虽然修习天书,但对神仙之说似信非信,并不象张铁嘴那般信奉热衷,不料无心ha柳柳成荫,自己阴差阳错,居然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传说中的仙境,心中不由得一阵兴奋,传闻居住在仙境之中,不必修行即可成就三患不至的仙人之身,因为“清虚之境,迥异人间不生不死,永寿永昌。”依我想来,这或许是由于仙境中的时间并不与外面的世界同步而已。 一念至此,兴奋之情突然消失,“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们在这里盘桓了这么长时间,外面岂不是过去了十年百年?任天庭早已作古不说,张铁嘴的身体只怕也已经烂得干净,这可大为糟糕。v 第八十五章 锁魂尸 二在方寸大乱之际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略暖。地心网”石阵中的那副白棺的棺盖缓缓地移动开了棺中露出了一道缝隙 原来那副白棺如海绵般吸收了血液后居然犹如一个般胀大了棺盖滑落在地面上棺中露出一个须皆白的老人那老人栩栩如生,躺在棺底犹如熟睡一般。 衣衫遇见空气后迅腐朽了露出来一具白生生的看起来犹有弹性陶诘道士嘿嘿冷笑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狂喜之色犹如一个。餐餐之徒看见了美味佳肴一般我愣了一下这老道士怎会有这种诡异的眼神?正在惊疑。却见陶诘道士猛然跳到白棺前伸手便向棺中的老人抓去! “砰。地一声。陶诘道士的手臂被我硬生生挡开他的身体凌空飞起直直撞上了水晶般的壁顶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硕大的水晶般的顶部裂开了一道缝隙一道清澈的水流直冲下来地宫中顿时充满了哗哗的水流急溅声。 “你你要做什么!?”陶诘道士怒吼了一声他撞上壁顶又堕落到地面上一时挣扎不起似乎受了颇重的内伤我也呆了一呆刚才我眼见陶诘道士神色不善似乎要对棺中的老者不利情急之下出手阻拦并没有用上什么术法想不到竟会产生这么大的威力一时间也是莫名其妙。 我虽然不认识棺中的老者是谁但那副白棺却让我心生亲近。冥冥中好像有一种相互间甚为熟悉的感觉隐约在哪里见过似乎是童年时候的记忆又似乎是在前世中相识相知的伙伴这种感觉若有若无但却割舍不断眼见陶诘道士要对白棺不利忍不住便生出了护卫之 。 一转眼的功夫。的宫里的积水已淹过了头顶我本就不会游泳手忙脚乱地浮出水面时只见顶部的水晶出啪啪地声音在水流的冲击下不住崩裂不时有碎裂的巨块从头顶跌落眼看就要被水流冲破我心中暗自叫苦一转眼看见地丙道人正在水面上载浮载沉连忙游过去把他抓住。 巨大的水晶顶部终于完全碎裂一股强大的水流直冲下来巨大的冲击力把我和地丙道人紧紧挤压在水底眼前突然一暗额角上已重重地碰在了一非巨石上。 我忍住疼痛。右享用力抓住巨石左手紧抓住地丙道人的背部两人在急湍的地下暗流里就像暴风中的两片树叶好在只是一瞬儿工夫水下的急流就不见了水势平缓想来整个地宫已经完全被水湮没了。刚才被水流冲到水底的一刹那我分明看见陶诘道士盘坐在白棺中洞口处水流急泄下来那副诡异的白棺竟逆水而上向出口处急冲而去! 水势平缓我松开巨石两人的身体借着水的浮力缓缓上升等浮上水面后眼前的情景和我想象的大相径庭。我本来以为地洞的上方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湖泊现在才现不过是一个稍大些的水塘水塘呈三角形由于出现了地漏四周呈露出新鲜的的泥壁水塘的水位已经下降了好多看上去简直成了一处大水坑那副白棺就停泊在不远处三角型水塘的一个角落里陶诘老道士正从棺中向外爬出。 我拖着地丙道人。好不容易爬上就近的岸边两个人躺在水退后的泥地上不住喘息。虽然莫名其妙的在这里经历了一番生死轮回但总算逃出了生天。也算是大难不死我勉强坐起身来瞧了瞧身边的地丙道人只见他昏睡在地上 全身蜷缩成一团他现在确乎是一今年过古稀的老人了须苍白满脸都是皱纹。 闭上眼睛我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冲出水面后我已经知道地宫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仙境它居于水塘下面只是一个。人造的环境从水塘的周边环境来看这处水塘只怕也是有人刻意建造的人工池塘。 水塘的泥壁是一层层坚硬的夯土塘水清澈但周边寸草不生水里也没有鱼类看来建造者不愿意让后人靠近这处水塘。故意开挖成三角形状显然是利用村民们的迷信因为三角水塘在风水里是极不吉利的死地很少人愿意接近至于塘水无鱼道理也极简单建造者只需在塘底铺上一层砒霜就可以了。 当初的建造者如此处心积虑自然是要隐藏什么重要的秘密水塘的下面是盛放白棺的地洞建造目的应该和白棺有关我想起张铁嘴当年在黄河口的奇遇 心里不禁又有些迷惑这两副白棺能够逆水而上似乎是由同一种材料做成只是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身边传来“囊囊”的脚步声我睁开眼睛眼前是天乙道人陶诘那张阴沉的脸。他坐在我的对面神色变幻不定在他的身后赫然是那副神秘莫 我站起身来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副白棺。从材质和颜色上看似乎是一种由糯米汁石灰调和的白膏泥烧制成的白瓷因为白膏泥有很强的防属性和封闭性古人常常用白膏泥作为墓葬的封泥但白膏泥虽能防水防渗并不能保护尸体不朽况且白瓷是易碎的物品从这一点 上看。白棺的材质又不会是瓷白棺的盖板已经丢失在地洞中了敞开的白棺内须斑白的老者静静地躺在里面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没有丝毫变化肌肤润泽脸色红润宛如睡熟一般倒是里面原有的几本书籍已经变成了粉末在白棺的底部堆积成一团灰色的阴影。 大凡年代久远的古尸一旦接触到新鲜的空气就会迅腐朽除非是一种被称作“尸魅”的锁魂尸才不惧空气流通。这种锁魂尸所以不会被氧化据说是因为尸体在下葬以前就被锁住了魂魄或者本身就是因锁魂而死的尸体两者的区别是。前者会随着锁魂术效力的减弱而逐渐衰朽尸身的水分会慢慢地流出在体外形成一种润含着魂魄碎片的暗红色棺液这种棺液性质至阴不但能够延缓尸身的朽烂过程。还能做燃料使用以前的古代大墓常常用来制作长明灯相传能千年不灭。不过棺液虽能延缓朽烂终究不能持久。尸身也早晚会化为乌有;而后者的尸身则不会随着时间朽烂尸身的毛趾甲还会继续生长。如果是被锁魂而死的儿童尸身还能够生长成成年模样称为“尸魅”无知的盗墓贼遇见这种尸魅最是凶险不过常常会被抓作锁魂尸的替身。而尸魅则会附体在盗墓贼的身上回流到社会上兴风作浪。以前的人们对这两种锁魂尸分辨不清。一概称之为尸魅其实两者制作的动机完全不同就其危害性来说也完全不一样。 死后的尸体被锁住魂魄是因为古人相信灵魂不灭只要能保持尸身不朽就能够死后还魂在某一天早晨被外力唤醒重新回到生前最为依恋的大千世界这类锁魂尸并无危害。而生前即被锁魂的尸体则是被有法术的人刻意陷害魂魄拘泥于死体中不得而出葬于地下历久不见天日其情形凄惨恐怖可知。我国的迷信传说枉屈难伸的死者。往往会化为厉鬼入夜就追魂索命其实所谓厉鬼多数就是这类锁魂尸南方尤其是两广一带传说的“摄青鬼”借尸还魂看见生人出现就紧紧缠身也是这一类东西。 这类锁魂尸中间或也有一些特例。一些大病不治的患者幻想在来世能够有药物拯救生前便请有法力的术士锁住自己的魂魄以求的死后的尸身不朽。这些锁魂尸的记载在天书秘术中的篇可以找到因为这两类锁魂尸都只有深喑锁魂控魄的茅山宗术师才能制作出来所以卢生在天书中略有描述。不过卢生虽有记载其本人却对锁魂术法极为愤恨“生老病死乃人之常理。大限既终必有合有离。作锁魂尸以充借尸还魂之效是术士无良情殊可恨。”他不在天书篇中记载而在中提及就是为了杜绝这种害人术法的流传。 我想起卫道士告诉我的关于丹宗的来历这时已经对地洞的用途和棺中的古尸来历有了隐约的猜想。我和天乙、地丙道人跳进去的那个巨大的地洞原先应该是茅山符簧宗的养尸地后来却被丹宗开辟成开炉炼丹的地方炼丹的地方需要洁净。养尸地极其不洁这种违反常理的做法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不过若是和这白棺中的古尸联系起来真相就昭然若揭了。古尸的衣冠虽在棺盖打开时风化成尘但先前所见确是明代衣冠联想起地洞的来历这古尸不是别人正是最早现这个地洞屠戮清兵、以魂魄入丹的茅山丹宗的中兴人物一孙祖! 他学究天人对符策宗的镇魂锁魄术法和丹宗的丹炉冶炼之技融会贯通。但最后只练出可以养颜驻寿的魄丹自是大有不甘待到老年天寿将尽时心中更是不平。他本是茅山宗世家临终之际如何保持不灭。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地洞中的盐渍之尸是被锁魂而死的清兵这些清兵的魂魄被困在死体内经久难出为整个地洞提供了连绵不绝的玄阴能量。而卫道士绑索的流浪汉子甚至还有那个陶姓祖师费劲气力寻来的那些青蚊不过是为他人作嫁到最后都尽皆化为暗红色的棺液保护白棺中的尸体不朽而已。 谁会想到当年开启一代丹宗理论的孙祖师为追逐一个长生不死的幻梦。竟会把自己制作成一个阴森恐怖的锁魂之尸?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州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八十六章 山娆 外地洞分瑰裂魄。难怪卫道十当初法巡着不敢讲入“道人的修力不足两个人在里面难免魂消魄散之厄只是这一切祸端应该都是因眼前这个陶诘道士所起他妄修丹鼎又强抢千年阴丹最后落得形销骨化的凄惨下场但自作孽不可活虽死犹有余辜怪不得别人。 我抱起昏睡中的地丙道人后退了一步警惧地看着眼前的陶诘道士。他虽然借得天乙道人的外形又和借尸还魂的还魂尸有什么分别?传说还魂尸虽然还具有以前的意识但性情喜怒无常。不可以常理揣度与其相处实是非常危险。 耳边只听得一声叹息叹息声来自陶诘道士他的神情麦顿但眸子却变得精光四射一如我当年在珠宝市场初遇他时的情景。 陶诘道士叹道这道人已经魂飞魄散老夫只是借得他的躯壳而已却不是什么还魂尸你又何必心怀疑虑?不过老夫枉修多年道行却只为一己之私反遭致形神分离待得醒悟悔之已晚纵然除得三尸也只能附体而生和还魂尸原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我道家而言。疾病、衰老、死亡称为外三患彭踞、彭跟彭跻三尸称为内三患内患不除外患难消所以欲做仙人须要先除三尸嘿嘿老夫斩除三尸却落得肉身寂灭的下场纵然想有疾病、衰老、死亡的三患也不可得了说起来老夫在地洞中附导于那些残尸中荼毒之下早应打破这些贪嗔不料直到最后才明白此中的道理嘿嘿想起来不由得好生惭愧。”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昔造诸恶业皆由贪嗔痴身语意所生如今皆忏悔。痴迷于肉身成仙不爵为肉身所累我们道家的长生不死之术只怕并非如我辈所臆想的那样啊。” 这话说的到是不错。我本来对成仙了道就不热衷所谓仙人之说毕竟虚无飘渺哪有世俗的生活来得实在?当下点头称是说:“你这老道以前装神弄鬼抢人财物。落得现在这般结局也算是因果报应不过你现在浪子回头说的话倒是大有道理。依小子想来那些仙人传说。不过是骗取世人修道的鬼话如何当得了真?你看小子并非道士但一样也能修得元神离体。倒是那些好高鹜远之徒百尺竿头非要再进一步结果弄巧成拙修仙不成反堕了魔道鬼道。” 太常婆婆、道妖。眼前这陶诘道士甚至还有张铁嘴如果不是痴迷于修仙传说又怎会落到如魔如鬼的境地? 陶诘道士黯然良久。摇头说道:“道家理论博大精深。其中岂有谬乎?后人不能领悟天机。却偏要妄加揣测结果谬种流传 害人害己。越是聪慧之人越是斟不破心中贪欲修炼士修至一定境界!自认为已异于常人此时眼见仙人路近岂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不料贪嗔之下反沦为魔道如此看来道门修仙之说倒不如佛家涅棠之理不执著肉身反倒更能断除生死彼此相较我茅山宗无论符策还是丹术更是落了下乘。” 我以前听桀然禅师和无语禅师讲解佛门生死心中一向不以为意这时听自陶诘道士口中心中却是一凛。当年修习天书的时候张铁嘴对仙术最为热衷只可惜天书中虽然极力宣讲“仙术可成”却没有明确的术法记载反而故弄玄虚说:“欲求仙者当以忠孝和仁信为本若德行不够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这就有些封建伦理的味道了我看了心中生厌。从此只学习一些术法却不再相信什么仙术。就卢生著作天书的本意来说似乎也对成仙之说并不热衷。他虽然鄙弃茅山宗镇尸灭煞之术但他毕竟师从过茅山宗修魂炼魄之道并没有脱离茅山宗的窠向。只不过更加注重自身隐修把一门阴森诡秘的法术转化为光明正大的道法而已。 修炼固然可以长寿养生高级一些的术士还能够修出阴灵然而古往今来最为高深的术士也只不过修到阳神离体像张紫阳大师那样修成本性灵光之境再进一层的仙人之境却从未有人能够修至。那些道籍秘藏和各种各样的民间传说不过是一种查无实据的臆测而已。 现代哲学上有一句俗语:真理向前一步就是谬误大抵可以说明道术和仙术之间的关系就我和张铁嘴两个人的经历来说道术实实在在仙术却始终无从捞摸我虽不至于怀疑它的真伪但也不愿象张铁嘴那般深信不疑只把它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目标罢了成了固然欣喜不成却也没有什么 陶诘道士若有所思他转过头看着白棺又叹了一声道昔年孙思邈曾云:“德行不克。纵服玉液金丹未能长寿”此言果然大有道理并非封建伦理之论。“凡欲身之无病必须先正其心。”造孽明庭亏心暗室则必“消福折寿”。试看古往今来的大奸巨恶。有几个能得正果善终?那些嗜欲无穷、恶迹昭彰之辈纵然在饮食起居、医药卫生上要尽钱财下尽功夫终究不得长寿。 “天地生万物然“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天道无为的道理;顺物之则缘理而动。不可以主观意愿去过度追求外物这是人道无为的道理。呵呵想不到我们茅山宗千百年来深研术法原来不过是误入歧途违了道法自然的道家根本。” “越是聪慧练达之人心中的贪欲越是炽热。其实咱们道家的长生贪欲和世人的口腹之欲又有行么区别?老夫当年一意修习术法为的只是修身养性不料修到一定境界。却再也无法克制心中贪欲为求的长生方术不择手段甚至丧心病狂。却不知贪心起时便是仙道离时。以前老夫心怀悲愤一直以为自己失却形骸是受邓师侄所累却不知自己受贪欲之累早已与仙道无缘 “丹家以服丹为求仙之径相信丹之神力可以祜除体内三尸诸恶进而羽化成仙。我们茅山丹宗更明魂魄炼丹之术以为合符策宗镇魂控魄之功定能悟出更为便捷的修仙之路但老夫依法练习却始终无法成丹心灰意懒之际正要放弃这祖传秘法也是机缘巧遇竟从你那里求得千年至阴玉石却不知邓师侄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突然前来作梗老夫术法修为不足敌他不过只好重施开录之术将玉石埋藏在自家体内嘿嘿丧失形骸。这不正是贪欲之报么?” 他脸现微笑低头看了我一眼道:“那块玉石与你并无益处又何必苦苦寻觅?心生贪欲必受贪欲之累你这小子还没有觉悟吗?。 我愣了一下从话中听来这陶诘道士似乎对我并没有敌意当下把自己寻找千年阴丹的用意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陶诘道士听了也是一怔随即点头道“阴丹为至阴之物阴阳相济或能解开你师兄元神之厄他沉思了一会又笑道:“邸师侄果然神通广大他封闭你师兄的元神只怕也是迫使你前来寻找阴丹的吧嘿嘿他想要火中取栗。定然是不离你的左右你这一路可有得苦头吃了。” 他笑了一会慢慢转到白棺前。他凝视着棺内脸色渐转郑重他以晚辈的礼节拜了几拜忽向我问道“这棺中的老者你可知是谁吗?” “孙祖?。我在心中早已认定这位明代衣冠的古尸是丹宗孙祖的遗蜕这时见到陶诘道士这般举动心中更无怀疑。 不料陶诘道士摇头道:“既成丹药何来孙祖?孙祖服食魄丹早已身化山娆不复为孙祖之体。山娆者丹童也后人得之虽不能证得仙境也可收益寿延年之效。 。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地丙道人“此人受棺液侵技元气受损。生理机能衰变但只要食得一片山娆即可回复如昔这个你倒不用担心 他把眼光从棺中的老者身上收回。慢慢地盘膝坐在地上冲我笑道:“对了你这小子要寻那块玉石可到龙虎山中寻找只是能否收回可就看你的造化了。唉老夫既然觉悟又何必牵挂这些世俗小事在红尘里苦苦恋钱?老夫去呀”。 他靠在白棺前脸露笑容身体突然变愕僵硬我想不到陶诘道士会说走就走待得反应过来老道士已经彻底消失了棺前只留下天乙道人早已丧亡的躯体。 我曾在天书中知道山娆的存在所谓山娆在茅山秘术中又称尸瑞、丹童是一种可以让人返老还童的东西。据卢生在书中记载北宋时茅山符篆宗的一位大宗师和宋太祖赵匡胤交情极好赵匡胤即位后。符篆宗盛极一时茅山道士登堂入室俨然成为道家正宗。茅山宗感恩戴德之余便幻想能让宋太祖长生不老皇位永固于是集众人之力制作尸瑞据说居然获得了成功正要进献之际赵匡胤却在“烛影斧声”后突然死亡他的弟弟赵光义即宋太宗即位符篆宗这下慌了手脚急忙把好不容易制作出的山瑞毁尸灭迹才算是逃过一难。 第八十七章 龙虎山 白棺中的明代古尸是丹宗的代大师孙祖他临终时吞喷火皇的魄丹化成的山娆功用和符篆宗制作的止。娆一样确能收到返老还童之效。其实所谓的返老还童说穿了就是修补人体因衰老而逐渐衰减的元气。并恢复的原有功能并没有长生永寿之效所以真正的修炼士不屑为之倒是世俗之人最为热衷。古人认为“魂制精神魄控。”只是许多方术找不到魂魄合练的途径或专注炼魂以求长生或专注炼魄以求驻颜像孙祖这样的茅山丹宗祖师并非不懂魂魄合练之道。只可惜造化弄人他历尽艰辛最终练出的不过是可以养颜的魄丹他临终时吞食魄丹化为山娆或许是一种自我惩罚又或许也是一种自我安慰而已因为制作山娆是茅山符篆宗的不传之秘只有符篆宗的大宗师自愿舍弃生命并且还要合众人之力才能够制作成功。 我从孙祖的遗蜕中取下一小片尸蜡状的东西背着地丙道人离开了这处水塘临行前我把天乙道人放入白棺和棺中的古尸一起掩埋在远离水塘的一处山坡下。本来还打算重新到丹房里看看究竟但走出水塘后才现我们已到了一处平原地带远远地只看见只栖霞山顶云雾缭绕离我们已有数公里之远了一切就像梦一样虚幻然而眼前天乙道人的坟墓和身体虚弱的地丙道人却又是那样真实。 在附近的一座小村落里我向朴实的村民借来一瓶冷水找了处偏僻的角落把把那片尸娆喂服给地丙道人。古人认为千年朱鳖据说千年以上的龟鳖会通体棕色能够自行脱壳其肉身亦呈棕色只是不再在水下生活而是常常活动于深山的洞穴中称为山娆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有些修道士长生心切又吃不得修炼之苦妄想不劳而获他们经年也有描写许多士人以为灵异荒谬不足采信但先师卢生在天书中却是深信不疑不过他虽然相信山娆的存在但并不相信是千年的朱鳖所化“万物有灵最灵莫过人类养颜驻寿最妙莫过精神。”他认为所谓山娆多是道行高深的修道士临终时所化这些修道士活着时养颜有术死亡时驻魄有方化成的尸娆的确能够养颜驻寿但说是长生不老就荒诞不经了。卢生因而感叹道:“为方仙道依于鬼神之事异类相求必然不知所终须知世间灵异不过魂魄二字。鬼神之事终究虚幻。”他不信鬼神我和张铁嘴也跟着不信张铁嘴常说我师之言岂有谬哉?魂魄之事不着形相却构成万物无所不在无所不容就如咱们算面看相虽然百无一验但口诀云:“神足现于目气足现于声精足现于齿”通过察看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大体也能估算出这人的状况来。 想起张铁嘴我不禁叹了一口气弯腰背起地丙道人。那片山娆果然有效不过一玄工夫地丙道人已恢复到旧时的模样甚至比以前更加精健只是他依然昏迷不醒显然这种山娆只能修魄不能控魂天书上的记载果然不错。 我来秣陵寻找炼丹的陶诘老道。是为了夺回那块从我手上失落的商羊玉石只是夺回玉石的目的已经不是解救封印在里面的千年阴魂而是为了炼制千年阴丹拯救张铁嘴的性命了。这些天四处奔波几乎没有养性调息的时间但在间隙里偶尔还能忆起自己最初的梦想 一时有些啼笑皆非又生些莫名感慨。一个人的一生到底会由多少背离初衷的往事串织?怪不得古代先哲认为人的生命轨迹是一条曲线当我们以为笔直地走在人生道路的时候却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最初的方向。很多时候我已经有点明白桀然禅师“随缘任运”的道理了。 陶诘道士一心求仙吞服玉石后却遭致骨肉消融最终魂飞魄散他放弃天乙道人的附体也许是在最后时刻终于认识到即便能够附着人体最终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他们茅山道士一生镇魂灭煞。最忌讳的就是死后被别人如法炮制。他散去魂魄也算是随缘任运真正得到了解脱。 但是随缘任运生死关头却不能听天由命何况那块玉石关连着张铁嘴的性命前途再过凶险自己决没有理由放弃。那块千年玉石炼制的阴丹可以修复元神从陶诘道士的情形来看确是有着类似功效他能寄存在那处分魂裂魄的地洞中。和那块玉石一定不无干系玉石尚且如此炼制成阴丹后自然更有功效。 龙虎山是中国道教祥地位居道教名山之被誉为道教第一仙境。相传张道陵于龙虎山修道炼丹大成此后历代天师华居此地在龙虎山寻仙觅术在道教里为正一般领袖在世俗中位极人臣颇像儒家中的孔子地位形成文化史上世袭传承的“南张北孔”两大世家。不过张道陵虽为天师其方术还是走的东汉末年黄巾起义领袖张角的路子以符篆神水为主至于所谓的“丹成龙虎现。”只是道家对内外丹成的通俗说法后人穿凿成一龙一虎在山中士巩。实则是对术法称谓宗全无知的表现。 我和地丙道人赶到龙虎山时。任天庭已经在山下的一家客栈里等了三天。在秣陵镇歇息的时候我把自己赶往龙虎山的讯息用符纸告知了任天庭龙虎山人海茫茫要找到直比大海捞针只有任天庭的占星术才能给我提供帮助。我虽然修习但时日无久又太过急功近利只专注真蒸的清修对占星和风水穴脉的关系未能融会贯通。无法通过占星探知玉石的下落。 当天晚上我和任天庭两人出外占星。任天庭第一次出远门颇感新鲜他知道所有费用都由我买单心情大快这几天在客栈里大吃大喝之外居然还托客栈老板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把这些东西当成宝贝非让地丙道人替他看守不可地丙道人虽然不情不愿但他拗不过任天庭只好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夜晚的龙虎山寂静无人远看去只能看见一片黑魅魅的山林我们三人日里已对龙虎山的地形大致作了勘察这里的游人并不多山中的天师府早已破败据说已被当成了学校可惜里面并不学道术其实从白天的景象来看龙虎山的道教气息也若有若无倒是周围的商铺林立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商业气息非常浓厚听客栈老板说不久后天师府就要重建龙虎山要开成一个道教圣地还要把跑到台湾的后代天师请回来见他说得煞有介事我和任天庭两个人都哑然失笑。 世人愚昧情愿被表象所迷所以才会有佛像膜拜供奉祭祀之事。不通道之本源就算重修千百座天师府又有何用? 子夜时分我和任天庭到了金龙峰上任天庭行起禹步开始占星。他占的是物之精气实则是望气术的一种。古人认为物之精气上达于天这种看法是否科学尚待研究但古代精通占星术的望气大师能够通过望气对应地上分野判明某的的吉凶祸福并能探察地下的宝藏。却不全是牵强附会的神话最著名的“丰城剑气”就是其中一个事例。 有详细记载:西晋初年东吴尚未灭亡。二十八宿的斗、牛两宿之间常有紫气斗、牛之宿对应的分野正是吴越许多方士认为那是东吴的王气还很强的征兆但不久东吴被灭那道紫气却更加充盈。 张华听说豫章人雷焕精通占星之术。就暗地里向他请教雷焕说紫气是“宝剑之精上彻于天”的缘故。具体地点在豫章丰城县张华就任命雷焕为丰城县令在县监狱房基下掘地四丈余得一石函内有双剑一名“龙泉”一名“太阿。”是我国最为有名的两把宝剑当天晚上斗牛之间的紫气就消失了。所以后来又有唐人王勃 “物华天宝。龙光射斗牛之墟。之句说的就是这件事。 任天庭占星完毕星光下只见他满脸惊奇龙虎山金玉之气虽多但多数集中在仙水岩的崖墓群中并不作长距离移动显然不是那块千年玉石任天庭沉吟半天说莫非携带玉石之人并没有来这龙虎山?那陶诘老道随口胡说咱们可上了他一个大当。 我想起陶诘道士自散魂魄时的情形不禁摇了摇头。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陶诘道士既已顿悟。又怎会故意谎言欺骗?他说玉石到了龙虎山一带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之所以找不到极可能是携玉、之人行止诡秘当然也说不定是任天庭的占星术出现了问题。 任天庭听我怀疑他的术法神情有些恼怒他歪头想了想说:“老朽的占星术修自远古璇玩自然是博大精深不过看的是大风水占的是人间祸福怎会在这等小事上下功夫?纵然是金石望气也是占算世间罕有的奇珍异宝你那千年玉石算什么宝贝?” 他唠叨了一会又问起陶诘道士的详细情形冷笑道:“茅山术法镇尸灭煞也就罢了还要幻想长生当真是缘木求鱼丹宗以魂魄炼制丹药本就是荼毒生灵大违道家慈悲之理落得灰飞湮灭那叫自作孽不可活那个孙祖更是可笑他把自家肉身化为尸娆学唐僧肉么?” 我心中焦急一时无暇理会任天庭对茅山宗的嘲笑说道:“老任你出身不好当然理解不了孙祖舍身为人的高尚情怀这个咱们先不去说它。如今之事还是尽快找到那块玉石为正经你的占星术既然精深无比怎么连块玉石也找不到?找不到玉石我那师兄张铁嘴可是大大不妙 “你那师兄也是咎由自取一个穷算命的学了点三脚猫的术法。就想得道成仙这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么?”任天庭不怪自己占不到玉石的下落反怪起张铁嘴来。“德行不修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你那师兄平日算命骗人又贪恋财物哪里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如今他元神被掳正是德行不修的果报咱们干脆不用管他涧书晒细凹曰混姗不一样的体蛤”、说阅读好去外 第六十八章 白衣拜相(中)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朵白色的烛花终于谢了,烛火随之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几乎在烛火熄灭的同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呼声未落,房间里蓦然升起一团刺眼火光,那是天乙道人发出的腐蚀火球,火光中,一个中年美妇的身形已凌空跃起。 火球去势极快,那中年美妇的身法却更是快捷,半空中她的衣袖一展,已经裹住了那团火球。 她吐气扬声,裹在衣袖中的火球顿时熄灭,但身形也在空中滞了一滞,正在这时,墙角黑暗处又激射出五颗火球,“贪狼五星!”,天乙道人叱喝一声,他隐在墙角处,等待的就是敌人身法停滞的一瞬! 最后面的一颗火球率先爆炸了,一股极强的气浪冲击在前面的那颗火球上。火球骤然加速,又是一声沉闷的雷爆,第二颗加速后火球又爆裂了,更加凌厉的气浪冲击在更前方的火球上,空气已被撕裂,火球周围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连续几声爆炸响过,最后剩下的、也是最先发出的那只火球奔势已疾如闪电,中年美妇的脸色大变,她向后急退,只是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饶是她形如鬼魅,也无法躲开这雷霆般的一击! 震耳的轰鸣声中,中年美妇的两条白色衣带突然飞起,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那只火球已被衣带绞杀成两段,在半空化成一团灰烬。 房间里重新亮起一只火球,天乙道人从墙角处缓缓走出,他一脸凝重之色,盯视着悬挂在墙上的中年美妇。 一根圆柱状的木剑透胸而出,中年美妇抚摸着胸外的一节木条,眼中lou出困惑的表情。 “好奇怪啊,我已修成仙体,身体的反应怎么退步了?”她喃喃自语,忽然间又失笑道:“长白山参帮惯的是坑蒙拐骗,他们的供奉自然也是jian猾如贼,嘿嘿,时家奇门变幻莫测。倒是我太过大意了,奇门老二,你还要在我背后捉迷藏么?” 随着她的话音,一条人影自墙面上慢慢凸出,犹如一片浮雕般,渐渐幻化出地丙道人的模样。 天乙道人心机深沉,他自知术法修为较对方差了太多,此番争竞只能智取,不能强斗,所以事先已利用周围事物做好了奇门遁甲局,他以烛花占验,本就料敌机先,再以奇门遁甲局扰乱对方的心神,终于给了对手致命一击。 他以天英(贪狼)之火攻击敌人,只是为了把对手逼入地盘的艮位,再由地丙道人匿伏在地盘中伺机发难,地丙道人隐在巽位,只要对手进入艮位,无论术法深浅,都难免有性命之忧。按遁甲局中本就是天盘顺逆可旋,而地盘不变。巽为木神,艮为土神,巽攻艮,乃取木克土之意,无论是阳遁顺局还是阴遁逆局,只要天盘发动,艮位都会变成死门。死门为凶门,为绝境,位于死门者处境大凶,世人只知道奇门局可用于占卜,所谓“万事纷纭只一局,人间万象入盘中”,却不知奇门法术中却将它转化成一门可以克敌制胜的阵法,其中局势,变幻莫测又循环无穷,确是非同小可,当年诸葛亮按遁甲八门布下“八阵图”,“变化万端,可比十万精兵”,并非全是吹嘘。 地丙道人不似天乙道人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他从墙面滑下,眼见己方已大获全胜,咧开嘴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凶手自投罗网,倒省了道爷们千里追凶的功夫,哈哈哈。” 他纵到中年美妇面前,忽然呆了一呆,转头对天乙道人道:“师兄。你看这妇人是什么路数?她被炁木穿心,怎会没有鲜血流出?” 地丙的话音未落,天乙道人忽然大喝一声,他的口中喷出一股暗红的血箭,直射在地丙道人的身上! “噗”地一声,地丙道人胸口红光迸现,心脏处被那道血箭冲开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如箭般喷出。 两股暗红的鲜血在半空中交织,发出一声铿然的金铁交鸣声,地丙道人的身形已经不见。 “震离之位逆变,伤开之门逆换,奇门法术果然也有一番道理啊,嘿嘿,只是不懂魂魄化生之理,终究算不得上乘绝学。” 一阵“嗤嗤”的哂笑声,不知何时中年美妇已从墙面上滑落,那根柱状的木剑仍然ha在她的心脏部位,只是lou出体外的部分光滑裎亮,没有一丝血迹。 “仙体不灭,性情长存,灵宝三奇难道没听说过么?”中年美妇眼波流转,她笑了几声,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尖利。“灵宝三奇在长白山为非作歹,因果报应,今日还想逃过丧亡之灾吗?!” 她一掌拍向胸口处的木剑,只听见一声刺耳的惨呼,地丙道人从地下猛然窜出,他的身形震了一震,从半空中直坠下来。 天乙道人的脸色变了,他惨笑了一声,问道:“尊驾究竟是谁?灵宝三奇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再三偷袭。非要对我们师兄弟赶尽杀绝?” 中年美妇冷笑道:“长白山参帮与我仇深似海,人人罪当诛杀,你们灵宝三奇是参帮供奉,今日毕命也是因果报应,你更有什么话说?” 天乙道人摇了摇头:“尊驾的因果报应之语,实难让人信服。你术法高深,长白山帮众虽然好勇斗狠,却不是不分好歹之徒,以卵击石的蠢举更是万万不做,又怎会冒犯到尊驾身上?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何况一人害病,岂能全家吃药?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还盼尊驾对我们师兄弟网开一面。” 中年美妇脸现鄙夷之色,她轻蔑地笑了一声,道:“奇门遁甲果真没落了,门下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欺软怕硬,贪生怕死,当真不要脸之至,唉,汉留侯地下有知,只怕也要大骂后代子孙不肖啦,嘿嘿。” 天乙道人觍颜陪笑说:“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官府尚且如此,又何况我们这等江湖术派?只要尊驾放过我们,我们师兄弟从此决不踏入关内一步,潜心修行,一生愿意供奉尊驾的长生牌位。” 中年美妇笑道:“我已修成仙体,又何需你们供奉什么长生牌位?嘿嘿,不过这份心意倒是难得,你说的不错。一人害病,不能全家吃药,那些参客犯下的恶行,确是不能怪罪到你们身上,可是就此饶了你们,总是有点不大甘心。” 天乙道人脸上满是谄媚之色,他垂下双手,向前行了一步。“道心无处不慈悲,尊驾已修成仙体,自然更具大神通、大慈悲,放生是莫大善事,又有什么不甘心的?” 中年美妇咯咯一笑,笑声未落,她的神色突然大变,急纵身向空中跳去,仿佛眼前笑嘻嘻的天乙道人骤然间已化成了一条毒蛇, “砰”地一声,她的身体刚跳到半空,就爆裂成了无数碎片,碎片在空中继续爆裂,渐渐粉化成一团雾状的白色粉末。 白色的尘雾里隐约传来一片凄厉的叫喊,仿佛是来自修罗鬼蜮里的叫声,那是被封印住的阴魂正在试图逃离。 天乙道人冷冷地看着眼前不断翻腾的雾气,开口道:“腾蛇夭矫,以退为进,你既然知道时家奇门,难道不知腾蛇之噬,可以夺魄么?” 他假意示弱,暗中再次发动遁甲奇局,中年美妇得意之下未能细察,被诱入天盘中的天冲位置,天冲位隐含的炁气瞬间击发,一股强烈的腐蚀性炁气自上而下,冲破了中年美妇以阴魂凝聚的身体结构。 中年美妇击伤地丙道人后,以为遁甲局失去地盘已然无用,却不知灵宝三奇平日精研分进合击之技,对遁甲法术的使用早趋炉火纯青之境,天地人三盘组成遁甲奇局,三人合力固然可以顺逆局势,分开攻击也能自成体系,他们师兄弟三人号称“灵宝三奇”,“灵宝”二字取自道门,奇门法术中的阴阳变换、五行生克之道本就和道门无异 那团白色的尘雾慢慢飘落,在地面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凄厉的尖叫声也消失了,宛如鬼蜮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安谧祥和。天乙道人的脸色异常难看,他虽倚奇门法术的诡谲布局击溃大敌,收获的不过是惨胜而已,两个师弟先后身殒,饶是他定力过人,一时间也失去了往日的镇静。 他奔过去抱起地丙道人,竭力把残存的炁气向自己的师弟体内输入,刚才的苦斗已消耗了他大量的炁气,这时侯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在师弟的身边。 空气里隐隐传来一股腥臭,那是一种腐烂了不知多少年的尸臭味道,天乙道人皱了皱眉头,他按了按师弟的身体,触手绵软,这股腐烂的臭气不会发自他的身上,屋子里怎有这般强烈的尸臭? 他没能看见,就在他救治地丙道人的时候,一道淡淡的红光自地面上掠过,犹如微风轻吹,那些散落的粉尘纷纷聚集在一起,转眼间形成了一堆灰尘。 又是一道红光闪过,那堆灰尘猛然向上跳起,在半空中犹如有了灵性般相互粘连膨胀,“砰”地一声震响,火球暗了一暗,那团胀大的灰尘已幻化出中年美妇的模样。 “仙体不灭,永寿永昌,你怎的如此愚蠢?”半空中传来“嘿嘿”地冷笑声,中年美妇飘落在地上,神情得意至极。 天乙道人绝望地长叹一声,心丧若死,原来自己的千般计谋不过是以卵击石,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完全没有用处。这中年美妇的身体不知是什么结构,竟然不惧五行的生克杀伐,奇门法术虽然变化莫测,但终究逃不过“术”的范围,对这种超自然的力量毫无克制之力。 中年美妇凝视着地面上的师兄弟,眼中lou出一丝嘲弄和怜悯,那是一种尊贵者对卑贱者居高临下的嘲弄,也是一种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与生俱来的怜悯,但这种嘲弄和怜悯不过是一种心理上的愉悦,并不妨碍他们对低等和卑贱者的随意欺辱和杀戮。 游戏该结束了吧,中年美妇慵懒地舒了一下懒腰,她转过身,再也不看天乙道人一眼,双袖向后挥出,翩若蝴蝶般向天乙道人卷去。v 第六十九章 白衣拜相(下) 惊鸿般的两道白色衣袖突然无声无息地破碎了。半空中飘落起无数的白色粉末。 那不是真正的衣袖,而是中年美妇幻化出来的有形无质的真炁。 “椿庭已寂,雁影纷飞”,玄阴术的雁影双袖制造了多少家庭的悲欢离合,又绞杀了多少修道士的修仙迷梦? 如今双雁终于折翅,断裂的翅膀在空中已经破碎成雾状的粉尘,像雾,又像梦,只是雾散梦醒之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中年美妇缓缓转过身来,失神地看着对面的地丙道人,世上有什么样的真炁,能在转瞬间击毁自己的玄阴炁气? 地丙道人从地上爬起来,他瞪了中年美妇一眼,忽然低头笑道:“这女人虽然老了点,师弟想来也不会挑剔,嘿嘿,他生前不曾结婚,死后总不能再打光棍啊,还请茅山小师父手下留情,到时给人丁师弟主个冥婚。” 中年美妇顺着地丙道人的眼光看去,身体忽然震了一震。目光顿时收缩:“原来是你!” ,这地丙道人大嘴巴,一开口就暴lou了我的位置。天乙道人设置的奇门遁局里,我本来顶替人丁道人扼守在人盘方位,按遁局分天地人三盘,地盘不动,天盘人盘应该顺逆发起攻击,天乙道人发出火球,正面逼退中年美妇后,我正要从她的背后发动五雷,不料地丙道人报仇心切,居然抢先以炁化木钉住了中年美妇的身形,搅乱了我们预先的布局。 中年美妇赫然就是那位神秘的白衣女人,我曾见过她和太吉先生(道妖)一起为非作歹,做尽许多坏事,最初我怀疑她是一只女鬼,后来感觉她是和道妖同质同源的一种东西,但从来没有再深想一步,为什么道妖会突然多出这样一个诡异的同伴,直到道妖以亡灵之躯破掉橒树林封印,才悟出这白衣女人竟是道妖的元神幻化出的身外分身。 修炼士修到高深境界,阳神透顶,确实可以显现出本性灵光,这种有形无质的灵光在道家称为身外分身,在佛门又称为“法身”,实质上仍然是元神离体的一种高级形式而已。元神离体后,可在太虚中游离。但肉身依然受自身魂魄控制,生灭和常人无异,这种境界距离道家吹嘘的肉身成圣的仙道自然差了许多,古往今来,能够修成身外分身的修炼家不少,相传全真教南宗祖师张伯端与一个僧人交好,一日,两人相约入定出神,同往扬州观赏琼花,于是同处静室,“相对瞑目趺坐出神”,张伯端到扬州时,僧人已经先到,两人绕花三匝,张伯端说:“可折一花为记”,两人神游返回静室,张伯端拈出琼花,而僧人两手空空。张伯端弟子问师:“一同神游,何以有有无之异?”,张伯端说道:“我金丹大道,性命兼修,是故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所至之地,真神见形,谓之阳神;彼之所修,欲速见功,不复修命,直修性宗,故所至之地,无复形影,谓之阴神,阴神不能动物也。”全真教派讲究性命双修,后人依此认为张伯端已修成仙道,尊称他为“紫阳真人”,其实他只是修成本性灵光,比阴神出窍的阴灵要强上一些,但最终“趺坐而化”,未能达到神形俱妙,白日飞升的仙人境界。 “情人惭愧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身外分身为本性灵光,修炼士练出身外分身,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此身虽异性长存”,神魂恒久相依,性情不会出现变化,道妖自诩修成仙体,其实并未修出本性灵光,他能够施用身外分身,不过是凭仗玄阴之躯的特殊机构而已,但他的分身性情大异。已完全不受本体的控制。 他误食朱草嘉禾,沦为妖体,又妄修的星占术法,终化成玄阴之躯,我想起初遇道妖时,太常婆婆曾言及道妖:“命犯星占,已沦为妖物,永生无法回头”,不禁为眼前这道妖感到一丝恻然。 我从地面的坑洞中跳出,地丙道人笑道:“灵宝三奇果真厉害啊,茅山小师父借用人丁师弟的术法,臭女人被一举擒获,这个……应该算是我们奇门法术的功夫,嘿嘿,你这臭女人法网恢恢,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白衣女人不理睬地丙道人,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眼中lou出十分惊疑的神色。她以玄阴术绞杀天乙道人,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双袖未撘至天乙道人身上,却忽然遇到一道至强至刚的炁气,这炁气沛莫能御,几乎在瞬间就击毁了玄阴真炁凝聚而成的双袖。亏得她壮士断腕,在炁气相交时立即自断双袖,才遏止了身体其他部位的崩溃,但体内真炁已受到震动。 “璇玑星占,修德修禳,想不到小子竟学会了术法,任天庭呢?和你在一起吗?” 我摇摇头,白衣女人忽然恨恨道:“这姓任的诓骗于我,我正要找他算账,嘿嘿,他以为依仗橒树林的阴灵之力。就能够目空一切,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吗?” 任天庭诓骗与你?我疑惑道,不对呵,老任一直和我在一起,哪里有诓骗你的机会?再说你位列茅山四老,玲珑多窍,他不过是个看坟的糟老头子,被你卖了只怕还要替你数钱,怎生骗得了你? 白衣女人冷笑道:“他将真本传你,却以伪本诱我上当,以为我不知道吗?上古人类崇尚太阳神,以星占辅日,取的是光明之象,为何我修习之后,玄阴之炁却越燃越烈?自然是他刻意陷害!” 我愣了一下,道妖说得倒也有些道理,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任天庭无权无势,偏偏身藏一本旷世奇书,怎能不惹来别人觊觎?为保全计,也很可能弄一些李代桃僵的玄虚,他誊写在布袍上贴身珍藏,觊觎者自是认定真本,想不到任天庭貌似忠厚昏庸,竟也像我们算命一样,吃透了人类的心理弱点。 白衣女人见我迟疑,忽上前沉声问道:“那本书呢?拿来!” 她的真炁虽受削弱,但身外分身的身形却快捷无论,我在围困她的奇门局里一直隐忍不发,怕的也是她的这种身法,此时心中虽有防备,见她伸手抓落,立时便施展挪移术,不料仍然躲闪不及,只来得及退后了一步,便觉得胁下一热。已经被白衣女人重重地击中。 “砰”地一声,两只火球燃烧着腐蚀性的红色火焰,自白衣女人的胸口处裂体而过,白衣女人身形急速后退,火焰映照着她惊惶的脸,右手已齐腕而断。 她退到墙角,左手燃起一点青蓝色的光芒,倏地拍击在自己的右腕断处,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更加浓烈的尸臭,断腕处隐约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凄叫声消失,白衣女人的右手已然再生。 天乙道人的火球术攻击没有效果,脸上也已变了颜色,地丙道人性情再是愚鲁,这时也已明白奇门法术对中年美妇全然无用,他震惊之余,一句“奶奶个熊”到了嘴边再也骂不出来,睁大眼睛向我问道:“小师父和这女人似乎认识啊,她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真的是个仙人?” 我摸了摸自己的衣袋,那本书册硬硬的还在,心中顿时大定,这时听见地丙道人称白衣女人为“仙人”,忍不住冷笑了两声。亡灵之躯,不死而已,这女人算得什么仙体?嘿嘿,这人也不是什么女人,而是和咱们一样的大老爷们。 天乙、地丙道人听得目瞪口呆,我来不及向他们解释,眼见白衣女人自墙角处走出,连忙用五雷把她罩住,叫道:“你冒充酒店主人,却把我师兄张铁嘴弄到哪里去了?” 白衣女人呸了一口唾沫,她转了转眼珠,突然笑道:“你这小子有情有义的很哪,对师兄很是惦记,若是你师兄知道,一定是心中欢喜,呵呵,冒充酒店主人的人此时正和你师兄在一起,你见死不救,还在这里充什么英雄?” 注:关于奇门遁甲法术,昔年奇门中自称:“神龙负图出洛水,彩凤衔书碧云里,因命风后演成文,遁甲奇门从此始”,把奇门法术的起源说的神乎其神,其实奇门遁甲有据可查的历史是从汉时起,相传有盗墓贼掘得一墓,进入墓穴后才知道是汉留侯张良之墓,盗墓贼在尸体的后枕骨处发现几本古册,古册记载的就是奇门遁甲,至此奇门法术和占卜术才得以重见天日,说起来奇门传世还要拜盗墓贼所赐;不过,奇门遁甲虽不像术士们自我吹嘘的那样神秘,但也并非后来沦落成民间中的妖术那样不堪大用,只是以后奇门术法渐渐没落,不但奇门法术早已失传,就连遁甲占卜术作为一门精致复杂的术数学问,由于太过繁复,在预测占卜方面被六壬、相面等占法取代,到了现代,能够使用遁甲盘进行奇门预测的江湖术士也已经殊不多见。v 第七十章 桃花片片逆流还 “那假冒之人究竟是谁?我师兄现在哪里?快快说出便罢。不然你今天休想拖身!”,我又急又怒,空中雷声隐隐,几道蓝光在白衣女人头部上方不住盘旋,天乙和地丙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围上前来,两个人默不作声,分列左右,三人的站立方位恰好呈三角形将白衣女人困在中间。 白衣女人连连冷笑,你以为凭这两个废物也能困住我么?告诉你自也无妨。我们师侄二人本来是来寻百棺地无明老贼的晦气,想不到误打误撞,竟在途中遇见了你师兄和灵宝三奇这几个蠢货。 “邓师侄把他们诱入酒店,本欲一网打尽,却听得他们是要到百棺地盗宝,嘿嘿,我们便守株待兔,不妨让他们火中取栗就是。想不到灵宝三奇这三个蠢货太不成器,竟被百棺地那伙秃驴们擒住,邓师侄每日潜入寺中打探,却始终得不到任何消息,就连那无明老贼也是只影未见。” “直到近日才得悉灵宝三奇被和尚们放出,我们只好先下手为强。把张铁嘴师徒先行擒获,呵呵,没有我的允许,邓师侄决不会伤害他们,你又何必着急?” “我们在酒店里预先潜伏,灵宝三奇本领低微,本来倒也用不着暗算,只是邓师侄不愿得罪他们的师父,只好出此下策,嘿嘿,没想到功败垂成,竟然让天乙、地丙这两个蠢货逃拖。” “我和长白山参帮曾有旧怨,如何甘心放过?今夜自是来取他们的性命,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你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真是奇怪之极,你远在山西,怎会一夜之间到了这里? 什么一夜之间?我和灵宝三奇多日前就在一起啊,我奇道,如此说来,在酒店暗算我的凶手定是你那邓师侄,他偷袭不成,难道不曾向你提及? 白衣女人摇了摇头,脸色突然大变,他不提及此事,反而怂恿我前来客栈劫杀两个道人,究竟是何用意? 我也是脸色大变。这个邓师侄和我交手一招,已知我术法中含有克制道妖的阳炁之气,他故意不说,道妖对两个道人轻视之下又未免疏漏,他疏于大意,再加上我们三人暗中联手,此番怎能讨得好去?这姓邓的道士心机如此阴狠深沉,他让道妖前来送死,只怕对张铁嘴也是大大不利。 白衣女人腾空而起,身形在夜空中一闪而没,我和天乙、地丙道人互望了一眼,三个人在后面紧紧追赶。 追不多时,渐渐赶至一处山坡,上面有一户破败的房屋,远远地只见白衣女人飞身入内,紧接着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惊呼! 她的惊呼声未落,我们三个人也赶至房内,眼前的景象把大家都惊呆了。 迎面的一张破旧的木凳上,张铁嘴和阿呆并肩而坐,两个人直愣愣地呆望着我们,脸上均挂着一丝诡异可怕的笑容。 我扑上去抓住张铁嘴的肩膀。但觉触手绵软,似乎只是失魂落魄,并没有受到伤害,心中一宽,这才觉到手脚酸软,一时再也支撑不住,“扑”地跌坐在地下。 “砰”地一声震响,房门被猛的闭上了,耳中听得天乙道人沉声喝道:“不要放走了这女人!” 我心中猛醒,连忙跃到墙角的一点光亮处,堵住这间破屋子的缺口,封死了白衣女人的逃路。 黑暗中风声大作,白衣女人连闯几次均被我们挡回,焦躁道:“你们不去找凶手的晦气,只管纠缠我做什么?!” 她的真炁受到震动,一时不敢重新施用,但单凭身法快捷却无法闯过我们三人的围困,当下停住身形,嘴里不住地咒骂。 天乙道人停住手,冷笑道:“凶手近在天边,我们又何必远寻?你伤了茅山掌门和我人丁师弟的性命,血债血偿,今天须把自己的命留下!” 白衣女人怒道:“你们这些蠢货缠加不清,凶手是邓师侄,他掳掠元神是为修炼丹药,我害这半大老头有个屁用?你那人丁师弟是被邓师侄所杀,那道虹霓之光你们看不见么?” “龙凤合体!”我惊叫一声,怪道在酒店遇袭的时候,我会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片有形无质的杀人丝毡,正是茅山宗的虹霓术,龙凤合体术法! 玄阴之地,华山之谷,虹蜺之术,阴阳双修,我的眼前立刻闪现出那位向长白山参客提供朱草嘉禾的中年道士。 邓法师?!他的阴阳双修是内丹心法,如今怎么转成了外丹?内丹术出现以前,外丹术大行其道,许多炼丹家施尽浑身解数,作成了无数丹药,结果“服食求仙体,反被药所误”,不死成仙的一个没有,中毒死亡的倒是屡见不鲜,在宋朝以前,炼丹大流行,服丹大检验,结果死伤无数,败者万千,连修炼外丹的道士自己也承认:“金丹并诸石药各有本性,怀大毒在其中,道士服之。万步存一,未有不死者”,外丹术臭名昭著,最终不得不让位于内丹,到了现代社会,内丹术以气功形式改头换面,总算还能在市面上招摇撞骗了一段时间,外丹术则早已绝迹了,这邓法师阴阳双修已有大成,如何开历史倒车,越练越回去了?还有。他本来和太常婆婆同党,如今怎么改弦易辙,和道妖混在了一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司二爷那帮长白山参客种植朱草嘉禾,一是自己贪图暴利,二来也是受到太常婆婆和姓邓的道士胁迫所致。长白山参帮提供人牲,获取的男牲供太常婆婆祭月和育养朱草之用,女牲则供给邓法师充作外药,两个人狼狈为jian,以朱草嘉禾作饵,不但诱迫司二爷那些人做尽坏事,也有意无意地引诱道妖误入邪途,说起来道妖真正的敌人应该是太常婆婆和邓法师才对,这两个暗中敌对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蛇鼠一窝。 白衣女人听我叫出“龙凤合体”的名字,也是怔了一怔。阴阳双修为茅山宗不传之秘,不是茅山嫡传弟子如何能够得知?原来你这小子果然出自茅山门下,你那师兄自吹是什么新茅山宗,当真是太不要脸,哼哼,这不要脸的老头把我骗得好苦,枉费我对他的一片情意。 我见她脸色阵红阵白,说话间不住地瞟向张铁嘴,似乎充满了无尽情意,诡异之余只觉得一阵恐怖,这白衣女人是太吉先生沦为道妖后幻化,按道家理论,身外分身无论如何变化,终究不拖本体,本体死亡,身外分身也随之丧失,但眼前这白衣女人的行为举止,极似一个刚堕入情网的中年美妇,没有一丝道妖的味道,难道我认识有误,这白衣女人竟不是道妖的身外分身? 但她与灵宝三奇结下的梁子却自朱草嘉禾始。那时道妖尚未转成亡灵之躯,也未能修出身外分身,这女人既然能忆起朱草嘉禾,认识我和任天庭,知道橒树林结界,除了道妖又能是谁? “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伦,苟异于此道,皆为弃其身!”道妖在橒树林中悲吟的诗句突然在耳边响过,我心下大悟:他既已误入歧途,修行愈深,距离仙道自然愈远,太常婆婆曾讥笑道妖,“已沦为妖物。永生无法回头”,我最初以为是化为亡灵之躯,现在才知道最后竟是丧失本元,化为玄阴女体!眼前的白衣女人妩媚多情,举手投足和文小姐十足类似,她言笑莞尔之际,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道妖本体。 一朝堕入魔道,竟是如此可惊可怖,然则我们刻意追求仙道,是不是也会丧失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我望着白衣女人轻嗔薄怒的神情,思绪如潮,一时浑忘了置身何处,直到听见一声粗哑的大笑,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离开了房子的缺口处,当下连忙端正心神,重新堵住了缺口。 那声大笑出自地丙道人,他上前一步,指着白衣女人骂道:“任你巧嘴如簧,终究救不回我师弟和张掌门的性命。他们虽非你所杀,但你助纣为虐,也是死罪一条,嘿嘿,遇着我们灵宝三奇,你百般企求也是无用,道爷们可不会怜香惜玉,啊呀,不对不对”,他象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满脸疑惑之色,转身冲着我问道:“这人不是仙体也就罢了,如何不是女人?小师父不是说笑吧?” 白衣女人大怒,伸手向地丙道人抓去,地丙道人猝不及防,“嗤拉”一声,他的道袍已被撕去一块,lou出毛茸茸的胸口,幸亏白衣女人的真炁没有恢复,不然这形如鬼魅的一抓已将他开膛裂腹。 她一抓得手,怒气稍平,笑道:“凭你们灵宝三奇,嗯,灵宝二奇,就想困住我么?如果不是这小子,你们只怕早和人丁师弟在地下相会啦,嘿嘿,不过现在相斗也是不迟,茅山术法可不会怕了你们奇门遁甲,喂,你这小子不抓紧救治自己的师兄,还要来趟这趟浑水么?” 这最后一句是冲我而来,我立时醒悟,连忙横在他们中间阻住。冤家宜解不宜结,仔细算来,大家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啊,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为今之计,是要找出那真正的凶手,你们为人丁师弟报仇雪恨,我为师兄张铁嘴找回元神。 “对了”,我转身向白衣女人问道:“那姓邓的坏道士要修炼什么丹药,干吗掳去我师兄的元神?道家炼丹,不外乎金石丹砂,所谓金石坚固,丹砂妙变,不管有理无理,都是那炼丹经书所载,他依法修炼,嘿嘿,说不定真能坚固不朽,妙变升天,但他掳掠别人的元神又有什么用处?莫非他升天之际,还要外人替他叫好么?” 白衣女人笑道:“错修铅汞,损身丧命,谁不知道丹术jian伪,百无一益?你这小子说话言不由衷,和你师兄一样不说实话。嘿嘿,金丹有毒,世人尽知,何况我们修道之人?邓师侄虹霓之术已趋化境,他这样做自然有一番道理。 “外丹术虽然无成,但并非尽是荒谬。外丹丹经云:独阳不生,寡阴不活,一阴一阳曰道,一日一月为易(变化),以阴制阳,以阳制阴,阴阳和合,方能成就大药,这种说法是古人百验之谈,决非欺用。” “外丹术遭人唾弃,只是所取丹材错误而已,金石有毒,不可妄服,五脏糜溃,倒绝阴阳,岂能随意服用?外丹术众叛亲离,自是丹材所误,并非外药理论全然无用。” “别有玄关人不到,桃花片片逆流还。五谷犹能活人,何况上品外药?我们茅山宗镇魂控魄,当年兴盛之时曾有不少奇人异士纷至沓来,其中一些机聪慧之辈于镇魂控魄之余研习别派术法,竟从外丹术中悟得了仙家妙理,另辟蹊径,终于探得了以魂魄烧丹的真正大道。”v 第七十一章 丹阳金 “奶奶个熊,这茅山法师丧尽天良呀!”地丙道人的口头禅从我嘴里吐出那也是毫不逊色。我惊怒交集,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姓邓的道士阴阳双修,当年就戕害了多少女人性命,如今他不思悔改,竟然弄出魂魄炼丹的勾当,想那魂魄有形无质,能练出什么狗屁金丹? “仙道之修,在于魂魄合练,那是锻炼自身的魂魄,哪有勾取别人性命的道理?这姓邓的法师脑袋被驴踢了,茅山宗那些研究炼魂丹的道士良心都被狗吃啦!” 天乙和地丙道人齐声叫好,地丙道人大声说:“道爷看见茅山宗的道士就生气,装神弄鬼,阴狠毒辣,哪有我们奇门遁甲光明正大、慈悲为怀?奶奶个熊,他杀了我们人丁师弟,茅山道士个个都得抵命!” 白衣女人微笑冷笑,天乙道人见我不肯联手,自知无法困住对手,当下顺水推舟。向白衣女人拱了拱手说:“尊驾既然不是凶手,灵宝三奇也不愿多结梁子,大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但那姓邓的道士是害我师弟和张掌门的真凶,还盼尊驾能够告知他的去处,否则也休怪我们三人多加得罪。” 天乙道人说话软中带硬,他的一句“我们三人”,自然把我也包含在内,白衣女人怔了一怔,她看了看我,又回头看看在木凳上呆若木鸡的张铁嘴,忽然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告知?这个师侄本来就是假的,我们两人相互提防,各自心怀鬼胎,早晚反目成仇,哼,他掳去张铁嘴的元神,已经是我的仇人啦,自然要找他拼命。” “不过这邓师侄心机太重,我和他一路同行,多次试探居然探听不到他的居处,嘿嘿,当真是后生可畏啊,但他口风再严,却终于百密一疏,被我看出其中破绽,猜出了他的隐修之处。 “原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邓师侄在百棺地有一同党。是一个中年和尚,坏和尚为恶道提供亡灵魂魄炼丹,恶道为坏和尚提供金银财物修什么鬼眼天罗,几年来狼狈为jian,不知做尽了多少坏事。只是这两个人都是jian恶狡猾之徒,他们相互利用又相互欺诈,彼此之间并不信任。” “百棺地虽为聚阴之地,但近些年来那些贪官的魂魄却难以盗取,据说是被百棺地的无明禅师施加封印的缘故,这两个恶人与无明禅师结仇,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嘿嘿,无明禅师法力高强,他的师兄无语老和尚更是登峰造极,这两个恶人撺掇我去寻他们的晦气,这不是拿我向火上烤么?” “那个中年和尚无法盗取聚阴之魂,就四处搞些新丧的魂魄滥竽充数,邓师侄被蒙在鼓里,他以新丧魂魄炼丹,灵力不足,自然徒劳无功;中年和尚自以为得计,殊不知邓师侄给他的金银财物也是假的。不过是些雄黄金、砒霜银,他以此修炼,也是事倍功半,哈哈,哈哈哈!” 我和天乙、地丙道人也是哈哈大笑,这两个厮鸟相互欺骗,到最后都是害人又害己,确实是天意惩jian。我想起如兰和尚被我们擒住后满口扯谎,他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居然把我们都骗了过去,当真是jian猾如贼。看来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亦真亦假,假中藏真,他说凶手是一个女人和一个中年道士,自能骗得我们相信,这恶僧把佛门禅理转作说谎窍门,居然也是大有效验。 天乙道人笑毕,又道:“这两个恶人相互欺诈,尊驾怎生就知道了姓邓的凶手隐修之处?莫非是那和尚私下故意泄lou?” 白衣女人冷笑道:“你们师父招徒不察,怪不得奇门遁甲衰落式微,灵宝三奇粗陋愚蠢,从此不可再称“灵宝”二字。雄黄金、砒霜银又称丹阳金,茅山炼丹一脉本就在丹阳秣陵,凶手定是在丹阳隐修,此事甚是易知,又何必别人泄lou?” 丹阳秣陵!我听得一呆,这地方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天乙和地丙道人早已欢呼跳跃,两个人听说凶手就在丹阳。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赶往秣陵,为人丁师弟报仇雪恨。 两个人急不可耐,催促我马上动身,我摇头不肯,你们两人无牵无挂,说走就走,我怎么办?总不能扔下老张师徒俩的尸体不管,如果腐烂,找回元神魂魄又有何用?须得想个稳妥法儿才是。 天乙、地丙抓耳挠腮,地丙道人突然跳起身说道:“哈哈,我想起一个绝妙好法,想那世俗人家常用冰柜冰箱贮藏食品,冷冻之法可保尸体不腐,咱们不妨试上一试。” 我怒道:“什么不妨一试,冻猪头肉么?僵毙之人,血管经脉俱已脆裂,关节厘断,就连骨骼也会挛缩,到时即便魂魄回归,也只得个百病缠身的伤残之躯,你想的是什么狗屁好法?!” 地丙道人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白衣女人忽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定然可行。玄阴之地,灵魂不散,尸体亦可不烂,我们可以把张掌门的身体寄存在百棺地,只不过那些和尚冥顽不灵,能否接纳可就难说的紧了。” 玄阴之地?我心中一亮,笑着对她说:“我们为何能从百棺地拖险?并非我们术法高强,是因为那无语老禅师和我沾亲带故啊,实不相瞒,我家祖上是大财主。老和尚的俗家姐姐是祖上的六姨太,嘿嘿,老和尚最是念旧,见我求他办事,自然是有求必应,我们这就赶往百棺地。” 白衣女人将信将疑,她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坐在一旁毫无知觉的张铁嘴师徒,神情很是关心,良久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站起身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分头行动罢。那姓邓的恶道术法高深,更兼阴险狡诈,你们还须小心提防才是。” 一语未了,她的身形已远在数里之外,山坡下只见一点黑影绝尘而去。空气中淡淡的尸臭味慢慢消失了,天乙道人皱眉道:“这女人究竟是什么路数?她虽然貌若天仙,但身怀尸臭,显见得六根不净,绝非什么仙体。对了,我见她对张掌门好似一往情深啊,如何小师父却说她并非女人?” 我长叹一声,把道妖误入邪途,终致沦入魔道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两个道人听得发呆,又想起白衣女人对张铁嘴含情脉脉的模样,忍不住就要呕吐,天乙道人叹息说:“万物雌雄有别,怎能互换?修仙不成也就罢了,偏要生出这等不伦之举,实在是可畏可叹。我们奇门遁甲专修术数,即便无成,终究不伤自身,茅山术法虽炼自身魂魄,一个不慎,却致走火入魔,纵是常人之身也不能得。这等术法不修也罢。” 地丙道人接道:“术法沦入魔道,改换身体分泌也是有的。我在长白山曾听那帮参客传说,南方有一个国家能以药物改换性别,从小给男童饲药,长大后转为女身,呼为”人妖“,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从太吉先生的境况看,此事料来非虚。” 三个人慨叹一番,准备动身。地丙道人在山坡上就地取材,做就一副滑竿,又做了两副有孔洞的大木箱,把木箱绑在滑竿上,又把张铁嘴师徒分别装进箱中。天乙道人较我年长,我要和地丙道人抬竿,他非是不肯,兄弟俩抢着把滑竿抬起,雄赳赳地赶下山坡。 两个道人见识过凶手的术法修为,自知要为人丁师弟报仇,还须依仗在我的身上,当下对张铁嘴师徒殷勤备至,两个人小心翼翼,宁肯被脚下的荆棘划得皮破血流,也不肯让肩上的滑竿倾斜一下,我又好笑又感动,见他们在山坡下转向百棺地方向,连忙把他们叫住。 “咱们不是要到百棺地么?”地丙道人抬着滑竿,瞪大双眼迷惑不解。 到百棺地干什么,难道你们也以为我和那老和尚有亲?我笑道,刚才是诓骗道妖之语,两位怎可当真?那道妖人伦不分,只怕也是喜怒无常,咱们对他决不能轻信,所谓到百棺地寄存,正是要他摸不清咱们的真实意图,嘿嘿,玄阴之地,并非百棺地独有,自然另有去处。 我们三人回到那家小客栈,客栈主人见到我们话都不敢多说半句,不住地打着哆嗦,昨晚一夜惊魂,一家人都以为碰见了江湖黑道,一个个惊恐不安。我见他们害怕,好言抚慰了几句,天乙道人又从背包里取出一颗宝珠送给老板,一家人才渐渐安下心来,张罗着给我们做饭。 吃过午饭,三个人一起商议重回山西的事情。我想起自己身陷囹圄之际被文小姐领回,就此不告而别也太过意不去,但如今天气已热,张铁嘴师徒失去魂魄的身体只怕当不得几天曝晒,耽搁不得,正在为难之际,忽听客栈老板说,他的一家亲戚就住在海淀区,距文小姐家不远,可以打电话让这个亲戚给文小姐捎话,我心下大喜,连忙把文小姐的详细住址写在纸上。客栈老板接过纸条,又问起文小姐若问起我们的去处该怎么办,丹阳秣陵就是现在的南京,南京那么大,我又从未去过,哪里知道什么具体地点? 恰在这时,外面一个稚声稚气的声音唱道:“莫愁湖边走,劝君莫忧愁”,这是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歌曲,妇孺皆知,连这客栈老板不满5岁的小女儿也会哼唱。这莫愁湖不就在南京吗?我灵机一动,连忙取过纸条,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上了“莫愁湖畔见”几个大字。v 第七十二章 古玩市场 昔人作诗。曰:“秣陵城阙暮云封,估客帆樯落日逢。万里星霜沙塞雁,五更夜雨掖门松;长江铁锁空千尺,大道朱楼定几重。此夕愁人听鼓角,惊心不似景阳钟。”,秣陵即指今日的南京。秦时设立秣陵县,隶属会稽郡。相传秦始皇东巡时,望金陵上空紫气升腾,以为王气。于是引淮水入长江,这水就是如今的秦淮河,此后南京一直沿用以秣陵之名,直至三国时期改为建业,从此“金陵自古帝王州”,成为我国著名的六朝古都。 只是这六朝古都变化太大,我们一行人在城里转悠了五六天,居然没能打探出一点消息,城里人一听我们打听道士炼丹的地方,一个个连连摇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如何还提起炼丹那话儿?道士们倒是见过,可是并不炼丹,只在山上的寺院里卖香火练摊。这样多次查找毫无着落。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天公又不作美,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小雨,入梅季节,这雨下起来就没个尽头,几个人只好猫在客栈里长吁短叹。 我们一行四个人,除了天乙、地丙道人之外,还多了一个阿呆。原来前些日我们把张铁嘴师徒送到橒树林时,任天庭没费多大力气就拘押住阿呆的魂魄,把他救活转来,只不过他的魂魄归位后,模样显得更加痴呆,说话结结巴巴,像个十足的傻子。凭空多了这么一个累赘,我和两个道人都不乐意,不料任天庭吹胡子瞪眼说:“老朽收留你师兄的身体,已是慈悲宽容,你再把这傻不愣登的小子留在这里,简直是得寸进尺,老朽一个人的生计尚且艰难,难道还要给这小子管饭?” 任天庭的橒树林被我烧坏了不少树木,他已经重新栽种了一些新树,只可惜这些新树是橒树林自生自长出来的次生苗木,低矮孱弱,远不如原先的橒树高大粗壮,远远地看上去,整个橒树林像是多了一道缺口。 任天庭见到我后大发脾气。他历尽千辛万苦才让橒树林形成炁气结界,不料先是被道妖破坏了其中一部分橒树的炁力,又被我趁势烧掉了一些失去炁力的树木,多年的心血被毁,心中自是又急又痛,他絮絮叨叨埋怨了半天,乘天乙、地丙道人不注意的时候,又逼着我交还那本。 我本来就不想要,当下从挎袋里掏出送还给他,任天庭连忙接住塞进衣袍内,瞪眼说:“你已修成璇玑星占,还要这本书册何用?你这小子做事毛糙,莫要弄得丢失,给老朽惹来无尽麻烦。” 听说张铁嘴元神被夺,身体须在玄阴地寄存才行,任天庭摇头不肯答应。“你这师兄贪恋黄白之物,元神被掳又打什么要紧?反正早晚也不能成仙,不如趁早死了干净。他的身体寄存在橒树林结界,虽然能够不腐,却空自消耗了林中许多玄阴炁气,实在太不划算。不干不干。” 我好说歹说,几次试图用无语禅师教诲的佛法禅理来感化教育他,不料任天庭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硬是充耳不闻,情急之下,只好交换他当初提出的条件,事了之后到这里帮他看守坟墓,继承他的看坟大业,任天庭喜出望外,当即连声答应,原来他本就想逼我说出这话,故意不肯应允,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 “老朽后继有人,当真是天佑中华,嘿嘿,你迷途知返,也是可喜可贺,老朽早就说你和镇魂台有缘,如今看来,真是高瞻远瞩啊!”,任天庭自鸣得意了一会儿,他背着手看了张铁嘴师徒一会,忽然笑道:“你这小子枉修“心视”之术,遇事先行慌乱,自然失去了分辨能力。你这师兄元神丧失,想必是那凶手夺去炼制什么金丹,他的徒弟却没能修成元神,只是寻常人的魂魄,这等魂魄日久自消,没有丝毫的灵力。取去又有个屁用?依老朽看来,这傻里傻气的徒弟只是被吓掉了魂魄,性命却是无碍。魂魄丢掉,召回就是了,又何必浪费橒树林的玄阴炁气?” 任天庭说的没错,阿呆的魂魄果然没有被凶手掠去,只可惜他的魂魄被召回后,好像忽然间得了失忆症,以前的事情一点也记不得了,他以前就甚为痴呆,所以我也没有在意,只有天乙道人怀疑他装傻,一路上盘问了几次,但最后也没能问出究竟。 由于接连十多天都是阴雨天气,几个人在客栈里都有点憋闷。天乙和地丙道人过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我和阿呆也乐得跟着他们享受,几个人在客栈里坐吃山空,身上的钱很快就花了个精光。天乙道人从身上掏摸出一块金元宝兑换现金,那客栈老板死活不干,说,谁知道这东西是真是假?俺是小本生意,挣点小钱不容易哦,你们客人可不能昧了良心。弄些假货来骗人。 天乙道人又从身上摸出一块银元宝,冲客栈老板晃了几晃,说:“你这老板当真有眼无珠,我们出家人生平不打诳语,怎会拿假货骗人?说出来也不怕你告官,这些东西是我们从古墓里顺出来的,件件都是真正宝贝。” 客栈老板连连摇头,脸上更增怀疑之色,他仔细地瞧了瞧元宝和珍珠,冷笑道:“客人不说,俺还认不出真假。若是这么说呵,俺就能确定这些东西是真正假货了。不瞒诸位客人,这里离朝天宫地摊不远,俺闲暇时也常去捡漏,那里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多了去了,真货却是百中无一。俗话说,巧买哄不了拙卖的,许多贩古董、贩金银玉器的惯会以假乱真,仿古做旧,更有一伙乔男女更是jian恶,弄些假金假银谎称是从古墓中取出的东西,嘿嘿,那些花招只能骗爱贪小便宜的人,象俺这样的老实人就决不会上当。” 这老板只顾说得口滑,冷不防“啪”地挨了一个大嘴巴,他瞅了瞅一旁凶神恶煞般的地丙道人,捂着脸再也不敢吭声了,原来地丙道人恰巧从另一房间赶了过来,听到客栈老板对我们冷嘲热讽,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奶奶个熊,道爷们说是真金自然就是,你这厮鸟竟敢不信?要想辨别真假,只需用火烤烤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是啊,地丙道人话粗理不粗,我劝慰在一旁捂着脸发愣的客栈老板说,“这位道爷平时杀人放火,最是厉害无比了,只打了一嘴巴还算是你便宜,嘿嘿,说起来也怪你这老板嘴欠,常言说真金不怕火炼,用火一试就能辨出,你又何必说三道四?” 客栈老板哭丧着脸自己又抽了自己一嘴巴,这不是吃亏上当多了变得疑神疑鬼了么?不瞒大家说,俺刚才说的并非实情,只因俺爱贪小便宜。几年来在朝天宫不知买到过多少假货,遇见的尽是假货贩子,说起来这古玩市场假货太多,几乎没有人不被骗过。唉,当年俺在这街道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有过几家大铺面,都怪俺外物丧志,又不识货,结果被朝天宫的人骗的倾家荡产,最后只好开了这家小客栈惨淡度日。 他面容惨淡,从自家屋里拖出来一只铁皮箱,打开看时,琳琅满目的尽是些金银玉器,地丙道人伸手抓过一件玉石,歪着头看了一看,笑道:“你这老板忒也说谎,我们灵宝三奇对玉石古玩最是精通,真假一试便知。这块石头是正宗的蓝田暖玉,如何说是假货?我看你这玉石是真,只怕那些金银也不是假的。” 客栈老板把我们引到厨房,打开灶头,他从铁箱内取出一个做工精巧的金器,放在蓝绿色的火焰上,烧了不久,那金器上方渐渐冒出一股气体,色呈五彩,绵绵不绝。 “丹阳金!”我和天乙道人都是脸色大变,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抢上前去仔细看那个金器,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在这家客栈里发现了丹阳金的蛛丝马迹,天乙道人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心灵神会,便向客栈老板打听这些金器的来历。久病成良医,这客栈老板大概吃了不少不识货的苦头,恶补之下居然对丹阳金的圆圆出处说的头头是道。所谓丹阳金,其实是用含砷化合物点铜而成的药金、药银,这些药金、药银外观与质地与真金、真银无异,是丹家经常摆弄的黄白之物,以前的炼丹家多侧重于炼丹,次为炼金,他们吹嘘“真人作金,自饵服以致神仙,不以致富也”,但到后来,在外丹术的荒诞和危害性被认识之后,很多炼丹家已经逐渐偏离“仙道”,在物质利益的驱动下,把炼金这种副业转化成了主业,在社会上大发横财。 相传唐朝时,武则天也经常用这些廉价的药金收买臣下,凤阁侍郎刘恑之曾得到这种赏赐金,常拿出来向别人炫耀,以显受宠,同僚孟诜是孙思邈的弟子,略通丹术,见了告诉他:“此药金也,若烧火,其上有五色气”试之果然,武则天闻知其事,怫然不悦,恨孟诜多事,便找了个借口把他贬摘到了边远地。 丹阳金是以砷点铜而作金,此法由茅山宗茅盈三兄弟所创,茅盈三兄弟是汉朝丹阳人,当时点金的材料也是丹阳所出的铜,所以这种方法被称为“丹阳法”,所成之金称为“丹阳金”或”丹阳银”。 这种砷铜合金颜色橙黄发亮如金,世人很难辨认真伪,更奇特的是,当合金含砷量提高到百分之十以上时,合金颜色会转为银白色,“丹阳金”变成“丹阳银”(又称砷白铜),丹阳银具有银白色的金属光泽,灿烂闪亮如白银,硬度比重都与白银相似,极能以假乱真,古人一直把它视作真银。 但假的毕竟是假的,识别丹阳金的最简单办法就是放在火焰上烧灼,冒出五彩色气的就是伪金,丹阳银放置一段时间后,其中的砷质会慢慢挥发氧化掉,颜色就会变黄,如果在丹阳银上滴上氧化剂,真假可以立辨。 我和张铁嘴活了这么大,在到华山求师访道之前,从没有见过真金白银,唯一的一次购买白金项链行贿,张铁嘴也没舍得打开包装细看,现在听了客栈老板的讲解,真是眼界大开,笑道:“我以前上学时候,化学课虽学的一塌糊涂,却知道砷是毒物,溶到水里就变成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当年潘金莲害死武大郎,用的就是这等毒物,端的是剧毒无比,他,茅山宗那伙臭道士传下用砒霜制金银的方法,当真是谬种流传,误人不浅。嘿嘿,如兰和尚用这些伪金修炼鬼眼天罗,竟然没被毒死,也算是他命大,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这客栈离朝天宫不远,客栈老板既然不乐意兑换我们手中的金银,我们也不好强逼他,天乙道人便寻思着要到那古玩市场找识货的人兑换,更重要的是兴许还能打听出炼制丹阳金的出处,幸好听老板介绍说,这朝天宫的地摊虽然并不经常交易,但一年四季,即便是下雨落雪,一些摊主也会准时摆摊,等着识货或不识货的的人来购买他们的东西。v 第七十三章 炼尸丹(上)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几个人就早早赶到了朝天宫。虽然是阴雨天气,但很多有着固定摊位的摊主还是早早摆起了摊子,一堆堆破碗碎瓷、旧书陈画被摆在了雨伞下,一些不值钱的赝品在地上乱滚,市场里人声嘈杂,只是买主却少的可怜,只有几个穿着拖鞋的老头佝偻着腰起早闲逛,我们几个外地人一进去,立刻就被热情的摊主们拉住,假意的嘘寒问暖后接着就是急不可耐的推销,只不过一会儿工夫,几个人都被拆散了。 我忙着寻找贩卖丹阳金的地方,不料按照客栈老板提供的地址一问,那假货贩子早已搬走,不知道到哪里买卖去了,我心下非常失望,想不到这无意中得到的线索最终还是断掉了。 要知道现在的金银虽然也常常制假,但大多是在外面包了一层少量的金银,里面用的尽是廉价金属,这种制假方法成本低,又易于操作。而以“丹阳法”制作伪金不但繁复,实用性和欺骗性也较低,以后随着炼丹术的没落,丹阳金的制作方法早已失传,到了现代,很多专业制假的作坊都根本不会烧炼,所以在我看来,客栈老板无意中买到的丹阳金肯定是当年的茅山道士所留,通过这个假货贩子应该能找出丹阳金的蛛丝马迹。 我不死心,拿着手里的丹阳金又问了一遍那假货贩子的同行,大家都不清楚他的下落,说这贩子常卖假货,自然知道早晚穿帮的道理,他一招得手,怎肯多作停留?只怕早已溜之大吉,他既然贩卖假货,连最初留下的姓名地址定然也是假的。 我和那些商贩们慨叹了一番人心不古,说商品经济的大潮一来,怎么人人都钻进钱眼,不修阴德了?正在摇头叹息之际,忽抬头看见地丙道人在对面的一个玉器摊子前捶胸顿足,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连忙走过去欲看个究竟,不料我刚行得几步,却被路边一个摆瓷器摊子的道人叫住了。 “你这小哥好生面熟啊,难道当真是天尊点化,让你我在此重聚?”道士诧异道。“怪不得祖师前几日托梦,说我不久当与一身具大慧根之人相会,如今果然应验!”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道袍,手上拿着一本经书,脖颈后ha了一把拂尘,一脸激动地看着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在这里等候身具慧根之人,等得好苦啊,我在此等了你五百年!” kao,我差点骂出声来,这不是明摆着糊弄我么?这古玩市场才开业不久,你怎能在这里等了我五百年?简直是信口雌黄。再说这乌龟王八能活千年,但人活五百年倒是没听过见过。 道士摇头晃脑说,你是下凡历劫的精灵,自然是记不得前生了,贫道学习茅山术法多年,却是一眼便看得明白。你们这些人一到市场,我就发现你鹤立鸡群,那是生就的仙风道骨,与那些凡夫俗子大是不同。你耳有双轮。眼睛宽大,俗人肉眼凡胎,还以为你相貌丑陋,实则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男人丑陋正是高贵之相。 “大凡高贵之相,都是生有根本,前生都甚为了得,或为神灵,或为星宿,或是有道行的山精野怪转变成人,贫道看你相貌高贵,身具慧根,必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不是文曲就是武曲。” 我不过是个夜大毕业生,文曲星是谈不上了,和张铁嘴一起kao算命打卦度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武曲星也决不可能,但听得他把我列为星宿,虽明知他言过其实,心里还是大为受用,当下在路边坐了下来,和道士攀谈了大半天。 这道士自称姓卫,是茅山宗第二十三代弟子,我笑道茅山宗一向镇魂灭煞,以符箓祝咒杀鬼驱邪,如今怎么改行买卖瓷器了?卫道士摇头赧然说:“现在科学昌明,鬼神之说早已无人相信了,杀鬼驱邪更是政府打击的对象。符箓祝咒当不得饭吃。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只好经商度日,何况贫道?没奈何,这一身屠龙之技全无用处,只好买卖瓷器兼带替人看相蒙几个小钱,嘿嘿,不过贫道和你却是真的有缘,并非刻意欺骗,刚才故作惊人之语,只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你骨骼清奇,眉目有光,一看就是良善正直之辈,自然不会做鼠窃狗偷的勾当,但你手中的丹阳金却又从何而来?这种伪金存世极少,如今之世,似乎只有师父家中独存,前些年贫道曾听师父言及家中失窃一事,当时嘱托各弟子暗中访查,但几年来一直没有什么结果,谁知今日却在你这里出现!” 说着话,卫道士不住地用眼睛逡巡着那块丹阳金,我见他一副猴急模样,心中疑云大起,这道士在这里做瓷器生意。莫非是专为探访失窃的丹阳金?如果真像他所说,丹阳金为他师父独有,那邓法师定是窃自他师父家中,或许他的师父竟就是邓法师,我问他师父是不是姓邓,卫道士却连连摇头不肯透漏。 正要继续追问,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过来买瓷器,他拿起一件浅绛色的杏花美人碟子,眼睛一亮,赞道:“色泽淡雅,胎白质坚。莫非是元代青花?”卫道士见有生意上门,连忙招呼,他打开一本瓷器鉴别的工具书,和中年男人就着实物不住比对,那男人扔下五百元钱,兴高采烈的抱着宝贝走了,卫道士非常得意,他边数票子边对我低声说:“刚才遇到了傻子。这小碟是贫道从杭州作坊趸出的赝品,成本不足十元,胎骨轻松,画笔生硬,行家一看便知,嘿嘿,他却认作元代青花,活该他倒霉。” 他又吹嘘了一阵自己的瓷器知识,这才言归正传,吞吞吐吐地要买我那块丹阳金,说是要送还给自己的师父。我说这假金本就是你师父家中的失物,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又何必要你破费花钱?白送给你就是,情愿交你这个朋友。 卫道士更加高兴,不住口地夸我为人慷慨大方,果然是大有慧根,只可惜是世俗之人,不然定要介绍我从师学道,一起纵情山水修仙养命去。“你看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正可陶冶我辈的性情,只可惜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贫道虽然于钱财方面甚是淡薄,但时代潮流,浩浩荡荡,贩卖假古董骗人,也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随波逐流而已,不过待贫道挣够钱财后。一定要四处寻师访真,重拾道家本义,求那避世之方。” 卫道士故作清高,我心中暗自好笑,把那块丹阳金硬塞给他,他假意推辞,说:“贫道在商言商,怎能白要你的东西?但既然咱们做了朋友,再谈钱财太也俗气,说不得只好收下了。” 我说对啊,钱财是身外之物,又怎能给自己带来幸福?能交个真心朋友才是人生大幸。“不瞒道长说,小子是政府高官之后,家道虽不十分富裕,但千万家产还是有的,只是小子平生怕的是个死字,最爱求仙了道,于那富贵钱财丝毫不放在心上,恨不能立刻散尽千万家财,尽数送与那些高士弘扬道法。” “只可惜红尘滚滚,多的是追名逐利之徒,却找不到真正的有道之士。有首诗说:“得道高僧难相逢,几时归去愿相从”,要是遇到这样的道高之士,小子情愿供奉千万资产,也要随他求仙访道。” 卫道士听得目瞪口呆,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说,“真正的有道之士并非无有,只是你不曾发现而已,也罢,你既然身具慧根,说不定和我们道家极为有缘,贫道愿意推荐你加入我门。不过我门虽是茅山正宗,却并非符箓派别,讲求的是炼丹合药,嘿嘿,还丹一成仙体可就,其中奥秘说了你也不懂,等你入了我门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炼丹合药需要花费许多资财,但与成仙了道相比,这些钱财又算得什么?李青莲说:倾家事金鼎,年貌可常新,你贡献千万家产,自然也可以证得仙道,永远不死。” 我连连点头称是,卫道士见我求道之心甚笃,也是非常高兴,两下商定第二天就到山中拜师去。卫道士问我那几个同伴怎么办,我说自己一心求道,家业都可抛弃,还理睬同伴作甚?自己到时偷偷地溜走,决不告诉他们就是,卫道士呵呵大笑,连赞我果然聪明。 第二天清晨,我背上一只小包裹早早离开了客栈,天乙等人在我后面远远地跟踪,直到接近栖霞山口才停住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揭开凶手的真面目,至不济也能找出凶手的一点线索,心中不免有些激动,走路也有些飘飘然了,亏得自己聪慧练达,居然在不知不觉中骗得那个卫道士供出了师门的炼丹所在,他自作聪明,反而上了我的大当。v 第七十四章 炼尸丹(中) 卫道士不肯透漏师父的姓名。只说师父一向隐居在东北面的栖霞山中,极少收徒,我本来以为他师父一定躲在山上的某个道观里隐修,想不到他带着我在山中转了几转,并不向上爬山,反而越走越低,直到看见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才醒悟到我们已经到了一处山谷的谷底。 这山谷极其偏僻,荒崖峭壁,绝无人迹,抬眼望去,山谷里到处都是黑色的玄武岩,巨大的岩石嶙峋参差,不时有大的岩石挡住我们的去路,我和卫道士攀爬着翻越了几块,由于天雨石滑,两人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只好找了个干净的石块坐着歇息。 这样走走停停了一阵,山路越走越窄,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芭蕉林,蒲扇般宽大的叶子遮住了头顶的天空。不lou一点缝隙,雨水淋不进这里,脚下的土地显得十分干燥。南方气温较高,即便是阴雨天气,雨水淋在身上也没有多少凉意,但我一进入这片芭蕉林,却感觉到冰冷刺骨,似乎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从四周向自己袭来,卫道士一路上有说有笑,到了芭蕉林里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走近一处蕉叶最密的地方,突然拍了几下手掌。 里面有人漫应了一声,只听见吱扭扭地一阵响,蕉叶被拂开了,lou出一座小小的竹门楼,一个面皮白净的小道士探出头来笑道:“卫师兄多日不来,不知道又带来什么宝贝?师父常常夸你肯为师门排忧解难,还要我们都要向你学习呢。” 小道士转头看见我,忽然又笑了一声,说:“这人骨骼清奇,果然是个宝贝呵,师父心中欢喜,说不定大大有赏呢,到时师兄可别忘了我们。” 卫道士“嘿嘿”笑了一声,他向我打了个手势,带着我穿过朱门楼向里面走去,小道士走在我的身边。不时地拿眼睛瞟着我,我向他做了个鬼脸,逗得他咯咯直笑。 其实我虽然故作轻松,心中却一直忐忑不安,这地方如此隐秘,天乙道人他们只怕早已迷失了跟踪目标,在这里只好自己一个人见机行事了,但最要命的是,自己连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都搞不清楚,本以为成竹在胸,没想到一切竟然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我起初以为这里纵然不是邓法师的隐修之处,至少也是道家炼丹炼金的一处场所,但看到芭蕉林和竹门楼时候,我就否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芭蕉、竹子均能招鬼,和橒树同属灵异,一般人家极少种植,只在道观、佛寺周围多种,民间说法是因为有佛道在,鬼不敢出现,这种说法虽然荒谬,但道家炼丹极讲禁忌。绝对不会在丹房周围种上这类不详的植物。 炼丹术初始时候,古人十分信奉,许多名士都争先恐后服丹,据说晋朝人脾气很坏,高傲发狂,性烈如火的原因就是服食丹药的缘故,以后炼丹术大行其道,因其,神秘又衍生出许多炼丹的规则,在择友、择地、洁身、火候、符箓咒语等方面都有严格的要求,“欲合神丹,勿经秽污、勿凛死地”,“严戒荤腥,杜绝闲语”,具体到茅山宗的道士修炼丹药时,对符箓咒语的要求更是苛刻,符箓咒语,可以驱邪镇鬼,佑护丹成,茅山道士炼丹时,常常将符箓张贴于丹房四周,或刻在桃树木板上,随身携带,之所以有这么许多禁忌,是因为炼丹是为了修仙,丹药既然如此奥妙,又怎能在炼制时受到秽气的污染?所以我一看到芭蕉竹林,就知道这里并非炼丹炼金的丹房所在。 卢生的天书秘籍对炼丹术有过详细的记载,这是因为作为符箓派的茅山宗。其最早的祖师茅盈、茅固、茅衷三兄弟却是在茅山隐修炼丹后才得道升天,所以道教的十大洞天、七十二福地几乎处处都有人炼丹,就连茅山道士陶弘景也醉心炼丹术法,成为南北朝时期最有名的炼丹家。陶弘景之前,炼丹家密封鼎炉时常用加盐黄泥等涂抹上下鼎炉的接口,但是在火烧加热时,封泥容易干裂,往往造成漏气跑丹。陶弘景经过反复试验,发明了“阳燧取火法”:以铜制的凹镜日中取火来烧热炉鼎,并最终“涂鼎起火”,成功结成大丹。 相传陶弘景丹成之后开鼎探视,“光气照烛,霜华夺目,形质如丹青而杂以彩虹”,只是他历尽艰辛,这种上清九转还丹终究没能助他成仙,只不过活了八十岁。 其后数百年,茅山宗的外丹术渐渐让位于内丹术和符箓,其中原因,并非内丹符箓比外丹术高明多少,而是修炼外丹耗费太大,所需药物复杂昂贵,没有权贵们的参与。道士们自身缺乏足够的财力,而丹药已被证明怀有大毒,许多权贵服丹丧命,其他权贵们又哪敢再试?恶名昭彰之下,外丹术被众人唾弃已基本绝迹。 天书秘籍虽记载不少炼丹术法,但先师卢生对炼制外丹极为反感,直斥“丹术jian伪,人神共愤”,他本人就从未练过,我和张铁嘴一则对卢生的话深信不疑,二来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去尝试丹术。所以学习天书时侯对炼丹之类的术法都是一看即过,到现在很多丹法都已经记不清了,但对炼丹术要求的外部条件却记忆犹新,说来说去,炼丹的第一条件就是要有钱,黄金丹砂、立坛开鼎,哪一样不得耗费大量钱财?别说外丹术荒诞虚妄,就算真能吃了成仙,我和张铁嘴两人也只能望洋兴叹,不,望仙兴叹。 这卫道士识得丹阳金,又言及自己的师门炼丹,我故意把自己吹嘘成富家子弟,就是料定他们亟需钱物,一定会拉我入伙,当时还自鸣得意,以为骗得卫道士上当,但现在看来,这地方已被人故意转换成阴气旺盛之地,并非炼丹之处,倒像传说中的养尸地。 养尸地在茅山宗又被称为“炼尸地”或“演尸地”,顾名思义,是道士们锻炼控尸技术的地方,就像俗世中的各种职业技校,只不过技校培训的是人们的工作技能和生活技能,养尸地则是培训茅山道士通灵控尸,镇魂灭煞的技术。传统的养尸地以实验为名,从各处收集人尸,通过浴尸炼尸等几个环节,激起尸体体内聚集的阴气,从而达到通灵受控的目的,这其间的窍门,是茅山宗制作行尸的不传之秘,也是道士们在养尸地反复练习的要点。 世传茅山宗镇魂灭煞,多借助于符箓咒语,实则大谬不然。象被茅山宗鄙薄厌弃的茅山黑巫术,都能依kao“刺心术”以活人心血控制行尸。更何况那些自认为控尸术已臻化境的茅山正宗。茅山道士控尸是实实在在的法门,讲究的是以自己的炁气控制尸体的运行,如何修出炁气,那要看各自术法领悟的功夫,但如何以炁气控尸,却也有各自独到的窍门,可惜先师卢生虽精通魂魄合练,但最恨茅山宗制尸控尸之举,“窃盗者刑,发墓者诛”,天书不传,我和张铁嘴也无从得知。 不过卢生虽然不肯制作行尸,却留下识别行尸之方,那就是观察人的眼睛。现代人常说:“眼是心灵的窗户”,眼睛作为视觉器官可以表达人的丰富情感,被阴魂附体的人或通灵后的尸体(行尸)通过眼部也可以辨认出来,所谓“赤脉贯睛”,瞳仁中会出现一线血丝,即便是没有眼睛的骷髅也会在眼眶中燃烧起红色的死灵之火,所以茅山宗判断一个人的生死并不从形体气息上着手,而是从他的眼睛上判断。 我认定这里是茅山宗养尸地,心中不禁一阵竦然,这卫道士既然不为炼丹,他把我引进这片养尸地究竟有何用意?难道想把我也制作成一具行尸? 我注意看了一下身旁的小道士,他的眼神清澈澄明,自然不是什么行尸,这里似乎是一个山洞,小径曲曲难走,几个人磕磕绊绊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功夫,地势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座正方形的房屋,上书“丹室”两个大字。 小道士甚是灵动,他奔上前拉开了丹室的一扇朱漆大门,门开处,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木椅上,他看了看我们,冲着我微笑了一下。v 第七十五章 炼尸丹(下) 卫道士走进丹室。对着年轻人微微躬了一躬,他从身上掏出丹阳金,毕恭毕敬地递于那年轻人,年轻人伸手接过金块,脸上神色不变,他并不起身,更不看卫道士一眼,只是冲我微笑了一下,便垂眉低目,恢复了冷漠倨傲神色。 他行完礼,退下后垂手侍立在年轻人的身旁,神色必恭必敬,我和张铁嘴当年算命打卦,这样的公子哥儿见得多了,知道这些人虽然外表光鲜,其实多半虚张声势,不过是仗着祖先的荫萌作威作福而已,胸中实无半点才学,当下也不理会,只对卫道士笑道:“道长荐我前来拜师,求那炼丹合药之道。怎么这里既不是炼丹之处,也不曾见到老师父lou面?莫非是他老人家耐不住寂寞,出外云游去了?” 卫道士看了我一眼,正要答话,一旁的小道士突然冷笑道:“这里既然写着丹室,自然就是炼丹之处了,你怎能无知妄说?师兄说你骨骼清奇,聪慧练达,原来不过是言过其实,少主人就在你的面前,你不来拜见,分明是个不懂礼节之辈。” “哪家的娃娃出来胡说八道?我是前来拜师,又不是过来打工,分什么少主人、老主人?”我心下气恼,这小道士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说话口气却老气横秋,居然教训起我这个三十多岁的大龄老青年,这也太伤自尊了。 小道士哼了一声,卫道士走到我身边低声道:“眼前就是我家少主人,你怎的还不拜见?” 我心中吃惊,转头看着木椅上的年轻人,只见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因为家境甚好,举手投足间一派贵族气质,相比之下不免自惭形秽多了想不到茅山宗等级如此森严。徒弟们尊师重教也就罢了,怎么还要称呼师父的子女为“少主人”,这不是资产阶级的做派么?看来以前的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确实来得及时,不然让这些人得势,我们工人阶级不免要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 那年轻人见我目不转睛地看他,微微笑了一下,他又冲着卫道士点了点头,卫道士脸上现出喜色,拉着我的手笑道:“茅山宗已同意收你做门徒啦,你还不感谢少主人?从此你我弟兄同心协力,定能练出真丹,修成无极大道,哈哈,我们茅山宗炼丹一脉终于复兴有望,哈哈,哈哈哈。” 卫道士得意地哈哈大笑,我心下极是不愿,先师卢生早已叛出茅山,我身为天书秘籍传人,如何肯再拜茅山宗为师?那样简直就是欺师灭祖。但这个地方是我们寻找凶手的唯一线索。又不能轻易放弃,正在暗自发愁,想找个托辞之际,却发现年轻人已不在木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掉了。 少主人走了!我心中暗自高兴,卫道士却是满脸疑惑,他压低声音问小道士:“少主人神情困顿,脸色甚是不愉,莫非竟有什么心事?你和他一直形影不离,是不是谷中又有了什么变故?” 小道士连连摇头说,没有呀,自从师父离开后,少主人把养尸地转成炼丹密室,这谷中就少有人来,哪里还有什么变故?他的神情困顿,想必是操劳过度的原因,不过咱们既然已凑足三人,就该遵照师嘱开鼎设坛才是,免得少主人事事都要躬行,劳累了千金之躯。 这个小道士没有道号,只有个俗家名字叫陈元方,不过他并非小道士,若论年龄竟然较卫道士还要长了许多,只不过卫道士入门较早,所以他才末居为师弟而已。陈元方面白如玉,看起来宛若童子,我起初对他的年龄非常怀疑,直到和他们一起开鼎安坛合练丹药,这才明白了此中道理。 原来他们所炼的丹药并非外丹术鼓吹的金石丹砂之丹。而是以人之魂魄练就的尸丹。陈元方说:“金石有毒,不可妄服,制者破家,服者丧命,这些道理尽人皆知,所以外丹术遭到厌弃已久,但我们茅山宗炼丹一脉偏能在颓势中以精确技巧取胜,更能与时俱进,在不断改革中觅得真丹之法,虽不能立时成仙,但寒暑不侵、长生住世却是绰绰有余,你看师兄虽已年近五十,但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却是不知天命,嘿嘿,正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茅山炼丹一脉传至现在已有千年,其间也经过铅汞硫汞之争,所谓知白守黑,知雌守雄,造化控时,五行相配。但到最后终究是一事无成,明朝宪宗时候竟因此得罪朝廷,惨遭烧山之祸。当年我茅山祖师抱真先生炼丹一炉,养火数十年,丹成后不敢服用。时有东厂侍卫索求,祖师曰:不敢吝也,但此丹服火太久,不有大功,必有大毒”,侍卫坚求,乃以一粒如粟米大小与之。嘱其收藏,不可遽服,谁知那侍卫得之即吞,数日后便血不止,五脏糜溃而死,明宪宗震怒,令官兵围剿茅山,从此我茅山炼丹一脉不复为人所知,倒教符箓咒语等宵小之术渐渐做大。” 我心里很不受用,反驳说:“符箓咒语乃茅山正宗术法,世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茅山道士以此镇魂灭煞,实是造福庶民之举,倒是那些炼丹派丹术jian伪,人神共弃,练出毒丹吃出人命,莫说当年的皇帝老儿派兵诛杀,就算到了现在,这些炼丹的道士也该充军到西北监狱,一个个判成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我和张铁嘴虽不重于符箓咒语的学习,但先师卢生最早却是茅山符箓派的人物,所以我听到陈元方“符箓咒语乃宵小之术”的断语,忍不住对他反驳。符箓丹鼎,本就是道家的两大派别,只不过丹鼎派以烧鼎炼丹为主业,属于上层社会,符箓派以符水咒语治病为主业,属于下层社会而已,这两者到后来结为一体,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装神弄鬼糊弄人,彼此分个上下高低也没有什么意思,甚至很多道者都身怀两技,既会画符,又会炼丹,这陈元方有意抬高丹鼎。贬低符箓,实在是孤陋寡闻之外又无聊无趣。 陈元方听我反驳,怔了一怔,怒道:“什么练出毒丹吃出人命?我刚才不是告诉你茅山宗与时俱进,已经觅出真丹烧炼之法了么?以后我们烧出丹药,你就会知道炼丹术已另辟蹊径,非符箓、内丹等术可比,哼哼,如果不是少主人特意叮嘱,我们又何须求你凑足三人之数,来炼那和合大药?” “少主人特意叮嘱?”这少主人从未见过我,怎会对我这么看重?我心中起疑,转头向卫道士看去,却见他也lou出一脸困惑的表情,似乎也对少主人的行使好生不解。 我心中疑惑,但手下并不闲着,很快就和卫道士一起在丹室里建起了一座三层的砖台,三层四面皆开八门,寓四通八达之意,符八卦之方位,这和以前道家以丹砂金石炼制丹药的做法并无二致,安炉台修建完毕,陈元方支派我和卫道士到丹室的角落处搬运一只青铜大鼎。 按丹经所说,凡炼丹,须是清虚之士,三人结伴,一人分管鼎器,添换水火,一人轮阴阳,卦象进退,节侯水火,剩下的一人进行调度,这是炼丹术的惯例,人少忙不过来,人多嘴杂纷乱,三个人,一个首领,两个左右手,最是合适,也因应了道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意,生生无穷。葛洪说:“高山为渊,深谷为陵,变化者,乃天地之自然,何谓金银之不可以异物作乎?”他这里说的金银,是指由丹砂诸药炼成的金银,是“丹砂之精华”,吃了可以不死。葛洪还给出了一套理论,“夫丹砂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物,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 这套炼丹成仙理论逻辑性强,言之有理,只可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证明,炼丹成仙不仅荒诞虚妄,而且危害极大,历史上不少皇帝都因为服丹丢了性命,不过炼丹术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还衍生出一种副产品-炼金,所谓的丹阳金就是这种副产品之一。 丹阳金被卫道士交还给那个少主人,我本来以为他会问我金子的出处,想不到他一言不发就离开了丹室,言谈举止俱是无礼,想必这是富家子弟特有的纨绔习气,我心中不满,在搬运丹鼎的时候和卫道士谈及此事,卫道士低声说:“少主人是聋哑之人,你没有看出来么?不过少主人虽然先天不足,天资却极为聪颖,你被我荐来此处,也是出自他的意见啊,不过也是奇怪,他为何非求你前来制丹?此事当真奇哉怪也。你骨骼虽然清奇,隐有仙风道骨,但鼻孔外lou过多,注定一生贫寒,哪有什么千万家产?你自诩富家子弟,这不是诓骗贫道吗?哈哈。” 我呆了一呆,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诓骗,如何还要我前来拜师?嘿嘿,你师父已经避敌离家,你们却要我到这里帮你们炼丹,难道不也是一种诓骗?” 卫道士摇头,连说非也非也,少主人行事自有一番道理,他现下告诉你也是无妨。我们茅山炼丹一脉,早在明朝中期已经没落,数百年来一直深受到符箓派的排挤压迫,在茅山已无处存身,没奈何,历代弟子只好寻求入世之道,混迹为农夫商贾之流,手中丹经虽有,身上钱财全无,且没有适合的炼丹之地,直到民国初期有一祖师上栖霞山砍柴,无意中发现这个石洞,茅山丹宗才有了落脚之处,但时值乱世,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涂鼎起火。 “改革开放形势好转,我师父经商挣得百万之资,家道殷实 后重生丹道之念,他带领我们师兄弟在秣陵家中隐修炼丹,只是时代不同了,丹材取之甚难,我们师徒炼丹多月,夜半及晓,实是非常辛苦,更花费了无数钱财,但所练出的丹药只能养颜驻世,却不能得道成仙。 “师徒们正在疑惑之际,忽有外敌来犯,那人的术法修为却是奇高,交手之际,我们登时不敌,师父遁走他乡生死不明,少主人只好带我们在这个山谷继续密炼,嘿嘿,那块丹阳金就是窃自师父的家中,盗贼不是那大敌是谁?如今少主人得到丹阳金块,定然能推断出敌人的下落。” 说话间,铜鼎已被我们安放在灶台上,陈元方换上一身洁净的道袍施施然走了过来,背上ha了一把古色古香的木剑,手里拿着一只铃铛,我忍不住心中好笑,陈元方口口声声看不起符箓派道士,但他的一身打扮却和那些画符念咒的道士十足相似。 “唯昔圣贤,伏炼九鼎,丹铅之道,法皆九转。”陈元方念念有词,突然用木剑向我一指:“你,分管鼎器,添换水火!”,又指向卫道士:“你,调节阴阳,注意卦象转换!” 所谓添换水火,不过是在灶下烧火,向锅中添水,这些都是重体力活,哪有一点技术含量?我看了看丹炉旁边的风箱,心中老大不情愿,转过头来,只见卫道士正在排起卦爻,准备调节火候。v 第七十五章 棺解(上) 按陈元方的说法。他们炼丹所取的丹材并非金石丹砂,而是地下游荡的亡灵,但我几次添换水火,都没能发现亡灵的痕迹,暗地里施用了几次摄魂术,也没有拘押到一丝魂魄。 涂鼎起火后,我已经拉了两天的风箱,心中越来越不耐烦,若不是为寻找那姓邓的恶道,谁耐烦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弄这些炼丹的玄虚?这两天陈元方颐指气使,对我们吆来喝去,颇像以前的坏地主使唤长工,卫道士唯唯诺诺,我却是好生气闷,劝卫道士说:“你是大师兄,如何却听那陈元方发号施令?你看他跑到外面的雅间睡大觉,却让咱们在这里打地铺,又支使咱俩干活,简直没有一点兄弟情分。” 卫道士为难道:“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贫道采购丹材,常年在外奔波。师弟却时刻侍奉师父,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离师父身边,又能说会道,自然深受师父宠爱,他恃宠骄横,别人也不敢拿他怎样,嘿嘿,只是得意不可忘形,早晚还怕受到报应。” 我听出他们师兄弟并不和睦,心中不禁大乐,魂魄合炼本是茅山宗的修仙之道,实是以修身养性的内丹术为基,想不到竟被茅山丹宗误解为以魂魄炼丹,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看来茅山丹宗的没落,固然与遭到符箓派倾轧排挤有关,但外丹术的荒诞及炼丹道士本身的见识有限却是一个重要原因,象陈元方这样瞒上欺下的人物能够在丹宗里得势,也难怪茅山丹宗一直被茅山符箓压低一头。 起火第三天是丹材入鼎的日子,水火既济后,陈元方脚踏禹步,手中的镇魂铃不住摇起,丹室里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间他“咦”地一声,不摇铃铛了,我和卫道士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嘴巴半张。满脸都是沮丧之色。 卫道士抢上前,把耳朵贴在鼎炉上,只听“嗷”地一声,他捂着烫肿的耳朵直跳了起来。 我以为他一定会大为愤怒,不料卫道士捂着耳朵,脸上也lou出一副沮丧的表情,“奇哉怪也,炉里难道没有魂魄?”他转向陈元方说,“水火烧炼魂魄,鼎炉只有越来越冷才是,怎会变得这般烫热?” 陈元方怒道:“鼎炉变热,里面定然是没有魂魄,这还有什么怀疑?师父让你采买丹材,想不到你偷工减料,竟用那些无主的腐尸滥竽充数!” 卫道士急得又是一通跳脚,连呼冤枉。师弟说话就爱冤枉人,哪里有什么无主的腐尸?正经收购的是一些外地的流浪汉子。师父他老人家能在虚空中探知消息,谁敢欺瞒? 陈元方冷冷地哼了一声,利欲熏心自然就胆大妄为了,镇魂铃无魂可镇,你现在百般分辨也是无用。说不定你利令智昏,见了师父给你的钱财后再也顾不得其他。 这陈元方面若童子,笑容更显得天真烂漫,谁知得理不饶人,说起话来十分刻毒,他见自己几句话就把卫道士气得跳脚,得意地干笑了两声,说,“这灶台底下直通养尸之地,活人、腐尸咱们一探就知,又何必空自争辩?不过我有言在先,如里面果然是丧魂失魄的腐尸,须怪不得咱们茅山丹宗的门规无情。” 他走过去xian起丹炉,回头对我笑道:“魂魄炼丹,正是我们茅山丹宗的不传之秘,非金石丹砂可比。其他门派讲究魂魄合炼,枉费了多少功夫,怎如我们丹家直指仙境,服丹即可了道成仙?” 话音刚落,突听“砰”地一声大响,我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只见丹鼎已飞落到丹室的角落处,陈元安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安放丹鼎的地方lou出一个大洞,里面传出一阵“嘿嘿”的冷笑声,又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在里面大骂:“奶奶个熊,茅山杂毛们谋财害命,果然个个不是好人,快还我师弟命来!” 这声音嘶哑粗鄙。不是地丙道人是谁?我又惊又喜,想不到这地方如此隐蔽,天乙道人他们居然能够寻到,奇门遁甲法术果然了得,正要出言招呼,眼前突然一花,一个黑色的人影已从地洞中窜出。 天乙道人看见我也是十分高兴,他拱了拱手正要说话,一眼发现了站立在另一处的卫道士,连忙扑上前去,他出手极是凶猛,亏得我手疾挡住,不然卫道士只怕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茅山丹宗平素只知炼丹,卫道士哪里见过灵宝三奇这样的恶道?他逃过一劫,吓得不住地哆嗦,对我说:“这人好像是你的同伴啊,怎的这般凶恶?贫道并未得罪于他,如何一上来就取贫道的性命?” 地丙道人也从地洞里钻了出来,他来不及和我说话,转身拖死狗一般从洞里拽出一个光头,“扑”的掼在地上,又俯身拉出一人,却是一直神智糊涂的阿呆。 卫道士看见那个光头。脸色顿时大变,我心下起疑,连连追问,天乙道人冷笑道:“还是让我来回答罢,这贼道士和这个光头相互勾结,几年来戕害了多少性命?不过也亏得这个光头带路,才让我们找到这个隐秘所在。” 原来天乙道人能够寻找到山谷,并非是依赖他们的奇门法术。他们尾随我和卫道士进入栖霞山中,但时间不长就在一个岔路口迷失了方向,眼前所见似乎尽是坦途,几个人立时糊涂。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追赶,天乙道人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一个最窄的小道,想不到七曲八折地走下来,一行人居然又回到了南京城里! 这栖霞山离城市较远,只走山路怎会回到城中?天乙道人自知古怪,一时也不敢声张,三个人重新找了个客栈住下。 到得晚上,大约点钟的光景,天乙和地丙道人突然发现阿呆不见了,两个人起初并不在意,直到过了半夜,仍然不见阿呆回到客栈,这才心慌起来,地丙道人揪起睡梦中的客栈老板连声追问,这才得知早在日落之前,阿呆就跟着一个胖大汉子出去了。 地丙道人埋怨说,“这阿呆神志不清,简直就是个行尸,连行尸都不如哩,行尸倒不用咱们管他吃喝,又不到处乱走。天色这么晚,这呆子莫非是被人拐卖去了?可惜咱们不会茅山术法,不然咱们拘来他的魂魄,自然就能问个究竟。” 客栈老板听得糊里糊涂,这时听见“拐卖”二字,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哎呀”一声说道:“好教客官得知,这几年来城里确是有一个贩卖人口的团伙,专门盗卖成年男子,后来公安全城搜捕,那伙人贩终于销声匿迹,不过这些人并没有远离,暗地里仍然干着贩卖人口的勾当,但他们的手段更加隐蔽,只拣那些无家无口的流浪汉子下手,可煞作怪,寻常人贩只贩卖妇女儿童。贩卖成年男子有什么用途?” 天乙道人沉吟说:“长白山参帮走南闯北,有些参客见多识广,曾经和我谈论过一些异事。据说有人盗窃人口后并不立刻卖掉,而是养肥后再来割取人体的内部器官,就如咱们长白山一带养殖狗熊,也只是取胆作药,阿呆这早晚不来,莫非也是被这些人盗去了?”v 第七十七章 棺解(中) 那活口就是这个光头汉子。他见自己的同伴死得惨烈无比,早已吓得肝胆俱丧,当下也不必地丙道人用强,就一五一十的乖乖招出,不过他只是一个负责拉人头的小喽啰,对这伙人贩的恶行只能知道个大概。 这伙人贩子共有七八个人,原先都是郊区附近几个农村的二流子,这些人平时好逸恶劳,最喜欢在朝天宫古玩市场附近转悠,古玩市场人多钱多,他们和那里的一些不良摊主相互勾结,专找那些前来淘宝却又不肯轻易出手的买家下手,最初收获颇丰,但人们增强了防范意识后,这些人就有点入不敷出了,到后来碰见一个道士,他们就改行做了人贩,专门干些贩卖人口、伤天害理的勾当。 最初人贩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落单的男人就是他们的劫掠对象,但他们几次劫掠得击。人贩们只好把眼光投向一些外地来的务工汉子,再后来境况更惨,只能对一些智障的流浪汉子下手了,这些智障汉子流落街头,本来就自生自灭,丢失了自也无人在意,好在那道士并不嫌弃,虽然压低了价格,但对人贩们来说仍然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他们只须把抓来的汉子送到栖霞山中,扔进一处偏僻的山谷里就行了,那道士不久自会找他们付钱结账。 天乙道人心中起疑,继续追问下去,果然从光头嘴中探知那个道士就是卫道士,当下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和地丙道人立刻逼着光头带他们到栖霞山,临走时他们一把火烧掉了城隍庙,再找那见义勇为的客栈老板时,四处找他不着,原来那客栈老板吓破了胆,乘他们审问光头的时候,早已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两个道人到了栖霞山,顾不上光头汉子的死活,立逼着他跳下山谷,三个人直直坠落在那片芭蕉林中。光头汉子摔了个半死,天乙和地丙道人却是又惊又喜,他们的奇门法术对地势格局最是熟悉,一眼就认出芭蕉林一带是刑伤煞重的阴气旺盛之地,在八门里属于死地,那些炼丹的道士一定就隐藏在林子的附近,只是两个人在林中寻了好久,却始终没能找到死地的入口,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施用遁甲术从芭蕉林的地下钻入,想不到芭蕉林下就是一处直通丹室地下的地洞,地丙道人钻进地洞时,隐约听见地洞上方有人的脚步走动,他自下而上xian翻丹炉,果然找到了我们, 陈元方说丹室下面连接着养尸地,难道下面的地洞就是存放尸体的地方?我们重新跳进地洞,几个人四下查找了半天,却没能发现什么尸体,心情不免都有些沮丧,阿呆这小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地丙道人逼卫道士说出阿呆的下落,不然定要让他给阿呆抵命,卫道士哭丧着脸说,你那兄弟失踪是贫道来山谷之后,如何还来怪罪贫道?说不定那伙人贩子把他卖给了别人也未可知,这山谷里却是委实没有。 地丙道人大怒,“啪”地给了卫道士一记重重的耳光,他伸手夺过卫道士脖颈后的拂尘,拂尘的手柄处瞬间变成一柄锋利的木剑,木剑轻轻一划,卫道士的喉咙处就现出了一道血迹。 卫道士吓得“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他是个炼丹术士,并不会什么术法,身体的反应和常人无异,平时哪里见过地丙这等穷凶极恶的道士?他用手摸了一下喉咙,发现满手都是血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差点昏晕过去。眼前的道人凶神恶煞,自己性命只怕立时不保,他惊恐之下,再也不敢嘴硬,只好乖乖地走到地洞的一个角落里,他推开角落里的一只壁橱,只听见“吱扭扭”的一阵响声,从里面lou出一扇朱红色的石门来。 卫道士对这道朱红色的石门似乎非常害怕,他停住手,脸上lou出一种极为恐怖的神情,我心中一动。难道石门内并不是传说中的养尸地?卫道士这些人劫掠生人炼制丹药,又怎会惧怕什么尸体?看来这里的情形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我们无法参透的奥秘。 我正要和天乙道人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地丙道人却不耐烦了,奶奶个熊,一扇石门有什么可怕?灵宝三奇纵横天下,平生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哈哈笑了一声,一脚踹开了那扇石门,又顺手把呆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卫道士塞进石门里,大踏步走进了朱红色的石门内。 我在心里暗怪这地丙道人太过莽撞,又怕他遇到危险,连忙和天乙道人冲进石门,谁知这石门里面一片漆黑,我眼前突然一暗,似乎是到了一处悬崖边上,心中吃惊之下,收脚不住,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 这里好像是一个极深的大洞,黑幽幽的看不清楚,底部满是杂草污泥,我跌下去时,恰好是脸部朝地。一声惊呼还没有发出,就被满嘴的杂草堵住了声音,想要挣扎爬起,手忙脚乱中却突然抓住了一个软绵绵、冷冰冰东西,一惊之下,浑身的血液险些都凝固了,难道我们竟掉进了一处蛇窝? 想起被千万条毒蛇咬破胸腔腹腔,在里面钻来钻去的情景,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甩掉手中的物体,手脚并用勉强爬了起来。一时却又觉得恍恍惚惚,头皮一阵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直竖起来。 正在这时,火光一闪,一只火球直飞向空中,伴随着火球升空,天乙道人突然发出了一声狂吼,火光下,只见他身子向前一跌,猛地扑倒在地面的一堆污泥杂草中,地洞中充满了他粗重的喘息声音,似乎他也被什么东西厮缠住了。 我惊得呆住了,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石洞,说它巨大,只是针对它的长度而言,这石洞实在是太绵长了,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尽头,石洞的中间有一道黑色的水流,顺着地势缓缓地流动,水流中载浮载沉着一些物体,火光暗淡,一时也认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远处的杂草丛中,天乙道人正在和一个毛发披肩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两个人相互撕咬,在地上不住地滚来滚去,天乙道人口中不住发出荷荷地闷吼声,那男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形貌十分可怖! 这里怎么冒出个野人?我一看这里并不是最恐怖的蛇窝,立时放下心来,眼见天乙道人渐渐不支,连忙跑上去把两人分开,一触之下,不觉又是一呆,这个形似野人的汉子全身冰冷,根本不是一个! 那汉子被我拽倒在地上。一时挣扎不起,天乙道人扑上去死死地扼住对方的喉咙,直到对方不再动弹方才住手,他从地上爬起身来,脸上也满是惊恐,刚才突然被这汉子缠住,只觉得全身被紧紧地捆缚住,好像一种无形的力量擒住了他,怎么,也推不开,拖不掉,奇门法术此时已全然无用,对方竟似丝毫不知疼痛一般,只顾把尖利的牙齿咬进他的身体,象水蛭一样不住地吮吸鲜血,天乙道人当年好勇斗狠,受伤无数也流血无数,但这次的失血却让他感觉异样,那是一种连体内的魂魄也随之抽出的感觉! 我踢了一脚僵卧在地上的汉子,心中也是十分惊怖,依天乙道人的描述上看,这种吸血方式只有传说中的僵尸才干得出来,难道这厮竟是个僵尸?看来自己的推测并没有出错,这里果然是茅山宗的养尸地。相传茅山宗在唐代最兴盛的时候,曾建有多处养尸地,龙门石窟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处,养尸地的主要作用,一是供道士们演练控尸的技艺,二是可以用来炼制通灵的僵尸。据说以前的茅山道士炼制僵尸,是将采集来的玄阴之尸埋入养尸地,并采集玄阴之精(月华)灌入尸口,激起尸体体内聚集的阴气,从而达到通灵受控的目的。这种僵尸并非道士们以自身的炁气控制的普通尸体,而是自身能够思维的通灵行尸,只是这种僵尸炼制极难,普通尸体容易腐烂,只有出阴灵的尸体才能炼制,所谓人有贫富贵贱,尸体也有上下高低之分。 只是这种炼尸术法早在唐初就已被严禁,养尸地只能用来供道士们练习控尸灭煞之用,却不准炼制僵尸,其中原因就是僵尸一旦练成就极难控制,往往会遗祸人间,唐代虽尊崇道教,但对茅山宗炼制僵尸一举也是大加挞伐,象那龙门石窟诸寺中塑造的神王像,其足下踏着的小鬼,其实就是茅山道士炼制出的僵尸形象。有唐以来的历代统治者都对这种邪术严厉打击,僵尸在中原大地早已绝迹,至清末只在沅湘之间还偶有所见,称为“山鬼”或“猖鬼”。现在在神农架地区和青藏高原上发现的“野人”和“雪人”,极有可能就是这类东西。 卢生在天书中曾记载过炼制僵尸之法,不过他嘲笑说:“玄阴之尸,出阴灵之躯壳,乃道家之遗蜕,以其炼尸,犹辱先祖之灵体也。”茅山宗镇尸灭煞,其上茅之才死后往往形成玄阴尸,所以卢生认为茅山道士以玄阴尸炼制僵尸是一种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恶行。 现代社会提倡火葬,普通尸体都不易得,更何况能够炼制僵尸的玄阴之尸?后人愚昧,以为只要葬在玄阴地,即或是普通人的尸体都可以成为僵尸,实在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见其形不见其神,没有生前的苦修,死后的尸体成为僵尸都不够资格。 天乙道人听说是僵尸,脸色更是难看,他俯下身拨开尸体遮住脸部的长长的毛发,突然间他悲叫了一声,“地丙师弟!”v 第七十八章 棺解(下) 倒毙在地下的大汉赫然就是先我们一步闯进洞中的地丙道人!天乙道人拨开他脸部的毛发。只见他脸色青蓝一片,自颈部以下都长出黑毛,好像头发一样,我试了一下,他的脉博已经不再跳动,呼吸停止,人中部位的元气也消失了。 天乙道人的心机再是深沉,这时侯也失去了控制,他抱住地丙道人的尸身嚎啕痛哭,我心中也是十分难过,一面又有些奇怪,地丙道人虽精通奇门法术,但他未曾修出阴神,怎会在短短的时间里被制作成一具僵尸? 远处的杂草丛里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似乎又有僵尸向我们这里移动,原来这个地洞不是什么毒蛇窝,倒是个僵尸窝!我骇然之下,把手中结出的油池火符向远处那团杂草劈空按下,“呼”地一声,杂草燃烧起来,只听得草丛里一声惨叫。一个人影在地面上不住滚动。 我以前听说对付僵尸的最好法门就是用火,情急之下竟然一举凑效,心中得意,连忙跃到那具燃烧的僵尸身边,正要给他再加个油符,再看哪里是什么僵尸?却是卫道士全身着火,正在地面上打滚挣命。 这卫道士被地丙道人塞进石门,算起来他应该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早摔进地洞的一个,如何地丙道人被制成僵尸,他却能够安然无恙?这卫道士的死活与我们关系甚大,现在可不能让他死了,当下用手掬起身边的黑水,就向卫道士的身上泼去。 想不到卫道士犹如见到鬼魅,他看见黑水泼至,没命地狂吼了一声,我手中一抖,那捧黑水就偏了方向,自卫道士身边溅落在地下。手中传来一阵滑腻的感觉,这才醒悟到地洞中缓缓流动的黑色流体并不是水,而是石油一类的东西,这一悟之下顿时大惊失色,洞中杂草本就甚多,再加上这条流淌着石油的小河,火借草势,油助火威,只怕几个人都无法逃得性命。 只见火势已蔓延到黑水边上,“扑”地一声。火焰突涨,整个地洞突然间明亮如昼,黑水燃烧极快,转眼间就向地洞的尽头流动蜿蜒成一条火蛇。 黑水中火光熊熊,噼噼啪啪的响声不断响起,火光照耀下,那些在黑水中载浮载沉的物体,竟是一具具肿胀的浮尸,浮尸呈诡异的绿色,一个个腹部膨隆,在火焰的炙烤下不断爆裂,喷射出一股股浓烈的尸臭味道,犹如瘟疫般的气体在地洞中弥漫开来,眼前更有不少不知名的飞虫四处乱飞,不时撞击在身上脸上。 “快跑啊!”我一把抓住僵卧在地上的卫道士,转身就逃,天乙道人也察觉出不妙,我的喊声刚落,他已抱起地丙道人的尸身,纵身向地洞的入口处跳去,地面上烟雾弥漫。虽然看不见高处的那道朱红石门,但天乙道人的履空术已经施展,在半空中自然能冲出烟雾,找到出口石门的位置。 我刚把卫道士拖到入口处的下方,烟雾中忽然传来天乙道人的一声怒吼,紧接着一个坠落的物体重重地砸在卫道士身上,卫道士轻微地哼了一声,这一下重击倒让他苏醒了过来。 坠落的物体自然是刚才施展履空术的天乙道人,他从卫道士的身上爬起,又惊又怒,“石门被封死了!” 那扇朱红色的石门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居然在天乙道人的巨韬手印下纹丝不动,他的奇门手印能够摧金断铁,谁知竟攻不破这扇小小的石门,天乙道人面色如土,惊疑说,“难道这道石门是用传说中的万年玄铁制成?” 这当口还有心思研究什么玄铁?我发声喊,抱起卫道士转身就向黑水的上游逃去,天乙道人怔了一怔,忙抱着地丙道人的尸身随后赶来。 黑水自北向南流动,但我一瞥之下,只见烈火只是向南方坤地燃烧,朝向北方的火焰只向上游推进了一点就滞住了,仿佛前面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把火焰死死阻隔住了。烟雾中虽然能见度极低,但火焰的流动方向还能依稀可辨,虽然看不见黑水的上游是什么情形,但大家逃向上游却肯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烟雾越来越稀,尸臭味越来越淡,就连围绕在身周嗡嗡作响的飞虫也越来越少。我暗自庆幸,不是自己当机立断,大家险些就要丧命烈火之中,就算是侥幸逃拖烈火,只怕也会在燃烧耗尽氧气的环境里窒息。在黑水里漂浮的尸体个个腹胀如鼓,自然是因为死亡后气体进入皮下组织、在死者腹腔内形成压力的缘故,不过从尸体外部皮肤呈黑色的情况来看,尸体的死亡时间并不久长,或许就是那些被人贩子捉来,又被卫道士充作炼丹材料的流浪汉子。 茅山丹宗魂魄炼丹之说,先师卢生在天书秘籍中没有记载,世间也极少人知,我以前也只知道外丹术以金石丹砂为材料,因为炼出的丹药有毒,后来渐渐被内丹术淘汰。卢生当年虽师从茅山宗,但在他那个年代,茅山炼丹一脉已经没落,所以他并不知道茅山宗尚有炼丹一脉存世,他在天书里严加斥责的外丹术,只是以金石丹砂为丹材的别派术法,并非和他同属一脉的茅山丹宗。不知他要是得悉茅山丹宗并没有摒弃外丹,而是在丹材上进行改革,竟发展出以魂魄炼丹的术法。更会作何感想。 魂魄合炼本是茅山宗的修仙之道,实以修身养性的内丹术为基,想不到竟被茅山丹宗误解为以魂魄炼丹,当真让人笑掉大牙。看来茅山丹宗的没落,固然与符箓派倾轧排挤有关,但炼丹一脉本身的见识有限也是一个主要原因,想到卫道士竟以这种惨酷的手段炼制丹药,心中不禁又惊又怒,恨不得一脚把他踢进黑水,让他也尝尝烈火熬煎的滋味,我转过身来。正要对卫道士慷慨陈词一番,火光下,却见他呆呆地望着我,脸上的表情极其恐怖,在他的身后,天乙道人也呆住了,他张大嘴巴,眼神里也充满了惊恐。 一滴冰冷的水珠滴落在脸上,我下意识地抿了一下被热气炙烤的有些开裂的嘴唇,感觉咸咸的甚是解渴,天乙道人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他伸手指着我的身后,似乎有话要告诉我,一时间却说不出来。 自己的身后有脏东西?我猛然惊醒,心中突然又有些发毛,连忙向前跨出了一步,这才敢回过身来,定睛看时,不觉也惊呆了。 在我们的眼前,是一座金字塔形状的尸山,一具具尸体犹如页岩般层层排列,尸塔的底部成正方体,边长足有三十米左右的边长,从体积上看,堆积的尸体只怕有数千具之多,这些尸体都呈妖异的惨绿色,似乎每一具尸身上都长满了绿色斑块。 尸绿大多出现在死后两日之内,难道这些干绿色的死尸,死亡时间竟比黑水里的尸体还晚么?我看了一眼卫道士,只见他已经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我顾不上盘问卫道士,拉起天乙道人跳在尸塔中间察看,两个人越看越是惊疑,这些堆积如山的尸体虽然面目如生,但从衣饰上看却是清初兵丁的军衣,短衣窄袖镶边背心,前胸处缀有圆月形的“勇”字,从年代上看,这些兵丁应该死去了数百年之久。尸体早应该骨化,如何还会生出尸绿? 我心中疑惑,和天乙道人一起自尸塔上跳下,天乙道人冷着脸一言不发,他转了一下身,忽然向瘫软在一旁的卫道士直扑过去,卫道士正瘫在地上不住地哆嗦,猛看见天乙道人杀气腾腾的奔他而去,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腾地跳起来就逃。 ,想不到这卫道士看似老实,居然还会装神弄鬼,我暗中施了个跌法,卫道士刚跑了几步,前腿忽然绊住了自己的后腿,犹如饿狗抢食般扑在地面上,再抬起头时已是血流满面。 天乙道人擒小鸡般把他拎起,左右开弓给了他几个嘴巴。你看这尸山尸海,分明就是茅山宗残害的无数英雄好汉,你这厮坏事做尽,几年来究竟害了多少条人命?快些说出便罢,不然道爷立刻就要了你的性命! 卫道士涕泪交流,连声叫屈。冤哉枉也,贫道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要得这么多英雄好汉的性命?再说这些人也不是啥英雄好汉,是当年杀人屠城的清兵啊,时间隔了数百年,如何能算到贫道头上?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身万姓于沟壑之中,屈二臣于空闲之下,当年满清入关,屠城杀人无算,其中有多少枉屈难伸的死者?我们茅山丹宗的祖师以这些穷凶极恶的兵丁魂魄炼制丹药,那也算是除暴惩恶的义举,两位也是修道之人,怎能数典忘祖,反说起我们茅山丹宗的不是?” kao,我狠狠地踢了卫道士一脚,依你这臭道士说来,你向人贩子采购那些外地的流浪汉子,也是除暴惩恶的义举了?,我那阿呆师侄虽然痴傻愚笨,心肠却是不坏,你如何把他买来炼丹?难道他也是穷凶极恶之人? 卫道士吃痛,叫了一声,沮丧道:“这个贫道就不清楚了。贫道虽负责采购人牲,但那只是明面上的出头lou脸,人牲的暗中选择却是由我们少主决定,少主天纵英才,辨人极准,如何会认错了贤愚善恶?小师父既然说自己的师侄心肠不坏,那师侄就决不会被我们选购。” 这次轮到天乙道人踢了卫道士一脚。天乙道人怒道:“阿呆被你们擒住,那是老子们亲眼所见,如何会错?你们茅山丹宗本就邪恶无比,还区分什么善恶好坏?依老子们看来,茅山丹宗以魂魄炼丹,定然是不论白猫黑猫,抓住老鼠是好猫,好人坏人一并擒来。” 卫道士连连摇头,他胆怯地望了天乙道人一眼,欲言又止,幸而天乙道人看见地丙师弟的尸身溅上了几滴黑水,他心疼师弟,连忙奔过去擦拭,卫道士才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他挪近我的身边,叹道:“我们涂鼎起火,几年不成,据说是缺少有功德的人相助,但我看你忠厚有余,灵性却是不足,不知少主人为何非要选你不可,真是奇怪之极,不过少主人辨人极准,想来也不会选错。” “唉,我们茅山丹宗虽然贪财恋财,那只是为了索求炼丹的资用,并非贪图世俗的富贵荣华;以魂魄炼丹,取的也都是jian恶之徒的性命。茅山丹术虽非修仙正途,但练出的丹药也有养颜益寿之功,只是以尸体炼丹,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容易被世人误解罢了,就如这养尸地蕴含的道家丹术正大光明,但里面太多的尸体却让人只觉得阴森恐怖。”v 第八十二章 白棺再现(上) 一股怪异恐怖的气息直逼全身。我想大叫,却只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似乎**着发出了几声呻吟,自己的耳朵却听不见;全身的肌肉也想用尽全力,却使不上劲,心中虽然不住地提醒自己“这一定不是鬼魂!”,全身软绵绵地偏偏使不上一点气力,只能看着水面上的人影缓缓地漂浮在半空中。 我和张铁嘴修习天书后,最不相信的就是俗世中宣扬的鬼神之说,对那些封建迷信一向嗤之以鼻,然而这地洞中的经历却不由得自己不信,地丙道人在我们跳下地洞的时候已经身化僵尸,那是我亲眼所见,怎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半空中的人形向前走了一步,一只粗壮的手臂向我伸了过来,生死关头,我再也顾不上在地洞里释放雷术的危险,用尽力气凝聚的一点炁气已化成掌心雷,正在这时,只听见人影叫道:“茅山小师父,这里怎么这般光亮?咦,我师兄哪里去了?怎的不和你在一起?” 这太像地丙道人的口吻了。我心中激灵了一下,伸手想要抓住对方伸过来的大手,空气猛地一震,眼前的地丙道人忽然又变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幻影,幻影保留着向前伸手的姿势,但身形不住地后退,等退回到黑色的水面时,影像已不断缩小成一个点,渐渐消失在水面下,远远地传来物体入水时溅出的水花声,听在耳中亦真亦幻,一时间犹如置身梦境,恍恍惚惚中,背后忽然又传来一声刺耳的冷笑,我听得一凛,猛地回过身来,只见卫道士不知何时己坠落到尸塔下面,远远地只见他紧紧扑在天乙道人的身上,一双手扼在天乙道人的咽喉处,恶狠狠地正要竭力置天乙道人于死地。 我跳下石塔,抓住卫道士的衣襟向上拽起,不料一拉之下纹丝不动,两个人好似长在了一处,卫道士的双手紧紧地遏住天乙道人的脖颈,天乙道人双眼紧闭,他的一只右手软绵绵地耷拉在卫道士的腰间,脸色灰白。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松开卫道士的衣襟,弯腰去掰开他瘦骨嶙峋的手指,幽光下却见他张大了嘴,脸色苍白,lou出一副哀怜绝望的神情,仿佛遇见了什么极可怕的物事,明明是他遏制了天乙道人,怎么会如此狼狈? 一怔之下,我这才发觉卫道士的双手并没有弯曲,而是直挺挺的贴在天乙道人的脖颈上,似乎天乙道人的体内有一种强大的引力把卫道士的双手吸住了,相反倒是卫道士百般挣扎不拖,脸上已惊得毫无血色。 一道绿光从卫道士的双手处突然亮起,绿色的光芒犹如波浪般在他的身体上蔓延开来,几乎在一刹那间,卫道士已变成了一具白骨嶙峋的骷髅! 死灵之光!我大惊之下,连忙向后退去,耳边只听得一阵“嘿嘿”的冷笑声,眼前的天乙道人已在地面上翻身坐起,他推开压在身上的骷髅,身体一节节舒展。犹如竹节虫一般向上蠕动,刚才的冷笑声就是发自他正在蠕动的身躯中。 天乙道人傲然站了起来,他左右睥睨了地洞一会,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脸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仿佛多了一副阴鸷的神情,这张阴冷的脸向我看了过来,我心中一凉,不自禁地又后退了一步,他们灵宝三奇精的是奇门法术,天乙道人怎么学会了茅山宗的化尸控尸?这种邪术我只在道妖手里见到过,现在突然在地洞中看到天乙道人使用,脊背上不觉一阵发凉,心中又惊又疑。 “你,你怎么学会了茅山宗的邪术?” 天乙道人愣了一下,他瞪视着我,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你也是茅山宗人,如何把茅山术法视为邪术?当真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这姓卫的小子几次欲置我于死地,我杀掉他,不过是自卫罢了,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他看着我,lou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的术法应该是茅山旁系,但既非丹鼎,也不是符箓正脉,怎会在短时间里进境神速,较茅山正宗更为高深,难道另有一番奇遇?” 自打和灵宝三奇在山西相遇,几个人不打不相识,也算成了莫逆之交。但从没有见过天乙道人有如此怪异的举止,这三个师兄弟中,天乙道人虽然也沾染了长白山参客粗豪的习气,但他行事缜密,若论起心机和江湖经验,我和张铁嘴都远不及他,怎么却有点神志不清,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了?他们灵宝三奇一向对茅山道术不屑一顾,今天怎么一反常态,替对方吹捧起来? 他的声音依然是天乙道人的声音,应该没有被什么肮脏的东西附体,可能只是被一连串的诡异情形弄得思维紧张而已,这地洞里的已经不能按常理来揣度了,有许多景象都突然间消失了,仿佛它们本来就没有存在过,在我的面前,只有横立在身旁的尸塔、脚下缓缓流动的黑水,一具幽光下泛着惨白的骷髅,还有一个满脸阴森的天乙道人,那些成群的蚊虫却凭空消失了,。 但我知道,它们一定真正存在过,就像刚才死而复生的地丙道人,也决不只是自己的幻觉一样。我不理会天乙道人的问话,纵身赶到地丙道人的影像消失的的地方,一看之下,心中大震,原来那处水面和其他地方的水色截然不同,水面下似乎有一点一点耀眼的白光,这些白光异乎寻常,好似黑夜中闪烁的星星,一会即灭而别处又生,流光溢彩,但只有对着水面直视才能够看到。 地洞幽暗无光。可以断定这不是水波反射的光线,那这些耀眼的白光又从何而来呢?天乙道人也赶了过来,他看见水面下闪现的白光,又俯下身仔细地看了看,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正要问他有什么发现,却听得“扑通”一声,天乙道人竟不顾一切的跳进了水中! 我大吃一惊,那些黑水犹如油脂,流速缓慢,分不清有毒没毒,想不到天乙道人行事会如此莽撞,这时眼见黑水的水面自里向外泛出了一团水花,天乙道人已经不见,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生平最怕的就是游水了,冲着水花泛起的水面就跳了下去,刚跳下水中时候,脚底似乎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人体,想来便是天乙道人无疑,惊喜之下,脚底发力,想把天乙道人挑出水面上,不料刚一发力,突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流沙形成的陷阱中,一蹬之下,全身都被沉甸甸的泥沙裹住,这些泥沙呈螺旋形运转,一时间身形飞旋着向下面坠落,眼前一黑,浑不知身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帘处满是红红的一片,睁开眼看时,一颗心差点吓得跳出腔子来,眼前一张胡子拉碴的阔脸急切的看着我。正是早已死去多时的地丙道人!但这张脸上显lou出的眼神却是发自内心的关怀,眼睛是灵魂的窗户,这是作伪作不出来的,地丙道人果如我先前所料,并非死而复生,而是根本就没有死亡! 更让我吃惊地是,这片黑水的下方竟然是别有洞天,这里是一处奇怪的洞穴,说它奇怪,是因为洞穴的上方十分亮堂,极像是一块巨大的水晶,而水晶的上方竟是一层极深的湖水,阳光透过湖水,直射在底部的巨大水晶上,映得整个洞穴一片光亮。 地丙道人见我醒来,又惊又喜,笑道:“道爷在地洞口跌落时,一眼便认出这黑色的水面有问题,奋不顾身的跳下来看,果然是大有古怪,哈哈,怎么小师父这么久才来?天乙师兄虽然来迟,终究也比小师父先到一步,嘿嘿,新茅山术法虽然高深,对局势方位的判断却不及我们奇门了。” 他洋洋得意,伸手指指不远处有几块巨石凸起的地方,只见天乙道人背对着我们,他微微弓腰,似乎正在察看地宫里的情形,看来这这处水面下的洞中之洞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站起身,伸手抓住地丙道人的手,触手温热粗糙,他果真是一个!这样看来,天乙道人最初扼死的僵尸自然不会是地丙道人,虽然那长长的毛发下lou出的确是地丙道人的面目,但人的面貌本就有许多办法可以伪装,可以轻易地瞒过别人的眼目,有易容术,有障眼法,更上等的据说是分身变化术,以形化意,以心化形,能够以人身而任意变化成任何形状,那已经是接近传说中的神仙了,古往今来的修道士还没有听说谁能修行到那般境界。那又是谁,要刻意伪装成地丙道人的模样? 还有,地丙道人的话未免显得太过夸张,我们跳进来时眼前漆黑一片,可以想见最初的地洞里并没有亮光,地丙道人怎会一眼认出这处阴旋水砂的水面?要知道阴旋水砂指的是极凶之地,葬于此处的尸身常成为“游尸”或“游棺”,世间高明的堪舆大师很少有人能于千龙万脉中辨认出这种风水,更何况地丙道人这等粗蠢之人?他学的奇门遁甲术法虽含有堪舆术语,其实和堪舆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地丙道人如不是故意撒谎,那就是他误打误撞,居然十分巧合的跌入这处黑水之下。 地丙道人见我说他撒谎,急得瞪大双眼,连连摇头说,“我们灵宝三奇威震长白山一带,凭的是啥?一是行侠仗义,杀富济贫,二是言出必践,从不说谎;我从地宫跌下来时,脑子中稀里糊涂,但眼中所见,确是只有这一处黑水,其他的委实不曾见到,咦,难道你们看到的情形和我并不一样?” 我把自己在地洞的所见告诉了地丙道人,地丙道人听得目瞪口呆,说,“怪不得你们好久才找到这里,原来地洞里另有古怪,奶奶个熊,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化作本道爷的模样?” 地丙道人的话音刚落,地宫中突然传来天乙道人的一声惊叫,两个人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地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有几道青蓝色的光晕已罩住了天乙道人的身形。 我和地丙道人急忙赶过去,天乙道人已跪在地上,数道青蓝色的光就发自他面前的巨石中,纵横交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圈,光圈中,天乙道人的脸上青蓝一片,配着他原本就阴鸷的神情,活像一个极恐怖的死人! 地丙道人惊叫了一声,他兄弟情深,纵身就要闯进光圈,我连忙把他拉住,眼前的情景非同寻常,不得有丝毫莽撞。从天乙道人的举止来看,他似乎并不是被光圈困住,而是在举行一种奇怪的祭祀仪式,这几块巨石的排列形式也极其眼熟,我心中大跳了一下,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天乙道人的双手交叉在头顶,左手握成拳头,紧抵在张开的右手掌中,我心中起疑,这是茅山道士特有的稽首礼,是茅山宗晚辈叩见长辈时表示恭敬的手势,天乙道人从何学来?我看了看身旁的地丙道人,却见他张大了嘴巴,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巨大的光圈如霓虹般变幻不定,越来越淡,终于全部消失了,我和地丙道人几乎同时揉了揉眼睛,眼前一花,石阵中出现了一具玲珑剔透的白棺,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静静地躺在里面,面目如生,好像刚刚睡熟一般,他头顶儒士的方巾,身上却穿着一袭青色的道袍,脚部位置散落着几本簿册,应该是入殓时候的殉葬品,这具尸体的衣着打扮虽然不伦不类,但却是明显的明代衣冠。 我一看见白棺,突然想起张铁嘴当年在黄河中遇见的那副白棺材,脑中顿时“轰”地一声,刹那间灵台变得一片清明,眼前这些巨石的排列方式,可不就是我和张铁嘴当初在华山脚下的一个小村里见过的铁围石阵?只不过这里的石块更加巨大而已,但既为铁围石阵,效用自然相同,都是为锁魂聚魂,想不到在这个丹宗的丹洞里,居然会出现符箓派才有的聚魂阵法,只不过聚魂法术对茅山丹宗并无益处,不知道这套阵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天乙道人跪在地上,他的双手仍然交叉在头顶,但他的眼神中充满的不是虔诚,而是一种极度可怕的荼毒之意! 我打了一个寒颤,天乙道人怎会有这般可怕的眼神?地丙道人也感觉到不对,他向前一步,低声说道:“师兄,你,你怎么……”一言未了,天乙道人突然大喝一声,他纵身跃起,半空中犹若鹰攫,伸手便向地丙道人的胸口抓去。v 第八十三章 白棺再现(中) 天乙道人出手形如鬼魅。我虽然早有准备,急切间也只来得及推了一下地丙道人,只听“嗤拉“一声响,地丙道人的道袍已被撕裂,不过也幸亏我这奋力一推,地丙道人才避开了这一抓的开膛破腹之灾。 地丙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脸上已是一片惨白,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师兄竟会向自己下手,一时惊得呆住了,天乙道人一抓落空,看也不看我们,转身便向石阵中的白棺材抓去。 “喀”地一声瘆人的声响,天乙道人狂吼了一声,他按在棺盖上的右手五指已寸寸断裂,指缝间喷涌出来的并不是鲜血,而是地洞里黑色的污水! 污水流在白棺的表面上,非木非玉的棺体如海绵把它们吸收殆尽,天乙道人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他极力挣扎着想拖离棺材,白棺里却似有一种强大的引力把他吸住,白棺已不再是海绵。而是附着在他的手指上,如水蛭吸血般贪婪地吸取着他体内的血液,我和地丙道人甚至听得到吸血时发出的“汩汩”声,血液迅速失去,天乙道人的脸色已变得一片苍白,他抬起头来,望向我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怜绝望。 同样的眼神我曾在卫道士的眼睛里见到过,那是卫道士被天乙道人吸住时的垂死神情,想不到天理昭彰,同样的报应会这样快地出现在天乙道人身上,我心中一寒,正要想个万全的解救法儿,一旁的地丙道人忽然大吼一声,伸手抓住天乙道人的后背。 他的手刚一触及师兄的后背,身形便一个趔趄,向前便倒,脸色顿时变得一片苍白,事不宜迟,我急伸出右手抓住地丙道人,一瞬间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引力传遍了自己的全身,左手已汇集起全身的炁气,全数击发在白棺材上。 “轰隆”一声巨响,那股强大的引力突然消失了,三个人骤然失去重心,齐齐向后面摔去。 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又被地丙道人硕大的身躯砸了个正着,连受了两下重击。一时间头晕眼花,刚坐起身把地丙道人推开,突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上如被捆上了一道绳索,再也动弹不得。 向我们出手的竟然是天乙道人!他不知用什么手法把我们两人捆缚住,见我们已不再挣扎,脸上lou出了得意的微笑,他对着空中做了个手势,施施然地走过来,蹲下身,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 地丙道人看来也被一道无形的绳索捆缚住了,他又惊又怒,瞪眼看着眼前的天乙道人,天乙道人并不理睬他,只对着我笑道:“小子擒住几个不成器的后辈,就以为能参破我们丹宗的秘密了么?嘿嘿,千里迢迢,你来到老夫这里,可是为了那块千年玉石吗?” 他的声音和神态完全变了,我听到他提到玉石,全身一震。惊道:“你,你是陶诘老道士?” 天乙道人“嘿嘿”一阵冷笑,算是默认,我心中暗骂自己粗蠢,这冷笑声如此熟悉,自己却没有始终没有想到这陶诘老道士,其实从卫道士的话里我已知道这里是陶家的丹室,自己又专为玉石阴魂而来,早就应该想到这个老道士了,只不过卫道士当初说自己的师父避祸离家,我在丹房里又遇见了他们的什么少主,所以就没朝陶诘道士的身上联想罢了,想不到一着不慎全盘皆输,竟被这老道士以诡计擒住,陶诘道士惯会障眼法,我们在地洞中看到的一切,只怕都是被障眼法蒙蔽后的假象。 天乙道人看着我,眼中充满了说不出的讥绡之意。“想不到茅山的旁系术法会如此高深,竟能助我拖离精魅的控制,当真是天外有天啊,佩服佩服!只是你这小子术法虽有进步,心性修为却差了太多,你抱着老夫四处奔走,老夫若有加害之心,只怕你早已遭了暗算,嘿嘿,老夫附了这道人之体,却不肯附在你的身上,那也算聊表故人之情了。” 我也冷笑了几声。“事实并非如此吧?小子已修成离体元神,等闲的宵小之辈如何能够附体?嘿嘿,阁下不敢以本来面目示人,反而以劫人魂魄为得意,莫非炼丹不成,反成了亡灵之身?” 天乙道人脸色变了,他愣怔了一会,忽然踢了我一脚,怒道:“不错,老夫骨肉销融,全是拜你那见鬼的千年玉石所致,魂魄拘泥在这不见天日的玄阴洞中,附着在玄阴尸内,两年来受尽百般苦楚,那当真是比重入轮回还要难受。” “老夫合丹鼎符箓之功,已修成体内元神,只需与千年阴丹配合,即可在体内结出仙胎,成就无上仙体,只可惜造化弄人,一个不慎,反堕入无极深渊,唉。世事无常,还是各安天命才是道法自然的道理。”天乙道人,现在应改为陶诘道士了,他的脸上lou出一丝沮丧的神情,连连摇头。 害人不成反害己,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事到如今,我倒是镇静下来,心里面隐隐地还多了一份惊喜,踏破铁鞋无觅处,要不是误打误撞地进入这个地洞,怎能找到这个神出鬼没的老道士?我心中高兴。笑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强夺我那块千年玉石,亏心至极,自然要遭到天谴,常言说,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也没有法子,哈哈哈。” “那块玉石于你有害无益,原来你并不明白其中道理,怪不得你至今对老夫心存怨愤。”陶诘道士沉默了一会,摇头说:“玉石内含有千年阴魂,实为至阴至险之物,老夫当年在珠宝市场,一眼便认出你被阴气缠绕,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不懂外物为用的外丹术法,受了这等玄阴之气,只怕早晚形神俱废,是老夫慈悲为怀,替你收下了这等阴物,你不知感谢,怎么反怪起老夫来了?” “莫非你已练成了千年阴丹?”我惊得目瞪口呆,暗自叫苦不迭,自己千辛万苦来秣陵,怕的就是被陶诘老道捷足先登,把那块玉石练成金丹后先行吞服。师兄张铁嘴曾经说过,吞食千年阴丹会化成玄阴之体,玄阴之体鬼也,瞧这陶诘老道现下的情形,纵然不是什么鬼魂,只怕也差不多了。 陶诘道士神色更显沮丧。冶炼阴丹需要抽魂离魄,你以为像炼制寻常外丹那般容易么?“老夫若练成阴丹,此时早已成就仙体,怎会失却形骸。困在这玄阴洞中不见天日?你这小子脑筋不清,考虑事情糊里糊涂。” “玉石还在你手里?”我心中大喜,也顾不得陶诘道士的讥讽,连忙说:“阴丹既然不易冶炼,不如就还给小子便了,何况就算练成阴丹,老道长这身体好像……好像也是无用了,不瞒道长说,小子今番正是为那块玉石而来,还望老道长看在故人情分上,嘿嘿,那个物归原主。” “玉石若在老夫手中,老夫又怎会练不成阴丹?”陶诘道士冷笑道:“抽魂离魄虽难,但老夫已参透丹鼎符箓之秘,假以时日,未必便不能涂火成功,只可惜眼看要大功告成之际,却遇到劫夺玉石的对头,终究功亏一篑。”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起来,一种压抑不住的悲伤似乎正从他的灵魂深处弥漫,“那对头术法高强,老夫斗他不过,只好将玉石藏入自家体内,不料那千年阴魂在体内却无法控制,骨骼肌肉遭致玄阴之气销蚀,竟失去了自身的本来面目,唉,生出,必然受之累,老夫受了这生死轮回,也是自己生平不能清修,一心妄想成仙的果报。” “有了刻意成仙的念头,未免便着了贪欲。世人求仙不成,便是因为求仙心切,结果往往着了形相,反而忘记了成仙之本,正所谓舍本求末,买椟还珠。老夫失却形相,也是着了形相之报,因果报应,倒也怨不得他人。” 我听得也是汗水潸潸,不用说,陶诘道士口中的对头定是那个姓邓的道士无疑,想起当初在华山山谷曾和邓法师谈起千年玉石的事情,不禁心下大悔,自己出言不慎,招致玉石被那邓法师夺去,他抢夺玉石,又劫掳师兄张铁嘴的魂魄,对我来说,难道不也是一种因果报应? 陶诘老道的眼光慢慢转向白色的棺材,他盯着棺材中的老者,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悲悯,悲悯之色一瞬即逝,他叹息一声,转头对我说道:“玉石虽然不在老夫这里,却也不曾失落在对头手中,至于现在何处,嘿嘿,老夫也是不得而知,不过这块玉石对你实有害处,你为何非要几次三番寻求?其中原因,不知你能否见告?” 我对陶诘道士的话并不十分相信,当下也不愿把张铁嘴元神被掳之事告诉他,只笑道:“玉石既然不在这里,那我们也不愿久留了,你把我们捆缚在这里算怎么回事?难道你在地洞中寂寞,要我们陪伴你么?” 陶诘道士苦笑了一下,他伸手指向我的身旁,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地丙道人已经不见了,地面上多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他的一张脸上满是皱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张开的嘴不住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 难道是白棺中的老者乍尸了?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定睛再看时,心中更是惊疑不定,眼前这老人虽然年迈,但他的眉眼依稀竟是地丙道人的模样! 这一惊非同小可,短短的时间里,地丙道人一个龙精虎猛的汉子,怎会突然变得这般老朽?这一瞬间我转过了许多念头,小时候听说过许多关于仙人的传说,相传“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后来在全民爱科学的时候,也学了点科学幻想类的知识,知道一些时间和空间并不同步的浅显道理,虽然似是而非,但在同一车间的钳工里我在修习天书的时候,就和张铁嘴闲谈过,说这世上或许真存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山洞、地宫、海上仙山,里面更或许会住着一些长生不老的地仙, 张铁嘴对这类话题最感兴趣,他说咱们辛辛苦苦修习天书,所为何来?自然也是要成为神仙。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哥俩出身微贱,功名利禄那是指望不上了,但凭着天赐奇书的因缘,只要哥俩自身努力,说不定能够超凡入圣,修得不死之身,至不济也能百病不生,益寿延年,比那俗世里争权夺利要好上许多,神仙之有无,道德之幽玄,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哉,世人只知道这是封建迷信,哪里知道其中大有文章。 张铁嘴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还讲了一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张铁嘴年轻时候,因为成分不好,无缘当民兵,但他对做一名民兵最是羡慕,农闲时节常到村里的民兵连部去玩耍,那时人们的警惕性都非常高,村里的民兵连长对他这样潜在的阶级敌人自然不怎么放心,从来不肯让张铁嘴碰一下枪。v 第八十四章 白棺再现(下) 张铁嘴那时还是一个干活出力、思想上进的好青年。远不象后来那样游手好闲,所以他对民兵连长的偏见很不高兴,暗自琢磨着要捉弄捉弄连长,出一出心中闷气。他是小孩心性,晚上便思量到民兵连长家扔石头,吓他一吓,也是合该有事,坏事没做成,反让他遇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天晚上张铁嘴为了壮胆,先喝了一点酒,他的酒量甚浅,两杯酒下肚就有点醉眼朦胧,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民兵连长家里时,发现民兵连长的家门紧锁着,张铁嘴当时就感到奇怪,时值深夜,这老小子不在家里,能到哪里去了呢? 民兵连长不在家,张铁嘴失去了发泄目标,他这时候酒有点醒了,胆子也有点变小,冷风一吹,缩头缩脑地便想回家去,正在这时,他的眼前红光一闪,一瞥眼间似乎有个人在前面晃晃悠悠地向村外走,再看那背影依稀就像民兵连长。张铁嘴连忙悄悄地跟在人影的身后,他这时倒不是想报复民兵连长,而是感到好生奇怪,这么晚了,民兵连长到村外干什么? 其时已是下半夜,一轮下弦月正挂在西南方的天空上,云气如鳞,明天又是个起大风的天气,张铁嘴没有什么跟踪经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越来越近,看着到了村外的一片小树林边缘,不知怎的,那民兵连长猛然回过头来,两个人险些碰了个照面,张铁嘴出奇不意,吓得差点惊叫出来,谁知那民兵连长眼睛虽直勾勾地看着张铁嘴,却全然恍如未见,他看了看张铁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转身慢慢地走进树林中去了。 张铁嘴只觉得心惊胆颤,民兵连长对他鄙夷不屑的神情他见得多了,但从来没有今天晚上这样让他感到可怕,他不知道民兵连长是不是看清了自己,又不敢尾随进去,只好呆在树林外面傻等,至于究竟在等什么。按张铁嘴自己后来的话说,“当时脑子里只剩下连长那张阴森可怕的脸,光知道害怕,哪里还知道其他?”。 也不知等了多久,始终不见民兵连长走出来,张铁嘴这时已经镇静下来,这片野生的小树林很偏僻,村人们很少来,张铁嘴自己就从没来过,他镇静下来后,心中忽然一动,这民兵连长白天道貌岸然,晚上行事却鬼鬼祟祟,莫非他在小树林里偷藏了村里的什么公物?想到自己无意中竟为生产队立了个大功,张铁嘴心中一振,他偷偷地趸进小树林,满拟能抓住民兵连长的现行,人赃并获,谁知一看之下,张铁嘴只惊得“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小树林正中是一株大树。粗壮的树干上悬挂着一个人影,不是民兵连长是谁?张铁嘴万没想到民兵连长竟是为寻死而来,当下也不敢过去细看,转身就往自家里狂奔,他一口气奔到家里,由于又惊又吓,害了一场大病。 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等张铁嘴病好后,并没有听见关于民兵连长吊死的传闻,民兵连长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每见到张铁嘴到连部去,仍然提防着他,吩咐民兵们小心看好枪支,别被成分不好的人摸去搞破坏。张铁嘴自己也糊涂了,莫非那天晚上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恶梦?但自己却是真真切切生了一场大病,又该怎么解释呢?他有时到小树林里去勘察,发现小树林中间果真有一棵粗壮的大树,思前想后,心中愈发糊涂。 这样过了大约两个月的功夫,民兵连长突然死在了小树林里,他被几个玩耍的孩子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去多时,像一条风干的咸鱼一般吊挂在林中的一棵大树上,双睛突出,脸色青蓝,把孩子们吓得不轻,有几个孩子回家就发起了高烧,张铁嘴听说后大吃一惊,他飞跑去小树林看,只见有几个孩子被吓掉魂的人家正在小树林里烧草纸招魂,张铁嘴成分不好,他不敢把自己遇见的奇事对外宣讲。只好强自压抑在心里,民兵连长最后被认定为畏罪自杀,至于自杀的原因大家谁也不关心,事情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 但这件事情在张铁嘴的心里留下了很重的阴影。自己在两个月前就亲眼目睹了民兵连长的死亡,这又该怎么解释呢?他以后无意中得到天书,之所以立刻沉湎其中,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张铁嘴后来自鸣得意地对我说,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他当年能够探知未来,说不定本就是生成的仙体,又或是星宿转世,特地下凡给世人指点迷津。 张铁嘴此话纯属玩笑,他自己也根本不会当真,世上哪里有生成的仙体?“人事有代谢,往来有古今”,就连自身的性命,也没有几人能够尽享天寿,寿终正寝,只有依kao道术的不传之秘,修身养性。庶几可以逆天而为,达到延寿长生的目的。延寿长生,在道家是指突破天寿的极限,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长生,卢生在天书上感慨说:“世之人有天寿为60岁者,年过古稀即可谓长生,有天寿为120岁者,颐背之年可谓夭折,是故存亡终始,虽为天理,然世间变化万品。不可以一断之也。” “谓有始必有终,而天地无穷焉,谓夏必长,而荠麦枯焉,谓冬必凋,而竹柏茂焉,谓生必死,而龟鹤长存焉。” 卢生在天书中曾根据自己的求仙经历,曾记述过一个奇怪的结论,“世人求仙不成,即谓世上无仙人,诚可谓短视也。夫稼穑犹有不收,商贩犹有不利,用兵犹或有不胜,况乎求仙之事哉?常人徒有好仙之名,而无修道之实,不得长生,无所怪也。” “又有谓天地之间,目之所见,不曾见仙人,此亦为浅识之徒,拘俗守藏者耳。古今隐者圣人,皆不知所终,其间岂无真正仙人?不见仙人,实因世人所谓“蓬莱”、“方丈”、“瀛洲”之流,非仙人之真正居所也。仙人者,绝于人境、不杂人居,亦非天上,其居之地,并非实有,亦非虚无,乃出有入无之境,虚实**之地,所谓清虚之境也,清虚之境,迥异人间,居之可以不生不死。永寿永昌。” 这段话太过莫名其妙,我和张铁嘴两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本来就不信仙人之事,说,先师这不是糊弄人吗,世上哪里有这种玄而又玄的地方?要是成仙后就与世隔绝玩失踪,这仙人还有个屁当头?古人云: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再说咱们成仙后还要提携后进呀,怎能只顾自己享受?吕纯阳还度化白牡丹呢,难道咱们为人民服务的觉悟,还不如千年前的古人吗?张铁嘴也是莫名其妙,他虽然对成仙之说坚信不疑,但他对仙人和仙人住处的理解,可是完全参照了神话传说,仙人是“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无常殃”,仙境则是“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远不似卢生说的这样不可捉摸。不过他对先师卢生最是佩服,说我师之言岂有谬哉,咱们依照天书修成仙体,或可验证我师言下无虚。“依老夫看来,先师说的出有入无之境,虚实**之地并非无有,说不定当年村中的那片小树林就是那种清虚之境,树林中时间想必流逝极快,不然老夫以一介布衣之身,如何能够预见到未来之事?” 我嘲笑张铁嘴有些失心疯了,竟把幻想的事都当成了现实,平时算命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怎么看了几篇科幻文章,还要骗起自己来了?张铁嘴只当自己是信口开河,见我不相信,也是一笑了之,两人都没往心里去,想不到我今日所见的地宫景象,居然和平常的客观世界大相径庭,这处洞中之洞隐藏在地宫中的黑水之下,上方的地宫里已是黑暗无比,这居于其下的地洞怎会明亮如昼,竟能看见透射进来的阳光?还有,地丙道人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老化,难道这里的时间真的和外面不一样吗? 关于时空转换之事,我并不陌生,有些甚至还亲身经历过。我在镇岳宫做道士的时候,随了空禅师在玉井内学习术法,每逢夜晚,只须自镇岳宫门向台阶下走得数十步,即可进入玉井中,并非自井口进入,但当时只觉得时空转换之术,也不过是和自己修习过的挪移术法类似,压根没有和什么仙人之境联系在一起过,何况那处白莲玉井是客观存在,挪移术法转换的也是实实在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而那些地方也不存这种时间倏忽变化的怪异景象。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除非这里真的是一处仙人居处的清虚之境,不然,怎会出现时间上的倏忽变化?地丙道人之所以在瞬间变得衰老,只是因为他无法适应清虚之境罢了,清虚之境乃神仙居所,地丙道人尚未修出离体元神,自然无法承受。 我以前虽然修习天书,但对神仙之说似信非信,并不象张铁嘴那般信奉热衷,不料无心ha柳柳成荫,自己阴差阳错,居然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传说中的仙境,心中不由得一阵兴奋,传闻居住在仙境之中,不必修行即可成就三患不至的仙人之身,因为“清虚之境,迥异人间不生不死,永寿永昌。”依我想来,这或许是由于仙境中的时间并不与外面的世界同步而已。 一念至此,兴奋之情突然消失,“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们在这里盘桓了这么长时间,外面岂不是过去了十年百年?任天庭早已作古不说,张铁嘴的身体只怕也已经烂得干净,这可大为糟糕。v 第八十八章 因果报应 嘶哑的声音来自水流的上方,我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蝙蝠模样的东西正贴着地洞的顶壁急速飞来,它那巨大的翅膀顿了一顿,随即向绿盘旋在绿棺周围的天虫群冲去,天虫们似乎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虫群发出刺耳的一声嗡鸣,纷纷向四周逃散。 但刚刚噬取了玉石阴魂的天虫终究缓慢了许多,巨蝙冲进虫群,白光中张开了恐怖的血色细口,天虫们躲闪不及,纷纷被吞进蝙蝠口中,空气中尸臭味大增,中人欲呕。 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四处飞散的天虫已经被巨蝙全部吞进了腹中,那些天虫们吞噬的阴魂似乎转移到了巨蝠身上,巨蝙的身体开始散发出炫目的白光,过了不大一会,白光渐渐暗淡下去,绿棺闪烁的淡淡绿光又重新显现出来,在绿光的映照下,那只巨大的蝙蝠不再发出白光,但通体已经变成了纯白色。 邓法师直到这时才从惊恐中反应过来,他大喝一声,双臂挥击处,一股巨大的水团从水底下突然涌出,黑水大涨,如潮般涌向地洞的四壁,一团呼啸而至的激流直冲向我和天乙道人躲避的罅隙里,我一时未及反应,只把天乙道人推了一推,后背忽然一震,整个身体已经被水团冲上了半空,重重地撞向身后参差嶙峋的石壁。 躲闪已经不及,只有集中全身的炁气硬硬地撞向更加坚硬的石壁,不料后背着力处,只觉得细腻绵软,鼻中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眼前一花,一张美伦美奂的俏脸正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心头巨震,禁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眼前的这张脸如梦似幻却熟悉至极,不是自己刻意疏远、心中却始终挂念不忘的文小姐是谁? 巨大的惊喜和迷惑让我说不出话来,眼角处突然有了一种湿润的感觉,一时间记忆中的往事和梦幻中的记忆重叠交织在一起,各种猜测和疑问纷至沓来,再也挥之不去。 眼前一段雪白修长的脖颈,她似乎比原先更漂亮了,不对,好像是化了一点点的淡妆…她微微侧对着我,斜瞥的眼角里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你……你怎么来了?”我有点出乎意料,结结巴巴地问。文小姐听到我的问话,慢慢转过头来,她打量了我一下,抿嘴笑道:“你这小子还不错啊,艳福不浅,居然有小情人对你一往情深,嘿嘿,这么有情有义的年轻姑娘如今可不多见了啊。” 声音脆的象颗梨,真的是文小姐的声音啊,只是好像多了一丝妩媚,多日不见,她好像成熟多了。我心神恍惚了一下,文小姐见我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冲着我轻轻呸了一口。“说的话竟然没听见?男子汉耽于美色,还修的什么道?” “耽于美色?”不知何时,巨型蝙蝠已经飞到我们的面前,他扇动着白色的翅膀,长笑一声道:“修道之人,耽于美色倒也没什么啊,不过我看这小子行事莽撞蠢笨如牛,偏又修习咱们茅山术法,倒是实在辱没了茅山宗的脸面。” 巨蝠乍出现在地洞中,我就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这一自认茅山宗人,我立刻想起他就是茅山四老之首的太冲先生,当下连忙站起身来,向他躬身致意。 太冲先生冷哼了一声,文小姐笑道:“这小子已经修成元神离体,倒也算不上蠢笨如牛啊,嘿嘿,师兄如今成就大药,说不定还要感谢他呢,不是他的引路,咱们如何找得到这处玄阴之地?” 巨蝠收住翅膀,停留在地洞的一处顶璧上。“这小子不分好歹,把那五鬼聚阴地改换也就罢了,却又把我的玄阴本骸坏掉,怎么算不上蠢笨如牛?依我看呵,他找到这处玄阴地也是误打误撞,功过相抵,咱们不用谢他。” 文小姐正要答话,忽然看见我目不转睛地看她,脸上红了一红,发怒道:“看什么看?你这小子耽于美色……”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怒为笑道:“对了,原来是在看自己的小情人,呵呵,倒也不算耽于美色啊,不过你这小子找了女子,要修成大道可就不成了,哈哈。” “太常婆婆?!”我惊叫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视着眼前的文小姐,心中一时悲怒交集,想不到自己在太常婆婆危难时的一番好意相助,竟将文小姐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茅山四老行事独来独往,任意纵横,师妹你虽为女身,一向却有男子气概,如今怎么婆婆妈妈起来?难道那人的术法当真那么厉害?”巨型蝙蝠粗声粗气地喝道。他沉默了一会,涩声说道:“不过那人的术法也当真了不起,能够屏蔽玄阴星占,已几近我道家的入仙之境界了啊。道家相传以元神屏蔽北斗,可得不死,只可惜咱们茅山宗偏修炁力,于这星占术法实是一无所知,太常师妹的玄阴星占虽然高明,不死的法门却非感应北斗而来,与之相比似乎终究逊了一筹。” 第八十九章赑风 古代星占术认为“箕星好风”以前许多风角大师对星象非常精通,由此引申出来的风占也非常灵验,比如暴风猛吹井口,其家必有妇女主丧,百验百中,至于羊角扶摇,龙卷狂飙,皆为自然之风,现代科学展,已经完全可以依赖仪器对这类风象进行准确预测。.yz u u 看小说就到~ 但对于这种“赑风”,各类风占书籍并无记载,其原因是这类风侯极其罕见,它只形成于玄阴之地,也只对纯阳之体起消解作用,对普通却无危害,从我遇到的赑风来看,似乎是来自于那副绿棺,但绿棺为什么会产生赑风,则是不得而知了,因为赑风虽只在玄阴地产生,但并非所有的玄阴地都会产生这种可怕的怪风。 卢生在天书中对“赑风”也有记载:生于玄阴之地,专解纯阳之体。据说这种风从修道之人泥丸宫中吹入,过丹田,钻六腑,穿九窍,瞬间骨肉消疏,元神寂灭,化为一堆烂泥。古代的道术高深之士最为惧怕这种赑风,一旦被赑风缠上,顷刻间骨肉消疏、元神消融,任你千年道行都将废于一旦,所以他们也称这种赑风为“天劫风”,迷信恐慌之余,他们认为自己以人力延命长生,实为夺天地造化之理,自然为天地不容,受此天劫也是上天报应,其实并非这么回事,许多神秘现象只是囿于我们的认知局限,一时无法解释而已,不能完全归于因果宿命。.yz u u 看小说就到~ 太常婆婆躲过赑风,脸色大变,她从黑水中跃出,叱喝了一声,手中的一点光华已打入了绿棺之中,地洞中绿光突然大盛,整个棺材燃烧出耀眼的绿火,那是遭致锁魂的百年尸身凝聚出来的碧玉在燃烧,无数的阴魂能量散出明亮而阴冷的火焰,棺中的老人尸体在火焰中扭曲了一下,骨骼渐渐挛缩,最终在火焰中消失了。 我从石壁的罅隙里找到昏迷中的天乙道人,把他拖到了岸边。远远望去,太常婆婆踏水而立,宛如一个美丽的凌波仙子,但我知道她纵然能“须臾自轻举,飘若风中烟”,也和我,和文姐,甚至和太常婆婆自己都没有关系,眼前的年轻女子只不过是道家成仙学说里的一个幻影而已。 绿棺中的古尸我虽然没能近距离看见,但古尸以天虫分魂离魄,想来应该是那位学究天人的陶姓祖师。.yz u u 看小说就到~地洞中的盐渍之尸是被孙祖锁魂而死的清兵,这些清兵的魂魄被困在死体内经久难出,为整个地洞提供了连绵不绝的玄阴能量,也把陶姓祖师的驻魂天虫化为了永久不灭的生死体,他生前经过千辛万苦,为的是死后灵魂再生,想不到造化弄人,最后也只是制造了一个长生不死的幻梦而已。 我国神话传说里的仙人是“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无常殃”,时至今日,凡夫俗子们虽然明白了很多科学知识,但在潜意识里总会认为世上或许真的存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山洞、地宫、海上仙山,里面更会住着一些长生不老的地仙,说起来还是世人的贪生心理作怪。其实何止世人,茅山宗虽以符箓祝咒闻名,但也没忘了道家的成仙理想,就连先师卢生也在天书中宣称自己已列入仙籍,只不过他身为仙人,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不着形相,世人无法看见罢了。他吹嘘说:“仙人者,绝于人境、不杂人居,其居之地,并非实有,亦非虚无,乃出有入无之境,所谓清虚之境也。清虚之境,迥异人间,居之可以不生不死,永寿永昌。” 我当初对卢生的这种说法表示怀疑,张铁嘴嘴上不说,其实也是腹诽的居多。卢生既然能够破碎虚空,阴尽阳存,就应该在天书中记载明白,却偏偏在这个关键点上语焉不详,也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本就子虚乌有。据天书自述,卢生脱离茅山宗,最根本的缘由就是茅山术法极易堕入鬼仙之途。鬼仙者,不离乎鬼也,虽能通灵而久存,毕竟无法永久。茅山宗虽然不乏道术高深人士,但无论是符箓招魂还是丹鼎炼丹,总是在不自觉中误入歧路,就连茅山四老这样的人物都不能幸免,这大概与茅山宗偏重于对自身及他人魂魄控制的术法不无干系。千百年来,世间修炼者众,能修至阳神出宫的自不在少数,但真能进入道家的冲举之境,即俗世所称的白日飞升却世所罕见,所谓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却是千难万难,尤其在当今社会,物欲横流,能够洁身断欲已属不易,大智如了空禅师、桀然禅师等人,尚不能达到仙家境界,可知古往今来,修炼成仙之说终究只是虚幻,犹如水中月镜中花,纵能看见,到底成空。 但既有水月镜花,则必有真月真花在,所以成仙之说历久不衰,多少修炼之士前赴后继,虽不能真正凡入圣,修得不死之身,但也能百病不生,益寿延年。其实神仙之有无,道德之幽玄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还是修身养性的道家功夫,诸葛孔明“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世人多以为是励志之语,却不知这才是道家“恬淡为上,胜而不美”的修养功夫,当初桀然禅师的“随缘任运”和任天庭所说的“成仙之说,不过是道家“求”的手段,并非“求”的目的,重要的是保持先天本性”,实在是斟破了世间万象的智者之语,所谓“人事有代谢,往来有古今”,世俗中人,就连自身的性命,也没有几人能够尽享天寿,寿终正寝,我们依靠道术的不传之秘,修身养性,庶几可以逆天而为,达到延寿长生的目的。延寿长生,在道家是指突破自身天寿的极限,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长生。所以卢生在天书里曾感慨说:“世之人有天寿为6o岁者,年过古稀即可谓长生,有天寿为12o岁者,颐背之年可谓夭折,是故存亡终始,虽为天理,然世间变化不可以一断之也。”又有在内篇里说“谓有始必有终,而天地无穷焉,谓夏必长,而荠麦枯焉,谓冬必凋,而竹柏茂焉,谓生必死,而龟鹤长存焉。”阐的都是同样的道理。 第九十章大结局 我坐在黑水岸边为天乙道人疗伤。 天乙道人的身体极度虚弱,他在黑水中抵御天虫,却不知天虫攻击的只是永信和尚随身携带的千年古玉,精疲力竭之际又被永信和尚击伤了五脏六腑,伤势十分严重,只是玄阴之地的死气太重,修行者的炁气完全起不到疗伤的作用,他的伤口正在以看得见的度向四周蔓延,快扼杀着体内的生机。 绿棺已经焚烧殆尽,就连水中的邓法师也不见了。在我们的脚下,只有黑水在缓缓地来回荡漾,它带走了刚才生的一切,仿佛它们本来就没有存在过,又带来了另外一种更加奇特的气息,似乎在昭示我们这里又要生着什么。 地洞里忽然响起了太常婆婆清脆的叱喝声,她手中的噬魂石出了震耳欲聋的啸声,剧烈的啸声过后,噬魂石突然碎成了一堆粉末,封锁在里面的阴魂已经逸出,仿佛有一股强大的生命气息涌了进来,地洞里的所有事物都生了变化,黑水正在返清,逆向而来的水流已经不再是死亡的黑色,一阵阵清新的新鲜空气循环往复,扫清了散着尸臭的死气,地洞里再次恢复了生机,我把手伸到天乙道人的身上,炁气源源不断冲入他的身体,这里已不再是玄阴之地,玄阴的死地气息,都,破掉了。 “茅山术法,几曾有成仙之秘?精研星辰列宿与人体的休咎之道,才是形神俱妙的修仙之径。”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唯太常婆婆,你的星占被老衲所蔽,可曾知道其中道理吗?” 太常婆婆惊怒交集,喝道:“你屏蔽星占,驱除我茅山宗的玄阴之地,那还有什么狗屁道理?茅山四老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你非要赶尽杀绝?真正有道之人,心地慈悲,宁愿自己原形粉碎,也不会窃取别人的阴魂,你道心不足,已经沦入鬼道,还要妄想长生成仙吗?” “仙鬼殊途,全系一念,如论本来面目,其实无有。原来你并不知晓其中真谛。“苍老声音透着微微失望,“你修习玄阴星占,却不知玄阴星占的本来面目,更加可笑之极。” “玄阴星占为女子所创,世人皆以为至阴无阳,却忽略了至阴必阳的道理。昔年那女子创立玄阴术法,走的是玄阴之路,取的却是至阴转至阳之理,所谓阴极必阳虽从卦象而来,其实也是从术用上观察所得。” “玄阴星占,是阴非阴,是虚非虚,一样可以修出阳神,只可惜你身为茅山一代宗师,只知修习玄阴之身,杀人祭月,却不明修仙之理,玄阴之躯鬼也,如何能证得形神俱妙的真仙之境?老衲屏蔽星占,祛除玄阴之地,实是为茅山宗指出谬误,回归仙术之本源而已。” “任你巧嘴如簧,就能遮掩自己的险恶用心么?”太常婆婆叱道:“你搜集不灭阴魂,究竟是什么用意?莫非你以为自己能够屏蔽星占,就能够屏蔽主死北斗,不死长生么?” “天人感应,人身自然也有紫府灵枢之地,只要有足够的修行炁气,自然就能屏蔽北斗。”苍老声音默然了一会,淡淡笑道:“老衲以一己之力,犹能屏蔽丹宗祖师尸身的箕星之位,若聚集众多阴魂之气,未必就不能成就仙体,只是如今世界,寻求不灭阴魂却是殊为不易,好让老衲费了许多心机。” “老衲寻找聚魂之地,不免与茅山宗结下梁子,但究其本意,并非刻意与茅山子弟为难。老衲也曾去百棺地驱役阴魂,只是百棺地的无语和尚奸猾无比,他不理俗务,一意与老衲作对,倒是害得老衲多次无功而返,哈哈。” “不过老衲现已寻得真正的聚魂之地,不日即可修证真仙矣,嘿嘿,仙人者,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可在太虚中倏忽游离,可见山河大地如同指掌,其乐也融融,其乐也泄泄!” “眼前玉华楼,转瞬魔火窟,只怕你修仙不成,转眼却堕入魔道。”太常婆婆冷笑道:“你以赑风消融我太冲师兄元神,自是料定他不会助你屏蔽星占,然而古往今来,修出阴灵者皆是大智大慧之人,似我太冲师兄刚烈的并不在少数,你以为他们会甘心受你驱使,为你火中取栗么?” 苍老声音叹道:“老衲修习道术有成,早已突破了天寿的大限,只是百尺竿头无法更进一步,眼看黄泉路近,不觉又兴起求仙之念,噫,老衲明知不可为而为,只怕也是源于心中贪欲啊。” “你道术已臻化境,如何也执着色身,斟不破心中贪欲?” 苍老声音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老衲再求仙术,并非为自己获得不死之身,实是为求证我道家的修仙理想,是否只是一种幻梦而已。” “真耶?幻耶?老衲一生悲欢全系于此,若知难而退,不去求证,心中实是不甘。老衲求仁得仁,成则欣然,纵然不成,虽死又有何憾?” 此时的地洞幽凉清静,水流清澈见底,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人人犹如置身仙境。太常婆婆也陷入了沉默,良久,她痴痴问道:“先生究竟是谁,怎会具有如此的神通?今番转世,太常一直未敢使用玄阴之术,我与太冲师兄找到这处玄阴之地,是依赖驻体女子思念情人的心力,并非玄阴星占的效用,先生的术法纵然高明,却又如何得知?” 苍老声音忽然大笑。“天意如此,又与术法修为何干?那女子思念的情人正是老衲的徒儿,这个你可想不到罢?师徒同气相求,老衲如何会不知道你们的踪迹?哈哈哈。” 地洞里笑声回响,太常婆婆一张脸已涨得通红,她怒目向我看来,我目瞪口呆,心中突然间一痛,大叫了一声:“了空禅师!” 所有的思念、伤痛一齐爆,一言未毕,我已经跌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惚中只觉得体内炁气全然无法凝聚,胸口万分烦闷,几欲将所有的内脏器官都呕吐出来。天和地,颠倒了。 苍老的声音和清脆的声音同时惊呼了一声,充满了关切之意。苍老声音叹道:“老衲将术法授于此徒,实指望继承我道家衣钵,但他俗心犹在,终究未能理解老衲的一番苦心。” “今日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了。仙人既成,太上忘情,善念不起,恶念不生,这些尘世俗缘,还是不提也罢。” “先生真以为自己要成仙了么?”太常婆婆奇道:“难道你已控制了足够的阴魂能量?” “不是足够,却也差不多了。”了空禅师笑道:“茅山丹宗分魂离魄,却把自己的子弟制成了水猿仙引,我既有仙引,配以修仙阵法,再聚合众灵之力,或许可以一试。嘿嘿,若论那些不灭的阴魂,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呢,苗家村墓地之下,太常不知尚能记否?” 太常婆婆矍然而惊,“镇魂台?那可是镇压异族的国脉风水之地。”她沉思片刻,突然惊怒道:“莫非先生是要解救那些亡魂阴灵?国脉风水,是最大之风水,枉你修道多年,竟敢如此大逆不道么?” “国脉风水?”了空禅师“哧”地笑了一声。“夏虫不可语冰,浑浑噩噩的众生,怎能理解道家长生的玄妙道理?” “若以不死永生的尺度来看,蛮夷之分,门户之见,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在历史的长河中,时代的偏见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并非永恒不变的真正之道啊。可笑那看坟之人竟不修星占示弱隐形,他自以为聪慧练达,实则不过是朝生夕死的爬虫而已。” 苍老的声音渐行渐远,地洞中万籁俱寂,不知何时,了空禅师已杳然远去了。太常婆婆瞪视着我,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脸色渐转柔和,说道:“婆婆也要去啦,无论那人要做什么,国脉风水决计不能让他坏掉,我们茅山宗虽然脱尘修道,但于这家国之事,却是从来不会袖手不管。镇守国脉之人与婆婆算是故旧,我们两人联手,嘿嘿,那人术法纵然极高,却也未必输了与他。” 她行了几步,又转头对我笑道:“你这情人的躯体少不得又要借用一下啦,不过婆婆决不食言,待得彼间事了,三个月后一定完璧归赵,嘿嘿,婆婆如果那时元神尚存,说不定还要登门贺喜,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尾声 三个月后,我仍然没有等到文姐。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背着天乙道人走出地洞时,正是满天星斗,一轮圆月悬在中天,月色皎洁,云气如鳞,大地布满了清淡的光辉。张铁嘴还在水塘边等候,他在水塘出现地漏时曾失足落水,亏得一位鹤童颜的老道士出手搭救,这才幸免一死,他听我述说起地洞中的情形,连连叹息,因为事情太过紧急,我们连夜把天乙道人寄养在附近的一个农户家中,两个人晓风露宿,第二天下午就赶到了苗家村墓地。谁知那里已经夷为平地,偌大的地面只剩下少数的几座坟冢,据附近的村民传说,当夜地下雷鸣,飓风四起,地裂后火焰烧空,又有黑水泉涌,臭气冲天,更有村民曾看见火中有人影相斗,高冠博带,极类地狱中的无常恶鬼。 我和张铁嘴在墓地附近盘桓了几天,最终一无所获。因为事墓地,没有大的人员伤亡,只失踪了一个看坟老人,所以当时并未引起政府的注意,只有当地谣言四起,各种迷信活动堂皇登场,风水师断言墓地风水大凶,村民们纷纷移冢起穴,吹吹打打,搅得人心惶惶,直到后来政府组织专家认定是泥石流爆,那些封建迷信的说法才逐渐消失。 我苦侯文姐不至,只好和张铁嘴回到家乡,两个人的生活又回归了本来面目,只是多了一番心力交悴,历尽劫波之后,这才明白所谓利禄功名、长生修仙,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梦幻,只有生老病死、天灾最为真实,到头来谁也逃避不了,谁也抵抗不住。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夕,天地尚不能长久,更何况我们人类?只不过无论真实还是虚幻,都要在滚滚红尘中消磨殆尽,尘归尘、土归土罢了,正所谓:“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伦,下以保子孙,上以奉君亲,苟异于此道,皆为弃其身!” 张铁嘴因为受到毒水的侵蚀,身体一直不好,又过得一年阖然而逝,我料理完他的丧事,三天后我来到泰山碧霞元君祠,找到了当初求道途中遇见的道士青云子,两个人说起别后的各自际遇,不觉相对唏嘘。 是夜,月朗风清,秋叶飘零,泰山极顶梵唱声声,我在碧霞元君祠出家,道号青风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