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空间守则》 正文 楔子 大齐隆庆十五年,皇后赵氏巫蛊案发。隆庆帝废后,赐死。后族赵氏被族诛。 大齐隆庆十六年,有人揭发废后赵氏巫蛊案,其实是废后所出的太子范世言在后主导。 隆庆帝闻之大怒,意图赐死太子。 镇国公简士弘在朝堂之上为太子据理力争,言指隆庆帝只有此二子存世,皇室血脉单薄,不可妄杀。又于朝堂之上撞堂柱血谏隆庆帝,身死朝堂。群臣哗然。 隆庆帝迫于朝臣的压力,将时年十九岁的太子范世言废为庶民,贬至西南蛮荒之地。 大齐隆庆十七年,隆庆帝立宠妃庞贵妃所出的第二子,年方十二岁的范世昌为太子。 是年,隆庆帝驾崩,范世昌继位,是为嘉祥帝。嘉祥帝奉庞贵妃为太后,事事仰仗庞氏母族,皇室范氏宗族倒退了一射之地。 嘉祥帝登位时尚未及冠,朝政便由庞太后和庞国舅把持。范氏宗室人丁单薄,未能与之相抗。朝臣不忿,遂生异心者众。 世袭宁远侯、建义将军楚伯赞是时镇守西南。眼见朝政越发昏庸,楚伯赞就顶住了庞太后让他暗地里灭杀废太子的旨意,对贬至西南的废太子范世言青眼有加。 大齐嘉祥元年,废太子范世言感宁远侯楚伯赞之高义,与废太子妃周氏合离,另娶楚伯赞嫡长女——年方十六的楚华丹为嫡妻。 楚华丹千里迢迢,从京师来到西南边陲之地,嫁与贬为庶民的废太子范世言为妻。 嘉祥帝继位之后,庞太后开始秋后算帐。当日她扳倒皇后,隆庆帝本答应不仅要立她的儿子范世昌为太子,而且要立她为皇后。 谁知镇国公简士弘当堂撞柱血谏隆庆帝,引发群臣愤慨。——就是皇帝也不能太过随心所欲。 于是立后未能成行,只是立了二皇子范世昌为太子。 嘉祥帝范世昌以非嫡之身继位,引得重嫡轻庶的世家纷纷侧目。 庞太后因而对镇国公简士弘恨之入骨。她一朝掌权,第一道诏令,便是将镇国公府夺爵毁券,又将镇国公府所有人等打入大牢,意图灭简氏一族。 翰林贺思平乃镇国公简士弘生平挚友。 眼见庞太后变本加厉、倒行逆施,贺思平便发起翰林院、太学院以及整个大齐朝的的书生学子上书嘉祥帝,为镇国公府鸣不平。 翰林贺思平乃是隆庆朝的状元,才名遍天下。他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庞太后公报私仇的举动从此曝于光天化日之下,大齐朝诸多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文官武将也纷纷响应。 此时嘉祥帝立位未稳,庞国舅担心激起民变,便劝说庞太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要因小失大。 庞太后见犯了众怒,连自己的亲哥哥也不赞成自己族诛简氏一族,只好退而求其次,将简氏一族废为庶民,贬至简家祖籍东南万州。太后懿旨:简家子孙,世世代代,不得科举入仕。 大齐嘉祥二年,宁远侯楚伯赞的嫡长子,年方十八的世子楚华谨,在京师悄然迎娶了两朝首辅裴立省的嫡长女,刚刚及笄的裴舒凡为原配嫡妻。楚伯赞其时镇守西南,根据大齐律例,他的家人都要留在京师宁远侯府。 大齐朝勋贵和文官向来各自为政,甚少往来。 而如楚家和裴家这样,镇守一方的勋贵大将,同当朝文官之首结为儿女亲家,更属凤毛麟角。只是当时朝政纷乱,庞太后和庞国舅正被简家一事弄得焦头烂额,便无人注意到这桩不同寻常的联姻。 楚华谨同裴舒凡之前本已分别同别人订过亲。不知为了何事,楚家和裴家不约而同与原来的亲家毁约。其后两家之间又迅速议亲、换贴,过大礼,不足三月便正式结为亲家。 嘉祥帝十二岁登基,在位十年,极好女色,每夜无女不欢,还炼红丸以补气。 大齐嘉祥十年年中,年仅二十二岁的嘉祥帝暴毙在淑妃**,薨时无后嗣。 庞太后在嘉祥帝死后,企图依然只手遮天,把持朝政,迟迟不立新君。 百官对庞太后和庞国舅怨声载道,终于有人起而反之。又有人翻出当年废后巫蛊案,查实乃庞太后为了夺太子之位,对废后赵氏栽赃陷害。 大齐嘉祥十年年末,皇宫惊变,庞太后和庞国舅死于乱刃之下。赫赫扬扬近四十载的庞氏被诛九族。 是年,宁远侯楚伯赞带着大军从西南回京,拥废太子范世言为帝。百官在首辅裴立省的率领下,跪迎废太子范世言,是为宏宣帝。 大齐宏宣元年,宏宣帝立宁远侯嫡长女楚华丹为皇后,居凤翔宫,大赦天下。 皇后楚华丹嫁给废太子范世言十年,育有三子一女,为皇室开枝散叶,深得范氏宗室人心。楚家遂成新兴后族。 同年,宏宣帝仍拜裴立省为首辅。 首辅裴立省历经三朝而不倒,人称大齐朝的“不倒翁”。 大齐宏宣二年的除夕之夜,宁远侯楚伯赞从皇宫宴罢归来,暴毙于室。 宏宣帝亲临宁远侯府哭灵,人皆赞宁远侯府深得帝心。只叹宁远侯楚伯赞英年早逝,不得君臣尽欢。 宁远侯楚伯赞死后,经首辅裴立省多方周旋,宏宣帝才下旨,着宁远侯嫡长子楚华谨袭宁远侯爵,保得楚氏一族荣华富贵。 其后,首辅裴立省致仕归田,带着家小回到祖籍东南越州养老。 大齐宏宣三年正月初一,宏宣帝开皇城中门,以皇后凤輦,迎当年合离的废太子妃周氏入宫为皇贵妃,居凤栩宫,与皇后楚氏同掌凤印。 同年,没了宁远侯镇守的西南,羌族作乱,一度摧枯拉朽,打到兴州府,威胁京畿。 先镇国公简士弘嫡长子简飞扬十五岁从军,从走卒升至校尉。在对羌族一战中崭露头角,手刃羌族首领,斩敌首三万余人,解京畿之危。羌族之人,从此闻简飞扬之名而丧胆,称之“活阎罗”。 宏宣帝闻之欣慰,封简飞扬为忠节将军。又知简飞扬乃当年为保自己而身死朝堂的镇国公简士弘嫡长子,更是大喜。下旨复镇国公府爵位,废除庞太后的乱旨,准许简家子孙科举入仕,重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这一年,简家重入京师世家豪门。 这一年,当朝国舅、宁远侯楚华谨的嫡妻裴舒凡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裴舒凡的娘亲,前首辅裴立省的嫡妻夏氏带着三个庶女从东南越州上京,探病楚府。 是 由】. 第一章 探病 上 收藏***求推荐*** -------------------------- 京城东南面皇城根儿旁边的宁远侯府,是一幢有着九楼十一院的大府邸。这样大的宅子,这样好的地段,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就算是勋贵人家里,也实属难得。 这日一大早,宁远侯府里各房的管事妈妈都在催促着下人洒扫庭院,整理器物,说是有贵客到访。 宁远侯府的慈宁院里,太肖氏正命人一趟趟往内院门口跑,看看客人来了没有。 慈宁院里的三等丫鬟环儿跑了几趟,连个人影子都没有见着,不由有些气馁,就对内院看守门禁的辛妈妈道辛妈妈您说说,我们忙了一早上,等了一早上,她们却连个人影子都没来。这叫事儿啊?!” 辛妈妈是太当年的陪嫁,跟着太一辈子,也是太的心腹,才能得了这个管内院门禁的巧宗儿。 听了环儿的话,辛妈妈笑嘻嘻地道不过是让你多跑几趟而已,哪里就走大了脚?” 环儿听了也笑了,便坐到内院的门房里,说起闲话来,“辛妈妈,这亲家太太是从老家上来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辛妈妈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等着外院的人报信。听了环儿的话,就随口答道正是。亲家老爷致仕之后,他们一家就回祖籍东南越州去了。” 环儿就好奇地问道既然他们家都不在朝里做官了,还有那么大架子?——我们太,如今是皇后的亲娘,圣上的岳母。听说她们要,还当了上宾来待。”又轻蔑地道她们也配?!” 辛妈妈这才警醒,上下打量了环儿一眼,若有所思的笑了一笑。 环儿就被辛妈妈的笑弄得有些发毛。不由暗忖到底是哪里做了。 辛妈妈却只看了她一眼,就没有再了。 内院的门房里,便安静了下来。 环儿有些不安,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有心想起身,又担心客人偏偏这时到了,误了太的事儿,她可担当不起。 辛妈妈凝目往外看了一眼,突然站起身道来了。”说着,便起身迎了出去。 环儿精神一振,也赶紧跟了出去。 就见从外院通往内院的羊肠石子路上,有四顶蓝顶绛色小暖轿迤逦而来。 抬轿子的,是八个小厮。 等到了内院门口,小厮们将轿子放了下来,都躬身退了出去。 就另有八个婆子,抬了轿子,往内院里面去了。 辛妈妈在门口忙忙地给轿子里的人福了一福,就看着她们进去了。 环儿赶紧跑在前头,去给太报信去。 这四顶轿子就跟在环儿后面,到了太的慈宁院。 太穿着深紫团花松鹤图的褙子,外面系着紫羔皮大氅,特地出了慈宁院的院门口去迎接轿子里的客人。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四个丫鬟上前,将那四顶轿子的轿帘依次掀开。 就见第一顶轿子里出来一个鹅蛋脸的中年妇人,身着藏青色滚边,绛红色绣缠枝**通袖大袄,下系藏青色六幅湘裙,裙边露出一圈青羔皮滚镶边。虽然有了年纪,依然可见年轻时的眉目秀美,只是鼻翼两旁有两条深深的发令纹。 太忙抢步上前,拉着这妇人的手,笑道亲家太太,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这个中年妇人,正是两年前致仕的三朝首辅裴立省的原配嫡妻夏氏,现今的宁远侯裴舒凡的娘亲。 见宁远侯府的太如此亲热,夏也不敢怠慢,携了太的手,道让你们久等了。——我们这几年未上京,那府里留着看房子的下人就偷懒耍滑,一应都不齐全。我也是一早起身,却耽搁到现在才。” 两人就说说笑笑地进了慈宁院的正屋,分了宾主坐下,又寒暄起来。 太抬眼看了看随后跟着夏进来的三个袅袅婷婷的姑娘,便问道这几位是令千金?” 夏就叫了姑娘们,对太笑道她们几年没有见过她们的了。这次我上京来看她们,她们就闹着要跟。”又拿帕子捂了嘴笑道都让我宠坏了,一个个都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太不要见怪才是。” 太便招手道让我这个子好好瞧瞧。——你们裴家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的。别听你们母亲混说!” 宁远侯府的太却是,裴首辅家里,只有一个嫡长女,便是如今嫡长子的儿,一品宁远侯。其余的女儿,都是妾室所出。 夏见太一个个得拉着的女儿们细看,就给太一一介绍起来最大的这个,是老二舒兰。中间这个,是老三舒芳。最小的这个,是舒芬。” 太见这三个女儿,除了高矮不同,其余的,都是一样的裙袄钗环,便抿嘴笑了都是好的,叫我都分不出谁是谁。” 裴舒芬今年才一十三岁,听了太这样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她年岁最小,生得最为妍丽。虽然容色尚稚,一笑之下,却如百花满园,美不胜收。 夏就看了裴舒芬一眼。裴舒芬瞥见嫡母的眼色,便赶紧敛了笑容,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太看在眼里,同夏拉了几句家常,就道我你们忙忙得上京来,是为了要看你们的。我这个子,就不拦着你们情深了。”说着,太就叫了的大丫鬟抱琴,“你领着亲家太太和姑娘们,去大奶奶的院子吧。” 抱琴忙应了,又对屋里的人福了一福道劳烦亲家太太和姑娘们跟着奴婢了。” 夏也着实担心大女儿裴舒凡,便起身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太笑眯眯地道都去吧。一会儿记得我这里吃饭。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得好好唠唠嗑。” 夏笑着应了,便转身跟着抱琴出了慈宁院。 裴家的三个姑娘也都对太福了一福,就也跟着出去了。 宁远侯府的正院中澜院里,丫鬟婆子皆竖立在正屋门口的台阶上,鸦雀无声。 夏已是带着三个姑娘去了宁远侯的内室里。 宁远侯裴舒凡今年二十八岁,许是长期缠绵病榻,脸色蜡黄。因要见客,脸上敷了一层茉莉粉,却是皆浮在脸上,看上去更是吓人。 夏就叫了三个姑娘见过。 裴舒凡笑着跟她们一一打过招呼,又一人送了一对十两重的绞丝缠枝梅花的金镯子。 裴家的二裴舒兰是个老实的,见一出手就是这样重的见面礼,不由看着夏,不敢去接。二不接,三裴舒芳和四裴舒芬也都不敢接。 夏微笑道这是你们的一点心意。” 三位姑娘这才伸手接过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夏就看了看裴舒凡,欲言又止。 裴舒凡心领神会,便对一旁伺候的人道桐叶,昨儿皇后娘娘赐下上好的蒸酪,拿出来给姑娘们用用吧。” 桐叶忙应了声“是”,便对三位姑娘道这边请。” 这三个姑娘看桐叶穿着碧绿滚边烟青色绣兰花的短襦,外罩烟色云肩背心,下系淡绿色棉裙。头上挽着妇人的发髻,斜插着一支碧玉钗,就她定是屋里的通房,也是宁远侯的人。便都对她更是客气了几分。 等屋子里的人都走,夏才看着裴舒凡病骨支离的模样,心痛道凡儿,不是娘心狠。只是事到如今,你不为考虑,也得为两个孩子想一想。” 裴舒凡默默地将一块帕子给娘递了,轻声道娘莫太伤心了。我晓得。” 夏接过帕子拭了拭泪,就低声道你十五及笄,嫁到楚家。如今已是十三年。可你的嫡子,才三岁半。刚生的嫡女,也刚满一岁。不是娘咒你,你不打算好了,若是突然撒手,可让这两个孩子活?”又忍不住哭道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谁愿意扔下他们?——都是不得已啊!” 裴舒凡叹息道娘,我哪里没有盘算过?只是如今,侯爷有四房姨娘,两个是他多年的通房丫鬟所抬,庶长子、庶次子都是她们所出。” 又叹了口气,裴舒凡接着道还有两房良妾。一个是当年侯爷订过亲又毁了约的定南侯府嫡长女齐氏,为了侯爷,齐氏多年不嫁,到二十二岁上才抬进府里。如今比我还大一岁。同侯爷情深义重,是侯爷心坎上的人。还有一个是济阳侯家侯的外甥女方氏,才十六岁,来头都不小。齐氏育有一女,方氏是年初才抬进府的,还未能有孕。”顿了顿,又道以侯爷多年的喜好看,这方氏有孕,也是迟早的事。” 夏点头道也难为你。这样的日子,你也熬了出来,终于生了嫡子和嫡女。” 是 由】. 第二章 探病 中 收藏***求推荐*** -------------------------- 听娘亲说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裴舒凡不由微微笑了,憔悴的脸上也容光焕发起来。 “娘您不知道,益儿前儿还说,他是哥哥,要护着妹妹。” 裴舒凡的嫡子楚谦益虽才三岁半,却极为聪明出众,记性又好,还能说会道,比那两个年长他五六岁的庶出哥哥都要出色。宁远侯府的太夫人更是看得如同眼珠子一样金贵。 嫡女楚谦谦才刚满一岁,也是粉妆玉琢,比齐姨娘庶出的女儿楚文琳生得更是齐整。 夏夫人听了,就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道:“这就好!这就好!——好歹你还有个盼头……” 娘儿俩的知心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屋子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裴舒凡的陪嫁丫鬟桐雪在外面回道:“夫人,姨娘们过来请安来了。” 夏夫人脸色平静,转头看向裴舒凡问道:“这个时候来问安?” 夏夫人她们进府的时候,是巳时中。现在已是快午时了。一般人家的妾室到主母房里请安立规矩,都是卯时中就过来了的。——她们这些人,却是足足晚了两个时辰。 裴舒凡自然知道娘的意思。只是宁远侯府同娘家裴府不一样,裴舒凡就对着夏夫人苦笑道:“自打我病了之后,侯爷只说我要静养,让她们不要过来吵着我。——她们已是有段日子没有过来请安了。如今挑着这个时辰过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夏夫人硬气了一辈子,对这些妾室姨娘一向不假辞色。而裴府有两个妾室,还是当年的隆庆帝赐给裴相爷的,照样被夏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隆庆帝薨了之后,那两个妾室过了不久,也都追随先帝去了。如今的裴府,甚是干净。夏夫人就很看不惯宁远侯府这些妾室的作派,便道:“我们这里说话呢,让她们回去吧。” 裴舒凡点点头。她也不喜欢看见这些人。只是自己是侯府的主母,这点容人的度量还是有的。裴舒凡便扬声对外面守着的丫鬟桐雪道:“桐雪,我这里陪客呢。——让姨娘们自便吧。” 桐雪和桐叶都是裴舒凡的陪嫁丫鬟。最近两年因为裴舒凡怀女儿谦谦的时候,怀相不好,产后又大出血,身子一直亏虚,不能伺候侯爷。裴舒凡就将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开了脸,给侯爷收了房。侯爷到正院过夜的时候,都是她们轮流伺候的。 吩咐完外面的人,裴舒凡就又同夏夫人低声说起正事来。 外面的天渐渐阴沉起来。因是腊月里,动辄就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未过多会儿,外面的院子里就白了一层。 裴舒凡躺在**,看见对面的窗棂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心情好了一些,对夏夫人笑道:“京城旱了有一个冬天了。好不容易下场雪,明年庄子上的收成可就上来了。——不然年年打饥荒,找娘娘的内库借钱的日子真不好过。” 夏夫人听了,心里一沉,忙低声说起她上京时,裴老爷对女儿一家的叮嘱。——如今的宁远侯府是外戚,更要小心行事。当今圣上,心志坚忍,胸有大才,不能等闲视之。 宁远侯楚华谨知道今日岳母要过来探病,便早早地从兵部衙门里回家来了。 外面的雪越发大起来。好在楚华谨穿着皇后娘娘赏的一件上好的貂裘,倒是雨雪不进,很是暖和。 他大步进了自己的院子,却见自己的四个妾室和通房桐雪一起,正站在正屋门外的回廊上,个个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楚华谨大步走上台阶,看见她们都只穿了素色印花夹棉长袄,连个斗篷都没有披一件。冬日的寒风吹过来,就连披着貂裘的楚华谨都觉得脸上似被风刀子刮了一样。 那四个妾室便是两个通房出身,因为生了庶长子和庶次子而抬了姨娘的兰姨娘、桂姨娘,和当年同楚华谨定过亲的定南侯府嫡长女齐姨娘,还有今年年初刚抬进府里的,济阳侯夫人的外甥女方姨娘。 看见侯爷进来了,这四个姨娘精神一振,一起给侯爷福了一福。 “外面冷,还是到屋里来坐吧。”楚华谨见她们脸上冻得青紫,就有些不忍。 那四人却是互相看了看,俱低下了头,道:“侯爷进去吧。我们在外面候着就是了。” “是夫人让你们在这里候着的?”楚华谨脸色未变,只是声音有些低沉起来。 那四人看了桐雪一眼,桐雪却把头快低到地上去了。 桂姨娘长得颇为圆润,一向在侯爷面前老实憨厚的样子,便嗫嚅道:“我们过来给夫人请安,夫人不让我们进去……” 楚华谨听了,未再说话,只是抬起脚,一脚踹开了正屋的大门闯了进去。 裴舒凡正同娘亲在里屋低声说着向皇后娘娘借钱的事儿,就听见外面的大门咣得一声被踢开的声音,不由眉头皱了皱,正要发话。 就听见内室的厚夹棉门帘也被唰地一声扯了下来。紧接着,楚华谨挟着一股寒气冲了进来,沉声道:“你这里倒是暖和?!” 话音刚落,楚华谨就发现屋里不止裴舒凡一个人,还有自己岳母夏夫人,正端坐在裴舒凡的床边,一双寒冰似的眼睛冷冷地看过来。 楚华谨脸上通红,忙整肃了脸色,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夏夫人磕了个头,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夏夫人起身避到一旁,冷冷地道:“民妇哪是那牌面上的人?——可不敢受国舅爷大礼。” 楚华谨讨了个没趣,只好自己起身,又给夏夫人作了揖,才转身对裴舒凡问道:“外面下雪了,怪冷的。你让她们立规矩,可不可以换个暖和点儿的地儿?——她们可连斗篷都没有一件,若是冻坏了,还得延医问药,闹得人仰马翻的,让这府里人人不得安宁。” 裴舒凡听了楚华谨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居然都不容自己分辨一声,一股腥气涌上胸口,就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 夏夫人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帮女儿说话,连忙道:“可不得了,快请大夫!” 楚华谨见裴舒凡气得吐血,也有些后悔,便出去让姨娘们都回去,又命桐雪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齐姨娘就担心地问道:“侯爷,可是夫人有什么不妥?” 楚华谨忙温言道:“你放心,这里有我。你们先回去吧。” 姨娘们这才都散了。齐姨娘慢慢地走在最后。 楚华谨见状,又几步追上她,低声嘱咐道:“我让人给你院子送了些银霜炭过去,还有两块灰鼠皮子,你给你自己和琳儿各自做件皮袄穿吧。”琳儿是齐姨娘所出的女儿,如今才六岁。 是 由】. 第三章 探病 下 收藏***求推荐*** -------------------------- 齐姨娘听见侯爷说给她和琳儿住的院子送了东西过去,不由喜出望外。那灰鼠皮也罢了,银霜炭却是难得的。整个侯府后院,也只有太夫人和夫人那里有定例。忙回头福礼道:“多谢侯爷记挂着。琳儿这阵子晚上一直被那炭气呛得咳嗽,睡得不安稳。有了银霜炭,她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侯爷事忙,也要记得保重身子。琳儿经常念叨着爹爹呢。” 齐姨娘闺名一个萱字。她如今虽说是宁远侯府的妾室,从前却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是定南侯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也是当大家子的主母教养的。和楚华谨从小就识得,算是青梅竹马。 楚华谨一想到他们俩本来是定了亲的,后来却因为自己家的事儿,硬生生地跟她退了亲,耽误了她的终身,就十分愧疚。 而退亲之后,这齐萱居然非楚华谨不嫁,推掉了家里给她定的一桩又一桩亲事。一直等到齐萱二十二岁上,他们家里人才死了心,托人过来跟宁远侯府说合。楚华谨便抬她入府做了妾。 薄命怜卿甘作妾。 只是楚华谨自认并不是一个宠妾灭妻之人,所以就算抬举齐萱,也从来不会绕过裴舒凡去。对于齐萱齐姨娘,楚华谨只能在吃穿用度上比别的妾室要稍微好上一些,以作补偿。 楚华谨看见齐氏回过头来,面容白皙,容色清华,举止有礼,落落大方。在一般的世家豪门里,就算主持中馈的主母也未必有这样的风姿。——只可惜她遇上的主母,是裴舒凡。也只有这个三朝首辅的嫡长女站出来,气势才能压齐萱一头。楚华谨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裴舒凡自然是个好的,只是性子太过硬朗。有时候,连自己这个侯爷,都拗不过她…… 想到裴舒凡的病,楚华谨眉头又皱了起来。裴舒凡是他的原配嫡妻,两人一起这么多年,夫妻情分也是有的。他自然不忍心看见裴舒凡年纪轻轻就撒手尘寰。 齐姨娘见侯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知道他定是想到了夫人的病,忙安慰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侯爷不用担忧太过。——若是侯爷为此伤了身子,可让我……我们……靠哪一个去?”眼角就有了隐隐的泪花印了出来。 齐姨娘忙用帕子拭了拭。 楚华谨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默不做声,陪着她一直往前走。 齐姨娘心下忐忑,不敢再开口。前面见楚华谨已是跟着她快走到她住的院子门口了,齐姨娘忙含笑止住他道:“侯爷,我到了。——大夫也快进来了。” 楚华谨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道:“舒凡就是心思太重。若是她能同你一样,凡事想开些。这病,也不会一日重似一日。” 齐姨娘一愣,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夫人身边的宁妈妈急匆匆地过来,就改了话题,对楚华谨道:“宁妈妈过来了。想是夫人有话要说。——侯爷还是回去吧,夫人那里要紧。” 楚华谨将自己身上的貂裘解了下来,亲手给她披在身上,道:“天冷了,记得多穿件衣服。我们这府里,已是有一个病人,可不能再添上一个。” “侯爷放心,妾身会照顾好自己和琳儿的。”齐姨娘说话间,对宁妈妈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才进到自己的院子里去。 楚华谨看了宁妈妈一眼,道:“有事回去再说吧。” 宁妈妈赶紧跟在楚华谨身后小跑步跟上,低声道:“侯爷,大夫刚才来过了,开了方子。那上面的药,又重了几成。” 楚华谨心里一紧,停住了脚步,看向了院子里远处的天空。那里越发阴沉沉的,彤云密布,看来一场大雪是在所难免的了。 “大夫都开了些什么药?”楚华谨一面急步往正屋的院子里行去,一边问道。 “左不过是人参、肉桂、阿胶和雪莲这些大补之物。只是要的年份更深些,一般世面上卖的,已是不够用了。”宁妈妈在后面躬身小跑,跟上了侯爷的步伐。 楚华谨心里更加难受:这些东西,虽然贵而难得,却根本不算是药……难道舒凡的病,已是要靠这些东西吊着了? 到了正屋的内室,通房桐叶迎了出来。见了楚华谨,忙给他行礼道:“侯爷来了。”又起身要帮楚华谨宽衣,却见他只穿着一身三色靠镶滚边底有团云纹的右衽长袍,腰系着犀牛皮腰带,腰间一个白玉扣,越发显得他剑眉星目,蜂势螂形,宽肩细腰,身材高大。 “今儿天冷,侯爷出去居然没有穿大氅?”桐叶先前领着夫人的三个庶妹去了偏厅用蒸酪,没有看见楚华谨回府时的穿着。这边厢问着,桐叶就帮楚华谨把头上的紫貂皮氅帽取了下来。 楚华谨的貂皮大氅,自然是给齐姨娘披了回去。他有些怕裴舒凡知道后心里不悦,更添了她的病症,楚华谨便板了脸道:“桐叶,你僭越了。”——主子穿什么用什么,自有夫人做主,关你这个奴婢什么事? 桐叶听出了侯爷的言外之意,脸上有些红,忙住了嘴,将氅帽挂了起来,又进去给夫人回话。 楚华谨在外面深吸了两口气,才大踏步又进了裴舒凡的内室。 内室里温暖如春,裴舒凡背靠着杏色大迎枕,坐在紫檀木填漆**。 南面向阳的大窗台底下,一排四张红木靠背大椅,坐了三个年轻的姑娘,穿着打扮皆是一样。 填漆床对面,内室正中的地上,另一个通房桐雪深深地低着头跪在那里。 楚华谨四面溜了一眼,没有看见岳母大人,心下有些疑惑。 “侯爷来了。”裴舒凡微微起身,招呼了一声。 裴舒凡一发话,裴家的三个庶妹都站了起来,给楚华谨行礼道:“大姐夫。” 楚华谨对这三个小姨子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又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了裴舒凡的肩头:“舒凡躺着吧。——不用着急起身。”顺势坐在了她的床边。 裴舒凡刚才吐过血,看上去已是重新洗漱过了。脸上的脂粉已经洗去,露出黄黄的一张脸,褪去了不少平时的威仪,反倒比以往可怜可爱。 看见裴舒凡的样子,楚华谨越发觉得心里发堵,双手紧紧握拳,低声道:“身子不舒服,就多养养,不要再操心费力了。” 裴舒凡从未见过楚华谨跟她说过这等软话,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眼里明明白白不加掩饰的担心,裴舒凡心里好受了些,微微笑道:“侯爷放心,这等小事,哪里就要操心费力?”态度自然婉转,好象先前楚华谨气得她吐血的口角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边两人说着,裴舒凡身边的另一个陪房赵家的进来回话道:“回夫人、侯爷的话,四个姨娘过来了。在外面候着。” 楚华谨抿了抿唇,道:“寒冬腊月的,做什么又让她们跑来跑去。——你就不能等一等?”想到他刚刚才发话让四个姨娘回去歇着,裴舒凡这是驳了他的话? 裴舒凡见楚华谨不悦,也冷了脸,道:“侯爷这是说什么话?——她们等得起,妾身可是等不起了!” 是 由】. 第四章 敲打 上 华谨见裴舒凡当众驳了他的话,心头怒气暗生。可是转头一见裴舒凡双颊瘦的都凹陷下去,放在锦被外面握着帕子的双手青筋毕露,骨瘦如柴,再也没有当年嫁他的时候,圆润端秀的样儿,楚华谨叹了口气,对进来回话的赵妈妈道:“夫人既然吩咐了,就让她们进来吧。” 地下挺直着脊背,垂头跪着的通房桐雪听见侯爷的话,肩头微微一动,身子慢慢卑微地佝偻了下去。 裴舒凡坐在一旁的三个庶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大姐是不是病糊涂了?——她们三个没有出阁的闺女坐在这里,她敲打这些妾室给谁看呢? 裴家的老四裴舒芬就款款地站起来,走到裴舒凡的床边,先给楚华谨福了一福,才转头对着**靠坐着的裴舒凡道:“大姐莫要动气,有话好好和大姐夫说说。夫妻俩哪有隔夜仇呢?”说完,又对楚华谨笑了一笑,“大姐理家事忙,我们姐妹就先不打扰了。——母亲刚才说要去太夫人那里叙话,我们也正好要去给太夫人问安见礼,还望大姐和大姐夫见谅。” 裴舒凡知道她们刚才是从太夫人那里过来的,如今老四舒芬扯什么要去给太夫人问安的白话,不过是担心继续坐在这里,看自己敲打楚华谨和他的宠妾们,扫了楚华谨这个侯爷的面子。 要说看人的眉眼高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裴舒凡要说称第二,这屋里还没人敢称第一。裴舒芬那点儿小心思,都不够她瞧得。 可是又能怎样?——她裴舒凡再精明强干,能说会道,也是快死的人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跟人眉来眼去的打眉眼官司。她要是不能在死前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她会死不瞑目! 这一屋子的人,谁不盼着她早死?她要不及时出手,让楚华谨看看他的那群“懂事知礼”的姨娘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又怎能让他对姨娘们心生嫌隙,对自己留下的一双孩儿多上点心?!——这些人,以前一直做得无懈可击,如今看自己这个正室眼看活不长了,终于等不及,露出马脚来了。 再说娘带了这几个庶妹过来探病,目的已经是很明显了,当然是冲着宁远侯填房的位置来的。这三个庶妹肯定都是心知肚明。想在楚华谨面前装乖卖好,扮个贤惠大度的贤妻样儿,还早了些。 裴舒凡心思灵动,脑子里想了这么一大通,其实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收起了脸上的怒色,笑逐颜开道:“四妹妹是个孝顺的。不过今儿日子不一样,你们就先等一等。等我处理完这些子小事,再陪你们一起去给太夫人问安。” 裴舒芬见大姐执意不肯让她们走,只好抱歉地对楚华谨笑了笑,又对裴舒凡福了一福,道:“妹妹都听大姐姐的。大姐姐昔日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是说一不二,杀罚决断,有大将之风。如今这些蚍蜉想撼大树,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妹妹就在这里给姐姐打气。”说完,便袅袅婷婷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楚华谨的眼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又转到屋里的赵妈妈身上,问道:“怎么人还不进来?” 赵妈妈有些为难的看了**的夫人一眼,不敢说话。 裴舒凡听了裴舒芬刚才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咯应。不过看在裴舒芬只有十三岁的份上,就当她是小人家不知事,无心之语罢了,并没有很往心里去。且裴舒芬的年岁最小,这填房的位置,是绝对不会让她来坐的。——她裴舒凡若是没了,这宁远侯府一定会在百日之内娶填房进来。裴舒芬离及笄还有两年,若是让她嫁进来,便是摧残幼女。她裴舒凡是断断做不出这种下作的事来的。 赵妈妈给夫人使了好几个眼色,见夫人都神游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回侯爷、夫人的话。不仅四个姨娘过来了,大少爷、二少爷和大小姐,都一起过来给夫人问安来了。” 裴舒凡微微一怔。她刚才,可没有命人将孩子们也叫过来啊? 楚华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看也不看裴舒凡,站起身问道:“夫人病着,不能劳神。早让她们不要把孩子们带过来打搅夫人。——你们一个二个,都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不跳字。 赵妈妈赶紧跪下磕头道:“老奴不知。老奴之前只是传夫人的话,让四位姨娘过来,从未说过让少爷小姐也一起过来的话。”又发誓道:“老奴要有妄言,天打雷劈,下辈子给人做牛做马,不得……!” “住口!”楚华谨没有听赵妈妈说完话,便愤怒地喝止了她,“夫人在这里,你说这种废话,只会脏了夫人的耳朵!” 楚华谨不知为何,听不得人在裴舒凡面前说一个“死”字。 裴舒凡却一点都不在意:赵妈妈自己发誓,又不关她的事。自己也不是金枝玉叶,用不着动不动就忌讳这个,忌讳那个的。 她只一转念,就想到了这些姨娘把孩子们带过来,是什么意思。只在心里冷笑:这次她们可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外面候着的四位姨娘,除了年岁最小的方姨娘,另外三个,依然穿着她们刚才的素色印花长袄。就连两个九岁的少爷,楚文瑢和楚文璋,还有四岁的小姐楚文琳,都只穿着棉服,未披上斗篷。 而方姨娘倒是披了件莲青色哆罗呢的斗篷,手里套着紫羔皮暖手筒,暖手筒里还抱着一个暖炉。她年轻,人生得娇俏,又身姿窈窕,性情柔顺,聪慧。虽然是年初才纳进府里的,侯爷却往她院子里去得最多,已经是宁远侯府大房内院的头一份。 今日里的事,她不过是跟着别的姨娘行事,冷眼旁观而已。——说起来,同三个大一些的姨娘比起来,方姨娘倒是更看好夫人。所以她回去之后,等姨娘们再来邀约她,她就有意多费了些心思。一会儿夫人要是看见,也会明白她的心意,领她这份情的。 听见侯爷在里面的说话,齐姨娘脸上一白,忙对身旁楚文琳的乳娘道:“齐妈妈,把大小姐先带回去吧。今儿天冷,回去赶紧给她喝碗红糖姜汤,然后到炕上多捂捂。”说着,又给那瞠目结舌的乳娘连使了几个眼色。 乳娘齐妈妈是齐氏从齐家带来的家生子,平日里最是忠心,也甚是机灵。听了齐姨娘的吩咐,又想起刚才听见的侯爷的话,齐妈妈忙对楚文琳道:“大小姐,跟齐妈妈回去吧。”楚文琳还想赖在齐姨娘身边,却已经被乳娘抱了起来,急匆匆地出了中澜院的院子。 齐姨娘身旁的兰姨娘和桂姨娘也猛然醒悟过来,正要同样吩咐身边的人将大少爷和二少爷也送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赵妈妈笑着从内室出来,对外面候着的众人道:“侯爷和夫人让各位姨娘和少爷们都进去。” 是 由】. 第五章 敲打 中 赵妈妈是个人精。她进去回话之前,明明齐姨娘所出的大小姐楚文琳也在这里。这不到几句话的功夫,等她回了夫人、侯爷的话,出来叫人的时候,发现大小姐楚文琳和她的乳娘都不在这里了。——这齐姨娘见机倒是挺快。 赵妈妈心里轻哼一声:饶你奸似鬼,也要喝了老娘的洗脚水。这等小伎俩,还不够夫人看的。 这边想着,赵妈妈已经立刻改了口风,把“大小姐”三个字咽了下去,只请姨娘们和少爷们进去了。 兰姨娘和桂姨娘听了赵妈妈的话,都一动不动,只看着齐姨娘。 齐姨娘抬手整了整头发,把那支鸾凤双飞碧玉嵌银的步摇又往发髻里塞了一下,才笑着对兰姨娘道:“姐姐带着大少爷先请吧。我们随后跟着就是了。” 兰姨娘脸上挂着一个温婉的笑,对齐姨娘福了一福,道:“奴婢一向唯齐姨娘马首是瞻的。——还是齐姨娘先请吧。” 侯爷的四个姨娘里面,兰姨娘和桂姨娘因是他从小的丫鬟,后来的通房所抬,都是奴婢出身,算是贱妾。而齐姨娘是定南侯府侯爷的嫡长女,又是同侯爷有过婚约的,如今做姨娘,也是有契纸,和方姨娘一样,都是良妾。只是方姨娘不过是济阳侯侯夫人的外甥女,同齐姨娘的正经侯府嫡长女身份,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兰姨娘和桂姨娘跟着侯爷的时候最长。齐姨娘却是同侯爷的情分最长,而方姨娘进府时候尚短,知道自己如今根基尚浅,不过是仗着年轻新鲜,才能暂时拔个头筹。所以对她前头的三个姨娘,都是恭恭敬敬,礼让三分。 四个姨娘都是明白人,平日里守望相助,同进同出,甚是和谐。 侯爷不是贪花好色之人,但是只要是自己的女人,他都不会薄待。所以对四个姨娘,他都是各有偏好,力图一碗水端平。 比如兰姨娘和桂姨娘两人,都是他从小的丫鬟。兰姨娘还是他的第一个通房丫鬟,人生得美貌,心又细。早年跟着侯爷,曾经红袖添香夜读书,颇识得几个字,服侍得他最妥当,还给他生了庶长子。在这侯府后院里,最先单独住一个院子。方姨娘进门之前,侯爷去兰姨娘的院子里最多。 桂姨娘生得不如兰姨娘,脑子也不如兰姨娘好使。但是她是宁远侯府太夫人所赐,一幅老实巴交的样子,话不多。服侍太夫人的时候,心里眼里都只有太夫人。服侍侯爷的时候,心里眼里也只有侯爷。侯爷心里烦的时候,多半去她院子里歇着。她手势灵巧,专会按摩捏骨,在侯爷眼里,大概最与世无争的,就是桂姨娘了。 夫人裴舒凡进门之后,太夫人做主,把侯爷的这两个通房立刻抬了姨娘。两人对夫人更是恭敬异常。从夫人进门的第二天,她们两人就去了夫人屋里伺候,把当年的夫人吓了一大跳。只是她们两人所作所为,皆是合乎规矩,就算是夫人当年,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当然夫人也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谁家爷们屋里没有两个人?去了她们,还有别人,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得。 只是夫人没有想到,就是这两个不声不响,温柔顺从的通房,居然早她五六年,生下了侯爷的庶长子和庶次子。——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把夫人打醒了,才对这两个人警醒起来。 好在后来侯爷又抬了齐姨娘进府,兰姨娘和桂姨娘都退后了,夫人才有了机会,生下自己的嫡长子和嫡长女。说起来,夫人还要多谢齐姨娘几分。 赵妈妈一边想着,一边带了人进到夫人的里屋里。 四个姨娘进了屋子,都敛身给坐在**的夫人和侯爷行礼。两个少爷也上前来,给嫡母和父亲行了大礼。 裴舒凡躺在**看了一眼四个姨娘和两个少爷,问道:“大小姐呢?不是说大小姐也过来了?” 还没等齐姨娘发话,赵妈妈已是笑嘻嘻地上前来,对裴舒凡回道:“回夫人的话。齐姨娘心思灵巧,在外面听见侯爷发脾气,已经让大小姐先回院子里去了。”又回头看了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齐姨娘,故意问道:“齐姨娘,老奴没有说错吧?” 齐姨娘正要说话,裴舒凡已经接了话茬,点头笑道:“真是奇了。侯爷的话,齐姨娘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的话,齐姨娘就听不见了。想来是看我病了,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楚华谨看了齐姨娘一眼,见她仍然穿着刚才的素色印花长袄,不由皱了皱眉,只转身对裴舒凡问道:“你是这家子的主母,你说话,谁敢当耳旁风?——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裴舒凡斜睨了楚华谨一眼,道:“侯爷问问桐雪,看看妾身刚才说什么了。” 地上跪着的桐雪把腰又弯了几分,如今听见夫人问起来,忙低声答道:“都是奴婢的错。——姨娘们先前过来请安,夫人就发了话让姨娘们自便。奴婢在门外听见夫人的吩咐,以为站在奴婢身边的姨娘们也都听见了,就没有再重复一遍夫人的话。想来姨娘们也是担心夫人的病,宁愿等在门外受冻,也不想就此离去。”又磕头不绝:“都是奴婢的错。请夫人、侯爷责罚!” 裴舒凡定了定神,才对赵妈妈道:“扶桐雪起来吧。这样磕头,把额头磕坏了,破了相就不好了。”话音刚落,桐雪立即止住了磕头,只低头弯腰伏在地上。 赵妈妈忙过去把桐雪扶了起来。 裴舒凡就看了楚华谨一眼,掩袖笑道:“看来咱们家的姨娘都是有大主意的。——我让她们回去歇着,她们偏要等在门外,大冬天的,不说披件大氅,连件大毛衣裳都不穿。我命人叫她们过来问话,她们就把孩子们都一起带过来了。完全不顾侯爷以前说过的话。” 这些话,说得屋里站着的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兰姨娘看了桂姨娘一眼,桂姨娘嘟了嘴,对着楚华谨跪下,喃喃地道:“侯爷,不是奴婢要带着二少爷一起过来,是齐姨娘说,要带着孩子们一起过来,正好见见侯爷,也给夫人请安。” 桂姨娘是满府里都知道,最老实的人,她的话,向来有一就是一,有二就是二。 楚华谨心里长叹一声:原以为萱儿认命了,没想到她到底是不甘心。 兰姨娘有些胆怯地看了齐姨娘一眼,也挨着桂姨娘跪下了,对楚华谨细声细气地道:“侯爷莫怪齐姐姐,齐姐姐也是为了侯爷的一片心。” 是 由】. 第六章 敲打 下 华谨似乎没有听见兰姨娘的话,只是眼神复杂的看向了齐姨娘。 齐姨娘的脸色更加发白,只是双手拧着帕子,同方姨娘并肩站在一起,并不敢说话。 裴舒凡斜靠在大迎枕上,冷眼瞧着兰姨娘和桂姨娘转眼间,就一起杯葛齐姨娘,略微放下了敲打齐姨娘的心思,给她解围道:“兰姨娘,齐姨娘怎么想得,你如何知道?” 兰姨娘一惊,未曾想到夫人居然给齐姨娘撑起腰来。夫人难道不是最忌讳齐姨娘的? “回夫人的话,婢妾也只是瞎猜的。”兰姨娘有些受惊的样子,抬起一双波光潋滟的杏花目,怯生生地看了裴舒凡一眼。垂下眼眸之际,又飞快地瞥了坐在一旁的楚华谨一眼。一幅被人欺压,不敢反抗,只好任君宰割的样子,十分惹人怜惜。 楚华谨却没有注意到兰姨娘飞来的秋波,他听了兰姨娘的话,很有些不虞,皱着眉头道:“什么话也能猜?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不跳字。 齐姨娘只是妾室。妾室是没有资格跟自己的男人谈心论情的。她们只是男主子泄欲的工具而已,当然,若是有男人品味奇特,非要跟泄欲的工具有了真感情,也无可厚非。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恋什么的都有,恋物癖也不算特别的惊世骇俗。 兰姨娘这样说,不过是在暗示齐姨娘不守本分,觊觎夫人的位置,纯属居心不良。 裴舒凡见楚华谨还是为齐姨娘说话,也笑道:“侯爷说得是。兰姨娘这样会揣测上意,让你做个姨娘真是委屈了。——你这份大才,不去服侍圣上,真是埋没了。” 兰姨娘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忙忙地给裴舒凡磕起了响头,又连声道:“侯爷、夫人明鉴!婢妾只是胡乱说得,并不敢揣摩主子的意思!” “好了,我一句重话都没有说,你在侯爷面前做出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裴舒凡蹙眉道,“你服侍侯爷十几年,对侯爷平日里的心思摸得透彻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说你完全不知道侯爷的心思,我才要责罚你呢。——做丫鬟的人,就是要服侍主子,自然要把主子放在心上,时时处处琢磨才是正理儿。” 兰姨娘听了这话,更是全身摇摇欲坠,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夫人这些话,句句诛心。先拐着弯地说她故意在侯爷面前给齐姨娘上眼药,现在又直说她在侯爷面前给夫人也上眼药。然后又说她揣摩侯爷的心思,将侯爷玩弄于股掌之上。 兰姨娘知道,侯爷心高气傲,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把他平日里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还不恼羞成怒,同自己越发生分起来?! “夫人,婢妾并不敢……婢妾比不上夫人,识文断字,胸有丘壑。婢妾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不过会做些家务活。平日里,晓得侯爷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如此而已。再多的事情,婢妾也不知道了。不过夫人既然说起来,婢妾以后再对侯爷多多留心一些就是了。还望夫人恕罪,原谅婢妾有口无心。”兰姨娘的姿态放得十分之低,说得话也极为婉转,把刚才裴舒凡说她揣摩上意的意思,都圆了过来。 可惜她遇到的是裴舒凡,三朝首辅的嫡长女,且是当成男儿一样,同她的三位哥哥一起教养长大的。连前头朝堂的纷争,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这些后宅女人之间一些不上路的招数。她以前曾经轻敌过,吃过这些从小跟着主子长大的通房的亏。只是同样的错误,她不会犯第二次。——这兰姨娘的皮,也是时候扒下来了。 裴舒凡拿了帕子过来,捂着嘴,闷声咳嗽了几声,才放下帕子,对兰姨娘点头道:“你时时处处想着同我比,也算是有上进心。——你既然这样有心,我也放心把文瑢交给你来带。以后,就由你亲自来教养文瑢。” 楚文瑢便是兰姨娘所出的庶长子,如今年方九岁。 楚家为了显示自己特别重嫡庶之别,嫡子、嫡女和庶子、庶女的名字不一样,都是分开排辈。裴舒凡所出的嫡子、嫡女是谦字辈,而庶子、庶女都是文字辈。 兰姨娘听了这话,不由大急。自己的儿子楚文瑢如今已经九岁,才刚刚开蒙。若是还跟着自己,以后怎么会有出息?侯爷只看重夫人所出的嫡子楚谦益,对自己的大儿子听之任之,长此下去,怎么得了? 不过兰姨娘也是个硬气的人。既然夫人明说了撒手不管,她就一定要自己把孩子带起来,不能让儿子跟着自己,学不到东西。 “桂姨娘,你不识字,人又老实,不若兰姨娘心思灵巧,聪明能干,我看,你的儿子文璋,也一同交给兰姨娘教养吧。——文瑢不过比文璋大一个月,哥儿俩年纪相当,正好一起亲近亲近。”裴舒凡继续笑眯眯地道。 桂姨娘没有同兰姨娘一样着急,而是非常爽快的应道:“夫人说得是。”又问道:“可不可以让文璋白日里过去兰姨娘的院子,晚上还是回到婢妾的院子里?婢妾担心两个孩子太过闹腾,兰姨娘顾不过来。” 裴舒凡沉吟道:“你说得也有理。我倒是想起一事,文瑢和文璋过年就满十岁了,不能再在内院厮混了。”拉了拉楚华谨的袖子,探询道:“侯爷,是不是该给两个孩子在外院安排屋子,让他们住过去了?” 楚华谨听了刚才裴舒凡同兰姨娘的话,心里正起了惊涛骇浪,看兰姨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如今听裴舒凡这里问他,楚华谨就冷了脸道:“兰姨娘一个丫鬟抬的妾室,怎么能教养我的儿子?——不用等到明年,明儿我就让楚总管安排屋子,让他们搬出去。” 听了父亲发话,楚文瑢和楚文璋一起过来,给楚华谨和嫡母裴舒凡磕了头。他们俩知道自己不用再由姨娘教养,心下都松了一口气。且听父亲的意思,也是要找人专门来教他们了。这是好事,他俩相视一笑。 裴舒凡把他们的眼神看在眼里,也微笑道:“你们哥儿俩可是放心了?可见你们的父亲心里还是有你们的,样样都盘算好了。”说着,又叫了丫鬟过来,“桐叶,给我把那两个状元及第的荷包拿过来,给大少爷和二少爷迁居添个彩头。” 是 由】. 第七章 笼络 上 叶听了裴舒凡的吩咐,忙去内室寻了荷包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裴舒凡。 裴舒凡拿了荷包,摩索了两下,对地上跪着的两个孩子道:“这两个荷包,是我的长兄用过的。本来想给你们的四弟谦益留着。只是他还小,以后有了机会,我再向我的长兄要一个就是了。这两个,就先给了你们吧。” 两个孩子听了,更是大喜。 这家子里谁都知道,夫人的长兄裴书仁,乃是当年嘉祥朝的状元郎,做得一手繁花似锦的好文章,又传说有经天纬地之才,十分受大齐朝的士子敬仰。他中了状元之后,并没有如同以往的状元一样,入翰林院做翰林,而是请了特旨,回了自己的祖籍东南越州做了一个小小的六品知州。因此一事,他的名声更是传遍天下。 楚文瑢和楚文璋启蒙的师傅,就对裴书仁十分推崇敬仰。他们两人受师傅的影响,也对裴书仁十分仰慕。如今得到当年的状元郎所用过的荷包,这礼物,实在是拿着银子也买不到。 楚文瑢和楚文璋大喜过望,给裴舒凡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多谢母亲!”连兰姨娘和桂姨娘都是意外之喜,也忙给夫人一起磕头。 裴舒凡靠在大迎枕上,一脸赞许地看着跪在她床前的两个庶子,微笑道:“你们也是我的儿子。不用这样客气。你们都起来吧。”同时让跪在地上的兰姨娘和桂姨娘也一起起身了。 又打量了一下楚文瑢和楚文璋身上穿得衣服,裴舒凡皱眉道:“你们的乳娘如今也托大了。这样冷的天,连大毛衣裳都不给穿一件。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处?” 楚文璋年纪到底小一些,性子憨厚,又逢嫡母送了状元郎的荷包,心里正是高兴的时候。听了嫡母的问话,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收起来,一边道:“母亲不知,今日里我们本来是穿了大毛衣裳的。临到母亲这里来的时候,姨娘说不用穿了,就让我们脱下来了。” 桂姨娘听了自己的儿子的话,本来红红的苹果圆脸,一下子都白了,伸手拉过楚文璋,低声斥道:“夫人和侯爷在这里,哪里轮到你乱说话?” 楚华谨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到了这个地步,完全明白了今日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对裴舒凡更生歉疚,回头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话。 裴舒凡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今日里该扒的皮,已经超额扒了。再说下去,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得理不饶人而已,也是时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了。 “桐叶,去拿块灰鼠皮子和银鼠皮子过来,再拿一件大毛的大氅过来。把皮料子给两位少爷做身袍子,大氅给齐姨娘吧。”裴舒凡又吩咐道。 桐叶奇道:“夫人,给姨娘、少爷和小姐的皮毛衣裳,不是前儿就分发下去了?我们哪里还有?” 几位姨娘闻弦歌而知雅意,也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前儿也都得了,都是上好的。” 裴舒凡笑道:“你们就不用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了。若是上好的,你们今儿怎么都没有一个人穿用?” 一直在后面旁观,默不做声的方姨娘走到前面笑道:“夫人这话说得,难道婢妾就不是人?婢妾可是穿了前儿分的大氅。夫人看看,再合身不过了。”说着,方姨娘轻盈地在床前的空地上转了个圈儿,莲青色哆罗呢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皮肤白皙,两鬓乌黑,一双眼睛更是如同秋水一样莹澈。 裴舒凡先对桐叶嗔道:“就你多嘴。把侯爷前儿拿回来的料子拿过来就是了。”又对方姨娘道:“是我错了,刚才没有看见方姨娘,该罚,该罚。”说着,又对桐叶吩咐道:“除了刚才的料子和大氅,再拿一支葡萄紫的水晶滴珠点翠梅花簪过来,给我们方姨娘赔罪吧!” 桐叶这才笑着应了,忙忙地进屋里去,拿了两块皮料子,一件海棠红的大氅和一支紫莹莹的簪子。 “把灰鼠皮料子给兰姨娘,银鼠皮料子给桂姨娘。你们拿着,给两个哥儿再做两身皮袍子吧。大冬日里,让孩子冻坏了,可要苦了他们一辈子。” “大氅给齐姨娘吧。可怜见的,冻得脸都青紫了。” “方姨娘过来,我给你插簪。” 裴舒凡斜靠在大迎枕上,一一招呼分派,十分有条理。 兰姨娘和桂姨娘赶紧接过来料子,随手摸了摸,果然比分到自己屋里的皮毛料子,要厚实滑顺许多,忙给夫人行礼道:“多谢夫人厚赐。” 裴舒凡满面笑容地对两位乳娘道:“文瑢和文璋都是我楚家的少爷,你们一定要好好伺候。吃得穿得用得,都不能马虎懈怠。若是有一丝一毫苛待他们的地方,让我知道了,一定马上赶出府去。” 两位乳娘赶紧躬身行礼,忙道:“不敢。” 齐姨娘接了大氅,心内说不出什么滋味。再向楚华谨望去,却见他的眼睛只是盯在裴舒凡脸上,并不往这边看一眼,心里越发黯然起来。 只有方姨娘言笑盈盈地凑过去,让裴舒凡给插了簪子,就起身道:“还望侯爷、夫人恕罪,婢妾得了这支簪子,可要回去好好照照镜子去了。” “你就美去吧你!”裴舒凡笑骂道。 方姨娘也不说话,往楚华谨这边盈盈地看了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兰姨娘和桂姨娘对望一眼,也都过来拉着自己的儿子,给裴舒凡和楚华谨行礼而去。 齐姨娘也跟在他们后面,给**的两人福了一福,跟着出去了。 裴家的四小姐,年岁最小的裴舒芬坐在一旁,只觉得大开眼界。她本以为自己多了前世二十多年的历练,在这个异世又过了七八年,已经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识自认为是超出一般的闺中女子了。可是现在看来,别说同自己的大姐相比,就是同兰姨娘和桂姨娘这两个奴婢出身的姨娘相比,也是远远不如。 而齐姨娘和方姨娘,更是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裴舒芬忍不住又往楚华谨那里扫了一眼:哪里知道,自己就算是到了这个异世,也能看见一个同自己前世的情人生得一模一样的冤家! =================== 感谢书友“rmel”的打赏。*_* 是 由】. 第八章 笼络 中 裴舒芬在一旁正胡思乱想,一直跪在地上,脸上越来越白的桐雪,突然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地上。 裴舒凡和楚华谨都吓了一跳,忙道:“快把桐雪扶起来,去外院请个大夫过来。” 楚家因为裴舒凡卧病在床,专门请了数个大夫,在外院做客卿,以方便随时出诊。 裴舒凡屋里的婆子赶紧出去让小厮去外院把大夫请了过来。 那大夫是惯常到裴舒凡屋里给她诊脉的,知道桐叶、桐雪都是侯爷的通房。他闭了眼,仔细把了把脉,便起身给侯爷和夫人道喜;“恭喜侯爷、夫人,这桐雪姑娘,是有喜了!” 楚华谨还在错愕,裴舒凡已经满面春风地笑起来:“桐雪这胎,真是及时!——敢问大夫,有几个月了?” 那大夫叹了口气,扫了躺在一旁的榻上,双目紧闭的桐雪一眼,惋惜道:“快四个月了。怎么现在才说?得好好养养才是。” 裴舒凡扫了一下桐雪的腰身。许是冬日里穿得多,四个多月的肚子,一点都不显怀。 送走了大夫,裴家的三位姑娘也都告了辞,去太夫人院子里找自己的嫡母夏夫人去了。 裴舒凡见屋子里面没有了外人,就同楚华谨道:“侯爷,既然桐雪有孕了,就抬她做姨娘吧。我这里病着,也没有精力来给她办酒。横竖她自己也有身子,并不能吃酒。还是等生了之后,同满月宴一起办吧。” 屋里的赵妈妈和桐叶就一起给桐雪道喜。 桐雪刚刚醒过来,还一幅懵懂无知的样子。听赵妈妈和桐叶给她道喜,不由细声细气地道:“妈妈别打趣奴婢了。” 斜靠在**的裴舒凡听了,抿嘴笑道:“倒不是打趣。侯爷刚刚也答应了。”说着,推了推楚华谨。 楚华谨只好“嗯”了一声。 桐雪晕生双颊,赶紧从榻上下来给裴舒凡和楚华谨磕头。 “快扶桐雪起来。你都有身孕了,以后别再见人就磕头了。——你能给宁远侯府开枝散叶,是你的福分,要好好珍惜。”裴舒凡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桐雪是裴舒凡的陪嫁丫鬟,自小跟着裴舒凡长大的,对裴舒凡也是敬畏有加。只恨自己心急了些,以为夫人活不长了,就跟几个姨娘暗通款曲起来。好在夫人大人有大量,而且自己也有后招,不然今天这事,只怕立马就会被卖了去。 桐雪思前想后一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猪油蒙了心,便对裴舒凡发誓道:“奴婢今日行差踏错,夫人不仅不责罚,还升了奴婢做姨娘。这番恩情,奴婢谨记在心,以后定会规规矩矩,不再给夫人添麻烦。” 裴舒凡笑道:“这话你得对侯爷说,跟我说,不是多此一举吗不跳字。见桐雪还要说话,裴舒凡有些累了,看着赵妈妈道:“快扶桐雪回屋去吧。别的事情,赵妈妈做主吧。” 赵妈妈忙应了,和桐叶一起,扶着虚弱不堪的桐雪回她屋里去了。 因为裴舒凡病着,赵妈妈能做一半的主。按照宁远侯府的例,通房升了姨娘,可以有两个大丫鬟。赵妈妈便指派了红菊、红玉两个小丫头子,给桐雪做贴身丫鬟,让她们帮桐雪收拾东西,好搬到姨娘的院子里去。 楚华谨的庶子多,对桐雪无可无不可。见屋里人都走光了,只有自己和裴舒凡两人,又想到自己今日错怪了裴舒凡,无故在岳母面前给她没脸,就十分愧疚,拉了她的手,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裴舒凡知道楚华谨这人,心不坏,对女人也是有担待的,也并不贪花好色。这么多女人,除了齐姨娘,没有一个是他主动要求的。 “侯爷,我都晓得。我也不怪侯爷。只是我没有几天活头了,我只希望,侯爷能多想着些我那两个没福的孩子。我要不在了,他们饿了,困了,累了,受委屈了,都没有亲娘在身边,能安慰他们,帮扶他们。我就只能指望侯爷这个做爹的,能好好地待他们。希望侯爷看在他们没了亲娘的份上,对他们多一些耐心。当有人说他们不好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多想一想,多给他们一个机会。我只有这两个孩子放不下。望侯爷千万记着,别到时候,有了后娘,就有后老子。——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对侯爷感激涕零的!” 裴舒凡的一席话,说得楚华谨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忙回身抱了裴舒凡,把头藏在她的后颈处,不让她看见他眼里的泪,低声道:“你要知道没娘的孩子这么可怜,就该好好养着身子。等你病好了,你亲自看着他们,教养他们,岂不是比托给我要强?” 裴舒凡心里也有一丝感动。和这个男人十几年夫妻,虽然没有男女之情,可是夫妻之义还是有的。而且裴舒凡这个人,对男女之情向来是嗤之以鼻,觉得那是男人编了出来哄女人为他们做牛做马,还甘之如饴的。 “你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我若是能活下去,一定不会主动求死。只是你也知道,我的病,只是在拖日子罢了。” 楚华谨不想听见这话,起身道:“我去看看岳母那边怎样了。娘要留她们吃晚饭,吃完我去找车亲自送她们回去。”说完,一溜烟地走了。 裴舒凡看着楚华谨的背影笑了一回,又叫了宁妈妈过来,道:“桐雪有身孕了,要抬姨娘。你去跟她说,让她搬到齐姨娘的院子里养胎。就说如今日子紧,等生了孩子,再给她腾院子。” 宁妈妈心领神会,笑道:“夫人真是宽宏大量。这些个小蹄子们,一不看着她们,就知道淘气。夫人要是听了老奴的,早做打算就好了。” 裴舒凡却吃吃地笑道:“她们有孕是好事。反正也有两三个了,不差这一个。这孩子啊,其实是越多越好。越多,大家就只有各守本分了。——物以稀为贵,有时候就是因为孩子少了,有些人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宁妈妈倒是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如今听夫人一说,还挺有道理的,就应了下去了。 齐姨娘那里,听说夫人身边的桐雪有了身孕,又抬了姨娘,还要到自己院子里养胎,只是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身边的齐妈妈道:“夫人真是好手段。不愧是三朝首辅的嫡长女,这一手祸水东引,真是高!” 齐妈妈知道齐姨娘的心事,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她们不低头不行啊,便劝道:“姨娘不要想得太多了。要说夫人这样子,在大家子里,已经是很难得了。姨娘遇到夫人这样的主母,运气很不错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姨娘当日在娘家定南侯府的时候,也见过定南侯府的妾室、庶子、庶女们,都过得什么日子……” 这话听了更是堵心。 齐姨娘知道,夫人明面上做得极好。可是她从来不信,夫人会光风霁月,对她们这些妾室一点芥蒂都没有。若是自己是正室,自己也会做得贤惠大度,甚至会比裴舒凡做得还要妥当。只是老天不给她这个机会,这整个宁远侯府,本来都是自己的! 是 由】. 第九章 笼络 下 齐姨娘的心有不甘,齐妈妈都看在眼里,她对齐姨娘的心事,也一清二楚。 齐姨娘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从小到大,唯一的挫折便是宁远侯府的悔婚。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宁远侯府才退了亲。后来宁远侯府退婚后,不到三个月就迎娶了裴首辅的嫡长女,大家才明白,原来是宁远侯府不义,攀了高枝,而不是定南侯府不仁。 这之后,上定南侯府求亲的人也不少。可是齐萱一则是赌气,二则对楚华谨情愫早生,谁都看不上,谁也不愿嫁。一来二去,拖得她终于成了“老姑娘”。上门来求亲的,渐渐都是死了老婆的鳏夫求娶续弦的居多。 定南侯夫人到底心疼女儿,也劝过她,宁远侯府的世子已经娶妻,屋里又女人一堆,并非良配。让她在上门的人里面,挑一家合适的嫁了。齐萱在家绝粒以明志,表示非楚华谨不嫁,宁愿做妾,也不跟着别的男人。 定南侯夫人没有办法,只好让定南侯专门去找了楚华谨探个口风。楚华谨知道齐萱一直未嫁,对她本来心有愧疚。听说她还念着自己,楚华谨便答应抬她过府做妾。 齐萱心愿得偿,同楚华谨鱼水和谐,也过了一段好日子,第一年就开了怀,第二年生了女儿楚文琳。 也是在楚文琳出生的这一年,嘉祥帝暴毙。宏宣帝从西南边陲被宁远侯大军护送着,回京继位。齐萱才知道,原来楚华谨的嫡亲妹妹,嫁得居然是当年的废太子,如今的宏宣帝。楚家不显山,不露水,就这样一跃成了京城里面权贵中的权贵。 到了宏宣朝,楚家的嫡长女是皇后,生了三个嫡子,一个嫡女。楚家的老宁远侯是从龙的大功臣。虽然死得早,却正好给楚华谨腾了位置出来。 楚华谨继位宁远侯的时候,不过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在一票年纪老大的勋贵中,绝对是鹤立鸡群。 定南侯和夫人这才觉得自己的女儿有远见,连带着自己也扬眉吐气了一把。虽然妾室的娘家,不算是正经亲戚,但是定南侯府跟宁远侯府的关系不一样,当年也是定过亲的。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和现在的侯爷楚华谨,对定南侯府都有几分愧意,两家平日里依然保持对等的关系走动。 到三朝首辅裴立省辞官归隐,离开了京城之后,定南侯府更是把自己当成了宁远侯的岳家,走动越发亲密起来。只等齐萱生了儿子,再做道理。 齐萱本想着,自己精明强干,又不同于一般的妾室。只要自己能生下儿子,还是能同正室的儿子争一争的。孰料第一胎居然是个女儿,没过两年,正室倒是生了一个儿子,便是宁远侯府的嫡长子。不说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就连楚华谨都对这个嫡长子十分看重。 而且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楚华谨的原配裴舒凡,居然这样短命。楚家刚刚才从十年的蛰伏里,逐渐兴盛起来,裴舒凡已经重病缠身,活不长了。 齐萱十分后悔。若是当年她再忍一忍,等到现在这个时候,若是裴舒凡一死,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填房,岂不是比现在做妾要强? 可是齐妈妈不这样认为。她一直告诫齐萱,若是她当年不做妾,裴舒凡又不死,她就是二十八岁的老姑娘。很多这个年岁的姑娘,都要做祖母、外祖母了。她若是还待字闺中,就只有出家做姑子一条路。还劝她,如今既然做了妾室,就要安守本分,不要想着扶正。——楚家是外戚,妾室扶正,是公开打皇后娘娘的脸,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可能这就是命吧。这些道理,齐萱是当局者迷。有了齐妈妈时时在旁提点,齐萱才没有出过大篓子。 想到这里,齐萱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齐妈妈笑道:“妈妈放心,我理会得。不过是心里憋屈,安慰安慰自己罢了。——这人啊,不认命是不行的。” 齐妈妈把一旁桌上晾着的藕粉桂花桂圆阿胶膏端了过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双手捧着给齐姨娘呈了过去:“姨娘先用些小食填一填。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早,别饿着了。——养好了身子,再生个哥儿,就齐全了。” 大齐朝都是一日二餐,早上一顿早食,晚上掌灯时分才有一顿晚食。白日里,富贵人家上午和下午都各有一顿小食,填填空。一般民间,也只有中午有一顿散食罢了,都不算正餐。 齐姨娘接了小碗,慢慢地用调羹舀了枣红色细腻的膏体,小口小口地吃了一半。 “今儿这膏里有股红枣的腥味儿,想是红枣放多了。这起子懒贼,就知道用红枣替换阿胶糊弄人。”齐姨娘把碗放下,叫了丫鬟依霜过来,道:“这剩下的一半,你拿下去同依雪分吃了吧。” 依霜忙福了一福,笑道:“多谢姨娘赐膏。”端了下去,寻依雪去了。 依霜、依雪都是齐姨娘从定南侯府带过来的家生子丫鬟。本来妾室是不能有陪嫁的,只是大家都知道,齐姨娘是个例外,因此都对齐姨娘的陪嫁睁只眼,闭只眼,任她去了。 齐妈妈觑着眼睛,见依霜去得远了,才对齐姨娘小声道:“明儿桐雪就要搬过来了。姨娘打算如何料理?” 正室夫人裴舒凡把桐雪交给齐姨娘照料,一来是安楚华谨的心,二来吗,也是因为齐姨娘的春甲院,是宁远侯府妾室住的院子里,最大的一个。 春甲院里外三进,左右厢房,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同中澜院的正屋相比,只是少了前头的一排倒座房,另外屋舍数目少一些,每间屋子的大小,也都不如正院阔朗。这也正常,若有一处比正院还要多,还要大,宁远侯府就真正是嫡庶不分了。别说外人非议,就连皇后娘娘也不会答应自己的娘家这样给自己拖后腿。 齐姨娘想起桐雪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烦。——那裴舒凡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些个妖精做陪嫁,也不怕分了她自己的宠?!难怪裴舒凡嫁过来七年才开了怀,生下儿子,还生生让两个通房丫鬟抢在她前头生下庶长子和庶次子,打她的脸。 “至于桐雪的住处,就让她住后罩房吧,那里有不少空屋子。给她挑朝南的一间,旁边带个耳房的,给她的丫鬟住。以后吃得用得,都让她的人亲自从外面领了,直接送到她屋里去。跟我们的人说了,对桐雪的吃食,随身的衣物,和她房间里的摆设,咱们都不能沾手。”齐姨娘走到门前,看了看自己的院子。 从明日开始,这个诺大的院子,就不能让自己一个人住了。 是 由】. 第十章 往事 上 心里虽然不虞,齐姨娘也知道,夫人吩咐下来的话,违拗不得。侯爷虽然同自己有情分,可是对嫡妻也是非常敬重的。 齐妈妈一边出去给下人传话,一边顺路去东厢房看了看大小姐楚文琳。见她喝了姜汤,脸上有些红红的,正和小丫头子青儿一起翻绳玩。 “齐妈妈,是姨娘叫你过来的吗不跳字。楚文琳抬眼见齐妈妈过来了,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扔下手头的翻绳,从三尺高的炕上跳了下来。 旁边的青儿眼疾手快,抢先一步跳下炕,接住了大小姐。 楚文琳虽然才四岁,却长得圆圆乎乎的,非常沉手。陪她翻绳的小丫头子青儿也不过才六岁多一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然比她懂事许多。知道大小姐要是摔着了,自己是要倒霉的,青儿想也不想地跳下炕,力图抱住大小姐,担心大小姐摔个跟斗。 大小姐倒是被接住了,青儿却被大小姐的下冲之力撞到了地上,头也在炕沿上磕了一下,咚得一声,起了一个大包。 “我的小祖宗,你可要仔细些。你娘小时候也没有你这样皮。这么高的炕,你就敢往下跳。若是摔着了,大家都不要活了!”齐妈妈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把楚文琳从青儿怀里抱了起来。 青儿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给齐妈妈行了礼,细声细气地道:“青儿见过齐妈妈。齐妈妈万福。” 齐妈妈看了青儿一眼,见她头上撞了个大包,已经红肿起来,把已到嘴边斥责的话又咽了下去,转头对楚文琳和颜悦色地道:“看见了吧?你要再毛毛躁躁地,就会同青儿一样,头上撞个大包。” 楚文琳噤着小鼻子,捂了小脸,道:“丑死了!丑死了!琳儿才不要头上有个大包!” “我们琳儿最漂亮了。以后要仔仔细细地,说话行事都要同你姨娘一样,有大家风范,做个最尊贵的大家小姐!”齐妈妈知道小女孩爱漂亮,尽捡她喜欢的说。 楚文琳果然眉开眼笑起来,望着地上的青儿,又是炫耀,又是得意。 青儿也忍了头上的痛,看着大小姐,笑得眉眼弯弯,一脸讨好的样子,顺着齐妈妈的话说道:“小姐最漂亮了。小姐是我们侯府里最漂亮的!” 楚文琳高傲地抬起头,看着齐妈妈道:“齐妈妈,琳儿是不是整个侯府里最漂亮的小姐?比谦谦还要漂亮?” 齐妈妈一时语塞,那眼神就如同刀子一样,往一旁站着,正力图讨好大小姐,却讨好得过了头的青儿身上剜去。 青儿被齐妈妈的眼神盯得低下了头,双手背在身后,两只脚不断动来动去,一幅很不安很愧疚的样子。 齐妈妈这才“哼”了一声,对抱在怀里的楚文琳正色道:“大小姐,三小姐谦谦是妹妹,也是嫡女,跟大小姐不是一个面上的人。齐妈妈心疼大小姐,才跟大小姐说这话。大小姐要记住了,跟谁比都行,就是不能跟三小姐比。——那不是我们能比的。”楚华谨这一房,是楚家的大房。楚家二房是庶子出身,有个嫡女楚文瑶比楚文琳小一岁,今年才三岁,按排行,算是二小姐。裴舒凡所出的嫡女楚谦谦才刚刚一岁,排行第三,楚府里上上下下,都叫她三小姐。 眼下楚文琳的生母齐姨娘原本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可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妾室,楚文琳便是不折不扣的庶长女。身为女儿身,最重要是要认清自己的位置。齐妈妈是真心疼爱楚文琳,不想她从小就被宠过了头,忘了自己的身份。养女儿最怕是养出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儿,那真的不是女儿,而是讨债鬼来着。 齐姨娘跟在齐妈妈后面,也过来看自己的女儿。听见齐妈妈在屋子里借着教训青儿,跟自己的女儿苦口婆心说道理,齐姨娘没有再跟进去,而是默默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她知道齐妈妈说得都是正理,是没有丝毫私心,只为了她们娘儿俩好。她也不怪齐妈妈这样说,只是心里忍不住地难过。 回想当年在定南侯府的时候,她是嫡长女,凡事都可随心,不用避忌任何人、任何事。如今自己做了姨娘,作小伏低是常事,自己的女儿,是永远不能同自己当年一样,尝到那种恣情纵性的味道。说到底,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女儿,让她一出生就比别人矮了一截。 这一晚上,从宁远侯府的春甲院,到裴家在京城的别院,很多人都睡得不安稳。 裴家的四女儿裴舒芬跟着嫡母和两个姐姐回到裴家在京城的院子,已经是戌时中的时候。 因为天太晚,裴家又都是女眷,宁远侯楚华谨亲自骑了马,一路把她们送了回来。 裴舒芬本来已经平息下来的心里,又被楚华谨的一路护送,搅乱了一池春水。 晚上睡觉的时候,裴舒芬又梦到了她穿越前的日子…… 那时候,她是公司里的高管,而她的上司,是一个同宁远侯楚华谨生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甚至连年纪都差不多,都是二十八岁。自己不求名分,跟了他四五年,他依然不肯跟自己的妻子离婚,跟她结婚。 她知道他的妻子出身好,不是自己这种平凡家庭里出来的人可以比的。她也曾经认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超越一切世俗的种族、阶层和利益。相信自己对他的爱,能让他迷途知返,离开他的妻子,回到自己身边。哪里知道,在男人心里,爱情的重要,只存在上床的那一刹那。下了床,他们转身就忘了**的爱情。 她也心灰意冷过,打算辞职,跟他分手,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就在那一年,新婚姻法颁布,非婚生子女居然可以同婚生子女享有同等的继承权! 她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歇了要跟他分手的心思,一心一意盘算起来。她知道他的妻子,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若是自己能有一个他的孩子,一个儿子,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得不到他的人,得到他的钱也是好的! 想到此,她就偷偷停了避孕药,如愿以偿地怀上了他的孩子。四个月的时候,她求了医院里的熟人悄悄做了b超,查出来果然是个男孩! 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赢定了! 她告诉了他,自己怀孕的消息,还告诉他,这是一个男孩子…… 男人果然对儿子格外重视。他可以无视这个爱他的女人,但是不能无视她肚子里的儿子。于是他搬了过来和她同居,公开同进同出。如同第一次做爸爸一样,陪着她去胎检,和她一起去买婴儿用品,一起布置婴儿的房间。 他对她那么好,好到她以为,他终于肯跟她结婚了。好到她都忘了,她本来的意思,不过是要生个孩子,分他的家产而已…… 她又起了跟他结婚的心思。这一次,她没有跟他闹,而是直接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去了他妻子的家里,跟她谈判,跟她摊牌,痛哭流涕地求她离开自己的情人,让她成全自己一家三口。可恨那个女人不但不同情她,还让她的佣人把她赶了出去! 那一天,她真是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乘电梯也能出故障!她就是在她情人妻子家楼上的电梯里出了事,等她再次睁眼醒来,已经到了这个异世,成了一个五岁大的庶女! ===================================== 介个穿越女是女配,不是女主。 是 由】. 第十一章 往事 中 从现代社会的一个成年人,突然变成古代异世的一个五岁的幼儿,这种天差地别,差点把裴舒芬逼疯了过去。 她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这个荒谬的现实。昏昏沉沉间,有一个晚上,她发现自己来到一处门楼,朱栏白石,绿树清溪,高高的牌坊上,写着“琅缳洞天”四个大字。门楼左右白雾弥漫,看不清四围都有些什么。 裴舒芬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她往四围走了走,发现门楼周围的白雾里,似乎是无尽虚空。她从地上拣了个石子,往白雾里抛了过去,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有石子落地的声音。 眼前唯一可去的地方,似乎就是这个门楼里面。 裴舒芬别无选择,只好抬脚跨进了门楼。 来到门楼里面,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由四围的白石围墙圈起来。从围墙往外看去,看得出来是同门楼外面一样的白雾。 院子中央,有一座三层重檐飞顶、古色古香的小楼,跟她穿越前在江南谐趣园看见过的木式结构的小楼有些相像。 小楼前面的空地上,被一些雪白的石头分隔成了两块小园子。两边的园子,一边种得是花,另一边种得都是草。中间一条羊肠石子铺得小路,正容一人通过。 裴舒芬心思细密,也不着急进到楼里面去,只在楼外面又转了一圈。 她发现,小楼的后面,也是一块空地。如同前院一样,被雪白的石子路,分成了左右两块。里面种得东西,跟前院不一样。后来她才知道,这里小楼前后的四块小园子,前面两块,一块是花圃,一块是药圃。后面两块,一块是菜圃,一块是粮圃。 小楼四围都看清楚了,裴舒芬才走上了楼前羊肠石子的小路,进到小楼里去了。 小楼里面,进去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厅。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古画,画上的图案很简单,只是画着一面菱花镜,架在红色的木托架上。古画的下面,是一个紫黑色的香案,案上供着一个青铜小香炉,里面插着三支香。香炉的左面,是一个梅花状的水晶托盘,里面用清水供着几朵白莲花。香炉的右面,是一个青花瓷的花樽,里面插着几根一尺多长的枯树枝。 说也奇怪,那三支香一直在香炉里面点燃着,这么多年过去,却从来没有燃尽过。每次看见那三支香,都是同样的长短,似乎连顶上的烟雾都是飘散着同样的形状。香炉左面的白莲花也是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洁白芬芳,也不知那个水晶托盘里,是什么样的水,能将几朵白莲花一直供养着。香炉右面的枯树枝也就罢了,横竖一直是枯得,从来没有发过芽。 香案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八仙桌,桌子两边,各有一张一模一样的靠背雕花扶手大圈椅。 大厅的左右两边,也是一溜四把同样的雕花扶手椅,只是没有上首的两把那样大。 除了这些椅子,大厅的左右靠近大门的地方,还各有一个通往别处的垂花拱门。 过了这么多年,裴舒芬已经知道,从左面的门进去,是一间小小的耳房,耳房里有一张小小的罗汉床,和一张小圆桌,一张锦凳。罗汉床后面,藏有一个通往楼上的楼梯。 左面的二楼上,是一间宽大的书房。书房的四壁都是高大的书架,只是书架上的书,寥寥无几。书房正对大门的地方,有两扇荷叶窗。窗子底下,是一个大书案。裴舒芬就坐在那个书案前,度过了她到这个异世最初的日子。 那时候,这个身子正是疾病缠身。不知是不是这个小女孩已经病发身死了,所以她才附身在她身上。 只是从一个成年女子,突然变成一个五岁幼儿,这个反差实在过于巨大。有好一阵子,她白天都躺在屋里睡觉。到了晚上,就迷迷糊糊地来到琅缳洞天,过着自己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边的生活才是梦,是琅缳洞天,还是京都首辅七进大宅的内院。 直到有一天,她在二楼的书房里无意中撞开一个机关,找到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到了三楼,看见了一本札记,才知道自己不知是撞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得到了这样一个奇宝。 简单来说,这个琅缳洞天,是一个随身空间法宝。这个身子的左手腕上,有一个梅花形的胎记。看了札记,她知道,只要抚按这个梅花形的胎记,心里想着这个地方,她就会来到这个空间里。所幸开始她不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都是晚上一个人在**的时候才进来的。不然她要是大白天的消失在众人面前,可就闯大祸了。这些人铁定会把她当作妖怪,烧死了事。 只是她不知道她第一次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大概是这个身体原来的记忆,在她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这个小楼的三楼里,是一间非常漂亮的古代女子的闺房。一张巨大的红木漆金千工拔步床放在屋子的南面,床前垂下轻纱一样的细帘,挡住了床里面。一眼看去,只能看见床的前面精雕细刻的一对宝瓶,床的上面一排横栏上,雕着栩栩如生的和合二仙。床的两侧还各垂下一个雨过天青色的络子。 床的旁边,有一个精致的案几,看上去像是个梳妆台,但是整个梳妆台上,只有一面菱花形的镜子镶嵌在一个红木的台座上。除此以外,梳妆台上什么都没有。过了好久,裴舒芬才意识到,这面梳妆台上的菱花镜,同一楼大厅里进门就看见的古画上面的菱花镜,是一模一样的。 裴舒芬那时还小,看见梳妆台上的镜子,得双手并用才能爬到案几前面的锦凳上。等她半跪在锦缎上,喜滋滋地对着菱花镜一照,差点没晕过去。只见镜子里面,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包括自己的模样。 不能照人的镜子也配叫镜子?! 当时的裴舒芬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搬起镜子,就要往地上砸。可悲的是,那镜台如同生在了桌子上一样,怎么也拔不起来。 一直过了这么多年,裴舒芬发现,她还是拔不出来那面镜子。 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裴舒芬也在这个琅缳洞天里,得到了不少好东西。比如她在二楼的书房里,找到一本叫《百草集》的书,对照着这本书,她把小楼前面空地上药圃里面的药草,认了个十之八九。靠着这本《百草集》和药圃里面的药草,她治好了这个身子先天的疾病。 这一次,她跟着嫡母和两个姐姐去宁远侯府探望生病的嫡长姐裴舒凡,本来是打算靠着自己在琅缳洞天里的药草,给这个便宜姐姐治治病的。——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便宜姐姐生得病,同自己附身过来的小身体生得的病,应该是一样的,都是先天性的疾病。俗世里的药物大概是起不了作用的,只有自己琅缳洞天里的药草,才能治好她。 是 由】. 第十二章 往事 下 裴舒芬知道自己是庶女,是小妾生的孩子,不同于嫡长姐。人家是正室夫人生的孩子,所以人家可以嫁到高门大户,做侯夫人。自己却因为是庶女,要么只能嫁给贫寒举子做正妻,要么嫁给高门里面同样的庶子做正妻,要么,就只有给老男人做填房,才能做嫡子的正妻。 当嫡母要带她们姐妹三人上京来探病的时候,她已经听两位姐姐偷偷说过,大姐病得快不行了,嫡母带她们上京,就是要挑一个人给姐夫做填房。 裴舒芬当时对这种落后的习俗深恶痛绝。 凭什么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要给胡子一大把,有一堆孩子小妾的男人做填房?! 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逃过做填房的命运,打定了主意了要努力帮嫡长姐治病,要拼命讨好嫡长姐和嫡母,让她们看在她帮嫡长姐治好了病的份上,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只要姐姐还活着,她们就不用做填房了。 谁知跟着嫡母进了宁远侯府,那股扑面而来的钟鸣鼎食、富贵荣华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她。 裴家也是富贵人家。古语有云,天上神仙府,地上宰相家。他们家,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宰相府。 只是她父亲裴立省,生性俭朴,嫡母又是个清雅之人。所以她们的裴府,在裴舒芬看来,是清雅有余,富贵不足。对她来说,她能够在这个异世重活一次,她只有三个愿望,就是富贵,富贵,再富贵!——她受够了平家小户的苦。前一世,她若也是出身大家,她的情人就不会舍不得跟他自己家世不凡的老婆离婚了。这一世,她要站在众人之上,也要做特权阶层里面的一员! 这样想着,裴舒芬就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救自己的姐姐。 等到见到宁远侯楚华谨的时候,裴舒芬已经不需要再挣扎。 这个男人,年轻英俊,又成熟稳重,就算同她前世的情人生得不一样,她都不会放过。更何况,这个男人,生得同那个冤家一模一样! 裴舒芬知道,这是上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是月老可怜她,才再次把他送到她面前,让她在这个异世里,有机会与他再结同心,白首偕老! 这个晚上,裴舒芬翻来覆去地在**睡不着觉。只好又一次的抚了抚左手腕上的梅花形胎记,心里默想着琅缳洞天,才又来到了自己的秘密空间。 这个空间里面白天黑夜的界限不是很明显。裴舒芬到过这里这么多次,也没有弄清到底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会黑夜。 她进了门楼,立刻先拐进了前院左面的药圃里,寻了一根当归和一颗远志出来。上到二楼的书房里,她在那里布置了一个草药处理室,其实不过就是几把锋利的小刀和一个案板。 把当归和远志放在案板上,她用小刀细心地把它们切片,然后切丝,最后捣成药泥,分装在早就准备好的小布包里,又带回到了自己在裴府的卧房里。 她早就发现,自己空间药圃里生长的草药,就算是大路货,那药效,也不是外部世界里同样的草药所能比的。 晚上失眠,她用《百草集》上记载的药方,做了一个当归远志茶包,用小茶壶煮了,每日入睡前喝上一小碗。不仅能帮助睡眠,而且可以用来洗眼睛,锤炼耳目。特别是她的一双眼睛,自从她用这茶水洗眼之后,一双眼睛越发得目似点漆,神采奕奕,比她前世经常戴的美瞳还要给力。 裴舒芬喝了茶,重新睡下。快要睡着之前,她突然想起来,是时候尝试那几味可以丰胸的方子了。十三岁,正是开始发育的好时候,她一定要抓紧这个机会,实现“二次发育”! 第二日醒来,裴舒芬起床梳洗了,喝了一杯药草茶,才去给嫡母请安。 她的时间挑得正好,不早也不晚。 两个姐姐裴舒兰和裴舒芳已经在那里了,一个在嫡母身后捧着镜子,帮嫡母梳头,一个正拿了一片沾了胭脂的小棉片,往嫡母两腮上轻轻扫上去。 裴舒芬笑眯眯地进来,对嫡母屈膝行礼道:“见过母亲。母亲昨夜睡得可好?”当作没有看见两个姐姐在嫡母面前做下人的活。看她们两人,一个活脱脱是梳头师傅,一个就是化妆师了。 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嫡母身边的大丫鬟做的活儿。或者,是父亲的妾室过来服侍母亲。而庶女,就算是妾室生的,也是主子。做这种下人的活儿,也不嫌掉价。 裴舒芬在心里面虽是不屑,脸上还是一片羡慕的样子,看着二姐裴舒兰和三姐裴舒芳道:“二姐、三姐,什么时候教教我梳头和描妆就好了。” 夏夫人转过头来,微笑着上下打量了裴舒芬一眼,道:“坐吧。有你姐姐忙乎着呢,就不烦劳我们四小姐了。” 裴舒芬忙凑了上来,抓了夏夫人的袖子左右摇晃,一幅不依的样子,嗔道:“母亲就知道打趣女儿!——以后姐姐们嫁出去了,看母亲找谁梳头描妆去?!” 夏夫人哈哈笑道:“那敢情好。我们母女俩从此就都不梳头不描妆了,做一对蓬头鬼,可使得?” 老二裴舒兰和老三裴舒芳都忍不住笑起来,也一左一右抓了夏夫人的胳膊,不依撒娇道:“我们不嫁了,一辈子在家里陪着母亲才好!” “我可不敢留着你们。你们不知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吗不跳字。夏夫人心情很好的样子。 裴舒芬心里暗暗惊讶,难道母亲一点都不担心大姐?——她留神看过去,夏夫人如今快五十岁了,肌肤依然白皙柔嫩,连这个年纪的妇人眼角常有的鱼尾纹都没有,看上去直如二十许人。自己的嫡长姐裴舒凡因为久病在床,看上去比自己的亲娘夏夫人,还要老上几分。 “母亲,我做了几个安神茶包,想一会儿给大姐送过去。”裴舒芬有意提起这个话题。 夏夫人的眼神果然黯了一黯。虽然时间极短,但却没有逃过裴舒芬的眼睛。 “不用了。你把方子给他们送过去,让他们自己配就是了。”夏夫人收敛了笑容,回头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面,除了自己的脸,还有身后三个年轻娇美的面庞。 老二裴舒兰,今年已经十八岁了,长得杏眼桃腮。她的生母,是当年隆庆帝赐给老爷裴立省的两个美婢之一,出身也不算低。本来定过亲事,只是三年前她的生母过世,守了三年孝,就耽误了。以前跟她定亲的人家等不及了,跟裴舒兰定亲的那位庶出公子,同他自己贴身丫鬟的庶长子都生出来了。裴老爷见自己一辞官,连这些不入流的人都敢打他的脸,一怒之下,就要把亲事退了。还是夏夫人千说万劝,才说服老爷不要意气用事。 他们裴家的女儿,嫁过去后被通房丫鬟抢在前面生了儿子的,裴舒兰又不是第一个? 可是现在,他们倒是要好好考较考较了。 是 由】. 第十三章 考较 上 夏夫人又在镜中看了看老三裴舒芳。只见她正微笑着捧着另一面镜子,给夏夫人照着脑后的发髻。 裴舒芳今年十六岁,是夏夫人的陪嫁丫鬟所生。她的模样虽然不如老二裴舒兰,可是身姿出众,性子厚道老实,但又心思灵巧,而且特别知道进退。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多说,不该做的事,也一件都不会做。在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来说,实在是难得。 裴舒芳的生母去得早,她算是跟着嫡母夏夫人长大的,可是在三个庶出姐妹当中,最是低调。不像有的庶女,若是养在嫡母身边,就不自觉得有股优越感,总觉得自己比别的庶出姐妹要高上一层。裴舒芳这样懂事,夏夫人很是怜惜她,原本打算要给她挑个好婆家的。 夏夫人不由叹了口气,看来看去,好象只有老三裴舒芳最合适了。 四小姐裴舒芬在一旁看着夏夫人的眼色,不由脸色略微有些发白。她知道,夏夫人在挑姐夫的填房人选,而且不管挑谁,自己似乎都被排除在外了。 “母亲,我的这个安神茶包,是我亲手做得,不假他人之手。母亲放心,干净得很。没让桐月她们插一根手指头。——母亲还是让我给姐姐送过去吧。”裴舒芬咬咬牙说道。既然母亲看不上自己,就只能在大姐那里下功夫了。若是大姐看上了自己,执意要挑自己做填房,母亲就算反对也没有用。 夏夫人的头已经梳好,脸上的妆也上好了,就先对老二舒兰和老三舒芳笑道:“你们真是有一双巧手。去吧,你们也下去歇会儿,等我和你们四妹一起去吃早饭。” 裴舒兰和裴舒芳一起应了声“是”,两人携手下去了。 裴舒芬赶紧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两眼看着夏夫人,脸上飞起一片红云。 夏夫人略微皱了皱眉,瞥了裴舒芬一眼。她才十三岁,难道也想……? 若是她愿意,倒也不是不行,兴许比让老三裴舒芳嫁过去,还要好上几分。可以把她先嫁过去,等及笈了再圆房。这在大齐朝,也是有过许多先例的。这样的话,等到她圆了房,再能生出孩子的时候,舒凡的孩子已经大了,他们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他们打算让舒凡的妹妹去做填房,不过就是为了舒凡那两个年幼的孩子。姨母做继母,总比外人强些。再则自己和老爷年岁也不大,舒凡还有三个嫡亲的哥哥,都能出几分力。这些庶女不管哪一个嫁过去,都要靠自己和老爷,还有裴家三个做了官的儿子,给她们做娘家人撑腰。为了这份娘家的助力,她们也不得不好生待舒凡留下的两个孩子。 夏夫人一时倒是拿不定主意到底选谁,想着还是应该同大女儿舒凡商议一下再说。 想到此,夏夫人觉得可以开始提点裴舒芬几句了,“舒芬,我专门把你留下来,是想跟你提个醒儿。我们自个儿家里,人少,没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对你们女儿家来说,是福,也是祸。”夏夫人没有叫裴舒芬坐下,就这样正色跟她说起来。 裴舒芬脸上一白,知道自己又犯忌讳了。她到了这个世上也有七八年了,刚开始的几年,一直跟着自己的生母姨娘住。自己的生母,要说身份也不低,乃是隆庆帝所赐,也是有封号的。只是太过清高,从来不屑争宠和逢迎,弄得自己的父亲,等闲不来自己和姨娘的院子里。姨娘更是整天只知道弹琴赋诗,从来没有教过自己人情往来和大家子里的规矩。三年前姨娘去世后,自己因为有琅缳洞天的秘密,不愿意搬到嫡母的院子里住,跟嫡母越发生分了,学到的东西就越发少了。 “母亲,女儿年幼无知,还望母亲不吝赐教。女儿一定谨记在心。”裴舒芬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她现在太想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大家子里合格的主妇。 夏夫人见裴舒芬脸都吓白,心里一软,伸手拉了她过来,坐在自己旁边的脚踏上,柔声道:“你年纪小,可是也该懂事了。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你大姐好,只是你要知道,大家子里,最忌讳的就是送这些入口的东西。你要有这份心,只送方子就够了。若是送了茶包,以后惹出事来,就算不是你做得,也会百口莫辩。” 裴舒芬这才明白夏夫人的意思,不由有些讪讪的。夏夫人说得这些东西,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一心想着自己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不是外面能比的,才执意要送自己亲手做得茶包。这茶包虽然不能治大姐的病,但是能缓和她的疼痛,晚上睡得好一些。 裴舒芬觉得,这样自己的内疚感,也能少一些。谁知这样做,还是犯了忌讳。 她只好讪笑道:“不会那么巧吧。” 夏夫人见裴舒芬一幅满不在意的样子,也不再提点于她。姑娘们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等她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了,自然知道老一辈人的话,都是至理名言了。 “来,扶我起来,我们去吃早饭吧。”夏夫人对着裴舒芬伸出手去。 裴舒芬忙笑着接过夏夫人的手,两人一起出去了。 一旁的饭厅里,几个大丫鬟已经摆好了早饭,束手在那里等着主子过来。 看见四小姐裴舒芬扶着夏夫人过来,几个大丫鬟都屈膝福了福,道:“见过夫人,见过四小姐。”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嫡母和四妹一起过来,她们也赶紧站起身,给嫡母见礼,和四妹打招呼。 裴舒芬赶紧给两位姐姐回礼。 “都坐下吧。我们刚回来,灶上的婆子没有多带几个过来。也不知这里烧的菜,还合不合胃口。”夏夫人随意地摆了摆手,自己先坐到了上首。 裴家的早餐餐桌是一张长方形的樱桃木长桌。上首摆着一套雨过天青色的餐具,有一个茶盅大的小碗,里面盛着绿莹莹的御田胭脂粳米百合粥。一个巴掌大的小碟子,是给夏夫人夹菜用的。一双底部包银的象牙筷子,搁在一个玉白色的筷架上。 夏夫人下面的左手位摆着两套一模一样彩绘兰花的餐具,同样是一个小碗,一个小碟,和一双包银的乌木筷子。 右手位摆着一套彩绘杏花的餐具,碗碟筷子都是同对面左手位的两幅一个制式。 裴家的三姐妹都告了坐。跟以往一样,二小姐裴舒兰和四小姐裴舒芬一起坐到左手位的两个位置上,三小姐裴舒芳坐到了夏夫人的右手位。 在裴家里,她们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坐的。因为二小姐舒兰和四小姐舒芬的生母,都是隆庆帝当年所赐的美婢,算是出身一样。三小姐是夏夫人的陪嫁丫鬟所抬,出身比不上二小姐和四小姐。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规矩。私下里,二小姐舒兰和三小姐舒芳因为年岁相近,反而关系更是亲密。四小姐舒芬年岁小,又生得牛性古怪,不与众人相同,便落了单。 “母亲吃饭,姐姐(妹妹)吃饭。”裴家三姐妹看夏夫人举起了筷子,才各自抬起了筷子,开始吃早饭。 裴家这次上京来,带的人手不多,早上就只准备了四个小菜,两素两荤,盛在中等大小的碟子里。还炖了两锅汤,盛到汤碗里,端了上来。一个竹丝乌鸡冬笋汤,是给小姐们用的。一个牛乳羊羔黄豆汤,是给夏夫人用的。 裴舒芬扫了一眼牛乳羊羔黄豆汤,微微有些惊叹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准。这个汤,对更年期妇女来说,再好不过。难怪嫡母夏夫人快五十的人了,还是善解人意,性子敏锐,没有一丝中年妇女偏执癫狂的缺点。 ================== 大家收藏吧~推荐吧~ 是 由】. 第十四章 考较 中 吃完早饭,夏夫人对几个女儿和颜悦色地道:“你们快回去换了衣裳,一会儿我们去大觉寺求个签,再求三个护身符,给你们大姐和两个外甥送过去。” 三位姑娘忙应了,自己下去装扮起来。 这次上京来,为了赶路,裴家尽量精简人手。三位姑娘都只各带了一个丫鬟。 回到自己屋里,裴舒芬让丫鬟桐月把那身葱绿盘扣对襟小袄拿出来,配柳黄色绣青绿竹叶的八幅湘裙。因是冬日里出去,桐月又把青金色羽纱斗篷连着观音兜一起拿了出来,预备出去要用。 裴舒芬看了看衣裳的颜色,对桐月道:“给我梳个双环髻吧。”双环髻给介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的女孩子梳最好,看上去不像丫髻那样幼稚,又不像堕马髻那样成熟。 桐月的手很巧,她拿着玉梳很快就把裴舒芬的头发理顺了,便用手指在她头发里梳行,挽髻。 “四小姐的头发又黑又密,不用假发髻也使得。”桐月笑着夸了一句裴舒芬的头发。 裴舒芬照着镜子只是笑,并不说话。 她刚穿来的时候,这个身子的头发,又黄又稀疏。她不知用了多少琅缳洞天里面长出来的首乌,才把发质养好了。美容这东西,以内养外才是王道啊,裴舒芬在心底里有些得意。 梳好头发,桐月到裴舒芬的首饰盒里,寻了一对累丝云纹镶碧玺的镏金银簪子,一边一个插在环髻底部。天然的碧玺,没有两块一模一样的成色。她这对镏金银簪上的碧玺,一个粉绿偏绿,一个粉绿偏粉,都是上好的成色,而且很配她今天穿得衣裙。 “桐月,你的眼光越发好了。”裴舒芬回眸看了桐月一眼,夸赞道。 桐月退后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下簪子同双环髻的搭配,又去首饰盒里,挑了一对象牙耳环。银镏金累丝的底子,中间是一个椭圆形配錾刻茜色花鸟的象牙凸面。 裴舒芬看了一眼这对耳环,道:“就这对吧。” 桐月忙俯身过来,给裴舒芬戴上。 裴舒芬照了照镜子,很是满意。头上的首饰不多,却很配她的年龄和肤色。身上的衣裳更是在冬日里,带出一股春天的气息。——这身打扮,让人不注意都难。 从自己屋里出来,裴舒芬看见两个姐姐手拉着手从抄手游廊那边转了过来,便立在自己门前,冲两位姐姐笑道:“二姐、三姐,你们的马面裙真好看。” 裴舒兰上身穿着宽松的淡青色斜衽中袄,衣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绣饰滚边。下面系着蓝白绸绢交替的马面裙,却是做工精致得不得了。中间的马面有云纹装饰,上面绣着一整幅盘金仕女簪花图。无论是仕女身上的衣物,头上的饰品,还是四围的百花,都绣得栩栩如生。马面旁边的褶上和裙底边上,都不厌其烦地绣着花草树木。这条裙子,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功夫,是绣不出来的。 裴舒芬艳羡得看了那裙子一眼,又转头看着裴舒芳道:“三姐姐,你怎么没有戴首饰?” 裴舒芳和裴舒兰一样,都是上身穿着斜衽中袄,下面系着马面裙,只是颜色不同。她的上身是海棠红,下面的马面裙是黑红相配,趁着她格外细腻洁白的肌肤,就算容貌上比二姐裴舒兰差上一些,这身颜色也补足了。 细看上去,三姐裴舒芳的上衣样式同二姐裴舒兰又略微有些不一样。裴舒兰的面容生得极好,身子细瘦,平胸,削肩,细腰,窄臀,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在层层宽大衣物的掩映下,行动起来如弱柳扶风,是这个世界最标准的贵族大家美女的模样。 裴舒芳却不一样,长相上略微比裴舒兰略逊一筹,身材却凹凸有致,所以她身上穿得斜衽中袄,不像二姐裴舒兰一样,是松松地套在身上,而是在腰上稍微往里收了收,更显得她胸高腰细,臀翘腿长。虽然不是很合大家闺秀的眼缘,但是在男人看来,自然是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裴舒芬一边看,一边赞,心里却暗自提高了警惕:两个姐姐已经做足了功夫,自己在年龄、样貌和身材上都跟她们暂时还不能比,要胜出,还要另辟蹊径才是。 裴舒芳也看了四妹裴舒芬一眼,见她葱黄柳绿的打扮,极衬她稚嫩却娟秀姣好的面容。只是她们是要去庙里上香祈福,又不是去大戏院听戏,这样的打扮,稍稍过了一些,便委婉地提醒道:“大姐姐正病着,家里正是俭省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四妹妹还是把头上的累丝碧玺簪子,暂时去了吧。” 裴舒芬心里一慌,她尽顾着打扮,忘了忌讳这一说了,忙真心诚意地对三姐舒芳行礼道谢:“多谢三姐提醒,小妹这就去换了去。”说着,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把头上的累丝碧玺簪取了下来,又把象牙耳坠取了下来,换了一对米粒珠的耳塞,塞在耳朵眼里。乍看不显,只有顾盼间一粒莹色珠光在耳边划过,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华贵和矜持。 来到嫡母屋里,两位姐姐已经等在那里,正和嫡母说着话。 看见裴舒芬进来,夏夫人笑着招手让她过去,坐到她下首的脚凳上,问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又拉着裴舒芬的手细看了一遍,夸道:“你年岁最小,却最爱打扮,和你姨娘一个性子。每次出来,不打扮得与众人不同,是不会罢休的。” 裴舒芬听嫡母提到自己的生母,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夏夫人见裴舒芬张口结舌的样子,心下暗叹:到底还是个孩子,忙转过话题道:“你姨娘爱打扮,也是人之常情。哪个女人不爱打扮?——就说你母亲我一把年纪了,也是每日里不穿戴好了,不见人的。”说完,拿了帕子捂着嘴笑。 裴舒兰和裴舒芳两人话都不多,见夏夫人和四妹打趣,也忙跟着凑趣道:“母亲这是说哪里话?——上月在家里,母亲试衣裳的时候,穿得那身杏花色褙子,连爹爹都说,母亲这么多年,就和当初第一次见到一样,一直没有变过。” 夏夫人同裴首辅夫妻和顺,感情极好。听了两个女儿的话,夏夫人脸上有些微红,嗔道:“偏你们就记得这些没意思的话。——我这把年纪了,要真的一点没变,那不成老妖精了!” 三姐妹都掩袖笑起来。屋里其乐融融,一幅母慈女孝的景象。 夏夫人想起自己这辈子,嫁了个好男人,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丈夫虽然纳了三个妾,可是有两个是先皇隆庆帝赐的,一个是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抬得,都不是丈夫自己要求的。而且等这三个妾都有了孩子之后,丈夫便再也没有去过她们屋里,一直守着自己。 唯一不顺的地方,大概就是自己的大女儿了。当初定得好好的亲事,为了朝堂之事,生生给退了,嫁到宁远侯府这个不省心的地方。如今为了大女儿留下的两个孩子,还要再送一个庶女进去。 夏夫人看了看眼前这三个如花骨朵般含苞待放的庶女,眼里有一丝不忍。 是 由】. 第十五章 考较 下 “我也不瞒你们,你们大姐如今这病,只是拖日子罢了。”夏夫人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忙拿帕子拭泪。 大小姐裴舒凡出嫁的时候,二小姐裴舒兰才五岁,三小姐裴舒芳才三岁,而四小姐裴舒芬,才刚刚生出来而已。自然对这嫡长姐没有多少真正的姐妹之情。可夏夫人作为嫡母,对她们姐妹也极是上心。许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出嫁得早,就把这三个庶女当了亲生女儿一样教养。就算不待见她们的生母,对这几个庶女,却从来没有怠慢过。吃得穿得用得,都是同当年裴舒凡在家时,不差多少。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性子一向比较柔顺,对嫡母也是真心敬重,见嫡母哭了,忙过来帮嫡母拭泪,又跟着哭了一回。 夏夫人哭了一场,心里好受些了,才叫了丫鬟进来,打水又洗了脸,才对三个庶女继续说道:“你们大姐要是走了,留下的两个外甥,一个才三岁,一个才刚刚满了一岁,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没人对他们起歪心思,动手脚,想要自自在在、平平安安的长大,也是不容易的。” 说完这话,夏夫人看了她们一眼,见老二裴舒兰微微有些诧异,老三裴舒芳一脸不忍,只有老四裴舒芬,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夏夫人心里暗暗纳闷,便没有接着话题说下去,起身取了帕子在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大觉寺吧,看看菩萨怎么说。” 老二裴舒兰上前一步,扶了夏夫人起步。老三裴舒芳本想跟着上前,扶着夏夫人另一边的胳膊,老四裴舒芬却紧走两步,赶在三姐裴舒芳之前,扶起了夏夫人的胳膊。 裴舒芳是个省事的,见状只是笑了笑,退后一步,让夏夫人和裴舒兰、裴舒芬先出去了。 夏夫人的丫鬟婆子,还有三位小姐的贴身丫鬟随后跟上。 一行人来到裴家大宅外院的车马院,陆续上了车,出了大门,往城西的大觉寺行去。 夏夫人带着四小姐裴舒芬一起坐了辆玄青顶雪缨八宝车,车里宽敞舒适,可以有两人躺卧的地方。靠近车门还有个凹下去的脚踏,坐着夏夫人的一等大丫鬟琉璃。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一起坐了辆朱轮华盖车。车里稍微狭小一些,只有二小姐和三小姐两人坐在里面。 另外的丫鬟婆子分坐了两辆蓝布青绸大车,还有四名护院相随,一路往大觉寺而去。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一向要好,两人坐在车里,略微掀开车帘,往大街上看了看。 大概是快到过年了,街上行人格外多了起来。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一幅丰衣足食的满足样子。 裴舒兰看了一会儿,放下车帘,嘴角微微含笑,道:“这京城越发繁华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们越州,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多好。” 裴舒芳也跟着笑了笑,道:“京城有京城的好,越州有越州的好,倒是不好比的。——就像我们的大嫂和我们的母亲,都是好人,却不好比的。” 当日他们裴家在京城的时候,自然是显赫一时。门前日日车水马龙,来往道贺求助之人络绎不绝。后来裴首辅辞官归故里,回到东南越州,也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族。 裴家的嫡长子裴书仁又是越州知州,一地的父母官,带了妻儿在任上,并没有住在裴家的老宅里。 裴家一大家子搬回老宅之后,裴书仁也曾担心父母那里无人孝顺,想让自己的妻子沈氏带着孩子,搬回老宅去住。 裴书仁的嫡妻沈氏是隆庆朝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出身大家,极为贤惠,给裴书仁生了两个嫡子,又把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开脸给裴书仁做了通房,许诺她们等生了孩子,不论男女,就抬姨娘。 夏夫人心疼儿子,就嫌沈氏贤惠太过了些。每次跟裴老爷说起来,夏夫人就要抱怨一番,说自己这个做婆母的,既没有给三个儿子准备通房,也没有给儿子房里塞丫鬟。谁知三个儿子成亲之后,三个儿媳妇反而都争着把她们的丫鬟开了脸,给了儿子做通房。 裴老爷只好笑着安慰夏夫人,跟她说世情如此。她这个做婆母的是没有打算往儿子房里塞人,可是这世上往儿子房里塞人的婆母多得是,儿媳妇们也是未雨绸缪。总之塞自己的丫鬟,总比从婆母那里送过来的人要好。 在越州的时候,夏夫人知道大儿子年纪轻轻就要做官,在外面劳心费力不说,回家还要应付三个女人,自然心里很不好受。特别是沈氏抬的两个通房,因为沈氏许诺了她们,生了孩子就抬姨娘,两个人自然是使尽浑身解数,让裴书仁夜夜不落空。 每次夏夫人看见儿子眼圈下面的青色,就心疼得不行。可是这是儿子的房里事,她这个做婆母的,不好管得太多。只好隔一阵子,就把裴书仁的两个通房叫到老宅来给自己打络子,让她们一住一两个月,也好让儿子歇一歇,保养保养。只等沈氏亲自来接,才放了她们回去。 大儿媳沈氏,行动说话,都是严格按照《女诫》,凡事都围绕着裴书仁转。每次跟她说话,夏氏虽是婆母,却还是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倒显得夏氏这个婆母,还不如媳妇贤惠。 这些事情,裴家的三个姐妹也都看在眼里,都觉得这位不嫉不妒的大嫂,是位奇人。 裴舒兰听三妹裴舒芳说起大嫂,也抿嘴笑了,道:“我是做不来大嫂那样的贤良人。——我宁愿和母亲一样。” 裴舒芳和裴舒兰虽然都是妾室所生,倒没有受生母影响多少。裴家书香世家,每一代都有不少中举做官的人。裴老爷那一代就不说了,做到三朝首辅,还能全身而退,是天下文人最为羡慕的典范。裴老爷的三个儿子,大儿子中了状元,另外两个儿子也中了一甲、二甲进士,都在外为官。这样的人家里,规矩自然大如天。 庶子、庶女出生后,虽然日常生活跟着自己的生母起居,可是教养上,都有专门的师傅跟着,有教文字的,教针线的,还有教书画、厨艺的。姨娘们不过是跟孩子们的乳娘一样,嘘寒问暖还行,若想灌输点别的,是要领家法的。所以这样教养出来的庶女,更多得还是记得自己是裴家的小姐,行动都是看着自己的嫡母夏夫人学的,没人去学姨娘的样子,自然都看不惯三个嫂子给自己的哥哥们塞女人的行径。 “二姐,听说赵家公子,跟他的贴身丫鬟生了庶长子出来了。”裴舒芳知道这个消息有一阵子了,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二姐说清楚。如今到了这个关头,她也顾不得了,总是要二姐心里有数才是。 裴舒兰听见裴舒芳居然主动说起这事,不由握了她的手笑道:“能让我们从来不多话的三妹也传起话来,这份情,二姐心领了。” 裴舒芳脸红啐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贴身丫鬟,连个通房都没挣上去,却能生了儿子出来,可见这赵家,家风实在不怎么样。赵家的这位公子,也实在是……” 是 由】. 第十六章 祈福 上 裴舒兰放下裴舒芳的手,挺着脊背端坐在车座上,正色道:“你也知道,她连个通房都没挣上去,她生的儿子,算什么庶长子?——说得好听些,不过是个婢生子。说得不好听,就是个奸生子。我为何要在意?” 裴舒芳拍手笑道:“人人都说我想得开,我却觉得,想得最开的,是二姐!” 裴舒兰拿了帕子往裴舒芳的手上扫了一下,嗔怪道:“得了吧。你不用试探我了,我是不会给姐夫做填房的。要做,你去做,最合适。” 裴舒芳却收了笑容,也看着裴舒兰,一本正经地道:“我也跟你说真心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大姐夫做填房。之前我本来以为是躲不开的,自然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去。如今我却觉得,母亲大概有了更好的人选了。” 裴舒兰会意,掀开车帘,往前面母亲和四妹一起坐的大车里看了看,回头对裴舒芳道:“你想得开就好。宁远侯府那里是什么样子,我们那天也都看见了,并不是好相与的。只是大姐的两个孩子实在可怜,有时候我甚至想对母亲说,就找个由头,把那两个外甥直接接到我们越州老宅里教养就好了。母亲和父亲年岁都不大,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给他们找些事做,恐怕身子都要垮下来了。” 裴舒芳忙点头道:“这主意不错。不管母亲听不听,我们都要说一说才是。——那么小的孩子没了娘,实在是可怜。” 两人在车里商议已定,便打算从大觉寺祈完福回到家里后,就跟母亲提一次。 四小姐裴舒芬陪着嫡母夏夫人坐在大车里,一直言笑盈盈地跟母亲套着话,问了许多大姐在家时候的事情。夏夫人自然乐意跟人说起大女儿裴舒凡做闺女时候的事儿。裴舒芬听说大姐原来真的跟着三位大哥学着经史子集长大的,连策论文章都做得花团锦簇,心里暗暗惊讶。 “你大姐啊,当年你大哥的授业恩师都夸过,说她若是个男子,我们裴家,就要出第二个状元了,可惜啊……”说完这话,夏夫人想起女儿病骨支离的身子,又忍不住伤感起来。 裴舒芬忙转了话题,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转身对夏夫人惊喜地道:“母亲,前面是不是就是大觉寺?” 夏夫人探头看了看,瞥见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山门在前方,红墙黑瓦,景象庄严,点头道:“正是。你五岁的时候大病一场,都说活不成了,你父亲还专程带你来过一次。——幸亏菩萨保佑,回去后,你的病就好了。” 大车在山门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裴舒芬小心翼翼地和夏夫人的大丫鬟琉璃一起,扶着夏夫人下了车。 大觉寺是皇家寺庙,能过来上香祈福的人,要么是有封爵的勋贵,要么是有品级的官员,或者是有封号的内眷。一般无品级的平民老百姓是不能进来的。所以这个山门前面,甚是安静。除了裴家的三辆马车,就只有两匹马拴在一旁的石墩上,并没有像别的寺庙一样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夏夫人的夫君裴立省,是三朝首辅,官居一品。如今虽然辞了官,可是身上还有太傅的虚衔。夏夫人也是一品夫人的诰命,自然能够到大觉寺进香祈福。 四小姐裴舒芬同丫鬟琉璃一起,一左一右扶着夏夫人,目不斜视地上了山门,往大雄宝殿里进去了。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紧跟在她们后面,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也进了山门。 大雄宝殿里,夏夫人恭恭敬敬地给菩萨磕了三个头,又拿起签筒,闭着眼睛摇了三下,一支竹签从签筒里掉了出来。 四小姐裴舒芬陪在夏夫人身边,见状赶紧从地上将那支签拾了起来,对夏夫人欣喜道:“是第二十二签,上吉。” 夏夫人心里也欢喜起来,起身从裴舒芬手里接过签,看了看签文,只见上面写着“君今百事且随缘,水到渠成听自然;莫叹年来不如意,喜逢新运称心田”,看上去都是好话。夏夫人压抑不住满脸的喜色,急忙转到一旁的禅房里,找方丈解签去了。 方丈看了这签,又问了问夏夫人,是给谁求得签。 夏夫人敛容道:“是给我的大女儿。” 方丈举着禅珠宣了一声佛号,对夏夫人先念了几句偈语:“一生劳碌不曾闲,也是心缘倍累关。渐遇亨通堪称意,后来容易叹先难。” 夏夫人专注地看着方丈,问道:“请方丈明言。” 方丈放下禅珠,看了夏夫人一眼,安慰道:“夫人放宽心。令千金虽然先前的日子不甚如意,可是乐善好施,积有后福。以后自然是行到水穷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在裴舒芬听起来,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夏夫人却合了内心所想,完全听住了,起身对方丈合什行礼道:“多谢大师解签。日后若是灵验,我们当回来再拜谢大师。” 方丈微笑着送了她们出去,道:“也不用特别回来一趟。只要你们心中有佛,无论在何处,都会心到神知了。” 夏夫人求完签,又去旁边的天王殿找高僧去求护身符。 夏夫人的心愿多,许得大,当场就要给大觉寺添一千两银子的香火钱,让大觉寺给大女儿裴舒凡点长明灯。 大觉寺的知客僧听说是母亲给女儿舍灯,忙劝阻了夏夫人,不用一千两银子那么多,反而会折了女儿的福分,让她只用一百两就够了。 夏夫人听了知客僧的话,便将香油钱减到一百两,给裴舒凡点了一盏长明灯在佛前。 佛前的供桌上,挨着裴舒凡的长明灯,并排还点着一盏长明灯,同裴舒凡那盏一模一样。夏夫人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灯前的小灯座上,垂下一张红字条,写着一个“贺”字。 这满京城姓贺的,最有名的就是翰林贺思平了。这灯盏的式样,看上去也是给闺女点得。夏夫人在佛前默默双手合什许了愿,又对一旁的知客僧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孩子们小人家家的,再大都让人操心。” 知客僧也双手合什还了礼,笑着应道:“父母慈善,子女孝顺,乃是我大齐朝的立身之本。若是父母子女的天伦都不顾了,那哪还算个人呢?” 夏夫人见这知客僧说话知趣,倒是一幅大户人家管家的样儿,便笑着寒暄起来,问道:“这贺家的长明灯,也是父母为贺家姑娘点的?” 知客僧知道夏夫人的身份,也不瞒她,凑近了她的耳旁,低声道:“夏夫人这次倒是猜错了。这长明灯,是贺家姑娘定了亲的未婚夫给她点得。——这贺家,便是咱大齐朝有名的翰林贺思平家里。” ======================================== 感谢书友“endy13”的第一张10分评价票。(n_n) 是 由】. 第十七章 祈福 中 夏夫人听说贺家姑娘的长明灯,居然是她定了亲的未婚夫婿给点的,又想到自己的大女婿宁远侯楚华谨,一心只知道护着他那些妾室们,哪里想到过给自己病重的妻子点一盏长明灯? 夏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对知客僧苦笑道:“贺家姑娘真是好命,定的这样一门好亲事。” 这世上的女人都知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特别是长情又体贴的有情郎。 知客僧倒是没有再说贺家姑娘的闲话了,对夏夫人双手合什道:“各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强求不得的。” 夏夫人明白自己僭越了,忙对知客僧行礼道:“多谢小师父一直陪着我们。我们刚刚求了三个护身符,小师父可知道,多久能得?” 知客僧知道,到大觉寺来求护身符的,都是在寺里现买了符,再由高僧立时诵经念祷。这一整套程序下来,恐怕得有一个时辰才能准备妥当,就对夏夫人一行人道:“夏夫人不若去庙里各处随喜随喜。午时初的时候,应该就好了。” 夏夫人回头对三个庶女道:“要不你们也去佛前求支签吧,看看运道也是好的。” 裴家的三姐妹赶紧应了声“是”,便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去了大雄宝殿上。 大丫鬟琉璃陪着夏夫人,慢慢往天王殿后面的观音法堂里逛了过去。 夏夫人一路看,一路赞,对一旁的琉璃说道:“这大觉寺不愧是皇家寺庙,无论屋宇庙舍,还是菩萨金刚,都修得美轮美奂,无一不精,无一不绝。” 琉璃往四围看了看,抿嘴笑道:“夫人能看得出其中的奥妙之处,奴婢却是看不出来。就觉得跟我们越州的普济寺差不多。” “普济寺哪里能和大觉寺比?——光比年头,就比不上。”夏夫人笑了笑,在观音法堂旁边的禅房歇了一会儿脚。 从禅房出来,夏夫人带着琉璃往观音法堂后面的腊梅院里走去。那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腊梅树。寒冬九天的时候,开得最是凛冽,暗香浮动,闻之令人忘俗。 院子里不远地方的一株粉黄色素心腊梅树下,站着两个轻袍缓带的男子。两人身量相仿,都极高大。 左面的男子外罩着大红色泥金蟒纹箭袖,玉白的脸上斜斜的剑眉入鬓,衬着细长上挑的凤眼,高挺笔直的鼻梁,和略薄的双唇,风姿端仪,容色逼人。琉璃悄悄抬眼看过去,只觉得她从小到大,在这么多公侯府上,都未见过生成这样的男子,美得不似凡人。别说男子,就连女子也没有人比得上那样的容色。 右面的男子生得也极为出色,站在左面绝色男子身边,居然没有被比下去。他肤色微棕,双眉浓密,眼眸深黑,两颊方正,极为坚毅。不经意往她们这边扫过来一眼,气势逼人而来。 琉璃被右面男子的利眼看得微微垂下了头,全身紧张,不敢再往那边瞥过去。 夏夫人斜侧着身子,仔细观望着自己面前的一株罄口腊梅,似乎没有看见斜前方的两个男子。 这两个男子看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扶着一个仪态不凡的中年美妇走到院子边上,微微冲这边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互相说起话来。 “飞扬,你对贺家小姐真的非娶不可?”左面那个生得比女人还美的男子侧过头去,看着右面的男子问道。 右面的男子颔首道:“自然。我们简家同贺家的亲事,是家父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贺家小姐既然至今云英未嫁,我自然是要娶她的。”说话的声音低沉缓和,如晨钟暮鼓,余韵沉沉。倒是一把好嗓子。 左面的男子苦笑道:“娶就娶吧。谁人不娶妻呢?可是你也不必巴巴地到大觉寺给她点一盏长明灯吧?——连她的父母家人都没有这样做,你这又是何苦?你知不知道……”后面的话没有说话,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右面的男子沉默了半晌,道:“道听途说的事情,我不会信的。除非贺家小姐亲口对我说,我就成全他们。” 左面的男子失声笑道:“你说得什么话?——我还当你不知道,原来你都知道。那又为什么不信?你不信别人的市井传言,总得信我缇骑的能耐吧。就连……,也都是信之不疑的。” 右面的男子也低声笑了笑,伸手摘下一支疏影横斜的素心腊梅,举到鼻端嗅了嗅,转头对左面的男子道:“你们缇骑的能耐,不用对我吹嘘了。可是她不同,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和她之间的事,我只听她一人所言,只信她一人所言。别人说的话,若是同她有关,我都当是废话。她说有,就是有。她说没有,就是没有。”说话间斩钉截铁,有金属铿锵之声。 左面的男子愣了半晌,也伸手折下一支素心腊梅,学着右面的男子嗅了嗅,皱了眉头道:“你们都说这素心腊梅浓香扑鼻,我怎么一点都闻不到?——真是可惜,一支好好的素心腊梅,偏偏攀折在我这种俗人之手。”话里有话,只是不再直接提及贺家姑娘。 夏夫人在对面站了一会儿,把那两个男子的话都听在耳朵里,心里有些感慨,便从自己的花树旁走了出来,走到两个男子身边,屈膝行了一礼,道:“见过安郡王,见过镇国公。” 那左边面如冠玉的绝色男子,正是大齐朝唯一的郡王范世诚。安郡王这一系,是范家的旁支,从开国的时候就传下来的世袭罔替的安郡王爵位,世代掌大齐朝皇族见不得光的特务组织缇骑。同范家皇族这一支,一明一暗,互为肱骨,为保范家嫡系承袭皇位,几百年来,立下不少功勋。 当今的宏宣帝被贬到西南边陲做废太子的时候,就是安郡王的缇骑暗地里保护宏宣帝的安全。那时候老宁远侯虽然顶住了庞太后明面上的暗诏,可是背地里庞太后派出的各个杀手组织,若不是有安郡王的缇骑在后面帮他料理,宏宣帝早就去地底下见他的父皇母后去了。而老宁远侯的算盘,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些当然不是外人能知晓的。 “夏夫人许久不在京城,眼神还是那样犀利。不知裴太傅是否也回来了?”安郡王笑吟吟地问道。他一笑,便如春花绽放,必能动人,任她是谁。夏夫人的大丫鬟琉璃看见安郡王的笑,只觉得目眩神迷,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偷看。 裴老爷虽然辞了首辅之职,可是身上还加有太傅的虚衔。太傅一职乃是大齐朝的三公之一,年俸二千石,算是高薪了。 “我们老爷身子不好,没有跟着我们上京,还在家里休养。——劳烦安郡王问起。”夏夫人彬彬有礼的答道。她三年前在京城里,也是见惯各位达官贵人的。对这位笑容满面,容貌出众的安郡王,当然也不陌生。 范家皇族的男子,个个生得出色。而安郡王这一支,更是生得出奇的好。只可惜这么多年来,这一支没有女儿出生,不然不知要长成什么样的倾城绝色。 是 由】. 第十八章 祈福 下 右边那个气宇轩昂,一身杀气的男子,便是京城里如今人称“活阎王”的新任镇国公简飞扬。据传他在对羌族的战役中,杀得血流成河,至今羌族人看见简飞扬的大旗就望风而逃。大齐朝西南边境三百里以内,羌族人都不敢涉足。 夏夫人跟简飞扬没有打过交道,只是听说过翰林贺思平的嫡长女,从小就定给了老镇国公简士弘的嫡长子简飞扬。镇国公简家虽然在嘉祥朝被夺了丹书铁券,贬为庶民,可是在如今的宏宣朝,已经是冉冉升起的京城新贵了。 听安郡王称那男子为“飞扬”,又是说得贺家小姐,夏夫人不用多想,就猜到他便是新任镇国公。 简飞扬沉默地站在一旁,听安郡王同夏夫人寒暄。他虽然没有见过夏夫人,可是他知道安郡王口里的裴太傅是谁。——整个大齐朝,如今也只有一个姓裴的人做到了太傅一职,便是三朝首辅裴立省。 “镇国公真是英雄出少年。我真是没想到,镇国公如此年轻。”夏夫人礼貌地同简飞扬打了声招呼。 简飞扬笑了一下,拱手为礼,道:“夏夫人过奖。” “不打扰两人聊天了。我还要去前面看看。”夏夫人说完,又行了一礼,带着丫鬟琉璃出了腊梅院。 安郡王范世诚在院子里看着夏夫人远去的身影,对身旁的镇国公简飞扬道:“我跟你赌一个大钱,这夏夫人一定是过来给她的嫡长女——宁远侯夫人祈福来了。” 简飞扬挑了挑长眉,有些不信:“母亲给出嫁的女儿祈福?” 范世诚笑道:“比起未婚夫给未婚妻点长明灯,母亲给出嫁的女儿祈福是再正常不过了!” 简飞扬不屑地斜了他一眼,转身大步出了腊梅院。 范世诚笑了笑,也跟着出了腊梅院。 夏夫人带着丫鬟琉璃来到大雄宝殿上,看见三个庶女正拿着各自摇出来的签,要去找方丈解签。 “给我看看,是什么签?”夏夫人笑着先对老二裴舒兰问道。 裴舒兰不好意思地把签双手奉上,“是第十五签,中平。” 夏夫人接过签,仔细看了看签文,只见上面写着“两家门户各相当,不是姻缘莫较量;却待春风好消息,却调琴瑟向兰房”,居然合了裴舒兰名字中的一个“兰”字。 “这签真是巧了。中平好,中正平和,一世顺遂。”夏夫人满面笑容地对裴舒兰道。 裴舒兰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挽着夏夫人的胳膊道:“我就信母亲这话了。”又转身对裴舒芬道:“三妹,我就不去找方丈解签了。” 裴舒芳见状,把自己的签也递了过去,对夏夫人道:“母亲也帮女儿看看吧。” 夏夫人笑着接过裴舒芳的签,只见上面写着“一春万事苦忧煎,夏里营求始帖然;更遇秋成冬至后,恰如骑鹤与腰缠”,是第二十四签,中平中吉,倒比裴舒兰的还好些。 “看不出来,我们家也会出一个女陶朱不成?”夏夫人心情好了许多,对着老三裴舒芳打趣起来。 三小姐裴舒芳喜滋滋地从嫡母手里接过签文,笑着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打一个大大的金牌,上写‘铁口神算’!——给母亲挂在屋里。” 裴舒兰伸手从裴舒芳手里拿过她的签文,翻来覆去看了看,笑道:“我看,母亲这一次八成是拿不到金牌了。三妹还是赶紧给母亲做双鞋吧,也好让母亲心里舒坦舒坦!” 裴舒芳做得一手好针线活。裴府里教针线的绣娘是大齐朝五道三十六府里赫赫有名的绣坊——撷彩坊里出来的,轻易不夸人,可是对裴舒芳一直赞誉有加。 裴舒芳抿嘴笑道:“母亲放心,金牌会有的,鞋也会有的。” 夏夫人的左脚大拇指旁,近年来有块骨头稍微有些突出,一般的绣鞋穿起来都不舒服,对鞋的要求很高。裴舒芳做得鞋最合夏夫人的心意,这些年夏夫人的鞋都被裴舒芳一手包了。 “我哪能让你一直给我做鞋呢?——你们也都大了,也快出门子了,你做得鞋,我可得省着点穿。”夏夫人想起女儿出嫁,就有些伤感。女儿在家里是块宝,嫁了人就变成草了。 裴舒兰见嫡母又伤感起来,忙四处看着,要转移话题。她抬眼看见四妹裴舒芬怔怔地看着她自己手里的签,脸上一股愣愣的神色,便对四妹裴舒芬笑道:“四妹可是得了好签?要不要也给母亲看一看?” 裴舒芬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地把签紧紧抓住,勉强笑道:“不是什么好签……” 夏夫人见裴舒芬这个样子,也很好奇,摊开手对她道:“来,让我看看我们小四得了什么签。” 裴舒芬见躲不过去,只好慢慢地伸出手去,把签放在夏夫人的手掌里。 夏夫人笑着拿过来,展开看了看,微翘的嘴角不由平复了下来。只见签文上写着“花开花谢在春风,贵贱穷通百岁中;羡子荣华今已矣,到头万事总成空”,乃是第二十三签,下下签。 裴家女儿今日求得签,只有裴舒芬的签,运道最差。 裴舒芬的脸色自然十分不好看,又不想在嫡母和姐妹面前示弱,摆出了一脸倔强的样子。 夏夫人在心底叹了口气,对裴舒芬笑道:“这不算什么,一会儿我帮你去找个高僧解一解,你以后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二小姐裴舒兰很不好意思,她完全不知道四妹得了这样一支下下签。要早知道,她就不开口了。现在看起来,好象她故意挤兑四妹一样。——难怪四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又不愿意让人看到。若是自己得了这样一支签,大概也高兴不起来。 “四妹,母亲说了,帮你找个高僧解一解,必然无事的。”裴舒兰有些尴尬。 裴舒芬的脸色更差,但她到底不是在大齐朝土生土长的闺秀,在她来的那个世界里,早就把求神拜佛,抽签算卦当成封建迷信,全部扫荡干净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是不信这个的。”裴舒芬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年岁虽小,却很有主意的样子。 夏夫人在心底里暗暗点头,是个齐全孩子,就算年岁小些,大概也是无妨的。 ======================== 下周有签约推荐。打算每天两更。早晚9点。 是 由】. 第十九章 示警 上 “小孩子说话,百无禁忌。——不过以后可要注意些,不能在菩萨面前说这些话。”夏夫人走过去拉了裴舒芬的手,安慰她道。 裴舒芬心里这才好受些,挽了夏夫人的胳膊,往大雄宝殿外面走去,“母亲,大姐和两个外甥的护身符快备好了吧?” 夏夫人点头道:“我看也快了。这就取了来,给你大姐送过去吧。” 几个人便去了天王殿后面的观音法堂,取回了护身符,一径上了车,往宁远侯府那里去了。 宁远侯夫人裴舒凡昨天见了娘家来的人,又敲打了几个不省心的妾室,不免多劳累了些,早上就醒得晚了。 宁远侯楚华谨一般都是头半个月时间是固定歇在夫人这里,其余的时间,由他自便,想去哪个妾室屋里,就去哪里。以前齐姨娘没有进府的时候,他去兰姨娘的夏乙院最多。齐姨娘进府之后,大半时间都去齐姨娘的春甲院。后来方姨娘进府之后,又去方姨娘的冬丁院那里多些。 昨晚上是头半个月里,楚华谨就歇在了正屋里卧房旁边的暖阁里。通房桐叶想跟进去服侍,被楚华谨赶了出来。 桐叶也不在意,横竖现在夫人不能伺候侯爷。以前半个月十五天,是她和桐雪各分七天。还剩一天,是夫人不许她们夜夜缠着侯爷,总得留一天空,让侯爷歇着。现在桐雪有孕,抬了姨娘,住到齐姨娘的春甲院里去了。这整个上房,就只剩了自己一个通房,还怕承不了雨露? 桐叶一向听夫人的话,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最重要的不是讨得男主子的欢心,而是要成为女主子的心腹。夫人是什么身份?她们是什么身份?虽然夫人不是那样悍妒的女人,可是也容不得别人故意挑战她的地位。 桐雪就有些想不开,一味想着争宠。就算是侯爷另眼相看,可她若是得罪了夫人,以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桐叶和桐雪都是夫人裴舒凡的陪嫁丫鬟。两人是裴家的家生子,一起在裴家长大,又一起做了裴舒凡的陪嫁,嫁到宁远侯府。桐叶觉得,她应该提醒一下桐雪。论身份,她们顶天了不过做个姨娘。就算生了孩子,既非嫡,也非长,有什么好争的?还不如死心塌地的跟着夫人。以夫人的手段和心胸,手指缝里随便漏些出来,都够她们俩过一辈子了。 早上楚华谨起来,到卧房看了看裴舒凡,见她还是睡着,就没有打搅她。自己去净房洗漱了一番,到外间用了早饭,就去上朝去了。 等裴舒凡醒来得时候,已经是巳初时分。 乳娘带着裴舒凡的儿子楚谦益和女儿楚谦谦一起过来给裴舒凡请安。 楚谦益见母亲靠在姜黄色的大迎枕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便挣脱了乳娘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裴舒凡的大床。 “娘,益儿给你背三字经好不好?”楚谦益虽然才三岁,却已经开蒙,比两个庶出哥哥都要早很多。他记性绝佳,一本三字经,师傅教了一遍,他就能琅琅上口。 楚家是武将出身,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在文章上面聪明伶俐的孩子。楚太夫人就把楚谦益当了心肝宝贝一样疼,连带对嫡长媳裴舒凡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当年老宁远侯楚伯赞给楚华谨退了齐萱,转定了裴舒凡为嫡妻,楚太夫人曾经十分不满。她觉得裴家是文臣,向来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将勋贵之家,对裴舒凡这个嫡长媳更是十分忌惮。 所以裴舒凡一进门,楚太夫人就做主,把楚华谨以前的两个通房抬了姨娘,便是兰姨娘和桂姨娘。 裴舒凡进门三年没有身孕,楚太夫人以子嗣为重,停了兰姨娘和桂姨娘的药。 这两个姨娘也争气,一停药,马上就怀上了。兰姨娘生了庶长子出来,桂姨娘紧接着生了庶次子出来。只可惜两个孩子身子不是很好,小时候经常生病,吃药如同吃饭一样。到了四五岁上,身子才好起来,就耽误了开蒙的时间。 裴舒凡自然不甘心被两个丫鬟抬的姨娘压倒,拼了命到处寻偏方。到第八年上,裴舒凡终于开了怀,有了楚谦益。生完益儿两年,她又怀了谦谦。 只是孩子是生下来了,她的身子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裴舒凡看见儿子楚谦益摇头晃脑给她背三字经的样子,心里莫名一阵心酸。她很想能这样一直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可是她的身子被两次生育弄垮了,如今药石罔效,沉疴难起。 “人之初,行本善……三才者,天地人……”楚谦益稚嫩的童音在屋里回荡,裴舒凡含笑听着,十分专注。 一岁大的楚谦谦也拼命往娘亲和哥哥那边挣。乳娘无法,只好把她抱过去,放在夫人的大**。 楚谦谦坐到裴舒凡怀里,聚精会神地听哥哥楚谦益背书,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楚谦益背完书,看见妹妹张着嘴看着自己,嘴角流出一滴晶莹的口水,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给楚谦谦的嘴角拭了拭。 楚谦谦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手乱挥,要把楚谦益正在给她擦口水的帕子推开。 裴舒凡忙从楚谦益手里接过帕子,对楚谦谦道:“谦谦乖,让娘给你擦口水好不好?” 楚谦谦刚刚学会说话,口齿不是十分清楚,见娘还要给她擦口水,小手乱推,道:“疼!谦谦疼!” 裴舒凡心里一紧,抱过楚谦谦,捧起她玉雪可爱的小脸,仔细看过去,发现她的嘴角下方,果然开始出现一粒粒红色的小点。 这是杨花粉过敏的症状,楚谦益也有这个毛病,不过比楚谦谦的症状厉害多了。若是楚谦益不小心将杨花粉吸入到肺里,会立刻满脸紫涨,呼吸急促,严重的时候还会休克。 因此宁远侯府里曾经种的诸多杨树都被裴舒凡让人铲除了,而且宁远侯府方圆十里以内,裴舒凡也派人去将别人家的杨树都一一挖去。因为这件事,宁远侯楚华谨被人上表弹劾,说他“骄横跋扈,扰乱民居,以官身压百姓,给朝廷抹黑。” ========================== 感谢jyun4569的香囊和评价票。感谢rmel的福袋。看见好多熟悉的id,真好(n_n) 是 由】. 第二十章 示警 中 皇后在宫里知道了这件事,十分内疚,专门弃钗卸环,青衣素服,去到宏宣帝那里,为大嫂的骄横无状向圣上赔罪。又赐出纹银五百两,补偿被裴舒凡砍了杨树的人家里。 宁远侯府在京城的好地段上,周围所住之人都是侯爵勋贵。这样的人家里,园子大,种得树多,杨树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裴舒凡为了儿子能平安长大,不惜跟周围的勋贵人家翻脸结仇,先礼后兵,要邻居把他们家的杨树都挖了去。 自己不愿意动手的,或者阳奉阴违的,裴舒凡专程去五城兵马指挥使那里寻了人情,让他们派人上门挖树。 勋贵人家大多是虚衔,有实职的人不多。五城兵马指挥使的人上门,光把他们的园子挖得乱七八糟不说,还坐着要银子当“辛苦费”,不给银子就不肯走。 闹到这个地步,宁远侯府周围的人家当然都赶紧自己把杨树都挖了,以免惹恼了宁远侯府的一品侯夫人,派人上门砍树。——那简直不是砍树,而是抄家。 可宏宣帝知道这事以后,却并不怪罪裴舒凡的过分举动,只是看了裴舒凡上的认罪折子,叹息一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既是为了儿子,不过让这些人家砍几颗树而已,怎么都这样心眼小,想不开,非要跟一个妇道人家和一个幼儿过不去?”因此对上书弹劾宁远侯和其夫人的人家十分不满,不仅将弹劾的折子留中不发,还专程去宁远侯府看了楚家的嫡子楚谦益一次,特意安抚了宁远侯楚华谨。 楚皇后知道这个消息,十分欣喜,觉得圣上对自己家宠幸有加,自己也不能不识时务。楚皇后马上专门下懿旨申斥自己的大嫂,又令她闭门思过一个月,以平民愤。 宏宣帝回到宫里,听说了楚皇后的懿旨,淡淡地笑了,只说了一句,“楚家幸亏娶了裴首辅的嫡长女。” 楚皇后听了这话,不知道圣上是什么意思,心里又不安起来。只好又连忙下旨免了裴舒凡一月的禁足,又给她赐了一支翡翠如意米珠团花赤金头簪,以笼络裴舒凡。 皇贵妃周氏在凤栩宫里听见了这事,也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摇头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皇后的心倒是好的。” 这事以后,宁远侯楚华谨对自己的妻子裴舒凡的感觉越发复杂了起来。 裴舒凡之前不顾他的劝阻,一意孤行去五城兵马指挥使那里,寻了她娘家父亲裴首辅的人情,让人去砍树,让楚华谨怒不可遏。谁知圣上却并没有降罪于她,还专门到家里来给她脸面。——这个脸面,到底是给皇后的,还是给裴首辅的?楚华谨一直想不明白。 楚太夫人也十分不虞。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挖树挖得天翻地覆也就罢了,还挖到邻居家去了,真是嫌他们楚家的风头不够足?靶子不够大?还要再数些敌人来让别人打?——生怕裴舒凡坏了楚家的名声,影响到皇后娘娘和三位皇子的前程,也把裴舒凡专门叫来训斥过一次。 裴舒凡对楚太夫人的话,向来左耳进,右耳出,只笑着跟太夫人解释,说大夫说了,益儿还小,吃不住每年春天满天的杨花粉。等大一些,到七八岁上,应该就好一些了。到时候,她可以派人上门再去把杨树种回去。 楚太夫人一听头更疼了。——挖树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再种回去,是不是要再天翻地覆一次不是? “不用了。你好好在家看着益儿就是,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了。——皇后娘娘为了你,给那些家里,每家赔了五百两银子。我们家不说给皇后娘娘多些助力,至少也不能拖皇后娘娘的后腿不是?你把这些勋贵都得罪了,不是给皇后娘娘和三个皇子树敌吗不跳字。楚太夫人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过她。 裴舒凡当时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了。——跟楚家人讲道理,他们是听不懂的。横竖只要自己是这个家的主母,保得一家大小的平安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时候,裴舒凡还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地看着儿子、女儿长大成人。 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自己是不能再护住他们了。自己甚至都没有办法再为楚家别的人打算了,只要想法子护住自己的儿子女儿就行。 裴舒凡想到这里,仔细瞧了瞧从儿子楚谦益手里拿回的那方雪白的帕子。 “益儿的这个帕子,我看着眼生,是谁给备的?”楚谦益的衣食住行,都是裴舒凡派了心腹仔细打理的。 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凑过头奎img r="//u.jg">?艘谎郏?镆斓奎img r="//mu.jg">这是刚入冬的时候夫人专门给少爷准备的越州罗帕,夫人不记得了?夫人那时还说,给小孩子用的东西,要以平滑干净柔顺为主,用不着绣得繁繁复复的,反而会刮伤小孩子的肌肤。” 裴舒凡看了姜妈妈一眼,笑了:“你倒是记性好。有的没的说一堆。” 姜妈妈讪笑道:“夫人说笑了。少爷的事,奴婢一向很上心的。” 裴舒凡点点头,拿着帕子在手里摩索了几下,偏着头思索了半晌,皱了眉头道:“我怎么记得我给益儿备得帕子,没有过这样雪白的颜色?” 姜妈妈愣了一下,也想了想,同样皱着眉头道:“夫人这样说,奴婢也想起来了。夫人给少爷备得,似乎是带些淡蓝色的帕子。倒是没有这样雪白雪白的。” 裴舒凡将那帕子又揉了几下,叹息道:“摸着好象还是我们越州罗帕的感觉。这颜色大概是褪了蓝色,变得更白了些。” 姜妈妈脸上白了一白,道:“这帕子是刚从浆洗房里送过来的……” 裴舒凡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抬头问道:“除了帕子,浆洗房还送了那些益儿的东西过来?” 姜妈妈担心自己一个人记得不清楚,忙道:“夫人,少爷屋里管着衣物被褥的,是夫人派去的大丫鬟可心。——要不把她叫过来问一声就知道了。” “传可心过来吧。”裴舒凡吩咐道。 在上房伺候的婆子连忙出去传话。楚谦益的屋子,就在裴舒凡的院子里头,没有几步路的功夫,大丫鬟可心来得很快。 “见过夫人。”可心是个十六岁的大丫鬟,做事十分细心。 裴舒凡靠在大迎枕上,怀里抱着女儿楚谦谦,身旁坐着儿子楚谦益,一脸祥和的样子,对可心柔声问道:“可心,听姜妈妈说,今儿浆洗房刚刚送回来浆洗的衣物。你可记得,都有哪些东西?” 这是可心的份内之事,她忙笑道:“回夫人的话,今儿一大早浆洗房送过来的,是我们前日送去浆洗的衣物。有一套中衣、一套交领小袄和棉裤,一件外面披得青羔皮斗篷,三方帕子,还有少爷**的床单。”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送洗的帕子?”裴舒凡把手里捏得那方雪白的帕子递了过去。 可心双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是那三方帕子中的一个。”可心说完这话,又看了裴舒凡一眼,一幅有话要说的样子。 =============== 晚上9点还有一更。这周每天都是双更。(n_n) 是 由】. 第二十一章 示警 下 “有话就说,不必蝎蝎螯螯的。”裴舒凡动怒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叹三咏,左顾右盼的。 可心见夫人动怒了,忙跪下来一口气回道:“回禀夫人,这次少爷送洗的衣物从浆洗房拿回来后,奴婢也曾疑惑过。因为所有这些衣物都褪色了许多。奴婢本来以为是浆洗房洗得太用力了,才……” 又是褪色?——裴舒凡皱起眉头。这跟杨花粉过敏有什么关系呢? 对了!裴舒凡猛地抬起头来,杨花粉泡在水里,有漂白的作用。因为楚谦益有杨花粉过敏的毛病,裴舒凡找了许多老医师,将杨花粉的功用了解得底朝天。她记得有一个老医师曾经跟她说过,杨花粉用到好处,也可以放在水里,将一些很难祛除的污迹除去。不过如果泡得时间长了,也会让衣物的颜色褪色。 “赵妈妈!”裴舒凡对着门外大声叫道。 赵妈妈忙从外间进来,对裴舒凡道:“夫人有何吩咐?” “你赶快带八个婆子过去,给我把浆洗房看守起来。从现在开始,浆洗房里里外外,一个人都不许动,都给我跪到浆洗房的院子里。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安置好了,再去浆洗房走一趟。”裴舒凡一边说,一边把红色烫金的对牌给了赵妈妈。 宁远侯府里的对牌分了五种颜色,红色烫金是等级最高的一种对牌,权威最大。红色一出,如主母亲临,就算是老夫人,也不能硬着跟红色烫金对牌对抗。 赵妈妈一见这红色烫金的对牌,知道事情棘手,忙接了过来,屈膝道:“夫人放心,奴婢管保浆洗房现在一只蚂蚁都爬不出去,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裴舒凡点点头,挥手道:“快去吧。若是有谁仗着三四辈子的老脸硬闯,给我拿住了,就地打板子。” 赵妈妈赶紧出了上房,到旁边的院子里叫了八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拿了绳索、板凳和长棍,一阵风似地往内院西南角的浆洗房去了。 “可心,给我把今天从浆洗房拿回来的所有衣物,包括三小姐的,都拿到上房的院子里去。把所有东西都摆到地上,你给我好好看着,不许人靠近。”裴舒凡又对楚谦益的大丫鬟可心吩咐道。 可心从裴舒凡让赵妈妈去封了内院浆洗房开始,心里就如擂鼓一样,连牙齿都快上下打颤了。 听了裴舒凡的吩咐,可心忙应道“是”,起身急匆匆地出去了。 裴舒凡略微思索一下,又叫来宁妈妈,吩咐道:“宁妈妈,你去浆洗房里,寻了他们的签到簿,看看从前天到今天早上,都有哪些外面的人去过浆洗房。另外,跟浆洗房的婆子们一一问话,看看她们都记得都有哪些外面的人来过浆洗房,也都记下来。然后跟浆洗房的签到薄对照,看看有没有遗漏和矛盾的地方。问完了,把她们的口供和签到簿都给我拿过来。——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的儿子!” 裴舒凡主持宁远侯府内院的中馈,用了她爹三朝首辅裴立省在文渊阁做首席殿阁大学士时候的规矩。内院的厨房、采买局、浆洗房、针线房、帐房和库房这些统管大局的地方,都有详细的排班制。每天什么时辰由谁当班,是白天当勤,还是晚上值夜,都排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在此处当差的人过来了,必须要在签到簿上签到,写明什么时候来得,什么时候走得,都见了谁,还有简短的事由。 裴舒凡的爹裴立省当年任的是有票拟之权的首辅,文渊阁又是皇宫里面的军机重地,管理当然是极为严格的,规矩更是多如牛毛。 而裴舒凡把这一套化繁就简,用到宁远侯府里,管理起一个小小的侯府内院,也是有深意的。刚开始实行的时候,遇到过很多阻力。可是在老宁远侯楚伯赞的大力支持之下,最后还是在宁远侯府内院推行起来。 这套规矩,平时看起来自然十分琐碎,似乎有些小题大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可是真到有事发生的时候,就显出它的好处了。也正因为此,宁远侯府内院近几年来,十分平静。就算有暗流,也藏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暂时还没有人敢浮出水面。 现在裴舒凡病入膏肓,整个侯府内院的格局眼看就要大变,难怪平静了十几年的水面,又开始泛起了涟漪。 裴舒凡的嘱咐,宁妈妈都一一记下。宁妈妈办事一向滴水不漏,有条有理,是裴舒凡的陪房,又老实,让她去办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分派完了这些事,裴舒凡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便气喘吁吁的靠在了背后的大迎枕上,闭目养起神来。 楚谦谦的下颌上一排醒目的小红点,仍然有些痛楚。只是靠在娘的怀里,楚谦谦又觉得好受些,闭上了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楚谦益见娘和妹妹好象都睡了的样子,忙从大**下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书去了。 裴舒凡歇了没一会儿,桐叶进来看了看,对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悄声问道:“夫人睡着了?” 姜妈妈正要接话,裴舒凡闭着眼睛问了一声:“是桐叶来了?有事吗不跳字。 桐叶抿嘴笑了笑,走到裴舒凡床前,拿了床浃花蚕丝薄被子过来,给裴舒凡和楚谦谦轻轻搭上,才说道:“亲家母来看夫人了,还有夫人的三位妹妹。说是刚从大觉寺过来。” 裴舒凡睁开眼睛,微笑着道:“把谦谦抱到暖阁去睡吧。让娘和妹妹们进来坐坐。” 楚谦谦的乳娘洪妈妈过来抱了楚谦谦,往旁边的暖阁里去了。 桐叶忙出去让了夏夫人和裴家的三位小姐进来。 裴舒凡刚才闭目养了一会子神,脑子清醒了一些,已经从刚刚的震怒里恢复了一丝理智。她总觉得刚才这事有些蹊跷。按理说,如果有人想要用杨花粉害自己的嫡子楚谦益,完全不必现在动手,大可以等自己死了之后,再动手不迟。 如今的宁远侯府内院被自己打理得滴水不漏,想做手脚的人,就要掂量一下被人查出来的后果。 退一万步说,就算查不出来,这杨花粉泡在水里,刺激的程度就大大降低了。就算是被楚谦益接触到,不过让他出些疹子,打几个喷嚏而已。想要再厉害一些的效果,是绝对不能把杨花粉泡在水里的。 做这事的人到底是太笨呢?还是另有他意? “想什么呢?——我们进来你都没有看见。”夏夫人一进大女儿裴舒凡的屋子,就见她眉头微蹙,眼神定定地看向屋顶的盘茎莲花藻井。 ==================== 明天同样时间双更。 是 由】. 第二十二章 盘查 上 一旁端端正正坐着描红的楚谦益看见是外祖母和三个小姨过来了,忙起身行礼问好。 夏夫人笑着把楚谦益抱到怀里问道:“益儿,可想不想外祖母?” 楚谦益大声道:“想!益儿想天天看见外祖母!”又问道:“外祖父呢?怎么没有来看我们?” 夏夫人在楚谦益脸上亲了一下,道:“外祖母家去就跟外祖父说,益儿想外祖父了。外祖父自然就过来看益儿了。” 楚谦益听了,十分高兴,连连点头。 裴舒凡转过头来,看见是娘和三个妹妹来了,忙微微起身道:“娘来了,这边坐。”又叫了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把楚谦益也带到暖阁,同楚谦谦在一起。 姜妈妈过来从夏夫人手里接过楚谦益,抱到旁边的暖阁里去了。 夏夫人笑着坐到了裴舒凡的旁边,帮她掖了掖被子,关切地问道:“可是累了?要不要再歇一歇?我可以带着你的妹妹们去太夫人那里坐一坐再来。” 裴舒凡有好些话要对娘说,哪里舍得让娘走开,笑着拉了夏夫人的手道:“我不累。刚刚小睡了一会儿,已经歇过来了。——妹妹们也坐吧。“裴舒凡又招呼三个妹妹坐下。 桐叶端着一个紫黑色四围雕花的长方形托盘进来,上面摆着四个汝窑粉青荷叶图的茶杯,里面是刚刚泡好的白茶银针白毫。 夏夫人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笑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吧?滋味甘醇,口齿留香,是上等白茶。” 不等裴舒凡说话,桐叶一边把另外三个茶杯给三位小姐一一放下,一边答道:“回老夫人的话,这是今年进上的新茶,皇后娘娘看重我们夫人,专门赐了两斤银针白毫出来。”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十分以宁远侯府出了个皇后娘娘为傲。 裴舒凡伸手从夏夫人手里接过茶杯,也轻抿了一口,放回夏夫人手上,才道:“我脾胃不好,只靠着这茶醒醒口,提提神罢了。” 夏夫人一口饮尽剩下的白茶,把茶杯放到床边的小桌子,有些不在意地道:“再好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茶而已,能给人喝,为人所用,就是尽了本分了。” 桐叶听了有些尴尬,忙拿着托盘,倒退着出去了。 裴舒凡笑着拉了夏夫人的手道:“娘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正盼着娘过来说说话呢。” 夏夫人从袖袋里拿出给裴舒凡求的签和三个护身符,道:“这是在大觉寺里求来的,由大觉寺的方丈专门持诵过。你一个,益儿和谦谦一人一个。” 裴舒凡打开签文看了看,拿起自己那个护身符放到自己的枕头下面,把楚谦益和楚谦谦的护身符紧紧攥在手里,对夏夫人和三个妹妹道:“多谢你们费心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裴舒兰见嫡母和大姐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起身走过来,对裴舒凡道:“大姐,我帮你把护身符给益儿和谦谦送过去吧。” 裴舒芳和裴舒芬也站起来,笑道:“正是。我们上次来,都没有跟两个外甥说过话,今日可是要好好亲香亲香。” 裴舒凡笑着把护身符递给裴舒兰,道:“那我就领你们的情了。只是有一件事,你们的两个外甥有些杨花粉过敏,今日谦谦不小心沾上了,有些不舒服,脾气也不太好。等会儿她要是拧起来,你们这些做小姨的,可要多担待一些。” 裴舒芬听说两个孩子有过敏症,心里微微一动。她也有轻微的花粉过敏,不过她有琅缳洞天里生长的防风、刺蒺藜、苦参和半夏,对医治过敏有奇效。所以她没有痛苦多久,就治愈了自己的花粉过敏。——也许,这正是她在大姐面前立功的机会…… 裴舒兰走在最前面,闻言回身道:“大姐说哪里话。谦谦还是个小孩子,大姐不要把她拘得过紧了。”桐叶在外面听见,忙进来带着裴家的三个姐妹去了暖阁。 这时楚谦谦似乎已经醒了过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暖阁里传来楚谦谦惊喜的尖叫声。 裴舒凡侧着身子听了一耳朵,对夏夫人羡慕地说道:“小孩子真是无忧无虑。” 夏夫人等屋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正色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如今腊月里,哪有什么杨花粉?孩子们怎么在这个时节沾上了杨花粉?” 杨花粉是春天杨树授粉的时候才漫天飞舞的。说起冬季杨花粉过敏,夏夫人这样心思剔透的人,马上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东西。 裴舒凡苦笑道:“这事儿蹊跷着呢,娘帮我参详参详。” 夏夫人低低地问道:“可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 “是,也不是。”裴舒凡微微蹙眉,把她刚才的想法,轻声跟夏夫人说了。 夏夫人听了,觉得裴舒凡想得很有道理,也道:“照这样说,这人的心思确实有些意思。你打算怎么做?” 裴舒凡道:“我已经遣了赵妈妈去浆洗房,把人都看管起来。还派了宁妈妈过去问话,等问完话,我们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夏夫人起身到窗前张望了一下。 宁远侯府上房的卧室里,装着八大扇红木棱格玻璃窗。平时白日里只放下银白色绉纱窗帘,厚一些的金丝绒窗帘用两个镏金的帐钩挂在窗户两边。 这样的窗帘,从里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宁妈妈去了多久了?”夏夫人问道。 “有一顿饭的功夫了吧?”裴舒凡不是很确信。 夏夫人皱了皱眉头,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要问的人很多吗? 裴舒凡叫了夏夫人过来坐下,安慰道:“娘不用着急,这事儿,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夏夫人坐回裴舒凡的床边,叹息道:“就算这事儿能水落石出,以后呢?再出事了怎么办?——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益儿和谦谦都这么小……” 裴舒凡抓了夏夫人的手,眼里立刻含了热泪,道:“娘可有法子?” 夏夫人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顺顺当当地养大成人。可是这里面,不完全是夏夫人的功劳。夏夫人的夫君,也就是三朝首辅裴立省,也是起了大作用的。人都说妻贤夫祸少,其实夫贤才能妻祸少,才真正是一个家庭的福气。摊上个不着调的男人,妻子就是再贤惠,也只会被生生熬得油尽灯枯,泪尽而亡。 “今天从大觉寺过来的时候,你二妹舒兰和三妹舒芳倒是给我提过一个主意,现在想来,还是很不错的。”夏夫人想开解开解裴舒凡,把这事当了笑话说给裴舒凡听。 裴舒凡笑了笑,有些不相信,“是吗?她们能有些什么好主意?” 夏夫人看了看裴舒凡的神色,就知道她不信,笑道:“她们说,让我们接了益儿和谦谦回去,去我们越州老家,让我和你爹亲自帮你带着两个孩子。” 是 由】. 第二十三章 盘查 中 裴舒凡一听,眼前一亮,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家里如今只有三个妹妹,也很快就要嫁人了。大哥、二哥和三哥都带着嫂嫂们和几个侄儿在外面做官,等闲也不会回家。到时候,家里就只有爹和娘了。益儿和谦谦在越州,指不定比在京城还好呢!”很是动心的样子。 夏夫人见裴舒凡这样热切起来,心里反倒有些不安,忙劝她道:“我们也就是这样一说,你也不要太当真了。想一想你婆母和侯爷,他们怎么会允许他们楚家的嫡子、嫡女依附外祖家长大呢?——又不是那家里没了别人的破落户。若是传出去,皇后娘家的嫡子嫡女反倒要躲到自己的外祖家,皇后的脸上也不好看。就算看在皇后娘娘和三个皇子的份上,楚家也不会同意。” 裴舒凡知道娘亲说得是正理,眼神不由黯淡了下来,恹恹地靠在背后的大迎枕上,不再说话了。 夏夫人拉了她的手,摸着她细如芦柴棒的胳膊,悲从中来,忙转身拿了帕子往眼角印了印。 裴舒凡见娘亲伤心了,打起了精神,要安慰娘亲几句,外面桐叶已经站在门帘处说道:“夫人,宁妈妈回来了。” 夏夫人转身道:“快让她进来吧。” 裴舒凡点点头,对外面说道:“让宁妈妈进来。桐叶,你去大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上房的门口。” 桐叶知道轻重,忙忙地应了一声,到大门口守着去了。 宁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细白棉纸,和一个蓝色封皮的签到薄,脸上很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抬头看见夫人的娘亲夏夫人也坐在屋里,宁妈妈惊讶了一下,又有些欣喜,先对夏夫人屈膝行礼道:“见过老夫人。”又对裴舒凡行礼。 “都问过话了?”裴舒凡问道。 宁妈妈把手上的细棉纸和签到簿都捧着递了上去,仔细回道:“夫人,奴婢问了浆洗房前天和昨天当班的人,又查看了她们的签到簿。她们记得的人同签到簿上都能对得上。只是,这一次,去得人有些多,还都是我们大房里的人……” 裴舒凡低头翻看签到簿,嘴里也不歇着,问道:“你先说你问出来的。” 宁妈妈一边回想,一边道:“浆洗房里领总的头儿是肖婆子,她是太夫人的陪房,是太夫人从肖家带过来的。另外还有三个具体管事的婆子。一个曹婆子,是兰姨娘的婶婶。一个桂生家的,是桂姨娘的嫂子。还有一个齐民家的,是齐姨娘带来的陪房。” 裴舒凡听了,眉头皱得更紧,道:“肖婆子和曹婆子我知道,是在浆洗房做老了的。这桂生家的和齐民家的,是什么时候进得浆洗房?我怎么不知道?” 宁妈妈有些尴尬,道:“浆洗房里的事儿,夫人说了,由肖婆子管总。人员调配,都是肖婆子一手安排的。这些不是什么大事,肖婆子以前也曾回过夫人。” 这样一说,裴舒凡心里又隐约有些印象,抬头看着自己的娘亲夏夫人苦笑道:“娘看见了,我现在精力是大不如以前了。连这等小事都记不住。” 夏夫人知道裴舒凡是个要强的人,从小聪明伶俐。她爹裴立省又把她当男孩儿一起,同三个儿子一起教养长大。如今看来,这样做,不知道是为她好,还是害了她? “你现在最重要是保养,家里这些琐碎的事儿,能放下就放下,也别想着面面俱到了。”夏夫人心疼地安慰道。 裴舒凡点点头,对地下躬身站着的宁妈妈道:“继续说,这些人,跟我让你问得话,有什么关系?” 宁妈妈接着道:“奴婢问了浆洗房的人,从前天到昨天晚上,有几个外人去过浆洗房。” 裴舒凡扬眉,做出个探询的表情。 宁妈妈更是不安,嗫嚅道:“兰姨娘、桂姨娘,还有桐雪,和齐姨娘身边的齐妈妈,是昨天去的浆洗房。方姨娘,是前天下午去的浆洗房,还特别跟浆洗房里负责浆洗少爷衣物的婆子说过话,在那屋里待过半个时辰。” “好吗?个个都有份了,这是打得‘法不责众’的主意了?”裴舒凡气得倒笑了起来。 夏夫人心里也是一沉: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难道真的只有把两个孩子接走,才是保全他们的万全之策? “给我把几个姨娘和齐妈妈都叫过来,我要亲自问话。”裴舒凡一边说,一边要起身下床。 夏夫人忙拦住她,道:“你就在**坐着,一样能问话。” 裴舒凡把夏夫人的手推开,温柔而坚定地道:“娘放心,我无事的。” 宁妈妈忙出去传话,桐叶也进来帮裴舒凡梳洗。 裴舒凡挽了堆云髻,头上插了一品侯夫人的赤金累丝牡丹双飞含珠吐蕊大团簪,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茉莉花粉,气色明显好了一些。又穿上海棠红的中袄,外面套一件栗色貂皮大袄,底下系着玄色直筒棉裙,外面罩着双褶赤金色狐皮裙。腰上挂着一支浓绿正阳的镂空福字翡翠玉佩。这一身穿戴起来,十分有气势。 “去上房的议事厅吧。让她们都在厅外面的耳房里等着,我要问话的时候,一个个叫进来就是了。”裴舒凡起身扶了桐叶的手,对另一个丫鬟桐露叮嘱道。 桐露领命而去,先到了议事厅外面等着。 宁远侯楚华谨的几个姨娘不知出了何事,惴惴不安地跟着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宁妈妈过来了,又被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桐露接过来,带去了上房的议事厅里。 以前裴舒凡没有生病的时候,就是在这议事厅里理家事。后来病了之后,只有大事才到议事厅来。小事就都在自己的卧房里裁决了。 裴舒凡扶着桐叶的手,目不斜视地进到议事厅里去了。外面几个等着的姨娘和齐妈妈一起给她屈膝行礼的时候,都没见她抬一抬眉毛。 裴舒凡走到议事厅上首坐下,先喝了口参茶,润了润嗓子,才对一旁候着的桐叶道:“让齐姨娘和齐妈妈先进来吧。” 桐叶出去先叫了齐姨娘和她的陪房齐妈妈进来。 “见过夫人。”齐姨娘和齐妈妈一起给裴舒凡屈膝行礼。 裴舒凡没有接话,只是端坐在上首,看着她们俩不说话。 桐叶上前一步道:“这就是你们见夫人的规矩?夫人器量大,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倒是都蹬鼻子上脸了?” 是 由】. 第二十四章 盘查 下 齐妈妈脸上有些红,赶紧跪了下来。 裴舒凡又拿眼盯着齐姨娘。 齐姨娘除了刚进门的时候,给裴舒凡跪着敬过茶,还从来没有下跪过。她本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出身,这辈子就没有这样作低服小过。 桐叶也知道齐姨娘身份不一般,并不敢说她。可是看了看夫人的眼神,似乎齐姨娘今日也不能有特例了。桐叶便对齐姨娘含笑道:“齐姨娘可知妾室见主母的礼是什么?” 裴舒凡端过一旁桌上的汝窑豆青三虾图盖碗茶杯,用茶盖轻轻地拨弄茶水,垂眸道:“齐姨娘若是不晓得,就送回定南侯府,等学会了做姨娘的规矩再回来吧。” 齐姨娘脸色一红,又白了起来,终于还是委委曲曲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道:“不知夫人唤妾身过来有何事?”齐姨娘到底自重身份,不肯自称自己“婢妾”。就算是在宁远侯楚华谨身边,也一向用“妾身”自称。 裴舒凡微微一笑,没有再纠缠她话里的出格之处,放下茶杯,言归正传问道:“齐妈妈昨日去了浆洗房,不知做什么去了?” 齐妈妈见夫人大费周折,竟然是为了这件事,忙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去浆洗房看亲家去了。这要过年了,想商议是不是两家一起吃顿饭。” “那浆洗房的管事齐民家的,是你的亲家?”裴舒凡问道。 齐妈妈道:“正是。奴婢的闺女嫁给了齐民家的儿子。” “你闺女在哪里当值?” “奴婢的闺女身子不好,蒙齐姨娘的恩典,同齐民家的儿子一起放了出去。如今两人在外面做点小生意。” 裴舒凡沉吟起来。齐姨娘也是大家出身,带了这许多陪房过来,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只是齐姨娘身份特殊,连侯爷和太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要把齐姨娘的陪房都清除出去,也容易得很。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更合了那些家生子的意了?自己当初也默许齐姨娘带陪房过来,不就是想把这潭水搅得再混些,反而有制衡的作用?只是现在看来,有好处,也有坏处。自己以后不能再跟在两个孩子身边看着,这水,就不能再混了,还是清点的好。 裴舒凡看过签到簿和浆洗房婆子的口供,知道齐妈妈只是过去在浆洗房的院子里跟齐民家的说了几句话,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应该跟他们无关。不过既然撞到枪口上,也只能怪他们倒霉了。 “你们先下去吧,到耳房里等着。桐叶,给我把兰姨娘叫过来。” 齐姨娘和齐妈妈惴惴不安的下去了。兰姨娘惴惴不安地进来了。 一进门,兰姨娘就扑通一声给裴舒凡跪下磕头,行了大礼。 裴舒凡知道兰姨娘是丫鬟通房出身,大礼上都不会有错。跟宁远侯楚华谨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也是楚华谨的第一个女人。她人生得美貌,又大方,又懂事,虽然是楚家的家生子,可是从小家境富裕,父母兄长都在宁远侯府里担着要职。一进府当差,就是给那时还是世子的宁远侯楚华谨做贴身丫鬟,后来直接升作通房,还生下楚华谨的庶长子。机遇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好。 “昨天你去浆洗房做什么去了?”裴舒凡劈头就问,不给兰姨娘察言观色的功夫。 兰姨娘吃了一惊,抬头道:“婢妾去浆洗房找婶婶曹婆子去了。婢妾的堂哥得了弱症,婶婶求了婢妾好几次,要给堂哥求一支好参回去入药。前儿侯爷刚刚赏了婢妾一支关东参,婢妾就亲自拿去给婶婶送去了。” 这些事情,裴舒凡刚才翻看的签到簿上倒是也记上了,就是没写清楚给了什么东西。 “你们这样私相传递,可是犯了大忌讳。”裴舒凡盖上签到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去,对兰姨娘冷冷地道。 大户人家的内院里,一向都管得严实,更是严格禁止内院的奴婢同外院的奴婢下人私自传递东西。理由很简单,一旦开了这个口,就没有了防范。有些不好的东西传递了进来,或者内院里的物事被人偷运了出去,都是了不起的大事。 兰姨娘听了裴舒凡的话,却很是不忿。侯府内院禁止私相传递东西,禁止的是下人奴婢。自己又不是下人,自己已经是主子了,这条规矩,怎么能用到自己身上? 裴舒凡不用看兰姨娘,就知道她是什么想法,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让桂姨娘进来。” 兰姨娘直直地走了出去,在门口同桂姨娘对望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自己回耳房里去了。 宁妈妈守在耳房里,不让出来的姨娘交头结耳说小话。 桂姨娘进到厅里,也是马上就利索地跪下,给裴舒凡磕了头,笑着问道:“夫人唤婢妾过来,有何要事?” 裴舒凡也笑着问道:“桂姨娘昨天去浆洗房做什么去了?” 桂姨娘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嗫嚅道:“婢妾,婢妾去寻嫂子说话去了。”浆洗房管事之一桂生家的,就是桂姨娘的大嫂。 裴舒凡挑高了眉毛,嗯了一声,道:“浆洗房出了大事,你要这样吞吞吐吐的,我想帮你,都无从下手。” 桂姨娘吃了一惊,忙问道:“出了何事?” 裴舒凡有些好笑,道:“是我问你呢,还是你来问我?” 桂姨娘忙磕了头,道:“是婢妾僭越了。既然夫人说是有大事,婢妾也顾不得脸面了。婢妾去寻嫂子,实是找嫂子要分红去了。婢妾嫂子的娘家亲戚,在京城的南面开了间小小的粮铺,婢妾也投了点钱入伙。这到了年底,要打点各处的赏钱和年礼,婢妾手头的银子不够用了,便想向嫂子提前支取今年的红利。” 裴舒凡倒是没有想到,一向不言不语的桂姨娘,居然也跟人合伙做生意,便笑道:“桂姨娘,你一个月月例十两银子,有个小子二十两,一共三十两。你院子里头没有一等大丫鬟,只有二等和三等的,另外几个洒扫的婆子,总共算起来,也不到十个下人。你们的月例吃穿、日常用度,都是在府里支的。过年过节,侯爷和还有太夫人那里都会给你额外的打赏。说起来,你的银子怎么就不够花了?还要跟人做生意来贴补?——若是要打赏,你给你院子里的下人每人打赏一百两,都有剩的,怎么就不够银子花用了呢?” 桂姨娘见夫人车轱辘帐一样算计的清楚,有些张口结舌起来。她的银子是不少,她的院子里的下人也不多。可是她是侯府的家生子,自然知道,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到关键时刻,都是用得上的。她的手头,一向散漫的很,深知银子不花出去,好处是不会上门的。她不仅要打赏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另外在一些要紧地方当差的下人,也都要打点到才是。就算是夫人院子里,她也是用银钱笼住了几个人的…… 桂姨娘觉得自己跟兰姨娘不一样。兰姨娘的父母兄长都在侯府里担着要职,银子钱不缺,下人们都是上赶着趋奉兰姨娘的,自然不用兰姨娘亲自打点侯府里的下人。自己虽然也是家生子,可是父母都老实,做了这么多年,只是在侯府的庄子上任个管事,对这侯府内院的是是非非,是一点忙都帮不上。——自己要熬出头,为了儿子的前程,全靠了自己上下打点。没有银子钱,是万万不可的。 “夫人,婢妾娘家里人多,开销大……”桂姨娘没有办法,只好把帽子扣到娘家人头上。 裴舒凡轻笑一声,道:“你娘家人真是不少。满府里的下人,都是你的娘家人。也好,把银子用在他们身上,有事也好有人给你撑腰子。” ======================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n_n) 是 由】. 第二十五章 领情 上 姨娘见夫人点穿了她的用心,只能继续磕头不已,不敢再说话。 “你嫂子娘家的铺子,什么时候开得?有没有打过我们宁远侯府的名头?”裴舒凡继续问道。 桂姨娘脸上更红,头垂得更低,小声道:“去年开的……”至于有没有打过宁远侯府的名头,这样子看上去,自然是有的。 裴舒凡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在外面也有好几个铺子,都是大咧咧地打着宁远侯府的招牌,唯恐人不知道,自然也从来没有人敢上门来勒索为难。 “又是一个私相传递。看来,最近你们趁我病了,倒是松懈了许多。没有让你们每天立规矩,就越发闲的慌了。”裴舒凡的声音越来越冷冽。 桂姨娘心慌意乱,只是磕头不断,很快就把额头磕的红肿起来。 “下去吧,让方姨娘进来。”裴舒凡挥手打发了桂姨娘下去。 方姨娘还是披着那件莲青色哆罗呢的斗篷进来,笑吟吟地给裴舒凡行了礼,问道:“夫人有何事吩咐?” 裴舒凡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签到簿问道:“这是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方姨娘点点头,道:“夫人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出了什么事。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件事瞒得过夫人去?” 裴舒凡听见方姨娘话里有话,看了她一眼,道:“坐下说话吧。” 桐叶在一旁看得很是惊讶。刚才几个姨娘,夫人可没有给过好眼色。为何独独对方姨娘待遇不同? 裴舒凡让桐叶给方姨娘上了茶,又吩咐她道:“桐叶,你先回去上房,看看有哪些人去了上房的院子里嚼舌头去了。另外让桐露在议事厅门口守着去,不让人靠近议事厅。我有话,要对方姨娘说。”上房的院子里,正摊开晾晒着益儿和谦谦送去浆洗房的衣物,自然会有有心的和无心的人过去瞧瞧。 桐叶屈膝行礼退下,将四四方方的议事厅留给了夫人和方姨娘。 因是冬日里,议事厅的垂花拱门那里用上了厚厚的棉门帘。这门帘不仅挡风,还隔音,屋里便十分安静。 裴舒凡拿过一旁的渔樵耕读錾花白铜手炉在手里捂着,看向方姨娘道:“你前天下午去浆洗房做什么了?” 方姨娘红唇轻启,露出一排洁白的编贝小齿,道:“妾前儿刚得了一件绣着百子戏春图的绉纱半臂,做工十分精细。妾担心浆洗房的人不识货,给妾洗坏了,所以专程去了一趟浆洗房,给婆子仔细交待了一下。” 裴舒凡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道:“是吗?绉纱半臂是春天穿的,如今正是冬日里,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方姨娘两手一摊,对裴舒凡道:“夫人明鉴,自然知道有些东西是春日里才有的。妾不过是听人说了,春日里,等夫人大好了,就要好好庆祝一番。四少爷是夫人的嫡亲儿子,自当跟在夫人左右伺候才是。”裴舒凡的嫡子楚谦益,在整个宁远侯府里,排行第四。楚家二房还有个嫡子,比楚谦益大三岁。 裴舒凡听了方姨娘的话,攥着白铜手炉的手青筋直冒,点头道:“你有心了。其实也不必大费周折,直接跟我说了,我自然会多多照应这样费心庆祝的人。” 方姨娘捂了嘴笑道:“夫人说哪里话?这种事,当然是要给夫人和四少爷一个惊喜的。红口白牙的,又没有证据,哪里会有人信呢?——夫人就算查,一切还没影呢,到哪里去查呢?妾就算是说了,也会被人传了出去,说妾捕风捉影,挑拨是非。到时候,人家要更谨慎一些,换了别的法子,谁又能知道呢?这件事,妾也是知道夫人是明白人,才多此一举的。”说完,方姨娘又起身对裴舒凡盈盈一礼,道:“妾碰上夫人这样的主母,原本是妾的福气。妾只望这福气能长长久久就好了。” 裴舒凡只觉得脑仁儿一阵阵地疼,身子不断发虚,额头上的冷汗也冒出来了,顺着她擦了一层薄薄的茉莉粉的脸颊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这病,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去的。也就是说,已经有人在盘算,等她去了,明年春天杨花飞舞的时候,自己三岁大的儿子,也会跟着自己去了。而且听方姨娘的意思,自己的院子里,也不是铁板一块的…… “夫人?夫人?您还好吧?”方姨娘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了过来。 裴舒凡定了定神,对方姨娘道:“你有心了。这件事,你还是草率了些。若是让侯爷知道,被有心人再添上几句话,你的前程就毁了。你难道不觉得,你谋划的这件事,进行得太顺利了吗?我的院子里有人,你的院子里又何尝没有人?——你被人拿来做了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头,这是要一石二鸟啊。益儿固然挡了一些人的路,可你也是别人的眼中钉啊!” 方姨娘听了裴舒凡的话,歪着头细细想了一下,红润细腻的脸上逐渐变得雪白起来:“夫人是说,有人要把这事闹大?闹到侯爷那里……?” 裴舒凡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道:“我已经派人看紧了浆洗房。如果我没有猜错,有人现在已经把一包杨花粉,放到你的院子里去了,正等着我下令查抄呢。” 有人要动夫人的嫡子,夫人自然不会手软,查抄是必然的。等从方姨娘院子里查出杨花粉,自然就能告到侯爷那里。 再说方姨娘在这件事上,也不是完全无辜的。虽然她的用意是好的,是要给夫人敲一敲警钟。可是她的法子,却不是那么妥当,很容易被人利用过来,反将她一军。 况且侯爷现在的新宠就是方姨娘,只要让侯爷知道方姨娘有意谋害嫡子,方姨娘一定会被冷落,甚至被送到庄子上关起来。只要扳倒方姨娘,别的人,自然就可以继续雨露均占了。 这件事闹大了,就算害不到侯爷的嫡子楚谦益,也能扳倒侯爷的新欢方姨娘。——也算是谋划的人见机得快,须臾间就有了对策。可惜她们还是低估了裴舒凡。 “夫人,夫人,你一定要救救妾!妾把听来的事情都告诉夫人,只求夫人援手!”方姨娘赶紧给裴舒凡跪下,花容失色地泣道。 裴舒凡低垂着头听方姨娘一五一十说完她前几天听来的话,寻思了一会儿,道:“你放心,这情,我领了。我不仅领你的情,还要好好地帮你一把。你现在回去自己的院子里,看看有没有生人来过,都见了什么人,等查出那包杨花粉,你亲自给宁妈妈送过来,就说是我让你寻的,给益儿治病用的。” 方姨娘忙领命而去。 剩下只有桐雪没有问到。不过裴舒凡也不想再问了。不管桐雪有没有参与,她住在齐姨娘的春甲院,又怀着胎,如今自身都难保。若是她还痴心妄想别的东西,就算裴舒凡想对她网开一面,别的人也不会容下她的。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恕。 裴舒凡终于决定要在自己撒手归西之前,好好清理一下侯府的内院。 是 由】. 第二十六章 领情 中 着桐露从议事厅回来,裴舒凡身上的冷汗又汗湿了中衣。 夏夫人帮着桐露一起,给裴舒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扶着她躺到**,让她先歇一歇。嘱咐了宁妈妈在外间好好守着,夏夫人跟着桐露去了旁边的暖阁里。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坐在楚谦谦身边,一个手里撑着一段红线绳,另一个在红线绳上翻出各种繁杂的花样。楚谦谦看得目不转睛,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四小姐裴舒芬和楚谦益坐在一起,伸手揽着他,跟他低低地说着话。 楚谦益一边听,一边点头,还不时跟着说几句话。 夏夫人见了非常欣慰,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屋里的几个人不作声。 裴舒芳抬头看见母亲进来了,忙放下手中的翻绳,起身给夏夫人行礼道:“母亲来了。大姐好些了没有?” 楚谦益看见外祖母来了,从四姨裴舒芬身边跑开,来到夏夫人身边,拉着夏夫人的衣裳问道:“外祖母,外祖母,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娘?” 夏夫人怜爱地把楚谦益抱到腿上坐着,低声道:“你娘累了,让她多歇一歇吧。” 裴舒芬也起身跟夏夫人行礼,又对夏夫人道:“母亲,听说益儿有杨花粉过敏症,正好女儿以前也有这毛病,好在用了那古书上的方子,如今已经痊愈了。” 裴家的人都知道,四小姐裴舒芬很喜欢看杂书。裴老爷家别的东西不多,唯独藏书是应有尽有的,各类题材都有,包括一些失传的古医书。因此裴舒芬以前也给裴府的人治过小病,也都药到病除,十分有效。那些方子,裴老爷也曾经拿出去给人瞧过,确实是医方。因此对于四小姐裴舒芬说的从古书上寻得方子,大家也都信之不疑。 夏夫人听了,摩索着怀里三岁大的楚谦益笑道:“我知道你想帮大姐和益儿。可是益儿的过敏症,比你的严重多了。你觉得,你用得药,能对益儿起作用吗?你大姐以前也是寻了无数名医奇药试过的,都不见效。——若你有心,不如把方子给你大姐,让她照方子抓药,煎一碗给益儿吃吃看。” 裴舒芬当然不会同意。她的方子并无奇特之处,只是用的药不一样,是在她的随身空间琅缳洞天里生长的,却是这个世上寻不到的。但是裴舒芬也清楚,琅缳洞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同外人说,因此她只笑着道:“母亲放心。女儿会仔细斟酌用量的。外面的大夫对我这方子不熟,用量不准的话,也难见效果。况且这药就算是没有效果,也不会对益儿有害的,最多就是不起作用而已。——可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会不会起作用呢?” 夏夫人体谅裴舒芬的一片心,便点点头道:“那你千万小心。益儿关系重大,是你大姐的**,若是有个不妥,你可知道后果?” 裴舒芬满脸喜色地对夏夫人屈膝行礼道:“母亲若是不放心,可以让大姐派个人跟着女儿一起制药、煎药。等女儿教会那人,以后就算女儿跟着母亲家去了,也有人知道如何抓药、熬药,给益儿喝。” 夏夫人便对着裴舒芬的大丫鬟桐露道:“你带着四小姐去你们的药房看看,若是差什么,就去补了过来。到你们夫人的账上领银子。” 桐露也是裴舒凡的陪嫁丫鬟,当年宁愿被罚到下面做三等丫鬟,也不愿意给姑爷宁远侯楚华谨做通房。裴舒凡冷眼察看了她几年,发现她是真的不愿意给人作小,才把她又提为一等丫鬟,当作了心腹。连桐叶和桐雪两个本来跟着裴舒凡年头更久,情分更重的丫鬟都退了后。如今裴舒凡也没忘了她,自己病得半死不活的,还给她在外面寻了一门好亲事,过了年就会把身契还给她,嫁出去做正房奶奶去。 夏夫人知道,若是有要紧的事,托付给桐露总是不会错的。 桐露也知道这事事关重大,忙屈膝应了,带着裴舒芬去了上房东厢最里面的一间小屋子,指着里面道:“这里是专门给少爷和小姐用的药房。四小姐看看够不够用。” 裴舒芬笑着谢了桐露,进去看了看。果然里面备了许多防治过敏用的防风、刺蒺藜、黄连和苦参。只是药相比自己琅缳洞天里的,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看这几样是要的。”裴舒芬一边看,一边随手取了几样出来,又拿了一旁的小药秤,仔细秤了秤。 那小药秤是银制的,十分精良,也很不好用。不是专业的药师,用起来总是手忙脚乱的。 桐露见四小姐手势娴熟,似乎真有几把刷子的样子,慢慢收起了一丝轻慢之心,仔仔细细地盯着裴舒芬的一举一动起来。 裴舒芬回身看见桐露紧紧地盯着她拿着小药秤的手,对她笑道:“劳烦桐露姐姐,帮我捣些药吧。”说着,把一个石制的药杵和一个黄杨木的药碗从架子上找出来,给桐露递过去。 桐露接过药杵和药碗,把裴舒芬挑出的几样药物放了进去,仔细地捣起药来。 裴舒芬见桐露专心捣药,自己得找个机会去琅缳洞天里,把自己以前配制的防风苦参散拿出来才是,眼珠一转,便对桐露道:“桐露姐姐,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净房。” 桐露放下药杵,出去叫了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子进来,带着裴舒芬去了东厢的净房里。 裴舒芬让小丫鬟站在门外等着,自己进了净房,略微按了按左腕上的梅花形胎记,默想了一下琅缳洞天。很快裴舒芬就从净房里消失,进到琅缳洞天里去了。 此时琅缳洞天似乎已经是秋天,跟外面寒风凛冽的季节不同。裴舒芬药圃里面的药材,很多都到了要采摘的季节。她顾不得多看,急急忙忙地从小楼里拿了她以前配好了的治过敏的防风苦参散,放到袖袋里,又回到了宁远侯府上房东厢的净房里。 从净房里出来,回到药房,裴舒芬看见桐露已经把药都捣得差不多了,便阻止她道:“可以了。你去生炉子,准备熬药吧。” 说着,趁桐露去搬了小药炉过来的时候,裴舒芬把自己的一粒防风苦参散放到了桐露刚才捣得药里,又拿起药杵捣了几下。那粒丸药就被捣散在木碗里的草药里,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桐露生起炉子。等水烧开了,裴舒芬把药碗里面的药,慢慢地沿着银制药锅的边上倒了进去,再盖上盖子,对桐露叮嘱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的时候,就成了。” 桐露点点头,盯着火去了。 裴舒芬又去取了些药过来,亲自捣药。捣了三四次,每次放进去一粒自己从琅缳洞天里带出来的防风苦参散,一共做了五个药包。 把这五个药包递给了桐露,裴舒芬又叮嘱道:“如果我不能过来,你要记得每天给益儿喝一次,连喝五日。他的过敏应该就有很大的改善。”裴舒芬不敢说痊愈。因为她还不知道,这药的药性到底有多好。 桐露把那五个药包珍而重之的收起来,对裴舒芬行礼道:“多谢四小姐援手。若是我们少爷的过敏症能有好转,就是我们夫人的福气了。” 裴舒芬笑道:“希望如此。” ============ 虎摸各位亲耐滴书友~~新书要养啊~~拜托大家别忘了给俺投投推荐票。反正每天不投也浪费鸟(n_n)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本来说是九点,俺好象还是更喜欢八点这个时间啊~~~ 是 由】. 第二十七章 领情 下 露熬完药,亲自端到夫人裴舒凡的上房屋里。 裴舒凡此时已经睡了一觉醒了,知道是四妹专门给楚谦益配的医治过敏的药,也十分感兴趣,马上从桐露手里接过药,自己先喝了一口,等了一刻钟的功夫,觉得没有异样,才叫了楚谦益过来。 裴舒芬看在眼里,只是在心底里感叹不已。这楚府,还真是比他们裴府要复杂多了,每个人都这样小心翼翼,唯恐行差踏错一步。又鼓励自己,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楚谦益喝了桐露端过来的药,觉得比以往喝的都要苦,可是娘、外祖母,还有三个小姨都殷切地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说苦,只好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赶紧给我们益儿拿个蜜饯过来含着。”夏夫人见楚谦益一口气就喝完了药,十分高兴,赶紧张罗起蜜饯来。 裴舒凡笑眯眯地让楚谦益坐在她身边,看着他嘴里含着蜜饯,两眼微微眯了起来,一幅十分享受的样子,很是高兴。对裴舒芬笑道:“多谢四妹。若是益儿真的能不用再怕那杨花粉,大姐一定送四妹一幅好嫁妆!” 夏夫人捂嘴笑道:“你这个做大姐的,给老四添些妆也就是了。若是靠你出嫁妆,人家可得指着你爹和你娘脊梁骨骂呢!” 裴舒凡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得有些忘形,见娘给她打圆场,也顺势道:“是我错了,该罚。还望二妹和三妹看在你们两个外甥份上,不要多心才是。总之三个妹妹那里,我必要多多添妆。” 裴舒兰和裴舒芳相视一笑,对大姐诚心诚意地道:“大姐多虑了。我们是亲姐妹,以后大姐有什么需要我们姐妹的地方,我们不会袖手旁观的。益儿和谦谦有三个嫡亲舅舅,又有三个小姨,疼他们的人多着呢!” 裴舒凡一向心志坚韧,从不在人前示弱。可是这两个妹妹的一席话,却让她感慨万分,忙拿了帕子拭泪道:“既然你们这样说,我可就当真了。我们益儿和谦谦,就托付给你们多看顾看顾了。”这话听起来不祥,像是在托孤一样。 裴舒兰和裴舒芳心里也难过起来,只是不好跟着大姐一起哭,便起身拉了楚谦益的手道:“益儿,跟二姨和三姨过来,我们出去你屋坐坐去,好不好?” 楚谦益看了看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可以带二姨和三姨去益儿的屋里坐坐吗不跳字。 裴舒凡重重地点头道:“自然可以。二姨和三姨都不是外人。” 裴舒芬忙站起来抱过楚谦谦道:“我们带着谦谦一起过去吧。” “去吧,我跟你们大姐再说说话。”夏夫人笑着让她们出去了。 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乳娘,还有他们兄妹俩的丫鬟婆子一起,跟着裴家的三位小姐一起到楚谦益的屋子里去了。 远远地,还能听见楚谦益兴奋的声音道:“二姨、三姨,我爹给我做了个木头小车,可有意思了。谦谦老是要拉着小车出去乱窜,总被娘拦着……” 裴舒凡含笑侧耳倾听自己孩子稚嫩的童音,一刻也离不开的样子。 桐露见夫人和她娘亲夏夫人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行礼道:“夫人,刚才方姨娘亲自送了一包牛皮纸包的东西过来,说是夫人要的。奴婢交给桐叶收起来了。——快到午时了,请问夫人今日用不用午食?” 裴舒凡知道方姨娘大概是回去找到了别人栽赃过来的杨花粉,给自己送来了。便吩咐道:“你去跟桐叶说一声,把那包东西放在一个密封的银匣子里锁上,贴上封条。另外,午食就摆在我的外间,让三个妹妹和娘,还有益儿和谦谦一起吃。再让厨房给益儿准备一碗黄花菜蛋花汤,不要放盐。他今日刚吃了药,小心犯冲。”大齐朝里的规矩,每天只吃两顿正餐。中午的那一顿,讲究一些的人家会做些小菜,当作午食填填空。 桐露应了,忙下去筹备。 夏夫人见裴舒凡病成这样,还满府里操持,十分心疼她:“你就把府里的事,略放一放吧。没了你操持,这宁远侯府的天也不会塌下来。你又何苦把自己熬成这样?” 裴舒凡知道娘亲心疼她,她自己也是做娘的人。她这辈子,跟自己的丈夫相敬如宾,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在她心里,对父母、对子女和对兄弟的亲情,还有作为宗妇,对宗族的责任,都比对自己男人的感情要来得重要些。 宁远侯楚华谨心里自有别人,裴舒凡知道,也不在意,更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婚姻这东西,对裴舒凡来说,就是女人的义务。唯一的好处,便是给了她两个可爱的孩子。无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看到两个孩子,她就什么都释然了。 “娘,我病成这样,也不把手里的主持中馈之权放出去,不就是为了两个孩子?” 夏夫人眼泪都流出来了,有些激动地说道:“你为了你的孩子。我也为了我的孩子!我好端端的一个刚刚及笈的大姑娘,嫁到这宁远侯府,不过十三年的功夫,就病成这样……你还不到三十岁啊!……” 裴舒凡忙拿了帕子给夏夫人拭泪,一边轻声安慰她道:“娘,我活到这个岁数,吃得用得穿得,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又有家有室,有父母有子女,就是寿字头上差一点,我也不亏了。” 夏夫人忙止了泪,看着女儿病成这样,还要来安慰自己,觉得十分内疚。 “舒凡,大觉寺的方丈给你解得好签,说你这一关必能熬过去的。你不要灰心,我回去跟你爹商议商议,让他再去给你寻几个名医过来瞧瞧。”夏夫人仍然不死心。 裴舒凡听了这话,只是看着夏夫人笑,并不说话。 夏夫人也知道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只好叹息道:“你放心吧。我想过了,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的妹妹嫁过来,总能帮你守着你的两个孩子。” 裴舒凡有些迟疑地问道:“娘看中了谁?” 夏夫人有些为难道:“三个都有好处,也有不好。我拿不定主意呢。” 裴舒凡想了想,道:“四妹年岁太小了,不合适。二妹和三妹年岁合适,性子看上去也厚道,就是不知道她们本人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意,逼着她们嫁了,这不是帮两个孩子,这是害他们呢。” 夏夫人明白裴舒凡的意思,道:“其实我觉得你四妹更合适。她年岁是小,可是正因为小,可以过几年再圆房。她一时半会生不下自己的孩子,只会把自己的心思用在你的孩子身上。” 裴舒凡却笑了笑,道:“娘想左了。一则四妹帮了我这样一个大忙,我自然要领情的,怎么能让她嫁到这个地儿来受挫磨?若是来得及,我会好好筹划,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二则就算没有她帮益儿和谦谦的情分,四妹的年岁也太小了,不能立刻生孩子,我才觉得她不合适。” ============ 拜托大家别忘了给俺投投推荐票。 是 由】. 第二十八章 筹谋 上 夏夫人听了裴舒凡的话,又糊涂了,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舒凡叹息道:“益儿如今成为众矢之的,就是因为宁远侯府的嫡子太少了。若是有人嫁进来,能很快生下新的嫡子,岂不是能分散一些那些人对益儿的注意力?嫡子生得越多,那些人的希望越渺茫,反而就会安分起来,不再搞三捻四了。” “所以,你希望能嫁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妹妹进来,才好很快就生下嫡子?”夏夫人皱眉,不是很赞同裴舒凡的主意,“你也要为益儿想一想,他是嫡子,是嫡长子,这宁远侯府都是他的,你为何要给他多招些对头过来?嫡子多了,庶子会安份,可是嫡子多了呢?你就那么放心有了自己儿子的妹妹,不会为了爵位,动歪心思?” 如今的大齐朝,规定除了世袭的勋爵和祖产祭田以外,嫡庶均分家产。宁远侯府内院如今的波涛汹涌,也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宁远侯的世袭爵位。 裴舒凡胸有成竹地笑道:“承爵这件事,我自然是有后招的。我从来不想让我的儿子承什么爵位,做什么大事。——就算是这宁远侯府的一品侯夫人,也不是我自个儿想要的。” 听到这里,夏夫人不由想到老爷裴立省经常在家里感叹过的话,说他精明了一辈子,唯独在扶持废太子一事上,见识比不过女儿裴舒凡。她当日就不同意爹爹裴立省和老宁远侯楚伯赞的计划。也曾经劝过爹爹,助废太子复位即可,却不可要求太多。况且对君王的施恩,哪是那么容易的?不知道什么叫大恩反成仇吗?特别是对君主来说,扶植登位的大恩无以为报,臣子只好粉身碎骨,以报君恩。只是裴立省将女儿的话听了一半进去,另一半却置若罔闻。 后来裴舒凡嫁进宁远侯府,她也颇不赞同公公、婆母和夫君的打算。只是木已成舟,她也只好殚精竭虑,为保全宁远侯府周全尽力谋划而已。 “孩子,都是爹娘不好,爹娘害了你……”夏夫人的声音颤抖起来。 裴舒凡笑了一下,拉了夏夫人的手,正色道:“我不怪爹娘。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些事情,其实也不是不可为的。只是宏宣帝登位之后,我们侯爷就应该认清现实,不能想着什么都要。既要妹子做皇后,外甥做太子。还要自己声名显赫,建功立业,位极人臣。——要知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盛极而衰,都是免不了的。” 说到这里,裴舒凡嘴角噙着一抹奇异的微笑,对夏夫人道:“娘,你知道宁远侯府里,为什么妖风邪气特别多?——就是因为一个贪字。从上到下,割不断,斩不尽的贪字。” “在我看来,侯爷不过是个国舅,别把自己硬要当成国之栋梁。侯爷的嫡亲妹妹是皇后,还有三个嫡出皇子,包括皇长子。若是圣上是个糊涂的,他做个能干的国舅还情有可原,横竖是为了自己的妹子和外甥。可圣上并不糊涂,反而是个胸有丘壑,能屈能伸的人。侯爷的爹爹老宁远侯对圣上已是有还不了的大恩,不得不一死了之。侯爷自己还要把精明露在外头,可不是让圣上越发忌惮,把他妹妹和外甥,往死里逼?” “我说过多少次,让他做个不上道的国舅爷算了。捧戏子,玩女人,斗鸡走狗,甚至做出一幅跋扈的样儿,在京里横着走都行。只要他自己没什么本事,名声也臭了,他妹妹和外甥的位置就是稳稳的。可他偏不,偏要去跟人家比本事,比能干,还想着他们宁远侯府在西南军中的五万军户,做梦都想去横刀立马,做个建功立业的领兵大将。他越想显能耐,显本事,在圣上心里的刺就越扎越深,这是何苦来哉?”裴舒凡有一句话没有说,她觉得楚华谨这样折腾,也带累了自己的儿子。以后做老子的犯了事,做儿子的,特别是嫡长子,怎么逃得了一个连坐之祸?! 夏夫人听了裴舒凡的话,笑着接了一句:“所以你就给他抬了这么多女人回来?还特别大张旗鼓地去满京城砍杨树?并且一点都不避讳地打着宁远侯府的招牌在外面发财?弄得言官动不动就要弹劾一下国舅府?” 裴舒凡也笑,她对这个丈夫,完全是没有丝毫独占之心。她一直想的,不过是如何保住整个楚家,在以后有可能出现的夺嫡的腥风血雨中,能够全身而退。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活不了多久,也护不了这个家多久了。 连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自己都未必能保全。 想到这里,裴舒凡柔声道:“若是……,还要娘答应我一件事。” 夏夫人忙道:“什么事,你尽管说。别说一件,就算是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应你!” 裴舒凡笑了笑,道:“不用这么多。娘知道,我只挂心我的两个孩子。如今看来,这宁远侯府的水太深了,我不放心把他们继续留在这里。还望娘和爹想个法子,把益儿和谦谦接回越州,由爹和娘亲自教养才是。” “我不同意!”裴舒凡的话音刚落,宁远侯楚华谨披着玄色貂皮大氅,裹着一阵寒风袭了进来。 楚华谨下朝回家,一个人来到上房,见门外只有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守着门,以为裴舒凡还在歇息,便做手势让她不要声张,自己一个人悄悄走了进来。 他来得晚,没有听见裴舒凡前面的话,只听见裴舒凡说要把两个孩子送回她的娘家越州去教养,楚华谨一时气盛,冲进来就驳了裴舒凡的话。 夏夫人冷冷地看着冲进来的宁远侯楚华谨,一点脸面都不想给他。 楚华谨看见夏夫人冰冷的脸色,才赶紧给夏夫人行了礼道:“小婿见过岳母。” 夏夫人强忍住怒气,起身站到一旁,道:“你们夫妻俩的事情,自己先商议着办。我去益儿屋里看看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裴舒凡的卧房。 楚华谨忙退到一旁,给夏夫人让开路,让夏夫人走了出去。 桐叶本在自己屋里做着针线,听说侯爷回来了,忙跟到上房,对楚华谨行礼道:“侯爷回来了。”说着,上前去把楚华谨的大氅轻轻地解了下来。 楚华谨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中央,任凭桐叶帮他解下大氅,神情冷肃,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靠在床围板大迎枕上的裴舒凡。 “侯爷要不要用一碗杏仁茶?——我们老夫人从越州带过来的新鲜茶面子,夫人平日里最爱用的。”桐叶忙着给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打圆场。 裴舒凡抬头看向楚华谨的眼睛,丝毫都不畏惧。 听了桐叶的话,裴舒凡端过床头小桌子上的茶碗看了看,又放回去,淡淡地对桐叶道:“我娘刚才在这里坐了半日,你也不说过来添口茶,就让她老人家大冷天的喝了这些残茶冷水。——看来不是侯府的人,你就不放在心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宁远侯府的家生子,不是我裴家的家生子呢!” 桐叶听了脸色发白,赶紧给裴舒凡跪下磕头道:“请夫人恕罪。奴婢见桐露在上房这边伺候,以为没事了,就回自己屋里打点上房的针线去了。是奴婢的不是,请夫人责罚。” ============ 拜托大家别忘了给俺投投推荐票。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是 由】. 第二十九章 筹谋 中 裴舒凡微笑着敲了敲桌子,道:“也罢,给我下去做九碗杏仁茶面子过来。给我娘,三个妹妹,益儿、谦谦、侯爷,还有我和太夫人,各做一碗呈上来吧。桐露另外有要事,这些叠被铺床,端茶送水的事儿,不合适由她来做。”又叮嘱一句,道:“这九碗杏仁茶,我要让你亲手做。别人做得,和你做得味道不一样,你可不要糊弄我哦!” 桐叶不敢怠慢,忙道“不敢”,起身要出去。 楚华谨看见桐叶吓得脸都白了,心里有一丝不忍,对桐叶温言道:“我的就不用做了。我不爱吃那个甜腻腻的味道,你听夫人的话,做八碗就是了。” 裴舒凡见楚华谨居然当着桐叶的面,驳了自己的话,不怒反笑,点头道:“桐叶,既然侯爷体恤你,你就只做八碗吧。再顺便给侯爷砌一碗大红袍过来。” 桐叶低着头应了一声,倒退着出去了。 楚华谨坐到裴舒凡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今儿不发热了。” 裴舒凡下意识偏了偏头,想躲开楚华谨伸过来的大手。到底人病了没有力气,只是略微动了动脑袋,楚华谨的大手已经探上了她的额头。 “做什么要躲我?”楚华谨拿下手,盯着裴舒凡的眼睛问道。 裴舒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摇头道:“侯爷看错了。我不过是头有些晕。” 楚华谨皱了眉头道:“看来定南侯荐过来的那个神医也是浪得虚名,得再出去找好大夫才是。” 裴舒凡吃了一惊,忙问道:“那个大夫是定南侯荐过来的?——不是说是太夫人娘家的世交?”定南侯可是齐姨娘的亲爹!难怪自己的病丝毫没有起色……裴舒凡的心都凉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看得住这侯府的下人仆役,却看不住上面两个大主子联手忽悠她。 楚华谨有些不好意思。是齐姨娘跟他说过,若是告诉夫人,神医是定南侯荐过来的,夫人一定不会瞧的。这样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事,还是略微瞒着夫人,等病好了再跟夫人说实话不迟。因此楚华谨跟裴舒凡说,太夫人娘家肖家有个世交的神医,端得是好脉息,他们专门请回来,要给裴舒凡瞧一瞧病。 “萱儿也是为了你的病操心,才专程让他爹去请得神医。你知道定南侯一直跟太医院的掌院交好,在大夫这方面,人脉自然比我们要广一些。”楚华谨讪讪地解释道。 裴舒凡发现楚华谨在对女人这方面,完全是个棒槌。她定定地看着楚华谨有些讪红的侧脸,咬牙切齿地道:“楚—华—谨!——你想让我早死,就趁早给我刀子了断就是,何必要这样碎刀子割肉,让我零碎受苦!” 楚华谨何曾受过这种重话,他唰地站起身,想转头就走,可是看看裴舒凡气得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心里又是一软,頹丧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抱着头道:“萱儿不会害你的。你何必这样……” 放下双手看了看盛怒的裴舒凡,楚华谨又道:“你是我的原配正室,她们谁都越不过你去。你何必要像防贼一样地防着她们?她们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妾室姨娘,你又何必要对她们赶尽杀绝?日日想着挫磨她们?她们每天都小心翼翼地伺候你,生怕你一不开心,就要拿她们出气……” “你给我住口!”裴舒凡本来都认命了,现在又被楚华谨的话激怒起来了。 楚华谨叹了口气,拉了裴舒凡的手,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硬了些,眼里也容不下砂子。我知道,你想我跟你爹一样,把这些姨娘当摆设。可是她们也是我的女人,也给我楚家传宗接代,立了大功的。平日里更是循规蹈矩,你又何苦不给她们活路?要让她们守活寡呢?” 裴舒凡挣脱楚华谨的手,不自觉地在被子上蹭了蹭,忍了怒气道:“侯爷这话太重,我真是担不起。要说眼里容不下砂子,桐叶和桐雪是什么?你的四位姨娘又是什么?难道不是砂子,而是死人?” 斜了楚华谨一眼,裴舒凡又道:“侯爷也是知道的。除了内院这些有名分的人,外院书房里,侯爷还有好些个红袖添香的侍婢伺候着。这些人,都是我帮侯爷寻回来的。若这样,侯爷还说我眼里容不下砂子,我真是有冤也没处诉去。”说完,掌不住哭了起来。 说夫人裴舒凡眼里容不下砂子,不给妾室活路的话,是兰姨娘、桂姨娘,还有刚抬了姨娘的桐雪经常在楚华谨枕边吹得风。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就算不是事实,说得多了,自然三人成虎,楚华谨就有了这样一个印象,完全忘了裴舒凡其实一直是鼓励他纳妾收房,并且主动给他张罗了各色佳人。这时被裴舒凡提醒了,楚华谨才发现姨娘们的话里,有些自相矛盾之处,自己也没能好好想想,就轻信了她们的话,不由也有些尴尬,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裴舒凡的脾气硬,楚华谨也是深有体会的。见她盛怒之下,还要强忍着,哭得楚楚可怜,楚华谨忙放软了声音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你莫要生气。太夫人前几日还说,你给我寻的女人太多了些。要说贤惠,也不在这上头。我们好不容易说会儿话,不要说别人了。” 这话还像句人话。 裴舒凡想起之前跟娘提起的事情,现在更是非说不可,就对楚华谨道:“刚才我正在跟我娘商量,若是我去了,就让娘把我留下的那两个孽障接回越州我娘家去教养吧。” 楚华谨当然不会同意,只道:“你别想这么多了,就算你不在了,还有我呢。我是他们的亲爹,太夫人也是他们的嫡亲奶奶,怎么会让他们受委屈?” 裴舒凡在心里冷哼一声,何止受委屈?——是要小命吧! 可是今天的杨花粉事件,又不能跟楚华谨实打实地说起,免得趁了别人的心,中了别人的意。 “既然你不让孩子跟着我娘回去,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裴舒凡第一个法子不行,还有第二个法子。她向来谋定而后动,也从来不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只要不把孩子带走,楚华谨觉得就没有什么难题,忙道:“你说,我听着。” 裴舒凡拿帕子拭了泪,道:“你不想送他们去我的娘家教养也行,只是这府里,有抬了姨娘的家生子丫鬟,这家的老子娘和所有的亲戚,是不能再在府里当差了。我打算给他们这个恩典,赏了身契让他们出去自在一些,也省得人说这府里的两个哥儿是奴才秧子养的。” 楚华谨听了这话,觉得有些道理,便道:“我可以跟太夫人商议一下。你也知道,太夫人那里,还有爹当年留下的两个姨娘,也是家生子抬得。如今他们在府里的家人也不少。若是要动,也是个大事。” 裴舒凡嗯了一声道:“另外一件事,就是齐姨娘带来的陪房。她到底是个妾室,如今这些陪房的身契都握在她手里,在我们侯府里,实在是个隐患。” 楚华谨听了裴舒凡的话,脸上微微笑起来,道:“舒凡,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呢?” 裴舒凡见楚华谨还以为她在跟他闹小性儿,打情骂俏,不由气结。 ============ 拜托大家别忘了给俺投投推荐票。 是 由】. 第三十章 筹谋 下 “我跟你说正经事!”裴舒凡忍不住怒道。 楚华谨笑着不说话。 裴舒凡无奈,想起方姨娘的事,忍了怒气道:“我如今身子不好,你这头半个月,也不用在我这里点卯了。我把我的日子,给方姨娘,你就去方姨娘的院子里歇着吧。” 安排妾室通房侍寝,一向是主母的主要职责。 楚华谨点头应了,笑道:“想不到方姨娘居然入了你的眼。”裴舒凡这份大礼可了不得。每个月头半个月十五天时间,楚华谨都要留在方姨娘院子里,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裴舒凡嗔了他一眼,道:“我从来不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方姨娘又懂事,又和善,年岁又小,还是新进门的,你不多去她屋子里,她怎么能生得出孩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人妾室的,本来就低人一等,若是没有孩子傍身,老来无依,更是可怜。” 楚华谨含笑半垂着头听着,心里对裴舒凡的大度觉得分外熨贴。又想到自己被几个丫鬟出身的姨娘左右,就在心里怪罪起夫人,也有些内疚。——这样不嫉不妒,专为妾室着想的妻子,到哪里找去?!这就是所谓的贤妻美妾吧,上天还是待他不薄的。 裴舒凡往日里也只有两三个时辰可以清醒着理事。今日里午时之前已经撑了快一个时辰了,实在熬不住,面上十分疲倦,两眼都朦胧起来。 楚华谨起身扶着裴舒凡睡下,又给她掖了掖被子,轻声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跟太夫人说去,你别气坏了身子。若是累了,就再歇一歇。”顿了顿,又道:“晚上我就去方姨娘的院子里歇着了。你要有事,就让人唤我过来,千万别自己硬撑着。” 裴舒凡已经睡了过去,并没有把楚华谨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等楚华谨走了,桐露进来看了看,让小丫鬟过来床前守着,就去传了午食。让夏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和楚谦益,楚谦谦一起去吃午食。 楚谦谦还小,还没有断奶。只是她也喜欢上桌子吃饭。因此到了吃饭的点儿,裴舒凡都会吩咐下人给她摆上小碗和勺子,让她自己学着吃一些能克化的东西。 吃完午饭,几个人俨俨地用了茶,桐叶又呈上来专门做的杏仁茶面子,让夏夫人和裴家三位小姐当饭后小食,慢慢用着。 太夫人那边并没有吃午食,只是随便用了些小食,又吃了桐叶送过去的杏仁茶面子,觉得甚是香甜,便让人请了夏夫人过去说话。 夏夫人在宁远侯府太夫人的屋子里待了一下午,才回到裴舒凡的院子里。 桐露见夏夫人过来了,忙迎上来道:“夫人刚才醒过来,理了事,又睡过去了。临睡前夫人嘱咐奴婢跟老夫人传个话,让老夫人明天再来,有要事要跟老夫人商议。” 夏夫人点点头,去楚谦益屋里看了看两个孩子,就带着三个庶女回裴家去了。 楚华谨送走了岳母,便去了兰姨娘的院子里。他之前去太夫人的屋里商议了一下,觉得裴舒凡的话,十分有道理,打算以后都要这样行事。凡是家生子丫鬟抬了姨娘的,这家子的人就能脱了籍,出去做良民去。 当年老侯爷的姨娘好说,她们年纪大了,家里的人也不在侯府里担着要职,自然愿意出去做良民。只有楚华谨屋里的兰姨娘是最棘手的。 兰姨娘的父母兄长,都是侯府里担任要职。她的父亲,是侯府里外院的总管事,人称兰管事,为人十分精明能干。她的母亲,是侯府内院采买房的总管事徐婆子,也是最肥的差事。她的兄长,统管着侯府里四十八家田庄。若说一家之下,万家之上,说得就是兰姨娘这样的家生子。他们合起来,大概能做侯府一半的主。若是他们要使起坏来,暗地里把侯府搬空了都是有可能的。 太夫人和楚华谨以前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裴舒凡一提醒,两人才觉察到,这兰姨娘一家人,已经不知不觉,把他们楚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把持住了。特别是兰姨娘居然还生了侯爷的庶长子,这个机缘,大概不是纯粹靠老天得来的。 这样一想,太夫人和楚华谨心里都有了疙瘩。下人有脸面,是主子给的。可是没有哪个主子,愿意把下人扶植到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地步。 楚华谨皱着眉头来到兰姨娘的院子里,让兰姨娘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十分欣喜。 这可是在头半个月!本来是夫人的日子! 兰姨娘笑容满面地给楚华谨福了一福,亲自过来给他砌了茶,道:“侯爷好久没来了。婢妾专门备了这大红袍等着侯爷呢。” 楚华谨面无表情地端起蕉叶海棠杯看了看,又略品了品杯子里的茶水,居然比刚才在上房那里喝得大红袍还要甘醇。 “你这里怎么有大红袍?”楚华谨冷峻地问道。 大红袍作为贡品都是极为稀少的,整个大齐朝,每年也只有统共十两大红袍进上。宏宣帝自己留四两,给皇后赏了二两,皇贵妃二两,还有二两,赐给了安郡王范世诚。 皇后自己不爱喝茶,而楚华谨却极好饮茶。因此皇后的二两大红袍,每年都赐给了宁远侯府。太夫人那里一两,裴舒凡那里一两,都是给楚华谨备得。 兰姨娘作为妾室,实不应该有这样的好茶叶。 兰姨娘忙解释道:“这是婢妾的兄弟去福建看田庄,从那里的乡民处收来的。都是些碎茶末子,不是什么好的。” 楚华谨知道兰姨娘这话不尽不实。他低头看看茶杯里枝叶舒展的大红袍茶叶,怎么看,都不是碎茶末子。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楚华谨放下茶杯,对兰姨娘正色道。 兰姨娘站到楚华谨背后,如做丫鬟时一样,一边给他揉按肩膀,一边柔声笑道:“侯爷请说。” 楚华谨闭着眼,一边享受着兰姨娘手势娴熟的揉按,一边道:“夫人说了,两个哥儿都大了。你们也算是主子,熬出来了。你们的家里人,要再在侯府里做下人,两个哥儿脸上也不好看。我和太夫人觉得夫人这话极是在理,打算给你和桂姨娘家里这个恩典,让你们的家人都脱了籍,出府去做良民。” 兰姨娘的手势忽然沉重了起来,按在了楚华谨肩上的穴道上,楚华谨闷哼一声,下意识拨开兰姨娘的手,回头看着兰姨娘道:“你怎么啦?欢喜得傻了?” 兰姨娘挤了好几次,才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微笑,对楚华谨道:“侯爷,此事事关重大,不知夫人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 今天只有一更。以后都是每天固定晚上八点一更。收藏涨30,推荐票涨300,都会有加更。大家见谅。《烟水寒》下周要更番外。所以这边先慢一些…… 是 由】. 第三十一章 家人 上 华谨站起身来,自己伸手拿起搭在一旁架子上的大氅披上,回身看着有些呆滞的兰姨娘笑道:“这事是我和太夫人拿的主意,同夫人无关。”说着,抬脚就要出去。 兰姨娘这才醒悟过来,急走几步,追上楚华谨,拉着他的大氅道:“侯爷要去哪里?——侯爷好久没有来兰儿的院子了。”十分幽怨的样子。 楚华谨笑了笑,道:“今儿是头半个月。兰姨娘一向通达事理,今儿怎么忘了本分?”每个月的头半个月,是夫人的日子。 兰姨娘有些失望地放开手,喃喃地道:“是兰儿错了。兰儿不是要跟夫人争,只是侯爷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兰儿不放心。外面天黑了,又冷……” 楚华谨收了笑容,看了兰姨娘一眼,转身出了屋子,融入浓浓的夜色里。 兰姨娘站在自己门前,手搭在门旁的柱子上,紧咬下唇,脸色逐渐沉重起来。 “红梅,你去收拾一包前几天发下来的金錁子,给我娘家送去。就跟他们说,我不舒服,让我娘进来瞧瞧我。”兰姨娘转身对自己的大丫鬟红梅吩咐道。 红梅应了,去里屋收拾了一包金錁子,叫开了二门,到宁远侯府下人住的院子里去了。 宁远侯府的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京城裴家大宅里,却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夏夫人带着三个庶女刚到门口,府里的大管事就急匆匆地出来,对夏夫人行礼道:“启禀夫人,大少爷和老爷都来了,在府里等着夫人呢。” 夏夫人一听,十分惊喜,忙问道:“可是书仁和老爷一起上京来了?越州出了什么事?”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本是越州的知州,此时又不是上京述职的时候,怎么能擅自离开属地? 大管事退过一旁,让婆子扶了夏夫人下车,一边在旁边笑着道:“老爷说了,让夫人别担心。大少爷是奉了圣旨上京的。大少奶奶和几个孙少爷,都还在越州,暂时没有过来。” 夏夫人心里这才一喜,回身对车里的三个庶女道:“你们先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到上房的花厅来吃饭吧。你们也有一段日子没有见过你们大哥了。” 裴家的三个小姐齐声应是,让夏夫人先进去了。 夏夫人回到自己屋里,看见老爷裴立省穿了棕色五彩团花镶大毛的长衫,坐在屋里的椅子上,正跟旁边一个穿着淡青色紫羔皮长袍的年青人说话。 “娘回来了!”看见夏夫人进来,那年青人赶紧起身行礼问好。 这年青人正是夏夫人的嫡长子裴书仁,隆庆朝最后一个状元郎,如今才三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夏夫人也有一阵子没有见过大儿子了,见他长身玉立,神采奕奕,也十分欣喜,拉着他的手打量了打量,笑道:“有精神多了。可见只要离了那群妖精,我儿必能长命百岁。” 裴书仁脸上微赧,不知该如何接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坐在一旁的爹爹。 裴立省坐在灯影下,微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五官深邃,脸上两边的面皮略微有些下垂。可是头发乌黑,面色红润,实看不出是五十多的人。 “你娘说得有道理。书仁啊,以前爹从来不管你的房里事,觉得你也是做了官的人,慢慢来,自然应付得过去。可是现在等不及让你自己慢慢体会了,如今圣上召你入京,打算让你做翰林院侍读,参赞军机,这是个机会,也是个考验。你要是连家里的几个女人都搞不定,我劝你明日面圣的时候,还是直接跟圣上辞了差事,回去继续做你的知州去。好歹做一方父母官,心慈点,脑子笨一些,也没有关系。” 裴立省对儿子一向要求很高,特别是对这个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的大儿子。只是没想到他成亲之后,居然如此惧内,以至在妻子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裴立省对他十分失望。 裴书仁本来白皙的面皮立即变得红黑起来。他想了想,对坐在上首的爹和娘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头,道:“爹教训得是。儿子这么多年,体谅沈氏持家不易,对她多有忍让,以至让她骄横跋扈起来,是儿子的错。儿子以后必当重振夫纲,不让爹娘两位老人家操心。” 夏夫人起身把裴书仁拉了起来,道:“你能体谅自己的妻子,当然是好事。只是凡事都要有个度。你的妻子是个好人,只是有些太看重自己的名声,反而有些本末倒置了。对女人来说,丈夫、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为了个虚无缥缈的‘贤惠’名声,连丈夫的身子都不顾了,这就是顾小节而失大节。这种时候,你这个做丈夫的,就应该拿出丈夫的款来训她,而不是一味地纵容她。” 裴书仁满面通红,对夏夫人道:“儿子这么大了,还让娘为儿子的房里事操心,儿子真是愧不能言。”说完,又要给爹娘跪下。 夏夫人忙拦住他道:“你是我的儿子,我给你操心,是天经地义的。若是像舒凡那样,我就是想操心,以后也不一定能帮得上……”说着这话,夏夫人想到自己的女儿,泪如雨下。 裴立省忙起身把夏夫人迎了过去,扶到对面的罗汉**坐下,又给她拿了帕子拭泪。 裴书仁也赶紧去砌了一杯茶过来,双手奉上,道:“娘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跟儿子说说大妹的事情。——自从大妹出嫁之后,儿子就很少再见到大妹了。”很是叹息的样子。他们兄妹四人年岁相差的不大。裴舒凡虽是女子,却同三个哥哥一起跟着师傅进学,朝夕相处,感情极为深厚。 裴立省也极为着急。裴舒凡是他最疼爱的大女儿,比三个嫡子还要让他上心。又因为他当年的一念之差,跟宁远侯府结了亲,才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只叹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舒凡到底怎么样了?”裴立省急切地问道。 夏夫人拭了泪,对裴立省和裴书仁道:“快了,就在熬日子了。” 裴立省一听这话,立刻老泪纵横起来,“是我害了她……” 裴书仁也十分伤心,从袖袋里拿了帕子出来拭泪道:“等明日面了圣,我就去宁远侯府见大妹妹去。” 裴立省也想去,便看着夏夫人道:“你明日还去不去?”知道夏夫人是刚从宁远侯府回来的。 夏夫人点头道:“自然要走一趟的。今日舒凡事情多,她又精神不济,说话说多一会儿就要睡过去了。我只有每天去看她一次。希望亲家不要嫌烦。” 裴书仁听了,冷哼一声道:“我们好好的一个大小姐嫁到他们宁远侯府,不到三十岁,就落到油尽灯枯的下场。他们还敢嫌烦?!——我这个做大舅子的,是要好好跟这个妹夫谈一谈了。” ==================================== 这周每天晚上八点更。《烟水寒》的番外这周每天早上八点更。 是 由】. 第三十二章 家人 中 夏夫人的性子也十分刚烈。裴舒凡嫁到宁远侯府这么多年,一向对娘家是报喜不报忧。他们也一直以为,以裴舒凡的能力,和他们裴家的地位,宁远侯府必然不敢轻视了裴舒凡去。谁知竟然也能让一个可以参赞朝政、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生生得被熬死。 “你这个做大哥的,这么多年来,只知道跟自己媳妇过小日子,也不关心关心自己的嫡亲妹妹。现在说这话,也不嫌太晚了些?”裴立省冷哼一声道。 夏夫人知道这话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了。 裴舒凡出嫁的时候,裴书仁还在闭门苦读。后来一试就中了状元,便听了老爹裴立省的话,马上离开京城,到越州做知州去了。这一做,就是十年。越州同京城相隔千里,他就是想关心妹妹,也是鞭长莫及啊。 “好了,好了。我们先去吃晚饭吧。吃完晚饭,早点歇息。明日我们等你面圣回来,再去宁远侯府。”夏夫人打圆场。 三人计议已定,便去了花厅吃晚饭。 裴家的三个庶女都已经等在那里,纷纷起身给裴老爷和裴大少爷行礼问好。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完饭,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天卯时初的时候,裴书仁携了圣旨进宫面圣去了。 辰时中,裴书仁面圣回家,裴家的一大家子人又分坐了四辆大车,浩浩荡荡地往宁远侯府去了。 而此时宁远侯府里,正为了宁远侯夫人裴舒凡提出的,要把所有抬了姨娘的家生子丫鬟的家里人,都脱了籍放出去之事,闹得不可开交。 兰姨娘的父亲兰大管事,和母亲徐婆子,带着好些个别的家生子,一大早就跪到太夫人的院子里哭诉。表示他们世世代代都是楚家的家生子,死也不肯离开宁远侯府。还表示若是夫人容不下他们,他们宁愿让自己做了姨娘的女儿重新做回丫鬟,也不能和宁远侯府脱离关系。 其忠义赤诚之心,让太夫人院子里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十分感人。 太夫人第一个就迟疑起来,想改主意。 宁远侯楚华谨也有些惊讶。只是他到底是男人,看人见事,还是比太夫人更犀利些,便进来跟裴舒凡商议,如何劝服这些人。又道齐姨娘倒是同意把定南侯府这些陪房的身契都交给宁远侯府,算是宁远侯府的人,不再是她齐萱的陪嫁家人。 齐姨娘的反应,在裴舒凡意料之中。 而兰姨娘家人的反应,裴舒凡也早有准备,防着这些人出这招,便对楚华谨笑着道:“既然他们宁死也不离开侯府,我也不是那等赶尽杀绝之人,自然不会强行赶他们出府的。” 楚华谨皱眉道:“可是让他们在府里,确实有些不妥。你也知道,兰姨娘和桂姨娘,都是生了儿子的姨娘。他们的娘家人要还是在府里担任要职……” 楚华谨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裴舒凡却有些欣慰地笑了:好歹是明白过来了,能看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就成。 “侯爷不必挂心。既然他们不想走,我们就成全他们。只是做人不能太贪心,我们可以让他们不走,继续依附宁远侯府这棵大树,可是他们不能再待在侯府里担任要职。他们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拿了身契出府,一条是放到江南的庄子上做庄头去。没有第三条路。侯爷和太夫人都是厚道人,若是他们还要痴心妄想别的东西,就是其心可诛了。” 楚华谨听了裴舒凡的话,展颜笑道:“太好了。既然他们不想走,去江南庄子上也是一样能给我们侯府尽忠。”说完这话,楚华谨又问道:“那你觉得,谁能接替兰大管事的位置?——这个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 裴舒凡抿嘴笑道:“侯爷身边的小厮也是家生子,就挑一个特别能干的做侯府外院的大管事,也是绰绰有余了。况且这些小厮平日里也是跟着侯爷管着外院的事儿,早就驾轻就熟了。” 楚华谨十分兴奋,站起身来道:“没错,力生跟了我十几年,就是最好的人选。我去跟他说一声,让兰大管事跟他交接一下吧。”说完,楚华谨兴冲冲地出去了。 裴舒凡看着楚华谨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让桐露过来服侍她梳洗,准备见裴家的人。 裴家的人到宁远侯府的时候,楚华谨刚刚处理了兰大管事一家人,让他们卷了包袱去江南的庄子上做管事。兰姨娘一听说此事,就病倒在**。桂姨娘倒是好心,到处张罗给兰姨娘请大夫、熬药,闹得整个侯府内院都知道,兰姨娘因为不忿家里人被送到江南的庄子上去,气得病倒了。 裴家的人到达宁远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好在一大早裴府就派人过来送帖子,说裴家的老爷和大舅爷都要过来拜访。 楚华谨专门在家等了半日,才听说裴家的人进二门了,赶紧迎了出去。 裴立省和裴书仁是男人,不好直接进裴舒凡的内室。 裴舒凡便早早地装扮好了,出来与他们见礼磕头。 裴立省看见自己的女儿如今病骨支离的样子,十分伤心,亲自扶了她起来,两眼里的泪,藏也藏不住。 裴书仁也极不好受,伸手把她接了过来,让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关切地问道:“可想什么吃的?告诉大哥,大哥帮你弄了来。”还是一幅以前哄小妹妹的口气。 裴舒凡极力忍耐,才将眼里的泪压了下去,对裴书仁道:“多谢大哥惦记。”又让人把楚谦益和楚谦谦带了过来,对裴书仁和裴立省道:“大哥,爹爹,这是我的益儿和谦谦。”说着,让楚谦益和楚谦谦给外祖父和大舅舅磕头见礼。 裴书仁一见楚谦谦的样子就被吸引住了,忍不住伸手抱了她在怀里仔细端详,又对一旁的夏夫人道:“娘,谦谦生得跟大妹妹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夏夫人拿帕子捂了嘴,哽咽道:“正是呢。就是比你大妹妹小时候皮子更白一些。” 裴舒凡忙道:“爹、娘、大哥,还有三位妹妹,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见了面,要高高兴兴地,哭哭啼啼做什么?” 裴家的人都忙忍了泪,专门挑些高兴的事说。 裴舒凡听说大哥被圣上特旨召了来,马上要做翰林院侍读,知道这是要为大哥入文渊阁做大学士做准备了,便高兴地道:“大哥如今是越州知州,乃是从五品。翰林院侍读,也是从五品。只是一个是外任,一个是京官,看上去是平级调动,其实却是升了半级。若是……,就更不得了了。”又笑着对裴立省道:“爹爹,你可以放心了。以后大哥子承父业,也是我们大齐朝的一段佳话。” 裴书仁见大妹妹还是那样一针见血,不由看着楚华谨叹息了一声:鲜花往往都插在了牛粪上。跟着自己的妹妹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这宁远侯还是落得一个被圣上猜忌的下场。 想起今日在皇宫里见到的事,说过的话,裴书仁知道,他们裴家,如今在圣上眼里,好歹是跟宁远侯府脱了钩了。圣上是个明白人,想是看出了自己的妹妹这些年来做的事,才是真正让圣上放心的明智之举。宁远侯夫人,同宁远侯,立场是不一样的。 ======================= 收藏涨30的加更。加更一般是早上八点。晚上八点正常更。快到年底,各种忙,加更有时候时间可能不稳定。大家见谅。 是 由】. 第三十三章 家人 下 可是不论怎么说,宁远侯府有自己妹妹生得两个孩子,光这一条,他们裴家,就不能对宁远侯府放手不管。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圣上才调了自己入京,又有意让自己入阁?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才学能力,自己爹爹的名望声威,更是为了宁远侯府,为了皇后,和皇后所出的三个嫡子…… 裴书仁想到这里,心里一动。今儿在文渊阁见到圣上的时候,皇贵妃周氏也在旁伺候笔墨。当时好象瞥见,皇贵妃的肚腹不是一般的大,看来是有孕了。皇贵妃的年岁,同自己的大妹裴舒凡差不多,都是二十八岁。这个年纪还能有孕,圣眷正浓啊…… 帝王心术,制衡为上。若是有功夫,裴书仁真想同大妹妹持鳌赏桂,再论古今。 楚华谨在一旁看见裴舒凡又有些累了的样子,便起身道:“岳父,大舅哥,不如我们去外院坐一坐,把这里让给岳母和几位妹妹吧。” 裴老爷和大少爷裴书仁也看出裴舒凡疲倦不堪的样子,忙跟着起身道:“你们扶着舒凡进去躺着吧。别在这里撑着了。” 裴舒凡扶着桐露的手站起来道:“爹,大哥,我们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裴老爷和大少爷裴书仁让到一旁,给女眷留出路来,道:“舒凡不用担心,以后你大哥调任到京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 裴舒凡自然不好说些丧气话,来扫家人的兴,便颔首道:“大哥别忘了就是。还有爹爹,在京城多住几日可好?” 裴老爷和大少爷裴书仁自然答应不绝。 夏夫人便带着裴家的三个庶女和裴舒凡一起回了她的内室里。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乳娘带着他们兄妹俩回去他们自己的屋子里,以免让夫人太过劳神。 裴舒凡卧房里面的千工拔步床刚刚换了被褥,她不想现在就躺上去,便让桐露在卧房窗户底下的紫檀木四季春罗汉**加了个大迎枕,靠了上去。 四小姐裴舒芬见大姐疲累不堪的样子,忙起身道:“小妹要去看看益儿的药熬好了没有,大姐略等一等,让妹妹给你砌杯好茶过来。” 夏夫人坐到裴舒凡身边,正要说话,便对裴舒芬道:“你和桐露一起去吧。凡事别自作主张,多问一问桐露。” 裴舒芬笑着应了,和桐露一起出去到东厢的药房里去。 桐露拿出药炉开始烧水。 裴舒芬拎了一旁坐在炉子上的银挑子过来,问道:“桐露,我大姐平日里都喝什么茶?” 桐露指了指一旁多宝格上的汝窑青花瓷宝瓶道:“就是白茶,银针白毫。” 裴舒芬开了宝瓶盖子,搓了一小撮白茶出来,放到一个兰花青玉杯里,转身从银挑子里倒热水的时候,裴舒芬把自己从琅缳洞天里带出来的安神茶放了进去。 茶泡好了,有一股说不出宜人的香气传来。桐露闻了,精神不由一振,对裴舒芬笑道:“四小姐好手段,泡得一手好茶。我们侯爷最爱喝茶了,夫人倒是不怎么喜欢。” 裴舒芬听了,心里一喜,抿嘴笑道:“多承吉言。我这就给大姐端过去。” 桐露点点头,道:“我这里也快好了。等会儿拿过去,又该准备蜜饯了。” 裴舒芬跟着笑了一回,端着茶走了。 来到上房,裴舒芬亲自服侍裴舒凡喝了茶,又把托盘放到一边,慢慢地给裴舒凡揉按腿上的几个穴道。 裴舒凡喝完茶,闭目养了养神,觉得精气神好象一点一滴地回到了自己身上。裴舒芬揉按穴道的手劲恰到好处,裴舒凡觉得身上的病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一旁的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相视笑了笑,起身对夏夫人道:“母亲,我们去看看益儿和谦谦。” 夏夫人挥手让她们去了,只有裴舒芬不愿意去,要在屋里陪着夏夫人和裴舒凡。 裴舒凡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睁开眼睛,两眼已经炯炯有神起来。 “四妹真是泡得一手好茶,我喝了,觉得耳目都清明许多。”裴舒凡对裴舒芬泡得茶赞不绝口。 裴舒芬也不瞒着裴舒凡,走到夏夫人身边道:“这是小妹在家里鼓捣出来的一味安神茶。母亲和几位姐姐都试过的,觉得有效,小妹才斗胆给大姐试一试。——虽然不能治病,到底能让大姐舒服些,平日里长些精神,晚上睡得好些。” 裴舒凡叹道:“能平日里长精神,晚上睡好觉,已经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强了。——你过来。”对着裴舒芬招手。 裴舒芬走到裴舒凡面前。 裴舒凡握着裴舒芬的手,正色道:“四妹妹帮了我这许多忙,又给益儿和谦谦治病,又给我养神,这些情,大姐都记在心里,必不会让你白做的。” 裴舒芬忙道:“大姐说哪里话。我们是姐妹,这些是我应该做的。——可不是为了要大姐酬谢的。” 夏夫人极为欣慰,也对裴舒芬道:“你大姐不是那等说白话的人。她说要领你的情,就必会为你着想的。” 裴舒凡拉着裴舒芬的手,看着她如春柳一样稚嫩柔弱的容颜,颔首道:“如果来得及,我必会帮四妹妹寻一门好亲事。如果来不及了,就只有让母亲多费些心了。”说起四妹裴舒芬的亲事,裴舒凡又想起另外两个妹妹,随口问道;“舒兰和舒芳的亲事,可有着落了吗不跳字。 裴舒芬在一旁听得怔怔地,夏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老四,你去益儿屋里看看去,盯着他吃药,也要记得给谦谦也吃一些。” 裴舒芬知道这是要把她撇开,母女俩好说知心话了。她虽然不想走,却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只好磨磨蹭蹭地出了上房,往楚谦益的屋里去了。 夏夫人眼看着裴舒芬的背影出了上房,才转身对裴舒凡道:“老二舒兰,早先就定了先前嘉祥朝吏部尚书赵之庆的庶长子赵振邦。如今赵之庆在这宏宣朝已经是首辅了,他家的庶长子又同贴身丫鬟生了儿子下来。你爹曾经想同他们退婚,我觉得不妥,舒兰也不同意,我们打算就由她去了。” 裴舒凡想起自己,也点头道:“好歹她要自己想清楚,这样有情分又生了儿子的贴身丫鬟,可不是好相与的。” 夏夫人嗐了一声,道:“这赵家,其实也不算不好。赵之庆当年的嫡妻没了,一直没有再娶,也算是情深义重之人。到如今,赵家只有一个妾室,人称苏夫人,给他当家理事。这么多年来,也只得这一个妾室,可见不是贪花好色之人。那赵之庆的庶长子,便是这位妾室所出。舒兰要嫁了过去,这苏夫人算不上正经婆母,应该不算烦难。” 是 由】. 第三十四章 姐妹 上 “这个苏夫人,以前可是赵家的家生子通房丫鬟?”裴舒凡好奇地问道。 夏夫人伸手抚了抚鬓边的白玉簪子,含笑道:“当然不是。你当我们这种人家里,也同这些勋贵一样,儿子年纪轻轻,屋里就放几个女人?——说得好听些,是怕孩子在外面被坏女人勾引学坏了。其实是这些家里的家长们管不住自己的孩子,只好出此下策,不过是舍本逐末,欲盖弥彰之举。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当年你大哥十八岁进了学,你爹才同意给他娶亲。之前若是有丫鬟想着要勾引我们家的少爷,都一律让你爹当作奴欺主,送到衙门里去了。” 裴舒凡想到自己嫁的宁远侯府,笑了笑,问道:“这赵大人能做首辅,想必也是同我们家一样的人家里出来的。如何能让小妾生了庶长子?” 夏夫人刚刚说了话,就打了自己的嘴,好歹是自己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有些讪讪地道:“想是嫡妻不能生养,才纳了妾吧。赵家没有听说有嫡子、嫡女。这苏夫人,听说是赵大人从外面聘得良妾,人生得极为美貌,还很能干。赵大人的庶长子赵振邦我也见过一次,生得相貌堂堂,只可惜也整了个庶长子出来,不然跟舒兰倒是良配。” 裴舒凡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这事有些蹊跷,娘还是多问问。不能让二妹这样两眼一抹黑嫁了过去。我好歹比二妹痴长几岁,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二妹若是执意要嫁,我也当尽一尽长姐的责任,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夏夫人握了裴舒凡的手,心疼道:“我的儿,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你放心,我会去好好打听的,绝不让你二妹受你受过的罪。” 裴舒凡欣慰地笑了,反手握住夏夫人的手,道:“娘能想明白就好。二妹虽然是庶出,也是我们裴家的女儿,是爹爹的亲骨肉。我知道娘不待见二妹和四妹的生母,可是这两个妾室,是先皇赏的,既不是爹的错,也不是她们的错。而且她们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从来没有过故意争宠,兴风作浪之事。娘,厚道人会有好报的。”——比起宁远侯府的内院,先皇隆庆帝给裴老爷赐得两个妾室,实在能算得上妾室行为准则的典范了。 夏夫人说起那几个妾室,却还是有些不虞。她要强了一辈子,终于抗不过皇帝老儿,到底给她添了几年的堵。 裴舒凡继续宽慰夏夫人,打趣道;“娘也该知足些。想想我们这个宁远侯府的内院,实在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都是个顶个的难缠。饶是如此,我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敲打敲打她们也就是了。若是让我同定南侯府的夫人一样,把庶子、庶女都养成了叫花子,我可是做不出来的。” 夏夫人点头道:“定南侯府的侯夫人也是要强了一辈子,却被她的嫡亲女儿打了脸,居然给你们宁远侯府做了妾。”这定南侯夫人,便是宁远侯楚华谨的妾室齐姨娘的娘亲。 裴舒凡笑眯了眼睛,道:“所以我说,人在做,天在看,为人做事莫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网恢恢,能放过哪一个?” 夏夫人听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忙转身拿了帕子拭泪,哽咽道:“你这辈子,对别人都只有成全的,怎么老天就不开眼?” 裴舒凡温柔地把夏夫人的身子转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帕子,仔细地帮夏夫人拭泪,低声道:“娘,我相信好人有好报。就算不报在我身上,也会报在我的两个孩儿身上。娘别哭,我的日子不多了。我能行的善,积的德,也不多了。只望娘记得我这份苦心,就算我去了,也帮我继续行善积德,让我的两个孩儿以后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遇事总有好心人帮他们,助他们……” 夏夫人再也忍不住,抱着裴舒凡嚎啕大哭起来。 桐露在外面听见,忙忙地进来瞧了瞧。 裴舒凡看见桐露进来,给她打个手势,让她出去守着。 夏夫人心绪郁结,让她哭出来,反而好些。 哭完这场,夏夫人果然觉得好多了。既然女儿的命运已成定局,再伤感也无用,还不如把精力都用在如何护着女儿的孩子平安长大上面。 夏夫人和裴舒凡都是一样的性子。哭过了,擦干眼泪,又是个能直面惨淡的人生,不被生活中的磨难打垮的坚强女子! 桐露在外面听见屋里的哭声平息了,才进去净房里面打了盆水过来,跪在地上,双手将水盆捧过头顶,给坐在床沿的夏夫人重新梳洗。 裴舒凡见了,对桐露道:“将旁边的小机子端过来,把水盆放在小机子上就行了,不用你举着。你去给我娘砌碗枫露茶过来。” 桐露笑着应了,拖过来小机子,把水盆放上,又帮夏夫人把袖子撸起来,面前垫上一块雪白的大毛巾,才告了罪,出去砌茶。 夏夫人掬了水洗面,一边洗,一边对裴舒凡道:“你二妹有了人家,自然不用再提。三妹舒芳却还没有定亲。她是个细心又厚道的孩子,心地又清明,让她嫁过来,应该没错的。”既然裴舒凡不想让老四裴舒芬嫁过来,夏夫人也没有再坚持。在看人上面,夏夫人同老爷裴立省一样,都很信任大女儿裴舒凡的眼光。 裴舒凡听说三妹裴舒芳还没有定亲,有些惊讶,问道:“三妹也有十六岁了吧?” 夏夫人有些尴尬。老三裴舒芳平日里不言不语,三年前她的生母去世,她才十三岁,守起了重孝,自然不能议亲。后来出了孝,老爷裴立省知道自己当初给二女儿挑得婆家,居然有了庶长子,十分气愤,就嚷嚷着再不要嫁女儿,要养女儿一辈子,还说哪怕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也好过出去让这些不上道的人家揉搓。 虽然是气话,可也影响了夏夫人,就把裴舒芳的亲事耽搁了下来。 再后来,她们知道裴舒凡病入膏肓的消息,就更加忙乱,完全把老三裴舒芳的亲事忘在了脑后。 “是我的不是。舒芳一直不言不语,什么都不争,我就忘了她了。”夏夫人很不好意思。 裴舒凡叹了口气,安慰夏夫人道:“无事,无事,娘不用内疚。舒芳年岁还小,她也是个明白人,不会怪罪娘的。”顿了顿,又道:“若是她愿意,我看舒芳倒是个好人选。” 老三裴舒芳是夏夫人的贴身婢女抬的姨娘所生,在出身上,比老二裴舒兰和老四裴舒芬要差很多。因为老二和老四的生母虽然也是姨娘,却是先皇所赐,身上还有诰封的。若是老三裴舒芳能嫁到宁远侯府做正室,哪怕是填房,也算是高嫁,不算辱没了她。 “既然你觉得老三合适,我就回去问问她去。明天给你答复。”夏夫人跟裴舒凡商议妥当,便出了上房,找到三个庶女,又让人给外院的老爷和大少爷带了信,一起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夏夫人特地让裴舒芳跟自己坐了一车,仔细地跟她说了始末,问她愿不愿意。裴舒芳有些惊讶。——母亲明明是看上了四妹,怎么从大姐那里出来,就变卦了? 四小姐裴舒芬看见嫡母从大姐屋里出来,就一直看着三姐裴舒芳。回去的时候,又叫了三姐单独坐在一起,心里就如刀割一样。她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为大姐做得最多,怎么就不挑自己?非要挑那个锯了嘴的葫芦?!——就因为她的生母是嫡母的贴身丫鬟? 裴舒芬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回到自己屋里,趁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便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 虐nc小白穿越女完全是胜之不武,既没有意思,也没有成就感。要虐,俺们就虐一个有心机,有手段,又能隐忍的小白花穿越女小三。看看她费尽心机得到的各种憋屈和各种有苦说不出。(╯□╰) 是 由】. 第三十五章 姐妹 中 裴舒芬来到自己的琅缳洞天里,仔细把药圃里的药草都切割了下来,收到小楼里面。又翻了翻《百草集》,找出几个有用的方子,照方配了药。 这些药,不会害人,只会让自己掌握主动。——裴舒芬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想害别人,她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逼得!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第二天一大早,裴舒芬照样给夏夫人和两个姐姐砌了茶送过去。这茶大家也都喝惯了,并未觉得有异样。 只是到了巳时中,她们收拾了东西,打算去宁远侯府的时候,夏夫人突然一阵头晕,倒在了地上。 裴舒芬忍住心底的得意,赶紧去扶了夏夫人起来。 裴老爷和大少爷裴书仁赶紧上前,把夏夫人从裴舒芬手里接过来,扶到了屋里,又张罗着让人去请大夫。 裴家的三姐妹自然不能出门,便在家里惴惴不安地等着。 好不容易请来了大夫,给夏夫人仔细瞧了瞧。 大夫对裴老爷和大少爷裴书仁道:“老夫人是累着了,最近有些心力交瘁的来头。你们得好好劝着老夫人,不要让她劳心伤神。这也算不得病,我开一剂方子,若是高兴,就照样抓药吃一点。若是不想吃,也就罢了。” 裴老爷和裴书仁这才放下心来,都以为夏夫人是为裴舒凡的事伤了神,累着了,便让夏夫人在家里好好歇息。 夏夫人悠悠地醒过来,看见一屋子人关切的眼光,吓了一大跳,挣扎着要起来。 裴老爷忙按着她,不让她起来,关切地道:“大夫说你最近累着了,切不可太过操劳。” 夏夫人有些着急,女儿还在侯府里等着她的信儿,她怎么在家里睡得着,便硬是要起床。 裴老爷有些生气,坐在床边嘱咐道:“我知道你担心着舒凡那里。可是你要不好生保养,以后舒凡的两个孩子,可要靠谁去?” 夏夫人这才放弃了要起床的意思,叹息道:“可是舒凡还在等着我的回话。” 裴书仁忙道:“娘要给大妹说什么,让我去吧。” 没等夏夫人答话,裴老爷已经呵斥道:“你是个大男人,如何进得了你妹妹的房里?”上次去,因为要见裴老爷和裴家的大少爷,裴舒凡也是挣扎着起了床,坐在一旁说不了几个字,就气喘吁吁。裴老爷看在眼里,十分懊悔自己给女儿添了麻烦。 裴书仁有些讪讪地,站在一旁搓着手,说不出话来。 裴舒芬便赶紧站出来道:“母亲有何话要说?女儿可以去帮母亲给大姐传话。——女儿反正要往宁远侯府走一趟,盯着益儿和谦谦吃药。” 夏夫人看了看老四裴舒芬,又看了看老三裴舒芳,探询地对裴舒芳问道:“舒芳,你愿不愿意过去一趟?” 三小姐裴舒芳眼角瞥见四妹裴舒芬一瞬间阴暗下来的小脸,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站到四妹裴舒芬身后笑着对夏夫人道:“我还是在家里照顾母亲吧。大姐那里,四妹过去就可以了。母亲有什么话要带给大姐的,尽管跟四妹说吧。”说着,便拿了刚才大夫开的方子道:“我和二姐去给母亲抓药去。” 二小姐裴舒兰赶紧站了起来,和三小姐裴舒芳一起,屈膝给老爷裴立省、大少爷裴书仁和嫡母夏夫人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夏夫人叹了口气,看着裴舒芬道:“我的儿,你真的想好了,要跑这一趟?” 裴舒芬心里怦怦直跳,双目灿烂如星地看着夏夫人道:“母亲放心,女儿是心甘情愿跑这一趟。” 夏夫人点点头,喃喃地道:“舒凡说了,一定要自己愿意才行。既如此,舒芬就代我跑一趟吧。” 说完这话,夏夫人有些出神,看了裴舒芬良久。见她容色虽稚,却也是俊眼修眉,一幅美人胚子的样子。若是长成,应该同她的生母一样,也是个美人儿。 “你就跟你大姐说,上次说的事情,还没有定,让你大姐先等等。别告诉你大姐说我病了,就说家里来了客人,我一时走不开。”夏夫人叮嘱道。 裴舒芬忙应道:“是。女儿一定把话带到。” 裴家这次上京来,走得急,没有带多少下人。夏夫人病倒了,需要更多的下人服侍。 裴老爷催着大儿子裴书仁赶紧把他的妻子家人接过来,也好侍奉婆母。又让他给老二裴书礼和老三裴书义带信,让他们带着家人也上京一趟。眼看大女儿裴舒凡的事要出来了,他们作为娘家人,可不能这样轻易地饶了宁远侯府。 因此这一次,裴舒芬一人单车,只带着丫鬟桐月和一个婆子,去了宁远侯府。 裴舒凡见只有四妹裴舒芬一人过来,十分失望。仔细问了问,听出来三妹裴舒芳似乎不太愿意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便让裴舒芬跟桐露下去煎药去,自己先在屋里睡了一觉。 从此以后,裴舒芬就接过给大姐裴舒凡传话的差事,在裴家和宁远侯府里两面奔忙。 楚谦益和楚谦谦吃了裴舒芬给配的药,也有五天了,正是一个疗程的时间。 这天裴舒芬到了宁远侯府,偷偷弄了些从琅缳洞天里寻到的杨花粉,洒在罗帕上,往楚谦益的鼻子下面探了探。 楚谦益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问裴舒芬道:“四姨,是什么东西?” 裴舒芬笑道:“当然是好东西,我们等等看看,是不是有奇迹出现。” 楚谦益莫名其妙地看了裴舒芬一眼,自己回头继续去描红去了。 楚谦谦也在一旁拿了一张细棉纸乱画。 裴舒芬又把那罗帕往楚谦谦的鼻子下探了探,楚谦谦连喷嚏都没打,直接用手把裴舒芬的胳膊推开,嘟哝道;“谦谦要画画!谦谦要画画!” 裴舒芬坐在一旁,紧紧地盯着两个孩子,足足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两个孩子都没有异样,裴舒芬才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已经不会再对杨花粉过敏了。 “益儿,谦谦,我们去看看娘好不好?”裴舒芬觉得这事儿应该让大姐知道。大姐这次应该会明白,谁才是对她的孩子最好的人吧? 楚谦益和楚谦谦欢叫着,跟着裴舒芬和自己的乳娘一起,去了裴舒凡的上房。 裴舒凡看见他们来了,放下手中的差事,把楚谦益和楚谦谦抱到怀里,亲热了一阵子。 裴舒芬在旁笑盈盈地看着,对裴舒凡道:“大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益儿和谦谦都不对杨花粉过敏了。” 裴舒凡吃了一惊,抬头道:“你如何知道的?” 裴舒芬把沾了杨花粉的罗帕拿出来,对裴舒凡道:“大姐请看,这里是极厉害的杨花粉,可是益儿和谦谦刚刚嗅了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裴舒凡看着裴舒芬拿出的罗帕,微笑的嘴角慢慢平复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乳娘道:“你们是自己去领罚,还是我让赵妈妈带着你们去?” 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和楚谦谦的乳娘洪妈妈立在一旁,自从听到四小姐说给两个孩子私底下闻了杨花粉,就开始脸色发白。 夫人吩咐过,不经她的允许,谁人都不可以擅自给楚谦益和楚谦谦吃得东西和闻得东西。因为两个孩子体质特殊,裴舒凡对这些十分重视。她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孩子,便对两个乳娘寄以重望。 “夫人,奴婢看着是四小姐在旁边,不是外人,就没有……”洪妈妈跪在地上,不断给裴舒凡磕头。 ============================================= 感谢rmel的香囊。(n_n) 是 由】. 第三十六章 姐妹 下 裴舒芬见两个乳娘给大姐磕头,有些尴尬,对裴舒凡陪笑道:“大姐,我这不是为了试试他们的过敏好了没有?——你看,他们确实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就不要责罚两位妈妈了吧。” 裴舒凡看了裴舒芬一眼,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转头对地上跪着的两位乳娘厉声道:“益儿和谦谦还小,我让你们看着他们,就是唯恐这种事情发生。四小姐是没有什么恶意,可是她把沾了杨花粉的帕子,拿给益儿和谦谦嗅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清楚他们还会不会过敏。若是他们依然过敏,你们可知道,今日之事,会有怎样凶险的后果!——我把孩子交给你们照看,不是让他们拿命来给别人试药的!”说到最后一句,裴舒凡已经声色俱厉起来。 裴舒芬听了大姐裴舒凡的话,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一边暗暗责怪自己太过心急,一边又觉得大姐把两个孩子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实在太过分了些。——自己是两个孩子的亲姨母,怎么会害他们?! 这时卧房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 裴舒芬心里一动,慢慢地跪在了裴舒凡的床前,柔声道:“大姐,你要罚,就责罚我吧。今日之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大姐不要责罚两位妈妈了。” 裴舒凡的全幅精神都集中在两个孩子身上,她仔细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上,没有看见有红肿凸起的疹子,又用手在楚谦益的鼻子底下招了招,轻声问道:“益儿,可觉得有不舒服的感觉?” 楚谦益摇摇头,对裴舒凡道:“娘,四姨没有对益儿怎样,姜妈妈也一直看着益儿。娘就不要责罚她们了。” 裴舒凡心里慢慢柔软了下来,抱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在怀里,头抵着他们的头,道:“以后你们自己要小心些,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也不要用别人的帕子擦脸……” “你也太小心些了,看你把孩子都宠成什么样儿了。”宁远侯楚华谨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似乎很不赞同裴舒凡小题大做的样子。 裴舒凡抬头一看,正是宁远侯楚华谨进来了。 姜妈妈、洪妈妈和裴舒芬都赶紧给侯爷见礼。 裴舒凡惨然一笑,抱紧了两个孩子,对楚华谨打了个招呼道:“侯爷回来了。” 楚华谨在一旁坐下,又叫了地上跪着的人起身,道:“说什么呢?——如临大敌的样子。” 裴舒凡张了张口,又忍住了,摇了摇头,正要说话。裴舒芬清脆的嗓音在屋里响起来:“侯爷,我刚才在跟姐姐说,益儿和谦谦不对杨花粉过敏了。姐姐不信,正跟我们玩闹呢。”很是通情达理的样子。 楚华谨看了裴舒芬一眼。这个小姑娘,每次见她,都让人耳目一新。今日明明是她姐姐又发作她了,居然还抢着帮姐姐说话。年纪虽小,心胸却很宽大,也厚道,比她姐姐强…… 楚华谨在心底里暗暗点头,看着她温言道:“是吗?那要多谢谢四妹妹了。”楚华谨知道,裴舒芬这一阵子一直奔波在裴家和宁远侯府之间,一心要治好楚谦益和楚谦谦的过敏症。对她这个还未及笈的姑娘来说,极为难得了。 裴舒芬抿嘴笑了笑,道:“不是我的功劳。是姐姐和两个外甥洪福齐天,所以有好报。” 裴舒凡听裴舒芬说得振振有辞,也起了心思,想试一试,便对外叫道:“桐露!把我那个贴了封皮的银匣子拿过来。” 桐露在外应了一声,去到一旁放东西的厢房里,找出了上次方姨娘特地送来的杨花粉,给裴舒凡拿了过去。 “乖乖,小心吸一些看看。”裴舒凡把一点点杨花粉的粉末放在手掌上,托到楚谦益的鼻子下面。 楚谦益轻轻吸了吸,这一次,他连喷嚏都没有打。 裴舒芬在一旁看见,微微地笑了。她琅缳洞天里的杨花粉,比外面的要厉害十倍。楚谦益连琅缳洞天里的杨花粉都不过敏了,对外面这个世界的杨花粉,更是不值一提。 屋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楚谦益都精神奕奕,没有任何异状。 裴舒凡激动万分,赶紧又撮了一小撮杨花粉,往楚谦谦脸上抹了抹。 楚谦谦左顾右盼地看着屋里的人,没有丝毫的不适。 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先哭了起来,道:“夫人,小少爷可算是好了。夫人就算是责罚奴婢,奴婢也认了。” 裴舒凡这才相信了裴舒芬的话,满脸感激地抬头对她道:“四妹,真是多谢你了。刚才姐姐要罚你,也是为你好。姐姐的心思,等你自己有了孩子,就明白了。这做娘的,在对孩子的事情上,是一丝侥幸都不能有的。” 裴舒芬满面笑容,十分乖巧地答道:“多谢大姐教诲。以后这样的事,大姐也要多多教导小妹才是。” 裴舒凡心底里最大的隐忧被消除了,心情陡然轻松了许多,抱着两个孩子又亲了亲,才对姜妈妈和洪妈妈道:“这一次,我就不计较了。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再有下次,两罪并罚。——侯爷也在这里,为我做个见证。” 楚华谨含笑道:“这是自然。益儿和谦谦是我们侯府里唯一的嫡子和嫡女,他们有多重要,不用我再说了吧?” 姜妈妈和洪妈妈忙不迭地又跪下磕头,惶恐地道:“请夫人、侯爷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她们俩早就悔青了肠子。夫人一向是个大方的人,当年也是千挑万选,才挑中她们做两个孩子的乳娘。各种待遇也都是最好的。这一次,确实是自己太大意了。若是少爷和小姐真的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不仅自己会偿命,就连自己的家人,说不定都逃不掉…… “你们带着益儿和谦谦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同侯爷说。四妹也先回去,跟娘说一声,若是明儿有空,让娘无论如何过来一趟。”裴舒凡吩咐道。 裴舒芬有些愕然。她没想到,大姐居然没有任何表示,就把自己打发回去了。可是当此时候,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笑了笑,瞥了楚华谨一眼,默默地转身离去了。 楚华谨看着裴舒芬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才对裴舒凡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裴舒凡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我想同侯爷商议一下,是不是给圣上上个表,让圣上把宁远侯的爵位三世而斩,不要再袭下去了。——将那西南军的五万军户,也归还给圣上。” 大齐朝的封爵有三种,一种是宗室,宗室里只有安郡王那一支,是世袭罔替。别的旁支,都是降等而袭。一种是军功封爵,根据军功大小,有的是世袭罔替。有的是只封终身,就是只封一代,没有世袭。也有的是五世而斩。还有一种是外戚,只封一代,没有世袭。 宁远侯的爵位,便是五世而斩,到楚华谨,已经是第三代。而大齐朝的军户也是世袭制,军功封的爵位,都有相应的军户跟着军功的爵位作为封赏。以宁远侯爵位为例,不仅有爵号、食禄,还有西南军五万军户,如同宁远侯的家臣下人一样。当初老宁远侯暴病而亡之后,宏宣帝曾经很不情愿继续将宁远侯的爵位封给楚家。还是裴舒凡的爹,三朝首辅裴立省从中斡旋,又以首辅之职相辞,才换得楚华谨的宁远侯爵。 这件事也是楚华谨的逆鳞之一。每当有人调侃他既有好妹妹,又有好岳家,他就忍得内伤不已。所以他一听裴舒凡提出辞爵和归军,就火大起来,起身怒道:“你又发什么疯?”又一直走到裴舒凡床前,直问到她脸上:“不是都说你足智多谋,有宰相之才?你怎么不好好想想,如何把我们宁远侯的爵位,升成世袭罔替的三公、三侯之一,却只想着,要断我宁远侯府世世代代的后路?!” 是 由】. 第三十七章 身死 上 裴舒凡知道这件事对楚华谨来说,确实是很难接受。可是她站在一个做母亲的立场上,还有作为楚氏的宗妇,为楚氏一族的长远利益着想,这样做,都是以退为进的上上之策。 她两手紧紧地抓着**的被子,继续耐着性子劝楚华谨道:“侯爷别生气,听我说完。如今皇后娘娘有三个嫡出的皇子,最大的皇长子已经十二岁,可是圣上到现在,都没有立储的意思。侯爷不觉得,我们宁远侯府暂时以退为进,才是最好的举措吗不跳字。 裴舒凡的意思是,他们先上表请圣上将爵位三世而斩,那么楚华谨便是最后一任宁远侯。 大齐朝军户都是世袭制,不仅下面的小兵,就算是上面的军官,诸如百户、千户、都司、勋爵,也都是世袭。 宁远侯是楚家祖上的军功封爵,掌有西南军的五万军户,在大齐朝,也是不小的势力。当初老宁远侯楚伯赞可以靠着西南军的势力,扶植废太子登基,就知道这股力量不容小觑。若是宁远侯能主动将西南五万军户的所有权,归还到圣上手里,并且顺带表示勋贵不拥兵,这才是真正的大功。在圣上心里,必然比半要挟、半扶植地助他登位更得圣心。 请辞宁远侯爵位,同时放弃对西南军五万军户的控制权,这在大齐朝还是头一遭。圣上是个明白人,楚家放弃这样大的权势,圣上自然不会再对楚家猜忌,对皇后娘娘和三位皇子也是利大于弊。 当然,对裴舒凡来说,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那些不安分的妾室可以消停了。没有了爵位,家产又嫡庶均分,做庶子跟做嫡子的待遇也就差不多了。没有了那些“你有我无”的利益之争,自然能够和平共处。又加上有自己的庶妹嫁过来护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应该是能平安长大的。 裴舒凡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只差摆明了说,若是楚家不想谋反,这西南军五万军户握在手里,就是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大齐朝开国的时候,因为第一代帝皇少年登基,为了稳住各方大将,才将军户按军功平分给勋贵世袭,也是制衡的意思。这样做,在大齐朝新建的两百年内,还是很有成效的。至少各方大将手里的兵力都差不多,又有缇骑看着,范氏皇族的皇位坐得稳稳的。 只是任何皇朝的发展过程都一样,走过了起初开国的荣光,就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坎坷的巩固阶段。以后的范氏皇朝,是走向中兴鼎盛,还是走向衰落灭亡,就全看宏宣帝这一朝了。 大齐朝历代的危机,以庞贵妃怂恿隆庆帝以庶代嫡为最,然后在老宁远侯以西南军的势力,拥废太子登基的时候,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军中勋贵和外戚专权已经尾大不掉,这样的情形,对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是难以容忍的。 刚刚才从被军中勋贵“挟持”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宏宣帝,在裴舒凡看来,同大齐朝历代皇帝都不一样。他以废太子的身份在民间生活了十三年,这样的人重登帝位,如果没有意外横死的话,一定是个中兴之君。所以裴舒凡断定,宏宣帝即位之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要对这大齐朝的军户世袭制开刀。 与其等圣上磨好了刀逼你交权,还不如自己先拱手呈上,给子孙后代,搏一条别的出路为好。 这番道理,楚华谨却根本听不进去。他平生最恨人家说他拖了皇后娘娘的后腿,裴舒凡这话,在他听来,就是诛心之论,便冷笑道:“裴舒凡,对不住了。我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不是个仗势欺人的国舅爷,让你失望了!——你给我看着,我要让你知道,我楚华谨,也能靠了自己的能力,开牙建府,位极人臣!”说着,楚华谨把裴舒凡床旁桌子上的汝窑豆青三虾图的茶杯抓起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汝窑的茶杯杯体如玉,一砸之下,四下飞溅。一片碎瓷片飞上半空,裴舒凡“呀”地叫了一声,只见那片碎瓷已经划破了她的额头,一行血迹顺着她的眉梢缓缓流下。 楚华谨吓了一大跳,一边大叫“来人!”,一边坐到裴舒凡床前,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止血。 裴舒凡只觉得胸口一股郁闷之气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楚华谨顾不得收拾裴舒凡吐在他身上的脏物,忙忙地拿了一旁的帕子给裴舒凡擦脸。 外面的桐露听见屋里先前吵了起来,并不敢进来,只等到侯爷叫了人,才忙忙地去净房端了水盆出来,给夫人清理。 桐叶听见声音,也赶紧进来,看见侯爷身上都被吐脏了,忙领了侯爷去净房洗漱。 这边屋子里一阵忙乱,等收拾好了,裴舒凡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楚华谨换好衣裳进来,看见裴舒凡额头上缠着绷带,底下透出隐隐的血迹,心里又有些后悔。在她床旁坐了一坐,便起身去了方姨娘的院子里。 过了几日,裴舒凡的身子越发虚弱,觉得自己大概是拖不过去了,便让桐露磨墨,亲自给圣上写了一封请辞宁远侯爵位的陈表。楚华谨既然不同意,裴舒凡也不再说服他,只打算先斩后奏,先打发人请娘亲过来,然后让娘亲偷偷带回去给自己的大哥,让大哥转交给圣上。 可是等了几日,却没有等到娘亲过来,只等到裴舒芬一个人过来了。 这一次,裴舒芬跟她说了实话,说夏夫人病倒了,起不来床。 裴舒凡没有办法,眼看自己就要不行了,无人托付,只好从枕头下面拿出自己写的陈表,封在一个红皮信封里,郑重地交到裴舒芬手里,道:“四妹,这件东西,你一定要替我转交给娘亲。”又千叮咛,万嘱咐,十分要紧。 裴舒芬应了,带着信封回到裴府。 她琢磨了一整天,终于决定还是先打开看看。——她十分害怕,这是大姐挑选填房的遗书。若是自己不是大姐心目中的人选,那她这么多天来的辛苦奔波,就是在给别人做嫁衣裳了。 到了晚上深夜的时候,裴舒芬带着书信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琅缳洞天里的小楼二楼上,有个书房,在那里有一支很奇怪的怎么也用不完的蜡烛。她把蜡烛点燃,把大姐信的封口放在蜡烛上烤了一会儿,封口上的红蜡便不着痕迹地融了。 裴舒芬打开信封一看,发现居然不是有关填房的人选,而是给皇帝的陈表!她仔细读了读,越读越心惊,原来大姐居然想向皇帝请辞宁远侯的爵位,让宁远侯这个爵位自楚华谨之后,再无世袭! 这怎么行!——裴舒芬恨恨地想,你不想你的儿子袭爵,也不要堵了别人的儿子袭爵的路啊! 第二天,裴舒芬带着昨日大姐裴舒凡交给她的书信,又回到了宁远侯府。 裴舒凡本来在看着楚谦益描红,听说裴舒芬来了,让楚谦益跟乳娘进到旁边的暖阁里待着,才命人领了四妹裴舒芬进来。 “昨日的事,你可办妥了?”裴舒凡有些着急地问道。 裴舒芬笑盈盈地看了一下左右的侍女,道:“母亲有话交待。” 裴舒凡便命人都下去了,只让桐露守在上房外面的大门口。 “娘有什么话说?”裴舒凡问道。 裴舒芬拿出那封信,对着裴舒凡晃了晃。拜琅缳洞天的蜡烛所赐,裴舒芬把拆开的信又完好无损地封了起来。 裴舒凡看见裴舒芬手里的信,正是昨日自己交给她的,便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没有给我娘?——你偷看了我的信?” 裴舒芬坐到大姐的床边,看着大姐蜡黄苍老的容颜,叹息道:“大姐,幸亏你把这信交给了我。不然,你是铸成了大错。” 裴舒凡十分愕然,睁大了眼睛,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撞客着了吧?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裴舒芬胸有成竹地笑了,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大姐,你为了益儿,连宁远侯的爵位,还有西南五万军户都肯放弃,妹妹我十分佩服。不过做人不能这么短见自私。你只念着保全你的儿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了宁远侯的爵位尊荣,没有了西南五万军户,我们要如何助皇后娘娘和三位皇子夺嫡争位?!” 裴舒凡的双眼急剧地眯了起来,胸口气得起伏不定,沉声道:“住嘴!——你可知道,你刚才的话,足以让宁远侯府满门抄斩,给楚氏一族带来灭门之祸!” 裴舒芬朗声笑道:“大姐,你太小看我了。我虽然没有如你一样,读过你们大齐朝那些迂腐落后的经史子集,策论条程。可是我读过的书,见过的事,走过的路,认得的人,比你多出太多了……你再有见识,也是蜗居在这大宅后院之中的内宅妇人,何曾见过这个世上,不,别的世上,女人也能翻云覆雨,也是能顶半边天的!”说着,裴舒芬怜悯地看了看裴舒凡,摇头道:“大姐,你收手吧。——这封信,我是不会交给母亲的。” 是 由】. 第三十八章 身死 中 裴舒凡听了裴舒芬的话,急得不行,忙低声道:“把陈表还给我!”一手往裴舒芬手上的信封抓去。 裴舒芬往后一躲,就要起身出去,却被裴舒凡拽住了左手腕。裴舒芬没有想到裴舒凡病成这个样子,手上的劲儿居然这样大,一下子又把她拽回去坐到了床沿上。 裴舒芬也急了,这要是让嫡母知道,自己惹得大姐发怒,肯定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不由一边使劲地挣扎,一边恨恨地想,若是能把这个讨厌的大姐扔到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就好了! 心念一动,裴舒芬左手腕上的梅花形胎记闪了一闪。 裴舒凡的右手正好罩在那胎记上方,顿时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裴舒芬的左手腕上传过来,像是要把裴舒凡的整个人都要吸进去一样。 裴舒凡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她的右手被一股大力紧紧地粘在裴舒芬的左手腕上,想放都放不开。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忽。如溺水的人一样,裴舒凡想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使劲地要把裴舒芬推开。情急之下,她的左手搭在了裴舒芬的脖子上。裴舒凡的呼吸越困难,她的左手就**得越厉害,把裴舒芬的脖子掐的也就越紧。 裴舒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的左手被大姐抓住,动弹不得,右手紧紧握着大姐昨日给她的陈表,舍不得放开。 此时脖子被大姐掐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裴舒芬眼前发黑,正想要把右手上的陈表扔了,去反击大姐,突然听见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又听见楚华谨的声音大声道:“舒凡,快放手,你在做什么?!” 楚华谨进到屋里,看见的便是自己的妻子裴舒凡一手抓着她庶妹的左手,一手掐着她庶妹的脖子。她的庶妹此时脸上涨得通红,两眼上插,直翻白眼,却两手都软软地垂在身旁,并不敢反抗自己的嫡长姐。 “舒凡!快放手!”楚华谨看见裴舒芬已经快晕过去了,担心裴舒凡掐死了她的庶妹,顾不得自己手重,一掌往裴舒凡肩上推去。 一推之下,裴舒凡的两手终于松开了,她整个人都软绵绵地往**倒了下去。 楚华谨忙扶住正摇摇欲坠,要跌下床沿的小姨子裴舒芬,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裴舒芬这才喘过气来,坐在床沿弯了腰,大咳起来。 楚华谨见裴舒芬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缩成一团,无比痛苦的样子,脖子上又有一圈被扼的紫色痕迹,心里十分愧疚,对她道歉:“四妹妹,是我们的不是。还请你不要怪罪你姐姐。她是个病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舒芬好容易才止了咳嗽,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楚华谨,细声细气地道:“侯爷,舒芬不怪姐姐。舒芬违背了姐姐的意思,就算被姐姐掐死也无怨的。” 楚华谨看见她的脸上,目似点漆,灵动过人,心里不由微微一动,忙道:“话不能这么说。你姐姐有时候性子执拗,但也是为了别人好。” 裴舒芬右手一摊,把大姐昨日给她的陈表呈到楚华谨面前,眼含热泪道:“大姐刚刚让我偷偷把这陈表带回去,交给嫡母。想通过嫡母转给大哥,再由大哥呈给圣上。——舒芬一时好奇,问了姐姐这是做什么用的。姐姐说,姐姐说……”裴舒芬的大眼睛里盈满泪珠,摇摇欲坠,十分动人。 楚华谨忍不住掏出怀里的帕子,递了过去。 裴舒芬有些愕然,又有些欣喜,踌躇了一会儿,才大胆地接过帕子,对楚华谨嫣然一笑。脸上又是欢容,又是泪水,容色虽稚,却自有一种婉转风流。 楚华谨微微侧目,不敢逼视。他伸手接过裴舒芬递上的陈表,低下了头,撕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东西,看了起来。 陈表尚未看完,楚华谨已经怒不可遏起来,对着**躺着一动不动的裴舒凡怒喝道:“裴舒凡!——你为何要绝我楚氏一门的后路!看来你的大才,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你这种气量狭小,不识大体的毒妇,怎么能做得了我楚氏的宗妇!”说着,楚华谨将陈表大力扔到地上。 裴舒凡苍白着脸,大睁着双目,一动不动地躺在**,对楚华谨的怒吼置若罔闻。 裴舒芬伸手拦着楚华谨,劝慰道:“侯爷息怒。侯爷放心,舒芬拼着让姐姐不快,也不会做这种损害宁远侯府利益的事情。”说着,低头哭了起来。 楚华谨听了,心里十分感动,忍不住亲自拿过帕子,给她拭泪。 裴舒芬仰起小脸,眷恋不舍地看着楚华谨,轻声道:“不怕侯爷笑话。大姐本来为了益儿和谦谦,打算让舒芬嫁给侯爷做填房。可是如今舒芬忤逆了大姐,大概是嫁不成侯爷了。”又双手捧了脸,哽咽道:“舒芬是个庶女,生母早亡,嫡母又……如今得罪了嫡长姐,她们大概是不会让舒芬有好日子过了。” 楚华谨听太夫人提过,夏夫人带了三个庶女上京探病,打得就是嫁一个庶女进来做填房的主意。他以前是无可无不可,只觉得也许让姨母来做继母,确实是为了两个孩子好。如今听了这话,楚华谨手上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善良又坚强的女孩,心里不住叹息。 裴舒芬仰起头,强颜欢笑,道:“侯爷不必内疚。这都是舒芬的命,舒芬不怪任何人,只怨自己命苦……” 楚华谨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股浓浓的不舍之情:这个尚未及笈的女孩儿,默默地为嫡长姐的孩儿治病,又为了宁远侯府不惜得罪自己的嫡母嫡姐。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就算身份低微,却用她全部的身家,为宁远侯府力挽狂澜。哪怕被嫡母错待,被嫡姐忌惮,她都义无返顾地选择了站在宁远侯府这一边。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心胸,这样的气度,才配站在他宁远侯楚华谨身边!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苦的。等……,我立刻去你们家提亲,绝对不会让她们随便拿捏你!”楚华谨看着裴舒芬依恋又崇拜的眼神,觉得全身热血沸腾:这个柔弱的女子,就这样把自己的终身全部押在了他身上! 两人恋恋不舍地对视了一会儿,屋外传来桐露的问询声,两人吓了一跳,才各自转开眼神,心里都觉得怪怪的。 裴舒芬这时才回头看了一眼**躺着的大姐,不由吓了一大跳,忙跳起身来,藏到楚华谨身后,有些胆怯地说道:“侯爷,姐姐看上去,有些不妥……” 听裴舒芬提起裴舒凡,又想起那封陈表,楚华谨不禁气急败坏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不妥……”说着,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拽起了裴舒凡的胳膊。 裴舒凡全身软绵绵地,上半身被楚华谨大力拉得坐了起来。可是她的头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无力地往后仰着。 楚华谨这才有些惊慌起来。他放开手,裴舒凡又咚得一声,跌回床面,完全没有知觉的样子。 裴舒芬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全身直哆嗦,上下牙关不住颤抖起来,“侯爷,快……快去叫大夫过来吧……” 楚华谨阴郁地盯了**的裴舒凡一眼,才对外怒吼道:“赶快给我找大夫过来!” 是 由】. 第四十章 身死 下 露在外面听见侯爷叫人过来,心里一沉,忙跑进来看了一眼。却看见四小姐紧紧地贴着侯爷站着,侯爷一手往后圈在她细弱的腰肢上,一手指着**躺着的夫人,不知出了何事。 看见桐露进来,楚华谨猛地把环住裴舒芬细腰的胳膊缩了回来,背在身后,肃然对桐露道:“不是让你去请大夫,你进来做什么?” 桐露忙屈膝行礼道:“奴婢进来看看夫人有何吩咐。” “赶快去请大夫!!!”楚华谨怒吼道。 桐露忙应了声是,瞥了一眼精致的千工拔步**躺着的毫无知觉的夫人,转头抹去眼角的一滴泪,赶紧出了上房,去二门让人请大夫进来。 裴舒芬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对楚华谨低声道:“侯爷,桐露刚才看见我们了……” 楚华谨低头看见裴舒芬惊惶失措的样子,心下不忍,也低声安慰她道:“别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可是桐露是裴家的家生子……”裴舒芬惴惴不安地道。若是桐露给夏夫人透了口信,裴舒芬相信,以嫡母夏夫人的脾气和为人,定是死也不会同意自己嫁给侯爷。 该如何让桐露闭嘴呢?裴舒芬暗暗盘算起来。她低头看见姐姐的陈表被扔在地上,心念一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走过去,踏在了那陈表上。 楚华谨不知她在想什么,看了她惶恐不安的样子一眼,心里越发怜惜起来:连个家生子丫鬟都要忌惮三分,可见她在裴家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不用担心,她不过是个丫鬟,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楚华谨冷冷地说道。 这个桐露,以前死活不愿做他的通房,也就罢了,他从来不强迫女人。他有自己的骄傲,一应女子,都自愿在他身下绽放。可是这次她若是再不知好歹,胡乱嚼舌根,他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裴舒芬听了这话,重重地点点头,看着楚华谨英俊的面庞,绽开一个如花的微笑。——她已是尽了人事了,剩下的,只有听天命了。 桐露心神不宁地在二门上等着大夫过来。她想起昨晚半夜时分,夫人突然从恶梦中惊醒,大汗淋漓。自夫人病了之后,侯爷再也不跟夫人同房。到了上房,晚上也只去桐叶或者桐雪的耳房待一待,然后歇在暖阁里。 所以夫人床前,一直是桐露值夜。她睡卧警醒,见夫人醒过来了,忙上前仔细帮夫人擦洗换衣。夫人当时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当下就找出了她的卖身契,提前赏给了她。还跟她说,若是夫人来不及亲自送她出嫁,就让她去找夫人的娘家裴家人做主。另外又给了她一幅赤金累丝头面和一幅纯银绞丝头面,当作给她添妆…… 夫人昨晚,到底梦见了什么?桐露有些迷惑。她听老辈人说过,快要过世的人,都格外耳聪目明,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若是夫人真的梦见了今儿的事情,夫人应该不会跟四小姐起争执才是。可是如果一点迹象也没有,夫人为何要把身契提前还给了自己,还说了那些话?难道夫人梦见的,是别人的事情,跟她自己无关? 想到夫人对她的恩德,桐露又忍不住拭了拭泪。 看见二门上的婆子带着大夫急匆匆地赶过来了,桐露忙打了招呼,领着大夫转身就走。 大夫跟在桐露身后进了上房,先止步在外间,对桐露道:“请姐姐先进去看看夫人准备妥当了没有。”裴舒凡近来病势愈加沉重,大夫都是到内室给她诊脉。 桐露含泪转身道:“大夫请进吧,夫人正等着呢。” 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桐露在前面带路。 桐露走到内室门口,定了定神,对里面道:“侯爷,四小姐,大夫过来了。” 过了半晌,听见里面传来宁远侯楚华谨不紧不慢的声音,道:“让大夫进来吧。” 桐露掀开帘子,侧身让大夫进去。 大夫进了内室,看见宁远侯坐在床边,身旁站着一个娇弱俏丽的小姑娘。而宁远侯夫人裴舒凡正躺在**,身上盖着袷花薄纱被,两眼圆睁,一动不动。 大夫的心里便咯噔一下。他作为大夫,自然见多识广,夫人这幅样子,看上去可是大大地不妙…… 楚华谨看见大夫瞠目结舌的样子,心里一沉,起身站到一旁道:“赶紧给我诊脉!——傻站着在那里做什么?!” 裴舒芬见侯爷走到一边,也赶紧跟了过去,十分怯弱的样子,低着头,不敢往**看一眼。 大夫忙对着宁远侯唱了个诺,躬身过去给夫人诊脉。 夫人的手严严实实地放在被子里面。 大夫回过头来,为难地看了宁远侯一眼,嗫嚅道:“侯爷,夫人的胳膊在被子里面。” 楚华谨不耐烦了,瞪着大夫道:“那就把胳膊拿出来!磨磨蹭蹭,误了夫人的病,我唯你是问!” 大夫打了个哆嗦,正要咬牙把手伸到被子里面,把夫人的胳膊掏出来。桐露几步赶了上来,坐到床边,道:“让奴婢来吧。”说着,把手轻轻地伸进了被子里面,轻柔地把夫人的右胳膊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大夫松了口气,对桐露低声道了谢,才伸出两个手指头,搭在夫人的脉搏上,诊起脉来。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大夫已经对桐露道:“请姐姐给夫人换另一只胳膊。” 桐露依言把夫人的另一只胳膊也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大夫又轻轻诊了诊脉,摇摇头,还拨开夫人的眼敛看了看。 “请侯爷节哀,夫人病入膏肓这么久,今日终于脱离苦海,荣登仙界去了。”大夫起身对宁远侯楚华谨拱手道。 楚华谨吓了一大跳,他原以为裴舒凡不过是气晕了过去,谁知竟然已经……?! “大夫,请再诊一诊吧!”裴舒芬瞥见楚华谨脸上难以掩饰的伤痛,忙走过来,唰地一声跪到了大姐的床前,对大夫苦苦哀求,“刚才姐姐还跟我说话来着,怎么一下子就去了呢?——大夫一定是诊错了!” 大夫到宁远侯府也有一阵子了,对裴舒凡的病情当然心知肚明。可是他并不是裴舒凡的主治大夫。先前的大夫,本来是定南侯荐过来的神医,不知出了何事,前几天被夫人赶走了,换上自己这个以前一直给神医打下手的大夫。 “夫人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种事情,也是避免不了的。还请……小姐,节哀。”大夫对裴舒芬安慰道。 桐露在一旁一言不发,泪流满面,也给裴舒凡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头。 楚华谨怔怔地在床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发现自己居然如此难受。他本来以为,她做了那么多让他烦心的事,他该是厌烦她的。她死了,他该是松了一口气才是。可是在心底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他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看来就算……,他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她的。况且裴舒凡是他的原配发妻,夫妻这么多年,一直相敬如宾,也是有情分的。两人最大的一次争吵,就是她死前的这一次。 想到自己刚刚对裴舒凡的粗暴,楚华谨有些羞愧难言,用手遮了脸,也忍不住流起泪来。 若是知道他那一推,会催了裴舒凡的命,楚华谨觉得自己宁愿气急攻心,也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 裴舒芬回过头来,却见楚华谨一脸痛悔的样子,居然还哭了出来!裴舒芬心里一沉:看来侯爷,也不是对他妻子完全没有情分…… “侯爷节哀!这话虽说不该我说,可是姐姐如今去了,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靠侯爷拿主意操持了……”裴舒芬起身走到楚华谨身边,怯生生地提醒道。 楚华谨捂了脸,嗡声道:“我知道,你让我静一会儿。” 是 由】. 第四十一章 报丧 上 裴舒芬讨了个没趣,不由小脸通红,讪讪地站到一旁去了。 桐露不动声色地起身拭了泪,对裴舒芬屈膝行礼道:“侯府如今要办丧事,恐怕对四小姐招待不周,还望四小姐见谅。” 裴舒芬忙过来拉了桐露的手,亲热地道:“我们是自己人,你不用这样客气。我横竖也是无事,你跟我说说,看看我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桐露诧异地看了裴舒芬一眼,躬身道:“既如此,就请四小姐先跑一趟,跟裴家的人报个信儿,让裴老爷和夫人有个准备。等我们这里收拾妥当了,自会派人正式去府上报丧的。” 裴舒芬听了桐露的话,脸上羞红成一片。她差点就忘了,自己还不是宁远侯府的人,还以为姐姐一死,自己就是胜利者。——若是在现代,她也算大局已定了。可惜在这该死的古代,嫁人可不是两个人出去登个记就了事的。 侯爷连亲都还没有提。 如今这样子,他们只有在热孝一百天内才能成婚。要不然,就得等一年以后了。谁知道这一年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裴舒芬不想等,也不想回去,面对裴家人的怒火。还有桐露没有解决…… “侯爷,我……”裴舒芬不死心,希望侯爷开口让她留下来。 楚华谨一手捂着脸,一手对着裴舒芬那边挥了挥,哽咽道:“四妹妹先回去,给岳父、岳母还有大舅哥通个气儿。我晚些时候,再专程去裴家登门报丧……”说到最后一个字,楚华谨的声音更是颤抖起来。 裴舒芬无奈,知道她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留下来了,便对楚华谨屈膝行礼,细声细气地道:“侯爷多保重。妾身先回去了。”顿了顿,又叮嘱道:“今儿前前后后,多亏了桐露在这里照应。侯爷一定不能忘了桐露今日做得事,要好好赏赏她才是。”故意把“赏”说得重重地。 桐露在旁听着,右面的眉梢微微跳了两下。只是她素来沉稳,面上并未露出分毫的担忧不安。 裴舒芬瞥见桐露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更加忐忑起来。 楚华谨却没有答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裴舒芬的话外之音,仍是双手捂着脸,双肩不断颤抖。 桐露便屈膝行礼道:“四小姐,请。”裴舒芬无法,只好跟着桐露出去,大夫也背上药箱,急急忙忙跟着出去了。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宁远侯府出了这样的事。 桐露先送了裴舒芬和大夫出去,才折回上房,让人把赵妈妈和宁妈妈叫过来,沉声道:“好教两位妈妈知晓,夫人已经去了……” 赵妈妈和宁妈妈一下子呜咽起来,争相问道:“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至少可以过了这个冬天吗不跳字。 桐露正要说话,眼角瞥见宁远侯玄色长袍的一角,从内室的门帘那里往这边靠近了过来。 “见过侯爷。”桐露忙躬身给楚华谨行礼。 赵妈妈和宁妈妈也跟着屈膝行礼。 楚华谨此时已经恢复了淡淡的神色,走过来定定地看来桐露一眼,转身对赵妈妈和宁妈妈道:“让桐叶去太夫人那里报信,太夫人会派人过来主持丧事。你们预备给夫人擦洗换衣,准备装棺。另外派人去外院找秦大管事,就说夫人的白事出来了,让他把各项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 这秦大管事,便是楚华谨先前得力的小厮秦力生。兰姨娘的爹兰大管事被卸了差事,送到江南的庄子上做庄头去了。楚华谨便听了裴舒凡的主意,提拔了秦力生做外院大管事。 赵妈妈和宁妈妈赶紧应了声是,一个去寻桐叶吩咐差事,一个去找人到外院报信。两人又带了小丫鬟去旁边的库房给夫人取寿衣去。 上房的外屋里就剩了楚华谨和桐露两个人。 桐露低着头,垂手站在那里。 “你刚才在内室,都看见什么了?”楚华谨不动声色地问道。 桐露恭声道:“奴婢看见夫人病发,就赶紧去请了大夫过来。” 楚华谨默不作声地盯着桐露看了半天,见她低垂着细长白嫩的脖子,一动不动,很是沉着的样子。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嚼舌根。况且桐露是裴舒凡生前的心腹,以裴舒凡的眼光,看人应该还是有分寸的。 楚华谨便沉吟道:“夫人刚去,这上房的事情,你先管起来。特别是益儿和谦谦,你让姜妈妈和洪妈妈一刻也不能离了他们。另外除了他们屋里原有的丫鬟婆子,再各派四个二等丫鬟过去帮衬。” 桐露应了,连忙下去料理。 楚华谨在上房站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地看了内室一眼,也转身出去了。 他还要去裴府报丧,和提亲。 上房里一时人去楼空,分外安静。 过了半晌,内室旁边的暖阁里,一个生得粉状玉琢的小男孩泪流满面地走了出来。正是裴舒凡的儿子,宁远侯的嫡长子楚谦益。 “娘,娘,你醒醒,醒醒,我是益儿……”楚谦益趴跪到自己娘亲的床边,拉着娘亲已经冰冷的手,轻轻地哭唤着。 他年岁虽小,可是刚才他和姜妈妈待在暖阁里,已经把所有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裴舒芬刚来的时候,楚谦益本来正在裴舒凡身边描红。裴舒凡为了见裴舒芬,便让他收拾了东西跟乳娘去暖阁待着。 暖阁和内室只有一个轻纱门帘相隔。 楚谦益一开始在暖阁里面安静的描红,后来又被外面的争吵吸引,过来趴着门帘的缝隙瞧了瞧。结果就看见四姨先同娘亲争执,然后爹爹又大步走了进来,一掌将娘亲推倒在**! 楚谦益吓了一跳,想要惊叫,姜妈妈眼疾手快,已是赶紧捂住了楚谦益的嘴。姜妈妈知道自己和四少爷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只好紧紧地抱着他,躲到了暖阁深处…… 等屋里人走尽了,泪流满面的姜妈妈,才带着同样泪流满面的楚谦益,出来给夫人磕头。 姜妈妈四处看了看,确信上房此时正是忙乱的时候,他们可以趁乱出去,便赶紧也给夫人磕了两个头,低声道:“希望夫人在天有灵,保佑我们少爷平安长大!”说着,抱了楚谦益在怀里,低声嘱咐道:“四少爷,要记住了,刚才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能对别人说。” 楚谦益年纪小,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问道:“为啥?” 姜妈妈抱着楚谦益一边往外走,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叮嘱他道:“等四少爷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如今一定要听姜妈妈的话,千万不能跟人说一个字!”若是让人知道,侯爷失手打死妻子,又跟小姨子有了私情,别说姜妈妈一家都会活不成,就连四少爷,也保不准会被人下黑手。 而且等到将来侯爷有了解语花一样的新人在身边,旧人和旧人的儿子,自然需要给别人腾位子。到那时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今日的事,只怕就是侯爷和新夫人心里的疙瘩。所有知道的人,若是被侯爷和他的新夫人晓得了,怕是都活不成。 想起桐露,姜妈妈更是不断叹息。——夫人帮桐露寻了门好亲事,还说过年后就要赏了她身契,让她出去做正房奶奶。谁知道她还有没有那样大的福气? “就连祖母、外祖母、外祖父都不能说?”楚谦益想不到这么多弯弯绕,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这些他信任和疼爱他的人,十分疑惑。 姜妈妈无法,只好用他听得懂的话,说道:“四少爷要记得,若是告诉了别人,姜妈妈就会被人赶走,再也见不到四少爷了。” 是 由】. 第四十二章 报丧 中 谦益从一生下来,就是姜妈妈带着的。除了娘亲,最亲近的人,便是姜妈妈。 他已经没了娘,可不能再没有了姜妈妈! “妈妈放心,益儿怎么都不会说的!”楚谦益年岁虽小,却得裴舒凡教诲,是一个知道信守承诺的孩子。从此就将今日里见到的一幕,深深地埋在了他幼年的内心深处。 姜妈妈怜惜地抱紧了楚谦益,从上房闪身出来,往旁边楚谦谦的屋子里去了。 楚谦谦的乳娘洪妈妈正拍着她小睡,见了姜妈妈抱着楚谦益进来,脸上还有泪痕,忙问道:“这是怎么啦?” 姜妈妈抱着楚谦益坐在椅子上,对洪妈妈道:“我刚才在上房门口听说,夫人去了……” 洪妈妈也是吓了一大跳,站起来道:“这是怎么说得?——大夫不是说,可以熬过这个冬天吗不跳字。 姜妈妈也掌不住哭了起来,哽咽道:“人有旦夕祸福,这是谁也料不到的事儿。——夫人病了这么久了,这下子去了,说不定还好些。天天拖着病得七死八活的身子,料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是没病,也要被活活气死!” 洪妈妈是个聪明人,听了姜妈妈的话,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觉得姜妈妈话里有话。可是她更知道,在大家子里,如何保全自己,便嗐了一声,换了话题,道:“我们老夫人知道了夫人的事儿,不知要有多伤心!” 姜妈妈拿帕子拭了泪,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楚谦益,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今日突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这孩子熬不住了,睡了也好。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就能忘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两人在楚谦谦屋里感叹着,上房东面的会芳阁里,已是布置好了灵堂。 太夫人听了桐叶过来报丧,吓了一大跳,忙忙地坐了轿子,带着二夫人过来了。 楚家的太夫人有两个嫡子。老大楚华谨,娶了三朝首辅裴立省的嫡长女裴舒凡为妻,如今袭了宁远侯爵。老二便是楚华诚,今年才二十五岁,在京城卫指挥使司经历司任一个从七品的经历。他的嫡妻黄氏乃是中乡伯嫡次女,两人生有一个嫡女楚谦瑶,今年三岁,和楚谦益同岁,在宁远侯府的姑娘里面排行第二。还有一个嫡子,楚谦孟,今年六岁,在宁远侯府的少爷里面排行第三。 这二夫人,便是楚家二爷的嫡妻黄氏。她在娘家的时候,虽然是嫡次女,也是中乡伯夫人亲自教养的,管家这方面的能力,不比嫡长女差多少。 楚家大房的夫人裴舒凡病重的时候,太夫人本来想让二夫人黄氏接过主持中馈之责。只是裴舒凡担心自己放下管家大权,就更不能护着自己两个年纪幼小的孩子了,便婉据了太夫人的好意,支着病体继续管家。 裴舒凡刚嫁进来的时候,太夫人很有些忌惮她。不过经过这么多年,裴舒凡大事上从来没有出过错,对宗族、妯娌和长辈,都是尽心尽力。又加上终于生了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太夫人对裴舒凡的最后一丝不满也烟消云散。 只是婆媳之间关系刚刚有所好转,裴舒凡便撒手西去。 太夫人想到这个媳妇,不管自己对她如何,都是不愠不怒,也从来不在自己儿子面前显露分毫的不满和委屈。这样大度和能干的媳妇,太夫人认真觉得,是很难再得了。——不是不后悔当初为了打压媳妇,自己不顾脸面,越过媳妇,自作主张把儿子的两个通房抬成了姨娘。这件事,就算媳妇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怨言,可太夫人自己也是女人,将心比心,她知道媳妇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太夫人一边想着,一边叹息,来到了会芳阁。只见这里已经布置成了灵堂,虽然有些小地方还需要收拾整理,大体上还是不错的。 下人见太夫人扶着二夫人的手走进来,赶紧端过来一张大圈椅放在灵前。 太夫人坐在大圈椅上,想着大媳妇裴舒凡,悲从中来,不由老泪纵横起来。 黄氏在裴舒凡的灵前上了香,磕了头,才起身劝太夫人道:“还请娘节哀顺便。况且大嫂一向孝顺,若是知道因为她的事,让娘伤了身子,大嫂在天有灵,一定会不安的。” 太夫人略止了泪,对二夫人黄氏道:“你大嫂去了,你要好好操持她的丧事,既能全了你们妯娌之情,也不要堕了我们宁远侯府的脸面。” 二夫人黄氏忙应道:“娘放心。媳妇虽然没有大嫂那样能干,可是这些年跟在大嫂身边,也学了不少眉眼高低,出入上下的琐事。再说了,若是媳妇有不懂的,自然会回来请娘的示下。” 太夫人听了,不住点头,起身对会芳阁守灵的下人道:“小心看着。这个天,上头是灯,下头是火,灵前又不能断了哭灵烧纸的人,你们都给我放机灵点儿,别在这个事上保不住三四辈子的老脸!” 众人忙应了声“是”,又打点起精神,按职司各自忙碌起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太夫人一边走向轿子,一边问道。 二夫人身边的人都带有挂表,闻言赶紧拿出来瞧了瞧,对太夫人道:“未时初。还来得及遣人到宫里报丧去。”因是冬日里,天黑得早。皇宫大内到申时中的时候就不让外人再进去了。 裴舒凡是二品侯夫人的诰命,既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嫂子,又是三朝首辅裴立省的嫡长女。这种身份,足以当得圣上的一份封谥,自然不能怠慢。 太夫人颔首道:“老大应该亲自跑一趟才是。”说着,便叫了上房的人过来问道:“遣人去给侯爷送信了吗不跳字。 上房的婆子忙回道:“回太夫人的话,侯爷刚才换了孝服,去宫里报丧了。说是从宫里回来的时候,顺道要去亲家那里报丧。” 太夫人脚步一顿,回转身来,眉头都皱了起来。她倒是忘了,裴家的老爷和大少爷也都进了京了。 二夫人见太夫人有些担心的样子,以为太夫人是在担心侯爷,忙劝道:“娘不用担心。想必侯爷打宫里出来,再去了裴家,很快就会回来了。” 太夫人看了二夫人黄氏一眼,叹息道:“大家都赶紧换上孝服,准备迎接亲家老爷、夫人吧。” 二夫人黄氏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太夫人在担心什么。 太夫人瞥见二夫人狐疑的眼光,便转身对她道:“你是京城人氏,不知道他们越州人的风俗。像这样姑娘嫁出去,不到三十就没了的,按越州风俗,娘家里有兄弟的人家,都会串连好了,一起过来‘打姑爷’的。”太夫人只暗自庆幸,大媳妇裴舒凡的三个嫡亲哥哥里面,如今只有一个大哥在京里,就算要打,估计也不会伤筋动骨。 裴舒芬从宁远侯府里出来,磨磨蹭蹭地回到裴家大宅,已经是未时了。她一掀开车帘,便看见裴府的门前停了好几辆四轮大车,车前拉车的马十分雄骏。 “桐月,你去问问,都是谁来了?”裴舒芬一边扶着婆子的手下了自己的车,一边对丫鬟桐月吩咐道。 桐月应了,忙去大门那里打听。 看门的门子见是四小姐的大丫鬟问话,不敢怠慢,忙道:“是我们二少爷和三少爷带着家眷过来了,还有大少奶奶也带着两个孙少爷上京来了。” 是 由】. 第四十三章 报丧 下 听见门子说二少爷和三少爷都来了,裴舒芬有些疑惑:这是裴家一家子都到齐了?——也不知道这一大家子都上京要做什么。 坐了小轿进到二门里,裴舒芬想了想,还是吩咐人把轿子抬到上房去。她听下人说,刚来的这一大家子,都在上房里跟嫡母叙话。 裴舒芬觉得,这三个便宜哥哥,都是嫡母的亲生儿子,也是大姐的嫡亲哥哥。自己一个庶女,跟他们已是隔了一层。罢了,就一道手把话都说了吧。省得到时候东也有人来问,西也有人来问,让人烦不胜烦。 轿子到了上房的院门口,裴舒芬扶着桐月的手下了轿子,换了一幅哀伤的神情,袅袅婷婷地向上房的正屋行去。 到了门口,守门的丫鬟给她通传了一声,道:“四小姐过来给老爷、夫人请安来了。” 夏夫人如今病得在**起不来,她的三个儿媳都在里间陪她说话。裴老爷和三个少爷坐在外间,相互叙了寒温之后,刚刚说起裴舒凡的事情。 听说是四小姐裴舒芬来了,裴老爷忙道:“快让她进来。你们四妹今日刚去了宁远侯府见你们大妹去了。” 大少爷裴书仁还罢了,横竖见过裴舒凡一面,还能矜持一些。 裴家的二少爷裴书义和三少爷裴书礼却等不及了,一直冲到门口,对刚进门的裴舒芬问个不停。 “大妹可好些了没有?” “我们可不可以今日就去宁远侯府看看大妹?” 裴舒芬心里有些惊讶这几个兄弟对大姐裴舒凡的姐弟之情,又有些泛酸,不由起了心思,跪了下来,又拿帕子捂了脸,抽抽噎噎地哭道:“大姐……大姐……今儿没了!”声音清脆,连里间屋里的说笑声都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夏夫人的声音颤抖着从里间屋里传来。 “起来说话,做什么动不动就要跪?”裴家的三少爷裴书礼板着脸冲裴舒芬道。他今年二十九岁,只比裴舒凡大一岁。裴书礼小时候不爱念书,都是裴舒凡给他打掩护,兄妹俩的感情最为要好。 裴舒芬忙站了起来,又对屋里人屈膝行礼,道:“父亲、大哥、二哥、三哥,今日在宁远侯府,大姐突感不适,等大夫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娘!娘!——你怎么啦?” “娘!” “奶奶!” 里间屋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呼喊声。 裴老爷和三个少爷忙进到里间屋里。却见大媳妇沈氏正斜坐在床沿上,夏夫人的头软软地垂在她肩上,已是晕了过去。 “刚才娘在屋里听说大妹妹去了,想是一时急火攻心,便晕了过去。”沈氏对冲进来的几个男人说道。 裴老爷走到跟前,沈氏忙起身,把夏夫人交到裴老爷手里。 裴老爷略微把了把脉,又探了探夏夫人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道:“无事,把鼻烟拿来给夫人嗅一下就好了。” 一旁伺候的婆子忙从柜子里找出鼻烟壶,给裴老爷送了过去。 裴老爷接过来,打开盖子,放在夏夫人的鼻子底下晃了晃。一股刺鼻的味道飘过来,夏夫人打了一个喷嚏,醒转过来。 她看了一眼屋里关切地看着她的人群,挣扎着又要起身,道:“我要去看看舒凡。” 裴老爷这次没有阻止她,点头道:“你略等一等,我让人去备车。咱们都去!” 大少爷裴书仁也点头道:“好在二弟和三弟也赶到了,我们可以一起过去。上次跟楚华谨那小子说话,我就很看不上他那样子。——这次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裴舒芬听了这话,心里不由一跳。 二少爷裴书义和三少爷裴书礼却有些迷糊,忙问道:“上次娘让人带信回来,不是说大妹病重,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让我们上京来见她最后一面,怎么这么快就……” 裴书仁皱着眉头道:“这事是有些蹊跷。前几天我还亲眼见过大妹妹一次,虽说是病重,可是还不到马上就没了的地步。” 裴舒芬在旁听着有些心惊胆战,不由强笑着道:“大哥不知。这几天我日日去看大姐,发现大姐一日比一日虚弱,最近这几天,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夏夫人听了,马上接口怒道:“是不是你给舒凡送的安神茶出了问题?之前你没去的时候,她明明好好的!——没有你那安神茶,兴许舒凡还能多活两日!” 这话在屋里人听起来,都觉得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裴舒芬更是委屈:她的安神茶,一点问题都没有。虽说不能治病,可是也绝对不会让大姐的病情加重。 嫡母这样说,却是完全抹杀了她给大姐的嫡子、嫡女治好过敏症的功劳。 在她以前的那个社会,就算有老太太过马路摔了跤都没有人扶,都怕老太太反咬一口,惹祸上身。而大姐这病,自己也是揣度着,跟自己这个身子的原主的病差不离,只是到底没有把握,所以从来没有提过自己能治的事情。 如今自己还没有出手,嫡母就已经把这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若是自己真的出了手,大姐还是不治身亡,那自己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自己并没有主动下手害过大姐,她只是在旁边坐视不理而已。 再说,若不是她跟侯爷有了情,她要用上琅缳洞天里面的灵药,还是有九成希望的。可是大姐若是活着,她最多就只能给侯爷做妾而已。她上辈子受够了那个不肯跟老婆离婚的男人,这辈子,怎么会让她看上的男人再有老婆在面前挡路?! 当然这些话,裴舒芬也只是腹诽而已。她也没那么傻兮兮地在盛怒的嫡母面前叫起撞天屈来。 众目睽睽之下,裴舒芬两眼含泪,委委曲曲地给嫡母跪了下来,低头沉默不语。 裴老爷不知端底,只是看见裴舒芬的样儿,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委屈。可是妻子正在盛怒之中,裴舒芬是女儿,受母亲一点责备也是孝顺的意思,便没有出言帮裴舒芬说话,只抬了抬手道:“你回去后院跟你两个姐姐也都说了,让她们换了素净衣裳,等着一起去宁远侯府。” 沈氏在旁边看了大半日,见老爷发了话,便伸手把裴舒芬扶了起来,温言道:“去吧,回去洗把脸,换上素净点儿的衣裳。再把头上的首饰去了,戴朵白花就是了。” 一边说,沈氏一边在心底里摇头。这个四妹妹,自己的大姐病重了这么久,她日日去宁远侯府探病,还穿得这样花红柳绿的,头上居然还插着一支赤金莲花玛瑙红玉簪,打扮得跟新娘子回门似的。——虽说是庶女,可也是裴家的姑娘不是?是该教导教导了。 裴舒芬见满屋里只有沈氏给她解围,感激地冲沈氏笑了笑,道:“多谢大嫂。”便转身出去了。 沈氏看着裴舒芬出了大门,才转身对裴老爷和夏夫人道:“爹、娘,我们是不是应该等着大姑爷过来报了丧,再去侯府?” 按规矩,姑娘去了,得姑爷亲自过来报丧,方显得两家依然是姻亲之家;姑娘和姑爷之间,依然情深义重。 裴老爷咬牙道:“当然要等。等他过来,你们不要手软,给我在这府里就揍他一顿!等去了你大妹妹的灵前,再给我打一顿!” 是 由】. 第四十四章 吊唁 上 氏听了裴老爷的话,十分惊讶。 她的公爹裴老爷是三朝首辅,说话做事从来都是三思而后行,从来没有意气用事过。就算她知道公爹和婆母都极为疼爱大妹裴舒凡,也没有料到,两位老人家会为了大妹做到这种地步。不由在心底里微微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两个老人再精明强干,如今也不过是两个痛失爱女的伤心父母而已。将心比心,沈氏便把以前一直对婆母严防死守的心去了大半。 她又看了看站在旁边义愤填膺的丈夫裴书仁,走过去轻声对他说道:“天不早了,若是那边报丧来得晚,我们就算能过去,也回不来了。” 京城晚上都是戌时初开始宵禁。裴家现在已经不是首辅之家,没有宵禁之后还可以在街上行走的路牌。如果他们去宁远侯府去得晚,多半晚上就回不来了。 裴书仁自己倒好说,只是不知道爹娘两位老人撑不撑得住,就走过去对裴老爷问道:“爹,卿云说得有些道理。要不,爹和娘今晚在家里歇着,我们三兄弟先过去,女眷明天同爹娘一起再过去吧。”沈氏闺名卿云。这屋里的人都是骨肉至亲,因此裴书仁也没有避讳。 夏夫人靠在裴老爷肩上,脸色灰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样子,对着裴书仁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先去安顿下来,几个小的也要吃饭,打点他们歇息。媳妇们今天就不用过去了。”又侧过身子看了看裴老爷,道:“我和你们老爷,带着你们三兄弟,无论如何,今天是一定要过去的。——就算回不来,他们宁远侯府不给我们地方住,我就给我闺女守夜。我们待在灵堂里,他们总不好赶我们出去。” 沈氏听见婆母这话,似乎已经怨怼上了宁远侯府。这个时候,大妹的丧事是最重要的。婆母就算要找宁远侯府算帐,也得等把丧事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办完了才是。若是在灵堂上就闹起来,丢的不仅是宁远侯府的脸面,也是他们裴家,和去了的大姑奶奶的脸面。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番,沈氏上前给裴老爷和夏夫人屈膝行礼,软语劝道:“爹、娘,您别着急。媳妇先带着两个弟妹和侄儿、侄女下去安置。等他们安置好了,媳妇过来陪着娘一起去宁远侯府。我们大妹妹金玉一样的人,可不能让他们草草率率地就把这后事糊弄了过去。媳妇一定会盯着他们,做足了我们越州的规矩,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看,我们裴家的大姑奶奶就算不在了,我们也是她的娘家人。——还有两个年幼的外甥,也当接回来住一阵子,和他们的表兄妹们亲香亲香。” 这话说到夏夫人心坎上了。她眼泪汪汪地拉了沈氏的手,从没有觉得这个媳妇这样贴心过,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老爷早让到一旁,让大儿媳妇仔细安慰自己的妻子。 沈氏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她是隆庆朝刑部尚书沈容的嫡长女,在家做闺女时也是读书习字,有几分才学的。虽然夏夫人看她有些不顺眼,觉得她过于贤惠,不高兴她主动给自己的大儿子纳通房,可是也从来没有刁难过她,只是对她有些敬而远之而已。 沈氏以前以为婆母不喜欢她,极为害怕婆母给自己的丈夫送人过来,便早早地把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给了丈夫做通房。平日里行事,也是照足了规矩,让婆母一点错都挑不出来才好。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儿子也生了,丈夫也对她服服帖帖,从来没有违拗她的时候。而婆母,并未如预想中一样,处处跟她过不去。除了平日里不怎么跟她说话,倒是没有一点刁难她的意思。 沈氏硬着脾气拿大道理顶了婆母这么多年,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才明白,自己的这个婆母,跟世面上的婆母,是不一样的。 这个世上有一些极品婆母,那是把儿子当作自己的所有物,恨不得是自己亲自嫁给自己的儿子,视媳妇为眼中钉,动不动就要给媳妇上眼药,下袢子。看见媳妇若是同自己的儿子过得融洽,更是戳了她们的眼睛,不把儿子、媳妇弄得反目成仇是不会罢休的。 而自己的这个婆母,却是能为儿子媳妇的共同利益着想。自己给丈夫纳的两个通房,在越州的时候,总是被婆母叫回老宅,拘着她们做针线,不让她们缠着自己的丈夫。从那时候起,沈氏的心已经慢慢偏向婆母了。如今见婆母这样疼爱女儿,心里也颇有感触。——就算沈氏自己的亲娘,也是更看重她的嫡亲弟弟,对她这个嫡出的女儿,嫁了人之后就不闻不问了。 裴书仁见妻子说服了娘亲,便起身对两个弟弟和弟妹道:“你们赶紧跟着大嫂下去安置吧。把几个孩子先打理好,也到了吃晚饭的时辰,还是在家里吃过饭再说吧。” 老二裴书义和老三裴书礼一起应了,带着各自的妻子和孩子跟着大嫂到旁边的院子里去了。 沈氏也是刚从越州上来的,就叫了夏夫人的大丫鬟琉璃过来,帮着自己分派。留了另一个大丫鬟翡翠,在上房内室里伺候夏夫人起床梳洗。 裴家的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听了四小姐裴舒芬的话,也赶紧过来上房给夏夫人道恼,又帮着夏夫人洗漱穿衣。 夏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都换了素服银钗的两个庶女,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姑娘家的,今晚就不要过去了。留在家里,陪着你们的二嫂和三嫂吧。” 夏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匆匆换了衣裳过来的裴舒芬刚刚进来。听说夏夫人不让她们今晚过去,裴舒芬心里一紧:侯府那边,不知道侯爷把桐露处置了没有。如果没有,等夏夫人一过去,桐露必要去告状的。 想到这里,裴舒芬忙一脸戚容地道:“二姐和三姐若是嫌累,可以在家里歇着。四妹我是一定要去的。大姐对我这样好,我一定要跟着送完她最后一程。” 夏夫人见裴舒芬说得真切,心里也有些动容。刚才她乍一听见裴舒芬说舒凡去了,有些急怒攻心,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了裴舒芬一顿。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刚才是有些过分了,不由拉了裴舒芬的手过来,有些讪讪地道:“老四,母亲刚才错怪你了。” 裴舒芬有些惊讶,又有些心虚,忙拭了泪,跪在夏夫人身前道:“母亲何错之有?母亲刚才责骂得是,女儿也有些后悔,没有习得一手好医术,帮姐姐祛病延年。”言辞恳切,十分受教的样子。 夏夫人想起大女儿裴舒凡为了生孩子,连命都不顾,最后还是将诺大的一份家业和孩子都抛下了。——就算万般不信命,也架不住便宜了其他人。 看着面前三个含苞待放的庶女,夏夫人把以前因为她们的生母,而对她们有些隔膜的心,灰去了大半,含着泪道:“你们回去歇息吧。晚上外面风冷,你们小孩子家,若是冻病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我和老爷,还有你们的大嫂、三个哥哥,今晚先过去。你们明日里跟着二嫂和三嫂,带着家里的侄儿、侄女们,再去你们大姐灵前拜祭吧。” 是 由】. 第四十五章 吊唁 中 老二裴舒兰和老三裴舒芳见夏夫人伤心成这样,跟去的又只有大嫂一个女人,若是有什么事,夏夫人那里未免不方便,便道:“母亲放心。我们多加件棉斗篷,也抗得过去。况且一路过去都是坐车,晚上若是回不来,就歇在宁远侯府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四裴舒芬听见二姐和三姐也上赶着要陪着过去,心里更是不虞,总觉得自己铺好了路,却有这两个人要过去摘桃子。裴舒芬心里又起波澜,恨不得再去琅缳洞天里弄出些灵药,把两个姐姐也都药倒了才好。可是自从她从宁远侯府回来以后,裴舒芬就发现,无论怎么做,她都再也进不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裴舒芬自从穿到这个世上,就有琅缳洞天相随。她习惯了有琅缳洞天当作是自己贴身的盔甲,保护自己不受外界的伤害。如今发现这琅缳洞天好象凭空消失了一样,她马上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好象赤条条地站在众人面前,一丝防护保障都没有。 既然两个姐姐都不愿意留在家里,裴舒芬也忙道:“二姐和三姐说得对。宁远侯府如今正是忙乱的时候,我们横竖无事,一起过去,若是他们有些忙不过来的,还可以帮把手。” 这话说完,夏夫人和二小姐裴舒兰、三小姐裴舒芳都拿异样的神情看着她。裴舒芬心里一紧,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姐姐做了那样大的错事,他们裴家差一点就对不起宁远侯府了。现在他们都是闲人在这里,就是过去帮帮忙又怎么啦?裴舒芬想不明白。 在她心里,不知为何,始终觉得宁远侯府更加亲近。而自己的娘家裴家,她一直觉得格格不入。 夏夫人看了裴舒芬半天,见她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看宁远侯府什么时候来报丧,然后一起过去。” 裴舒芬见夏夫人终于同意让她们一起过去,松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一丝喜色。抬头看了看三姐裴舒芳,却见她正看着自己,脸上微微有些不赞同的样子。 “三姐,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可是不想跟我们一起过去?”裴舒芬笑吟吟地问道。 三小姐裴舒芳垂下眼帘,没有理她,和二小姐裴舒兰一起扶起夏夫人,往饭厅里去了。 裴舒芬不由气结。——她跟这个裴家,真是八字不对盘。 今天裴家因为有事,传晚饭传得早。 一家人正在饭厅吃饭的时候,外面的管事进来回报说,宁远侯楚华谨亲自过报丧了。 “可算是来了!”裴家三少爷裴书礼撸起袖子,摩掌擦拳。 裴书仁也站起来,对座上的裴老爷和夏夫人行礼道:“爹、娘,儿子们就先出去了。” 裴老爷哼了一声,道:“给我狠狠地打!——照脸上打!”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就是按照越州的风俗,“打姑爷”也是往身上皮肉厚的地方打,只有恨极了姑爷的娘家人,才会往脸上招呼。 裴老爷这样说,心里自然是恨极了楚华谨。 三少爷裴书礼听了,心里一喜。他本来就打算抽猛子往楚华谨脸上招呼几下,拼着事后被爹爹责罚也认了。现在连爹都这样说,可见这楚华谨确实欠揍! 裴家的三个少爷得了裴老爷的指令,都从一旁的婆子那里接过棍子和鞭子,往上房的院子里走去。 裴舒芬看了三个哥哥的举动,有些迷惑不解,不由问旁边的三小姐裴舒芳道:“三姐,他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裴舒芳端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地道:“‘打姑爷’。” “打姑爷?为什么啊?凭什么啊?!”裴舒芬吓了一大跳。不是吧?他们要去打侯爷?这……这……这,侯爷不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大哥?他们裴家如今只有个大少爷做着从五品的官儿,这不是以下犯上么?——自己到底穿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裴家的嫡长媳沈氏在一旁听见裴舒芬的话,怜她年纪幼小不知事,对她和颜悦色地解释道:“四妹妹年岁小,回越州也没有几年,大概不知道我们越州的风俗。越州的姑娘金贵,这姑娘嫁了人,若是不到三十岁就没了的,娘家人都要打姑爷一顿出出气的。你要知道,女人嫁了人,就身不由己,喜怒哀乐,生杀予夺都握于别人手中,所以也是给我们女人家出口气的意思。” 裴舒芬听了沈氏的话,恨不得跳起来大叫一声:“是大姐对不起楚家!关侯爷什么事?!” 只是她也知道,如今她只是侯爷的小姨子,她不能这样明晃晃地偏袒姐夫。而且大姐做得事,她也没法说出来。一说出来,嫡母自然知道自己在其中做得手脚,她的好事,就更难成了。又想起桐露,那始终是她胸口的一根刺。——桐露要留着,她裴舒芬大概一辈子都会提心吊胆…… 没有办法,裴舒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哥哥出了大门,往旁边的院子里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她们坐在饭厅里,都能听见从外面传来的殴打呼喝声。 裴舒芬的手捏成了拳头,又松开,又捏紧,又松开。好象过了一辈子的时间,她才透过饭厅里的大玻璃窗,看见裴家的三个兄弟,架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走进来。 来到饭厅门口,裴家的二少爷和三少爷将手一松,楚华谨不由跌倒在地上。 大少爷裴书仁当作没有看见,大步走上台阶,来到饭厅里面,对裴老爷和夏夫人道:“爹、娘,大妹夫来报丧了。” 裴老爷“嗯”了一声,道:“等我们吃完饭,再说话。”说完,把刚才放下来的筷子,又拿起来,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裴舒芬心里忍了又忍,见裴老爷反而比平日里吃得更慢了。 侯爷在外面受了伤,还要吹着冬日里的冷风,若是冻病了,自己怎么能在百日内嫁过去? “父亲,还是让侯爷进来等吧。外面的风怪大的,若是让侯爷病了,也不好对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交待。”裴舒芬起身离座,对裴老爷细声求道。 裴老爷正眼也不看她,低着头夹了一筷子冬笋肉丝,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才把筷子一扔,道:“这么大的闺女,也不知道礼仪廉耻。——真是丢我的人!”说着,饭也不吃了,起身离座,出了饭厅。 裴舒芬未料到一向对她疼爱宽容的父亲居然当众羞辱她,不由恼得满脸通红。 座上的人也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最小的妹妹,怎么能这样不避讳地给自己的大姐夫求情?!而且这个大姐夫,还刚刚带累死了他们裴家的大小姐。于情于理,这个时候,裴家的人,都应该拧成一股绳,对这个大姑爷横眉冷对才是。——退一万步说,宁远侯府不过是个外戚,还是武将勋贵。大齐朝如今文贵武贱,裴家堂堂首辅之家,会怕个不入流的外戚侯爷?! 裴家的人不晓得裴舒芬是个外来户,对大齐朝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只当她是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都对她侧目不已。 =============== 明天是圣诞前夜,明天早晚八点双更,祝大家圣诞快乐! 是 由】. 第四十六章 吊唁 下 裴舒芬看见众人看着她的眼神奇怪,心里更是恼羞成怒。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前世的职场也是洞察人心,无所不能的,怎么如今却是处处碰壁?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宁远侯府是后族,他们裴家却不再是首辅之家。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哪里都一样。裴舒芬就不信,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地方,她巴结着上头的人还有错了! 裴舒芬恨恨地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声道:“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这样不管不顾地打了侯爷,可曾想过将两个外甥置于何地?” 大少爷裴书仁对这个小妹妹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冷了脸道:“我打得是对不起我妹妹的妹夫,跟两个外甥何干?” 裴舒芬涨红了脸道:“你们在这里跟侯爷过不去,若是惹怒了侯爷,回去对两个外甥也……” 她的话没有说完,可是后面的意思,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裴家的人不由越发奇怪,大嫂沈氏一向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多言多语,现在都听不下去了,叹息道:“四妹,你不知道,就是要娘家人发狠,婆家的人才不敢怠慢大妹妹留下的两个孩子。再说……” 若是做爹的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拿孩子出气,这种人,连畜生都不如,还值得为他求情? “不用说了。”夏夫人脸色铁青地打断嫡长媳沈氏的话,看着裴舒芬道:“老四,以前我怜你年纪小,没有拘了你过来,跟你二姐和三姐一起学规矩。现在看来,是我误了你。你今日不用跟我们去宁远侯府,自己回去自己屋子里反省一下,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虽然夏夫人已经打算将裴舒芬嫁到宁远侯府,可是像她这样,还没议亲,心就完全偏到婆家那边,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不智的行为。 女人嫁了人,虽说就是夫家的人,可是如果完全忘了娘家,事事以夫家为先,也是要不得的。没了娘家倚仗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这年头,女人如果只能巴着夫家,自然直不起腰杆做人。 夏夫人再嫁一个庶女去宁远侯府,是要她帮着照顾两个孩子平安长大的,不是这样事事以宁远侯府为先,指责娘家人的不是的。 况且象她这样上赶着男人,对一个女孩儿来说,实在不够矜持,不够明智。——以前以为她是个聪明的,现在看来,还是年岁太小,不明白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裴舒芬听说不让她去宁远侯府,不由慌了神,连忙跪下给夏夫人磕头道:“请母亲恕罪。女儿再不敢说话了……”她的声音凄厉尖细,顺着半开的大门,远远地传了出去。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对视一眼,都心下叹息。不管怎么说,裴舒芬到底是她们的小妹妹,既然她有这样的心愿,她们能做得,也就是成全她了。 两人便起身站到夏夫人身边,低声为裴舒芬求饶。 夏夫人抬眼看见老四裴舒芬脸上又出现那股倔强执拗的神情,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放下筷子,道:“我不吃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和老爷说说话。”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忙跟了上去。 裴舒芬咬咬牙,也起身跟着走出去。 楚华谨站在饭厅外面,左面的脸高高得肿了起来。身上穿着青绸直缀,也被马鞭抽裂几条口子,露出里面的貂皮大袄,几丝貂毛迎风招展,甚是打眼。 夏夫人走出饭厅,本来还想说几句软话,可是看见楚华谨还穿着大毛衣服,又怒上心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裴舒芬走在最后,满眼含泪的看着楚华谨被打得一身是伤,嘴唇翕合,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楚华谨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裴舒芬给他求情,犯了忌讳,让裴家的人不高兴了。此时看见裴舒芬磕得发红的额头,楚华谨更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个女孩儿,真是豁出去了…… “我没事。你放心……”裴舒芬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楚华谨轻声对她说道。 裴舒芬心头一喜,却并不敢做出高兴的样子,只是深深低了头,极小声的“嗯”了一声,便跟了夏夫人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裴家的人,坐了两辆大车,跟着宁远侯楚华谨到了宁远侯府吊唁。 裴舒芬在两个姐姐帮忙求情下,终于得夏夫人允许,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因为是娘家人,宁远侯府自然是当上宾接待。 宁远侯楚华谨回到侯府内院上房,看见太夫人正在他屋里,打了个招呼道:“娘来了。”又让人上茶。 太夫人一见楚华谨满脸的伤痕,又心疼,又不好开口,只是忙道:“快拿药膏来,给你们大爷上药。”看了看楚华谨身上,不由嘀咕道:“怎么还动了鞭子?” 楚华谨一边脱了被打烂了的外袍和里面的貂皮大袄,一边道:“娘不要担心,其实就是看着渗人,做个样子而已。娘也知道他们越州人素来如此。” 桐叶见太夫人吩咐要给侯爷上药,连忙取出早就备下的正红花油,预备给侯爷擦洗淤青。 楚华谨忙拦了桐叶的手道:“不用给我擦药。先给我找身棉袍出来。”论理,楚华谨也是守孝之人,身上不能穿大毛衣裳。本来以为他把貂毛大袄穿在里面,外面罩着青绸直缀,不会有人知道。谁知被裴家三兄弟拿鞭子一抽,抽破了外面的青绸直缀,露出里面的大毛袄子,实在是丢人得很。 桐叶看了太夫人一眼,见太夫人也没有说什么,只好放下正红花油,去里屋取出今年新做的藏蓝色棉夹袍过来,帮着楚华谨换上。 楚华谨换上衣裳,又忙忙地去会芳阁跟裴家人还礼。 在裴舒凡的灵前,裴家的三兄弟又撸起袖子,赤手空拳地打了楚华谨一顿。 楚华谨忍住没有还手,被裴家三兄弟打倒在地。 齐姨娘听说裴家人过来了,便带着自己的妈妈过来会芳阁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见侯爷被裴家的三个男人打得鼻青脸肿,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她是京城长大的,家里也没有越州人的亲戚,从来没有见过这等事,便不顾一切地从门外冲进来,扑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挡在楚华谨身前,对裴家的三兄弟哀求道:“求各位舅爷手下留情。我们侯爷为了夫人,也是熬坏了身子……” 裴家三兄弟见一个穿白色孝服,气质不凡的女子从会芳阁门外冲进来,忙停了手,对着那女子冷声道:“这里是我妹妹的灵堂,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到这里来?” 齐姨娘忍了怒意,不搭理裴家的三兄弟,转身扶起身后的楚华谨,低声问道:“侯爷,您还好吧?” 楚华谨一见齐姨娘才知道坏事了。 正室夫人去世,他的妾室、庶子、庶女们,应该都过来磕头守灵才是,如今却只有裴舒凡嫡出的益儿和谦谦守在这里。 此时岳母夏夫人怀里抱着一岁大的楚谦谦,舒凡的娘家大嫂沈氏抱着三岁大的楚谦益。别的姨娘和庶子、庶女都不见踪影。 “我没事。你快去把琳儿叫过来磕头守灵,还有兰姨娘、桂姨娘、方姨娘和桐雪那里,和文瑢、文璋都要一起叫过来。”楚华谨赶紧吩咐道。 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听楚华谨这意思,这个扶着他起来的女人,不过是个小妾,心头怒气更盛,想要发作,却没有这个理儿。——他是正室的嫡亲大哥,侯爷的大舅子,要是跟妹夫的小妾起了口角,可是丢人的事儿。 沈氏在旁看得清清楚楚,见这女人不过是个妾室,便也晓得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兄弟不好再出头了,此时正是用得上女人的时候。 沈氏漫步从会芳阁里走出来,站在楚华谨和齐姨娘身前,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小妾冲撞正室的灵堂,惊扰了正室的灵位,侯爷要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带她见官去。——看看妾犯妻,是个什么罪!” ==========================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俺的责编说一月一号上架。俺先求一把大家手里的保底粉红票,让俺冲新书粉红票榜。只要保持新书粉红前十,俺每天都双更,绝不食言。看看《烟水寒》的更新记录,就知道俺是很有信用的。(n_n) 是 由】. 第四十七章 妾犯妻 上 氏的爹是隆庆朝的刑部尚书,家学渊源,说起大齐朝的律例法条,在这个会芳阁里,没人比沈氏更清楚。 按大齐朝律,贱妾通买卖,主母可以不经过任何人,直接转手家里的贱妾,换几两银子花用。 宁远侯府里面,兰姨娘、桂姨娘,和刚抬了姨娘的桐雪,都是贱妾之流。齐姨娘和方姨娘是良妾,在官府那里上过档子的,不算是贱妾,主母不能随意转卖。可是就算是良妾,也是妾,跟正妻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 无论贱妾、良妾,在大齐朝的律例里,都是绝对不能对正室不敬的。如果冲撞正室,妾犯妻的罪,跟妾犯夫相同,都是以下犯上,以卑凌尊,都是可以收监、刑仗和流放的大罪。 宁远侯原配夫人裴舒凡已经身死,她的牌位便代表着她的身份地位。别说小妾,就是宁远侯续娶的填房,在裴舒凡的灵前,也是要执妾礼的。如果填房对原配的灵位不敬,也是等同妾犯妻。有时候原配的娘家豁出脸去要深究,把不可一世的填房拧到官府打板子,在大齐朝也是屡见不鲜的。 大齐朝的人都知道,无论何事,被官府拿住了,那是有理无理,先打三十大板再说。公堂上的板子,可不是侯府内院婆子们有气无力的板子。先别说那些板子打在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就说上公堂打板子,是要脱了裤子露出光光的屁股来打的,一般的女人都丢不起这人。当然一般的人家也丢不起这人,所以被官府打过板子的女人,若是小妾,直接就给转卖了。若是填房,直接休掉了事。 也于这些原因,大齐朝正经人家里出来的自尊自重的女儿家,不论贵贱嫡庶,一不愿意给人做妾,二不愿意给人做填房。 听见夫人的娘家大嫂沈氏说起要按“妾犯妻”追究齐姨娘的大罪,跟着齐姨娘过来的妈妈吓得瑟瑟发抖,马上跪下来给沈氏磕头认错。 齐姨娘也吓白了脸。她没有料到,夫人的娘家大嫂,比夫人还要厉害。以前夫人虽然也不吃亏,可是都是以孩子为重,只要她们这些妾室不惹到夫人的两个孩子头上,夫人对她们私下里争抢侯爷的举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还故意把侯爷往妾室房里推,宁远侯楚华谨的姨娘们,便都当夫人是个好性子的人,而夫人的娘家,更是隔了一层,自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楚华谨见大舅奶奶把大齐律搬了出来,知道她是隆庆朝刑部尚书的嫡长女,若是她搬出律法,估计连当今的刑部尚书都说不过她,便咬咬牙,伸出手啪的一声,扇了齐姨娘一个耳光,又怒道:“还不给大舅爷、大舅奶奶道歉!——大舅爷问你话,你还装没听见,反了你不是?!” 楚华谨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把齐姨娘扇到了地上。 齐姨娘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就算知道楚华谨是为了她好,齐姨娘还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华谨,捂了被打肿的一边脸,嘤嘤地哭起来,梗着脖子立在那里,拒绝去给裴家的大舅爷和大舅奶奶磕头认错。 裴舒凡的大嫂沈氏见了这等架子十足的妾室,才知道他们裴家的大姑奶奶,在宁远侯府过得什么日子。心里也是怒气暗生,执意要给宁远侯府一个下马威:不打杀了这帮子妖精的威风,以后大姑奶奶的两个孩子,还不知要被挫磨成什么样子! “大妹夫不用说了。如今你的这个妾,连你的话都不听了,这可是妾犯夫,了不得,这顿板子可是饶不了了。——大妹夫你只有这一个妾?”沈氏两手袖在棉手筒里,眼瞅着台阶下的人问道。 楚华谨满脸涨得通红,不由瞪着齐姨娘,不断使眼色让她进去给裴家的大舅爷和大舅奶奶磕头认错。可是齐姨娘的嫡女脾气发作,就是不肯去弯腰低头。 “来人,拿我们老爷的帖子,给顺天府的衙门送过去,让他们派人来拿人。”沈氏轻描淡写地对自己带来的婆子吩咐道。 裴家是书香世家,跟宁远侯府楚家这等勋贵之家的区别就是,裴家事事都是依法办事。就算家里下人犯了错,也从不行私刑,都是直接按律送官府追究了事。而宁远侯府楚家里面,却是有自己的一套大规矩、小规矩,大板子、小板子,要打,都是关起门来在家里打。 所以两厢比较,还是裴家更厉害些。裴家的下人都特别守规矩,裴家的妾室姨娘更是大齐朝的妾室行为准则,可以编一本《妾室律》来警讯四方的。 楚华谨是要面子的人,眼看裴家要把此事闹大,弄到官府那里,肯定也会惊动圣上,连累皇后娘娘。便赶紧上前亲自给沈氏跪下,磕了个头,道:“此事妹夫自然会给裴家一个交待,还望大舅奶奶收回成命,给妹夫一个机会。也别让人说,我夫人刚走,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贱人就跳出来打她的脸!” 这话刚说完,沈氏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旁边已经有人哭得撕心裂肺起来。 齐姨娘万万没想到,楚华谨居然把她也划到“贱人”的行列里!以她堂堂定南侯府的嫡长女之尊,无论嫁给谁都是原配正室。可是为了他,自己甘愿屈身做姨娘,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却只落得一声“贱人”! “这到底是怎么啦?”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听说灵堂里面闹得不像,也躲不过去了,忙扶着大丫鬟抱琴,带着二媳妇黄氏来到会芳阁里。 夏夫人见宁远侯府的太夫人终于露面了,心里冷笑一声,却还是站起来,对太夫人颔首道:“有些人不懂规矩,犯了罪也不知道。我这大儿媳妇无法,只好出来做个好人,教她们个乖,免得以后闯下弥天大祸,不好收拾。——也是我们姻亲一场的小意思。” 裴老爷背着手站在妻子身旁,对太夫人颔首为礼。 太夫人叹了口气,也对裴老爷屈膝行了礼,才挽着夏夫人的手,一同坐下,软语相求道:“舒凡走了,自然有些猫儿狗儿要跳出来显摆显摆,让亲家公、亲家母和大舅奶奶见笑了。” 沈氏忙带着裴家的三位小姐过来给太夫人见礼,裴家的大少爷带着裴家的二少爷和三少爷也过来给宁远侯太夫人行礼。 “都起来吧。说起来,是我们宁远侯府对不起你们裴家。舒凡这样好的一个媳妇,这么早就去了,我也是很伤心的……”太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 宁远侯府的二夫人黄氏忙拿了帕子给太夫人拭泪,又对裴家的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抱歉地说道:“我们太夫人,这阵子一说起大夫人,就难受得紧。” 夏夫人听了这话,连哼都懒得哼一声。——若不是这老太婆当年为了咯应自己的女儿,刚进门就抬了通房做妾,打她的脸,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裴家大少奶奶沈氏转头看了看夏夫人己怀里才一岁大的楚谦谦。这孩子到底年岁小,刚才要了一阵子娘,又见灵堂里大吵大闹的,兴奋过了头,此时已经睡过去了。就算是自己抱着的三岁大的楚谦益,此时也睡眼朦胧起来。 “娘,益儿和谦谦年岁小,这里又不干净,还是送他们回屋里歇着吧。”沈氏见夏夫人一脸疲惫的样子,担心婆母身子支撑不过来。 一旁的宁远侯太夫人赶忙道:“正是呢。亲家母跟着我一起回上房去吧。” “可是这里……”夏夫人有些为难的样子,她还没有看见这些给女儿添堵的妖精们挨打呢。 沈氏深知婆母的性情,抱着楚谦益缓步走过去,对夏夫人道:“娘放心,这里有我,一个都跑不了。” 是 由】. 第四十八章 妾犯妻 中 夏夫人听了沈氏的话,才放心地起身道:“媳妇别怕,有事爹娘给你担着。你只管好好给你大妹妹讨回公道。” 沈氏自然知道分寸,她小心翼翼地把楚谦益放到乳娘姜妈妈怀里,让姜妈妈带着楚谦益,跟着夏夫人和裴老爷一行人出去了。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忙带了二夫人,跟在他们后面,也出去了。 楚华谨见长辈都不在会芳阁了,松了一口气,对旁边伺候的婆子问道:“怎么姨娘和少爷、小姐们,还没有过来?”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刚才出去叫人的婆子才带了方姨娘和桐雪过来。 方姨娘面孔雪白,连唇色上都毫无血色,十分虚弱的样子。 桐雪却是挺着大肚子,扶着自己的小丫鬟,一步一停地走了过来。 “见过大舅爷、大舅奶奶、二舅爷、三舅爷。——侯爷这脸是怎么啦?”桐雪见机得快。她是裴家的家生子,对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还是有几分耳闻的,忙过来给她见礼。又忙着招呼侯爷,行动间外面纯白的八幅湘裙飞扬起来,露出底下杏花色的底裙,红白掩映,分外妖娆。 沈氏看了看桐雪的肚子,又看了看桐雪底下的衣裙,点点头,对楚华谨道:“大妹夫,今儿看来是非送顺天府不可了。不送,我们裴家颜面无存,以后也不敢跟宁远侯府称亲家了。” 桐雪正拿了帕子,小心仔细地往楚华谨脸上擦去,闻言一惊,碰到楚华谨脸上破了皮的伤口处。 楚华谨一肚子气无处发,低头瞥见桐雪做张做致的样子,又看见她外面的素裙下面,是艳色的底裙,不由恼羞成怒,一脚踹过去,怒喝道:“不要脸的娼妇,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寻死都不找好时候!” 桐雪身量娇小,刚刚才到楚华谨的胸口,此时又垫着脚,正给楚华谨拭脸。楚华谨飞起一腿,便正好踢在她的肚子上。 桐雪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沈氏吃了一惊,忙收了讥诮的神色,对旁边的婆子道:“快找人给桐雪瞧一瞧,这个月份,被你们侯爷踢了一脚,要有个意外,你们侯爷岂不是一辈子难受?” 齐姨娘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忙扶了桐雪起来,对身旁的妈妈道:“你快去找大夫去春甲院里候着。”说完,又对裴家的大舅爷和大舅奶奶福了一福,道:“妾刚才多有得罪,还望二位恕罪。等妾安置好桐雪姨娘,再亲自过来给夫人和两位赔不是。” 沈氏见桐雪的裙子底下慢慢似有鲜血渗出来,也不阻拦她,对齐姨娘正色道:“她有她的错,你有你的错。你先去安置了她,再回来领罚吧。” 齐姨娘心头暗气,可是桐雪那里更为要紧,便屈膝应了声“是”,赶紧扶着桐雪出去了。 方姨娘在旁边冷眼看了半天,等齐姨娘她们走远了,才上来给裴舒凡的灵位上了香,磕了头,又大礼见过了裴家的大舅爷和大舅奶奶。 沈氏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姨娘的装扮,倒是从头到脚都是素色,脸上的戚容也不像是假装的,在心底里暗暗点了点头,道:“难为你了,到旁边歇着去吧。” 方姨娘应了,走到裴家三姐妹坐得角落里,找了张扶手椅坐下,呆呆地不说话。 “两个少爷和小姐呢?”楚华谨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兰姨娘和桂姨娘过来,不由问道。 刚才去叫人的婆子这才满脸怯意地上来躬身回道:“回侯爷的话。兰姨娘说病了,起不来床,今儿就不过来了。大少爷又有些咳嗽,兰姨娘命人刚刚给他送了药吃了,才发了汗,睡下了。桂姨娘说二少爷也是咳嗽,发热,正请了大夫去瞧瞧去。让奴婢代桂姨娘给夫人磕个头。”说着,那婆子就冲着裴舒凡的灵前跪下了,要磕头上香。 裴家的三少爷裴书礼实在听不下去了,怒声道:“你给我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能代你们姨娘磕头,还能代她们……不成!”中间的“上床”两个字没有说出来,被二少爷裴书义,忙忙地捂住了嘴。裴书义知道三弟一怒,嘴里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你捂我的嘴干什么?!——他们做得出来,还不许人家说啊!”裴书礼掰开二哥的手,怒气冲冲地指着那婆子道。 裴书义慢条斯理地劝道:“三个妹妹都在这里,你那些浑话,好歹也等妹妹们出去了再说。” 沈氏也觉得裴家三个未出嫁的姑娘在这里看着不太好,便走过去,对二小姐裴舒兰低声道:“你带着两个妹妹,去前面院子里寻娘和谦谦去吧。” 裴舒兰点点头,忙带着三妹裴舒芳和四妹裴舒芬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裴舒芬走过楚华谨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又不敢抬头,只好跟着两个姐姐一同出去了。 等裴家的三姐妹走了,沈氏才出言道:“大妹夫,事已致此,看来只有顺天府的衙役才请得动贵府的妾室们了。——这样大架子的妾室,难怪我们家大姑奶奶被气得不到三十岁就过世了。” 楚华谨没有料到兰姨娘和桂姨娘两个人有这样大的胆子,连自己的话都不听。本来是三分怒气,七分愧疚,现在也变成七分怒气,三分愧疚,忙对沈氏拱手道:“大舅奶奶放心,今儿不给裴家一个说法,我楚华谨就自己去皇后娘娘那里领罚去!” 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见楚华谨把皇后娘娘抬出来,眉头微微抽了两下,还是背着手站在自己妻子沈氏身旁,冷眼旁观。 “你,你,还有你,去兰姨娘和桂姨娘的院子里,给我把她们拿绳子锁过来!——还有两个逆子,嫡母过世,还敢躲着不来上香,真是反了天了!”楚华谨指着会芳阁的几个婆子一一分派道。 那些婆子见侯爷不像是开玩笑的,忙忙地应了,拿了绳子往兰姨娘和桂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这一次,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几个婆子已经拿绳子绑了兰姨娘和桂姨娘,进到会芳阁的院子里。 楚华谨带着一股戾气从会芳阁的灵堂里一阵风似地走出来,看着台阶下被五花大绑的兰姨娘和桂姨娘,冷言道:“给我跪在院子里!” 会芳阁的院子里,都是铺着大块的青石板。夏日里阴凉,冬日里却是寒冷彻骨。 兰姨娘自从自己的爹娘和亲戚都被赶出了侯府,送到江南的庄子上去了,就气得倒在**,好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被几个婆子不分青红皂白的锁了来,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里头还是穿着一身梅红色小袄,外面胡乱罩着一件玄色狐皮里外发烧大褂子。 桂姨娘倒是换了素服,可是如今被绑了来,有些惊吓过度,两眼木呆呆的。 听侯爷说让她们跪在院子里,桂姨娘第一个就跪下了。 兰姨娘恨恨地看了会芳阁一眼,在心底里诅咒了几句,也低头跪下了。 “取鞭子来!”楚华谨对身旁的小厮大叫。 兰姨娘和桂姨娘愕然抬头,看着侯爷从小厮手里接过一支三尺长的皮鞭,慢慢地走下会芳阁的台阶。 “侯爷!侯爷!饶命啊!——婢妾犯了什么错?侯爷要这样责罚我们?!”兰姨娘和桂姨娘齐声求饶。 楚华谨冷笑道:“你们是愿意在这里领罚呢,还是愿意被绑到顺天府里,按照‘妾犯妻’的大罪领罚?!”一听说“妾犯妻”,兰姨娘和桂姨娘齐齐地打了个寒战。 “侯爷,夫人已经过世了……”兰姨娘怯生生地提醒侯爷。夫人都不在了,哪来的妻?她们犯得是哪门子妻?! 楚华谨听了兰姨娘的话,脸上抽搐了两下。——丫鬟就是丫鬟,永远上不了台面,真是奇怪自己怎么就抬举了她,还让她生了庶长子?! 一旁有个婆子当年得过兰姨娘的母亲徐婆子的好处,这当口看见兰姨娘还不知错,忙出言点醒她:“夫人的灵位,就是如同夫人在生。兰姨娘还是赶快给侯爷认个错儿吧。——若是真当了‘妾犯妻’论处,兰姨娘可要去衙门里面脱裤子领板子去了。” 兰姨娘脸色发白,仰着头看着慢慢走近的楚华谨,眼含泪花,楚楚可怜地叫了一声:“侯爷,都是婢妾的错!婢妾猪油蒙了心,婢妾现在就去给夫人的牌位磕头去!”说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楚华谨闭上眼,手里的鞭子唰地挥了出去。 兰姨娘首当其冲,胸口正中被抽了一鞭子。那鞭梢上似有倒刺,从兰姨娘胸口上翻的时候,兰姨娘下意识一转头,让了一下,鞭梢噌地一下划到了兰姨娘的下颌,顿时鲜血淋漓起来。 兰姨娘惨叫一声,赶紧用手捂住了头。 桂姨娘在旁看见兰姨娘血流满面,吓得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楚华谨走过去,用脚把桂姨娘踢得脊背朝上,冲她的背上又抽了数鞭。 ======================== 为了娏娏的催更票,又加了五百字。感谢凄羙的打赏。大家圣诞快乐! 是 由】. 第四十九章 妾犯妻 下 姨娘被抽得醒过来,知道侯爷正在盛怒之中,又不敢哭,趴在地上咬紧了牙。 兰姨娘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跪在地上抱着头,也被楚华谨结结实实在背后抽了十鞭子。 沈氏看见楚华谨抽得两个姨娘身上的衣衫都开了线,露出里面大毛的里子,便站在会芳阁的台阶上轻哼了一声道:“宁远侯府真是富贵无双。两个丫鬟出身的姨娘不仅穿金戴银,而且还有上好的大毛衣裳穿。——真是让我们大齐朝刑部的官儿们情何以堪啊!” 从律条上来说,大齐朝对于庶民的穿着有严律。比如贱籍不能穿皮,戴金。但是在权贵府上的下人们,虽然也属贱籍,却是宰相门房七品官,属于灰色地带。就算过了逾,都是民不告,官不究,大家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裴舒凡在世的时候,为了让宁远侯府更出格一些,唯恐言官找不到事情来参国舅府,对妾室下人的穿戴,一向很宽松。而且暗地里用发放金银首饰和皮毛衣裳的法子,鼓励她们穿皮戴金。 沈氏跟裴舒凡做过几年姑嫂,对这个小姑很是了解,知道她一向不会无的放矢。转念一想,沈氏便明白了裴舒凡的用意,越发在心底里对小姑不值起来。 “大妹夫既然有诚意,我们就不为难大妹夫了。也罢,暂时不送顺天府就是。以后若有再犯,两罪并罚,可是非要送衙门不可了。”沈氏沉吟半晌,叫停了楚华谨的鞭子。 楚华谨停了手,忙回身对会芳阁里面道:“多谢大舅奶奶指正。以后妹夫一定看紧门户,不让这些贱人以下犯上,以卑凌尊。” 兰姨娘和桂姨娘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对楚华谨磕头认错,又跪着一路膝行到会芳阁里,给夫人的灵位上了香,磕了头。 刚刚赶来的两个少爷来晚了一步,没有看见父亲对生母大打出手。他们两人抢上来恭恭敬敬给楚华谨行了礼,又去见过了舅舅和舅母。——裴舒凡是嫡母,裴舒凡的娘家才是这些庶子、庶女的外家。 裴书仁和沈氏端坐在灵堂里,受了两个少爷的一礼。 宁远侯府的大少爷楚文瑢和二少爷楚文璋看见是他们一直仰慕的状元郎来了,分外高兴,磕了头起来,就拉了裴书仁问长问短,十分亲热。 裴书仁虽然对楚华谨的两个姨娘大为光火,却还没有迁怒到两个孩子身上。 同两个孩子说完话,裴书仁拍拍他们的肩膀,鼓励道:“为人子者,最重要是懂得孝悌之道。你们是这侯府的正经主子,可不要被下人调唆得忘了尊卑上下。” 两个孩子听出了大舅的弦外之音,脸上红了一红。他们是姨娘养的,自己虽然是主子,姨娘可不是正经主子。 “知道了。多谢大舅教诲!”两个孩子端端正正地给裴书仁行了礼。 沈氏见他们进退有度,同他们不知上下的生母倒是两路人,也起了一丝怜悯之心,让一旁的丫鬟取出两个荷包,给他们递过去,道:“今日大舅母第一次见你们,没有备得见面礼。这里有两个荷包,里面各有一件波斯国的玩器,拿着玩去吧。”又有意问道:“听说你们病了,可是生得什么病?” 两个孩子忙道:“大舅母想是听错了,我们并没有生病。”看着沈氏递过来的荷包,都不敢接手。 楚华谨见身为状元的大舅爷对两个孩子另眼相看,心里舒服了许多,忙温言道:“长者赐,不敢辞。又是你们大舅母给得,赶紧接了,好好谢谢大舅母。” 两个孩子这才笑着接过荷包,过来专程给沈氏磕了头。 沈氏问了问他们的年纪,都是八九岁上,同自己的二儿子差不多。又想起自家的大姑奶奶裴舒凡嫁到宁远侯府十三年,挣了命生出的两个孩子,大的才三岁,小的才一岁,又把心淡了些,叹了口气,道:“天晚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两个孩子起身谢过裴家的三个舅舅,又给嫡母的灵前上了香,才跟着自己的婆子丫鬟回去了。 楚华谨回头看见兰姨娘和桂姨娘低着头跪在一旁,身上的衣裳被抽得鞭痕累累,冷声道:“这次可得跟我记住了,你们不过是我家几两银子买来的下人。有了这样大福,给我们侯府开枝散叶,就应该知足了。如果还要搞三捻四,我直接把你们送到衙门里去!” 兰姨娘和桂姨娘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罪,已是被侯爷和裴家人彻底吓住了。本来她们就是贱籍出身,当初因为侯爷和太夫人要跟夫人裴舒凡别苗头,才抬举了她们做姨娘。她们仗着自己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为了能在夫人之前生下儿子,也是用尽了心思。这么多年来,都一帆风顺,就渐渐忘了自己的本分。 夫人裴舒凡后来察觉她们的用意,用了些许手段敲打过她们,却从来没有这样不留情面过。总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给她们留有余地。 如今夫人死了,她们以为这宁远侯府,终于要变天了,自己也不用再作低服小了。——原来争来争去,自己还只是“几两银子买来的”! “谢侯爷教诲!谢大舅爷、大舅奶奶教诲!——婢妾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敢再有错漏,让大舅奶奶操心。”兰姨娘和桂姨娘不敢对侯爷有怨言,却忍不住刺了裴家的大舅奶奶一句。 沈氏“嗯”了一声道:“以后再有错,就直接送衙门里去了,举手之劳的事儿,也用不着我操心。” 兰姨娘和桂姨娘这下吓得不轻,忙收了不服的心思,抬头怯怯地看了坐在上首的沈氏一眼。见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头上只戴着一根缅银簪子,梳着光溜溜的椎髻,生得虽然甚是美貌,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样子,比夫人裴舒凡还盛几分。 “不愧是沈少保之女,说得好!”外面突然传来啪啪几声鼓掌的声音。沈氏的爹爹沈容是隆庆朝的刑部尚书,自嘉祥朝后,被加封为少保,已是告老还乡许多年了。 紧接着,几个穿着灰色圆领直缀,腰系黑牛角腰带,脸色圆胖的人端着手慢慢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玄色长袍,边上绣着青绿滚边,腰系白玉腰带,头戴乌纱翼善冠的人走进来。那乌纱翼善冠上镶着累丝金龙吐珠,在暗夜的灯光下,发出荧荧的珠光,亮得都能照见路了。 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和宁远侯楚华谨一见,立刻翻身拜倒,口称:“拜见陛下!” 是 由】. 第五十章 圣心 上 灵堂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立刻乌鸦鸦地跪了一地的人。 宁远侯楚华谨迅速地抬起头,往会芳阁门外溜了一眼。看见外面台阶下站着的大管事秦力生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又看着他亲自领着人把兰姨娘和桂姨娘都带了下去,楚华谨才放下心来。 宏宣帝也不是第一次微服到宁远侯府里来。宁远侯府守门的门子,对这位圣上已经认得很清楚了,并不敢拦着他。因此这一次,外院的门子只是一边让人给大管事和内院的主子报信,一边就亲自领着圣上往二门里来了。 秦大管事得到消息,在二门处迎到圣上一行人,就让门子回去继续守门去了。 因此宏宣帝一路来到会芳阁的时候,宁远侯府内院的主子们才刚刚得到信。 慈宁院里,太夫人刚刚从裴舒凡的正院中澜院里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就听下人回报,说是圣上微服到府上给宁远侯夫人的灵位上香来了。 太夫人吃了一大跳。真没想到这裴舒凡有这样大的面子,连圣上都惊动了,便赶紧又穿上大衣裳,往会芳阁这边过来。 太夫人想着一会儿在圣上面前不知说些什么好,脸上崩得紧紧的。 二夫人黄氏这阵子一直在太夫人的慈宁院里伺候着,听了消息,也跟着太夫人一起出来。 她瞅了瞅太夫人的脸色,上前几步扶起太夫人,笑道:“娘莫着急,圣上八成是看在我们家皇后娘娘和三个嫡出皇子的面子上,才走这一遭的。——大嫂的面子再大,也大不过皇后娘娘去。” 太夫人容色稍霁,又拿手整了整头上的纯银盘珠钗,偏头对自己的二媳妇黄氏问道:“你看我的发髻可还齐整?” 二夫人把大氅往里掖了掖,才伸手帮太夫人把珠钗往发髻里面整了整,道:“娘的这身素白银色缎子大袄配头上的银钗,真是再应景不过。” 太夫人满了意,扶着二夫人的手,放慢了脚步,对身后的大丫鬟抱琴道:“你去前面打着灯笼去。这小丫头子不知事,如果冲撞了圣上就不好了。” 抱琴忙应了一声,上前从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手里接过玻璃绣球灯,一边照着前面的路,一面对太夫人道:“太夫人慢些走。这里的青石子路到了晚上容易起霜,滑溜得很。” 太夫人和二夫人听了,脚步更是放慢了些。 路过裴舒凡住的正院中澜院的时候,太夫人想起裴舒凡留下的两个孩子,还有亲家公和亲家母正在这里歇着。亲家公是三朝首辅,就是在圣上面前,也是小有脸面的。 想到这里,太夫人停住向前的脚步,转头往一旁的中澜院里去了。 太夫人一行人来到裴舒凡的上房,桐叶忙迎了上来,对太夫人行礼道:“裴老爷和夏夫人去四少爷房里。太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叫他们过来。” 太夫人挥手止住她道:“不用了。我亲自去请他们过去。” 说着,太夫人带了二夫人黄氏,来到东厢楚谦益的屋子里。 夏夫人正坐在床边,拍着楚谦益睡觉。裴老爷坐在一旁,跟她小声说着话。夏夫人的大丫鬟琉璃恭立在一旁伺候着。 看见太夫人进来,夏夫人和裴老爷忙站起来,给太夫人见礼。 太夫人回了礼,拿了帕子沾了沾眼角,对裴老爷和夏夫人道:“舒凡年纪轻轻就去了,是我们华谨没福,不能守着这样好的媳妇白头偕老。” 二夫人黄氏扶着太夫人在一旁坐下,也含泪道:“亲家老爷,亲家夫人,我们太夫人自从大夫人过世以后,就伤心得起不来床。刚刚回去,又晕了一次,才醒过来,就又要到大夫人的院子里来看看。” 却是看见裴老爷和夏夫人带着裴家的三个儿子气势汹汹地过来找楚华谨算帐,太夫人心里咯应,只是没办法阻止他们,只好故意装作不舒服,躲了起来。 谁知圣上偏又挑了这个时候过来凑趣,太夫人再也躲不过去了,只好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还是二夫人机灵,匆忙间想出一番话,帮太夫人圆了过去。 太夫人满意地拍了拍二夫人的手,指了一旁裹了素棉的妆花杌子道:“这几天也把你累坏了。我知道你和舒凡妯娌情深,可是也要注意身子,若是你也累倒了,我们这宁远侯府,可就没有当家人了。” 二夫人知道自己的话合了太夫人的心意,越发殷勤地道:“娘不用担心,我不累。我和大嫂妯娌一场,如今最后送她一程,也是应该的。再累我也心甘情愿。” 夏夫人在一旁皱了眉头,不知道这婆媳俩在这里说些不伦不类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裴老爷看见一屋子都是女人,他在这里多有不便,便起身道:“你们聊,我去会芳阁看看那里怎样了。” 这话提醒了太夫人,忙站起来道:“亲家老爷不用着忙,看我这记性,进来了不说正事,反而在这里东拉西扯。我们过来,是想请两位一起过去会芳阁。圣上刚刚驾临会芳阁,我们都赶着去呢。” 裴老爷一听,气得肺都要炸了,冷着脸对太夫人拱了拱手道:“失陪。”说完,抬脚急匆匆地出去会芳阁接驾去了。 太夫人被裴老爷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夏夫人讪讪地笑了笑,道:“亲家母,我们一起过去吧。”又叫了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过来道:“给你们少爷穿戴好了,抱过去给圣上磕头去。跟洪妈妈也说一声,让她带着谦谦和你们一起过去。” 夏夫人忍不住道:“益儿和谦谦都睡着了。” 太夫人没有接话,过来拉了夏夫人的手,道:“亲家母,我们得快一些,别让圣上久等了。” 裴家的三个女儿在隔壁楚谦谦的屋子里,听桐叶过来说,太夫人来了,便赶过来给太夫人行礼。 听说圣上微服到了宁远侯府,四小姐裴舒芬抢上来扶了夏夫人的另一边胳膊,道:“既然圣上来了,我们可得快点过去,别让圣上久等。” 裴舒芬的话刚说完,夏夫人的胳膊就硬了一下。 裴家的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忙过来将四小姐裴舒芬拉开,又对夏夫人和宁远侯府的太夫人行礼道:“母亲、太夫人,还是快些过去。我们在这里守着屋子就是了。” 夏夫人这才点点头,转身扶着琉璃同太夫人和二夫人一起走了 裴舒芬眼睁睁地看着夏夫人和太夫人一行人一径去了,忍不住对二小姐裴舒兰问道:“二姐,我们为何不去迎驾?” 裴舒兰回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了裴舒芬一眼,道:“我们是未嫁的姑娘家,不经宣召,怎么能擅自见驾?——这于礼不合。” 大齐朝极为讲究男女大防,就算是圣上,到了人家的内院,也不能随意接见未婚的姑娘家。只有受了诰封的夫人,才有见驾的权利。 裴舒芬低着头退到一旁,心里头微微不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是 由】. 第五十一章 圣心 中 姜妈妈在一旁见裴家的几位小姐生了口角,忙躲出了屋子,去隔壁楚谦谦的屋子里跟洪妈妈传了话。又回来叫醒了楚谦益,给他穿戴好了,同洪妈妈一起抱着两个孩子去了会芳阁。 会芳阁里,宏宣帝跟裴家的三个少爷寒暄一番,就要去裴舒凡的灵前亲自上香。 宁远侯楚华谨忙上前跪下,阻止圣上道:“陛下以万金之躯,为贱内之丧,亲来蔽府吊唁,谨实在愧不敢当。贱内人卑位薄,实在不堪圣上如此大礼,还望圣上三思。” 裴书仁本来也是要过来拦着圣上,现在听楚华谨说得难听,便改了主意,袖手站在一旁,低眉垂目,不发一言。 宏宣帝笑了笑,绕过跪在地上的楚华谨,走到裴舒凡的灵前,还是上了一柱香,又对着裴舒凡的灵牌叹了一口气,道:“金紫万千难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以宁远侯府这样世代功勋的钟鸣鼎食之家,侯夫人年纪轻轻,却还是撒手尘寰,实在令人惋惜。” 楚华谨听了宏宣帝这话,好象隐隐有指责宁远侯府的意思,心里越发疑惑起来。想起裴舒凡临死之前想要进上的陈表,心里一沉。难道这个毒妇不只准备了一份陈表?难道宏宣帝已经收到陈表……? 裴书仁在一旁等宏宣帝上完香,才对宏宣帝躬身行礼道:“陛下要不要去外书房坐一坐?” 宏宣帝虽然是皇帝,可是也不好在人家的内院多留的。况且这里是灵堂,宏宣帝以帝王之尊,确实不好在这里久留。 跟着宏宣帝出来的一个内监笑着上前对裴书仁行了一礼,道:“见过裴侍读。陛下今日是专程来给宁远侯夫人上香的。” 另外一个内监端来一张大圈椅,扶着宏宣帝坐下。 宏宣帝坐下来,才对地上跪着的下人道:“都起来吧。” 宁远侯府的下人便给宏宣帝再次磕了三个头之后,才起身各司其职去了。 楚华谨也起身对宏宣帝道:“多谢陛下盛情。” 宏宣帝正要说话,裴老爷已是忙忙地进了会芳阁的院子,快步走进屋里来,对宏宣帝跪下行礼道:“下臣裴立省,见过圣上。” 宏宣帝忙伸手虚扶了一下,道:“裴太傅平身。太傅何时上京的?” 裴立省躬身答道:“内子带信回去,说小女病重,臣日夜忧心,实在放心不下,才从越州上来的。” 宏宣帝叹了一口气,道:“宁远侯夫人英年早逝,真是令人扼腕叹息。裴卿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的苦,朕也知道。还望裴卿家想开些,莫要忧思过度,伤了身子,令千金九泉之下,也不会好过的。” 裴立省听了宏宣帝的话,立刻老泪纵横起来,对着宏宣帝泣不成声。 裴家的三个少爷赶紧一起跪下。 夏夫人和宁远侯府的太夫人一起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太夫人忙过来给宏宣帝行礼道:“见过陛下。” 宏宣帝让一旁的内监扶了太夫人起来,道:“太夫人不必大礼。朕今日前来,主要是给宁远侯夫人的灵前上香的。” 夏夫人也过来见礼,站到了裴家人身旁。 宏宣帝没有说几句话,姜妈妈和洪妈妈带着楚谦益和楚谦谦也过来了。 两个孩子睡眼惺忪,在姜妈妈和洪妈妈的教导下,给宏宣帝磕头见礼。 宏宣帝温言道:“孩子小,就不必大礼参拜了,扶他们起来吧。” 一旁的内监赶紧一边一个,把两个孩子扶了起来。 “过来,让朕看看。”宏宣帝招手道。 楚谦益到底年纪大一些,见周围的人都毕恭毕敬,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便知道上首坐着的这个人不是一般人,忙拉着妹妹的手,一起走过去了。 宏宣帝把两个孩子揽在身前,仔细看了看,道:“两个孩子都生得像宁远侯夫人。”裴舒凡是皇后的大嫂,以前身子好的时候,也是进过宫的,宏宣帝也见过她。 楚华谨在一旁讪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有夏夫人在一旁抹泪道:“陛下好眼光。只是如今他们也是没娘的孩子了……” 楚华谨和太夫人听了这话,面色都微微阴沉了下来。 宏宣帝却点头道:“正是。没娘的孩子可怜啊。”又看了楚华谨一眼,道:“虽然有爹,可是娘是不一样的。俗话说,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讨饭的娘,就是这个道理。” 楚华谨越发尴尬起来,忙过来躬身道:“陛下放心,他们是下臣的嫡子、嫡女,下臣必不会怠慢了他们的。” 宏宣帝是在民间生活过十几年的人,对老百姓的俗语村话了解得很多,对一般人家的生活,也一点都不陌生。他知道普通人家里,续弦对原配留下的年幼子女,无论打杀,还是捧杀,都是常事儿。如果遇到有的续弦对原配留下的子女不闻不问,已经算是世人心目中最好的后娘,都可以去请旨立块后娘牌坊了。 所以孩子幼年的时候没了娘,实在是天底下最惨的事之一。 这两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虽然是生在高门贵族里,如今却依然逃不过这三种命运。 一旁的内监见宏宣帝和两个孩子说起话来,便微微咳嗽了一声,上前躬身道:“陛下,天色不早了。” 宏宣帝点点头,站起身,牵着两个孩子的手,送回到夏夫人身边。又伸手摸了摸楚谦益的头,道:“夏夫人节哀顺变。” 夏夫人忙揽过两个孩子,对宏宣帝屈膝行礼。 会芳阁里的人也都过来给宏宣帝行礼,恭送陛下。 宁远侯楚华谨亲自在前面带路,将陛下一行送出了宁远侯府的大门。 大门外面,有一千禁军骑在高头大马上,安静地注视着宁远侯府。这么多的人和马在门口的大街上,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见到宏宣帝一行出来了,禁军的头目忙向后打个呼哨。一眨眼的功夫,一辆黑顶蓝围,看上去十分结实的大车被两个精壮的大汉赶了过来。 宏宣帝身边的两个内监先跳上车,到里面巡查一番,才把车帘大开,让在场的人都看了看车里面确实是空无一人,才让宏宣帝上车去。 楚华谨带着宁远侯府的下人在府门口躬着身子,目送宏宣帝一行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宁远侯府。 而宁远侯府内院的会芳阁里,太夫人看见夏夫人揽着自己的两个嫡孙,忙走过来对夏夫人说道:“亲家母,今日天晚了,外面已经宵禁。你们是不是就在我们府里歇了?” 夏夫人微微点头,并未说话。 裴家的嫡长媳沈氏从后面上前来扶着自己的婆母夏夫人,对宁远侯府的太夫人颔首道:“今儿无论如何是要叨扰府上一个晚上了。” 看见宁远侯府的二夫人黄氏摆出一脸为难的样子,沈氏微微一笑,又道:“如果府上不方便,我们就在这会芳阁给我大妹守一个晚上的夜也是可以的。” ====================== 感谢rmel的再次打赏。(n_n)。2012年1月1号上架,到时候希望大家多多投粉红票,让俺冲新书月票榜。只要上了新书月票榜前十,俺一月份每天都会双更。 是 由】. 第五十二章 圣心 下 太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裴家的嫡长媳沈氏一眼,才对自己的二媳妇黄氏嗔道:“亲家好不容易过来住一晚,我们怎么可以怠慢呢?——还不赶快去给亲家安排住处?” 黄氏忙对裴家人福礼请罪,又带了丫鬟婆子出去找人安置裴家的来客。 裴家今日来得人多。黄氏便让裴家的女眷住在内院的五柳院。五柳院靠近二门,正屋有三大间,一明两暗,另外左右厢房齐备,精致小巧,一般是用来招待身份贵重的女眷的。 裴家的男人便由宁远侯引着,住到了外院的客房里。 第二天,宁远侯府里正式挂白,举哀,四处报丧。又安排了各个管事和婆子,在外院和内院分别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还有宁远侯在朝堂上的同僚,以及裴家的亲朋好友和同僚。 一时间宁远侯府门前的大街上白汪汪一片,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裴家的二媳妇和三媳妇,第二天也带着几个孩子上门来,给他们的大姑姑上香磕头。 夏夫人昨夜伤痛过甚,身子有些不好。裴老爷见宁远侯府里的丧事已经正正经经地办了起来,就留了裴家的三少爷裴书礼在这里看着,别的人都带着一起回裴府去了。 四小姐裴舒芬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侯爷给自己的嫡母提起亲事的事儿。两个姐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再不肯放她一个人独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三个姐妹一起行动,实在是苦了裴舒芬一个人。 夏夫人只记挂着两个外孙,临走的时候,对姜妈妈、洪妈妈和桐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懈怠。这两个外孙,是女儿拿命换来的孩子,夏夫人决定无论怎样,也要让两个孩子顺顺利利地长大成人。 姜妈妈是楚谦益的乳娘,洪妈妈是楚谦谦的乳娘。她们两人,都是裴舒凡当年托娘家给找得乳娘,自然是裴家人信得过的人,也不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她们的身契,都握在裴舒凡手里。裴舒凡一死,她的陪房和陪嫁,应该都传到楚谦益和楚谦谦手里。 两个孩子现在年岁还小,夏夫人便跟自己的大儿媳沈氏商议,是不是先把裴舒凡这些陪房的身契拿回裴家来收着,免得放在宁远侯府,让别人拿捏着,反而坏事。 沈氏听了,想了想,对夏夫人劝道:“娘,这事要从长计议。现在宁远侯府正是办丧事的时候,桐露又是个精明人,还有姜妈妈和洪妈妈,也是能干人。我们在他们府里还刚刚敲打了几个妾室姨娘,暂时应该不会有事。” 夏夫人看着沈氏,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你说得有理。娘都听你的,你对舒凡有这份心,我不是瞎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是两个孩子的大舅母,以后,你要多操些心,不能外道才是。” 沈氏心下有些惭愧,忙道:“娘谬赞了。媳妇这么些年来,也没有为大妹妹做过什么事。这一次,媳妇一定会帮大妹妹,把她的两个孩子想法子接回家来照看的。” 夏夫人以前就知道沈氏这个人,为人处事一向都是占着大理,寻常人都挑不出错来。这一次她却发现,沈氏不仅精通律法,而且该出手时就出手,决不手软,也不怕惹是非,该争的一定争,一点都不像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还要用通房来笼络丈夫的愚贤女子。 两人说着话,前面的大车已经到了裴府。 一行人刚下车,裴家的大管事已经大汗淋漓地跑过来道:“见过老爷、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圣上刚刚派了安郡王带着内侍过来宣旨,小的正要去宁远侯府跑一趟,可巧大家就回来了。” 裴老爷听了,忙命人摆了香案,一家子人都跪在香案前面,听内侍宣旨。 那内侍便捧着明黄诏书,对着裴家的人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约:晋翰林院侍读裴书仁为翰林院大学士。钦此!” 裴老爷和夏夫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少爷裴书仁更是忍住心头的惊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从内侍手里接过圣旨。 一旁背立双手站着的安郡王范世诚走过来拍着裴书仁的肩膀笑道:“裴兄家学渊源,又有状元之才,在下面的州府历练了十年,如今也是大展奇才的时候了。” 几天前裴书仁刚刚上京的时候,是被圣上一纸宣召,直接从地方官越州同知,调任京官里的翰林院侍读。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为裴家的大少爷入文渊阁做准备。只是要入文渊阁,一般都要先做了翰林院大学士才有正式入阁的资格。而大齐朝的人也都晓得,翰林大学士的名额只有一个。翰林院如今的大学士,也是一个有名的状元,便是当年在镇国公简士弘一案中,振臂一呼,让天下学子归心云集的大学士贺思平。 “王爷谬赞犬子了。只是不知翰林院原来的大学士贺思平,如今怎样了?”裴老爷也起身问道。 安郡王极为敬重三朝首辅裴立省,见他问话,忙拱了拱手,道:“太傅有礼。这贺家,今日也接了圣旨,贺思平如今已进都察院做了左督察御史了。” 翰林院大学士是正五品,左督察御史乃是正二品。贺思平连升六级,可见圣眷颇隆。 裴老爷听说万年翰林贺思平升了左督察御史,更是惊讶,忙问道:“那原来的杨御史呢?” 翰林贺思平也是隆庆朝的状元,比裴老爷还早一届,年岁上比裴老爷还大三岁。只是贺思平为人耿直,仕途坎坷,裴老爷如今都三朝首辅告老还乡了,他贺思平才刚刚进了都察院。 “裴太傅不愧是三朝首辅,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太傅。——昨日杨御史上折子乞骸骨,圣上立时就允了。”安郡王似乎很是惋惜的样子,眉宇间却有些促狭的神色。 裴老爷这才恍然,点点头道:“他也有七十多快八十岁了,早该乞骸骨了。”乞骸骨,便是请求退休的意思。 杨御史每年都要装模作样“乞”一次,圣上前几年位置不稳,当然是一动不如一静。在人事上,基本上都以旧人为主,并没有一开始就大肆撤换新人,所以前几次,圣上都驳回了他的折子。 如今看来,圣上登位三年,地位日渐稳固,是时候要开始用自己的人了。 “好了,还有两道圣旨,就一道宣了吧。”安郡王见天色不早,他还要去宁远侯府一趟宣旨,便赶紧对内侍催促道。 裴家的人赶忙又跪下。 这剩下的两道圣旨,一道是迁裴家的二少爷裴书义,从原来的从六品辉州同知,调任从五品的越州知州,接替他大哥裴书仁以前的位置。从品级上说,整整升了两级。 第三道却更加耐人寻味,是迁裴家的三少爷裴书礼,从原来的从七品山南府经历,调任为从五品的中军都督府经历,连升四级。而且是从文官系统,调任到一直由世袭勋贵把持的武将系统里面。这在整个大齐朝,还是第一遭。 是 由】. 第五十三章 提亲 上 裴老爷听了第三道圣旨,心里微微一沉,对内侍和安郡王行礼道:“犬子裴书礼尚在宁远侯府没有回来,容老夫代犬子接旨。”说着,裴老爷起身从内侍手里接过了委任三少爷裴书礼的圣旨。 裴家是大齐朝首屈一指的书香世家,像他们家这样,一门四进士,父子两状元,在大齐朝开国以来,没有世家能出其左右。 安郡王知道宏宣帝很看重裴家人的才学,三朝首辅裴立省虽然归隐了,可是他的儿子个个都是人材。宏宣帝这是要拿裴家,当作打入武将勋贵系统的钉子了。 看着裴太傅凝重的脸色,安郡王知道宏宣帝的心思,裴太傅一定是心知肚明。 “太傅,你若是有什么顾虑,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转达给圣上。”安郡王有些于心不忍,总得给裴家留条后路吧? 裴老爷想了想,对安郡王拱手道:“王爷之情,下官心领。只是雷霆雨露,莫非君恩。我们读圣贤书,自然要行圣贤事。请王爷代下官向圣上谢恩,就说我们裴家一门,愿为圣上驱使!” 安郡王范世诚笑道:“裴太傅放心,圣上知道你们的难处。你看,我一会儿还要去宁远侯府宣旨,给宁远侯夫人封谥,还要封宁远侯夫人所出的嫡子楚谦益为宁远侯世子,嫡女楚谦谦为临安乡君。” 在裴家宣完旨,安郡王范世诚便带着宣旨内侍匆匆离开裴府,往宁远侯府那边过去了。 裴家的人接了旨,心里都是喜忧参半,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歇息不提。 唯独四小姐裴舒芬是第一次见到安郡王范世诚,从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裴舒芬就木了半边身子。她从来不知道,男人也可以生成这个样子。这要是个女人,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活了!——真是不到古代,不知道什么叫美男…… “二姐、三姐,那安郡王,可有妻妾?”裴舒芬实在忍不住问道。生得这样好的男人,这个世上哪里会有女人配得上他?! 二小姐裴舒兰听了四妹的问话,正要发作,三小姐裴舒芳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二小姐裴舒兰才忍住了,正色对裴舒芬道:“王爷是什么身份的人,哪里是我们可以在背后议论的?——况且四妹还是未嫁之身,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为好。” 裴舒芬脸上红晕未褪,睁大了眼睛问道:“不过是随便问问,你们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吧?”说完,有些生气地拂袖回房去了。 裴舒兰和裴舒芳都摇头叹息了一声,也各自回去了。 裴舒芬回到自己屋里,又偷偷试了几次,发现自己还是进不了琅缳洞天。看了看自己从琅缳洞天里带出来的东西,很快就要用完了,以后都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没有琅缳洞天,就只有自食其力了,裴舒芬闷闷地想着,便拿过来一本她从家里的藏书楼里淘腾来的史书,慢慢地读起来。——上次她没有见到大齐朝的皇帝生得什么样子,现在好歹是见到了唯一的王爷。这范氏皇族,还真有些意思,他们的史书,也是时候要好好瞧一瞧了…… 宁远侯府里,此时也正是一片忙乱的时候。 裴舒凡是二品侯夫人,她死了,圣上会赐封谥,这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可是圣上给宁远侯夫人裴舒凡的封谥,却是“一品忠贞国夫人”的封谥。 国夫人,是一等公的原配夫人才有的封谥。楚华谨不过是二等宁远侯,连一等侯都不是,更别说一等公。 如果这还不算离谱,那裴舒凡的嫡子楚谦益三岁就封了世子,还有一岁大的嫡女楚谦谦封了临安乡君,就是大大的离谱了。 大齐朝公侯勋贵的世子,都各家的公侯在儿子成年以后,主动向圣上请封而来的。虽说一般都是嫡长子继位,但是也有个别家里,嫡长子不成器,或者成年之前夭亡的,都会有别的儿子来接替。 还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嫡子未成年,自家也没有请封,就由圣上直接封了世子的。 而乡君这个封号,一向是封给皇帝的孙女、或者重孙女的。当然,有些勋贵或者外戚家里,也有得过乡君封号的。这在大齐朝里,到不算特别出格。 这两个封号,对宏宣帝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对两个孩子来说,却是又多了一层保障。因为有了封号,他们就不只是两个年幼的孩子,而是有职司、有俸禄、有地位的人。若是有人动歪心思,要弄死这两个孩子,就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要冒着抄家灭族的凶险,去动朝廷的人。特别是楚谦谦,她的封号,是皇族的封号。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动手的人可是要被凌迟的。 内侍宣旨之后,宁远侯楚华谨和太夫人都阴沉着脸从内侍手里接过圣旨,又向北叩拜,感谢皇恩浩荡。 安郡王范世诚还亲自去了一趟会芳阁,给裴舒凡的灵前上了一柱香,又对宁远侯楚华谨道:“圣上很是挂念侯夫人的两个孩子,希望你能派了妥当人看护他们。如若不然,圣上觉得裴老爷和夏夫人如今膝下空虚,可以帮你们分忧解难。” 楚华谨忙道:“还请王爷转告圣上,下官一定会好好看着两个孩子。岳父岳母那里,孙子孙女也不少,若是让他们老人家太过费神,也是我们的罪过。” 安郡王点点头,肃然道:“本王一定把宁远侯的话带到。”顿了顿,又有意提点他道:“裴家的三位公子,今日也都接了旨。” 楚华谨心里一惊,忙向安郡王打听起来。 安郡王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裴家的三位公子,今日都高升了。 楚华谨听了,心里便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很是难受。——裴家的人继续青云直上,自己这边,却一直在停留在从五品的后军都督府经历这个位置上。 安郡王看见楚华谨脸色都变了,心里微晒,便告辞而去,回宫复命去了。 太夫人见安郡王走了,才扶着二夫人黄氏的手,来到内院的上房,对楚华谨道:“今日蒙了圣上这样大的恩典,你是不是要进宫谢恩,顺便见皇后一面?” 楚华谨见二弟妹黄氏在旁边,很多话不好说得,便敷衍道:“自然是要走一遭的。” 太夫人见儿子神色不虞,便回头对二夫人黄氏道:“今儿来得贵客多,你也别老跟着我,应该在前面待客才是。别让我们诺大的宁远侯府,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外人看着也不像。” 二夫人被太夫人劈头盖脸一阵训,不敢还嘴,忙告了罪,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去正院宴客去了。 太夫人见二夫人的人走远了,才看着楚华谨道:“你这是怎么啦?有什么事,跟娘说说。” 楚华谨阴郁着脸道:“舒凡封了一品国夫人也就罢了,好歹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可是给裴家一门连升数级又是哪门子买卖?!” 太夫人听了也是心惊,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回头看见大丫鬟抱琴在一旁站着,便道:“你出去大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 抱琴屈膝应了,出去外面和婆子们说话。 楚华谨看着太夫人,有些忿忿地道:“看来裴家还是很得圣上看重。大舅哥年纪轻轻,圣上给他的路都铺好了。” 太夫人知道楚华谨的心事,便沉吟道:“既如此,裴家那门亲,还是不能疏远了。” ===================== 感谢若若繁星的打赏。还有给俺投年度作品的书友们。俺受宠若惊啊。(n_n) 上架倒计时中。恳求书友们把下个月的保底粉红票都投给俺,让俺冲新书月票榜。俺不刷票,完全靠大家了。顿首百拜! 是 由】. 第五十四章 提亲 中 太夫人的话提醒了楚华谨,他想起裴家的四小姐裴舒芬,忙道:“正是有事要禀告娘。舒凡这一走,家里乱糟糟的,没个主事的人是不成的。” 太夫人听了,却皱紧眉头,坐到了一旁的红木扶手官椅上,道:“你不会想着,马上就要续弦吧?”按理说,原配妻子过世,丈夫应该服一年的孝才是。 楚华谨有些脸红,不过想起裴舒芬年纪小,又是个庶女。如今为了自己,得罪了嫡母,也不知道要遭些什么罪。自己这时候提亲事,不算很妥当,可是一来裴家早有此意,二来两个孩子确实还小。如果有他们的亲姨母看着,自己也能放心些。——自打裴舒凡过世后,楚华谨才发现,自己的妾室里面,还真是有几个不安分的。 两人正在屋里议论着,外面抱琴听了齐姨娘从春甲院里遣人报的信,不敢自专,忙对着里面说道:“太夫人、侯爷,齐姨娘让人过来报信了,说是桐雪姨娘的事儿。” “她又怎么了?”楚华谨也皱紧了眉头。头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女人确实太多了些。每天里光东家长,西家短都闹不清。 太夫人知道桐雪是有了身孕的,昨儿晚上被楚华谨踹了一脚,也不晓得怎样了。便忙对外道:“让人进来吧。” 抱琴打起帘子,齐姨娘院子里的一个婆子哭丧着脸进来,进门就给太夫人和楚华谨跪下了,回道:“回太夫人和侯爷的话,桐雪姨娘从昨儿回去,就下红不止。齐姨娘让人寻了太医过来,也只保住了大人,孩子,没有保住……” 太夫人脸色微变,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桐雪已经有五个月了。” 那婆子连忙磕头道:“太夫人说得不错。桐雪姨娘确实有五个月的身孕了,掉下来的,是个哥儿……” 楚华谨袖了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素白的天空,淡淡地道:“掉了就掉了,让她好生养着就是。” 以前裴舒凡在的时候,把他的内院打理得妥妥当当,从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闹到他面前来。现在想来,裴舒凡还是为这个家尽过力的。 而桐叶和桐雪本来是裴舒凡的陪嫁丫鬟,自打给楚华谨做了通房之后,一颗心就都在姑爷身上,对自己的小姐却处处使袢子,明显是背主。他楚华谨的女人多得是,这种吃里扒外的贱人,多看一眼都嫌烦。 地上跪着的婆子见侯爷对桐雪的事,根本无动于衷,心里放松了许多,便起身道:“侯爷既这样说,奴婢就跟桐雪姨娘把话带到。桐雪姨娘现在想见侯爷一面,侯爷是不是……?” 楚华谨挥手呵斥道:“出去出去!这么多丫鬟婆子服侍她还不够,让我去做什么?——没得晦气!” 那婆子见侯爷怒了,赶紧出去了。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贱人,现在一个个都惯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什么事都要拉着我去,也不照照镜子?!”那婆子都走远了,楚华谨还满肚子牢骚。 太夫人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别说她们了。你想娶谁做续弦?——现在提亲,过礼,下聘。一年以后再成亲,也还来得及。” 楚华谨想起那个明媚鲜妍的小姑娘,刚刚怒气横生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回身对太夫人道:“裴家的四小姐,裴舒芬,舒凡的庶妹。” 太夫人双手端着茶杯,顿了顿,看了儿子一眼,见他眼角眉梢都舒展开了,便沉吟道:“她可是最小的,上头还有两个姐姐。若是定了她,就得等上两年,等她及笈之后再说。” 楚华谨忙走过来,坐到太夫人身边,低声道:“所以儿子想请娘亲自跑一趟,去裴家提亲,最好在百日内就成亲。” 太夫人吃了一惊,抬头看着旁边的儿子,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你和她……”生怕儿子跟小姨子有了首尾,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丑事。 楚华谨见太夫人误会了,忙压低了声音道:“娘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为两个孩子着想。”说着,就把裴舒凡生前跟他说过,要把两个孩子送回娘家去教养的事儿,跟太夫人略微提了提。 太夫人果然有些怒了,又想起白日里安郡王过来宣旨,明里暗里唯恐他们怠慢了裴舒凡留下的两个孩子,还说圣上有意把孩子送回裴家教养!——这不是活生生打皇后娘娘的脸吗! 裴舒凡生的孩子,当然是他们楚家宁远侯府的种,什么时候要轮到裴家这个外家来说三道四?! “你不用担心,我明天就亲自去裴家一趟,给你提亲。那裴舒芬,不过是个庶女,能做宁远侯的正室夫人,是她高攀了。”太夫人沉下脸道。 楚华谨颔首道:“正是如此。不过娘明天去了,记得说话软乎些。——裴家的人,都是吃软不吃硬。” 太夫人笑道:“我还用你教?!”又有些惆怅,道:“当年你爹一心要同裴家结亲,我还跟他生气来着,谁知就应在今日。” 楚华谨想起爹爹当年的盘算和下场,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忙换了话题,对太夫人道:“当年给舒凡提亲,我们的聘礼是一万两银子,加六十抬首饰、绸缎和田产。现在舒芬是填房,五千两银子,加三十抬首饰和绸缎衣料,应该就足够了吧?” 说起嫁娶事宜,太夫人最是精通,看着裴舒凡上房这些当年陪送过来的黄花梨木家私,满不在乎地道:“两千两银子,再加十抬绸缎衣料就足够了。——她是庶女,又是填房,我们给得太多了,好象上赶着他们裴家一样。也让人说我们这么快就忘了你媳妇,还让她娘夏夫人不好受呢。” 楚华谨不惯这些俗务,起身披上了大氅,点头道:“娘见多识广,自然妥当。娘就看着办吧。我去前面待客去了。”说着,去了外院。 桐叶在自己屋里做着针线,听见自己的小丫鬟偷偷地告诉她,说侯爷要娶裴家的四小姐做填房,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夫人要强了一辈子,跟侯爷也是厮抬厮敬,可是这走了还没两天,侯爷就急吼吼地要娶新人进来了。 看着桌上的灯花,桐叶怔了半天,开始后悔自己当年给侯爷做了通房。看看桐雪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而桐露,她却由夫人打点好了一切,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去做正房奶奶了。 想起这些,桐叶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夫人的灵停在会芳阁,因是冬日里,夫人的两个孩子由桐露、姜妈妈和洪妈妈带着,在会芳阁守着。 侯爷的两个大一些的庶子,也在那里跪灵。 还有齐姨娘、兰姨娘和桂姨娘,被裴家的大舅奶奶收拾过,如今也乖乖地在会芳阁里跪着烧纸。 方姨娘是个精乖人,不用人吩咐就一直守在灵堂。她在夫人生前,就得了夫人的欢心,也让侯爷高看一眼。 “桐叶,侯爷说晚上不回正院了,就在方姨娘的院子里歇了。”外面的婆子过来传了话。 桐叶心烦意乱地应了,收拾了手上的针线,去春甲院看了看刚刚没了孩子的桐雪,安慰了她一阵子,服侍她歇了,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太夫人便让人叫了桐叶过去,仔细打听了裴家的情形,又带着她一起,去裴家给楚华谨提亲去了。 ==================== 感谢葛紫的打赏。 明天据说入v。开始双更。第一更会早一些。第二更是晚上八点。以后都是早晚八点双更。大家早晨起床了可以看。再厚着脸皮求大家的保底粉红票。实在是对俺很重要。俺虽然写完了一本书,其实本质上还是个新人。(╯□╰) 是 由】. 第五十五章 提亲 下 (求首订!求粉红!) 叶惴惴不安地跟着宁远侯府的太来到裴家。 夏这几日躺在**起不来,裴家的三个庶女都在床前侍药。 接待太一行人的,是裴家的嫡长媳沈氏。 太当日是见识过沈氏的,她是裴家说得上话的人,而且长嫂如母,跟她提亲也没不对。 “太是来给宁远侯提亲的?”沈氏抬高了眉毛,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又上下打量太带来的几个侍女,其中只有桐叶是一身妇人打扮。 桐叶见裴家的大少奶奶看向了,忙出来给大少奶奶行礼,陪笑道奴婢桐叶,见过大舅奶奶。” 沈氏穿着一身青色右衽短襦,滚着黑色的澜边,配上素色的棉裙,头上只插着一根素银的簪子,十分干练的样子。见桐叶给行礼,沈氏桐叶是裴舒凡的陪嫁丫鬟,算是裴家的人,便从桌旁端了手炉,捂在手里问道你不在宁远侯府看着屋子,到这里来做?” 桐叶脸色一僵,低了头,退回到太身后,道太有命,奴婢莫敢不从。” 沈氏不再理她,看向太笑道还以为太是探病的,看来是我想多了。还请各位先坐一坐,我去问问娘。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一个人无法做主。” 太忙道可是亲家母病了?真是不巧。”转身对的大丫鬟抱琴吩咐道你赶快,让大管事拿了侯爷的帖子,去太医院给亲家母请个好大夫瞧瞧。” “不用了。太医院的太医,医术实在是太高明。我好好的闺女,硬是被他们给瞧没了。我不让他们瞧,恐怕还能多活几日。”一边说着,夏在两个大丫鬟琉璃和翡翠的搀扶下,从门外走了进来。 听了夏的话,太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受不住了,梗着脖子坐在那里,半晌没有。 夏在一旁坐下,对沈氏道快要备午饭了,你去厨房瞧瞧。这些新来的厨子,总是记罚不记打,你得多提点一些才是。” 沈氏见夏在这里指桑骂槐,忍了笑,屈膝行礼道是,这就去看看。总得给他们好看,才做事都是有规矩的,不是占了位置,就能想怎样,便怎样的。” 夏如今跟的大儿越发心有灵犀,见她明白了的话外之音,便露出一丝微笑,道去吧。孩子们说要吃羊肉汤,你记得让她们放些枸杞,去膻味儿。” 沈氏应了,带着丫鬟婆子退下。 夏坐在上首,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宁远侯府的太,就当不太此行所为何事。 太没法子,只好老着脸,把求娶裴家四裴舒芬的事儿又说了一遍。 夏一早就她们的来意。之前她也想着是要嫁一个庶女,近来却因为沈氏的一席话,已是改了主意。 夏便对太歉意地道太看得起我们舒芬,是她的福气。只是她的嫡姐去世,不管是她姐夫,还是她,都要守一年的孝。再说她年岁小,定亲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太听见夏话题有变,也不好说,觉得裴家也许就是在拿乔,便哼了一声道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送走宁远侯府的一行人,夏觉得气短神虚,也歇息去了。 唯有裴舒芬听说宁远侯府提亲,居然被夏挡了,在屋里急得不行。 想了半日,裴舒芬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夏的屋子里,在她床前一直守着。 黄昏的时候,夏醒了,看见裴舒芬在她的床前垂泪,忙问道你啦?” 此时屋子里面没有别人,裴舒芬又让的两个丫鬟守在门口,正是的好时候。 裴舒芬便跪在夏床榻前,低声道今日让母亲为难了。” 夏明白了她说得是宁远侯府提亲的事儿,看着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舒芬,你还小,不给人做填房,是多憋屈的事儿。我先前是打算过在你们中间挑一个人嫁,可是如今仔细想来,其实是我想得不周,此事以后不用再提了。”夏以前觉得姨母做继母,比外面不相干的人对孩子要亲厚些。可是沈氏昨晚跟她说了一席话,却让夏有醍醐灌顶之感。 沈氏那时对夏劝道娘,姨母做继母,若是有个不好,两个孩子可连冤都没处诉去。谁会信他们的亲姨母会故意为难他们?——再说,等继母有了的孩子,这心肯定是要变的。既然迟早都是会变的,还不如让两个孩子早早明白接受这个道理。不要等他们对继母先有了孺慕之情,然后继母再有了的亲生孩儿,他们才成了多余的人。到那个时候,岂不是伤害更大?” 沈氏的父亲是从县令一路升上刑部尚书的,不知见过多少这等继母为了的亲生孩儿,谋算前头嫡妻留下的财产和孩子的事情。别说庶妹为继母,就算是嫡亲的妹子,这种事也不少见。没办法,情哪有亲生孩儿重要? 不管是光明正大,还是阴谋诡计,这种矛盾,属于利益之争,基本上是不可调和的矛盾。特别是这人家里越有钱有势,斗得就越是厉害。再说了,填房若是原配的妹子,娘家都不好为原配的子女出头的。填房是别家的姑娘,她还会有个忌惮。若是太出格,原配的娘家人是可以把她拖到衙门里去脱裤子打板子去的。可是填房若是同一家的姑娘,没有哪一家丢得起人,把家的姑娘弄到衙门里去。 而年幼的孩子永远斗不过居心叵测的大人,不说先被继母利用来扮“慈母”,然后等不需要了,就被扔在一边不闻不问。这些事情,沈氏都是见过的,更觉得有必要跟婆母夏说清楚。——先小人、后君子,总比先君子、后小人,要来得坦荡,也更容易让人接受。 因了沈氏的话,夏决定换个法子教养舒凡留下的两个孩子。她不再打算去费心竭力地找个合适的人来代替舒凡的位置,这个世上,没人能代替亲娘的位置。亲娘没了就是没了,他们虽然小,可是慢慢教,也能明白,亲娘不在了,他们要比别的孩子更加小意殷勤,才能平安顺畅的长大。 当然也会让他们,虽然没了亲娘,但是外祖、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小姨,也许还包括他们的亲爹,亲祖母,仍然会继续关爱他们。甚至会因为他们没了亲娘,对他们的关爱,比对别的孩子要更多一些。 裴舒芬听了夏的解释,不由大急,忙道母亲,话不能这么说。小孩子能没有母爱呢?再说为了两个外甥,再委屈我都愿意。” 见夏露出狐疑的神色,裴舒芬绞尽脑汁道母亲不是不,侯爷的那几个妾室,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没有个妥当人在那边看着,两个外甥……” 夏靠在大迎枕上,抬头看着床顶帐幔上绣得七色莲花,悠悠地道益儿和谦谦,如今已经是有封号的人。那些个妾室,如果真要自取灭亡,也怪不得别人。” 裴舒芬双手紧紧地拧着帕子,红着脸继续劝道就算到时候,能治得了她们的罪,可是两个外甥到底会吃了亏,这又何苦?还是先预防着,总比事后补偿惩罚来得好。孩子们也不用受罪……”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沈氏的话,是大义。而裴舒芬的顾虑,是小节。对两个孩子目前来看,还真难分哪一个更要紧些。 夏闭上眼睛,有些疲倦地道你让我再想想……” 裴舒芬无法,只好起身出去,叫了夏的大丫鬟琉璃和翡翠守着,到偏厅同家人一起吃了晚饭。 又过了几天,楚华谨见裴家还是不松口,越发觉得是坐实了裴舒芬以前说得话:看来夏,是有意要为难她。 “娘,事到如今,不如请皇后出面?”楚华谨这几日出去应酬,看见裴家的人在京城如众星拱月一般,越发起了心,要再娶一个裴家女进来。不然若是娶了别家的女儿做继室,和裴家的姻亲关系,就真的淡了。 太以前凡事都听老宁远侯的,现在有事也都是以为重。只是上次在裴家被怠慢了,至今心里还有些不高兴,便啐了一口道难道天底下除了裴家的姑娘,别的姑娘都死绝了?你非要娶裴家姑娘不可?” 楚华谨有些脸红,讪笑道娘说哪里话。我不也是为了我们宁远侯府着想?”就把近来在朝堂上的事儿说了一遍。 太听了楚华谨的解释,觉得也有些道理,就道那我进宫一趟,听听皇后娘娘说。若是皇后娘娘也认为这门亲事做得,我就帮你请个懿旨。” 楚华谨忙拱手抱拳,对太笑道那就劳烦娘了。” 大齐朝里,若是没有特殊的事儿,外命妇一般每个月初一可以进宫朝谒。 如今离初一虽说还有半个月,宁远侯府的太是皇后娘娘的亲娘,当然不一般,不用等那么久。 没两天,宫里便传话出来,宣了宁远侯府的太进宫叙话。 到了皇后宫里,太同皇后寒暄了几句,皇后便带了太去里间的暖阁说体己话。 宫里不比外头,没有那么多盘桓来去,太便直言了当地提起了这门亲事。 皇后听了,立刻面露喜色,道大哥真是深谋远虑。裴家这门亲,是非结不可。万万不可因为去了前头的大嫂,就跟裴家疏远起来。” 太想起在裴家受到的冷遇,有些不以为然,道裴家的老爷子,早已不是首辅了……” 皇后太一辈子过得顺顺遂遂,别说外面的事,就连家里的事,都没有烦心过。便含笑解释道裴太傅虽然辞了官,可是他还有三个做了官的。娘也,圣上刚刚大大得抬举了裴家。这在大齐朝,还是从来没有过得事儿。” 太看着皇后,笑得极为慈祥自得裴家有这么大造化,不还是看在皇后和三个皇子份上?” 皇后抿了嘴笑道娘原来心里清明着呢,虽然不言不语,其实都。” 太坐近了一些,拉着皇后的手,低声道丹儿,娘虽然不懂外面的事儿,但是还不至于糊涂到给你们拖后腿。”又想起老宁远侯,对皇后叹息道你爹当年就没让我为妾室姨娘烦过心。就是家里的那个庶女,也是我逼着你爹纳了我的陪嫁丫鬟生出来的,不过是为了有个贤名,你们兄妹好说一门好亲事。”接着就半吐半露地把在裴家受到的冷遇说了出来。 皇后极为诧异,低头想了一会儿,便嘱咐太道娘放心。我这就去下旨赐婚。裴家就算不愿意,也得愿意” 是 由】. 第五十六章 填房 上 (继续求粉红!) 太听了皇后的话,放下心来。——皇后赐婚,就是借给裴家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违抗的。 过了没两天,京城里的裴府,便接到了皇后娘娘的一道懿旨,将裴家的四女儿,尚未及笈的裴舒芬,赐给宁远侯楚华谨为继室。又让内侍悄悄传了皇后娘娘的口谕,命他们择日在百日内完婚,说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前头留下的两个稚龄儿女。 裴家虽是不愿,可是皇命难违。 宁远侯府又马上请了官媒上门,给裴家抬了聘礼。一应礼仪,虽说仓促了些,却都是齐全的。 裴舒芬见了皇后的懿旨,才放下心头的大石,高高兴兴地跟着的丫鬟绣起的盖头来。她不善针黹,可是她的丫鬟桐月,却是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只比三裴舒芳差一些而已。所以桐月绣出来的盖头,裴舒芬在上面扎了两针,便算是她“亲手”做的。 裴府的上房里,裴家掌事的几个主子却为这桩婚事颇伤脑筋。 “娘,舒芬是,如何能在两个之前出嫁?再说她还没有及笈……”这件事,莫说夏和裴老爷,就是大少爷裴书仁,都很有些不舒服。 裴老爷坐在一旁,木着脸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就让舒芬先嫁吧。” 夏是妇道人家,面子上有些放不开,有些不虞地道这可是会让人说我们上赶着巴结宁远侯府。还有,把她两个置于何地?舒兰还好说,到底是定了亲的,明年就可以出嫁。舒芳可是连亲都没有定。现在都出嫁了,却连亲都没有定,让人家会想舒芳?她还要不要嫁人?” 沈氏也这件事,是宁远侯府不地道。可是她到底眼界不同,跟几个小姑子相处没有多少时日,已经看出来,这个四舒芬,行事跟世人都不一样。虽然年岁小,可是胆子大。而且,看她的样子,早就对她的姐夫,有了心思了。若是拦着不让嫁,指不定就会闹出一桩丑事来…… “爹、娘,觉得这事儿,得让人,咱们裴家,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嫁女儿。到时候,在请帖上大大方方写上,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点我们挑得吉日。人家要想,就不关我们家的事儿了。”沈氏的话绵里藏针,点到为止。 屋里的人却都心领神会。皇后赐婚不是秘密,可是后面不想让人的口谕,却有必要让别人都才好。 大少爷裴书仁想了想,抬头对着的妻子沈氏浅笑道这样也行,只是我又得被圣上骂上一顿了。” 眼看公公婆婆都在这里,沈氏不敢同在屋里一样喜怒不禁,只是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道横竖都是为了几个,你这个做大哥的,就算被圣上骂两声,也不会少了块皮。” 裴书仁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没有再,回头对夏和裴老爷道既然爹娘都不反对,就下去催人给四备嫁妆去。” 说起嫁妆,当年裴舒凡出嫁的时候,虽然也很仓促,可是准备的嫁妆,都是十打十的。光正房整整五间屋子的黄花梨木家私,当年就是公主出嫁,也找不出这样一套好来。也就是裴家是越州的百年大族,才能积攒到这样多的上好黄花梨木。 如今到了裴舒芬头上,夏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看了裴老爷一眼,道舒芬是老爷的幺女,嫁妆的事儿,就由老爷看着办吧。”说完,夏便起身进内室里去了。 裴老爷心头暗叫不好,忙起身对的大、大儿道舒芬是你们的,你们看着办吧。”又看了内室一眼,大声道别比着她的舒凡的例。她是庶出,又是填房,还嫁得这样急,嫁妆多了,反而让人想东想西的。”说着,便起身追到内室里去了。 裴书仁平日里见惯了爹娘的相处之道,娘这一生气,爹不知要陪多少才能过得了关去,便笑着起身对沈氏伸手道爹娘还有话说,我们先吧。” 沈氏抿嘴一笑,也伸手出去,搭在裴书仁手上,顺势站了起来。 裴书仁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沈氏双颊微晕,斜睨了他一眼,并不。 两人携着手出到外屋里,裴书仁便放开沈氏的手,甩着袖子,一人走到前面去了。 沈氏半低着头,微微退后半步,跟在裴书仁身后,回到了的院子。 沈氏和裴书仁住的院子,是裴府里的东跨院,也是除了裴老爷和夏的正院以外,最大的院子。 裴老爷现在辞了官,本来不应该再住在正院里。可是裴书仁和沈氏都死活不肯住到正院,裴老爷和夏感念大儿一家的孝心,便在正院住了下来。 沈氏的陪嫁丫鬟彩云见少奶奶和少爷都了,忙要帮大少爷解开外面的大衣裳,换了家常的袍子。 裴书仁却用手把她挡了,进了内室换衣裳去了。 彩云还想跟进去,沈氏已经曼声叫住了她,道别跟进去了,你今儿也别管事了,跟彩环说一声,都在屋里等着。过一会子,我再命人叫你们有话交待。” 彩云和彩环便是沈氏当年给裴书仁的两个通房,跟了裴书仁也有七八年,一直无出,两个丫鬟也有二十五岁了。 彩云听了沈氏的吩咐,心知不好,眼泪汪汪地往内室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大少爷换了衣裳从里面走出来。 “大少爷……”彩云哆嗦着双唇,就要给大少爷跪下。 裴书仁看了她一眼,对她也有些内疚,一抬身坐到了沈氏身旁的位置上,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先吧。” 彩云无法,又瞥了大少爷两眼,才起身倒退着出去了。 “你都想好了?”裴书仁看着坐在一旁的沈氏问道。 沈氏定定地看着裴书仁的眼睛,轻声道如果你舍不得,我可以留下她们。” 裴书仁失笑,又挪近了些,在她耳边低声道当初不知是谁死活要把她们塞给我的……” 沈氏微微垂下了头,脸上飞起两团红云。没了在外面杀罚决断,意旨铿锵的刚强样儿,反而比习惯性弱不禁风的女子更有一番动人的风韵。 裴书仁终于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沈氏挣了两下,从裴书仁手里挣脱出来,立刻起身坐到一旁的暖椅上,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是大哥,就算不用服孝,也该避讳点儿。再说,我还不是为了你,才把她们给了你……”说到这里,沈氏定定地看着门口绣着五福临门的门帘,叹息道也怪我。都是我误了她们。” 裴书仁见沈氏自责不已,便耐心地劝慰她道你当初也是问过她们的,她们也是自愿的。如今她们年岁也大了,一直吊在我们房里,不上不下的,更是误了她们。还是按我们昨晚上说好的,把她们放出去吧。给她们个恩典,除了她们的籍,让她们出外自行择婿,也是全了你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看见沈氏还是一脸愧疚的样子,裴书仁补充道你到时候多给些陪送,在银钱上多帮衬她们一把就是了。” 裴书仁眼看就要入阁拜相,对自身更加严谨起来。 做文官的,想入内阁,于女色二字更是要严防死守。一般的文官,纳个妾,逛个青楼啥的,无伤大雅,也没人会揪住不放。可是将来若有一天,此文官上了文渊阁的后备名单,则此人以前所有的所作所为,公德私德,都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论缇骑,还是言官,都会仔仔细细查验你的祖宗八代,一言一行,甚至可能包括你睡正室和睡小妾的时日比例。多少人就是栽在女色上头,背景调查通不过,痛失登上文官最高位的机会。 前车之鉴太多,所以大齐朝的文官如今都学精乖了。纳妾的有,宠妾灭妻的却很少。因为极少有男人把小妾看得比的官位前程还要重要的。 除非做大妇的实在太过软弱,要说规矩在那儿摆着,律法在那儿摆着,身份在那儿摆着,若是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做大妇的还被几个银子钱买来的小蹄子拿捏,也只能怪脑残。 官场如战场,稍一行差踏,不仅身败名裂,还有可能祸连九族。为官做宰的时候就整一屋子小妾通房,却是唯恐的小辫子不够多,自寻死路呢。——大齐朝的官场上,若是你想坏了别人的仕途,很简单,给他多送几个就是了。只有脑子不够使的男人,才会觉得是多多益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裴书仁如今才做了京官,这两个通房,便是头一个要打发掉的。他未娶亲的时候,从没有过通房丫鬟。这两个通房,还是沈氏嫁了他之后,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开得脸。当时沈氏只跟她们说,等她们有了身孕,就抬姨娘。 裴书仁既不想要庶子,也不想正经纳了她们做妾室,妨碍的仕途,便做了些手脚,因此两个通房这么多年,都没有身孕。 沈氏以前不晓得是裴书仁做了手脚,一直以为这两个丫鬟不能生育,更不想放她们出去吃苦。——不能生孩子的,在这个世上哪里有活路呢? 裴书仁后来才明白沈氏的顾虑,因此昨儿晚上,就跟沈氏一五一十坦白了。还说以后公务繁忙,不会有再应付妾室姨娘,又言律法有云,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他已经有了两个,不需要再为了后嗣纳妾,还对沈氏立下了一生一世不纳妾的誓言。 沈氏自然是又惊又喜,从来算话,是个一言九鼎的大。他既然说了不纳妾,就一定不会出尔反尔。再加上沈氏终于对婆母放下戒心,便同意了将两个通房都放出去配人。 如今再说起这事来,沈氏还有些不好意思,对裴书仁嗔怪道你既然有顾虑,为何不早跟我说清楚?” 裴书仁斜躺在罗汉**,不想再多纠缠这两个通房,便微笑着换了话题道别说她们了,你打发了就是。还是说说四的嫁妆吧。” 沈氏定了定神,起身去内室拿了帐册,坐到裴书仁身旁,一一翻开给他看,又道宁远侯府的聘礼是两千两银子,十抬绸缎衣料,虽然不算少,也决不算多。只是有一样不妥,” 看了裴书仁一眼,见他探询地看着,沈氏有些迟疑地道宁远侯府送聘礼的赵妈妈偷偷跟我说,当年他们府里纳齐姨娘,也是送了聘礼的。而且和给四的聘礼,一个样儿。” 是 由】. 第五十七章 填房 中 说起齐姨娘,裴书仁皱起眉头问道可是那日冲进来,挡在楚华谨身上的那个妾室?”说得是那日他们三上门“打姑爷”的时候,齐姨娘冲挡着,还被楚华谨当众扇了一耳光的事儿。 沈氏微笑颔首道正是她。她是定南侯的嫡长女,当年跟你的大妹夫定过亲,后来……,据说一直不嫁,他们家没法子,求了老宁远侯,答应给你大妹夫做妾。当时楚家对她还是心有愧疚,所以正正经经给了聘礼,还去顺天府上了档子,明公正道做了良妾。”只是给聘礼这事儿不合规矩,就只有宁远侯府和定南侯府的几个相关人等,外面的人通不晓得。 沈氏也是从宁远侯府里送聘礼的赵妈妈那里听说的此事。赵妈妈是裴舒凡的陪房,当年定南侯府嫡长女进宁远侯府为妾的事,是裴舒凡一手操办的,赵妈妈当然对这些事情了熟于心。 裴书仁听了,也冷笑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件事,还是我一手促成的。不过是宁远侯府里那两个家生子姨娘实在太过猖狂,我无奈之下,只好另外抬了一个对头进来,分散一下她们的注意力。要不是这个齐姨娘进府,我也生不下益儿和谦谦。” 这些来龙去脉沈氏倒是不。不过她同裴舒凡是一样的人,是在同样的教养下长大的,对朝堂大事心知肚明,平日里同也能说得上话。 听了裴书仁的解释,沈氏垂目沉默了半晌,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大,真是不容易。” 裴书仁装作不在意,转头用袖子抹了抹脸,不想让沈氏看见他又流泪了。 沈氏眼角瞥见裴书仁伤心,心下也自伤感,便赶忙又翻着帐册看了看,道四嫁妆的事儿,还得好好商议商议。宁远侯府用妾室的聘礼,就是摆明了打我们裴家的脸。可是我们若要为四出头,又担心娘心里不舒服,实在是难办。” 裴书仁心绪平静了下来,随便想了想,便起身对沈氏笑道要不这样吧,你跟宁远侯府的太和大妹夫都回个话,问问他们到底是娶填房呢,还是纳妾。若是纳妾,我们裴家可不敢违了皇后娘娘的旨意,也丢不起这人。问问他们可是故意要打皇后娘娘的脸?” “若是填房,他们用个纳妾的礼数来迎亲,这是打我们的脸呢,还是打皇后娘娘的脸?——索性再问问他们,是不是同皇后娘娘有仇。这样左也是打皇后的脸,右也是打皇后的脸,他们是皇亲国戚,抗得住。我们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可不敢跟皇后娘娘过不去。” 沈氏从来没见过这样尖刻犀利的样儿,不由微张了樱桃小嘴,有些失神地盯着他。 裴书仁回头看见一向精明能干的沈氏怔怔地看着,忙往身上打量了一眼,奇怪地问道啦?可是哪里有不妥?” 沈氏款款地站起身来,走到裴书仁身边,轻轻地帮他整了整外袍,又拍了拍他的左肩,掩饰道好象这里有些灰的样子。” 沈氏身量高挑,只比身材高大的裴书仁,矮半个头而已。 裴书仁微笑着伸出右手,按住了沈氏拍他左肩的手,低了头想,又觉得胸口涨得满满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拍拍她的手,转身出去了。 沈氏默默地站在屋里,看着裴书仁远去的方向出了一回神,才收敛了思绪,让人把彩云和彩环两个人叫进来。 彩云和彩环自从跟着沈氏到了京城,就觉得不一样了。大少爷从来不去她们屋里,平日里也不再对她们和颜悦色。就连吩咐人伺候,都不再叫她们。 听了沈氏说要她们出去配人的话,两人在地下跪着,低着头,半天没有言语。 沈氏命人拿了她们俩的身契,又一人给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道这些年你们也不容易。拿着这些银子出去,找户好人家嫁了,以后生儿育女,后半生也有个依靠。” 彩云接了身契和银票,眼泪一滴滴地往地上淌下去,低头哽咽道大少奶奶,可是奴婢惹恼了大少爷,才要赶我们出去?” 一旁的彩环也泣道不瞒大少奶奶说,我们两人算是废人了。——现在就算出去,还有指望?还望大少奶奶发发慈悲,留我们在府里,我们就做丫鬟,自做自吃,能养活就行。” 沈氏略微有些尴尬,可是又不能跟两个丫鬟说实话,便和颜悦色道你们的顾虑,我都。我托老爷给你们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明儿给你们仔细把把脉,瞧一瞧。你们还年轻,也不算大毛病,能治得好的。” 彩云和彩环将信将疑,但是也不敢跟沈氏犟嘴,只好委委曲曲地给她磕了头,下去收拾的去了。 第二日,沈氏果然请了大夫到府里头,给彩云和彩环“瞧病”。那大夫得了沈氏的叮嘱,自然将两人的“症状”说得透彻,又开了一幅汤药,叮嘱她们每天早晚各喝一次,喝足一个月,自然就“痊愈”了。彩云和彩环虽然半信半疑,可是喝了那药几天,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信心更足了些。 将彩云和彩环都打发出去了,沈氏才忙起来四妹裴舒芬的婚事。她先将宁远侯府的聘礼全部退回,又故意将退聘礼的缘由大张旗鼓,闹得满城皆知。 宁远侯府的太本来是故意用纳妾的聘礼,来出一出上一次在裴家受的气。还特意派了裴舒凡的陪房去送聘礼,就是有意让他们,他们宁远侯府,不把裴家的庶女放在眼里。没想到被裴家的人反将一军,抬出皇后娘娘这尊佛,让太立刻狼狈不堪起来。 宁远侯楚华谨这才太出了个昏招,虽然他晓得太大概是为了报复裴家人对她先前的不恭,才故意在聘礼一事上羞辱裴家人。只是这样做,太却忘了这婚事是皇后娘娘亲自赐婚。故意为难裴家人,其实也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我哪有想这么多?”太气呼呼地在屋里发起脾气来。 楚华谨苦笑着劝道娘,早跟您说了,赶紧把这桩事妥妥当当地办了就完了,何苦又多出一桩事来?” 裴家人个个都是人精,已经把这桩事,通过一个好传话的御史,传到监察御史耳朵里。大家现在都宁远侯府不仅故意羞辱裴家人,而且宁远侯府里,有个下了“聘礼”的妾室。 这几日,已经有言官开始摩掌擦拳,打算要参宁远侯楚华谨“以妾为妻”了。楚家是后族,“以妾为妻”不仅是违例,而且是拖皇后娘娘的后腿。 朝堂上的事,都是一环扣一环。没本事,就不要给别人下套子。 太忍不住道若是舒凡在此,怎会有这些麻烦事?” 听了太的话,楚华谨也只有继续苦笑。 太无法,只好老着脸,再去裴家一趟。 第二天,太便带着二黄氏和新的聘礼,去了裴家,向裴老爷和夏请罪。 “亲家老爷、亲家,这次实在是误会。您,自打我们老侯爷去了,我们府里,就一日不如一日。我这二也是才当家,还没完全上手。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事,她都是丢了笤帚,又弄簸箕,一不弄了例,下了聘,也是有的。还望亲家老爷、,看在她好心办事的份上,不要为难她才是。” 二黄氏忍着羞怒,跪在裴家的裴老爷和夏面前,红着脸道都是晚辈的不是,让两位老人家烦心了。” 裴家的人见宁远侯府的太居然把她的二拿来顶罪,也不好再说。 夏叹了口气,亲自扶了二黄氏起身,安慰她道不关你的事。——做人,不容易啊。” 这话说到黄氏心坎里去了,她不由扑到夏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宁远侯府的太见了,不免更加尴尬,便在的丫鬟抱琴的搀扶下,起身告辞道聘礼既然送到,我们就不打扰了。一个月后就是好日子,我们府里,还要赶紧筹备筹备才是。” 沈氏见这太又说胡话了,忙站起身来,一边送了她们出去,一边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提点道热孝里头成婚,其实是极容易的。——一应物事都是齐全的,不用另外挂红披彩了。” 太这才想起裴舒凡刚去了不到一个月,他们赶着在热孝里面成亲,就不能挂红披彩。就连拜堂,也得在裴舒凡的灵堂里进行,还要给她的牌位敬茶。——填房本来就低人一等,热孝里面娶的填房,也就只比妾室高一篾片而已。 送走了宁远侯府的一行人,沈氏看了看太送的新聘礼,见换成了五千两银子,和三十抬首饰、绸缎衣料,比裴舒凡那时候少了一半,但是比齐姨娘,还是多了一倍有余。 “让四看看聘礼。”沈氏吩咐道,还有一些热孝里面成亲的事宜,都要给裴舒芬交待清楚。 裴舒芬喜滋滋地看了看,眼角眉梢都是笑。 沈氏心下不断摇头叹气,便缓缓地把热孝里头成亲的种种不足,一一给她讲了清楚。 裴舒芬的脸色果然阴沉了下来,过了半晌,问道大嫂,真的连大红嫁衣都不能穿?” 沈氏平静地答道若是等到出了孝,自然没有忌讳。一切都会同娶正室妻子一样的礼仪。可是热孝里头,就得按照孝里面的规矩办。也只有你的盖头,可以用红色的。新房里面一应铺盖,都得是素色的。” 裴舒芬垂下眼帘,端坐在那里,出了半天的神,才幽幽地道谁叫我是庶女?” 沈氏听了,心里一动,起身到里间内室里拿了一本大齐朝的《礼记》出来,递到裴舒芬面前,正色道四,这跟你是庶女还是嫡女无关。你看看这本《礼记》就了,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并不是我们新想出来,故意为难你的。” 裴舒芬被沈氏说破了心事,脸上涨得通红,伸手接过了那本有些发黄的《礼记》,低着头给沈氏行了礼,便自出去了。 回到屋里,裴舒芬仔细翻看了一遍这本《礼记》,热孝里面娶填房,果然是这些规矩,不免又有些后悔。可是再一想,虽然面子上不太好看,可她好歹是嫁了,有了里子就行。 沈氏见裴舒芬只是郁闷了几日,便又高高兴兴地备起嫁来,倒是又好气,又好笑,不再为她难过,全心帮她备起嫁妆来。 裴家为了裴舒芬,也陪了五千两银子的压箱钱,还有三十抬首饰、绸缎和衣料,以及京郊的两个小田庄,加上宁远侯府的聘礼一起,也凑了有六十抬的嫁妆,浩浩荡荡地在婚礼前一天,抬进了宁远侯府。 是 由】. 第五十八章 填房 下 到了大婚的这一天,裴舒芬异常激动。——前世她同的情人没能做成夫妻,这一世,终于能够夙愿得偿了 虽然不能穿上大红嫁衣,也没有红烛高烧,甚至因为尚未及笈,连洞房都不会有,可是裴舒芬,她现在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名分一个可以从此以后,正大光明地站在男人身边的名分 坐在素白的花轿里,也没有锣鼓喧天,裴舒芬却依然激动不已。她的新郎宁远侯楚华谨,此时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花轿前面。同样是一身素服,只有他头上的二翅簪花帽是红色的,看得出一些喜庆的气息。 这场婚礼,十分宁静而诡异。 大齐朝这么多年来,还是京城里头一次,高门大户在原配的热孝里娶填房,而且娶的还是原配的庶妹 宁远侯府是外戚,裴家是首辅之家。这两家的纠葛,京城里的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大家都在传宁远侯府仗势欺人,以妾为妻,逼死原配,又用权势逼得裴家不得不在嫡女热孝之中,将庶女委委曲曲地嫁了。 听说宫里头,圣上曾经骂了裴大学士一次,然后又赐了宁远侯原配所出的世子楚谦益和嫡女楚谦谦各十顷禄田,并且特许裴家将的外孙和外孙女接回裴家教养。 皇后听说此事,大惊失色,憋着一口气跑到圣上面前哭诉道裴家将孩子接,可是要置宁远侯府以何地?”言里言外,希望圣上能收回成命。圣上据说一言不发,还是皇贵妃赶来,把皇后劝的。 这件事之后,宁远侯楚华谨和太彻底懵了,不圣上到底是个意思。两人商议来,商议去,也拿不准圣心到底如何,最后决定还是先把裴舒芬娶再说。——就算裴舒凡的两个孩子被接回裴家,他们还有裴舒芬不是?裴舒芬年轻,以后还有得生。而且她生的,既是嫡子,也是裴家的外孙。总之裴家是他们一条线上的蚂蚱,再也跑不出宁远侯府的手掌心 裴舒芬这边在裴舒凡的灵前拜堂敬茶的时候,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已经带了人来到裴舒凡的正院中澜院里,拿着当年的嫁妆册子,把裴舒凡的嫁妆清点清楚。 五间正房里面的黄花梨木家私,由沈氏亲自看着,都收起来,放到中澜院的库房里打上封条收好。 另外的绸缎衣料,过了这么多年,赏的赏,用得用,都不剩下了,沈氏也没有深究。只是看着把裴舒凡所有的陪嫁首饰和压箱银子一一清点好,也都打了封条入了库。 最后库房里的钥匙,由沈氏带走。至于裴舒凡陪嫁里真正的大头,是江南的水田和京城里的铺子。沈氏发了话,等四姑娘和姑爷三朝回门的时候再清点清楚。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他们就不计较了。 楚谦谦才一岁多一点,完全不发生了事。只要洪妈妈抱着她,她就乖乖的,不哭也不闹。 楚谦益到底大一些,当日又亲眼目睹过四姨和爹爹在娘亲卧房的一幕,如今晓得四姨要做的继母,正有些不知所措。见大舅母来接他,便死死地拉着大舅母的衣袖不放。 沈氏极为怜惜楚谦益,翼翼地弯腰抱起了他,一路将他搂在怀里。洪妈妈抱着楚谦谦跟在后头,一起回到了裴家。 桐露在屋里听说裴家的人收了先头的嫁妆,又接走了楚谦益和楚谦谦,便赶紧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也跟着来到二门上,求见外院的大总管秦力生。 秦大管事听说是桐露寻他有事,忙忙地赶了。 桐露见了他,便行了大礼道有件事,大在世的时候,曾让我跟秦大管事说一声,讨个人情。”说着,桐露便把的卖身契给秦大管事看了看,又道大早把这卖身契还了我,只是世子和临安乡君尚在府里,我不能丢下他们,出去。如今世子和乡君都回到了裴家,我也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还望秦大管事行个方便,帮我这个忙,让我能顺利出府。” 桐露虽然得了卖身契,可是要除掉奴籍,还得宁远侯府去官府销了她的档子才行。不然她很可能背上一个逃奴之名。虽然在世的时候,说过有事可以去找裴家人做主。倘若裴家人出面,宁远侯府必不会为了一个奴婢,跟裴家人撕破脸。可是桐露并不想裴家和宁远侯府的关系闹得更僵,况且之死的真相,远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唯一能求的,也就是秦力生。 别人不晓得,桐露却是,秦力生刚刚二十五岁,就能当上宁远侯府的大管事,都是裴舒凡在世的时候,仔细筹划过的。秦力生虽然是宁远侯的小厮,其实却一直是裴舒凡安插在侯爷身边的人。 秦力生也桐露是裴舒凡的心腹,如今见她拿出了身契,之前也亲耳听说过,要放桐露出去,而且也帮她找好了人家,只等过完年就出嫁的。 只是突然过世,现在年都过了一个月了,桐露的婚事还是没有着落。 秦力生低头看着桐露,轻声问道给你找得人家,可还妥当?” 桐露飞快地抬起头,瞥了秦力生一眼,又低头垂眸道劳烦秦大管事惦记,那家人还好。前些日子,过世,还拜祭过。” “你们都说好了?”秦力生忍不住又问道。 桐**点头,白皙的脸上有一丝红晕泛起,“他了……愿意等我……”声音轻若蚊蝇。 秦力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定了定神,道跟我来。”说完,转身出了二门。 桐露低垂着头,拿着包袱跟在他身后,也出了二门。 来到外院的管事房里,桐露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就见秦力生拿了个蓝布包袱出来,对桐露道今儿府里事多,我不能亲自送你出去,你一个姑娘家,要多加才是。”说着,又把蓝布包袱递给桐露,笑道你这一出去,马上就要嫁人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当作是给你的贺礼吧。” 桐露满心感激,哪里敢接秦大管事的大礼,忙推辞不迭。 秦力生不由分说地把包袱塞到桐露手里,又领着她出去,一边走,一边道在外面若是有烦难的事,不要见外,只管来找我。我若是不能帮的,还有侯爷和新呢。” 桐露听了,心里一紧,忙快走几步,赶上秦力生,在他身旁悄声道秦大管事,桐露有一事相求。” 秦力生有些诧异地看了桐露一眼,疑惑地道有事尽管说。我和你不是外人。” 桐露忙道还请秦大管事,不要在新面前提起桐露。”顿了顿,桐露又道若是新以后问起桐露,秦大管事也最好当作不的好。” 秦力生停下脚步,飞快地又瞥了桐露一眼,见她满脸都是紧张的神色,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害怕和惊惶。 “你可是有事瞒着我的?”秦力生一向不是多话的人,此时也忍不住问道。 桐露又低下头,悄声道我有我的理由,大管事还是不得好。” 秦力生见桐露这样为难,没有继续追问她,只是点点头道放心。自然与我无干。你又不是侯府的家生子,我会你的行踪?” 桐露见秦力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在门口对着秦力生盈盈下拜,道大管事好人必有好报。”说完,起身要走的时候,桐露忍不住又对秦力生道新,同先前的,性情大不一样。大管事只管跟着侯爷行事就是了,不用事事提及先。” 秦力生点点头,目送着桐露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又怔怔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了侯府里面。 此时因为是侯爷再娶的大婚之礼,宁远侯府里也是宾客盈门,比京城里一般大户人家的婚礼,还要热闹几分。来得客人里,一多半是想亲眼见见这热孝里面成婚,是个怎样的情形,好以后出去充作见过世面的谈资。 新娘子裴舒芬不知就里,只听的丫鬟说,今日来得人非常多,脸上的喜悦便压也压不下去。 桐月是裴舒芬的陪嫁丫鬟,比她大两岁,过了年就满十六岁了。这次裴家又陪了三个丫鬟,除了桐月以外,还有两个二等的丫鬟桐星和桐云。 拜堂之后,桐月一人在新房里陪着裴舒芬,帮她卸下钗环,又打了热水,让她洗脸沐浴。 裴舒芬好好地泡了个热水澡,才从净房里出来。看见桐月一个人守在新房里面,便微笑着对她道行了,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桐月忙站起身来,对裴舒芬喃喃地道大少奶奶交待过,圆房之前,奴婢要一直陪着姑娘住……” 裴舒芬心里暗怪大嫂多管闲事,可是暂时又无计可施。——这也是礼数使然,她一个小胳膊,拧不过规矩这条大腿。 “那你晚上睡在哪里?冬日里天冷,打地铺可是不成的。”裴舒芬打趣道。 桐月勉强笑了一下,道奴婢就睡在姑娘床前的脚踏上就是了。” 新房里的千工拔步床极为精致奢华,整张床就同一间小房子一样,里面甚至还有个嵌入的梳妆台。 只可惜屋里处处都是素色,就连龙凤烛,都是一对白色的蜡烛。 换上烟色的素纱睡裙,裴舒芬坐在床对面的暖炕上,看着窗外期盼道侯爷今晚会不会交待一声……?”他们虽然不能圆房,可是他们正是新婚,总不能一句话没有,就把新娘子一个人撇在新房里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桐月抿嘴一笑,起身到墙脚的茶龛里给裴舒芬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的炕桌上,“姑娘莫担心,侯爷应该会来的。” 正说着,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侯爷进来的通传声。 裴舒芬忙起身站起来,心里怦怦直跳。 桐月赶紧出去打开帘子,迎了侯爷进来。 “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说。”楚华谨穿着一身素色长衫,站在卧房的门口,淡淡地对着桐月吩咐道。 是 由】. 第五十九章 嫁妆 上(求粉红!) 月笑着屈膝应了,转身出到外面守门去了。 “侯爷……”裴舒芬红晕满脸,连都不竟然如此兴奋。 楚华谨叹了口气,进到屋里坐下,对裴舒芬道你也坐,别这么拘谨。” 裴舒芬羞答答地在他身旁坐下了,故意偏着头,露出个四十五度角的侧脸,极为娇俏可人的样子。 楚华谨却没有心思欣赏她,只是眼望着前方不远的地方,低声对裴舒芬道委屈你了。” 裴舒芬心里一喜,忙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楚华谨道只要侯爷舒芬的委屈,舒芬就不委屈” 楚华谨听她曲里拐弯的,又有几分意思,便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杏眼桃腮,年岁虽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而她眼睛里那股热辣眷恋的神情,更是楚华谨在眼里经常见到的,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揽了她到怀里,轻声在她耳旁说起情话来。 一边说,一边有些情动,楚华谨便习惯性地把手放在裴舒芬的胸口揉捏起来。只是一抚之下,裴舒芬平平的胸前,如一盆凉水一样,泼在楚华谨身上。他整个人陡然清醒,忙放开裴舒芬,起身站到一旁去了。 裴舒芬不是雏儿,楚华谨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侯爷可是嫌弃舒芬?” 楚华谨见裴舒芬两只杏眼里逐渐水汽朦胧起来,心下不忍,忙又走,抱了她的怀里,在她耳旁低声道刚才是我不好。你尚未及笈,我们不能圆房。” 裴舒芬微微一笑,从楚华谨怀里挣脱出来,坐直了身子,对楚华谨回眸一笑,道侯爷能为舒芬着想,乃是君子所为。舒芬能得侯爷为配,实在是三生有幸。” 楚华谨本来以为她年纪小,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哄得她听话。现在见她大度异常,完全不像十三岁的小姑娘,反而有几分她嫡姐裴舒凡的气韵,不由更高看她几分,便笑道你能这样想最好。”又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安置吧。以后,我会住在方姨娘的院子里,有事你可以遣人去方姨娘院子里寻我。” 裴舒芬温婉地笑着,送了楚华谨出去。 桐月见姑娘一点小性子都没有,心下暗暗称奇。 两人今日也是劳累了一天一夜,便各自歇下了。 裴舒芬躺在床里面,听见睡在旁边脚踏上面的桐月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她睡着了。便在床里面坐起身来,看了看的身体。 这具青涩稚嫩的身体,刚刚满了十三岁。胸脯才开始发育,比个荷包蛋稍微强些而已。臀窄细弱,连葵水都是前几个月刚来的。这样的身体,就算能承欢,也是十分勉强,和裴舒芬前世那个妖娆起伏的胴体,更是不能相提并论。而且以裴舒芬对男人的了解来看,这具身体,除了恋童癖以外,不会有人感兴趣。 所以裴家人提出的,等她及笈之后再圆房,倒是正合她意。 再说现在这幅没胸又没屁股的身材,裴舒芬实在不愿意在男人面前**。——还是等长成之后再说吧。有琅缳洞天在手,里面有各种极品药材和方子,假以时日,一定会改头换面。到时候…… 裴舒芬一边想,一边窃窃地笑。 在她的前世,有位著名的女作家说过,通往心的捷径,便是通过她的阴|道。 同理可证,要抓住男人的心,在裴舒芬看来,并不是要抓住男人的胃,而是要抓住男人的**。 裴舒芬一直认为,柏拉图式的爱情就是自欺欺人。没有肉体的**,爱情就不能茁壮成长。 在她看来,是爱情?不过是男女之间原始**的互相吸引,不掺杂任何外在功利的算计。当然这种吸引,也是短暂的,不长久的。不过,谁也不能否认,就算是短暂的昙花一现,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以后种种别样的情感,都会从这里生发开去。 裴舒芬非常有信心,两年后,她才会是最后的赢者。她不是楚华谨的第一个,但是她要做他最后一个 第六十章 嫁妆 中 (求粉求订) 裴舒芬留神看楚华谨的神色,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忙放软声音道侯爷了。”走上去挽住了楚华谨的胳膊,一幅很亲热的样子,又瞥了一眼跪在她脚边,不断磕头的赵妈妈,轻描淡写地道这个老货仗着年头足,给我脸子瞧呢。” 她现在是正房太太了,当然要杀鸡骇猴,收拾收拾留下的这些下人们。 光天化日之下,裴舒芬上前主动挽住了楚华谨的胳膊,就算是他名正言顺的,这样的举动,也实在太过出格了一些。 楚华谨笑着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往前走了几步道赵妈妈一直是你的得力之人,会这样没有眼色?” 裴舒芬撇撇嘴,也不追上去,只站在门边,对着屋里指了指,道侯爷您看,屋里的家私,都被这老货不知藏到哪里去了。——这不是看我年轻,又是庶女,比不上,所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吗不跳字。 赵妈妈听了,更加惶恐的磕起头来,连声道老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私自动房里的——侯爷最清楚,这些家私,确实是裴家的大少奶奶昨日亲自收捡到库里去的。要是不信,三朝回门的时候,一问便知。这事可能做假?” 楚华谨听见是这件事,满不在乎地笑了,抬脚走进屋里,四处看了看,回头对外面吩咐道出去跟秦大管事说一声,让他去府里的库房里,挑一套红木家私,摆在中澜院的上房里。”又哄着裴舒芬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是新妇,当然用新的家私更好些。” 裴舒芬转头看着外面的婆子出去传话,连忙快走几步,进到屋里面,站在楚华谨身边,有些惊讶地问道侯爷这是意思?难道要便宜这些奴婢不成?” 楚华谨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对裴舒芬道不是她们的。确是大舅奶奶昨日,把你的陪嫁都收到库里去了。”想起三朝回门的时候,裴家人还要清点裴舒凡当年陪嫁的田庄和店铺,又对裴舒芬道你还有一些陪嫁的田庄和店铺,大舅奶奶一时没有料理,嘱咐我们回门的时候,一起带,交给她。” 裴舒芬听了,心里如针扎一样。她本来以为,她做了姐夫的填房,那么的一切,都是她的。不仅是面前这个男人,还包括所有的财产、身家和地位…… “既然是的陪嫁,不就是侯府的财产,能让裴家人拿呢?”裴舒芬忍不住抱怨道。 地下跪着的赵妈妈和楚华谨闻言都挑高了眉毛,一起看着裴舒芬。 “难道不是吗不跳字。裴舒芬心里又打起鼓来。 楚华谨看她一脸迷糊懵懂的样子,舍不得责怪她,以为她年纪小不懂事而已,便耐心地提点她道这话有些过了。的嫁妆,是的私产,都是要传给的女儿的。如今益儿和谦谦还小,裴家是娘家,由他们看着,更妥当一些。” “你就不担心,以后裴家人会把这些财产昧了?”裴舒芬以己度人,根本不裴家的人会为了两个孩子真心打算。 裴家人会贪女儿的嫁妆?——楚华谨想着这话,脸上露出一股古怪的笑。 裴舒芬见大家都对的话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觉得特别憋屈。只是如今还是新娘子,不能显得眼皮子太浅,此事当从长谋划,徐徐图之的为好。 过了一会儿,外院管事派了小厮进来,陆续给上房重新布置好了红木家私。 裴舒芬也就罢了,到了晚上,一门心思地看起裴舒凡留下的田庄和店铺的帐册,预备三朝回门的时候,给裴家大嫂报帐。 “我嫁人,只有两个小田庄,一个店铺都没有。出嫁的时候却有八个田庄和八处店铺,现在已经各翻了一番,真是同人不同命。只可惜我没有托生在母亲肚子里。”裴舒芬一边翻看着帐册,一边对身边的丫鬟桐月感慨道。 桐月跟裴舒芬情分不同一般,听了她抱怨的话,赶紧压低了声音嘱咐道这话,在奴婢面前说说就是了,可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起。” 裴舒芬笑道我还用你提醒?” 桐月目光闪烁的笑了笑,起身挑了挑灯花,意有所指地道,先之前的嫁妆,其实多半都是老的嫁妆给的。做娘的把的嫁妆传给的女儿,也是常事。再说您有这样的嫁妆,在这如今的京城也算是头一份了。——好多原配也没有这样的嫁妆。” 桐月还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在她看来,光那一万两银子的压箱钱,就够让很多勋贵府上的嫡女眼馋了。四不过是庶女,生母不过留下几件首饰,还想跟大比嫁妆? 裴舒芬倒是不的嫁妆,原来多半来自夏。 “那几位哥哥、嫂嫂没有争一争?”裴舒芬好奇地问道。 既然是嫡母的嫁妆,那嫡母生的孩子该是个个都有份吧?无小说网不少字总不成把抛下,全都陪送了女儿?须知女儿是别人家的人,只有才是能给养老送终的。这个观念,就算是跨越了时空,穿越了千年,在裴舒芬生活过的号称现代发达的前世,也是很多人根深蒂固的思想。裴舒芬前世家里有个弟弟,调儿郎当不学好。裴舒芬的父母都是从她这个做的那里刮钱去贴补她弟弟。 桐月听了裴舒芬的问话,只是捂着嘴笑大概是没有吧。那时候我也小,还是听我娘说过,裴家的三位少爷,极疼我们大。当年出嫁时仓促,他们生怕她委屈,变着法子让老爷和给大多多陪送,恨不得把家里搬空了才是。就连大舅奶奶当年,也偷偷给了大五千两银子的添箱钱。——一般人家的,全部嫁妆加起来,也不到五千两银子。”桐月是裴家的家生子,对裴家的旧事,比裴舒芬这个外来户还要明白些。 裴舒芬大吃一惊,忙抓住桐月细细地问道大嫂这么大方?她娘家是做的?”裴舒芬对裴家的人都生疏得很,特别是这个几乎没有住在一起过的长嫂。 桐月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奴婢只大舅奶奶的娘家是隆庆朝的刑部尚书,同我们大少爷,是正正好好的门当户对。”刑部尚书的嫡长女,嫁给首辅的嫡长子,确实是极好的一门亲事。 裴舒芬心里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这就难怪了。下面的人喂都喂饱了。”又不屑地撇撇嘴,道我出嫁,她可一个铜子儿都没有掏。” 桐月不好接口,却实在觉得四太吹毛求疵了些。大少爷和大是一个娘生的,四好意思跟大比呢?又想起跟着四陪嫁来的前夜,娘跟说了一宿的话,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做人啊,就是要认命,不要贪心,更不要去指望不属于的。 想到这里,桐月飞快地瞥了裴舒芬一眼,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她作为陪嫁丫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是姑爷的通房丫鬟。可是姑爷如今已经有了这么多妾室姨娘,就连通房,目前屋里还有桐叶在跟前。——这条路,还走得通吗? 两人一时都沉默起来。 呆坐半晌,桐月起身到外间看了看时辰,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裴舒芬揉了揉眼睛,这个异世,没有电灯,就算是看看书,也实在是太伤眼睛了。——所以她从来不去主动学针线活。 做针线活更是伤眼,听到他们府里教针线活的师傅说过,很多绣娘不到三十岁眼睛就半瞎了。想完全靠针线活养活全家,实在只是弱质女子的一个美好的梦想罢了。 况且这里既没有眼镜,又没有美瞳,更没i,她是吃饱了撑得才为了个绣活,就把明媚的双眼弄得佝偻起来。 裴舒芬打了呵欠,把帐册契纸放到一边收起来,然后拢着被子歪倒了**,睡眼朦胧起来,又忍不住问道侯爷今晚可是歇在方姨娘屋里?” 桐月一边把被子褥子抱,铺在裴舒芬拔步床里面的脚踏板上,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侯爷走得时候,是这样吩咐的。” 裴舒芬不了,翻了个身,沉入了梦乡。 方姨娘的院子里,此时却春情正浓。 裴舒凡过世前就嘱咐楚华谨多去方姨娘的院子,又把每个月的十五天,都给了方姨娘。 楚华谨起初还觉得没,只是听了裴舒凡的话,日日去方姨娘屋里歇着。 两人正值青春年少,免不了经常要行那事。 楚华谨自十五岁开了荤,就没有少过,本来也不是那样急色。可是方姨娘不知怎地,一日比一日娇媚,在**同他也越来越配合默契。 这阵子事情多,自打裴舒凡死后,楚华谨在外面经常碰壁。回到家里,更是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不免愁闷了许多,就把一腔子憋屈,都发泄在方姨娘年轻柔嫩的身子上了。 “月眉,,给爷含下雀子……”楚华谨刚刚**过后,觉得十分畅快,歪在大迎枕上,还有些意犹未尽。方姨娘闺名月眉,名同其人,同她的人一样妩媚。 方姨娘却皱了皱眉,慢慢挪,腻声道侯爷,您昨儿一直做到天亮,妾身一晚上没有睡觉,早上都让敲打过了。” 楚华谨不由分说地把她的头按在身下,闭上眼,一边享受着她越来越娴熟的**儿,一边手里慢慢把玩着她越来越大的**,沉醉道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哪里懂这些?——你想太多……哦……了……” 方姨娘的头不断在他胯间起伏,很快就让他快受不了了,连忙拔了出来,喷在方姨娘白嫩的胸脯上。 楚华谨倒头就睡,方姨娘起身去了净房,又洗了澡,才出来睡在楚华谨脚边。 第二日醒来,楚华谨又伏在她身上,正**得痛快。 “侯爷……您轻点儿……疼……”方姨娘眉头轻蹙,姣好的脸上既清纯又艳丽,矛盾却和谐地统一在一起。 “疼?哪里疼?是不是这里?让爷给你好好顶一顶……”楚华谨调笑着,越发动得快了。 …… 方姨娘的冬丁院里,楚华谨吃完早饭便去外院了。方姨娘一个人坐下吃了点粥,对的丫鬟青翠问道那药熬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给我端。” 青翠见屋里没人,忙把那药从汤盒里端出来,又轻声劝道姨娘,那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再说,在世的时候,又没有拦着姨娘们不让有孕,姨娘又何必这样谨慎?” 方姨娘一口气喝完了药,又含了个蜜饯去口里的苦味,才对着青翠幽幽地叹道现在不是有孕的时候……” 是 由】. 第六十一章 嫁妆 下 (求粉求订) 喝完药,方姨娘洗漱一番,就去了正房给请安。 裴舒芬也刚吃完了早饭,正打发了兰姨娘和桂姨娘,等着齐姨娘和方姨娘。 看见方姨娘雪白细腻的脸上红晕天成,行动如弱柳扶风,腰肢款摆,满头满脸都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刚承欢……承欢……承欢……” “方姨娘真是劳累了。侯爷房里这么多人,只劳烦方姨娘一个人,实在是不妥。”裴舒芬有些压抑不住的醋意。 方姨娘微笑着给裴舒芬屈膝行礼道过誉了。伺候侯爷,是妾身的福分。——不敢叫累。” 裴舒芬冷眼看着方姨娘的一颦一笑,越看越觉得心里咯应,捧着手炉沉思道我看你眼底还是发青,睡眠很差。我昨儿给你的安神茶,可喝了没有?” 方姨娘柔顺地答道还未喝过。既然说了,妾身马上就喝。” 裴舒芬对身旁的桐月吩咐道去给方姨娘冲一杯安神茶。”又看着方姨娘道就在我这里喝吧。” 方姨娘低头应了,等着桐月端了白瓷茶杯,一仰头就喝光了茶,“妾身谢过赐茶。” 裴舒芬满意地笑了,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侯爷现在紧着你,你也该好好劝劝侯爷,让他也去去别的姨娘屋里。”又捂了嘴咯咯笑道你们都是好,不分彼此,也该雨露均沾才是。” 此言一出,方姨娘诧异地抬头看了裴舒芬一眼,屋里的丫鬟也个个都脸上通红:可是尚未及笈的小姑娘,又未圆房,懂得这些房中事?还能老着脸在众人面前说出口来? 裴舒芬看着屋里的人神色大变,自以为得趣,端了茶道行了,你下去吧。” 方姨娘低着头倒退着出去,一回到院子里,便用手扣了嗓子,撕心挖肺地大吐起来。 青翠忙去净房端了水盆和帕子,等着给姨娘洗漱。 “姨娘辛苦了。”青翠有些心疼方姨娘。 方姨娘是济阳侯府侯的外甥女,父母双亡,自幼依附嫡亲姨母而居。济阳侯是她的姨父,却不是个正经人。眼看她越大出落得越好,便起了没人伦的混帐主意,几次三番想yin*她做那事。 方姨娘不敢明着跟济阳侯作对,只好偷偷跟姨母说了,希望姨母能给她做主。没想到姨母也因此厌了她,到底把她送给宁远侯做了妾。 幸亏宁远侯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材,还是公侯外戚,当家的主母裴舒凡又是个难得的好主母。方姨娘认命之余,也有几分庆幸。 只是好人不长命,如今这个新的主母,年纪虽小,却不是个能容人的。方姨娘冰雪聪明,一看裴舒芬的眼神,就她不会容得下。 “辛苦些没。我现在,要的不过是活下去,其次才是体体面面地活下去。”方姨娘只有在人面前,才收起眉宇间那股柔弱无依的样子,显露出刚强的一面。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青翠和青莲虽是她从济阳侯府带的,却是他们方家的世仆,并不是济阳侯府的人。她们主仆三人从小相依为命,从济阳侯府到宁远侯府,也生了几分同舟共济的情意。 青莲从外面端了漱口茶进来,服侍方姨娘喝了茶,又拿盂盆接着,让她吐在盂盆里。 吐完刚刚喝得安神茶,方姨娘在炕上坐着沉思了一会儿,垂眸道青莲,你去找赵妈妈,给我要些药丸。——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喝了新的茶,起不来床了……”侯府里的规矩,一般的下人生了病,都去赵妈妈管着的药房那里要些药丸吃吃。只有药丸吃不好的,才去请大夫。 交待完这些,方姨娘便去**躺着去了。 她虽然没有不舒服,可是谁以后会样?还是借机在侯爷那里打个底才好…… 裴舒芬自然不冬丁院里的暗潮汹涌。她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打算要将心腹大患桐露给处置了,却满府里找不到桐露的踪影——虽然她已经顺利地嫁了,可是裴舒芬素来谨慎。若是桐露把当初身死时候的事儿抖出来,指不定裴家人会逼着侯爷休了…… 裴舒芬无法放心,想派人满府里去搜一搜,又担心是侯爷暗地里处置了,去画蛇添足,反而坏了侯爷的事。 可是又没有听侯爷提起过。 裴舒芬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能这样含含糊糊地了事。——对桐露,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桐星,你去把桐叶叫,就说我有事要找她。”裴舒芬打算先问问桐叶。她和桐露是一起跟着进府的,应该对桐露的事了如指掌。 桐叶听说裴舒芬找她有事,忙忙地进来,给裴舒芬行了礼问道唤奴婢,可是有事?” 裴舒芬斜坐在暖阁里面的炕上,一边拿着小银剪子给炕桌上的一盆兰花剪着枝,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我想要桐露给益儿和谦谦送些,可是到处找不到桐露的人,你可她去哪里当差去了?” 桐叶陪笑道婢子这阵子一直在屋里做针线,外面的事儿,实是不晓得。”看了看裴舒芬迥然变色的神情,桐叶眼珠一转,又陪笑道不过桐露是先的心腹,想是遣她去了要紧的去处也未可知。” 裴舒芬听了桐叶的话,手里的剪刀一歪,将一支刚抽出嫩箭的兰花生生折断了。 “下去吧。”裴舒芬掩饰着的失态,挥手让桐叶下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见到楚华谨,裴舒芬忙拣了个没人的空当,悄悄问了一声桐露的下落。 楚华谨皱了眉头有些不解一个丫头,也值得你惦记到现在?” 裴舒芬心头暗怒,忍了气道侯爷,她是的心腹。侯爷就一点都不担心……?” 楚华谨拂袖而去我有可担心的——真是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裴舒芬气得脸色发白,却无计可施,只好闷闷地回了的屋子。又找了赵妈妈,将屋里下人的名册拿来看,桐露的名字已经被划去了。 “给我找大管事问一问,到底是回事。”裴舒芬吩咐的大丫鬟桐月道。 桐月匆匆去了二门上,求见秦大管事。等了一刻钟的功夫,秦大管事才姗姗来迟。 听说是问桐露的事儿,秦力生立刻警醒起来。思索了一会儿,秦力生对桐月道桐露是先带来的陪嫁。先过世之前,曾经放了一批人出府,桐露好象就在这些人里面。” 桐月听了,马上给裴舒芬报信。 裴舒芬大吃一惊,又赶紧去让桐月问问秦大管事,桐露到底去了哪里。 秦大管事声称,桐露不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被府里放出去后,就除了奴籍,此后都是良民了。他们侯府的规矩,下人放了出去,就要同侯府彻底斩断关联,所以侯府的人也不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 裴舒芬虽然不大秦大管事的话,可是现在刚刚嫁到宁远侯府,立足未稳,只好将就听着。好在桐露已走,只要确定她没有回裴家,裴舒芬觉得暂时还是安全的。——他们就要三朝回门了,到时候自然桐露有没有去裴家…… 桐露的事闹出来,裴舒芬一时心浮气躁,就没有注意到侯爷晚上都没有她这里坐一坐,而是直接去了方姨娘的冬丁院里。 楚华谨这边一进门,便看见方姨娘一幅弱不胜衣的样子歪在**,让他极为心疼,忙问她啦。方姨娘也不肯说。逼急了些,她的丫鬟才说是今儿在屋里,被逼着喝了杯茶…… 楚华谨不好说新妇的不是,便和稀泥一样安慰她道哪有这么巧,你多虑了。也是个心好的,不会这样做的。” 方姨娘也细声细气在旁数落了的丫鬟一顿,让她不要乱嚼舌根。 到晚间在**的时候,楚华谨还没尽兴,方姨娘便晕了。 楚华谨吓了一大跳,忙半夜里请了大夫瞧瞧。大夫却说方姨娘是中了毒——所幸剂量不大,只能让她慢慢衰竭,如今还有救…… 饶是楚华谨对裴舒芬有几分信心,现在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第二天是三朝回门的时候,楚华谨一大早便去正院里问了一圈下人,晓得了裴舒芬昨日果然逼着方姨娘喝了一杯安神茶。 楚华谨背着手在屋里思量了半天,等裴舒芬出来的时候,便隐晦地对她道以后,你就别给姨娘们吃的喝的,要是出了事,你也说不清。——何苦给招事呢?” 裴舒芬一大早起来,就了方姨娘的院子里,昨晚上大张旗鼓地四处求医问药的事儿。心里暗恨,口里还是忙应道我年纪小,不懂得这些个忌讳。多谢侯爷提点,以后再不会了。”不是不泄气的,出师未捷,还未出手呢,就不知背了谁的黑锅。 楚华谨点头道我你不是那样的人。”又委婉地提醒道你就是个好的,但凡这些事,她都安排地妥妥当当,从来不让**心。” 裴舒芬脸上的笑都僵硬起来自然是个好的,我也当多学学,让侯爷不为后院的事儿烦心。” 楚华谨满意地点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裴家回门去了。” 两人带上一车礼物,以及先头裴舒凡陪嫁里的田庄和店铺的帐册契纸,坐着大车去了裴府。 裴府里面,夏还是病倒在**,没有出来迎接他们。 裴老爷也病了,说是要同夏一起养病,也没有出来见他们。 只有裴家大少爷裴书仁和大少奶奶沈氏接待了他们。 裴舒芬笑着交上帐册契纸,对沈氏道大嫂真是细心,连宁远侯府的内务,都照看有加。” 沈氏接过帐册契纸,淡淡地道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管别人家的闲事?——不过是为了我那苦命的大,和两个可怜的外甥罢了。” 裴舒芬脸上僵了一僵,忍不住毛遂自荐道大嫂,其实我可以帮你打理留下的田庄和店铺。” 裴舒凡留下的几个铺子,赢利都极为可观,而且都是做珠宝首饰、脂粉衣料这些生意的。让裴舒芬把这些下金蛋的鹅拱手送出去,实在比剜她的心还难受。以前她在前世里结识的那些小三上位的们,哪一个不是把前妻挤兑得净身出户,坐享其成?!——偏她就行不得? 是 由】. 第六十二章 瑜亮 (求粉求订!) 氏瞥见裴舒芬有些急切的眼神,心里微微不屑,遂低了头一边翻看帐册契纸,一边道四尚未及笈,平日里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懂这些稼穑商贾之事?——还是不麻烦四了。我是孩子们的舅母,俗话说见舅如见娘,我帮他们操这个心,是应该的,也是名正言顺的。” 楚华谨坐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两声,裴舒芬只好闭了嘴,不再言语。 几人吃了饭,又叫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同的亲爹和继母说了一会儿话,裴舒芬便和楚华谨一起了。 两人坐在车里,楚华谨见裴舒芬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开解她道你别担心。两个孩子在他们的外祖家,自然会被照顾的妥妥当当。再说圣上又给他们上了封号,赐了禄田,无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裴舒芬眼神闪烁不定,试探地对楚华谨道侯爷觉得这样妥当,我自然没有话说。只是两个孩子到底是楚家人,可别在裴家住久了,就忘了姓。” 这一点楚华谨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笑着安慰她道岳父和大舅哥都是饱学之士,又禀性正直,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两人一路说着话,大车刚回到宁远侯府,门口的门子奔出来行礼道侯爷,圣上有旨,请侯爷赶紧去接旨。” 楚华谨笑了笑,伸手把裴舒芬从车里扶了出来,叮嘱她道你赶紧去换身衣裳,跟我一起去前厅接旨去。——一定是我前儿给你求得封诰到了。” 裴舒芬心里一喜。她,在这个世上,有了封诰对来说,就是一种最好的保障,甚至比还要更给力。有了封诰,要休妻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 裴舒芬当年在裴家的时候,把都花在琅缳洞天里面了。又为了避开他人的耳目,不让人的秘密,她跟的姨娘偏安在越州裴家大宅的一个小院子里,躲进小楼成一统,过得逍遥自在。 如今嫁到宁远侯府,又进不去琅缳洞天,她才有许多的不足。最重要的是,她她对穿越来的这个世间的世情人风,还一无所知。 最近几天的经历告诉她,再这样下去是会出大乱子的。所以她静下心来,囫囵吞枣地读了一些书,晓得了这个世上约定俗成的一些规矩律法,特别是有关填房方面的,她读得尤为仔细。以前她一直以为,填房跟原配没有两样,就跟她的前世里,男人离了婚,再娶的一样。读了这些书,她才大而特了。 别的不说,就说填房的封诰,原来是只封第一任填房。第一任填房之后再娶的填房,就没有封号了。而第一任填房,也要生了之后才能求封。不过嫁进来三天,楚华谨对就能做到这种地步,看来真是没有看人。 两人急匆匆地来到内院,又去换了大衣裳,来到前厅接旨。 那传旨的内侍已经等了一阵子了,正有些不耐烦,见宁远侯终于来了,那内侍赶紧站到香案后面,开始宣旨。 裴舒芬喜滋滋地跟着楚华谨一起跪在香案前面,竖着耳朵听内侍传旨。 却听那内侍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约:晋宁远侯楚华谨为西北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即日上任,不得有误,钦此” 大齐朝的都指挥使司是地方上的军事机构,隶属于五军都督府门下,听命于兵部。西北都指挥使司掌管西北三道七府的兵事。大齐朝最强的军队,便在西北军中。指挥佥事一职是武官里的从三品,真正的一方大员。 楚华谨听了圣旨,不由一阵狂喜。当年他袭爵之后,就在后军都督府领了个从五品经历的闲差,一直有怀才不遇之感。如今一下子从从五品,升到从三品,也是连升四级,不比裴家的三少爷裴书礼差。 裴舒芬听了圣旨,却好一阵失望。居然不是给她诰封的圣旨,而是给侯爷升迁的旨意…… 传旨的内侍走后,宁远侯府里一阵欢腾,上下人等都高兴异常。这是自老宁远侯的西南总兵之职以后,宁远侯府里的第二个高官要职。 众所周知,宁远侯的爵位除了食禄和封号以外,并没有别的实权。就算是隶属他们家的西南五万军户,也只有帐面上的进益。要真正掌军调兵,还是要去军中担任要职才是。 过了没几日,整个京城里也都宁远侯楚华谨连升四级,马上就要去西北任指挥佥事去了。上门来送行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就连宫里的皇后娘娘,连日来都赐下许多布匹金银,犒赏宁远侯府的上下人等。 裴舒芬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不快,也跟着高兴起来。——的升了职,当然应该与有荣焉了。 “桐月,你说,我是不是要多做一些香膏带才是?听说西北那里干得很。”裴舒芬自从接旨那一日,就楚华谨要去西北了,也曾惶恐不安过。 后来她觉得侯爷既然外放,她这个做正室的自然要跟着一起出去。到时候,既不用应付家里的婆母妯娌,也不用带着这些妾室姨娘。只有跟着侯爷一起,不仅能风光八面,而且还是二人世界,更好培养感情。 裴舒芬一想到这些,连睡梦里都会笑出声来。 楚华谨也很兴奋。这日从外面应酬,他直接去了太的慈宁院,对太叮嘱道娘,我过两天就要启程了,外院那里,我把手上的事儿都交给了力生。他是外院大管事,又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再放心不过的。” 太拉了楚华谨的手坐在暖阁里面的炕上,仔细端详了端详他,心疼道最近你喝得太多了,看眼里都有血丝了。”说着,太叫了的丫鬟侍棋,道给大爷端碗雪莲参汤,好好解解酒。” 侍棋是个身量中等的丫鬟,生得一张白净的鹅蛋脸,腰身细软,一幅好生养的样子。 楚华谨就着侍棋的手喝完了参汤,脑子清醒,对太笑道我这次一去两年,府里的事情,都要拜托娘多照看照看了。” 太拿了一旁针线笸箩里面绣了一半的鞋底细看,听了楚华谨的话,头也不抬地道这还用你说,现在是你二弟妹当家,我也乐得先清闲清闲。”又想起一事,看向楚华谨问道我不管你带哪个姨娘出去,我得把侍棋给你带。——她是个妥当孩子,伺候人尤其小意谨慎,比你那几个姨娘都要强。” 听了太的话,一旁站着的侍棋赶紧给太行大礼。屋里的丫鬟也都七嘴八舌的恭喜侍棋。侯爷笑吟吟地坐在一旁,侍棋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忙指了一事出去了。 侍棋是太所赐,楚华谨自然不会回绝,高高兴兴地笑纳了,谢过了太,又有些意犹未足地道可惜不是让我去西南卫所。若是去西南,就能把我们的五万军户扎扎实实拢在手里了。”军户世代从军,大都桀骜不逊,不是真正的统兵大将,是掌不住他们的。 太忙安慰他道先去西北,再去西南,岂不更加妥当?你放心,皇后娘娘那里有成算的,必不会让那五万军户脱了我们家的手。” 楚华谨昂首挺胸,起身在屋里兴致勃勃地走了几圈,对太道我以前没有个正经差事,当年爹的那些幕僚,自从爹去世后,都走得走,散得散,我也留不住他们。如今我做了佥事,当年爹的好几个幕僚,又找上了我,我寻摸着,先找几个用上。等我去西北到了任,上了手,再慢慢挑些得用的幕僚养着。” 想到这一去,说不定就要横刀立马,做个统兵的大将军,楚华谨不禁热血沸腾起来。 太只关心楚华谨有没有人伺候,在一旁提醒他道你去了西北都指挥使司,虽然不能带正室,可是也不能堕了我们宁远侯府的面子。我看你就带上齐姨娘吧,她本是定南侯府的嫡女,就是正室也是做得的。如今虽然做了妾,我看她还是不卑不亢,很有几分气派。” 楚华谨也点头道娘和我想得一样,我也是想带着萱儿一起。”齐姨娘闺名一个萱字。 说到这里,楚华谨又迟疑道娘既然给我指了人,我再带上方姨娘,也尽够了。”如今方姨娘正是楚华谨的心头好,一个晚上都离不了,自然是要一同带走的。 太不悦道你是出去做官,又不是享福,带这么多做?” 楚华谨讪笑道侍棋只是通房,我就带两个姨娘,也不算多。” 太笑着摇摇头,便转了话题。母子二人商议好了,各自去筹备楚华谨出门要用的。 楚华谨临到出门的前一晚上,才想起裴舒芬那里还没有打过招呼,便趁夜跟她道别。 裴舒芬这几日都兴致勃勃地同的丫鬟一起打包行李,也打算跟楚华谨一起外放。中澜院里虽然有些婆子听到了风声,却无一人提点她。 楚华谨进了正房,看见炕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袱,笑道我是出去做官,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你给我准备这么多包袱做?” 裴舒芬嗔道谁给你准备了?这些都是我的衣裳首饰。西北那里听说冬天很冷,我带了好几件大毛衣裳,也不够不够用。” 楚华谨听了,愣了一下,有些不的耳朵,忙问道你说?你为何要收拾?” 裴舒芬白了他一眼,嗔道当然是要跟你一起去西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然你去哪里,我就要跟你到哪里。” 楚华谨在一旁总觉得有些不是味儿,不由讪讪地道鸡呀狗呀的,说得真难听。” 裴舒芬沉浸在的兴奋当中,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只是兴致勃勃地在一堆包袱里拔拉着,又有意投楚华谨所好,夸赞他道侯爷今年才二十九岁,就已经是从三品大员。也是我们大齐朝的第一人了” 楚华谨听了裴舒芬的话,噌地一声站起来,冷冰冰地道你不用收拾了。朝廷有律例,武将外放,正室和嫡子都要留守在京城里,不能跟着去驻地。——你就好好在府里待着吧。”说着,一阵风似的出了正房,往方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裴舒芬被楚华谨突然的冷遇打懵了头,不知哪里说了话,失魂落魄了一晚上。 到了第二天送楚华谨一行人出府的时候,裴舒芬才,侯爷是真的抛下她,带着两个小妾一起去西北了。 而楚华谨本来欢欢喜喜地上任礼,也被裴舒芬一句话坏了情绪,让他一直到离府的时候都耿耿于怀。——说起大齐朝最年轻最高位最有为的武将,这是心高气傲的他心底里的一根刺。 镇国公简飞扬,如今才二十四岁,已经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不折不扣的正一品。而且西北军中,有镇国公家的十万军户。同简飞扬比,无论是爵位,官位,还是年少成名,他楚华谨都望尘莫及…… 真是既生谨,何生扬 是 由】. 第六十三章 中毒 送走楚华谨一行人,裴舒芬回到的院子里,桐叶抢上来告诉她,说太还给侯爷赏了个一等丫鬟侍棋做通房,一起带去西北了。 裴舒芬不由更加气馁:真是没完没了,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桐叶见裴舒芬一脸抑郁的样子,言辞闪烁地安慰她道不要焦心。规矩如此,侯爷也是按律行事,再说齐姨娘和方姨娘也是懂事的。您看,兰姨娘和桂姨娘就没有跟,侯爷还是为着想的。” 裴舒芬忍不住抱怨道会有这样的律法?——生生要拆散人家夫妻” 桐叶不好接口,讪讪地道好在两年一轮,侯爷马上也就了。”心里却腹诽,不在计较个劲儿,反正她和侯爷还没有圆房,就算跟,也是给更添堵而已。还不如侯爷外放,眼不见心不烦呢。 裴舒芬发了一通脾气,觉得好受些了,对桐叶道你近来见过桐雪没有?” 桐叶摇头道奴婢这几日一直忙着侯爷出门的事儿,没有功夫去齐姨娘的春甲院。” 桐雪住在齐姨娘的春甲院里,这次齐姨娘把春甲院的上下人等都一股脑儿带走了,桐雪那里得添人伺候才是。 裴舒芬让桐星装了几个小点心放在食盒里拎着,对桐叶道我也好久没有见过桐雪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桐叶眼珠一转,对裴舒芬抱歉道可是不巧,太刚才让人传了奴婢去,奴婢一时记挂着这里,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希望现在去,还来得及。”说着,又跪下给裴舒芬磕了个头。 裴舒芬不好再发作,遂冷冷地道我不说出去,你也想不起来太传你。——你的架子当真不小啊” 桐叶跪在地上,低着头讪笑,一言不发。 裴舒芬起身叫了桐云进来,扶着她的手,让桐星拎着食盒在后面跟着,一起往春甲院看桐雪去了。 十几日不见,桐雪又黄瘦了许多。看见裴舒芬,她扎挣着要起床行礼,却挣也挣不动。她的屋里,更是弥漫着一股酸臭抠馊的异味儿。 裴舒芬拿帕子捂着鼻子,在屋门口跟她说了几句话,便让桐星放下食盒,带着人逃也似地离开了桐雪的屋子。 第二日,裴舒芬刚刚起床梳洗,府里当家的二黄氏带着两个婆子进来,对裴舒芬冷言道太有命,让大嫂去慈宁院见太去。” 裴舒芬看二前恭后倨,心里定是出了事。她用手捋了捋耳旁垂下的额发,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二问道可是有事?我刚给娘家递了信,说明日要看益儿和谦谦去。”裴舒芬尚未及笈,虽然嫁了人,却没有圆房,所以头发也并未盘起来,依然是梳着姑娘家常梳的双环髻。 二一听裴舒芬提起裴家,就如涨了气的皮球被扎了个眼儿,气鼓鼓的样子霎时就蔫了下来。 “二弟妹,可是有事?”裴舒芬又故意追问了一句。 黄氏立刻改了口气,和软道无……无事……,大嫂若是有空,就跟我一起吧。”对着一个尚未及笈的小姑娘叫大嫂,二黄氏心里怄死了。 裴舒芬微微一笑,对着桐月微微点了点头,就扶着桐星的手,跟着二黄氏去了慈宁院。 慈宁院里,太本来一片盛怒,可是听二悄悄在耳边说起,裴舒芬明日要回裴家看世子和临安乡君去,太的火气也熄了几分。 “舒芬啊,特意叫了你,是有一事要问你。”太和颜悦色地道。 裴舒芬笑了笑,没有接话,专注地看着太。 太对着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赶紧躬身道大房的桐雪姨娘昨儿晚上死了。春甲院的人说,昨儿只有大去看过桐雪姨娘。大走了之后,桐雪姨娘就一直哭。今儿早上梳头的小丫鬟进去服侍桐雪姨娘,她已经死在**了。” 裴舒芬听说出了人命,心里一紧,忙解释道娘听我说,我昨日是去看了桐雪,可是我只是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走得时候,她还好好的。娘要不信,可以问问我的丫鬟桐星和桐云。——可不关我的事” 二黄氏撇嘴道桐星和桐云是你自个儿带来的陪嫁丫鬟……” 太见裴舒芬惊慌的样子,不像个有成算的,先把怀疑的心去了一半,指了旁边的杌子让她坐下,安慰她道你别急,大夫刚刚验过了,现在正等忤作。桐雪到底是死的,一会儿就了。” 裴舒芬两手绞着帕子坐在太身边,心里不断翻腾起来。她突然想起给桐雪送的那个食盒。——糟了,忘了把食盒拿。可是食盒里面的点心,是从中澜院的小厨房里拿的,大家都吃过,会有问题呢? 裴舒芬正想得出神,忤作和大夫已经跟着秦大管事回话了。 “回太的话,府上的桐雪姨娘乃是小产后失调,血崩而亡。”大夫先一步禀告了太。 太和裴舒芬都松了一口气。二黄氏在旁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时候忤作上前一步道虽然桐雪姨娘确是血崩而亡,可是她屋里食盒里面的点心也确实有毒,只是幸亏桐雪姨娘小产后体虚,吃得不多,所以不是致命的主因。” 裴舒芬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可能?明明就是她让桐星直接从小厨房拿的点心,当时也是临时起意,就算有人要做局,也不会这么巧吧……? 事到如今,裴舒芬才明白当日嫡母夏告诫过她,不要随便给人送吃食,是多有先见之明 “点心里有毒?——真是反了天了给我把厨房的人都抓起来,看看是哪个婆子这样胆大包天,敢谋害主子”太拿了拐杖重重地捶地,气得胸脯起伏不断。 秦大管事见太也不顾外人在跟前,便不管不顾地发起火来,忙躬身上前道回太的话,如今桐雪姨娘死因查明,可以收殓了。” 太忍住怒气,对秦大管事颔首道你把两位领下去,该怎样的,就怎样。内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秦大管事恭声应了,带了大夫和忤作下去填档子销案,将桐雪姨娘当作了病死处理,自然不用宁远侯府的人上公堂。 忤作是跟了顺天府的捕快一起来的。因为他要亲自给太回话,所以跟了秦大管事进了内院,别的捕快便等在了外院。 几个人出了二门之后,秦大管事给今日里来的捕快和忤作各送了一个荷包,拱手笑道辛苦几位跑一趟。小小意思,各位去酒楼里喝杯水酒,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顺天府的衙差是在天子脚下当差的,个个都是精乖伶俐人。桐雪不过是个贱籍出身的姨娘,谁会为她喊冤去?所以都含糊着,管她到底是血崩而亡,还是中毒而亡,总之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好过。 又见宁远侯府的大管事不仅身段放得够低,而且够上道。衙差们掂掂手上荷包的份量,个个眉开眼笑地抱拳道让秦大管事破费了,以后有事,派人送个信来就行,不用亲自跑一趟。” 秦大管事一行笑着,一行送了他们出府,才回身命人叫了管婚丧嫁娶的婆子,让她们找妥当人把桐雪姨娘收殓了,葬到京城郊外的影梅庵附近去。那里有宁远侯府买下的一块墓地,是专门给无子的妾室姨娘备下的。 慈宁院里,太已经听了二的回报,桐雪姨娘屋里的食盒,是裴舒芬昨天去看她的时候带的,便不再坚持要锁拿厨房的人,只是脸色阴郁地看着裴舒芬。 裴舒芬急中生智,扑通一声跪在太面前道娘仔细想想,若是有心想害桐雪姨娘,会大张旗鼓地带了一群人,还把食盒大大咧咧地留在桐雪姨娘的屋里?”说完,眼里含泪,十分委屈的看着太。 太看着裴舒芬虽然强作镇定地跟她,可是全身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强忍着不安和恐惧。又想到她不过才十三岁,跟的大儿也是刚刚成婚,甚至都还未圆房,犯不着去谋害一个已经失了宠,又失了子的姨娘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二黄氏却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阴阳怪气地道这就难说了,一时考虑不周也是有的。再说,越是显得坦坦荡荡,说不定私底下,越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裴舒芬气急,仰头看着二道二弟妹是意思?为何一定要说是我做得?” 二忙拿帕子捂了嘴,笑得如风摆杨柳,道唉哟哟,我可没说是你做得。——都是你说得。”又对太道娘啊,老话说得好,有志不在年高。大嫂年岁虽小,心眼儿却比世人都大,不是我们这些粗粗笨笨的人能比的。” 太听见二弦外有音,看着她“哦”了一声,眼神锐利,让一时忘形的二醒过神来。 “娘你有所不知,前一阵子,侯爷还在府里的时候,我们的大嫂,就逼着方姨娘喝了一杯。结果方姨娘回到屋里就起不来床,半夜病得厉害,侯爷传了大夫进来,给方姨娘诊了脉,也说……也说……”二看了看屋里满满的人,故意压下了后半头话不说。 太晓得二如今管着内院,消息自然灵通,便往屋里扫了一眼,道都出去吧。就留着老大和老2在这里伺候就行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低了头对太行过礼,倒退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太坐在上首的罗汉椅上,地上跪着裴舒芬,二黄氏却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站在太身旁。 “说吧,到底是回事?”太皱了皱眉头。这些儿,没一个省心的。太又想起了裴舒凡,若是有她在,哪里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还要让操心? 二见屋里的人都走干净了,才压低了嗓子,对太道大夫说,方姨娘也是中了毒……” 闻言,太手里端着的汝窑虾青色金边莲胎杯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裴舒芬吓了一哆嗦,二黄氏在旁边看见,也心疼得直哆嗦:这可是一套四个的绝版汝窑莲胎杯啊,砸一个,就少一个。每一个莲胎杯,都价值千金啊。四个一套的莲胎杯,外面的市面上都叫价到一万两银子了…… “真有此事?——出了这样的事,没人对我说过?你们都当我是死人啊?”太震怒了。 是 由】. 第六十四章 把柄 (求粉求订!) 二见太震怒,也顺势跪到太脚前,对太添油加醋道娘莫生气。这些事,侯爷都是的,听说也敲打过大嫂。”说着,往裴舒芬那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 裴舒芬心头暗惊:侯爷同她在内室里说的私房话,就被外人了? “老大这事儿?”太放心了,老大既然,应该已经敲打过裴舒芬了。 也罢,横竖不管裴舒芬是好是坏,他们宁远侯府,都不会休了她。留着她,是要把裴家绑在皇后娘娘和三位皇子一边。这个,反正是个填房,若是不妥,把她关起来也就是了。若是再闹大了,就把他们裴家人请,看看他们的女儿,都是些货色,看他们还敢不敢对甩脸子 太想着夏的脸色就觉得高兴,转而笑嘻嘻地对裴舒芬道你年岁小,又是庶出,想来在娘家的时候,你们家也没有好好教养过你。不过你放心,在我手里,一定把你调理得妥妥当当的。” 二听了心下暗喜,忙凑趣道大嫂你真有福气。我们太,最会调理人。你看皇后娘娘,若没有我们太,也享不了这么大福。” 太听了这话,如同三伏天饮冰水,每个毛孔都被熨得服服帖帖地,对着二笑骂道你还不给我起来?跪在那里装样儿呢。——你呀,这张嘴越发甜了。” 二顺势站了起来,拿了美人拳给太一边捶肩,一边笑道我以前在娘家都是笨口拙舌的,如今也会说甜言蜜语了。——都是娘调|教得好啊” 裴舒芬跪在地上,腿都酸了,又不敢起来,只好低着头,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就盼着太能看在裴家份上,放她一马。——只要过了这一坎,以后打死她都不会给别人送吃食衣物的了。 “娘,大嫂哭了。”二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太也不抬头,拿了一根镏金包铁的小长棍,一边拨着手炉里的残灰,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做了事,就要受罚,光哭是没有用的。做人,最重要是要贤惠大度。想想你,再看看你,嫁进来没几天,连下毒这种事都做出来了。看你年岁不大,却如此狠毒善妒。若是不好好管教你,以后闯了大祸,我们宁远侯府,和你们裴家,都丢不起这人。” 裴舒芬忙止了泪,摆出一幅柔顺的样子,低声道娘要罚,不敢违抗。可是实在没有下毒,还望娘好好查验。”下毒这个帽子,是死活都不能认的。又在心底里感叹,前世里也是自诩职场白骨精,本以为手段早就够了,谁知到了这里,人家一出手就是人命。她在前世办公室里那点子历练,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况且一向只有她阴人,如今却被人阴了,看来这宁远侯府,确实比他们裴家水深多了…… 太这边想了想,又看了看裴舒芬娇娇怯怯的小模样。才十三岁的小姑娘,身量未足,又是庶女,裴家家风又好,管得又严,太还真不信是裴舒芬干得。再说府里的那些人有些能耐,太也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明知她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被人当了枪使,太还是打算先把帽子扣在她头上。有了把柄在婆母手里,自然会更加听话。——做婆母的不容易啊,特别是做那些娘家背景强大的们的婆母…… 想到这里,太便伸手拉了裴舒芬起来,笑眯眯地安抚她道这件事,我会差人去查。可是如今这两件事,都说跟你有关,我要不罚你,难以服众。”太故作发愁地沉吟了一会儿,道要不这样吧,你去祠堂里跪上两天,好好想想你,也算是给桐雪一个交待。” 裴舒芬听了心头大怒:又不是做的,给屁交待? “娘……不是我……”裴舒芬当然不敢明着跟的婆母发飙,只好一直苦苦地哀求。又咬牙指着娘家撑腰,道明儿要看益儿和谦谦去,不如跟的娘家大嫂好好说一说,看看她有主意。” 这些话,太当没听见,微笑着起身,对身旁的刘妈妈道我也乏了,这几日一直闹腾,腰酸背痛的很。” 刘妈妈是太当年的陪房,一直跟着太打理内院,闻言赶紧扶着太道太好好歇着。这些事,就交给奴婢吧。” 太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让人去查查到底是谁下毒的,再派人看着大跪祠堂去。”说着,含笑回了内室歇息去了。 刘妈妈从内室出来,随**待了几个管事妈妈去查查点心有毒的事儿。这几个妈妈心领神会,出了慈宁院,都相顾而笑,道这可是大海里捞针,慢慢查吧。” 剩下裴舒芬跪在太正房的外屋里,看着墙上那张五彩缤纷的麻姑拜寿图发呆。 刘妈妈回身进来,叫了慈宁院的两个管事婆子,道你们看着大去跪祠堂去。”又给了她们一根藤条,道你们要时时注意矫正大的姿势。祠堂是供祖宗的地方,你们可不能疏忽了。让大歪着倒着,就是对祖宗不敬” 两个婆子齐声应了,架着裴舒芬去了祠堂。 这一晚上,裴舒芬觉得又回到了当年大学军训时站军姿的地狱日子里,更恶劣的是,站军姿不会有体罚。在这里,跪得姿势稍有不对,就要被两个黑心的婆子拿藤条抽。裴舒芬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原来当初在裴家的日子,竟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裴舒芬欲哭无泪,咬牙熬过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她从祠堂里出来,连走路都是靠在桐月身上,一路搀扶的。 裴舒芬带着人先去了慈宁院给太磕头谢罚,才回到的中澜院里。桐星和桐云赶紧帮裴舒芬梳洗,又从小厨房做了上好的莲米苡仁粥端,加了胭脂鹅脯和素炒冬笋,都是开胃养胃的小菜。两天水米没有沾牙,不能一上来就吃大鱼大肉。 裴舒芬狼吞虎咽地吃了饭,又洗了澡,才在屋里睡了一觉。 这之后,裴舒芬以为事情了解,可以从新开始了,却没想到侯府内院里,从上到下,都开始踩他们中澜院的人。 中澜院,以前裴舒凡在的时候,可是侯府里的正院,拥有最大权力的地方。现在却成了落地的凤凰,人人都可以踩两脚。 裴舒芬不习惯,中澜院以前的婆子丫鬟,更是不习惯。 只是如今侯府内院里是二房当家。做下人的,最是好眼色,都一溜烟地往二房那边倒了。 二黄氏也是嫁到宁远侯府有近十年功夫了,如今才尝到扬眉吐气的滋味儿,自然不肯放了手里的管家权,便想方设法打击裴舒芬。只有趁热一道手炮制了裴舒芬,才能坐稳侯府内院当家人的位置。 以前裴舒凡在的时候,黄氏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本事跟她争。 现在却不一样了,大房的正室,不过是个十三岁,尚未及笈的填房,甭管她脑子再好使,看看她那个尚未长成的模样儿,京城里当家理事的那些子高门贵妇,谁都不愿意搭理她。 就算是坐席的时候,也没人愿意跟她坐在一起。——一看她那样儿,别说做当家主妇,就跟当家主妇她女儿,或者孙女一个样儿,都不是一个辈份上的人。况且她出身又不高,不过是个庶女填房,没有让贵妇们值得去攀个“忘年交”的理由。 几经碰壁,裴舒芬举步维坚之后,终于决定要抛出的杀手锏。 二不是动辄提以前的大嫂如何如何?我就让你看看,你念念不忘的大嫂,到底是货色? 太不是一直感叹没福气,好好的一个,走得这样早,抛下一片家业,让她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继续操持吗?那就让她看看,谁才是宁远侯府的大恩人——若是没有,你们宁远侯府这群现在都要如丧考妣的喝西北风去了 几日后,慈宁院的太看了一封从中澜院里顺来的密信,差点晕死。这封信,是二安插在中澜院里的婆子偷偷弄到的,据说是现在的填房一直藏着掖着,不让人看见的密信。 二听了密报,以为这填房跟人有私,想好好地拿住这个把柄。便创造机会,指使这个婆子把信盗了出来。 那信是用红漆封着的,二想了又想,觉得若是拆了信,反而让太怀疑她是栽赃陷害,所以便原封不动地呈给了太示下。 这封信,便是当日裴舒凡打算呈给圣上的辞爵归军的陈表。当日被楚华谨扔在地上,又被裴舒芬藏了起来的,如今总算又派上了用场。 太读了信,勃然大怒:裴舒凡这一手好狠啊不仅要断了宁远侯府的后路,就连皇后和几个皇子的后路,都一并斩断了 “娘,到底是回事?”二见太气得直哆嗦,自以为得计,又建议道这信是从大嫂的妆奁里得的,要不要叫大嫂一趟?” 这话提醒了太,太点点头给我把舒芬叫。” 二高高兴兴地亲自带了婆子,颐指气使地把裴舒芬拖了。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舒芬说。”太见裴舒芬被拖得踉踉跄跄地进来,头发都散开了,对自作主张的二微有不满,便开口把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二略迟疑了一下,太就对她横了一眼。 二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却别无他法,只好躬身退下。 太正房的内室里,就只剩下太和裴舒芬两个人。 “你说说,这是回事”太把那封信扔在裴舒芬脚下。 裴舒芬一见这信,心头暗喜,计成,脸色却立刻变了,唰地一下给太跪下,低着头不。 太怒道你们如此狠毒,你还有脸嫁到我们宁远侯府?” 是 由】. 第六十五章 重生 上 (求粉求订!) 裴舒芬见了那信,哇的一声哭起来,抽抽噎噎地道原是当**着舒芬,要把这信带回裴家,转呈给圣上。舒芬宁死不肯,多亏侯爷相救……侯爷和宁远侯府对舒芬情深义重,舒芬拼着被嫡母责罚,也不会做危害宁远侯府的事情”又指着那封信发誓道这事裴家的人一点都不。舒芬本来是想把这信毁了去,可是侯爷没有发话,舒芬不敢自专。” 听说裴家的人并不,太松了一口气。——只要裴家那两只老狐狸不此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太乜斜着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裴舒芬,试探地问道你刚才说,老大也这件事?” 裴舒芬点点头,拿帕子拭了泪,哽咽地道侯爷亲眼看过信的。若不是侯爷,舒芬就死在手上了。”言罢,又想起这阵子的种种委屈,哭得十分伤心。 太这才有些明白,的大,为何一定要娶裴舒芬做填房。想了想,便伸手拉了裴舒芬起身,坐在身旁,叹息道委屈你了。你们不早跟我说?” 裴舒芬低了头,小声道不委屈。只是因为这事,一直被人看不顺眼。”顿了顿,又道中澜院里,有很多留下的人,甚至连二弟妹,都是站在那边的。她们对舒芬做了些,娘想必也了……” 太本来不是个有成算的人,耳根子又软。听裴舒芬一说,想起这段日子来,确实发生了好多事情,而且桩桩件件,都是指向裴舒芬。现在倒觉得,就算裴舒芬不是好人,可是哪有刚嫁进来,脚跟都没有站稳,就搞三捻四不安分的?——可见是有人看她不顺眼了。 “你放心。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以后必不会让你受委屈。”太义愤填膺地道。 裴舒芬忙拭了泪,望着太,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娘对舒芬真好” 太看着裴舒芬泪痕遍布的小脸,怜惜地揽她入怀,拍着她有些赢弱的后背,低声道这封信就留在我这里,等老大再处置。” 裴舒芬点点头,乖巧地道舒芬都听娘的。” 娘儿俩雨过天晴,有了一个需要共同保守的秘密,关系自然亲密起来。 外面等着的二,却越来越惶恐不安。 她不到底是哪里出了,太虽然勃然大怒,可是好象并不是针对裴舒芬来的。 这一天过后,太对裴舒芬越来越倚重,还亲自把她带在身边,教她管家。 裴舒芬十分会打蛇随棍上,连中澜院都不了,天天跟着太睡。服侍太,比丫鬟还要尽心。 太教了裴舒芬一段日子,她十分聪明,凡事一点就通,完全不像是十三岁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越发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裴舒芬同太的几个大丫鬟也刻意结交,首尾相助。中澜院的人,终于在侯府后院又兴头了起来。 而二管家,越发做多多。一日不知为何,惹怒了太,直接被太褫夺了管家权,交到裴舒芬手里。 这边裴舒芬借着太的势,在中澜院先把裴舒凡留下的心腹都一一剔除,然后重新提拔了一批的人起来。 裴舒凡以前倚重的人,都是裴家的家生子,也是裴舒凡带来的陪嫁。而裴舒芬除了三个陪嫁丫鬟,裴家并没有陪送别的陪房,所以裴舒芬挑得人,都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倒是让太对这个一门心思向着婆家的更加满意了。 过了不久,裴舒凡的陈表,经过几次辗转反复,终于也呈到了宏宣帝的案头。 “三弟,你如何得到这份陈表的?”宏宣帝一面看,一面问道。 他口中的“三弟”,正是安郡王范世诚。他同宏宣帝明面上是远房堂的关系,其实他们两支都清楚,这两支的血脉,从开国皇帝范绘则和第一代安郡王范朝风算起,是亲得不能再亲了。 安郡王手握缇骑,在各勋贵和文臣武将府上,都安插有的探子。 这封信,当然是太让人“妥善”保存之后,被缇骑安插在宁远侯府的探子给顺出来的。 听了安郡王的回答,宏宣帝陷入沉默当中。良久,才叹息道可惜了裴舒凡是个女子。这份大才,就算是入阁拜相也是当得的。” 安郡王也看过那份陈表,裴舒凡的提议,正好合了宏宣帝的心意,便寻思了一下,劝道一品忠贞国是三朝首辅裴立省教养出来的,她的大哥是当年的状元郎、如今的翰林大学士裴书仁。这样的家世,有这样的女子,也不足为奇。再说圣上重新启用裴家人,废军户世袭制一事,应该是指日可待了。” 说到这里,宏宣帝忍不住抱怨道朝堂上的这些官儿,给捞银子的时候,脑子最好使。别的时候,就跟榆木疙瘩似的,一问摇头三不知,不干己事不开口。——你说朝廷养这些废物有何用?” 安郡王不好接口,只在一旁垂手偷笑。 宏宣帝又看了看陈表,道再给宁远侯世子和临安乡君各赐十顷禄田吧。——没娘的孩子天照应,希望他们能顺顺当当地长大成人。”宁远侯世子和临安乡君便是裴舒凡所出的楚谦益和楚谦谦,如今都养在外家裴家。 听说圣上给楚谦益和楚谦谦又赐了禄田,身为他们姨母兼继母的裴舒芬赶忙回了裴家一趟。 自此以后,每隔两三日,裴舒芬就回裴家一趟,探望在裴家养着的楚谦益和楚谦谦。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都不假他人之手,由裴舒芬房里亲自操持。就连两个孩子的月例银子,都一分不差,一日不短地送了。逢年过节,更是亲自接了两个孩子祭祖行礼,再妥妥当当地送回裴家。 众人都夸两个孩子命好,虽然没了娘,可是有圣上照拂,又有心地良善的姨母加继母用心照应,也给裴舒芬颇传了一些贤名出去。 时光倏倏,已是两年。 这一日,正是冬至时分,再过两个月,就是裴舒芬十五岁及笄礼了。而宁远侯楚华谨,再过三五个月,也要结束两年西北指挥佥事的外放生涯,回到京城交差述职。 宁远侯太亲自带了裴舒芬去大觉寺进香,同时给在西北的宁远侯、在宫里的皇后娘娘、三个皇子,以及大公主祈福。 到了大觉寺,太带着丫鬟婆子直接去了天王殿求签,裴舒芬就带着的丫鬟婆子来到了大雄宝殿上。 裴舒芬心满意足地四处看着,想起上一次来得时候,还是裴家里面一个苦苦挣扎的庶出女,如今却是宁远侯的正室。虽然封诰还没有下来,可是裴舒芬自信,等她同宁远侯楚华谨圆房生子之后,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一路看,桐叶眼睛尖,居然在佛前供着的一排长明灯里,找到了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长明灯,“您看,先的长明灯居然还亮着” 裴舒芬眉头跳了两跳,故作不在意地道可能是我母亲还在继续添香油吧。”说得是裴家的夏,裴舒芬的嫡母。在裴舒芬看来,只要有银子,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 谁知旁边领着她们的小沙弥却合掌念佛道施主有所不知。我们大觉寺的规矩,人死如灯灭,就不给添香油了。” 桐叶听了这话,凑过头去,往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长明灯那里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道这里用的是香油?先过世也快两年了,两年前的香油还剩了这许多啊?” 小沙弥正色道许是佛祖有灵。先裴是一品忠贞国,得圣上封谥,想是福泽深厚之人。” 大齐朝的人都,长明灯是世人在世间的化身。活着的时候点了长明灯,死了的时候,长明灯自然也就熄灭了。——就算当时没有立刻熄,若是不添香油,长了,自然都会熄的。 裴舒凡的长明灯,自她死后,整整燃了两年。这件事,就是在大觉寺,也是从上到下都引为奇事的。 裴舒芬听了小沙弥转述的奇事,心里很不舒服,扶着桐叶的手,在那一排摆着长明灯的供桌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桐叶,把那灯端给我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这样稀奇。”裴舒芬停下脚步,拿了主意,两眼望着桐叶,微笑着吩咐道。 桐叶看了看裴舒芬,又看了看那长明灯,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样,对裴舒芬福身笑道别急,让奴婢去看看。只是这里都是火,奴婢担心被烫着了。” 裴舒芬微微退后两步,离那供桌远了些,才对桐叶笑吟吟地道些。若是烫伤了,定不会让你白烫。” 桐叶点了点头,道那奴婢就僭越了。”说着,往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那盏长明灯伸过手去。 一旁的小沙弥急忙阻止道施主不可……” 裴舒芬往旁边微微斜了一眼,走在她身后的贴身丫鬟桐星忙上前一步,挡在小沙弥身前,笑着道小师父行个方便吧。我们想求个签。” 小沙弥满脸通红,却不敢再往前走,只是双手合什,举着念珠,不断念着佛号。 裴舒芬这才上前一步,装作有些着急的样子,往正探身去供桌上取长明灯的桐叶背后拍了一下,道可好了没有?” 桐叶的手刚够到那盏长明灯,被裴舒芬在背后一搡,桐叶手里故意一歪,裴舒凡的长明灯顿时倒在旁边一盏挂着“贺宁馨”名字的长明灯上。 两盏长明灯交着倒在一起,灯座上挂着的写着名字的红色小铁牌也被拖散开了,灯油四处流淌起来。两盏灯的灯芯里的火焰突然一下子都黯淡下去,像是快要熄灭的样子。 小沙弥在后面看见,暗道不好,抢上前来,想把两盏长明灯赶紧扶了起来,却被桐星又笑吟吟地挡住了去路。 “施主在佛前不敬,赶紧念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悲咒吧,不然……”小沙弥没法子,眼露不忍的神色,低声提醒道。 桐叶听了,有些心慌意乱,赶紧把两盏灯扶了起来,摆放整齐。又把两个写了名字的红色小铁牌,照了先前的位置,分别挂在长明灯的底座下。 她一时匆忙,就将两盏长明灯的位置放反了。于是本来应该属于裴舒凡的长明灯,现在挂了写着“贺宁馨”名字的红铁牌,而贺宁馨的长明灯下,则挂了写着“裴舒凡”名字的红铁牌。 大觉寺里的长明灯,都长得一个样子,完全是靠灯上挂着的红铁牌来分辨归属。 就算裴舒芬亲眼看着,也分不清谁是谁的灯,自然也不两盏灯被交换了位置。 她只看见,那挂着“裴舒凡”红铁牌的长明灯里,灯火越来越黯淡,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完全熄灭了。 而旁边那盏长明灯,下面挂着写有“贺宁馨”名字的红铁牌,却在突然黯淡之后,又慢慢地燃烧起来,越来越亮。 这一刻,大齐朝都察院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家的后院里,他的嫡出女儿贺宁馨,正从昨天傍晚落水的晕迷中慢慢苏醒。 是 由】. 第六十六章 重生 中 裴舒凡如同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在梦里,她先是去了一个名叫“琅缳洞天”的地方,在那里不住了多久。然后有一天,那三楼屋里梳妆台上摆着的一个不能移动的菱花镜突然大放异彩,把好奇观望的裴舒凡一下子吸到镜子里面去了。 等她回过神来,来到另一个名叫“须弥福地”的地方。这里和先前她待过的琅缳洞天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凡是琅缳洞天有的,这里也有,就像是琅缳洞天的镜中世界一样。 只是还没等她细细地查看这个须弥福地,她就觉得全身如火燎一样剧痛,转眼便在一个雅致的闺房里醒了。 这一次,她,她是完完全全地醒了,能感受到的身体,而不再像个游魂一样,飘荡在那两个奇怪的地方里。 只是她虽然有了意识,却还是处于昏昏睡睡的状态里。整个人似乎十分疲倦,就像跋涉过千山万水,才到了家的旅人一样。 她真正睁开眼睛的一天,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回想这一个月以来的经历,她依然恍惚不已。 在这一个月里,她睡睡醒醒,在梦与梦之间漂浮。用了一个月的,如同看皮影戏一样,匆匆浏览了另一个女子十六岁的一生。虽然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可是大致上,她已经看明白了一些。 这个女子,便是翰林贺思平的女儿贺宁馨。不,贺思平现在已经不是正五品的翰林院大学士,而是正二品的都察院左督察御史了。 贺宁馨跟有关系?裴舒凡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着四围里杏粉色的床帐,觉得有些迷惑,又有些惴惴不安。——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屋子。 她挣扎着要从**坐起来,旁边一个一直守着她的丫鬟马上扶起她,又拿了个烟青色的大迎枕,立在她的背后。 “扶柳,姑娘醒了,快去跟陈嬷嬷说一声。杏桃,你去小厨房一趟,给姑娘把冰糖燕窝雪莲粥端。”这个丫鬟口齿伶俐地一边帮着裴舒凡坐到**,一边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裴舒凡看了她一眼,心头暗暗惊讶:这个丫鬟,明明就是她梦里见过的贺宁馨的贴身大丫鬟扶风。贺宁馨还有一个大丫鬟扶柳,似乎就是刚才匆匆出去叫陈嬷嬷的那个人。而陈嬷嬷,便是贺宁馨的乳娘。 到底是回事?裴舒凡有些疑惑。——这里难道不是宁远侯府?,难道不是裴舒凡? 从外面又进来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对着扶风屈膝行礼道扶柳让我们进来的,扶风可有吩咐?” 扶风指着旁边的净房道姑娘刚刚醒了,你们去炊些热水,给姑娘净身用。” 两个小丫鬟忙出去炊水。 裴舒凡不动声色地听从扶风的摆布,扶着她去净房略微擦洗了一下,就出来坐到了梳妆台前。 从梳妆台上那个精致的菱花镜里看进去,裴舒凡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不是记忆里她病得蜡黄消瘦的双颊,而是略微有些圆胖的鹅蛋脸,虽然在屋里躺了一个月,有些苍白,可是刚刚去了净房一趟,出来已是带了些许的粉红。许是脸上有些胖,五官都有些圆润的样子,看上去不过清秀而已,比不过以前没有生病时候的容貌。 裴舒凡又呆呆地看向的胳膊,不再是病痛到支离的芦柴棒,而是圆润雪白,细腻到不可思议。以前她还在娘家跟哥哥们一起念书的时候,读过一句诗叫“皓腕凝霜雪”,似乎就是写得这样的胳膊。 这一身赛雪欺霜的细腻肌肤,就是原来最年轻的时候,也从没有过。 看来这是个健康的女子,虽然不是很美貌,可也是家人的掌上明珠,才能娇养成这样十指青葱,肤若凝脂的样子。就连她的双手,都一点瑕疵都挑不出来。不像以前的,由于经常提笔写字,右手中指处,有一层厚厚的硬茧…… 看来死而复生,魂魄附身在这个可怜的姑娘身上了。裴舒凡低头沉思起来,这件事,对谁都不能说。说了,就是一场滔天的祸事。 裴舒凡自幼跟着哥哥们读圣贤书,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或是敬鬼神而远之。对这样的事,若不是发生在身上,一律都会斥为“狐媚厣道”,非灭之而后快。 别说现在这个姑娘的家人,就算是以前的爹娘哥哥们,都不一定会容得下。——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死而复生”的裴舒凡,其实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孤魂野鬼。这种事,裴舒凡以前听说过,也在书上看到过记载。那些有机会“死而复生”的可怜人,被人之后,都无一例外地被当作“邪祟”给烧死了…… 好不容易有个重活一次的机会,裴舒凡不打算做那些傻事。况且她向来是个理智重于感情的人,对她来说,只有先踏踏实实地在这个贺家好好活下去,才能再图后事。 又用了两天,裴舒凡终于适应了的新身份:都察院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嫡长女贺宁馨。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贺宁馨。 从原来这个贺姑娘的记忆里,贺宁馨,如今已是大齐宏宣五年。她记得她刚被吸入琅缳洞天的时候,还是大齐宏宣三年。这就是说,她大概已经死了两年了。宁远侯府里,不又发生了些事…… 想到那个水深火热的宁远侯府,还有的两个儿女,贺宁馨心里一阵混乱。 扶风站在姑娘身后,给她慢慢地梳着头。看着镜子里面姑娘愁眉不展的样子,扶风在她身后轻声劝道姑娘好不容易活了,可不要再走弯路了。论理这话不该奴婢说,可是聂表少爷,真的不是好人。” 贺宁馨想起在记忆里见过的那位聂表少爷,以前那位贺姑娘似乎叫他“表哥”,样子有些模糊了,看不清楚,大概生得还行。 “我了,扶风,我不会再。”贺宁馨想了想,忆起原身最后的一丝记忆。那是她被人推到池塘之后,后悔不迭的心情。 贺宁馨不是很清楚,以前那位贺姑娘为何傍晚时分独自一人跑到他们贺府后院的小池塘旁边去,也不,是何人把她从背后推进池塘里。只记得在那位贺姑娘的记忆里,最清楚的一刹那,不过是池塘里的水淹没了她的头顶时,绝望无助悔不当初的痛苦…… “姑娘你可醒了。你可把嬷嬷急死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嬷嬷也不想活了。”一个浑厚的女声从屋外带着哭腔传进来。紧接着,一个穿着亮棕色绣福字团花大褂子,下系深棕色淡绿滚边马面裙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一见贺宁馨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妆台前,气定神闲地看着,陈嬷嬷有些不能适应,扑上去拉了她的手细细地看了看,有些哽咽地道姑娘比先看起来好多了。” 裴舒凡把当了贺宁馨,对着这个忠心的乳娘柔声道嬷嬷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陈嬷嬷连连点头,对贺宁馨道姑娘刚醒,我看外间刚刚给姑娘摆了饭,姑娘先去用用吧。我要去那里报个信,告诉,姑娘终于醒了,让和老爷,不用太担心。” 贺宁馨点点头,道多谢嬷嬷费心。嬷嬷跟娘说一声,宁馨好多了。等用了饭,就去给娘请安去,让娘不用亲自了。天这样冷,外面路又滑,莫要摔着了。” 陈嬷嬷见贺宁馨吃了这个大亏,居然懂起事来,十分欣慰,拉了她的手不放,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姑娘落水之后,就一直吃斋念佛,如今可是好了。我这就去给报信去。”说着,依依不舍地放开贺宁馨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贺宁馨笑了一下,扶着扶风的手起来,去外间用了饭。 外面正是黄昏时分,贺宁馨起身披上一件孔雀绿的鹤氅,对一旁竖立的大丫鬟扶风和扶柳道带我去见……娘。” 扶风和扶柳屈膝应了,一左一右扶着她,往外面走去。 两个小丫鬟在前面领路,扶风和扶柳搀着贺宁馨走在中间,后面跟着两个上了年纪的妈妈,正是大户人家出行的规矩。 一行人走过抄手游廊,跨过月洞门,来到一个白墙黑瓦的小院前面。裴舒凡,这是贺家老爷和的正院,也是这位贺姑娘的爹娘。 扶风上前去敲门,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魁梧高壮的男人站在门后。 扶风看见这个男人,吓了一跳,忙福身行礼道见过国公爷。” 那男人“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走出院子。后面跟着两个随从,还有院子里的婆子,跟着送他们出来。 贺宁馨微微往旁边挪了挪,给那三个人让出路来。 那男人抬眼看见贺宁馨站在路旁,脸色淡然地颔首示意,客气地问了一句贺大可大好了?” 贺宁馨抬头看,见是一个穿着大红补服的高壮男子,长眉入鬓,肤色微棕,五官生得十分标致出色。眸光沉沉,令人不可逼视。贺宁馨在心底里嘀咕:这人是谁?会出现在内院?——好象从没有见过…… 不过想归想,贺宁馨还是很有礼地给对方屈膝还礼道多谢挂念。我如今好多了。”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举止端方有礼,大度和煦 。 不仅那男子在心底里暗暗惊讶,就连贺宁馨的大丫鬟们都看直了眼睛。 看见那男子站在路旁默默地看着,贺宁馨虽有些奇怪,却不知怎地,并不觉得对方唐突,只是含着笑微微颔首,道不打扰了。我还要去给娘问安。” 那男子才惊觉挡了贺宁馨的路,忙赶了几步,往旁边让了让。 贺宁馨又屈膝行了一礼失陪。”便带着两个丫鬟,进了贺思平许氏的正院。 那男子便是镇国公简飞扬。他在院外盯着贺宁馨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对的随从道吧。”举步之间,又回头看了一眼正院里面,加了一句明儿再来。” 两个随从没有答话,却抬起头来迅速地互相挤眉弄眼了一下,便又各自回过头去,跟着简飞扬一径出去了。 到了许的正院,贺宁馨微微有些不安。——这个许,在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曾经见过的,性子和善温文,很好相处…… 是 由】. 第六十七章 重生 下(粉红40+) 房的丫鬟看见贺宁馨一行人了,忙掀开帘子,对里面的人通传道姑娘到了。” 贺宁馨拎着裙子走上台阶,从里面屋里冲出一个淡妆妇人,拉了贺宁馨的手道我的儿,你可算是好了”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这是不折不扣的慈母情怀。贺宁馨的鼻子立刻跟着酸涩起来。 看清此人正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许氏,贺宁馨忙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轻轻叫了一声……娘。”有些哽咽地扶了许一起往屋里走去。 来到堂屋,贺宁馨扶了许上座,又端端正正跪在她面前磕了个头。 “馨儿,你这是做?——快起来,快起来”许身材细瘦高挑,生得不是很美貌,但气度雍容,只是有些体虚的样子。她一拉之下,居然没有把贺宁馨扶起来。 贺宁馨磕完头,才在陈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又满怀歉意道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许见女儿生了一场大病,居然懂起事来,行事有度,举止不凡,实是意外之喜。拉了她坐在身旁,想说几句贴心话,却止不住眼里的泪,仍然不断往下淌。 贺宁馨忙抽出帕子,仔细地给贺拭泪,又看了一眼一旁伺候的下人,正色道没看需要整妆?——快去打水来。” 屋里的人愣了一下,从来羞怯胆小,对许也不亲近的大,今儿真的摆出了一幅孺慕情深的大款,众人都有些不适应。 贺宁馨见没人听的话,慢慢扫了一眼屋子站着的丫鬟婆子,从记忆里找出两个名字,道回秋、回冬,你们去打水去。”回秋和回冬是的大丫鬟,此刻正愣愣地站在一旁。 听见大点了的名字,回秋和回冬对望了一眼,忙应了声是,要出去打水。 许却叫住了她们,温言道打水是小丫鬟干得活儿,你们出去让她们炊水吧。” 回秋、回冬也应了,两人并肩出了正房。 “馨儿,你没有管过家,不这家里上下,最重要是各司其职,权责分明。不能因为你是主子,就不顾下人的职司,胡乱指派。”许一边留神打量着贺宁馨的神情,一边翼翼地给她解释,刚才为要驳了她的话。 这些事情,贺宁馨也是的。只是她初来乍到,对贺家也不熟悉,不过是随口吩咐一声而已,并没有觉得许驳了她的话,就是驳了她的面子,反而一脸感激地向许偎,道: “女儿不知深浅,胡乱指人,让娘难做了。” 许更是欣喜,伸手揽了她在怀里,满头满脸地摩索她,有些哽咽地道我的儿,你终于是想了。娘……” 贺宁馨心下暗暗称奇,不这位贺姑娘跟的亲娘有解不开的结,让她的亲娘都要看女儿的眼色。 许此人,在贺宁馨以前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也是打过交道的。她晓得许出身东阳许氏,为人极有才学。做姑娘的时候就才名在外,引得很多人求娶。后来她以诗文择婿,挑中了农家出身的寒门学子贺思平。贺思平除了才高以外,生得也非常英俊。许氏却生得普通,当时这段姻缘还被人诟病过,说许氏明着择才,实则择貌。还说贺思平“以色事人”,是冲着许家的财势去的。种种传言,极为不堪。 谁知两人成亲后没几年,贺思平便中了状元,一跃成了官身,不知羡煞多少人,多少姑娘慨叹看走了眼。一时东阳高门贵女嫁寒门学子成风,却没有人再如贺思平一样,连中三元。 二十多年来,许氏同贺思平夫妻恩爱,育有一子一女。贺思平极爱许氏聪明大气,性子又能屈能伸。这种脾性,相对于贺思平过于耿直不知变通的个性而言,是个极好的补充。因此两人夫妻极为和睦,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吵过一次嘴,也没有红过一次脸,更不用说没有那些个妾室姨娘来添堵。贺思平一家人,同贺思平的娘贺老太太,还有贺思平的嫡亲弟弟贺思达一家人住在一起。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家人,看得出许对贺宁馨也是疼到了骨子里。那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慎重,都不像一般的母亲对女儿,都有些像下属对上司,要翼翼地看着对方的脸色过活。 想到以前的娘亲,贺宁馨不由有些湿了眼睛,偎在许怀里不肯抬头。 许抱着的女儿,如同在做梦一样。上一次女儿同这样亲近,还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不知从时候起,女儿就开始疏远了…… “哟,我来迟了。刚刚去大侄女屋里,听人说到大嫂屋里来了,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来是真的”屋里的人都屏息凝气至此,外面却传来一阵放肆的银铃般的笑声。 贺宁馨感觉到许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许的脸色,低声问道娘,你不舒服了吗不跳字。 许低头盯着她,越发抱紧了她,似乎生怕她飞走了一样。 正屋的门帘被两个丫鬟左右打开,一个身穿大红百蝶穿花通袖袄,腰系靛青八幅马面裙的艳妆女子,头梳堆云髻,斜插着一支水晶团花步摇,缓步走进来。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翠。笑起来露出一口糯米小牙,极为美貌张扬的样子。 贺宁馨先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她的二婶,二叔贺思达的正室李氏。李氏是国子监祭酒的嫡女,是贺思平考中状元之后,给的亲弟弟订的一门亲事。 国子监祭酒是正四品的官,品级虽不低,却并无实权,李家家底也薄。李氏生得美貌,可是没有多少嫁妆。李家跟贺思达结亲,也是看在他的状元哥哥份上。本来以为是亲,贺思达应该也不会比贺思平差多少。可是贺思达考了二十多年,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中。如今不过是依附长兄,帮着照看一些大房的产业过活。 当然贺宁馨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详情。她只模模糊糊记得,这个李氏,似乎跟贺宁馨以前非常亲密。至于亲密到程度,她就不了。 “馨儿,二婶来了,你还不快?”李氏一进正房的门,便站在门口含笑招手道。 贺宁馨脸色平静地往门那边望去,慢慢从许怀里坐起来。 许有些紧张,牢牢地抓着她不想放。 贺宁馨诧异地拍拍许有些紧张的双手,低声道娘,没事,我不走。” 许轻轻松了手,仍然拉紧了她挨着坐着。 贺宁馨偏头对着许做了个“放心”的眼色,才回头对李氏道二婶来了。” 李氏见贺宁馨不同以往见了就贴上来欢天喜地的样子,心底有一刹那的忡然变色,面上又赶紧换了笑颜,捏着帕子往上首走。一边走,一边道馨儿,可是生二婶的气了?二婶昨儿可是担心了一晚上,觉都没有好生睡。就担心馨儿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二婶活啊?” 贺宁馨坐得笔直,先冲着李氏矜持地笑了笑,道二婶言重了。”才起身上前几步,冲李氏屈膝行礼道多谢二婶挂念,侄女如今已是大好了。” 李氏这才确信贺宁馨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快步走近她,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啧啧地道可见得是大嫂的亲生女儿,这行事的气派,跟大嫂是一模一样。——就连长相,也差不离。” 贺宁馨微笑道我是娘的女儿,生得跟娘相像有何奇怪?——二婶真是有趣,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其实贺宁馨生得并不像许氏,跟贺思平倒是更像一些。只是贺宁馨现在略微有些胖,所以五官显得不是很灵秀。若是稍微瘦一些,也是个清丽佳人。 李氏还想再,贺宁馨已经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道二婶,我娘在这里,也没见二婶给我娘见礼啊?” 许是大嫂,李氏是弟妹。她见了许氏,应该第一请安问好才是。可是看李氏刚才一番唱念作打,就像许氏根本不存在一样。 许在旁捏着把汗看了半天,当亲耳听见女儿为,又见她丝毫不在乎人家说她生得像,不由百感交集。——不知从何时起,贺宁馨开始自卑的样貌,最不愿意听人说生得像许氏,一听人说就哭。闹了好一阵子,众人才她的毛病,也都绝口不提她的长相。 李氏被贺宁馨说得有些脸红,才忙转向坐在一旁的许,屈膝行礼道见过大嫂。” 许微微颔首,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对李氏道快到吃晚饭的时辰了,你叫厨房多备一些青红萝卜羊肉汤,给老爷和二叔用。还有牛乳蒸羊羔,是给老太太的。另外给馨儿、羽儿她们准备一些海参乌鸡鹿肉羹。还有元儿,也要多吃一些鹿肉羹。”元儿是许嫡长子贺宁启的,许的嫡长孙,今年才八岁。 李氏忙殷勤地道是。大嫂昨儿就吩咐过了,我都让厨房的人备好了。等大老爷从衙门里,就可以摆饭了。” “难为你了。我要带着馨儿去给娘请安去,你自便吧。”许雍容地站起来,挽了贺宁馨的手,往门外走去。 李氏退到一旁,让许和贺宁馨两人出去了。 许和贺宁馨的丫鬟婆子忙跟了上去,往贺老太太住的耕读堂那边去了。 李氏含笑目送她们远去,等这一行人去得远了,李氏的脸才垮下来,目光阴沉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对的人恨声道走我们……” 李氏的大丫鬟回春忙跟上来扶着李氏的左手,一边走,一边试探地问道二太太,大姑娘那边到底办呢?”李氏的贺思达不是官身,称不得“”。贺家上上下下,都叫她二太太。 李氏板着脸寻思了一会儿,凑在回春耳旁说了几句话。 回春会意地点点头,又低声禀告道聂姨妈那边又上门来借钱了,还说表少爷这几天都没有归家,不知到哪里去了。——才刚打发她走了。” 李氏捏了捏她的手,让她不要在路上多嘴。——谁许在哪里安插有人手?在外面还是谨慎些为好。 是 由】. 第六十八章 镜像 上 许这会儿正满心欢喜地带着贺宁馨去耕读堂见贺老太太。 贺宁馨其实是许氏生得第三个女儿。前面还有两个女儿,生下来都在两岁上便夭折了,并没有序齿。所以等贺宁馨生下来,许氏和贺思平的一腔爱女之情都倾注在贺宁馨身上,谁知却把她养出了一股牛心古怪脾气。夫妻两个对还能教养得当,对这个女儿却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从贺宁馨懂事以后,就只能顺着她,从来无人敢违拗她。后来不知为何,贺宁馨跟的亲娘越来越疏远,却跟二房的二婶越来越亲密。还不止一次跟人说,她恨不得是二婶的亲生女儿。二房的李氏就顺势拢住了贺宁馨。 贺家掌事的人,在外是贺思平,在内是贺思平的许氏。由于许氏和贺思平对贺宁馨言听计从,李氏便挑唆贺宁馨,让她为捞了不少好处,甚至连内院的管家权都想染指。在贺宁馨大闹过几次之后,许氏无奈,只好把一些管事的权力交给了李氏。只掌着钱银大头,不走了大褶儿就行。 李氏因此对贺宁馨也格外亲密,连的亲生女儿都靠后了,让李氏真正的亲生女儿贺宁羽恨得直咬牙。 这一切,贺宁馨如今想来,不胜唏嘘。可惜她不原来这位贺姑娘到底是想得,会做出这种亲者痛,外人快的事情。想起原身溺水时最后一丝悔之不迭的心情,贺宁馨明白,既然上天让她重生在贺姑娘身上,她要代她好好得重新活一次,才不枉上天有好生之德。 跟着许来到耕读堂,贺宁馨悄悄地四处打量。只见这里是一所很普通的农舍一样的屋子,白墙黑瓦,收拾得极为洁净整齐。 看见许带着大一行人,耕读堂里的下人忙迎了出来,对许和贺宁馨行礼道见过、大。” 贺笑着问道娘在屋子里吗不跳字。 耕读堂的宁嬷嬷连忙上前道回的话,老太太还在后园子里忙着呢。” 耕读堂后院有一块空地,用竹篱笆围了起来,里面分了左右两块田地。贺老太太务农出身,身子十分硬朗。就算是大做了官,大儿又经营有方,贺家已经不再是寒素之家,贺老太太还是忍不住每日都要下地干活。哪怕只是在院子的后面空地上种两分小田过过瘾也是好的。 贺思平曾经苦劝老太太,不要再天天做农活了。如今他做了官,用不着的老娘再种地养活和弟弟。 可是贺老太太根本不听。她如今做了官,她不能同以前一样,做个下地的农妇,那样会给丢脸,可是做农活,是她唯一会做的事情。她不想做个整天无所事事,只好吃懒做,让人服侍的老太太,她更喜欢自食其力。吃着种得粮食蔬菜,走路都有劲些 许老太太的心思,也极为佩服老太太这样的品格儿,便只嘱咐了耕读堂的下人多注意老太太的身子,不要让老太太过于劳累。若是有些头疼脑热的,就要赶紧来报。 贺宁馨跟着许进了耕读堂的正屋,留神看着里面朴素的家具陈设,心里暗暗称奇。对马上要见到的贺老太太,贺宁馨略微有些好奇起来。在原来这位贺姑娘的记忆里,贺老太太占的位置,形同虚设。 “大你来了,馨儿好些了没有?我刚从暖棚里拔了些小白菜和韭菜出来,晚上给馨儿做个枸杞白菜,和韭菜炒鸡蛋,又开胃,又养人。”后堂里传来贺老太太宏亮的嗓门。 许先进了后堂,扶了贺老太太出来。 此时正是正月末的时候,京城里还是天寒地冻。不过托了前朝那位太宗皇帝的福,冬季里的大棚蔬菜已经不是新鲜事儿。家里有些银子和地位的人,都在自家后院里有一两个玻璃暖房。 贺老太太确实做得一手好农活。冬季里小黄瓜、小白菜养得水灵灵的,比别家出产的多,而且成熟的早。贺家上下都托了贺老太太的福,大冬天的,也有口青菜吃。 贺宁馨看见贺老太太出来了,忙抢上前去,深深地行礼下去,对贺老太太道孙女不孝,给祖母请安了。”姿势十分娴雅端庄。 贺老太太吓了一跳。这个孙女,平日里最讨厌到耕读堂来。见了这个祖母,也很少。以前她小时候,想亲近这个大孙女,她都哭得震天响,连手都不让碰,如今却亲亲热热地给请安行礼。 贺老太太觉得有些眼花,赶紧使劲眨了眨眼睛,又要伸手去把贺宁馨扶起来。一伸出手,贺老太太便看见手上刚才在暖棚里侍弄过蔬菜,沾了一手的泥,忙又缩,对着贺宁馨尴尬地笑道馨儿啊,是奶奶的不是。奶奶这就去洗手去,别把我们馨儿的漂亮衫子弄污糟了。”说得十分朴实。 贺宁馨微微一笑,起身握住了贺老太太的手,道让孙女儿陪奶奶去净房洗手。”间,已经跟着贺老太太换了称呼,改叫她“奶奶”。又亲自扶了贺老太太的胳膊,在两个丫鬟的带领下,往净房里面走去。 贺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跟心爱的大孙女亲近,乐得走路都打飘。一路上不断要把手缩,又忙不迭地对贺宁馨道馨儿,奶奶的手上有泥,可别把你的手也弄脏了。”又讪讪地看着贺宁馨如羊脂玉一般的小手,上面已经沾上了一些泥土。 “奶奶没事的。等会儿我们一起洗手就是了。”贺宁馨笑着安慰贺老太太。 两人一起进了净房,舀水洗了手。又同许一起,去正院吃晚饭。 贺家没有分家,每天那一餐,都是各房在屋里吃得。只有晚上这一顿,才是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贺宁馨扶着贺老太太来到正院的正房里,看见里面已是摆上了一个大圆桌。上首的位置,是贺老太太的。贺老太太左右手,分别是大老爷贺思平,和二老爷贺思达。 挨着贺思平下来,是许、贺宁馨,还有贺宁馨的大哥贺宁启,以及他的妻子苏氏和他的贺兴元。 挨着贺思达那一边的,当然是李氏和她的贺宁风、女儿贺宁羽,还有一个庶女贺宁春。二老爷贺思达有一个小妾柳姨娘,是不跟贺家人一起吃饭的。 贺宁馨一一看,依着记忆里的样子,给在座的人行礼问安。 贺思平刚从都察院,已是换了常服,端坐在上首。看见的娘跟妻子和女儿一起进来,忙起身招呼贺老太太坐到上首中间的位置上来。 贺宁馨陪着许站在一旁,留神看去,见贺思平大约四十多,快五十的样子。面上三缕中髯微微垂下,五官清俊疏朗,果然是不负当年先帝隆庆帝御口亲封“美姿容”的状元郎之名。他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左督察御史,也算是物尽其用,自得其所了。——听说贺思平为人耿直方正,督察御史一职,应该十分适合他。 等贺老太太坐定了,贺思平才走到许身边,对一旁的贺宁馨温和地问道馨儿,你身上可好?若还有不适,不要硬撑,让你的丫鬟扶你下去歇息就是。” 贺宁馨忙对着贺思平行了一礼,微笑道多谢……爹挂念。女儿已是大好了。”她对于叫贺思平为爹,还有些不习惯。 贺思平立刻敏锐地觉得贺宁馨的态度不一样了,很是欣喜,往身旁的许那里看了一眼。 许对他微微颔首,又拉了贺宁馨一起坐到席上。 晚饭陆续摆了上来。 贺宁馨刚醒的时候,已经在屋里吃过一顿了。她以前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得裴家的家规教导,教女儿惜福养身,晚上这顿,一向只吃七分饱。因此在席上,她也只略微喝了几口呈上来的小米苡仁粥。还是贺老太太亲自跟她叮嘱,粗粮养人,别紧着吃那些精细的。 贺宁馨含笑应了,拿着勺子在粥碗里慢慢搅动。 堂妹贺宁羽在旁看见,忍不住嗤笑道,不想吃就不要逼吃。你这样一直搅来搅去,就算一会子撤下去了,下人们都不吃的。” 贺宁馨抬头看着贺宁羽,笑眯眯地道这粥是奶奶特意吩咐给我做的,我爱吃得紧呢。——会给下人吃?多虑了。” 贺宁羽留神瞧了瞧贺宁馨的神色,抿嘴笑道,咱俩换个位置吧。你以前,不是最爱坐在我娘旁边的?”这一招,以前贺宁羽用来戏耍贺宁馨,百试百灵。 贺宁馨听了,却只是放下勺子,拉了许的胳膊抱在怀里,笑嘻嘻地对贺宁羽道是你自个儿想坐到我娘旁边吧?无小说网不少字——我娘是我的,你可别想抢?” 贺宁羽被噎得脸都红了。二太太李氏却是晓得贺宁馨自从落水醒来之后,就变了个样儿,忙在桌子下面拽了拽贺宁羽的裙子。 贺宁羽对贺宁馨戏耍惯了,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在席上便看着贺宁馨冷笑道也不是谁哭着喊着要叫别人做娘?——现在装没事人一堆……” 贺宁馨收了笑容,放开许的胳膊,慢慢坐直了身子。她就,这二房的堂妹贺宁羽,还有二太太李氏,对贺宁馨的态度太奇怪了。不过略微拭了一下,贺宁羽果然就沉不住气了。 贺思平啪的放下筷子,对着贺宁羽沉声道有你这样跟你的?没上没下,没大没小”又看向贺老太太另一边的贺思达,道二弟,养不教,父之过。你的女儿,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贺思达最怕大哥,忙起身躬着身子道大哥放心,我就骂她。” 贺宁羽恼羞成怒,站起身道伯父也忒偏心了。明明是她……”用手指着端坐在对面的贺宁馨,气愤难忍。 李氏忙起身拉下了贺宁羽伸展的胳膊,轻声呵斥道你伯父都发话了,羽儿不得无理”如今他们一家子都靠着大房过活,在那事还没有成之前,李氏可不敢让女儿贺宁羽将大老爷贺思平给得罪狠了。 是 由】. 第六十九章 镜像 中(为jykuan的和氏璧加更) 贺宁羽见的爹娘都责备,连以前向来不发一言的大伯父也怪罪,觉得憋屈异常,哇的一声哭起来,跑出去了。 李氏忙忙地给桌上的人行了一礼道羽儿不懂事,我去说说她。”快步追了出去。 桌上的人都赶紧低了头,埋头苦吃。眼看大老爷贺思平正处于盛怒的边缘,要是惹恼了他,被他滔滔不绝训上一晚上话,谁都别想睡觉了。 贺老太太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二老爷贺思达道你让厨房给她们娘儿俩留些饭菜。我刚才估摸着,羽儿和你儿,都没吃晚饭。这饿着肚子可睡不着觉。” 贺思达忙应了,吩咐了一旁伺候的婆子,让她们捡了几盘菜,装在食盒里,给李氏和贺宁羽送了。 闹了这样一出,剩下的人都没有兴致,草草地吃完饭,各自了。 贺思平亲自送了贺老太太回耕读堂歇息。 他的时候,许还把贺宁馨留在上房,百般地怕她不舒服,又担心她心里不高兴,尽力开解她。 贺宁馨抬头见贺思平进来了,忙上前行礼道见过爹爹。” 贺思平抬眼看见女儿神色如常,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以前为了婚事跟闹别扭的样子,十分欣慰,忙扶了她起来,道身上可好些了?要不要再请大夫瞧一瞧?”这个女儿,是他们夫妻俩连折两个女儿才盼来的宝贝。贺思平为人一向刚正不阿,可是在的宝贝女儿面前,除了溺爱,还是溺爱,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贺宁馨看着贺思平,就想起以前的爹爹裴立省,不由生了几分孺慕之心,忙答道多谢爹爹惦记。女儿已是好多了。” 贺思平欣慰地捻须道终于长大了,也懂事了。” 贺宁馨被贺思平的话,弄了个大红脸。——说得她跟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别说她两世为人,人情世故比一般人都要精通。就说这位贺姑娘的原身,今年也有十八岁了,能不懂事吗? 许也有苦尽甘来之感,揽了贺宁馨在怀里,一起坐在里屋的罗汉**,慈爱地道我们馨儿一直都很懂事。以前年纪小,纵是有也不打紧。这眼看就要嫁人了,倒是要更用心些。” 贺宁馨在许怀里僵硬起来:嫁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还真没有想过这回事。——她才刚刚适应了贺宁馨这个身份…… 贺思平坐在娘儿俩对面的圈椅上,看见贺宁馨怔怔地,以为她又闹别扭了,有些头疼地劝道和镇国公的婚事,是你一生下来就定下的。无论如何都要嫁,我贺思平绝不会做不守信义的事”说得颇有些色厉内荏。如果贺宁馨就是执意不嫁,贺思平还真不,能不能就硬着心肠,逼她出嫁。 贺宁馨却讪讪地一笑,道爹说哪里话。我不是……” “不是就好。”贺思平不习惯跟女儿说这些,忙转头对贺道再过一阵子,就是宁远侯的及笄礼,你到时候带着馨儿一起去,跟这些勋贵人家多应酬应酬。镇国公家也是勋贵,跟我们家,大不一样的。” 宁远侯及笄礼? 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将贺宁馨劈得头晕,她忙急切地问道宁远侯?哪个宁远侯?” 见贺宁馨问得奇怪,贺思平忙解释道宁远侯就只有一个。” “可是宁远侯不是有三十岁了?会有及笄礼?”贺宁馨翼翼地问道。因为的经历,贺宁馨不那个“裴舒凡”是否同现在一样,换了芯子。 许接过话茬,道你说得那是宁远侯的原配,可是她两年前去世了。圣上还亲封她做‘一品忠贞国’。如今的宁远侯,是宁远侯的继室,也是宁远侯原配的庶妹。”说着,许又掩袖笑道这个,可是在原配热孝里面娶得亲。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也就见过这样一次热孝里面娶亲的……” 听了许的话,贺宁馨陷入恍惚当中:原来前身的,是切切实实地死了。枉费她还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和的孩子重聚。谁那家人,居然连过世的百日都等不及,已经忙忙地娶了填房,还是的庶妹 一定是四妹裴舒芬。贺宁馨在心底里盘算:只有裴舒芬的年纪,才是今年及笈。 难道她真的是回不去了? “那,宁远侯原配的两个孩子呢?”贺宁馨又问道。她最担心的,不过是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这下连贺也觉得奇怪了,拉着贺宁馨的手,仔细瞧了瞧,才笑着道这也是一件大事。当日宁远侯府热孝里面娶亲,大概圣上也看不,就下旨让宁远侯原配的娘家裴家把两个孩子领教养了。”又有些叹气,道只是到底是没了娘,回到裴家依附外祖、舅舅而居,也未必比在家里好多少。” 贺思平在旁不以为然地道圣上既然封了他们做世子、乡君,裴立省又是个精明人,两个孩子在裴家,还是比在宁远侯府要强许多。” 贺宁馨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说不出滋味。只是听到两个孩子受了封,不再是普通幼童,心里又好受了许多。 不过贺宁馨,圣上从不做无用功,他有这番举动,看来是有后招了。 从贺的正房里回到的院子,贺宁馨一直沉默不语。 想到那天和裴舒芬的冲突,还有莫名其妙地进入了那个神秘的琅缳洞天,贺宁馨在**辗转反侧起来。 琅缳洞天,须弥福地,还有变成了贺宁馨。——这到底是一回事? 这天晚上,贺宁馨迷迷糊糊中,又来到了须弥福地。 这里是跟琅缳洞天一模一样的地方,就像是琅缳洞天的镜像一样。 贺宁馨在琅缳洞天里待过两年,对这个须弥福地,自然是轻车熟路。 她径直来到三楼,坐在梳妆台前的菱花镜前,往里面看去。 上一次,她还在琅缳洞天里的时候,就是这面菱花镜突然大放异彩,才把她的魂魄,从琅缳洞天吸到须弥福地来。 她还记得,以前琅缳洞天的菱花镜,是照不见人影的。看上去,只是白茫茫一片,如同琅缳洞天和须弥福地外面的白雾一样。 可是当贺宁馨往须弥福地的这面菱花镜看的时候,她看见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不是贺宁馨,而是另外一个生得十分美貌,稍微有些瘦削的年轻女子。她的五官看上去如此熟悉,贺宁馨立即断定,这就是她的庶妹裴舒芬 她会在这镜子里出现? 贺宁馨一时十分紧张,有些担心裴舒芬也会同一样,被那菱花镜从琅缳洞天吸了,不由四处看着,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过等了一会儿,贺宁馨看见菱花镜里,裴舒芬在那间屋子里走来走去,又听见她张狂地笑声从菱花镜里传哈哈哈……我终于又能进来了……我就上天待我不薄……有了这个随身空间,这个世上,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贺宁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菱花镜,就跟以前她看过的皮影戏一样,看见裴舒芬在对面的一举一动。 听见裴舒芬在那边的自言自语,贺宁馨终于明白,原来琅缳洞天,是四妹裴舒芬的一件稀罕物儿。当初,应该就是在跟她争执的时候,被她弄到她的琅缳洞天去,从而死在了她手里。 可是在琅缳洞天的两年里,裴舒芬一次都没有去过。而等离开了琅缳洞天之后,裴舒芬才能再次进来。这是不是说,那个琅缳洞天,每次只能有一个人进去? 贺宁馨一边思索着,一边紧紧地盯着菱花镜里面裴舒芬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贺宁馨从菱花镜里看见,裴舒芬离开了三楼的那间绣房,下楼去了。 “让我看一看,求求你,让我看一看她去做了……”贺宁馨十分想裴舒芬都在做些,情急之下,双手抓住了菱花镜,不断求恳起来。 这须弥福地的菱花镜好象同贺宁馨心意相通一样,听见了贺宁馨的求恳,镜里的景象,居然换了场景。 贺宁馨就像跟在镜子里面裴舒芬的身后一样,看着她下了楼,来到楼前的空地上,开始在她的药圃里劳作起来。 “我有两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这些药草居然还是生长有序,真是奇怪……” 贺宁馨听见裴舒芬在那边一边劳作,一边嘀咕,不由微微一笑:那两年她待在琅缳洞天的时候,闲来无事,把她二楼书房里的书都读完了,也照着书上的方子,做了很多药丸。那地里的药草,当然是被她消耗光了。只是药丸做好之后,她并没有服用,而是都扔到琅缳洞天小楼外面的白雾里面去了。 想到这里,贺宁馨心里怦然一动: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琅缳洞天,又滋生出一个须弥福地? 裴舒芬在那边浑然不知有人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只是狂喜不已,两年多没有琅缳洞天的日子,实在是太痛苦了。她早已习惯用琅缳洞天来解决生活中的难题,不过这两年没有随身空间的日子,也让她收获良多。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急功近利、不懂游戏规则的小姑娘。她早已脱胎换骨,凤凰涅磐。如今琅缳洞天又回到她手里,她的人生,终将流光溢彩,走向辉煌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的菱花镜里看了半天,见裴舒芬终于把药草收割下来,拿到二楼的书房里制药。 看见裴舒芬往楼里上来了,贺宁馨下意识往这边楼外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楼外的药圃有些不一样了。她飞奔到楼下,仔细看了一下的药圃。裴舒芬在那边收割药草的时候,这边药圃的药草,也如同有人在这里劳作一样,被整整齐齐地收割了下来,跺在一旁的田埂上。 贺宁馨心情复杂地把田埂上的药草抱起来,也往小楼的二楼里走去。 放下药草在二楼,贺宁馨又回到三楼,从菱花镜里继续看着裴舒芬在做。 裴舒芬收割完药草,觉得比两年前在这药圃里劳作的时候,要累上许多,也不为何。 是 由】. 第七十章 镜像 下 不过裴舒芬想着两年没有进来过,这个空间也许升了级,所以要比以前更费劲些,就没有往心里去。 她拿了几样需要的药草,来到二楼,开始按照《百草集》里面的药方制药。——这里的书不多,也就《百草集》最对她的胃口。 裴舒芬在那边制药的方子,贺宁馨看着很熟悉。 那琅缳洞天里医书上的药方,贺宁馨这两年来闲来无事,都仔细研究过。这些药方,在贺宁馨看来,其实并不算是完整的方子。就药理来说,一个完整的方子,无论是做中成药的药丸,还是熬汤药用得药草,都讲究“君、臣、佐、使”四味俱全,只有懂得药理,才如何阴阳调和,制出良药。 而琅缳洞天里面的药方,都只有“君”和“臣”,“佐”和“使”都是没有的。古药一向强调“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药,尽量不用药。一个好的药方,都是要尽力减低药的毒副作用,以达到更好的疗效。而“佐、使”起得作用,便是完善药的性能,抵消药的毒副作用。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从小就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后来又久病成医,对药理颇有研究。所以她能 一眼看出琅缳洞天里面药方的不足和欠缺。 这边贺宁馨从菱花镜里看裴舒芬制药的手法,完全是按照书上的药方来得,一丝不。——看来裴舒芬对这些药方,是知其然,但是并不知其所以然。 “党参三钱,炙甘草一钱半,当归二钱,川芎一钱,白芍三钱,黄耆三钱,黄精五钱,藏红花十二钱,捣碎研磨,加葛根粉,制成药丸。每日服用,可**肥臀……”这是贺宁馨在琅缳洞天的医书里看到的一个方子,当时觉得奇怪,会有人需要用这种药? 如今见了裴舒芬正照着这个方子,将各项药材加倍,精心制药,贺宁馨更是疑惑。她往裴舒芬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见她容颜娇美,身形却颇为单薄。——跟裴舒芬的生母长得十分相像。 又看了看裴舒芬的装扮,她还是梳着双环髻,并没有挽成妇人的发髻,贺宁馨明白她定是还没有圆房。——也是,之前她还未及笈,当然不能圆房。 想到下个月就是裴舒芬的及笄礼,贺宁馨心下了然:看来裴舒芬是要调理身子,在为圆房做准备了…… 大齐朝里,越是贵女出身,嫁得就越晚。而一般心疼姑娘的人家里,也不愿意让闺女早早地出嫁。只有小户人家,接了,就养不起闺女的,才急急地把女儿在十五岁就嫁出去。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本来跟岭南严家的嫡长子严绍定了亲,打算十八岁才出嫁的。谁知那年京城里风云变幻,一不,阖家连命都会送掉。裴舒凡便成为了裴家和楚家政治利益交换的筹码,刚满了十五岁,就退了严家的亲事,嫁给了楚华谨。 想到这些事,贺宁馨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在这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连忙捂住了的嘴。突然有些担心:她能看见、听见那边的裴舒芬行事、,那边的裴舒芬会不会也能看见、听见她呢? 贺宁馨胡思乱想着,仔细观察镜子里面的裴舒芬,她在那边完全没有听见的声音。只是埋头一门心思地做好了三十个小巧玲珑的药丸,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裴舒芬在那边有些得意地看了看桌上的药丸,拍了拍手道;“大功告成——吃一个月尽够了。” 又看见裴舒芬把药丸都装到到一个小药瓶里,放在袖袋里,紧接着就上了三楼,往梳妆台这边走。 贺宁馨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就听见从菱花镜里传来裴舒芬娇嗔的声音这个死破烂镜子,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久了,还是照不见人影——要你何用?”镜子里面又传来噼里啪啦,似乎是裴舒芬拍打镜子的声音。 贺宁馨心里一动,慢慢地从旁边挪,往菱花镜里看。 镜子里面,是裴舒芬放大的一张俏脸,正在对面挤眉弄眼地做怪相。 贺宁馨定定地看着镜子里面裴舒芬的脸,突然无声地笑了:能看见她行事,听见她。她在那边,却看不见,也听不见 第七十一章 聚首 (粉红80+) “可能?不是还要两个月才满两年?”裴舒芬放下手里的茶杯,狐疑地问道。她这两年里,对大齐朝的各种规矩,了解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尽出的鲁莽之人。 桐叶走得急了,额头上渗出了一排排细密的汗珠,千真万确。我的小丫鬟喜鹊儿是二门上辛妈**亲孙女儿,刚刚她去辛妈妈那里玩,亲眼看见的。要还不准备,侯爷这会子大概都要进来了。” 间,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喧闹声。 中澜院外,传来婆子丫鬟请安问好的杂乱声,还有守门的小丫鬟大声通传的声音禀,侯爷了” 裴舒芬顾不得继续盘问桐叶,脸露喜色,忙忙地起身,往外间走去。 上房厚厚的金丝绒夹棉门帘被门口的丫鬟左右打开,宁远侯楚华谨披着一身毛光水滑的紫貂大氅,带着一身寒气,跨进中澜院的上房。 两年不见,楚华谨变得沉稳内敛,站在门口,有股不怒自威的样子。 裴舒芬欣喜地往楚华谨身边扑,快到他面前的时候,才堪堪收住脚步,屈膝行礼道见过侯爷——侯爷这早晚就了?都不给我递个信儿,我也好早做准备……” 楚华谨也有两年没有见过裴舒芬了,忙伸手亲自扶了她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含笑道长高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裴舒芬忍住没有上前挽住楚华谨的胳膊,和他保持着一人的距离,领着他往上首走,笑着道侯爷说哪里话?这两年不见,侯爷看着倒是威武了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在上首分左右坐下来。 跟在楚华谨后面进门的,是齐姨娘和方姨娘。通房侍棋只是个丫鬟,还不够资格上来给裴舒芬敬茶。所以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垂手侍立。 齐姨娘和方姨娘等楚华谨和裴舒芬在上首坐定了,才低着头上前来,准备给侯爷和磕头敬茶。 齐姨娘先一步从旁边的丫鬟手里接过茶盘,跪在裴舒芬面前。 裴舒芬笑着接过齐姨娘敬得茶,柔声道你们的匆忙,我没准备见面礼,你可别见怪。” 齐姨娘抬头笑道说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如今是回家,又不是做客,哪里需要见面礼呢?” 裴舒芬看见齐姨娘脸色有些发黄,肤色也比以前粗糙了许多,是西北的寒风干燥天气所致,心里微觉畅快。这齐姨娘,以前说是侯爷心坎上的人。可是如今看来,她芳华已老,再不是的对手。 端起齐姨娘敬的茶喝了两口,裴舒芬对跪着的齐姨娘矜持地道起来吧。齐姨娘在西北受苦了,看这脸上的皮都起来了。一会儿春甲院,赶紧沐浴换衣,再抹上点香膏,好好保养保养才是。妇言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一样都不能少。姨娘们的模样,就是侯爷的体面,可不能怠慢了。”又看着楚华谨笑道若是走出去一群烧糊了的卷子,可都是我的不是” 齐姨娘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含笑起身,对后面招手道琳儿,琛儿,给你们母亲磕头。” 裴舒芬齐姨娘有个女儿楚文琳,可这“琛儿”是谁? 正疑惑间,齐姨娘的陪房齐妈妈手里抱着一个大红缂丝百子嬉婴图襁褓,身旁跟着一个披着海棠红缂丝罩面紫貂皮大氅,眉目十分娟秀灵动的小姑娘,笑嘻嘻地给裴舒芬磕了头,口称“见过母亲”。 楚文琳跟着去西北的时候,只有四岁,如今已经六岁了,皮子生得十分之好。就算是西北的寒风烈日,也没有把她晒得黑了。 裴舒芬又往齐妈妈手上的襁褓看,有些疑问的微偏了头,看了坐在身旁的侯爷一眼。 楚华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让妾室在正室之前生了,真是对不住裴家。 “这是妾身的幼子,刚刚六个月。侯爷亲自给取了名字叫‘文琛’,小名琛儿。”齐姨娘见上首的侯爷不,只好陪了笑脸给解释。 裴舒芬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十分气闷:又来一个庶子这样下来,的将来还有可分的?——要大齐朝可是嫡庶平分家产 前世里裴舒芬做小三的时候,对那个非婚生子女可以同婚生子女一样,享有同等继承权的新婚姻法十分拥护。如今她却忘了当年的心情,只觉得这个嫡庶均分家产的律条枉顾正室的利益,十分不合理 再说楚家已经有了原配嫡长子楚谦益,而且已经被圣上封了做世子。以后宁远侯府的爵位和同爵位相联的祖产,都是楚谦益的。而楚家,裴舒芬当了两年家,却除去跟爵位相联的祖产,剩下的财产,根本就没有多少了。到时候,这些剩下的财产,还要诸子均分。 宁远侯府里除了小一辈,还有侯爷那一辈,有一个嫡亲楚华诚,便是二房那一家。两人都是嫡亲。分家的时候,首先要把侯府剩下可分的家产分了一半去。而的,只能跟小妾生的一起,平分那剩下的另一半家产。这样一来,的,白白顶了个嫡子的名头,跟小妾生得庶子,有差别? 裴舒芬越想越气,手里的帕子扭成了一团乱麻。 楚文琳跪了半天,不见母亲叫她起来,膝盖有些受不住了,抬头眼泪汪汪地看向楚华谨,叫道爹……” 楚华谨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先前就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又带去西北两年,不同于别的孩子。见楚文琳一直跪着,楚华谨也有些不虞。只是裴舒芬不发话,他也不好在她面前太偏心庶子庶女,只好讪讪地对裴舒芬道,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娘那里请安……”提醒裴舒芬,不要拖得太久。 裴舒芬回过神来,故意不看地上跪着的楚文琳,对抱着襁褓的齐妈妈道抱来给我看看。这可是侯爷新得的庶子。”又对楚华谨笑道侯爷还没有见过文瑢和文璋俩吧?无小说网不少字他们如今长得老大了,跟侯爷生得一模一样。”楚文瑢和楚文璋是兰姨娘和桂姨娘所出的庶长子和庶次子。楚华谨一行人得突然,兰姨娘和桂姨娘还没有收到信,否则早就带着请安了。 齐妈妈这边听了裴舒芬的吩咐,把孩子抱,送到裴舒芬怀里。 裴舒芬低头看了看,六个月的婴儿,还看不出五官好坏,只是同楚文琳一样,皮子雪白,眉目清朗,大概生得也是不的。 “这孩子生得倒是不像侯爷。”裴舒芬笑吟吟地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又抬头看了楚华谨一眼。 楚华谨微笑着去逗裴舒芬怀里的孩子,没有搭话。 齐姨娘跟着笑道我们世子爷也是生得不像侯爷,可是福气无人能比。”轻轻地顶了裴舒芬一句。当日宏宣帝在先裴舒凡的灵堂里亲口说过,楚谦益和楚谦谦都生得像先裴舒凡,不像侯爷。 裴舒芬也听人说过这话,灵机一动,点头道世子爷当然是个有福的,我们哪里能和他比?——琛儿只是庶出,拿来和世子爷比,也不怕折了福气。”又笑着对楚华谨道不怕侯爷怪罪,我嫡亲的,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自然是不能让人这样比来比去的。” 楚华谨有些诧异,转头笑了,道士别三日,当寡目相看。”又看着屋里的人道说得有理。益儿和谦谦,是原配嫡子、嫡女,又是圣上亲封的世子、乡君。——就算他们现在不在这府里住着,也是我们宁远侯府的主子。以后再胡乱,你们的脑袋”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大了起来。 齐姨娘脸色刷白。侯爷的话,句句是在敲打她…… 方姨娘见状,忙起身打圆场,端了茶上来磕头道妾身见过。” 裴舒芬忍住酸意,看了方姨娘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短襦,襟边领子露出里面雪白的狐毛,腰系着皮裙,外罩天青色缂丝面子。头上的金钗熠熠生光,钗头的珍珠,有龙眼大小。再看她脸上,完全不同齐姨娘有些苍老发黄的皮色,而是雪白细嫩依旧,眉眼盈盈,眼波流转,比两年前更加出色动人。 裴舒芬心头微沉,又探头往方姨娘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乳娘抱着孩子站在她身后,不由笑着问道方姨娘也是跟着侯爷外放两年的人,没有和齐姨娘一样添个小子?” 方姨娘微笑着道是妾身没福,至今未曾有孕。”说完,低头垂首不语。 楚华谨在旁听了,心里一动。在西北的时候,方姨娘是承宠最多的。齐姨娘都有了孕,方姨娘却至今无出呢? 裴舒芬看看侯爷的神色,心里有了计较,和颜悦色地道你们刚,想是累了。过两天,保和堂的大夫请平安脉,大家都瞧瞧大夫。有病治病,无病养身。”又安慰方姨娘道方姨娘不用担心。我们侯府药材没有。有孕也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给侯爷生个大胖小子,为宁远侯府开枝散叶。”一幅大度的正室风范。 方姨娘心里也暗暗称奇。两年前裴舒芬刚刚嫁的时候,方姨娘明明白白在她眼里看见,这个,不是个能容人的人。——难道真是侯爷说得,士别三日,当寡目相看? “请喝茶。”方姨娘更加毕恭毕敬地把茶盘高高地托起来。 裴舒芬浅笑着接过了方姨娘敬的茶,心神不宁地喝了一口,却不被呛到了,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又连声咳嗽了起来。 方姨娘跪在裴舒芬正前方,躲避不及,被她正正好好喷了一头的茶水。 微黄的茶水从方姨娘黝黑的发髻淌下来,发梢还挂着几片茶叶,看上去狼狈不堪的样子。 方姨娘却没有一丝怨言,低着头,跪得端端正正。 楚华谨这两年跟方姨娘十分情浓,见她被裴舒芬喷了一头的茶水,却不发一言,十分柔顺恭敬的样子,心头怒气暗生。手里的拳头捏了又放,唰地一声站起身来呵斥道你有完没完?”说着,亲自拉了方姨娘起来,揽着她在怀里,气冲冲地出了中澜院的正房,往方姨娘以前住的冬丁院里去了。 是 由】. 第七十二章 谣言 裴舒芬这边咳得喘不过气来,却看见楚华谨没有一丝安慰之意,只顾搂着的小妾出去了。 眼见屋里的人突然走得干干净净,裴舒芬再也忍不住,冲到里屋的**嘤嘤地哭起来。——她为他操持家务,孝敬娘亲,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他。谁知他了,却为了两个小妾给她没脸 桐月在门外听见在屋里压着嗓子痛哭,她在气头上,也不敢劝,只等她好些了再。 太楚华谨了,忙命人叫他叙话。又听人报了中澜院里的事情,觉得楚华谨太过了,便说了楚华谨一顿。又让的心腹刘妈妈去劝了裴舒芬,说等闲了让侯爷给她当面道歉。 裴舒芬总算觉得面子上好过一些,想来想去,没能耐跟侯爷硬气仗腰子,不如趁此机会,服个软,也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又觉得楚华谨如今这样对她,不过是没有圆房的缘故。——暗暗提醒不要太心急了些,等圆了房,生了,再收拾那些妾室姨娘不提。便放下身段,主动去跟楚华谨说了几句软话。 楚华谨太过偏向妾室,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提前,又有要求着裴家的地方,对裴舒芬的主动示好,赶紧就坡下驴,两人重归于好,一起筹备裴舒芬的及笄礼。 为了这次及笄礼,宁远侯府里铺陈一新,筵开玳瑁,褥设芙蓉,说不尽的富贵风流景象。 裴舒芬成亲的时候,是在热孝里头,连大红嫁衣都没有穿过,一直引为憾事。 所以这次的及笄礼,裴舒芬有着要补偿的心事,极尽奢华之能事。 宁远侯府的下人们更是高兴。府里有大事,他们才好捞银子,便指了各种名目,往帐房里报。裴舒芬此时只管的及笄礼是不是体面,丝毫不管花了多少银子。——再说,这些公中的银子不花白不花。留在账上,以后只会便宜了他人。 裴舒芬想通了这一点,对手下的人越发放任,反而在下人们那里得了个好名声。 过了不久,京城里有人四处夸宁远侯的这位填房,虽是庶女出身,却出手大方,心地仁善,比起刻薄寡恩,心肠恶毒,善妒成性的先,不要好多少倍。又都说这位填房虽是庶女,行事却比世人都大,一般的嫡女都比不上她,更别说先头那位嫡女正室,实在是粗鄙的不象话。 渐渐地,宁远侯府内院的许多事,不知怎地,都张冠李戴地传了出去。包括忤逆婆母,鞭打妾室,还有通房流产等等,都栽到了裴舒凡头上。外面的人只听个大概,听个热闹。略微仔细一点的,随便打听一些细枝末节,比如说,你们宁远侯府哪个通房流产了?又或是妾室到底有没有挨打之类的。 就算宁远侯府的通房是裴舒凡死了之后才流产的,而宁远侯的妾室,也是在裴舒凡死了之后,被宁远侯鞭打的,这些种种真相,都被人着意扭曲,传到京城的高门大户之中。要说一般普通人也不是审阴断阳的青天大老爷,横竖裴舒凡是已经死了的人,这些黑锅,她不背谁背?难不成死人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不成? 有了这个原因,造谣的人固然肆无忌惮,就连传话的人也开始发挥创造力和想象力,在“毒妇”和“蠢妇”的基础上,编了许多新的段子出来取乐。 随着宁远侯填房及笄礼的到来,有关宁远侯原配裴舒凡的传言已经愈演愈烈,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这些话,传到宁远侯府太的耳朵里,却正中她下怀。裴舒凡临死前准备的陈表,让太恨的牙痒痒,现在听别人说裴舒凡的不是,她强忍着才没有多添几句。不过言谈举止间,都带出来“流言不虚”的样子,让外面的人更加坐实了“忤逆婆母”这种事,肯定是有的,于是对于裴舒凡“不孝不贤”的传闻越来越盛。 有人向裴舒芬求证,她不过一笑置之,还大度地求别人不要说了。——她为长姐讳,有些话自然是能不说就不说。 裴舒芬这样吞吞吐吐,在有些人看来,正是有内情的样子,恰好坐实了某些传闻。又都夸裴舒芬仁善,别人再苛待她,她都不出恶言,实在是个厚道可交之人。京城里有些脑子比较实诚的高门贵妇,终于折节下交,不再孤立她。 只有一些脑子好使的人,看出这里面的弯弯绕,对宁远侯府落井下石的举动,颇为不平。可是人家正经的娘家都没有发话,她们也不好多说。只是有机会就帮裴舒凡分辩几分,同时更加远离宁远侯府这位貌似贤良的填房。 京城高门的圈子小,这些话,很快传到了裴家的耳朵里。 裴舒凡的亲娘夏一气之下,推说病了,拒绝出席裴舒芬的及笄礼。 裴舒芬听说此事,赶紧来到裴府请罪侍疾,对嫡母做足了功夫,反而让不明真相的外人觉得真是裴家不厚道,苛待庶女。 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见此言越传越盛,若是坐实了裴舒凡“不孝不贤”的名声,以后两个孩子都要被拖累。 虽然现在圣上对两个孩子抚恤有加,可是天恩难测,谁以后圣上会想?他们以后但凡有一丁点不妥,好的时候自然没人提,可是不好的时候,这些就都是呈堂的罪证。 而生母“不孝不贤”这个大帽子,到时候足以让楚谦益的世子位被夺,楚谦谦的临安乡君之衔被削。——传出这种话的人,实在是用心险恶,所图不小。 其实谁是这些谣言的始作俑者,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谁会得到最大的利益,谁牵扯最深,谁就有最大的嫌疑。 裴家几个主事的人略微查了一查,便断定裴舒芬一定在这些谣言后面兴风作浪。不过到底是一家人,而且裴舒芬年岁不大,也是两个孩子名义上的继母,裴家人并不想把事情做绝。他们只打算在裴舒芬的及笄礼上,给她一个教训。若是裴舒芬还不知悔改,裴家人自然有后手留着对付她。 都察院左督察御史乃是六部九卿的九卿之一,贺家也成了京城里数得着的高门大户。贺宁馨跟着许出外应酬的时候,也耳闻了宁远侯原配的种种“不孝不贤”的劣迹。 这些事情传得活灵活现,她却完全摸不着头脑。所谓忤逆婆母,鞭打妾室,还有通房流产,甚至于善妒成性等等谣言,在贺宁馨看来,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完全都是不堪一击的谎言。 可是归,她的心里还是很不开心。——原来当初做裴舒凡的时候,那样失败。这种无稽之谈的谣言,居然没有宁远侯府的人出来给辟谣。 许注意到贺宁馨近几天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知为何。 这日午食过后,许将贺宁馨留下细问端倪。 贺宁馨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女儿觉得宁远侯的原配,未必有那样……”声音越说越低。 许顿时明白了贺宁馨说得,拉了她的手在身旁坐下,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顺手把贺宁馨的一缕秀发挽上耳际,才问道告诉娘,你为何觉得宁远侯的原配,未必有传言说得那样离谱?” 贺宁馨低着头,脸上慢慢有些红。——她总不能告诉许,的前世就是宁远侯的原配吧?无小说网不少字她还想好好重活一辈子,可不想被人当“邪祟”烧死。 许见贺宁馨说不出所以然,以为她就是有些想法而已,并不是真的有了见识,心里略微有些失望。可是转念一想,许又觉得太过得陇望蜀。贺宁馨好不容易才明白远近亲疏,还是不要逼得她太紧。一口吃不成胖子,还要慢慢教才是。便又转了话题,不再逼问于她。两人闲话几句,贺宁馨告辞出去。 从许的院子里没精打采的出来,贺宁馨拐上院子旁边的抄手游廊,往的院子走去。 镇国公简飞扬从二门上进来,要去许的院子里请安,正好也踏上了抄手游廊。 两人在走廊中间的地方碰了个照面,忙互相行礼。 贺宁馨低着头让到一旁,让简飞扬先。 这些日子,许已经跟她说了这桩亲事,是她从小定的。镇国公家是大齐朝世袭罔替的“三公三侯”里面的第一家,简家的人都极为忠义。 贺宁馨看人,一向以人品为重,能力次之。简飞扬人品自不用说,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因此贺宁馨对这桩亲事,并无反感。如今简飞扬既是客,又是她未来的夫君,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让简飞扬先行。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站在一旁,雪白的小脸上略有愁思。往前默默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贺大,听说贺府后园的玻璃暖房甚是引人,不知贺大有没有空赏个脸,带简某一观?” 贺宁馨有些愕然的抬头,看见简飞扬脸上神情虽然淡淡地,眸子里却有些关切之意,不似作伪。 “国公爷有命,宁馨莫敢不从。”贺宁馨也没有多做推脱。虽说大齐朝讲究男女大防,可是对定了亲的男女,却是格外宽宏大量。而且男女双方的家长都乐于让未婚夫妇婚前多有接触,增加彼此了解。只要不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私相授受,就没有可藏着掖着的。 做夫妻当然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若是两个小儿女也互相看对了眼,岂不是锦上添花? 大齐朝里做父母的并不都是呆子傻子,也是人,更不会教育的女儿,硬说妻子是拿来敬得,小妾才是拿来爱的。——这种话简直是想家宅不宁、家破人亡的家长才说得出来的。 贺宁馨和简飞扬都是大齐朝里长大的,自然就算和对方单独说,并不算是逾距,也是贺宁馨的爹娘乐见其成的。 简飞扬见贺宁馨并不反对,忙对的小厮吩咐道去跟许伯母报个信儿,就说贺大陪我去后园看玻璃暖房去了,顺便给贺老太太请安。等我从后园,再去拜访许伯母。” 镇国公家是世袭罔替的功勋之家,而贺思平是寒门出身的状元郎,两家本来不算是世交。可是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同贺思平年轻的时候,是莫逆之交。后来简家又蒙贺思平仗义执言,才逃过抄家灭族的下场,因此简飞扬对贺家的大老爷贺思平和许,十分尊敬倚重。就算没有姻亲之谊,他也会尊贺思平和许为伯父、伯母。 吩咐完小厮,简飞扬回身同贺宁馨走在一起。两人顺着抄手游廊,拐向通往后园耕读堂的青石子路。 “恕简某冒昧,请问贺大因何愁眉不展?”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贺宁馨的丫鬟婆子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让两人在前面。 是 由】. 第七十三章 动心 (粉红120+) 简飞扬的问话确实比较冒昧,有些交浅言深的样子。——在这位贺姑娘的记忆里,原本完全没有这位未婚夫的位置。 贺宁馨觉得有些不好拿捏分寸,两手搭在身前无意识地拧着帕子,偏头看了简飞扬一眼。正好看见他往她这边看,两眼微眯,气势沉稳,有股让人信赖的感觉。 “国公爷不必那么客气,叫我宁馨就是了。”贺宁馨笑了笑,不知从何说起。 简飞扬嘴角微翘,温言道不如这样,你叫我飞扬,我叫你宁馨,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可好?”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并不扭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简飞扬看着她大大方方的样子,突然展颜笑了。 贺宁馨一时被他脸上出云破月般的明朗笑容晃得睁不开眼睛,忙转头看向别处,脸上却悄悄飞起两团红云。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别过脸去,以为唐突了,忙收了笑容,正色道宁馨,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何事让你愁眉不展?” 贺宁馨见他锲而不舍的追问,想了想,比较隐晦地答道其实不是我的事情。是我多事,为故人担忧罢了。” 简飞扬抬高了一边的眉毛,更是不解故人?” 贺宁馨半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石子路,闷闷地道故去的人,所以叫‘故人’。” 简飞扬听到这样的回答,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吧,到底是了?” 贺宁馨见简飞扬还要问,也不好再半遮半掩,便长话短说最近京城里突然多了许多关于宁远侯原配的传言……” 简飞扬要想一想,才贺宁馨说得是谁。正巧,这几天,安郡王范世诚的缇骑在着力追查这件事,其中的来龙去脉,没人比安郡王更清楚。他同简飞扬是知交好友,平日里聊天,也略提过几句。 在安郡王那里,这件事是公事,简飞扬不好对外人提起缇骑里面的事儿,只好笑着对贺宁馨说了的看法这件事我也有耳闻。说起来,是宁远侯府不地道,任人这样折辱侯府的一品国。”简飞扬是男人,不习惯这样家长里短的背后说人。他这样说,已经是极限了。 贺宁馨诧异地看了简飞扬一眼,道也许宁远侯的原配就是这样不堪 ,宁远侯府没法出来反驳……”——其实她怎会不知谁是幕后的黑手,只是她本以为宁远侯府的那位太,就算看在那两个孩子的份上,也不会允许有些人兴风作浪的。她不知是高估了两个孩子在太心里的地位,还是高估了太的眼光。 简飞扬却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的路,嗤笑一声,不屑地道那些谣言,也就哄哄傻子吧。别说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就说宁远侯的原配已死,他们现在出来造谣,不过是欺负死人不能出来为辩解罢了。——完全是小人所为。” 贺宁馨的眼眶立时红了起来,她忙转身走到路旁,仰头看着柳树条上快要抽出的绿枝,不让眼泪留下来。 简飞扬也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贺宁馨的背影。过了一会儿,走到她身边,也仰头看着柳树条,放低了声音道我从来没有,刚爆出绿芽的柳树,这样好看” 贺宁馨心底的阴霾立刻如阳光般被驱散,忍不住破涕为笑何止刚爆出绿芽的柳树,就连柳树上的蚂蚁,都比别处的蚂蚁要生得俊些。” 简飞扬恰好看见一只蚂蚁慢慢地从柳树上爬了下来,不由嘴角微翘。再看看贺宁馨,脸上已是愁闷尽去,舒眉朗目,虽然不是很漂亮,却正对了他的心思。 简飞扬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低声道这样就很好。” 贺宁馨飞快地抬头打量了简飞扬一番,看见他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柳树。贺宁馨抿嘴一笑,指着前方道前面就到了耕读堂了,后园的玻璃暖房,是我奶奶亲自打理的。” 简飞扬循着她的胳膊看,正前方是一座白墙黑瓦,很农家的小院子。院门上挂着一个黑底金色的牌匾,上书“耕读堂”三个大字。那一笔字苍劲雄浑,正是出自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手笔。 经过此事,贺宁馨对简飞扬不由自主有股亲近的感觉,之前的生疏逐渐消散,两人慢慢闲聊着,来到耕读堂前。 早有贺宁馨的小丫鬟去报过信,说大姑娘和国公爷要到耕读堂看玻璃暖房。 耕读堂的宁嬷嬷便一直守在门口等着。 见两人联袂而来,宁嬷嬷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姑娘、国公爷,两位可要先去喝杯茶?” 贺宁馨没有,看了看简飞扬。 简飞扬也看了她一眼,征询地问道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玻璃暖房?” 贺宁馨点点头,对宁嬷嬷道劳烦宁嬷嬷,带我们去玻璃暖房吧。奶奶可在里面?” 宁嬷嬷笑着说“不敢”,便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回头道老太太离了玻璃暖房,饭都吃不香,一大早就在里面侍弄青菜呢。” 间,两人已经来到耕读堂的后园。 看着后园的空地上搭起的两座玻璃暖房,简飞扬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这玻璃暖房的顶,可是能拆卸的?” 贺宁馨对此一窍不通,带着他直接进了暖房,道这我可不清楚。还是问问奶奶吧。” 简飞扬笑着跟在她后面进了暖房。 暖房里面,一个青衣素衫,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蹲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拿小铲子松土。 “奶奶,要不要我们帮忙?”贺宁馨笑着叫道。 贺宁馨的声音软糯中带着几分娇憨,大声说起话来的时候,又十分清脆悦耳,实是一把好嗓子。 简飞扬站得离她近了些,听着她的嗓音,觉得那声音如丝竹一样,一丝丝地往心里钻了进去。 贺老太太听见最疼的大孙女的声音,忙起身回头道就站在那里别,这边都是土,又有泥,弄脏了你的绣鞋。” 贺宁馨想起穿的绣鞋,悄悄地把脚往裙子底下缩了缩。 简飞扬轻声道在这里等着。”说完,已经大步向前,走到贺老太太跟前说起话来。 贺宁馨站在原地看着,简飞扬居然撸起了袖子,卷起了外袍的一角,蹲下身子,帮贺老太太松起土来。又在贺老太太的指点下,把青豆秧子缠上了暖房后面的豆架。 简飞扬姿势娴熟,手段高超,力气当然也比贺老太太要大,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好了全部的农活。 贺老太太笑眯了眼睛,手里拎着小铲子,同简飞扬一起从后面走到贺宁馨跟前来。 “馨儿,咱们出去吧。”贺老太太笑嘻嘻地对贺宁馨说道。 贺宁馨忙扶起贺老太太的胳膊,简飞扬扶起贺老太太另一边的胳膊,一起走出了玻璃暖房。 来到耕读堂的上房,贺宁馨陪着贺老太太去净房盥洗。又命小丫鬟去打水来,给简飞扬洗手。 几人收拾好了,又坐下喝了杯茶,说了会儿话。 贺宁馨见简飞扬对农活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跟贺老太太颇能说得上话的样子,心里暗暗称奇。 贺老太太对简飞扬越看越满意,又招手叫人端了一些炒花生、南瓜子和小酥饼,招呼他吃。 简飞扬听了贺老太太的话,每样都吃了些,才起身告辞道老太太有命,本不该辞。只是伯母那边,还有些事要办。等以后闲了,再陪老太太。” 贺老太太爽朗地笑道没事,没事。去吧,去吧。”又叮嘱道你可别哄我这个子,有空再来啊。” 简飞扬忙道一定,一定。”说着,也对贺宁馨拱手告别道我先走了。你多陪陪老人家。” 贺宁馨起身还礼道慢走。” 简飞扬点点头,回转身去,大步走了出去。 耕读堂里,贺老太太带了贺宁馨去的暖阁里。 “馨儿,这后生是个好样的,做得一手好农活。你嫁给他,不会饿肚子的。”贺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 贺宁馨贺老太太寒门出身,特别注重能自食其力的男人。在贺老太太看来,能做文章,写大字,没了不起的,都比不上有点手艺的男人。没有手艺的男人,在贺老太太那里,就跟废物差不多。别看贺宁馨的爹贺思平既是状元郎,又是高官,可是做起农活来,也是一把好手,年少时候也是练过的。 贺宁馨抿了嘴笑,她也不简飞扬会做农活儿。简家是世家大族,当年就算被夺爵削职为民,也不会一贫如此。只是就算会又样?简家如今又恢复了世袭罔替的镇国公爵位,简飞扬本人还是正一品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去实践。 贺老太太见贺宁馨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馨儿啊,你年纪还小,不这世道多变化。你今日看他是做着大官,也许以后就削职为民了。会点儿手艺,以后就算是不做官了,也能养妻活儿。——你爹这个亲事定的好,听奶奶一句话,你就不要跟你爹闹别扭了。父母都是为了孩子好,哪会故意把你往火坑里推呢?多半是孩子自个儿死活要往火坑里跳,大人拉都拉不住啊。”一边说,一边摇头。 贺宁馨看贺老太太似乎有感而发的样子,忙道奶奶说得话,馨儿都记下了。”顿了顿,又道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馨儿一定会听父母的话的。” 贺老太太拿了一块酥饼,放在贺宁馨面前的小碟子里,道吃吧,吃吧。”又开解她道你也别这么说。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要听听孩子们的想法的。——哪有大人真的要不顾孩子的意愿,硬生生送作堆的?那就不是结亲家,而是结冤家了。” 贺宁馨含了一口酥饼在嘴里,只觉得五味俱全。 从耕读堂,贺宁馨看见许坐在她的房间里,正等着她。忙对屋里的丫鬟嗔道不去给我送个信?——让娘久等了。” 许招手让她,拉她坐在身旁,道无事,我也是刚来。飞扬刚走了,我看看,过几日我们就要去宁远侯填房的及笄礼了,你外出的衣裳首饰可都打理好了?” 是 由】. 第七十四章 故物 贺宁馨对衣裳首饰一向不是很在意,听许问起来,叫了的大丫鬟扶风,笑指着她道娘问扶风吧。她是我的内务大总管,我的衣裳首饰都是她收着的。” 扶风对许屈膝行了一礼,进屋去取了两套新做的大衣裳,挂在屋里一旁的紫檀木镶双面绣的大屏风上,让贺宁馨和许挑选。 两套大衣裳,都是遥州的古香缎裁成。 屏风左面搭着一件玫瑰紫掐腰狐狸皮中袄,配深青莲色八幅湘裙,裙边垂下绿丝绦,搭着一块墨绿色的翡翠阴阳鱼玉佩。 右面搭着一套苹果绿外罩白狐皮右衽短襦,领边袖口镶着雪白的狐毛,下配湖水绿马面裙。裙中的马面绣着几弯淡紫兰花,十分雅致。 许拿着两件上衫在贺宁馨身上比了比,沉吟道玫瑰紫端凝,苹果绿娇俏。我看你还是穿苹果绿这套吧。” 贺宁馨自然无可无不可,笑着道我都听娘的。” 许挑好了衣裳,又去首饰盒帮她挑首饰,看了半天都不中意,忍不住问道我记得以前你每到生辰,我都给你一套头面,那些金钗步摇都到哪里去了?” 贺宁馨凑过头去,到首饰盒里翻检了一通,脑子急速回想原来那位贺姑娘把首饰都弄到哪里去了。想了半天,贺宁馨才有些头绪,不由心虚地看了许一眼,低下了头。 好多首饰,都被原来那位贺姑娘,“孝敬”给她二婶了。 许看了贺宁馨的样子,就没好事,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反正你年岁小,我也没有给过你像样的首饰。以前那些,就当是给你积福了。——我找一些精巧些的首饰送。” 贺宁馨乖巧地点点头,起身送许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许拦着她道就到这里吧,不用出去了。外面天冷,你没有穿大衣裳,抗不住。” 贺宁馨伸手帮许整了整棕色貂裘大氅的脖领带子,轻声道娘放心,以后我再不会了。” 许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脸,没有,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许身边的大丫鬟回秋抱着一个弹墨玉绫包袱,对贺宁馨屈膝行礼道这是大给大姑娘的,让大姑娘好生收着,明儿出门要戴。” 贺宁馨谢过回秋,让的大丫鬟扶柳去陪她吃杯热茶再出去。 另一个大丫鬟扶风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个精致的螺钿嵌珐琅红木首饰盒。 “好眼光,这套头面真是配姑娘这身苹果绿的衣裙。”扶风看着首饰盒里的头面,异常惊喜。 只见首饰盒里有一对碧玉镯,一条银白金丝攒着绿色翡翠长珠做成的颈链,链坠是一块鸡卵大小云蒸霞蔚的绿翡,配着一对泪珠样的耳坠,那绿似乎能映出人影。还有一只绿玉步摇,雕成孔雀开屏,衔吊着莲子米大的南海珍珠。另外有一支羊脂玉长簪,簪头雕成重瓣莲花的样子,古朴又大气,和绿翡头面搭配着看,更增颜色。 贺宁馨以前也是见过不少贵重首饰的人,不过像这样毫无瑕疵的绿翡,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些都是娘送来的?”贺宁馨仔细看了看这些首饰,十分惊讶。这里面的绿翡颈坠,链坠后面刻着篆体的“安儿”两字。整块绿翡通绿晶莹,触手生温,实在不似凡品。 贺宁馨眉头微蹙。她醒的还不长,说实话,对于贺家,她的认识,还停留在她前身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对贺家的认识。在这位原主贺姑娘的记忆里,完全找不到她的外家许家的消息。 贺宁馨晓得贺思平出自寒门,许氏出自东阳许家。东阳许家算是世家,但是绝对不是显贵。——这套绿翡头面,一看就不是凡品,不像是许家拿得出来的。 “这套绿翡头面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戴。若是有个闪失,可是了不得。”贺宁馨笑着拿了首饰盒,来到一旁扶柳招待回秋的屋子里。 回秋刚喝了口热茶,正在吃点心。 见大姑娘亲自捧着首饰盒,回秋忙起身行礼,谢过贺宁馨的茶水点心,又笑着安抚她道大姑娘放心,这件首饰奴婢是亲眼看着从许家带来的陪嫁。还是的娘亲,就是大姑娘的外祖母,亲手给放到妆奁里的。我们有一位很多代以前的外祖母,是早年天家一位父母双亡的皇亲姑奶奶。她被当年第一代安郡王妃收养,后来出嫁的时候,安郡王妃亲手把这颈坠给她做陪嫁,留言传女不传子,所以这么些年,就传到了手上。” 回秋看见贺宁馨愣愣的样子,又抿了嘴笑如今当然就传给大姑娘了。大姑娘若是不喜欢这个样子的,那里还存了好多新样子的首饰。奴婢禀了,给大姑娘再换一套。”这件首饰,在范氏皇族那里有上过档子。当年开国皇帝范绘则曾有言,拥有这件首饰的人,就算是犯了滔天大罪,也可以凭这首饰,逃过一死。乃是比丹书铁券都要厉害的物事,只可惜传女不传子。 贺宁馨这才明白,东阳许氏为何有这许多市面上见不到的珍品,忙笑道你说哪里话?——这样好的首饰我要看不上,就白长了一双眼睛了。”说完,贺宁馨不再纠缠,回手把首饰盒交给身后站着的扶风,让她放。在扶柳的屋里坐下,笑着跟回秋说起话来,言语之间,翼翼地套问许娘家的景况。 回秋心领神会,见贺宁馨对的外祖家终于有了兴趣,对她把许家的情况说得很详尽。 “你说,许……我娘出嫁的时候,东阳许家陪送了东南沿海的两个海盐窝子?” 贺宁馨许的家世,实在是不像外面看起来那样普通。 大齐朝的食盐,除了韩地的井盐以外,最主要便是东南沿海一带的海盐。相比井盐,海盐出产量大,但是对后期加工的要求更多。而且大齐朝的人都,海盐比井盐吃起来对身子更有好处。所以好的海盐,价值不菲。经营得当的海盐窝子,更是如同金矿一样,日进斗金。 和前朝不同,大齐朝笃信“官不与民争利”,所以朝廷没有垄断盐铁专卖,而是用发放经营许可的形式,将盐窝子和铁矿山等原材料,交给商家开发打理。 铁矿山就不说了,打理铁矿山的,都是范氏皇族的旁系亲族。其经营许可,从来就没有发放给姓范的以外的人家。当然,作为范氏皇族的一员,如果做了商家,是不许再踏入仕途。 而盐窝子,经营的人就杂了。只是再杂,也要有几分手段、背景的人,才能做得下去。 手握盐窝子,最后破产败家的人不是没有。 贺宁馨前生对盐窝子还是有几分认识,只是他们裴家书香世家,没有把手伸得那么长,所以裴家没有染指盐业。 而许,当年嫁给贺思平的时候,贺思平只是一个寒门秀才,完全没有能力背景来助许一臂之力。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许依然将盐窝子打理得妥妥当当。如今京城里两处最大的海盐铺子,就是许的私产。——大齐朝做官的人虽然不许经商,可是人家打理几个陪嫁铺子,还是无人置喙的,也是大齐朝官场上心照不宣的。 “东城的燕阁,和南城的海阁,都是的产业。铺子里的利息,都是的私产,不入贺府公帐的。”以前许费了许多力气,想让贺宁馨多学些。可是以前的贺宁馨对稼穑商贾之事深恶痛绝,只喜欢吟风弄月,跟许又不亲近,许想教她,都找不到机会。 现在难得姑娘这样感兴趣,回秋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道若是她说不清楚的,可以尽可能去问。 贺宁馨笑着谢了她,回屋里去了。 大丫鬟扶风早一步,燃起了炭火,烧红了熨斗,在暖炕上斜坐着,给贺宁馨熨要穿的衣裳。 贺宁馨窝在旁边圆圆的圈椅上,身上搭着一条狼皮褥子,看着扶风出神。 过了没一会儿,另一个大丫鬟扶柳从外面进来,屈膝行礼道姑娘,二姑娘了,要跟姑娘说。”贺家二姑娘,便是二太太的嫡亲女儿,贺宁羽。今年才十六岁,生得花容玉貌,比贺宁馨要漂亮许多。 贺宁馨自从落水醒来之后,就对不尴不尬的贺家二房十分不虞。只是到底是嫡亲的亲戚,不好做得太过。贺宁馨压下心底的不快,起身道让她在外面等着,我换了衣裳就来。” 话音未落,一个脸若桃花,身穿青色比甲的丫鬟伸手撩起了暖阁的门帘,站在门口对暖阁里的人屈膝行礼道见过大姑娘、扶风、扶柳。” 间,一个身穿葱绿通袖大袄,下系柳黄棉裙,眉目嫣然的姑娘笑吟吟地 走了进来,对着屋里正从圈椅上站起来的贺宁馨嗔道好大的架子——连我都要等了。” 贺宁馨点头示意,道这屋里窄,我们出去吧。”进来得正是二房的嫡女贺宁羽。 “的这间暖阁,比我的卧房还要大,我会嫌窄?——香枝,你说是吧?无小说网不少字”香枝便是刚才打开门帘的俊俏丫鬟,也是贺宁羽的贴身大丫鬟。 主子斗嘴,香枝不好接话,只好讪讪地笑着,站到一旁,垂手侍立。 贺宁馨见贺宁羽完全不听招呼,已经大咧咧走到暖炕的炕桌边,探头看扶风刚才熨得衣裳。 扶风和扶柳见贺宁羽不请自入,都站了起来,给贺宁羽屈膝行礼。 贺宁羽找着空当,伸手把那衣裳捞了,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 “,这身苹果绿的大衣裳不衬你,还是给我吧”贺宁羽拿着衣裳爱不释手,还往身上比划起来。 她做这些事是熟惯了的。以前的贺宁馨,一向是任她予取予求的。——只要她把她娘二太太李氏让出来就行…… 贺宁馨当然今非昔比,一口回绝道这是我娘给我的。长辈赐的,能胡乱给人?——对了,二,你以前从我这里借的衣裳、首饰,是不是该还了?” 是 由】. 第七十五章 及笄 上 贺宁羽讶异地放下大衣裳,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往贺宁馨额头上探了探,道你不是撞客着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青天白日的,说起胡话来了?” 贺宁馨后退两步,伸手把贺宁羽的手掌隔开,正色道好好,动手动脚地像样子——谁说胡话?你就是这样对的?” 贺宁羽还要发作,一旁站着的香枝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贺宁羽只好忍住脱口要出的话,改口道是我的不是,莫怪。”说完,屈膝行了个礼,又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可不可以让这屋里的人都出去?” 贺宁馨本不想理她,可是想起原身贺姑娘的事儿,又觉得不能置之不理,便道有话就说,这屋里都不是外人。” 贺宁羽看见求了半天,贺宁馨都不松口把别人赶出去,一时气急,抓了一旁炕桌上老梅霜枝的盖碗茶杯就要往地上摔,十分跋扈嚣张的样子。 贺宁馨在心底里又好气又好笑,不这个原身的贺姑娘到底是样的人,才让这个本来是依附大房为生的二房嫡女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要好好想想再摔这个杯子。这一套茶杯是哥窑绝版,在外面千金难换。——你要摔了,我让人拿着碎片去你们二房要银子去”贺宁馨平静地道。她以前是大齐朝数一数二的书香世家出身,见识过不少好。现在这个贺家,虽然没有裴家家世显赫,可是贺宁馨已经,这个家里吃得用得,好多居然是在裴家那里都见不到的好。 贺宁羽脸上一白,手上举着的茶杯将摔未摔,十分纠结。 香枝见势不妙,赶紧上前从贺宁羽手里取下茶杯,翼翼地放在一旁的炕桌上,又给贺宁馨屈膝行礼道大姑娘多多包涵。我们二姑娘对大姑娘情深,跟大姑娘闹着玩的。”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推了推贺宁羽。 贺宁羽才十六岁,当然没有贺宁馨两世为人的好涵养。被香枝提点了又提点,贺宁羽才不情不愿地也跟着行了礼道了谦,又言归正传道,我今儿来,是想求一件事。” 贺宁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 贺宁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终于说了来意,我晓得你过几天要跟着大伯母去宁远侯府参加宁远侯的及笄礼。——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贺宁馨看了贺宁羽一眼,微笑着道这个怕是不行。宁远侯府乃皇亲国戚,不是外面的人想进就能进的。”贺宁羽的父亲贺思达不过是个白丁,自然很难跟高门结交。 贺宁羽还不甘心,凑到贺宁馨面前拉着她的衣袖央求道,你就说我是你的亲,带着一起去不行吗不跳字。 贺宁馨轻轻把她的手拨开,又整了整前襟的褂子,含笑道我没那么大福,有你这样的亲。” 扶风和扶柳在旁边捏着一把汗,生怕贺宁馨同以前一样,只要贺宁羽有求,莫不敢应。现在见贺宁馨举重若轻地将贺宁羽的无理要求挡了,两人相视而笑,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香枝在旁边看着,又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 一旁的扶柳早看不惯她了,抢着开口道香枝你老咳嗽,是不是病了?——哎哟,这可不成。我们大姑娘刚好一点儿,一丝风都不能受。你若是有了风寒,可不就过给我们大姑娘了?快走,快走,咱们去前院传个大夫来瞧瞧吧。”说着,快步上前,架起香枝左面的胳膊,将她半拖半拽的拉出了贺宁馨的暖阁。 香枝脸上涨得通红,挣扎着看向贺宁羽道二姑娘……” 贺宁羽狡黠地看着她笑了一下,并没有出口阻止,反而坐到一旁的炕上,偏着头去看炕桌上针线笸箩里的针线活儿。 扶柳力气大,间,已经把香枝拽出了贺宁馨的屋子。 扶风见屋里只剩下一个丫鬟在这里,忙起身对贺宁馨问道大姑娘,可要奴婢去砌壶茶来?” 贺宁馨也坐回刚才的圈椅上,笑着道那就偏劳了。” 扶风抿嘴笑了不敢当。”马上掀了帘子出到暖阁外面去了。 屋里就只剩下贺宁馨和贺宁羽两个人。 贺宁馨见贺宁羽一本正经地翻看着针线笸箩里面的针线,便不主动开口,只是望着窗棂上的窗花出神。 贺宁羽等了半晌,也不见贺宁馨问她,只好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看着贺宁馨,有些迟疑地问道,聂表哥昨儿来了……” 贺宁馨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并不。 “你想不想见他?”贺宁羽咬了咬下唇,探询地问道。 贺宁馨一脸漠然地道我不见外男。”顿了顿,又道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他。这人跟我无关。”不管这个聂表哥跟原来的贺姑娘有纠缠,贺宁馨都打算当不,完全遗忘漠视这个“聂表哥”。——原来的贺姑娘已死,有事请烧纸。 岂料听了贺宁馨的话,贺宁羽却没有多大反感,反而起身笑着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说完这话,便告辞出去了。干脆利落,并没有继续歪缠着要跟去宁远侯府,让贺宁馨又在心底添了几分疑惑。 扶风端着茶盘进来的时候,只看见贺宁馨一个人在屋里面,诧异道二姑娘呢?” 贺宁馨歪在圈椅上笑道刚才出去了,你没看见?” 扶风摇摇头,从茶盘里取了一杯茶下来,放到贺宁馨面前的小高几上,道奴婢刚才去小茶房砌茶,倒是看见扶柳把香枝送回二姑娘的院子里去了。” 贺宁馨端起茶杯,闭着眼睛深深嗅了一口,道好茶”是上好的银针白毫,比她以前在宁远侯府里喝得还要好上三分。 扶风从一旁的铜烤炉上取过熨斗,一边熨烫衣裳,一边笑着道姑娘一向喝不惯这银针白毫,如今倒是爱上了。赶明儿等国公爷来了,姑娘该亲自道谢一番才是。——这是国公爷当年从西南亲自带,送给老爷、和姑娘的。” 贺宁馨双手捧着茶杯在胸前,出神道自然是要谢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等扶柳从二姑娘院子里,帮贺宁馨重新整了妆,便去正院吃晚饭去了。 过了几天,到了及笄礼的正日子,许和贺宁馨都装扮好了,乘着自家的翠缨蓝顶车,带着丫鬟婆子,来到宁远侯府,出席宁远侯填房的及笄礼。 这一天,宁远侯府里宾客纷至沓来,摩肩接踵,十分热闹。 为了的及笄礼,裴舒芬托了太的情面,请了世袭罔替的三公之一辉国公宋家府上三房的正室胡氏,给做及笄礼的正宾。 辉国公府宋家一共四房。大房和三房是嫡出,大房承爵,三房其实已经分了出去,不过还住在国公府里。裴舒芬如今很是分寸,只请了沾边的三房正室给做正宾。况且这位胡氏也是填房,比她年岁大上一轮,今年二十七岁,和她正是一个牌面上的人。 及笄礼上的有司,裴舒芬请了威远侯柯家嫡出的四柯盈盈。这个名义上嫡出的四,其实也是庶出,不过人生得乖巧伶俐,入了嫡母的眼,被养在了嫡母名下,充作嫡女。她同裴舒芬差不多年纪,两人见过几次,倒是很谈得来。这次裴舒芬请有司,第一个就想到她名下。柯盈盈刚刚满了十五岁,对及笄礼的热情方兴未艾,帮着裴舒芬出了不少主意。 裴舒芬是已嫁之人,本来不应该再同未婚姑娘多有来往。只是大家都,她没有及笄,并没有同宁远侯圆房,因此大部分人都还是当她未嫁闺女一样。 而此次及笄礼的赞者,裴舒芬很有考量地请了的三姐裴舒芳。二姐裴舒兰年前嫁给了首辅赵之庆的庶长子赵振邦,而三姐如今已经十八岁,却连亲也没有定。裴舒芬嫁得好,便对三姐有了一丝怜悯之意,打算多给三姐一些机会,说不定就有人看上了她,去裴家提亲去了。 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各路宾客就开始登门。有丫鬟婆子专门在二门上守着,领着往内院里去了。 贺宁馨跟着许下了车,也被几个看上去眼熟的丫鬟婆子领着,往后院去了。 走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抄手游廊里,贺宁馨居然一点都不留恋这里的日子。如今连的两个孩子都不在这府里过活,整个宁远侯府,对她再无丁点的吸引力。 来到中澜院旁边的鞠翠轩,这里同专门办白事的会芳阁遥遥相对,是宁远侯府办喜事的地方。 贺宁馨打量着宁远侯府里奢华姿意地布置,在心底里暗暗摇头。宁远侯府有多大底细,贺宁馨一清二楚。除非在她死去的这两年里,宁远侯府挖到了金矿,否则他们绝对撑不起这样的日子。——如今能过下去,大概是在拆东墙,补西墙了。 来到鞠翠轩,贺宁馨跟着许坐到一旁的小圆桌旁,虽说作为大家闺秀,在这种场合东张西望很是不妥,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四处打量着,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见的两个孩子一面。——之前她还能告诫是贺宁馨,不再是裴舒凡,可是到了这熟悉的宁远侯府,她想的孩子想得发疯…… 上天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没过一会儿,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手里牵着两个金童yu女一样的孩子,后面跟着三妹裴舒芳,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鞠翠轩。 当年裴舒凡死的时候,楚谦益三岁,楚谦谦只有一岁。如今两年,楚谦益五岁,楚谦谦三岁,都长大了许多,同裴舒凡记忆里的样子,很是不同。 …… 各路宾客很快都到齐了,及笄礼正式开始。 众人在堂下,看着宁远侯的填房裴舒芬先换了童子服,初加木钗,再加金钗,三加了皇后亲赐的羊脂玉菡萏吐艳簪,又进去挽了牡丹髻,换了华袍出来。 及笄礼正式礼成。 宁远侯府的太上来亲自挽着裴舒芬的手,夸赞道各位有所不知,我这个,虽说才刚刚及笄,可是这两年来,在我们宁远侯府,恪进妇道,孝顺婆母,友睦妯娌,亲善子女,当家理事,主持中馈,无一过。”说完这些话,太似乎眼角有些泪花的样子,裴舒芬忙拿了帕子给太拭泪。 太拉了她的手,对众人扬声道老身活了一把年纪,才挑,不能只挑嫡庶。而舒芬年岁虽小,出身也不高,可是做起来,比别的人不知强多少倍——老身宁愿她是我大儿的原配正室”又笑着对裴舒芬道委屈你了,只能做填房。” 是 由】. 古代女子婚嫁年龄考 (免费) 先给古代做一个界定,就是指民国以前的封建王朝。 一般都说中国五千年古代文明,大概这就是一般意义上的古代吧。 在这五千年里,女性的婚嫁年龄一般是多少,这个问题,是俺开始看古言以来,一直存在心头的疑惑。后来开始自己写文,也做了一些对中国古代女子婚嫁年龄的考证调查。当然俺不是写学术论文,所以就是谷妈(ggle)加度娘(百度)的大致看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笼统的印象。 这个印象之前,先谈一下很多人认为古人十二三岁就出嫁,甚至七八岁就出嫁的这个观念是从哪里来的。答案很明显,从清朝来的,特别是清朝的皇室,早婚现象很普遍。清朝的民间,特别是汉人,都没有这么变态。而清朝的皇室,大家都知道,是满人,满人是游牧民族入主中原。早婚早育是游牧民族的陋习之一,所以不奇怪,也不值得提倡,更不能把这种陋习当作常态。 古人不是傻子,古代也有医学,有妇科,有产科,有儿科。女子到什么岁数才能顺利生育,现代人清楚,古代人也清楚。 按照古礼,比如春秋时期,认为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六及笄(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变成了十五及笄。俺能看到的有关春秋时期的古礼,都是女子十六及笄。不过既然十五及笄已经是现代人熟知的常识,俺就用了十五岁这个年纪),即可结婚。又有说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是为不失时。而历朝有关男女结婚年龄的法律规定,女子十五而嫁,是一个最经常出现的年龄。还有晋武帝的时候,曾经规定女子十七岁才能出嫁。 《世范》有云:人之男女,不可于幼小时便议婚姻。大抵女欲得托,男欲得偶,若论目前,悔必在后。盖富贵盛衰,更迭不常。男女之贤否,须年长乃可见。若早议婚姻,事无变易,固为甚善,或昔富而今贫,或昔贵而今贱,或所议之婿流荡不肖,或所议之女狠戾不检。从其前约则难保家,背其前约则为薄义,而争讼由之以兴,可不戒哉 是 由】. 第七十六章 及笄 下 低下众人听了太的话,一片哗然。 贺宁馨在许身旁,手里的帕子都快拧烂了。 许忙从她手里夺过帕子,轻轻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安抚她有些激动的心情。 贺宁馨深呼吸两下,终于压住了心头的一股恶气。——她裴舒芬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可是万万没有料到,连太都站到她那一边,弃如蔽履枉费之前还奢望过太会出来说句公道话 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在堂下听到宁远侯府的太这样,更是气愤异常,起身也要。只是她一站起来,便松开了偎在她身旁的楚谦谦的手。 三岁大的楚谦谦立刻摇摇摆摆地往堂上跑去,大声叫着“娘” 裴舒芬在堂上听见楚谦谦叫“娘”,忙激动地张开手臂,等楚谦谦扑进怀里。——她是继母,楚谦谦是原配嫡女,一般只会叫她“母亲”。可是楚谦谦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叫她“娘”,这个“慈母”的贤名,一定是跑不了的。的名声有多重要,裴舒芬现在总算是意识到了。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穿着杏黄色乡君礼服的楚谦谦,跌跌撞撞地往堂上跑去。只见她目不斜视地过了她的继母裴舒芬在堂上大张的双臂,往另一边飞扑,抱住了坐在大堂对面一个身穿苹果绿衣裙的圆脸少女的腿,又大声叫了一声“娘” 贺宁馨坐在许身旁,看见生得玉雪可爱的楚谦谦梳着两个丫髻,身穿杏黄色乡君蟒袍,抱着的腿,一脸孺慕地看着,只听她又叫了一声“娘” 贺宁馨再顾不得周围的人讶异的眼光,伸手把楚谦谦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忍不住在她圆滚滚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楚谦谦咯咯地笑着,两只小手拢,抱住了贺宁馨的脖子,又在她耳边轻声叫了一声“娘……” 贺宁馨忙把头埋在楚谦谦的小脖子后面,在她的后颈上轻轻蹭掉了再也压抑不了的眼泪。——差一点点,她就要在众人面前露陷儿了。 裴舒芬和太在堂上看见楚谦谦抱着一个未嫁的姑娘叫娘,面面相觑地苦笑了起来。 “这位,实在对不住。我们谦谦有些淘气,不过是闹着玩得,还请不要往心里去。”裴舒芬定了定神,快步走到贺宁馨身边,伸手欲把楚谦谦从贺宁馨怀里抱了。 只是她的手一碰到楚谦谦,楚谦谦便扭着身子歪到一边去了。裴舒芬还想用力,楚谦谦已经大声叫起来坏——不要碰谦谦” 屋里的宾客看见这一幕,都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裴舒芬涨红了脸,对贺宁馨屈膝行礼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谦谦有些左性,不过她心地很好,平日里十分乖的。今日一定是累了,所以有些闹腾。” 贺宁馨抱着楚谦谦微笑着起身,拍了拍楚谦谦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几句,看着裴舒芬笑道无事。她是小孩子,都是无心之语。——要是真往心里去,那就是大人有问题了。” 间,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从大堂的另一边急步走,也对着贺宁馨屈膝行礼道惊扰贺大了,我们谦谦一定是有些困了。——她一困,就四处找娘。”说着,对着楚谦谦伸出手去。 楚谦谦听见大舅母熟悉的声音,忙转看了看大舅母伸出的双手,又仔细看了看贺宁馨,好象认了人似的,玉雪可爱的小脸上顿时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 “来,谦谦,到大舅母这里来。”沈氏的声音坚定中带有几分磁性,很是悦耳。 到底是楚谦谦听熟了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果然一幅困倦的样子,往沈氏那边倒。 沈氏伸手接过楚谦谦抱在怀里,歉意地对贺宁馨笑了笑。 楚谦益也从大堂的另一边走,对贺宁馨象模象样地拱手行礼道我年岁小,不懂事,她不是有意的。”十分沮丧。他今年只有五岁,却是一幅小大人的样子,有一种不合年龄的成熟。 贺宁馨看了看楚谦谦,又看了看楚谦益,强忍着要把两个小人儿一起搂入怀里的冲动,弯下腰去,和蔼地对楚谦益道我。年岁小,你要做个好哥哥,好好照顾。” 楚谦益觉得面前的女子给他一股十分亲切熟稔的感觉。 听了她的话,楚谦益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自从的亲娘过世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在的外祖家虽然生活无忧,可是小小的孩童心里藏了个天大的秘密,心理负担十分沉重。有时候,他会在没人的时候,对楚谦谦说说心里话,告诉她,他们的继母是个坏。 仅此而已,再多的话,他也不敢说。他本来以为楚谦谦年岁小,一定听不懂他在说。可是现在看来,她还是把的话都听进去了。楚谦益有些苦恼:以后可办呢? 沈氏在旁边看见内向的楚谦益对贺家的大印象十分好,心里也有些惊讶。不过眼前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和楚谦谦的乳娘洪妈妈这时都赶了,把两个孩子从沈氏身边接了照料。 宁远侯府的太十分疼这两个孩子,眼下见他们完全不把她这个嫡亲祖母放在眼里,心里微酸,对站在另一边的裴舒芬叫道老大,你吧。” 裴舒芬歉意地对贺宁馨和沈氏笑了笑,低声道两位别往心里去,我娘她也是担心两个孩子。” 沈氏再也忍不住,冷笑道担心孩子?真的担心孩子还会任人造谣,诋毁孩子亲娘的名誉?——你们宁远侯府,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说得声色俱厉起来。 太在堂上有些下不来台,绷着脸轻哼一声道老身劝你还是悠着点儿,别再把我们宁远侯府,当成刑部大堂就谢天谢地了” 沈氏见宁远侯府的太还是昏聩无知,不再给他们留情面,便束着手走上大堂,站在太身旁,正色问道请问太,我们裴家的大姑奶奶到底做了哪些天怨人怒的事,让太觉得宁愿让别人来做原配正室?——要不要请出老侯爷的牌位来问一问?” 裴舒凡同楚华谨的婚事,是老宁远侯楚伯赞一手撮合的。若是太认为裴舒凡不配做原配正室,便是指责老宁远侯,也就是太的识人不明。——这种做法,对太而言,也不是光彩的事情。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为三从。太当然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的先夫没有带眼识人。她要说了,不贤的人就是她,而不是她的儿媳裴舒凡。 太被沈氏问得一噎:她既不能说的先夫不对,也不能将她对裴舒凡不满的原因宣诸众口。皇后娘娘已经告诫过她,这事儿一定不能闹大。闹大了,让圣上了,说不定裴舒凡的恶毒计策就成功了。——太并不是有急智的人,脸上涨得通红,嘴里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本以为裴舒芬也是裴家女,她夸一个,贬一个,裴家人也不好意思出头的。 裴舒芬在旁看了,忙走对沈氏端庄行礼道大舅奶奶莫气,我娘并没有说不好的意思。大舅奶奶也,在宁远侯府主持中馈,相夫教子,打理家务,任劳任怨。最后操持得病入膏肓,到去的时候,都在为宁远侯府费心盘算……”说着,有些哽咽起来,两串晶莹的泪珠留下了裴舒芬的面颊。 太这才缓,有些讪讪地道就是,就是。舒凡是个好的,舒芬也不赖,都是我们宁远侯府的好。” 沈氏点点头,道原来刚才都是我误会了,那我也给太道个谦。”说完,沈氏福身行礼。 太在旁暗暗松了一口气,满脸堆笑道有误会说开了就好。” 沈氏立起身来,又道既然太也承认是误会,我就放心了。看来太也不会对京城里近来那些对我们裴家大姑奶奶恶意毁谤的谣言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了。”说着,又对太福身道请太还我们大姑奶奶一个公道。若是放任这种用心险恶的谣言继续流传下去,不仅让我们大姑奶奶的清名有损,而且对宁远侯府的名声是不小的打击。” 太闭了嘴,讪笑着不,脸上却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 裴舒芬半低着头立在太身旁,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沈氏看了太的脸色,就她还没有真正想明白,便提醒她道我们大姑奶奶,既是圣上亲封的一品忠贞国,也是楚家的先宗妇。你们就能任由别人诽谤的一品和宗妇?——还有没有把圣上和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这话说出来,堂上堂下的人都有些不自在。——天大地大,宗族和圣上最大。家族宗室,是大齐朝立身之本。宗族力量对大齐朝的人来说,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关系。个人若是被逐出了宗族,基本上就只有亡命天涯了。正常的社会里,再也没有这个人生存的一席之地。 而宗族里面,族长和宗妇的权力,也是很大的。楚华谨是如今楚家宗族的族长,裴舒凡是先宗妇。裴舒芬是继室,是现宗妇,不过比不得原配在宗族里面的地位。——就看宗族里一有大事开祠堂,她就得向裴舒凡的牌位行妾礼就了。 听见沈氏把有关裴舒凡的谣言,拔高到毁谤楚氏一族先宗妇和一品国的程度,太忡然变色,不虞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可有法子?——我说是假的,也得别人信才是啊?” 裴舒芬也在一旁抬起头,看着沈氏微笑着道好教大舅奶奶知晓,我们宁远侯府,一向行事低调,不与人争风。这种谣言,你不理它,它自然就散了。若是大张旗鼓地寻根究底,反而让谣言越传越盛。——娘让我们不要理会外面的谣言,就是这个道理。” 太也连声附和道就是这个理儿。——还是舒芬明白,说得透彻。” 沈氏不料裴舒芬居然说得出这样的道理,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还是笑得温婉得体,举手投足都是十分规矩守礼的样子。——同当年在裴家做姑娘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是 由】. 古代女子婚嫁年龄考 (2) (免费) 《世范》这段话的大致意思就是说男女议亲,不应该在两人小时候议亲。小时候看不出人品如何,而且世事变动,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而古代是不提倡合离的,都是结了婚,就要过一辈子的,自然要慎重又慎重。如果小时候定了亲,可是孩子长大后,男的浪荡不肖,女的人品败坏,就会出现大矛盾。信守前约,就要败家。不守前约,就要背信。(古人把背信同败家相提并论,俺觉得从侧面证明了古人比现代人更有诚信。) 所以应该等两个人长大成人之后,再行议婚。因为每个人都是在成长变化之中的。所谓三岁看老,其实是胡说八道。只有两个人都成长到一定的年龄,才应该开始论婚嫁。可见等男女成年了才议婚,那等成亲的时候,男女肯定就熟透了,自然也能顺利的进入婚姻关系中。 当然,在古代这么长的时间里,女子的婚嫁年龄也是有变动的,也有提前到十三岁的,但是能查到的最早的法定结婚年龄就是十三岁。如果不到十三岁,一般是接过去做童养媳的。不会拜堂,更不会圆房。当然古代也有人喜欢摧残**的,那属于变态,从古到今都是违法行为。这里就不讨论了。(另外多说一句,写文的人应该有一些法律常识和良知,希望再不要看到低龄**和大叔眉来眼去甚至上床的桥段了,实在是有教唆犯罪的嫌疑。就算喜欢萝莉大叔配,这个萝莉的年纪,最好不要小于十五岁。社会上有很多猥琐的不法分子,有女儿的妈妈,要记得保护自己的女儿,有些变态连三岁大的孩子都不放过的。) 言归正传,古代女子婚嫁年龄提前到十三岁,都是有特殊原因的。一般都是在战乱年代,或者大的战争之后,人都快死光了,需要活下来的人尽快繁衍人口,充实社会,才有女子婚嫁年龄的提前。所以大家查一查历史,那些战乱之中、或者之后朝代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对于女性的婚嫁年龄不仅有所提前,而且对于寡妇再嫁也极为鼓励,甚至有官府不许守节,一定要再嫁的。 因此本文的女子婚嫁年龄,采用了一般常态下的十五岁。本文中的大齐朝,是一个朝代发展的中期,慢慢走向鼎盛的时期,自然不需要让女子早嫁来繁衍人口。 是 由】. 第七十七章 辟谣 (上) “四姑奶奶这话有些道理,可是用在这里却不合适。——谣言分很多种,有的可以置之不理,横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是有的谣言,却是不可忽视。所谓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有的谣言是空穴来风,自然会自生自灭。可是有的谣言,并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你若不理它,便会越传越盛。以后能造成样的后果,我看,两位还没有真正想过吧?无小说网不少字”沈氏笑着绵里藏针接着道。 “隆庆元年秋的时候,京城有谣言说地龙翻身,各家各户都开始囤积米粮油应灾,导致有些无良商人囤积居奇,大赚了一笔。后来刑部的刑侦司揪出来幕后的造谣撞骗者,乃是囤积居奇的商人在背后操纵。——这些商家的下场,想必在座的有些人早已知晓。” 其实隆庆元年的那件“地龙案”,并不仅限于商业上的诈骗和哄抬物价。更重要的是,有人企图利用这个地龙翻身的谣言生发开去,说成是上天预警,帝王失德,并且四处串联,隐有反意。 隆庆帝当时刚登基,让他昏招迭出的庞贵妃还没有进宫。那时的他还是个头脑清醒的年轻人,因此立即在缇骑的配合下,以雷霆手段收拾了这一起别有用心的造谣者,和一些企图浑水摸鱼、渔翁得利的不法分子。 这桩“地龙案”,将当时大齐朝里最大的三户皇商灭族。男的十六岁以上一律处斩,女的全部没入官家教坊司为ji为奴,世代不可以赎身从良。还有若干跟地龙案有关的官员吏目,也都被清扫一空。因此给当年新科的进士们,腾空了许多位置出来,也使隆庆帝能顺势安插启用的人手,让大齐朝也颇国泰民安了十几年。——而那三户皇商的家产之富,能当得了先帝时代十年的国俸。这番抄检,自然为大齐朝国库的充实,立下了汗马功劳。 裴舒芬听见沈氏讲古,眉头微皱。她这几年囫囵吞枣读的书不少,可是像这种大事要案之类的书,她在前世就不喜欢读,到了这个异世,她更是将这类的书都直接跳了。 无奈之下,裴舒芬站在堂上,迅速地往堂下瞥了一眼,见屋里的人表情各异,心里便有了计较,微笑着道大舅奶奶说得有理,其实我们也查过的。只是大舅奶奶,这种谣言无头无尾,实在是防不胜防。——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氏听了裴舒芬的话,似笑非笑地道若是能查出头尾,你们宁远侯府又当何为?”裴舒凡正经是宁远侯府的人,此事从明面上说,得由宁远侯府为她出头才是。 沈氏此次所为,在外人眼里,已经有些越俎代庖,仗着三朝首辅的余威,咄咄逼人了。 裴舒芬想了想,看向太道此事事关重大,当由娘做主。” 太在心底里盘算一番,觉得这谣言传了这么久了,要查头尾,可是大海里捞针呢,不知要捞多久…… “这事若是能查出首尾,老身一定上报皇后娘娘,治她个不敬之罪”太便摆出了义愤填膺的样子。 沈氏点头道太这话说得好——对一品忠贞国不敬,就是对宁远侯府不敬,也是对皇后娘娘不敬,更是对圣上不敬。这样的大不敬之罪,依大齐律,轻则腰斩弃市,重则株连九族,实在是要好好查一查,看谁有那么大胆子,只图口舌之快,能拿着父母家人的命当儿戏” 话音刚落,堂下东面一桌上坐着的东乡侯继室胡氏已经咕咚一声从座位上跌下来,晕了。 胡氏带来的丫鬟赶紧上前一通拍胸揉背的急救,总算把她救醒了,又拿了热茶,让她慢慢喝了好压惊。 裴舒芬听了沈氏的话,也脸色煞白,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忙忙地走到堂下胡氏身旁,关切地道可是身子有不适?要不要我叫人送你们去别处歇息歇息?” 胡氏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拉着裴舒芬的手虚弱地道头疼得很,请恕我先走一步。” 裴舒芬正要点头应允,沈氏却从堂上缓步走了,对着胡氏道胡,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 胡氏看见沈氏走,义正词严地问她,两眼发黑,又想晕。 沈氏冷冷地道若是再晕了,就只有直接拉到顺天府的大堂去问话了。”又好象说了一样,轻轻拍了的左脸一下,道该打居然忘了,这样大罪,应该直接上刑部大堂才是。——顺天府可是不够格儿来审的。” 胡氏不敢再晕,只好挣扎着站起来,色厉内荏地道你不要吓唬我——大不敬之罪,是对君而言。裴舒凡不过是个一品国,哪里就当得‘大不敬’三个字” 沈氏见胡氏还有些见识,微微点头道你也算有急智。不过是不是‘大不敬’之罪,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也当有刑部说了算。——再说,就算不是‘大不敬’,治一个‘藐视朝廷’的罪是跑不了的。我们大姑奶奶的一品国是圣上亲封,你诋毁于她,就是‘藐视朝廷’。你可知,‘藐视朝廷’同‘大不敬’是一样的罪罚?” 胡氏在大齐朝的律法上,当然没有沈氏术业有专攻,一时又被吓住了,双唇翕合了半天,才发觉被忽悠进去了,憋出一句话道如何说是我诋毁她的……关我事?真是荒谬” 沈氏绕着胡氏走了两圈,看,又看,意味深长地道这满屋里,就你一个人听说对一品忠贞国言辞不敬,是要‘腰斩弃市’、‘株连九族’的,就晕了。——若不是你心虚,你会吓成这样?这话不是从你那里传出来的,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胡氏绝对不认这个理儿,哆嗦着靠在一旁扶着她的大丫鬟怀里,嘶声道你胡说八道——你刚才说得那样吓人,我胆儿小而已……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血淋淋的事儿……” “东乡侯当年也是战功赫赫,杀人如麻的人物,会娶了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填房?——真是天大的笑话”沈氏嗤笑道,“你也别装了。那些话最开始就是从你们府上传出去的。——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就来胡乱指证别人吗不跳字。 “你有证据?”胡氏有些不信。 沈氏停住脚步,立在她身前,平静地道刑部刑侦司、缇骑。” 胡氏这才痿了,脸色灰败,抓着身后丫鬟的衣袖,四处看了看,冲身后的一个婆子叫道不关我的事——是这个贱婢说得” 沈氏往她身后看,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右衽棉袍,腰系青色腰带的婆子,在胡氏带来的一群丫鬟婆子身后躲躲闪闪,不敢抬头。 “你。——你们说,是你最先传得话?我可要问你,宁远侯府内院里的事儿,你个东乡侯府上的婆子,如何的?还是你嘴贱招摇,胡乱编造的?” 那婆子本是胡氏的心腹,在东乡侯府内院也是一号人物。如今却脸若死灰的被几个丫鬟推了出来,跪在沈氏面前,全身不断哆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 “不?看来就是你的了。——我们大姑奶奶不知跟你有仇,要你这个东乡侯府的婆子编出这样的瞎话诋毁于她。也罢,你这样无中生有,诋毁朝廷一品国,罪当腰斩弃市。至于会不会连坐你们东乡侯府……” 沈氏话音未落,那婆子已经醒过神来,杀猪般地大声叫跟奴婢无关啊——是宁远侯府的张嬷嬷跟我说的……”张嬷嬷是宁远侯府正院中澜院里的管事婆子,宁远侯府的家生子,如今天天在裴舒芬面前鞍前马后,很会来事儿,而且是有名的大嘴巴。宁远侯府附近的几家公侯府里头,跟张嬷嬷有交情和亲戚关系的人不少。 “你会认识宁远侯府的张嬷嬷的?你可,胡乱攀咬,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沈氏很能顺藤摸瓜。 那婆子支吾了一会儿,才有些羞愧地低头道张嬷嬷……是奴婢的姻亲……” 沈氏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只是眼看着裴舒芬不。 裴舒芬在旁听见终于这根线终于绕到了宁远侯府,马上厉声道给我把张嬷嬷带上来”又转过身对沈氏赞赏道大舅奶奶真不愧是前朝刑部尚书的嫡长女。这一番问案缉凶,实在是厉害——多亏了大舅奶奶,我今儿才,这话原来是我们宁远侯府的下人传出去的。” 说着,裴舒芬在堂上给沈氏跪了下来,满面羞愧地道都是我治家不严,才让这等下溅之人兴风作浪,污言秽语,诋毁。——大舅奶奶要罚,就先罚舒芬‘治家不严’的罪吧。” 沈氏笑道刚才不是说难找传话的源头的?现在我帮你们找到这‘罪魁祸首’了,你们可得好好审一审,这张嬷嬷,跟我们裴家的大姑奶奶,到底有些解不开的仇怨。要等她过世两年了,才传这些对这个下人来说,毫无好处的谣言……”轻描淡写地避过裴舒芬自称“治家不严”的过。 裴舒芬苦笑了一下,低了头不。 太在旁看见绕了半天,把府里居然绕进去了,心里直发怵,忙扶着大丫鬟抱琴的手,祭起生病大法,道我有些头晕,掌不住了,得歇着去了。” 裴舒芬见太要走,忙起身道娘,这里可办呢?” 太头也不回地道你是主持中馈之人,你做主吧。——这等诋毁主子的下人,你不要手软。或打,或杀,或卖,要赶紧处置了才是。” 沈氏却上前一步,拦住太的路道太若是这样走了,这堂上没一个人够格给我们裴家的大姑奶奶主持公道。还请太不要见怪,我就只有把有关人等送到刑部去审结了。” 太走也不是,留也不想,在席上十分尴尬。 裴舒芬见状,急步上前把太亲自搀扶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又叫人去把张嬷嬷叫进来。十分坦荡公正的样子,让沈氏心里微微有些犯疑。 中澜院里的张嬷嬷听来人说是有关先裴舒凡谣言的事,唬了一大跳。待来到堂前,听说诋毁一品国乃是大罪,张嬷嬷立时叫起撞天屈来大舅奶奶明鉴这事跟奴婢无关。——这些话,奴婢都是听桐叶说的” 桐叶是裴舒凡的陪嫁丫鬟,在宁远侯府里也是裴舒凡的心腹。当年跟裴舒凡有过交情的贵妇人,都晓得这个丫鬟,乃是裴舒凡生前倚重过的。 沈氏听说这话居然是桐叶先传的,颇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这样绕了一大圈,最后一定能绕到裴舒芬身上。就算不能找到直接证据,也能找到间接证据来敲打她。可是桐叶,却跟裴舒芬隔了一层…… 是 由】. 第七十八章 辟谣 (中) 裴舒芬一脸惊讶,对跪在地上的张嬷嬷朗声道张嬷嬷,你可想清楚了。桐叶是先从小的贴身丫鬟,跟了先十几年,又做了陪嫁丫鬟,跟着嫁到宁远侯府,从来都是她的心腹。先当年主动给她开脸,把她送给我们侯爷做通房。先这样抬举她,她会说出这种无稽的话?我会传桐叶对峙。——若是你有一句谎言,摸摸你腔子上有几个脑袋” 张嬷嬷吓得涕泪横流,哭嚎道奴婢不敢撒谎,的确是桐叶所说” 屋里来的客人,大多是大齐朝的武将勋贵。裴舒芬这两年来因为年岁的关系,只能跟一些年纪轻的填房有交情,年纪大一些的原配正室,都不大跟她来往。 而这些勋贵府上,有填房的不多,只有三四家的样子。如今座上大部分原配正室跟裴舒芬并无交情,不过是看在皇后娘娘和三个嫡出皇子份上,观礼的。 另外还有一些人,是如许一样文官的家眷。文官家里,小妾不多,规矩比武将勋贵家里也严,很少见到这样乱糟糟的场面,不由都看住了。而武将勋贵家里,都是承爵之家,这等事情是司空见惯的,倒也见怪不怪,都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只当冬日无聊,看场热闹罢了。 没过一会儿,桐叶已经被裴舒芬派的人叫了,同张嬷嬷并排跪在太脚边的空地上。 “大舅奶奶,桐叶带到了。——您有话可以亲自问她。”裴舒芬为了避嫌,居然看都不看桐叶一眼,也不跟她。 沈氏却不上套,道自然是要问的。不过之前你派人进去叫她的时候,想必都吩咐好了。——是吧,桐叶?” 桐叶低着头,恭声答道派的人说是大舅奶奶有话要问,奴婢就了。” 沈氏笑道果然是好丫头,滴水不漏。好了,我也不绕圈子了,你京城里近来有关你们宁远侯府一品忠贞国的种种谣言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桐叶摇摇头,道大舅奶奶说哪里话。奴婢在宁远侯府内院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晓得外面的人都说些。” 沈氏见她一口否认,并不奇怪,点头道说得有理。”转身问跪在桐叶身旁的张嬷嬷,道张嬷嬷,桐叶说并不谣言,你看?” 张嬷嬷伸手就在桐叶身上拍了几下,怒道你这下溅的小蹄子,明明是你跟我说……说……的那些话,你还想赖” “诋毁一品国,乃是大罪……”沈氏在旁又提醒了一句。 张嬷嬷这下急了,在堂上跪着,一五一十地把桐叶在何时何地跟她说得这些话,交待得一清二楚。许是平日里最爱传小话,张嬷嬷的记性特别好,说得头头是道,一清二楚。 沈氏听完,双手合起来拍了两下,赞道说得好”又话锋一转,对张嬷嬷道不过虽然这些话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你的也逃不了。人都说谣言止于智者,桐叶跟你说得这些话,完全经不起推敲,都是无中生有,张冠李戴之事。你为何全盘照收,还传得满城风雨?——传这些话,对你到底有何好处?” 张嬷嬷在这些人面前有苦说不出。她是爱传话,而且经常管不住的嘴。可是她也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世代为奴,还是有几分分寸的。 这一次,她之所以敢昧了良心传胡话,不就是为了在新面前卖好?——这府里谁看不出来?新年岁虽小,却行事妥当,为人大方,还得了太的欢心。再说侯爷那里,虽然还没有圆房,可是侯爷一向对正室高看几分。这位新既是正室,年岁比几个妾室都要小,她以后不得宠,还有谁能得宠? 她们这些下人是在宁远侯府里做老了的,自然该如何讨好新,也都有哪些事,是新的心腹大患。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帮新这个大忙,以后的好处,自然是取之不尽的。 可是这些缘由,她一个字都不敢宣之于口。莫说新并没有露出一个字让她们这些下人造势,就是桐叶,当日跟她抱怨的时候,也是绝口不提新,只说她跟先裴舒凡之间的事儿。张嬷嬷是聪明人,正愁找不到事情到新那里上好,听了桐叶的抱怨,心领神会,便在府里先传开了,试探的反应。无动于衷,才壮了胆子,去东乡侯府的姻亲家走亲戚的时候,毫无顾忌地传了开去。 沈氏见张嬷嬷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再不敢狡辩,回头对裴舒芬道你是宁远侯府的当家人,你说这等以下犯上的奴婢,该怎样处置?” 裴舒芬见沈氏已经给张嬷嬷定了基调,叹息一声,道自然是要按家规处置。——也是我年轻,没有面面俱到,才让这些下人钻了空子。”便对的管事婆子道革了张嬷嬷的差事,把她归入圊厕一流去。再罚她半年的禄米。——至于我,管家不当,也罚半年的月例吧。” 沈氏点头道四姑奶奶管家真是慈善。这等犯了大罪的奴婢,要是上了公堂,性命都不保。可是在你们宁远侯府,只是革去差事,罚半年的禄米。——这份差事,真是当得不。”也不是夸裴舒芬呢,还是夸张嬷嬷。 裴舒芬却正色道大舅奶奶过誉了。大舅奶奶熟知律法,如何不知要‘罪罚相当’?——这个奴婢虽然犯了,可也只是口舌之争。再说奴婢下人也是人,若是因为说了几句话就要对她们赶尽杀绝,请恕我做不出来。”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神情各异。有些人开始觉得这位宁远侯的填房虽说年轻不知事,可是为人和软,性子实在是敦厚良善。而只有少数人在心底里微微摇头。 沈氏自然看不惯裴舒芬用的名声来做人情的伪善,便一头看着宁远侯府的下人把张嬷嬷带了出去,一头道四姑奶奶有空,好好读读《御制大诰》,看看我大齐的‘因言获罪’是一回事。——若是不,以后宁远侯府里下人因了四姑奶奶的宽待,再说出些别的来,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太先还听着没有,等听到裴舒芬对于下人犯口舌的过,处理得轻描淡写,再也坐不住了,出声道大舅奶奶说得有理。老大,此风确实不可长。也罢,等今日事了,我亲自来处置这个老货。”将处置张嬷嬷的事接了。 裴舒芬自然没有不应的。 沈氏见张嬷嬷处置了,便转头看向跪在地上一直不出声的桐叶,问道你还有话说?——还要说对此事一无所知?” 桐叶却抿了唇,一股倔强的样子抬头道奴婢要说不是奴婢说的,大舅奶奶也不信了。——既然如此,奴婢也用不着为旁人遮着掩着,反正奴婢这一辈子已经没了指望” 沈氏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太所坐的太师椅旁边,居高临下地对桐叶冷声道把话说清楚。一码是一码,别夹枪带棒的。” 桐叶眼望着堂上左面的柱子,恨声道奴婢不用夹枪带棒——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先裴舒凡生荣死哀,享尽生前身后名可是你们知不,她都做了些?” “说仔细点,她到底都做了些?”堂下突然传来一个软糯娇憨的声音。 沈氏和裴舒芬都是一愣。两人往堂下看去,正好看见是先前楚谦谦叫“娘”的那位穿苹果绿衣裙的姑娘。 “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别多嘴。”许忙出言护着贺宁馨。 贺宁馨实在很好奇,是裴舒凡的时候,到底都做了些,让桐叶这样恨她。——她记得能做的她都做了,能给的也都给了,包括的,都让她分享了…… 桐叶听了堂下的话,有一刻的怔忡。她定了定神,并不回头,只是斜望着面前左面地上的青砖,语带哽咽地道奴婢已经是个废人,就是因为先,奴婢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了,还活着何用?——奴婢只恨人微言轻,只得跟人抱怨两句而已。奴婢不知,说真话也会被腰斩弃市”说着,桐叶突然站起来,往鞠翠轩堂前的楠木大柱子一头撞了。 屋里的人一阵尖叫,都惊得站了起来。 裴舒芬急忙冲,抱着桐叶的头,拿帕子紧紧压住了她头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又对的丫鬟吩咐道赶快去请大夫” 眼看今日欢欢喜喜的及笄礼,变成了鲜血满地,屋里的众人都有些不安起来。 太听着桐叶的话,惊怒交加。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谣言还真的是从宁远侯府传出来的她和皇后娘娘本来都估摸着,是宁远侯府的对头传得,所以她们将计就计,装作不知。横竖裴舒凡已经死了,为她再起干戈,也划不来。又因为裴舒凡临死前的陈表,让皇后娘娘心里也嗔了她。两人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此时见到桐叶的举动,太恼羞成怒:桐叶这样大胆子?不仅传谣言诋毁裴舒凡,还敢在大堂上撞柱明志? 但凡上位者,最恨被人要挟,就算你是打着为了她/他好的旗号,也是不能容忍的,一定会秋后算帐的。 沈氏却心里一沉,觉得好象上了别人的套子。——在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被桐叶的出现搅乱了阵脚。而桐叶故意含糊其辞,又没有来得及对她的谎言一一辩驳,就被她抢先撞了柱子。在人命和鲜血面前,屋里这些贵们,说不定会倒向另一边,反而对辟谣起了反效果…… 屋里的人果然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端立在堂上的沈氏。本来之前还有人觉得裴舒凡死后被人污蔑,为她有几分不平。可是今日的事,又让她们觉得,谣言未必是空穴来风。——再说在座的人都,做主母的,没有几分手段和心机是不可能的。主母给妾室通房灌药,也是司空见惯的…… 桐叶额头上的血被裴舒芬止住了,悠悠地醒转,对裴舒芬泣道,让奴婢去吧。——奴婢活着,也是个废人了,还要这条命何用? ” 是 由】. 第七十九章 辟谣 (下) 氏不齿桐叶的举动,更不想让她借机逃过处罚,快步走到她身边,指着桐叶道:“既然你认了造谣,我就只有把你交给刑部,治你的罪了。” 裴舒芬听了泪流满面地转过身来,扑通一声给沈氏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求大舅奶奶放桐叶一码吧。她都伤成这样了,若是这样去刑部,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再说,她一个女人,去了刑部的大牢里,还不是生不如死?大舅奶奶就当是为大姐,还有两个孩子积福,给桐叶一条生路吧——我向大舅奶奶保证,等桐叶伤好了,一定按家规狠狠地罚她,以后也会把桐叶送到庄子上去……” 沈氏只觉得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来指着桐叶的手臂发起抖来,“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们家的大姑奶奶?” 在座的有些人在自己家里遇到这样的事,未必有这样慈悲的心肠。可是在别人家里看见桐叶的惨样,还有裴舒芬的仗义,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偏向了裴舒芬和桐叶一方。 许夫人揽着贺宁馨坐在下面,和身旁一位熟识的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摇摇头,叹了口气。 贺宁馨在堂下看得清清楚楚,明白沈氏今日的做法,太过刚硬,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有些欠妥。沈氏是通律法,也占着大道理,可是大齐朝的人也相信律法不过人情。裴舒芬在沈氏面前如此作低服小,会让在场众人对沈氏的强势更增反感。——人心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在同自己的利益不相干的情况下,有些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偏向看起来弱势的一方,不问对错,无关是非。 想了想,贺宁馨挣脱许夫人的手,走到堂上沈氏身边,轻声道:“沈夫人稍安勿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沈夫人听我一句劝,今日就暂且放她们一码。多行不义必自毙。可是把人逼急了,反而会狗急跳墙,对……你们裴家大姑奶奶的名声,更添困扰。” 贺宁馨的声音平和舒缓,有股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沈氏有些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感激地对贺宁馨福了一福,道:“谢姑娘提点。”说着,转身对地上的裴舒芬和桐叶道:“今日有人给你们求情,我就暂且把此事寄上,等桐叶伤好之后再说。”顿了顿,又还是忍不住,拂袖斥道:“桐叶污言谤上,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了结” 贺宁馨心下叹息: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大嫂是这样爆炭一样的性子。——也幸亏大嫂嫁得是温润如水的大哥裴书仁,不然别的男人,怕是消受不了她这样眼里容不得砂子的耿直。 沈氏忿忿地走下堂去,从洪妈妈怀里抱过楚谦谦,紧紧地搂在怀里。 贺宁馨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就这样罢了,“裴舒凡”恐怕就真的就要坐实了“不孝不贤”的帽子。她若是真的死了,也只能任人泼脏水。可是如今她重生过来,这些人的算盘可就没那么好打了。 横竖她们用得也是虚张声势的法子,自己也只有如法炮制一番,将这水搅浑了再说。——就算不能让所有人相信“裴舒凡”的无辜,至少也能让一半的人心生疑窦。让谣言永远都只能是谣言。 想到此,贺宁馨先问了几句桐叶的伤势,见她眼神清明,虽然额头上又鲜血渗出来,大概性命是无碍的,便点点头,对裴舒芬夸赞道:“夫人真是蕙质兰心,敦厚良善。对自己的奴婢,比自己的亲姐姐还要亲厚些。知道的,会夸夫人心地仁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桐叶姑娘,是夫人的心腹,而不是夫人亲姐姐的心腹呢。” 裴舒芬听了这话,心里极不舒服,也没办法对着一个陌生人磕头,只好站起来道:“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呢?——桐叶虽不能跟我姐姐比,可也是一条性命。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送命。” 贺宁馨看了看裴舒芬,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桐叶,微微摇了摇头,一幅不信的样子,笑着道:“既然夫人如此说,我也要提醒夫人一声。这桐叶本是夫人大姐的人,却敢污言谤上,已经是背主。而一个背叛了主子的下人,无诚无德,无信无义,说得话根本就不可信。我是个外人,都听得出来她的话里,不尽不实之处太多,想必夫人更是明察秋毫,不会被她满嘴的谎言给骗了。” 裴舒芬往地上躺着的桐叶那里瞥了一眼,又留神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贺家姑娘,有些不以为然的笑了,问道:“我倒没有听出什么不尽不实之处?——如若姑娘不弃,愿闻其详。” 贺宁馨转身看着堂下的宾客,落落大方地道:“刚才桐叶姑娘说,是先夫人让她不孕。可是为什么另一个和她一起的丫鬟桐雪,倒怀了孕?”桐雪流产的消息也是谣言之一,在座的人也都是尽知的。贺宁馨知道自己是个未嫁的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通房丫鬟的孕产问题,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法,以后也可能受人非议。可是如今她要不站出来说这些话,将来承受后果的就是两个孩子…… 刚才屋里的众夫人被桐叶撞柱的举动震撼住了,一时来不及往深处想。如今被贺宁馨将一些破绽之处指了出来,又觉得甚有道理,屋里有些人又动摇了,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 贺宁馨见众人的脸色有所松动,脸上微微一笑,又问道:“各位有没有想过,宁远侯府的先夫人裴舒凡,有什么理由要跟一个通房过不去?众所周知,宁远侯府的侯爷不仅有庶长子,还有庶次子。先夫人连庶长子和庶次子都没有动过,为何要动一个连姨娘都不是的丫鬟?” 是啊?为什么呢?——如果裴舒凡真的是如同谣言一样善妒,宁远侯府里哪里来的庶长子和庶次子?还有,众人都忆起来,宁远侯楚华谨可是有着四房有名有份的妾室——这在整个大齐朝的勋贵里面,妾室数目也是排得上号的。就连当今的圣上,登基五年,到如今也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皇贵妃,别的妃嫔美人,一个都没有。 贺宁馨见自己一步步将局面扭转了过来,心头微晒,便又转头看着半躺在地上,脸色已经有些发红的桐叶道:“这位桐叶姑娘,在先夫人死了两年之后,才跳出来传这种对她自己既没有好处,对先夫人裴舒凡也没有实质性打击的谣言,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桐叶姑娘,你是不是有别的难言之隐呢?如果有,说出来,大家帮你分辩分辩,岂不正好?” 桐叶听见贺宁馨的长篇大套将众人的心又动摇起来,只一心想驳倒她,遂冷笑道:“空口白牙的,你说没用就没用?——奴婢虽然是个下人,也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把先夫人的恶行公诸于众,先夫人的一品国夫人必会被褫夺,她的儿子女儿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说,这样算不算打击到她?奴婢的一辈子反正被先夫人毁了,拼着送命,也要把她的真实品行大白于天下” 贺宁馨松了一口气,能让桐叶亲口说出来,总比自己拐弯抹角地暗示,效果要更好些,遂含笑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为了褫夺先夫人裴舒凡的一品国夫人封谥,为了夺世子和乡君的位置。——看来你背主,是为了你的新主子打算了。” 但凡背主的人,都是有了新的靠山,更大的好处,才背叛了旧主的。 桐叶如果背叛了旧主,那她的新主子是谁,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屋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有爵人家的主妇,也都知道,如果原配嫡子的世子位被夺,谁会是最后的受益者,便都眼神复杂地看向裴舒芬。 这番话,才算是把局势略微扭转了过来。大堂里面的人,刚才对沈氏咄咄逼人的态度都甚是不满,现在对贺宁馨的做法,却更容易接受些。有一些聪明人,已经明白过来,此事大概是别有玄机。 桐叶见自己说漏了嘴,心里惊慌失措,只好往后一倒,又晕了过去。 裴舒芬没想到在这种剑拔弩张,血溅三尺的时刻,还有不相干的人站出来,心细如尘地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将桐叶的谎言一一击破。又被这位姑娘暗示桐叶跟自己的关系不一般,自己反而不好再为桐叶说话,裴舒芬只好和稀泥,微微含胸敛身苦笑着道:“姑娘好口才,我笨口拙舌地,说不过姑娘。——只是人命关天,姑娘还是谨言慎行地好。” 贺宁馨轻笑一声,道:“是我多管闲事了。在我这个外人看来,夫人对一个丫鬟,比对自己的亲姐姐还要上心,真是难得。她既以性命为你,你当以国士待她。——我看不如你跟她结拜为异姓姐妹算了。” “好了”许夫人在旁边听了半天,见贺宁馨有些过了,这才起身过来制止了贺宁馨,对她责备道:“人家家里人争爵位,与你何干?”又对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夫人道:“太夫人见谅,小女无状,出言不逊,还望太夫人不要见怪。” 太夫人知道许夫人是左督察御史的夫人,不能怠慢,忙起身回礼道:“许夫人言重了。令爱伶俐机敏,老身很是喜爱。” 许夫人笑道:“她小孩子家,又是一幅直肠子,平日里不知说过她多少次。也就是遇到太夫人这样明理的人,才不怪罪于她。——天色不早,太夫人家里人多事忙,我们还是不打扰了,这就告辞吧。” 太夫人苦留不得,只好让人送了她们出去。 裴舒芬眼看着贺宁馨的背影消失在鞠翠轩的院门口,心里极不自在,也不知道为何。——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可是感觉却像见到前世的冤家一样。对方的一言一行,都让她不由自主的心生厌恶之感。 是 由】. 第八十章 心事 宁远侯府鞠翠轩里的宾客见贺家人告辞离去,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辉国公宋家三房的胡,本来是今天及笄礼上最尊贵的宾客,如今也有些讪讪地。那东乡侯的继室,是她的堂妹,也算是出了名了。况且她今日还带了辉国公宋家大房的嫡**宋良玉观礼,谁知却看了这样一场热闹,还不跟大嫂如何交待呢。 宋良玉在堂上见了贺宁馨一幅侠义心肠,而且仗义执言,能言巧辩,极为叹服。匆匆地跟宁远侯府的太和填房告了辞,快步往屋外冲去,只想追上贺家的一行人,跟那位贺姑娘结交一下。 沈氏见客人都走了,也带着两个孩子和三裴舒芳跟太告别。 太叹了口气,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道劳烦大舅奶奶代老身照顾这两个孩子。”语气萧索,十分萎靡的样子。她做事向来只凭的喜好,常常顾头不顾尾。谣言之事,是她疏忽了。居然忘了除了会打击到裴舒凡,还会伤到两个孩子。——太虽然不喜欢裴舒凡,可是对这两个原配嫡子却是很疼爱的。 沈氏微笑道不麻烦。这两个孩子可爱得紧,也是我们裴家嫡亲的外孙,我们家里人都极疼他们。”看太的样子,沈氏又有些不忍,道太如果有空,不妨到我们裴家多坐坐,和两个孩子多亲香亲香。” 太转忧为喜,连声道好好——过些日子我就。你若有空,也可以随时带他们回我们宁远侯府里住两天。”拉了沈氏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这里到底才是他们的家。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别人打他们的主意。” 听了太语重心长的担保,沈氏点点头,她倒是太对两个孩子肯定是不舍的。也太为人就是如此,行事向来凭着一己喜好,顾头不顾尾。况且她到底是长辈,就算她有不靠谱的地方,沈氏作为后辈,只有装作没看见,也难真的对她拉下脸来。——若是让人裴家真的仗了势,让两个孩子跟的嫡亲祖母生隔阂,也是不孝的大罪。 “太保重,我们先了。”沈氏又屈膝行了礼,带着孩子们告辞而去。 来到宁远侯府的门口,沈氏看见最早出来的贺家一行人,居然还没有离去。贺家的蓝顶青绸大车,停在大门口靠内里的地方,那位贺姑娘站在车前,正跟另一位身披火红色狐皮大氅的姑娘相谈甚欢。 楚谦益看见那位贺姑娘,心里也极为亲近。他立在沈氏身旁,呆呆地看着那边,不想挪动脚步。 贺宁馨先前跟着许出了宁远侯府,正要上车的时候,突然一位姑娘从宁远侯府里冲出来叫住她,又自我介绍叫“宋良玉”,一来二去地,两人居然聊上了。 贺宁馨也是爽直之人,对这位不拐弯抹角的宋姑娘,也有好感。两人说完话,宋良玉回到宋家的大车里,跟着宋家人扬鞭而去。 贺宁馨这边正要转身上车,抬头却看见沈氏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宁远侯府的大门前看着。 贺宁馨遥遥地对她行了个礼,沈氏也微笑着还礼。 楚谦益看见,突然挣脱沈氏的手,跑到贺宁馨身边,把腰带上系的一块小金鱼玉佩解下来,塞到贺宁馨手里,道多谢你帮我娘。——这个给你。” 贺宁馨忍不住热泪盈眶,弯下腰来,将楚谦益轻轻抱了一抱。 楚谦益突然在贺宁馨耳旁轻声问道我可不可以来找你说?我心里有一件事,一直不敢说出来。可是不说出来,我又天天想着它,晚上都睡不着觉。我担心有一天,我就真的说出来了,可是要闯大祸的。” 贺宁馨不楚谦益有何心事不能对人说,如今她又不方便去裴家。贺宁馨便帮楚谦益想了个法子不如这样,你找个小玻璃瓶子,等到没人的时候,把你心里的事儿,对着瓶子说清楚。然后把瓶子盖上,再到院子里找棵大树,挖个坑,把瓶子埋在那里。——这样的话,你的心事也说出来了,再也不用想着它了,也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听了去。你说好不好?” 楚谦益听了贺宁馨的主意,连连点头,道好主意我就照做”想到终于能把心底的大石头卸到小瓶子里,楚谦益极为开心。 沈氏走,拉了楚谦益的手,对贺宁馨道难得姑娘耐心。我这个外甥,一向不喜欢跟外人,如今却跟姑娘投缘。” 贺宁馨笑了一下,摸了摸楚谦益的头,看着沈氏道沈的外甥很可爱……” 沈氏也笑着对她点点头,低头对楚谦益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了。” 贺宁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在心底里幽幽叹息了一声,也回身到贺家的车上去了。 …… 宁远侯府里,太阴沉着脸坐在鞠翠轩的堂上,看着走得干干净净的大厅,心里极不是滋味儿。 鞠翠轩的丫鬟婆子们手忙脚乱地把大堂上的桌椅撤了下来,恢复了平日里的摆设。 裴舒芬让人请来的大夫,此时正在一旁的耳房里给桐叶包扎伤口。裴舒芬不放心,带了的丫鬟桐星在旁边看着,又叮嘱大夫一定要治好桐叶。 这个大夫是宁远侯府里用熟了的,满口应承道放心。这位姑娘的伤势不重,只要包扎得当,以后好生将养就够了。” 等大夫走了之后,裴舒芬又让桐星找了几个婆子,抬着藤屉子春凳,把桐叶抬回中澜院去了。 太在堂上等了半天,见裴舒芬还是围着桐叶忙乎,叹了一口气,扶着的心腹陪房刘妈妈回的慈宁院去了。临走的时候交待了鞠翠轩的丫鬟,让忙完桐叶的事,就去慈宁院一趟。 回到慈宁院,太见楚华谨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应该是在外院听到风声,才赶的。 太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单独和楚华谨在暖阁里叙话。 “娘一个人了?——舒芬呢?没有送娘一起?”楚华谨有些奇怪。 今日鞠翠轩的事,让楚华谨也很是恼怒。他没多久,这几日都为了的事在兵部上下打点,还没有来得及跟以前的同僚们来往。有关裴舒凡的谣言的事儿,他今日才从外院的秦大管事那里得知端倪,自然也是怒不可遏。 “娘,我已经将秦管事骂了一顿了,罚了他半年的月例。——这样大的事,他都不来回我,实在是可恨” 楚华谨外放两年,也确实学了不少。眼光和手段,和两年前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很是晓得这些流言会有危害。就算他对裴舒凡临死前的陈表很是生气,可并不代表他能让人这样折辱的原配正室。更何况,裴家人对嫡女裴舒凡是态度,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完全不是庶女裴舒芬能比的。以后要用得上裴家人的时候多,万万不可因为一时义愤,坏了和皇后娘娘的大事。 太听了这话,有些讪讪地。——流言刚传起来的时候,秦管事就来回过太,问太需不需要他们出头将这股流言打压下去。太当时只想着让裴舒凡好看,出出那份辞爵归军的陈表的恶气,就对秦管事吩咐了,让他别插手,说会“料理”的,哪里后来传得满城风雨。 “秦管事说了没有?”太有些害怕楚华谨是拦着秦管事,不让他管这事,才惹出这么大篓子。 楚华谨坐到一旁的圈椅上,端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才道他说是他疏忽了。最近我了,他也多了不少事,又忙着好几处的庄子和店铺,一时没有照应到。” 太笑容满面,道也不全怪他。罚他三个月月例也就是了,对下人管得太严了,说不定得不偿失啊。”一幅很感慨的样子。 楚华谨默然了半晌,突然问道娘,您说舒凡有没有……有没有……给桐叶吃……药?”他倒不是在乎桐叶,他是想起了方姨娘。方姨娘跟了他有三年了,承宠最多,却从来没有过身孕。前几日让保和堂的大夫看过,却没有查出毛病,只让**略微稀疏些,说是过密也不容易有孕。 楚华谨本来以为大夫的话有道理,可是今日听了桐叶的话,又有些不确定。 太听了楚华谨的话,却啐了他一口道你真是个男人,完全不懂的心思。——舒凡若是那种给通房妾室吃药的人,你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姨娘通房和庶子、庶女。桐叶就是在说白话,你还看不出来?也不知你那官儿是做的。” 楚华谨也是关心则乱,见太否认了他的想法,反而安心了,笑着道娘的计谋无双,我能跟娘比?”好好地拍了一通太的马屁。 太也笑着骂了他几句,才收了笑容,阴沉着脸道桐叶居然有这样大胆子,我倒小瞧她了。” 楚华谨倒是一点也不例外。裴舒凡当年活着的时候,极为大方。生了孩子之后,从来都是把他往妾室通房那里推。而桐叶和桐雪,自从做了他的通房之后,对他的关注,比对裴舒凡还要多。 “这样吃里扒外的贱人,留着也是招祸。”楚华谨出去一趟,才的确实多了些。而多,对的仕途似乎不是很有利。虽然他不是文官,没有那么多管束,可是他想再上一层楼,在女色上,确实要注意些了。 太跟楚华谨也是同样的意思,两人商议好对桐叶和张嬷嬷的处置,派了太的心腹陪房刘妈妈,带了几个婆子去中澜院。 等屋里的人都退下了,太才压低声音对楚华谨道今日的事,你也要心里有个底儿。我们府里,益儿和谦谦的地位,是没有人可以动摇的。——包括舒芬在内。” 楚华谨默然了半晌,有些艰难地问道娘真的认为,这事跟舒芬有关系?” 是 由】. 第八十一章 知遇 太慢慢地靠在了罗汉床的大靠枕上,脸上憔悴了许多,“我今日才明白,原来这个谣言是为了世子、乡君的位置……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舒凡再对不起我们裴家,也给我们裴家生了两个聪明可爱的嫡子、嫡女。就算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我们也不能任她胡来。”又轻哼一声,道还以为她安分了许多……” 楚华谨皱了眉头,道此事以后再说吧。我看舒芬只是太心软了些,未必同她有关。娘想想看,当年舒凡那样精明强干,也能着了别人的道儿,好几年都生不出孩子。而舒芬一向柔弱不争,年岁又比舒凡那时小得多,会有这么多心思?——肯定是被这个眼空心大的贱婢给拖累了。 太想起当年舒凡嫁进来后,几年都生不出孩子的事儿,略微有些心虚,忙摆手道这是内宅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如今心里有了底,以后就该做了。”太打定了主意,要再敲打敲打裴舒芬。——就算此事与她无关,也得给她个教训。 楚华谨懒得再理会内宅之间的事儿。他外放两年,终于跟开了窍似地,明白了以前不受圣上待见的症结所在,只一心琢磨如何既能讨得圣上欢心,又能让自家加官进爵,成为皇后娘娘的坚强后盾,捧着嫡出皇子登上大位。 太见大对这事不置可否,也不想再提。只是想起最要紧的一件事,去里屋亲自取出藏了两年的信,递给楚华谨道这是舒凡临死前写的陈表,舒芬当日跟我说,你也看过的?” 楚华谨这阵子一直觉得心里有件事,想不起来到底是。现在被太一提醒,马上接过信,拍着脑袋笑道可算是想起来了,多亏娘说得巧” 太疑惑地问道我说了?” “舒凡的信啊”楚华谨笑着打开信封,从头到尾又细读起来。——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一封被掉了包的陈表,真正的原件,早已呈到宏宣帝的案头去了。 “舒凡真是有大才。这个归军的理由,写得举重若轻,又忠心无俩,全中圣上的心事。我正愁不如何写陈表,看来只要照着抄一遍,再给圣上呈上去就是了。”楚华谨一边看,一边赞叹道。 太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把信从楚华谨手里抢,嗔道你也脑子浑了是不是?——你也要辞爵归军,让这一大家子和皇后娘娘都喝西北风去?” 楚华谨笑着躲过太的手,对太小声解释道娘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这次外放,也学了不少。我才明白,原来圣上是打算要废除军户世袭,将各地军权都笼在手里。——舒凡别的不成,在揣摩上意这上头,还真是有几分能耐的。” 太恨声道圣上是想的我管不着我只要我们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那里都平平安安才好。你要依了舒凡的主意,我跟你说,除非我死” 楚华谨见太真的气着了,忙给太顺气,又悄声对太道娘想得太多了,爵位我当然不会辞。这归军吗,也是做个样子给圣上看的,肯定是成不了的。既然我成不了,那先做出个姿态,岂不是既能讨圣上欢心,又能得了实利,两全其美的好?” 太听说并不辞爵,才放下一半的心来。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成不了?” 楚华谨胸有成竹地道绝对成不了。我这次提前,本来想找裴家的两个大舅哥商议商议。如今拿回了舒凡的陈表,就没有必要把功劳跟他们分摊了,我一个人上表就成。” 说完这话,楚华谨兴冲冲地携了裴舒凡临死前写的陈表,去了的外书房,照着裴舒凡陈表里面“归军”的那一部分,原样照抄了一遍。抄完折子,楚华谨仔仔细细读了两遍,自信一篇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一个字都没有,半个典故也不会用,便在下方署了的名字,将裴舒凡的“原信”投入火盆里焚了。 火盆里的火光一闪,接着整封信便化为了灰烬。 楚华谨看着的折子,和火盆里的余烬,心里十分畅快。遂收拾了收拾的书房,拿出的小帐本,整理起这次外放捞得私帐。他算了半天,还不到五千两银子,实在有些沮丧。——难怪西北都指挥使司的人都说,太平时期,他们这些武将,是发不了大财的。只希望,那个发大财的日子,快些到来…… 宁远侯府外院的大总管秦力生听说侯爷有吩咐,赶紧来到外书房。 楚华谨将的私帐交到他手里,道这单子上的,都在库房里收着,是我从西北带的。你去理一理,给我投到铺子和庄子上去。”又交待道不要添到侯府的公中产业里,给我置几份私产。” 秦力生目瞪口呆地看着侯爷,结结巴巴地道侯……侯爷,这个……这个整个侯府都是侯爷的,侯爷为何……为何……为何……” “为何要置私产?”楚华谨笑着替秦力生把话说完。 秦力生用力点点头。存私房,秦力生见得多了。侯爷存私房,真是闻所未闻。——秦力生为了不让脸上的表情扭曲过甚,憋得十分辛苦。 楚华谨不想说得太多,只好打个马虎眼,道没办法,我同二弟还没有分家。我的孩子又多,不得不替他们打算一二。” 秦力生听楚华谨这样说,咧嘴笑了起来,对楚华谨夸赞道侯爷真是深思熟虑,不是我们下人能揣摩的。侯爷放心,小的一定听侯爷的吩咐,打理得妥妥当当的。”临走的时候,又确认了一遍,侯爷是不是为了孩子置私产?——楚华谨现在是朝廷命官,是不能经商的,都是要挂别人的名字的。 楚华谨踹了他一脚,道当然不能写我的名字。你这么机灵的人,看着办就是了。”秦力生一向最懂他的心思,一定能帮他办得妥妥当当的。 秦力生领命,仔细盘算了一整夜,将侯爷的私产平分了三份。一份写了楚谦益的名字,一份写了楚谦谦的名字。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又平分作四份,各写了楚文瑢(兰姨娘之子)、楚文璋(桂姨娘之子)、楚文琳和楚文琛(齐姨娘之女、子)的名字。——以后侯爷再有新的私房加进来,或者再有庶子庶女生出来,秦力生打算都照此办理。 而侯爷的填房以后若是生了孩子,秦力生会确保她的孩子,无法染指侯爷一丝一毫的私产。先对他恩重如山,秦力生自然如何做,才是最能报答先的知遇之恩。 …… 宁远侯府正院中澜院的后罩房里,给桐叶瞧过伤的大夫刚走,裴舒芬便让身边伺候的人去给桐叶煎药、煮粥,守在一旁跟她。 等人都走了,桐叶才对裴舒芬低声道请责罚。今日桐叶给惹了**烦,本来死不足惜。可是桐叶如今正在风尖浪口上,若是桐叶一死,难不成就会百口莫辩,被人把脏水再泼了。——奴婢虽然帮不到,可是也不愿给面上抹黑。” 裴舒芬有些意外地看了桐叶一眼,笑着道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些事情,到底不是正道,以后再不可如此了。”谣言的事,其实并不是裴舒芬指使,不过她也不是完全不知情。她只是采取了“不作为”的姿态,才纵着下人们将此事闹大。又因为她从来不置一辞,有些人揣摩上意,才能出此下策。 桐叶松了一口气,只要记她的人情就行。自从先死后,太不知为了何事恼了先,将以前的心腹人等一律投了闲,或者换了闲差,或者打发到江南的庄子上去。而在中澜院里上不上,下不下,实在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了。——她如今身子不好,也只能搏一把。若是成了,领她的情,必会愿意帮她找户好人家嫁出去,以后也会是她的靠山。若是不成,死就死了,反正她也没有前途可言了。 “今日若是没有那位贺大姑娘就好了……”桐叶有几分惋惜,差一点,她就能帮解决掉说不出口的心腹大患。 裴舒芬想起那位贺姑娘的样貌,微笑着道其实也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糟糕。贺家那位姑娘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且看着吧。——你安心养病,我不会亏待你的。” 桐叶满脸喜色地谢过的知遇之恩。 想起刚才在鞠翠轩的事,裴舒芬又问道你刚才在堂上说,你不能生育,可是真的?” 桐叶红了脸,嗫嚅道奴婢有严重的‘宫寒’之症,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子女缘了。”本来她一直偷偷吃药,一心想治好的毛病。可是跟了侯爷这么些年,她都没有怀过孕,估计真是不成了。 裴舒芬叹了口气,握着桐叶的手,怜惜道可怜见的,委屈你了。我道会那份大方让你做通房,而不是让桐露做通房。——原来是这样。” 桐叶没有做声。其实先裴舒凡并不她有这病,可是现在被裴舒芬这样颠倒黑白地说起来,桐叶突然觉得也许并没有冤枉先裴舒凡,说不定她就是个大奸若忠的人。又听提起桐露,桐叶隐隐有几分忌妒。 裴舒芬坐在桐叶床边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毛如两排小扇子一样在脸上忽闪了几下。 这些谣言开始传起来的时候,裴舒芬就注意到了。她当然并不指望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谣言,就能动摇世子的位置。这场风波,不过是她借机试试水,看看各方的态度反应而已。 如果今日裴家无人出来为裴舒凡辩白,就说明裴家人已经放弃了已死的裴舒凡,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要宁远侯府可是后族,以后皇后娘娘的做了皇帝,宁远侯府的权势肯定会更上一层楼。于情于理,还有为了裴家的家族利益,裴家人应该会多方拉拢讨好于她,她以后的路就要好走许多。 而裴家如果不肯舍弃裴舒凡,依然跳出来给她辩白,也不过是大舅奶奶沈氏那几招,她早就摸透了,想好了对策,也能顺势再入一程。 可惜半途杀出一个贺大姑娘,不仅功亏一篑,还险些被泼了一身脏水 是 由】. 第八十二章 避子 叶不垂眸在想些。她偷偷打量着坐在床边的,只见她绮年玉貌,腰肢柔弱,虽才十五岁,可是身材纤侬有度,都能跟方姨娘一争长短了。——以后侯府内院里有没有那几个姨娘立足的地方,还另说呢,还是不要再挤在这里凑热闹了。这个新,和原来的,可是大大的不同…… 桐叶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道桐叶,我们裴家,有上好的药丸,可治疗‘宫寒’之症。” 桐叶吃了一惊可是说真的?”既然有机会,她自然要争取。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没有必要来害她。——况且留着,比除去,对来说,好处更多。 裴舒芬好象不桐叶在想似地,浅浅地笑我寻一寻。临出嫁的时候,我嫡母夏给了我一瓶带着,说是我当年也用过的,才怀上了益儿和谦谦。我身子底子好,用不着这药。就给了你吧。” 桐叶此时又惊又喜。若是“宫寒”之症真的能解,的下半辈子,还有可为,更不用虚悬在侯爷房里。 想到此,桐叶翻身从**跪起来,给裴舒芬磕了几个头,感激地道 再造之恩,奴婢绝不敢忘。若是许可,奴婢想向求个恩典,出府另嫁他人。”桐叶,但凡做正室的,都不喜欢妾室通房之流。只要表明不再跟争侯爷,一定不会亏待的,或许能让和桐露一样…… 桐叶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刚嫁进来的时候,满府里寻找桐露的事情。 “,您可还记得桐露?”桐叶试探地问道。 裴舒芬斜了她一眼,似乎在嫌她问得多余。 桐叶见没有否认,马上道,桐露是让先放出了府的。您,先当年是给桐露寻了一门亲事。本来打算等过了年,先就要打发桐露出嫁,结果先没有等到过完年就仙去了。”说完这话,桐叶探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裴舒芬的脸色。 裴舒芬果然有了些兴趣,“继续说。” 桐叶得到鼓励,心情更好了几分先给桐露寻的那门亲事,奴婢略知一二。奴婢记得,先过世之后,那个男人还到先的灵前上过香,磕过头……” 裴舒芬想了想,桐露的事情,当年未嫁前她是很担心的,生怕她嚷出来,就嫁不成了。不过已经过了两年,桐露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回裴家,也没有跟宁远侯府的任何人有联系,看起来是个进退的聪明人。既然如此,也就暂时放下了。不过她到底是颗定时炸弹,肯定是留不得。但是要如何对付她,却是要慎之又慎的,搞不好就是惹祸上身,自找麻烦。 裴舒芬在心底里琢磨了一番,问桐叶道我刚嫁进来的时候,问你知不桐露的下落,你不是说不晓得?” 桐叶早想好了对策,忙道听奴婢把话说完,奴婢那个时候的确不桐露去了哪里。奴婢以前只她被先许配给了一户姓罗的人家,也见过那男人一面,可是这家人到底是哪里人,奴婢实是不晓得。” “那你现在又晓得了?”裴舒芬桐叶这话不尽不实,姑且听着吧。只要能找到桐露的下落就行,至于桐叶,敢和耍心眼子,可不是,把这些下人奴婢一个个纵得胆子比天还大。 桐叶眼神闪烁地笑了笑,对裴舒芬道也是福泽深厚。我的小丫鬟喜鹊儿前几天溜到府外头帮奴婢买针线的时候,说是见到桐露了。坐在四人抬的轿子里,穿金戴银,往南城的一个海货铺子里去了。喜鹊儿觉得好奇,便跟打听了一下,原来桐露现在是那海货铺子的老板娘,也是丫鬟婆子一大堆,十分气派。”言语之中,艳羡口气溢于言表。——桐叶当然没有说实话,其实那天是她先见到桐露的,喜鹊儿不过是跟着她出去办事而已。 裴舒芬蹙了蹙眉头,道桐露不过是丫鬟出身,能嫁到正经商家做正室?” 这个异世的商户并不低贱,殷实人家如何会娶一个贱籍出身的丫鬟做正室? 桐露的这门亲事,是裴舒凡还活着的时候给她精挑细选的,桐叶那时也帮着张罗过一阵子。 “,说起这姓罗的大爷,可是有个本事的男人。他自幼父母双亡,依附族叔长大。后来跟着族叔跑了几趟外洋,才挣下一幅殷实的家业。”桐叶笑着给裴舒芬解释。 彼时论嫁的时候,桐叶十分看不上那样的人家。觉得那人生得其貌不扬,既没有侯爷的英俊,家世也不若宁远侯府的富贵无双,还在心底里嗤笑过桐露,放着好好的侯府通房不做,要去外面做平头百姓的正室。难道不叫宁为富人妾,莫作穷**吗? 可是这两年下来,混得越来越差,桐露看起来倒是过得越来越好的样子。那日她亲眼看见桐露坐在轿子里,端正华贵,一幅正房奶奶人上人的样子,让她至今想起来心里就一阵刺痛。——凭,桐露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她生得不如,乖巧伶俐不如,就连为人处事,也差一大截这种人,根本不配过那样的日子 裴舒芬听说那男的父母双亡,不由笑了起来,“难怪能娶个丫鬟做正室,原来是上头没人了。” 桐叶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道那人不过是看在先份上,以为能娶到宁远侯府一品的贴身侍婢,自然是上赶着。——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献殷勤了。” 裴舒芬看在眼里,抿嘴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道你放心。那人既然这样想,你难道不比桐露更出挑?”居然直接说中了桐叶的心事。 桐叶心里一喜,又寒了一下,有些敬畏地看向裴舒芬。——在想? 裴舒芬说完这话,起身道我出去一下,你要累了,歇一会子吧。” 桐叶应了,在**阖眼养神。 没过多久,裴舒芬又回转进来,轻轻叫醒桐叶道这里是二十粒药,你每两日吃一粒,宫寒之症肯定能解。——以后也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裴舒芬笑着拿出了一个小玻璃瓶子,递到桐叶手里。 这药是裴舒芬前几日在的琅缳洞天里配的。本来是因为要圆房了,打算给用,调理身体,好赶紧怀孕生。谁知今日及笄礼上功亏一篑,短内,大概是不能怀孕生子,引人侧目了。——这瓶药给了桐叶,也是顺水的人情。 “多谢”桐叶惊喜万分地接过药,翼翼地掖在枕头下面。 “你以后有何打算?”裴舒芬思来想去,桐叶是不大可能留在宁远侯府了。如果桐叶真的愿意,她倒是有个一石二鸟之计。 桐叶听见话里有话,忙道奴婢这条命就是的,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裴舒芬笑道吩咐说不上,只是我想着,你若想活命,这府里大概是待不下去了。若是放你出去,也不有没有爹娘亲友可以投奔的?” 桐叶想起的身世,苦笑着道奴婢是裴家的家生子。老子娘几年前就过世了,如今只剩下奴婢一个人。” 裴舒芬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桐叶十分同情难怪你要孤注一掷。真难为你了。” 桐叶眼圈立时红了,对裴舒芬磕头道只要以后能记得帮扶奴婢一把,奴婢在外面一定早晚三炷香,祝和侯爷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富贵年年” 两人还要叙话,外面的小丫鬟进来回道,说是慈宁院里太那里的刘妈妈来了。 间,刘妈妈一行人已经不请自入,来到桐叶的屋子里。 见裴舒芬在桐叶的床前坐着,刘妈妈忙屈膝行礼,对裴舒芬道,太有命,要将张嬷嬷和桐叶带走问话。” 桐叶立刻吓得涕泪交加,对着裴舒芬哀求道,救救奴婢救救……” 刘妈妈对带来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后面的婆子立刻走上来,把桐叶从**拽了下来,往外拖着出去。 裴舒芬定了定神,对刘妈妈求道还请妈妈宽限一二,让我去跟太说句话。” 刘妈妈见裴舒芬还一门心思跟桐叶求情,忍不住提醒她道桐叶这事儿,越是护着她,越是说不清啊”自从那贺御史的女儿在鞠翠轩说了那番话后,这府里府外,至少有一半的人都信了桐叶背主,跟新主子合谋,要夺世子、乡君的位置。 裴舒芬涨红了脸道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又安抚桐叶道你等着,我去见太。” 桐叶感动得趴在地上哭得背过气去。 刘妈妈看见桐叶那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呵斥几句,又碍着裴舒芬在这里,脸上十分难看。 裴舒芬对刘妈妈温言劝道妈妈不过稍等片刻而已,不会误了太的事的。只是桐叶如今病成这样,我不能只顾撇清,就让她自生自灭。”说着,让的丫鬟桐星给刘妈妈和慈宁院的几个婆子上了香茶和点心,让她们略等一等。又让人把桐叶扶到**躺着,一切都安置好了,裴舒芬才带着的丫鬟婆子,去慈宁院见太。 刘妈妈等人见这样行事,不由又都在心里思量起来。——这样的主子,此事不管是不是她主使,可是出了事,并不一味让下人背黑锅,倒是有几分担待。 太一直在的屋子里等着裴舒芬进来。 见她终于来了,太立即遣散屋里的下人,带着她去暖阁单独。 一进暖阁,裴舒芬便给太跪下,一脸忏悔地道舒芬管家不力,请娘责罚。” 太嗤笑一声,道你这样子,做给外人看也就罢了,你当我真不这件事是回事?” 裴舒芬一脸镇定地对太辩白道舒芬,如今无论说,娘都不会舒芬跟这件事无关。只是娘仔细想想,舒芬如今还是姑娘家,跟侯爷连房都没有圆,就算舒芬要打世子和乡君的主意,也不会蠢到挑现在这个时候。” 太斜睨了裴舒芬一眼,有些动摇,却还是嘴硬道你未雨绸缪,也是有的。” 裴舒芬更是苦笑,抬头看着太的眼睛,十分诚恳地道舒芬,嫁,就是为了的两个孩子。虽说他们如今不在这府里,可也是我们楚家的子孙,是我的责任,我的担子。为了好好教养他们,舒芬已经决定就算同侯爷圆了房,也会一直喝避子汤。——至少在五年之内,舒芬不打算要的孩子。” 是 由】. 第八十三章 长线 听了裴舒芬的话,太终于有些动容。如果裴舒芬真的五年之内都不生孩子,那么到她能生的时候,楚谦益就十多岁了,也算是大人了。那时候裴舒芬生的孩子,就再难撼动楚谦益的位置。——她也算是用心良苦。 “既如此,我暂且信你。不过那避子汤,每次我会让刘妈妈去亲自看着你喝下去。另外,这件事,我会告知你的娘家人知晓。若是五年之内你有了身孕,不用跟我交待,你跟你母亲家人交待吧。”太听了楚华谨的话,了裴家人对这一嫡一庶两个女儿是态度,自然打算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到对方手里。的嫡孙还在裴家养着,太可不想跟裴家人闹得水火不容。 裴舒芬愣了一下,是再不能打着侥幸万一的主意了,可是转念又想到这具身子才十五岁,就算有琅缳洞天的灵药做补,生孩子只怕也太早了些。到二十岁再怀孕生孩子,其实正好。便对太又磕了头,感激地道如今舒芬百口莫辩,只有娘还舒芬。” 太讪笑了一下,伸手拉了她起身坐在身旁,拍了拍她的手,却不说好。 裴舒芬趁机为桐叶求情,道娘,桐叶这次是有些过分,可是她也是有苦说不出,也是个可怜人。” 太立刻冷了脸,将她的手往旁边一摔,道可怜人就可以往主子身上泼脏水?——这样胆大包天的奴婢,就该乱棍打死” 裴舒芬见太执意要乱棍打死桐叶,只好又给太跪下了,泣道太好好想想,桐叶说到底,还是裴家的家生子,是的陪嫁丫鬟。再说真的打死桐叶,这个黑锅,就背定了” 太冷着脸伸手指向裴舒芬,手上的护甲发起抖来不是你背黑锅,就是你嫡姐舒凡背,你说,我选哪一个?” 裴舒芬心里大惊,万万没料到太还能向着。——她原以为,自从那份陈表拿出来之后,侯爷和太就彻底倒向这边了,所以她才敢纵着下人传谣言…… 眼见风头不对,裴舒芬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太态度转变的症结所在:一定是因为那两个孩子。太虽然不喜欢裴舒凡这个,对她的两个孩子却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原来原配嫡子,才是太行事的根本。——看来只有在两个孩子身上下功夫了。 “娘,其实这件事,可以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和,都不用背黑锅。——这个祸是谁闯的,就让谁背去,也不用打杀人命那样伤阴骘。”裴舒芬到底脑子活络,立刻换了一种说法。 太不还有这样的法子,脸色的神情缓和了一些,“说下去。” 裴舒芬顺势从一旁的炕上拿美人捶,一边给太轻轻地捶着腿,一边小声道娘,桐叶既然做了这样的事,自然是万死难辞其疚。可是我们宁远侯府,向来是积善人家。上到皇后娘娘,下到我们府里的小厮丫鬟婆子,一向都是与人为善的。桐叶这事,说大很大,可是说小也很小。况且今日在堂上,她也丢尽了脸面,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不若放她一马,将她逐出我们宁远侯府就是了。” “这一赶出去,她若有造化,还能活出来,也算是给和两个孩子行善积福。若是没造化,死在外头,也不干我们宁远侯府的事。娘想一想,是不是比我们亲自出手打死她,要更好一些?再说,她被赶出去了,若是再胡说八道,大家就都她是心怀怨愤,才出言诋毁,自然无人再信她的话。” 太虽然并不觉得这是个最好的法子,可是裴舒芬宁愿背黑锅,也不愿伤桐叶性命的做法,还是让她颇为赞赏的。 想起老大楚华谨的话,说裴舒芬太过心软,太叹气道你要觉得好,就这样处置吧。只是你要做宁远侯府里主持中馈的当家人,还是不能太心慈手软了。” 裴舒芬忙笑着道娘这话说偏了。要说咱们宁远侯府里最心慈手软的,就是娘了。可是娘把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只要学到娘一半的本事就够使一辈子了。——如今娘别的本事我还学不到,就先学个心慈手软,也能受用一辈子” 太听了心花怒放,指着裴舒芬笑得前仰后合,道你这张嘴啊,真是天上的鸟儿都被你哄了下来。再这样下去,我们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银子呢” 裴舒芬也抿着嘴笑,道那银子都长了翅膀,飞到娘的钱匣子里去了。娘也不用数,只要月末关关帐就可以了。” 太笑得直叫肚子痛,裴舒芬忙一边帮太揉着肚子,一边又捡了太最在意的话题,道娘,想着,世子和乡君一直在外祖家住着,到底不是长远之计。如今侯爷也了,父子之情乃是天性,一直将他们隔开,也不是事儿。” 太听了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又有些犯愁可是益儿和谦谦他们,是圣上下得旨,恐怕不容易让他们。” 裴舒芬轻笑一声,道娘就是太仁厚了。律法不过人情,圣上也不能阻着两个孩子不尽孝道吧?无小说网不少字——娘放心,等这阵子忙完了,和侯爷好好合计合计,无论如何也要让两个孩子回家来住。” 太听说两个孩子会接,更是欣喜。 两人说笑了一番,太便依了裴舒芬先前的提议,让人去传话,要将桐叶和张嬷嬷一家人,都赶出宁远侯府。又通传给京城各勋贵高门,说已经把这俩污言谤上的下人赶了出去,以后他们再有何举动,跟宁远侯府无关。 裴舒芬回到中澜院,来到桐叶那屋里,看见已经被翻得乱糟糟,屋里的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桐叶一脸死灰地躺在**,额头上的白纱布似乎又有血渗出来。 裴舒芬在门口皱了皱眉头,让的丫鬟桐星去找人把桐叶屋里收拾整理了一下,先去安排晚饭。 等晚上吃了饭,裴舒芬才专程到桐叶屋里,对她有些歉意地道太一心要赶你走,我也没有法子。” 桐叶挣扎着坐起身来,流着泪道是奴婢无能,既不能帮解忧,又不能帮善后。——奴婢不怨任何人,只怪命苦。” 裴舒芬也陪着她掉了一阵子眼泪,才拿出帕子,帮桐叶拭泪,又低声道我手头也没有现银。只有刚发下来的五十两月例银子,给你带出去。另外,你今晚赶紧把你的值钱的都收拾了,先放到桐星那里。等明日刘妈妈派人来遣你们出去以后,我再让桐星给你送出去。”又愁眉不展道可惜我在外面都不认识人,否则让你去别人家住一阵子,等风声过了,再图后事也好。” 一席话提醒了桐叶,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对裴舒芬道既然这样为奴婢打算,奴婢倒有个不情之请。” 裴舒芬忙道有话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袖手。” 桐叶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凑到裴舒芬耳旁低声道奴婢也没存私房银子,明日让人赶出去,更是都不会让带。若是不弃嫌,奴婢先把包袱存在这里。等奴婢出去找到桐露,安顿下来,再来寻拿包袱。” 裴舒芬侧过头来,仔细打量了桐叶几眼,直到桐叶被她看得低了头,才叹息一声道罢了,你和桐露以前就是好,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也是应该的。——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切不可把桐**急了。若是桐露来个鱼死网破,你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又何苦来哉?” 桐叶心里怔了一下,瞥了裴舒芬几眼,见她满脸都是不忍的神色,桐叶只好低下头,轻声应道放心。奴婢分寸。” 裴舒芬微微颔首,站起身来,安慰了她几句,道明日我就不来送你了,你一切。”临出房门的时候,又回首看着桐叶意味深长地笑道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二日,桐叶和张嬷嬷一家人一起,被赶出了宁远侯府。 这种被赶出来的奴婢下人,都是净身出户,没有银子,没有产业,只好去人市上继续自卖自身。 宁远侯府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里打过招呼,像这样被赶出去的下人,没有中人和保人,都是回不了显贵人家做奴婢的。不过他们是大家子的世仆出身,在人市上,一些乍富的小商家想学大家子规矩,又没有那么多讲究,都十分愿意买这种被大家子赶出来的奴婢。——就算是犯过事的,也不要紧。 桐叶却不愿再去做奴婢,她抹黑了面庞,找了身破麻衣披上,蹲在桐露嫁的那家海货铺子旁乞讨了几日,终于等到桐露巡铺子的一天,连忙扑上前去认亲。 桐露看见桐叶一幅潦倒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她当日自从离了宁远侯府,就一个人找到跟她定亲的罗开洋家里。 罗开洋对桐露十分上心,当日他配不上桐露,桐露并没有嫌弃他。罗开洋如今也不计较桐露没了宁远侯的护持,孤身出府的狼狈。一心为她打算好了,先让她住到亲戚家里,然后依足了原配正室的规矩,将她娶了进来。 桐露见罗开洋是个守信重义的良人,也感激先裴舒凡为她择的佳偶,一心一意跟着罗开洋过起小日子。如今已经生了一子,小夫妻俩如漆似胶,过得十分畅意。 以前宁远侯府里的魑魅魍魉,对桐露来说恍如隔世。他们是小生意人,跟高门大户也没了牵扯,因此桐叶造谣背主的事情虽然在高门里传得沸沸扬扬,桐露却还不知晓。 眼见桐叶的惨状,又听她说是得罪了现在的填房,才被赶出府的。还听说桐雪已经死了,桐露想起三个人一起长大、一起陪嫁的情分,一时心软,将她带了。此是后话不提。 再说那日贺宁馨跟着许回到贺府,许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回上房,命她在暖阁里面的小佛堂里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今日的鲁莽举动。 贺宁馨晓得今日太过出格,也没有犟嘴,乖乖地跪到了佛龛前面的蒲团上。一边回想今日见到的两个孩子,一边心不在焉地数着玫瑰念珠念着《心经》。 左督察御史贺思平下朝回家,听说馨儿在外面犯了,正罚她跪佛堂念心经呢,贺思平就一阵心疼,对许劝道馨儿的身子刚好了些,她跪了多久了?要不要歇一歇,让人捶捶腿再跪?” 是 由】. 第八十四章 表哥 许以前一直狠不下心来管教贺宁馨,现在见她自落水之后,心思机敏灵动了许多,却也比以前莽撞了许多,才觉得不管不行了。——以前她不好,还只会窝里横,在外面都老老实实的,绝不会招祸。可是现在她是懂事了,却开始在外面发起威来,此风绝不可长。一长,就会有拖家败户之祸,还不若以前糊里糊涂地,至少还明白的短处,不会在外面乱出头。 贺思平听了许的话,才今日在宁远侯府填房的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情,不由击节赞赏道想不到馨儿还有这等见识,说得好啊——不平则鸣,有侠义之风,是我贺思平的女儿” 说完大笑了几声,贺思平又对正要发作的许道莫气。今日,不也一语中的,为馨儿所言撑腰助威了吗?既如此,为何又单罚我们女儿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要罚,咱们一家人一起受罚”却是在夸赞许在宁远侯府里,明着责备女儿“多管闲事”,暗地里却直言宁远侯府的谣言,不过是某些人为了爵位在兴风作浪而已。 听贺思平说得“义愤填膺”,许只是抿着嘴笑。两人起身一起去佛堂把贺宁馨接了出来。 贺宁馨跪了也有一个时辰,腿上着实有些麻。跟着许和贺老爷一起出来,许又找了个会推拿的婆子,让她去给贺宁馨活血推淤,把晚饭也另外给她单独摆到她院子里去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贺家的人都贺大姑娘身子不舒服,便络绎不绝地看她。连贺老太太都了,还带来了她亲手做得几帖虎皮膏药,跟她的丫鬟仔细吩咐,让她们去拿火烤热了,再给贺宁馨贴在膝盖处。 贺宁馨哭笑不得,还不能推辞,只好诺诺应下。 贺老太太以为贺宁馨还在担心她娘责备她,偏腿坐在她床边,拉了她的手,安慰她道馨儿,别怕。奶奶会跟你母亲说清楚,以后要罚,罚你抄书就是了,可别再跪佛堂了。这寒天腊月的,地上冰,跪坏了腿,以后老了就辛苦了。” 贺宁馨忙替许,道奶奶,有蒲团的。况且那佛堂里还有地龙和火墙,一点都不冷。” 贺老太太笑眯眯地道那就好。你也别生你母亲的气,你母亲也不容易。” 贺宁馨许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而贺老太太一个大字都不识。这样截然不同的婆媳两个人,却相处的极为融洽。 许敬贺老太太穷不堕其志,为人朴实大义,又能为别人着想,是个值得尊敬的婆母。而贺老太太喜爱许知书达理,又性子豁达大度,对这个穷子,没有丝毫地看不起。无论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样子,有着贺老太太最看重的表里如一的品格儿。 这样的婆媳关系,贺宁馨真心觉得,十分少见。 贺老太太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嘱咐贺宁馨早些歇息,也回后园的耕读堂了。 二房的二太太李氏在天黑之前打了个花胡梢,说了些漂亮话,贺宁馨不痛不痒地将她顶了。 李氏从贺宁馨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她的大丫鬟回春见二太太连日来在大姑娘那里吃了不少排头,心里也暗暗纳闷,又不好劝地,一路提心吊胆地跟着二太太回到二房的院子里。 “二姑娘去哪里了?快要掌灯了还不见人影,你们都是当差的?”二太太一口气堵在胸口,看都不顺眼。 二房里服侍的婆子赶紧上前道才刚表少爷坐了一会儿,二太太说了不见,二姑娘就送表少爷出去了。” 这个表少爷,便是二太太李氏的嫡亲外甥聂维。二太太李氏的嫡亲本来嫁给了一户姓聂的秀才,谁知这聂秀才中了举不久就一病不起,撒手归西,只留下孤儿寡母和几处田产。李氏的不懂稼穑之事,又恰好遇上几次荒年,很快就把家产耗尽了。如今只靠着娘家和几处姻亲,四处打秋风度日。 这聂维不喜读书,只好赌术,立志要做大齐朝新一任的铜钱神。李氏的聂姨妈哭过打过闹过,总是不能让他去好好地读书进学。好在大齐朝里赌坊也是一处正经生意,如果能去赌坊里做个荷官,也是能养家活口的。就是聂姨妈自认聂家是书香门第,拉不下这个脸来,宁愿去举债度日,也不让聂维去赌坊谋个正经差事。 聂维从上次一别,也有好几个月没有来过贺家。这次借银子,二太太看了他就心烦,让人拿了五两银子打发他去了。 二姑娘贺宁羽一直有话要问表哥,趁了她娘二太太去大堂姐贺宁馨那边探病的时候,赶紧追了。 贺宁羽和聂维是亲戚,从小就熟识。此时后头还跟着丫鬟婆子,两个人便慢慢往二门上走,一边走,一边随意闲话。 贺宁羽见后面的丫鬟婆子落下一大截,大概是听不见和表哥了,才压低了嗓子问道表哥,你这阵子去哪里了?一直都不见人影?姨妈担心得不得了,寻了我娘好几次,一说起你就哭。” 聂维苦笑了一下,没精打采地折了一根柳树条,往地上随手击打,闷闷地道我出去避风头去了。——你母亲和我娘让我做得那事儿,我总觉得不地道,说了她们又不听,只好躲起来了。” 贺宁羽停住脚步,站在树下,微微偏头扫了身后的丫鬟婆子一眼,见她们也都住了脚,等在离这里两丈远的地方。 “表哥,你真的不想带大堂姐……走?——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不跳字。贺宁羽轻声问道,脸上有些绯红,到底是姑娘家,“私奔”两个字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聂维回头深深地看了贺宁羽一眼,又转过头去,将那折下来的柳枝远远地抛过内院的围墙。 “表哥,你不?”贺宁羽追问道。 聂维背着手转过身来,半边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下,如同上了一层金边,更加英俊动人。 贺宁羽的脸更红了。 聂维定定地看着贺宁羽水灵灵的大眼睛,半晌才把头转开,看向远处的亭台楼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了。当初小姨让我去接近你大堂姐的时候,我就应该一口回绝。——我不想害人害己,误了我们两人一辈子。”最后这句话却是回头看着贺宁羽说得。 贺宁羽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过了好一阵子,贺宁羽才有些慌乱地嗔怪他道就算你不愿意带她走,可你也不要把她推到水里去啊。——差点要了她的命。” 聂维十分诧异,忙低声问道这是回事?我当日根本就没有到你们家来,而是直接去赌坊里躲了几日,会把她推到水里?” 贺宁羽心里一沉,后退两步,连声音都有些嘶哑起来你说?当日,不是……不是你做得?” 聂维上前两步,想伸手拉住贺宁羽,手伸在半空中,又颓然地落了下来,赶紧解释不是我,绝对不是我。”定了定神,聂维又眯着眼打量远处贺宁羽的丫鬟婆子,沉声道那日我娘和你母亲,本来是打算让我……带了你大堂姐私奔,这样闹出来后,她就不得不嫁给我。可是我左思右想,觉得这种事做不得。做了,就害了你大堂姐一辈子。我没出息也就算了,还要拉着一个无辜的女子一起下水,我做不出来。” 贺宁羽撇撇嘴,嘟哝道大堂姐说不定心甘情愿呢。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她对你……” 聂维微微笑了笑。他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一般人家这个年岁的男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他却至今高不成,低不就,让他娘很是头疼。 贺家的二太太李氏是他嫡亲的姨妈,可是嫁得也不比聂姨妈好。对聂家的这对孤儿寡母,想要照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年一个偶尔的机会,贺宁馨在二房跟着二太太厮混的时候,见了聂维一次,对他很有好感。 二太太李氏灵机一动,觉得他俩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聂维家没银子,大房有的是银子。如果能让的外甥娶了大房的姑娘,不仅聂家的困窘迎刃而解,而且在贺家里面,许从此就要看的脸色过活。 再加上贺宁馨从生下来就同简家的嫡长子定了亲。简家后来被夺爵为民,二太太还以为许要给的女儿另寻一门亲事,就打起了贺宁馨的主意。 只是聂家的门第实在差得太远,二太太许和贺大老爷一定不会同意,才想出了要用生米煮成熟饭的法子。谁知贺大老爷和许都是守信之人,一直拖着没有给贺宁馨另寻亲事。 这样一等,居然等到简家复了爵。 两年前简飞扬以镇国公的身份,贺家拜会贺大老爷和许的时候,二太太李氏也有幸见了他一面。这才这位简家的嫡长子不仅生得一表人材,还十分能干,人品也不的样子。而且人家二十多岁了,位高权重,那时贺思平还是个清贵悠闲的翰林院大学士,贺家更是不能同世代勋贵的简家相提并论。简飞扬却没有另择高门贵女的意思,而是一定要信守前约,同贺家联姻,非贺家的姑娘不娶。 二太太李氏以前一向唯许马首是瞻,向来是围着许打转的,也听许提过简飞扬这些年来的事情。 原来这简飞扬十一岁时家逢巨变,回到祖籍之后祖产也被乡里豪族侵占,只好跟着乡里农人下地耕种。虽然他也曾经是世家,可是在祖籍那四年,也打熬得跟下脚汉没有两样。 只是他年小力弱,靠他一人下地得来的粮食,依然养不活一家大小。为了家里人能活命,简飞扬十五岁时离家从军,才用卖命的钱养活了一家大小。后来更是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才拿命搏了一幅前程出来。二十四岁的时候简飞扬在对羌族一战中崭露头角,声威大振,受封忠节将军,又复了镇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简家才重回京师,起兴起来。 到如今他二十六岁了,为了等贺宁馨,居然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直是单身一个人。平日里都住在外院书房,身边只有两个年岁大的老苍头服侍,连后来的随身小厮都是许给送的。 这样好的男人,居然要配给贺宁馨这个糊涂虫——二太太李氏想起来就觉得天道不公。 是 由】. 第八十五章 红娘 二太太李氏一边感叹命运的不公,一边想起镇国公简飞扬非贺家女儿不娶的誓言。——贺家大房只有一个嫡女,若是……,大嫂就算是再生女儿也来不及了,大概就只能把二房的女儿填补了…… 这样一来,这一房,算是彻底扬眉吐气了 那时的贺宁馨对二太太李氏的盘算一无所知,只是听她最信赖的二婶婶李氏说,简飞扬看起来杀气太重,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不是良人。又在二婶婶的院子里,经常见到二婶婶的外甥聂表哥。小姑娘一直关在内院里长大的,乍遇外男,又生得玉树临风,温柔小意,慢慢地一颗芳心也托付了……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聂维和贺宁羽两人都有些心惊胆战。——差一点,他们俩就成了凶手和帮闲,害了一条性命。 “如果不是你做得,那我大堂姐如何能掉到池塘里去?——我可不信是她跳下去的”贺宁羽忍不住又问道。害她一直以为是表哥做得,还担心害怕了好久,亏得大堂姐没事。 聂维听说贺宁馨那日居然掉到池塘里去了,也皱了眉头沉思起来。 跟在后面的丫鬟婆子见前面两个人站在一棵大树下说起话来,都有些惴惴不安。她们晓得二太太最不愿二姑娘同表少爷来往,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二太太追究起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们。 贺宁羽的大丫鬟香枝在后面看着不是事儿,犹豫了半天,还是缓步向贺宁羽和聂维这边走了。 聂维正好面对着那个方向,看见香枝满脸堆笑地走了。聂维忙轻声对贺宁羽道你的丫鬟了,我了。你要。” 贺宁羽也不回头,忙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青色的荷包,塞到聂维手里,道这里有五两银子,是我存的私房钱,我爹娘通不晓得。你拿,跟姨妈吃一顿好的,姨妈最近瘦多了。再去店里买些好料子,做身衣裳吧。” 聂维紧紧地握住荷包,点点头,低声道我走了,你要多个心眼儿,多看着些你这个丫鬟。——我总觉得她太伶俐了。” 贺宁羽笑着对他眨眨眼,大声道了。你快走吧,姨妈还在家里等着呢” 聂维见贺宁羽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心情骤然开朗起来,也大声回道代我向小姨道个别。”说完这话,转身快步向二门那边的角门走去。 香枝快走几步,追上贺宁羽,又垫着脚往聂维的方向看,关切地问道姑娘给了表少爷?” 贺宁羽一见到香枝的杏眼桃腮就心烦,反手扇了她一耳光,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给别人了?——你胡说八道呢?” 香枝没提防贺宁羽突然动手,一下子被扇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只听嗤啦一声,她新上身的细棉布裙子似乎也被撕了条口子。 香枝抬头正要,眼角瞥见二门上似乎进来了旁人,脸上立刻从好事的八婆样儿,变了楚楚可怜,哀泣道姑娘……奴婢到底犯了,姑娘要这样责罚奴婢?” 贺宁羽见香枝突然变了脸,好似背后有人的样子,猛然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镇国公简飞扬带着一个小厮,跟着大房的一个婆子,目不斜视地从二门上进来,往这边走。 贺宁羽一见到简飞扬就有些不自在。今日又刚跟表哥分手,她没有心思跟简飞扬套近乎,几步走到香枝跟前,轻轻踢了她一脚,低声呵斥道快起来坐在地上很好看吗?——给我滚” 香枝赶紧用袖子掩着头,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了贺宁羽身后。 通往内院的小道上,贺宁羽正好站在路中间,挡住了简飞扬一行人往前行的路。 那领着简飞扬进来的婆子赶紧对贺宁羽屈膝行礼,陪着笑道见过二姑娘。二姑娘这是要出去吗不跳字。 贺宁羽面对着往二门上去的方向,那婆子不好直说叫她让路,只好迂回着暗示一下。 简飞扬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并不往这边看一眼。 贺宁羽飞快地瞥了简飞扬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搭话。 香枝在她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细若蚊蝇地提醒道二姑娘,二太太吩咐过……” “见过国公爷。”贺宁羽终于不情不愿地行礼退到一旁。 那领路的婆子赶紧回身对简飞扬陪笑道国公爷,这边请。” 简飞扬昂首大步从贺宁羽一行人身边走过。 站在贺宁羽身后的香枝急得不行:这样大好的时机,二姑娘又要过了。 香枝到底不甘心,在贺宁羽身后突然曼声问道敢问国公爷,这么晚了,来我们家内院可有要事?” 简飞扬听见这娇滴滴的声音,觉得全身的毫毛都倒立起来,有股毛骨悚然之感,赶紧加快脚步,一溜烟地往许的正院那里去了。 前面领路的婆子落后几步,阴着脸回过头来,下死眼剜了贺宁羽这边好几眼。 贺宁羽被那婆子看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回身又扇了香枝一个耳光,低斥道你要想死,滚远些死——别带累了我” 说完这话,贺宁羽气冲冲地回了的院子。 二太太李氏听说贺宁羽了,亲自看她。见她气鼓鼓地坐在**,一脸不耐的样子。 李氏叹了口气,坐在贺宁羽的床沿,笑着问道你这是啦?谁给我们家姑娘气受了?” 贺宁羽恨声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香枝那个贱婢?” 李氏听说是香枝,心里一怔,忙道香枝不过是个丫鬟,跟她生气,犯不着。来,我今儿让小厨房做了雪蛤燕窝粥当宵夜,一会儿让人服侍你吃一碗。”又哄了她几句,贺宁羽才心情好受些。 贺宁羽安置好了,二太太李氏才出了贺宁羽的院子,又命人把香枝叫问话。 香枝的俏脸肿得变了形,跪在二太太李氏面前,哭成了泪人。 李氏有些厌烦地看着香枝,拖长声音道好了,这些腔调在我面前都够使了。快擦了泪,我有话问你。” 香枝忙止了泪,又拿帕子拭了拭,才对李氏有些抽抽噎噎地道二太太请问。” 李氏坐在屋里面暖阁的罗汉**,手里捧着一个搪瓷手炉出了一回神,才敷衍着先问了一句你的脸是啦?” 香枝想起这事就一阵委屈,又不好向二太太告她亲生女儿的状,只好低了头,道奴婢不,在门柱上磕了的。” 李氏本来心情郁闷,听了这话,噗哧一声笑了,道走路不长眼睛也就算了,你还能把两边脸都磕了,也真是奇才。” 香枝尴尬地跟着笑了一回,才道奴婢刚才跟着二姑娘送表少爷出去,在的路上,遇到国公爷了。” 李氏果然来了兴趣,忙坐直了身子,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才低声问道这么晚了,可晓得国公爷到我们家做?” 香枝跪着的身子微微前倾,抬头看着李氏小声道奴婢想问来着,可是二姑娘一直挡在那里,奴婢不好。” 李氏眉头微蹙,横了香枝一眼,嗔道二姑娘那里,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紧她吗不跳字。 香枝盘算了一番,觉得有些事,不说不行了,便大着胆子对李氏道这话论理不该奴婢说,可是二姑娘真是要让二太太好好管一管了。今儿二姑娘送表少爷出去,两个人在离二门不远的树底下说了好一会子话。表少爷走得时候,二姑娘还依依不舍的……”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香枝脸上又挨了一耳光,却是李氏忍不住也扇了她一下。 “你个贱蹄子,再满嘴胡噤,撕了你的嘴——依依不舍的,这话能拿来说我们二姑娘?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是”李氏指着香枝厉声骂道。 香枝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脸上疼痛难忍,只好匆匆低下了头,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 李氏见香枝低了头,一幅温顺的样子,沉声警告她道我让你跟着二姑娘,随时提点她,可不是让你爬到她头上,做起主子来的——当初你跟我说,有法子让二姑娘代替大姑娘嫁到镇国公府,我看你有几分见识,才抬举了你。你可别不知好歹二姑娘要是有个不妥,我让你们统统给她陪葬想另攀了高枝,也要看你有没有那命” 香枝的头越垂越低,心里很是不平:明明是二太太痴心妄想,企图让二姑娘贺宁羽代替大姑娘贺宁馨嫁到镇国公府,不过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顺水推舟而已,都怪到头上了? 可是香枝又有些害怕。不管说,二太太和二姑娘是主子,还是奴婢。只有到了那一天……,香枝暗暗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一定要坚持下去和的孩子,不会一辈子给人做奴婢的 李氏滔滔不绝地训了香枝半日,才停下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对香枝叮嘱道好好看着二姑娘。有事立刻来报。” 香枝柔顺地应了,又给二太太磕了头,才回到二姑娘的院子里。 那边简飞扬跟着大房的婆子来到许的院子里,先跟贺大人说会儿话,又亲自拿出一封粉绿烫金的请柬,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许,道伯母,这是安郡王府今年三月三花会的帖子,还请伯母带着贺大一起赏个脸。” 安郡王府的花会是京城的一景。每年由安郡王妃出面主持,到会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和贵妇。不仅有倾城名花,还有倾国美人。不消说,自然是京城里所有大家贵女,还有高门仕子最向往的场合。 安郡王府的请柬每到这个时候,黑市里都叫价到一万两银子一份,自然是有价无市,因为没有谁会舍得把这样的请柬拿来换银子。——就算有人鬼迷了心窍,想拿去卖。可是安郡王府的请柬,怕是有命卖,没命花,统统都会被缇骑拘到诏狱里住上几天。 前两年简飞扬也亲自送过帖子,只是那时贺宁馨心不在他身上,总是装病拖延,从来没有去过。 许接过帖子看了看,有些内疚地道你有心了,每年都送。今年恐怕她又去不了了。” 简飞扬有些失望:还以为今年不一样了…… 沉默了一会儿,简飞扬看向许,有话要说的样子。 许不待简飞扬开口,就他要问,笑着对他解释道你别多心。这次是我不让她去的。她闯了祸了,要禁足一月。” 简飞扬心里一喜,复一沉。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贺宁馨那样乖巧的样子,会做出闯祸禁足这样严重的事,到底还是问道伯母,贺大到底啦?” 是 由】. 第八十六章 落花 上 许夫人看向贺思平,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简飞扬到底是贺宁馨的未婚夫婿,谁知道他是怎么想得?若是也认为贺宁馨多管闲事多口舌,反而对两人以后不利。 贺思平坐在一旁凝目踌躇了半日,还是决定将今日贺宁馨在宁远侯府里做得事情说出来。在贺思平看来,越是两人以后要做夫妻,就越是要坦诚。两个人既然要做夫妻,那么婚前不仅要了解对方的长处,更要对对方的短处心里有数。这样才能有个正确的判断,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能过一辈子的那个人。 至于那种婚前捂盖子,婚后见真章的做法,贺思平很是不齿。他希望自己最疼的女儿能得到她夫婿真心的对待,不仅能欣赏她好的一面,也要能接受、包容她不好的一面。——如果只能就长,不能问短,贺思平拼着一世英名扫地,也不能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自己的名声,和女儿的一辈子比起来,贺思平觉得还是后者更重要些。 简飞扬听贺思平说完贺宁馨在宁远侯府出头的始末,愕然了一阵子,忍俊不禁道:“宁馨真是得了伯父的真传,这股子仗义执言,不平事天下人管得的气概,真是让人叹服”说话间,已经不知不觉将“贺大小姐”改作了“宁馨”,亲密之处,又多了几分。 许夫人听了高兴,跟着笑道:“她不懂事,你也跟着瞎掺和。堂上那么多人,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出来说那些话,真是有些莽撞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罚过她了。今日在佛堂跪了一个时辰,以后也要禁足一个月,抄一百本《心经》,也能磨磨她的性子。”又担心简飞扬嫌弃贺宁馨不贞静和顺,赶紧为贺宁馨说话:“馨儿平日里不这样的,这次也是那宁远侯府的人做得太出格了,大家都有些看不下去。” 简飞扬见许夫人脸上有些红,知道她肯定是不赞成贺宁馨的做法,不过是担心自己咯应。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就算宁馨惹了更大的篓子,我也会给她担着。再说今日之事,宁馨一点错都没有。请恕小侄冒昧,伯母对宁馨,实在管得太严了些。”简飞扬听见贺宁馨今日所行之事,想起当日简家就是多亏了贺思平的仗义执言,才免了抄家灭族之祸,不由对贺宁馨更增好感。 许夫人还未曾接话,贺思平已经抚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贤婿深得吾心啊”居然就改口叫了“贤婿”。 许夫人见贺思平有些忘形了,过来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嗔道:“飞扬在这里,你就不要为老不修了。”又对简飞扬有些歉意地道:“ 你伯父就是这个性子。” 简飞扬嘴角微微上翘,对许夫人和贺思平躬身先行了一礼,才收了笑容正色道:“伯父、伯母,当日若不是伯父在金殿之上不顾个人安危,为吾父吾族仗义执言,飞扬早已经是黄泉冤魂。别说如今的官位亨通,就连坟头,估计都找不到。而宁馨今日所为,正是伯父言传身教得好。——小侄能得宁馨为妻,实是三生有幸。伯母还是不要给宁馨禁足了。” 贺思平连连点头,一点都不客气,道:“你若能娶到我女儿,确实是三生有幸”又高高兴兴地对简飞扬道:“放心,不会禁足的。到时候,让她跟你一起去安郡王府上的花会” 许夫人本来微笑着在旁边看着这两人,听了简飞扬的话,许夫人的微笑却渐渐褪了下去。 “飞扬,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省得你家里人担心。”许夫人淡淡地道。 简飞扬没有见到贺宁馨,到底有些不甘心,遂试探地问道:“既如此,小侄可否明日再过来探望宁馨?” 许夫人想了想,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道:“明**若是无事,就过来坐坐。” 简飞扬笑着拱手谢过,告别出去了。 贺思平携着简飞扬的手,一路送他到二门上,又叮嘱道:“过几日,是你伯母的生辰。你要是有空,也过来坐坐,一起吃顿饭吧。”许夫人的生辰是二月底,不过不是整寿。贺思平又是出了名的清廉,自然不会借着夫人生辰的名义四处收礼敛财,只打算家里的亲戚和几处亲近的朋友在一起吃吃饭就是了。 简飞扬自两年多前带着简家回返京城,安顿好一家大小,马上拜访了贺家,敲定好亲事。后来听说贺宁馨“病”了,更是同意将婚事推迟,又特意去大觉寺给贺宁馨点了长明灯,以示诚心。 因为前两年贺宁馨拧着性子不想嫁,贺思平和许夫人对简飞扬一直有些歉疚之心。幸亏贺宁馨落了一次水,倒是想明白过来了,贺思平当然大大松了一口气,也不介意让简飞扬多来贺家几次。 简飞扬听说是许夫人的寿辰,忙道:“一定来。”又问贺思平道:“可否让家母一起过来给伯母贺寿?” 简飞扬的爹简士弘十几年前在金殿撞柱而死,简飞扬的娘据说就一病不起,多年来在乡间更是深居简出。再说就算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活着的时候,简老夫人都很少出来应酬。京城的高门大户,还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样子。 简飞扬主动说起自己的娘亲,贺思平当然求之不得。他和夫人一直很想见一见简飞扬的娘亲,看看自己女儿未来的婆母到底如何。只是简老夫人一向不见外客,年节时分只让管家婆子过来送礼,并没有亲自上门过。贺家又是女家,不好上赶着主动去镇国公府。因此两家的长辈,自老镇国公简士弘身死之后,还没有见过面。 简家回京之后,简飞扬同贺宁馨的文定之礼,都是简飞扬亲自操持的。从换庚贴,到过大礼,一应总总,不假他人之手。 许夫人晓得简飞扬这十几年历练出来了,已经是简家当仁不让的一家之主。虽然简老夫人一直避而不见,让许夫人有些懊恼,只是简飞扬实在够诚恳,也能主事,许夫人也就暂时放下了。 “如果老夫人有空,过来坐坐,喝杯茶,吃顿饭也是好的。”贺思平满口应承。 简飞扬笑了一下,也是时候让娘到贺家来走一趟了。 简飞扬走后,贺家二门上看门的一个婆子立刻闪身去了二太太李氏的院子。 “什么?大老爷邀了国公爷和简老夫人来大夫人的寿筵?”李氏唰地一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 这一阵子,贺宁馨自从落水醒来之后,越来越远离李氏。别说像以前那样言听计从,现在就算是想跟她好好说句话,她都爱搭不理的,十分敷衍。——不行,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谋划就更难成功了。 李氏下了决心:不能再拖了,一定要早些解决掉贺宁馨这个绊脚石。 思来想去,李氏连夜让人给聂家送信,嘱咐聂维明日再来贺家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贺家的二太太李氏去厨房安排了早饭,便去了自己女儿贺宁羽的屋里。 贺宁羽自从昨天见了表哥之后,一直闷闷地,斜倚在卧房南面靠墙的暖炕上,看着窗外的歪脖柳树发呆。 此时还是乍暖还寒的初春天气,柳树上连芽苞都没有,光秃秃的,甚是难看。 李氏进屋来,看见女儿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也坐到暖炕上,低声安慰了几句,便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香枝磨磨蹭蹭地不想走,一步三回头地往二太太和二姑娘那里看过去,却无人理会她,只好甩了门帘出去,呆呆地站在外屋想心事。 李氏虽然没有回头,可是眼角的余光早看清了香枝的举动,只在心里不断冷笑。 等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李氏才低声问贺宁羽:“你最近是怎么啦?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贺宁羽低垂了眼帘,沉默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了李氏一眼。见李氏脸上很是担心的样子,贺宁羽吞吞吐吐地道:“我没事。就是昨儿表哥来了,说姨妈又瘦了许多,我很担心他们……”说完,紧紧地咬着下唇,一脸倔强的样子。 李氏心里一沉,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忍了又忍,才克制住心头的怒气,对贺宁羽耐心地劝道:“羽儿,你心地良善,能为别人着想,自然是好。可是你想过没有,凡事要量力而行。若是没那么大头,就不要戴那么大的帽子。” 贺宁羽抬起头,看着李氏的眼睛道:“姨妈家不是外人。从小姨妈就喜欢我……” 李氏厉声打断她的话,道:“喜欢你又怎样?难道喜欢能当饭吃,当衣裳穿,当首饰戴?” 贺宁羽翻了翻白眼,极为鄙夷的样子,道:“你就知道吃饭穿衣图享受。如今我们吃穿不愁,做什么一直要看大房的脸色?——你在大堂姐那里,这些年搜刮的也够了。别当我不知道,你不疼自己亲生的女儿,把那个糊涂虫当个宝,不就是看在她有银子的份上?” 贺宁羽的话如一把刀一样插入李氏的心口。 李氏实在掌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又不敢放声大哭,只好拿了帕子捂了嘴,将哭声都盖在帕子里。 贺宁羽见自己把娘说哭了,也慌了神,急忙给李氏跪下了,着急地劝道:“娘……娘……都是我不好……乱说话,惹娘伤心了……”说着,贺宁羽也哭了出来。 是 由】. 第八十七章 落花 中 二太太李氏同贺宁羽抱头痛哭一场,才都觉得好受些。两个人在屋里,也没有叫人进来服侍,去净房舀了盆冷水,重新匀面整妆。 贺宁羽赶紧把从大堂姐贺宁馨那里弄来的玫瑰胭脂膏子拿出来,给李氏两颊上了点胭脂。李氏略显苍白的脸上立刻红润鲜活起来。 李氏照了照镜子,看见韶华不再,也心生感慨,对贺宁羽推心置腹地道羽儿,你娘为要千方百计笼络住你大堂姐贺宁馨?” 贺宁羽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李氏和贺宁羽并肩坐在暖炕上,伸手揽了贺宁羽在怀里,低声对她道你大伯娘是个精明人。贺家这般家财,一多半都被她搬回娘家,做了的私房。你奶奶是个糊涂的,只念着你大伯娘的好,并不敢拿出婆母的款来说她几句,只让你大伯娘一手遮天。” “你爹又没有个进项,你母亲我也没有嫁妆。我们这个家,如今哪里是靠着大房?——我们是靠着你大伯娘呢。你大伯娘就是精明太过了,老天才给她一个傻女儿。我不笼络着她,你哪里来这些织锦缎的衣裳穿?还有这些赤金点翠的簪子戴?” 贺宁羽伸手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看了又看,到底舍不得扔,又慢慢插了。 李氏帮她把簪子在发髻上寻了个好位置,端端正正插好,又道娘你的心思,可是你到底年轻,不世事艰难。我们做女子的,本来就命苦。若是娘家无权无势,又没有银子,日子实在不好过。你外祖家就是现成的例子。” “你的几个姨妈,个个生得如花似玉,比你大伯娘不知好看多少倍,可是就因为你外祖家家底薄,到几个姑娘出嫁的时候,都没有嫁妆,也没有嫁到好人家。你聂姨妈当日算是嫁得最好的,若是你姨父没有早死,我把你给了你姨妈家做,也不是不行。可是如今你聂姨妈家没了顶梁柱,你表哥又是个不成器的,这样的人家,是万万嫁不得的。” 贺宁羽听见的娘说,聂姨妈家不是好人家,嫁不得,不由瘪瘪嘴,不甘心地道我可是听见娘经常跟大堂姐说聂表哥家多好多好,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婆家。” 李氏见贺宁羽到底还是天真不知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聂姨妈家对你大堂姐来说,当然是好婆家。你大堂姐跟你不同,大房家底厚实,就算是你大伯娘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就够你聂姨妈家吃一辈子了。有嫁妆的姑娘,无论嫁到哪一家都不会吃苦。” 又怜惜地摸了摸贺宁羽的头,李氏继续说道可是你不一样。你爹至今没有功名,人又老实,我们家,也没有像样的嫁妆给你。你若是嫁到你聂姨妈家,就只有一家大小饿死的份儿。你是我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女儿,会让你去吃这种苦?——还是镇国公府那样的勋贵人家适合你。” 贺宁羽一想起简飞扬的样子,就觉得害怕,嘟哝着嘴道我还是觉得表哥好……” 李氏拿手指头用力点了贺宁羽的额头一下,嗔怪道就你表哥。你不想想,跟了你表哥的话,你以后每天都只能粗茶淡饭,布衣素裙。还要操持家务,甚至说不定还要你日夜做活,养家活口。你说,你做得来吗不跳字。 拉了拉贺宁羽的织锦缎短襦和青羔皮八幅湘裙,李氏接着道你再也穿不起这样的衣裙。你的首饰,可能都要进当铺,补贴家用。——这样的日子,你真的能过一辈子?” 一席话把贺宁羽说得怔怔地。 “你大堂姐在家娇养,以后出了阁,也是一品国公。从此以后,她就成了天上的云,你便成了地底的泥。同是贺家的嫡女,她生得样貌不如,性情不如你,聪慧不如你,不过是有几分狗屎运,你就甘心被你大堂姐一辈子比下去?——不仅你被她比下去,就连你的孩子、孙子,也会世世代代被她比下去?”李氏见贺宁羽有些松动的样子,索性再加了一把柴。 贺宁羽终于有些招架不住,怯生生地看向李氏问道不会这么惨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李氏不想贺宁羽继续执迷不悟。她这辈子穷怕了,一定不能让女儿步的后尘,嫁给一个没用的男人。 “更惨的我还没有说呢,想不想听?——想听我再说仔细些。”李氏笑着道。 贺宁羽勉强咧嘴笑了一下,没有再,低头想着心事。 李氏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娘是为了你好,绝对不会害你的。照娘的话去做,过了今日,你一辈子的富贵荣华指日可待。而且你表哥家,也可以过上好日子。——这样一举两得,两全其美的好事,到哪里寻去?” 贺宁羽咬着唇寻思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那我再试试。娘说吧,让我做?” 李氏眉开眼笑地俯身,在贺宁羽耳边交待了一篇话。 贺宁羽一边听,一边点头,又有些脸红,问道国公爷会信吗不跳字。 李氏胸有成竹地道我跟你聂表哥带信了。这一次,只要国公爷亲眼见到,必会死心。你大伯父也没脸再把女儿嫁给他。” 贺宁羽偏头想了想,道若是国公爷一怒之下,直接退了亲办?” 李氏拿帕子捂着嘴咯咯地笑了,道真是小孩子,尽说些胡话。——这简家,欠了我们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国公爷肯定会娶贺家的姑娘。到时候,贺家可嫁的嫡女,就只有你一个。我再让你爹去求求你大伯父,肯定成的。再说,你比贺宁馨不漂亮多少倍,国公爷也不是瞎子,肯定会顺水推舟的。” 贺宁羽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不会这样顺畅,可是又想不出反驳娘亲的话。她本就有些耳根软,被劝了几次之后,便应了。又叫了香枝进来,让李氏单独跟香枝。 贺宁羽去了净房梳洗打扮,不顾春寒陡峭,特意将青羔皮裙脱下,换上轻薄的罗纹雀上枝头马面春裙。 辰时中(早上八点),依了李氏昨晚的嘱咐,是聂维应该的时辰。可是等到辰时末了,依然不见他的人影。 李氏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派了一个婆子去聂家寻聂维。那婆子复命,说表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家里不见人影。 李氏万般算计,就没想过聂维还是不配合,一时急得上火。 香枝也极为紧张。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在此一举了。看见李氏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又不好对别人说起来,香枝咬咬牙,上前一步道太太,奴婢有个法子。” 李氏回头看见香枝,右面的眉毛轻轻跳了跳,“说。” 香枝忙走,俯身往李氏耳旁,轻轻道上次大姑娘依约去了后花园的池塘边,奴婢有法子,让大姑娘再去一次……” 李氏上下打量了香枝一下,挑着眉毛问就算她去了,没人办?——你还能拦着不让她?” 香枝笑了笑,道奴婢没法拦着,可是老天会拦着也说不定。” 李氏见香枝胸有成竹的样子,想了又想,终于下了决心,道你想法子把大姑娘领到后花园的池塘那里,后面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人带到了,你立刻就走,切不可让人看见你和大姑娘在一起。” 香枝眼神闪烁,屈膝行礼,应了声“是”。 过了不多会儿,李氏在二门上安插的一个婆子送信,说国公爷来了,先去了许的院子,然后去了随云亭,等着大姑娘呢。 李氏赶紧去了贺宁羽的屋子,让她速速去随云亭,先拦着国公爷说一会儿话。等香枝报信,再带着国公爷一起去后花园的池塘边看好戏。 贺宁羽鼓足勇气,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往随云亭那边去了。 简飞扬一个人背对着大路,站在随云亭上,眼望着亭前的花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巍峨的背影渊停岳峙,很是沉稳可靠的样子。 贺宁羽看着简飞扬的背影,想起简家的世代勋贵,一时迷了心窍,让丫鬟婆子等在远处,一个人往亭子里走去。 “国公爷,我不会来了。”贺宁羽一脸忐忑地走上随云亭的台阶,对站在亭子里,正背对着她的镇国公简飞扬柔声道。 简飞扬回身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亭子前面的花圃,沉声道你走吧。我等得不是你。” 贺宁羽尴尬地停在随云亭的台阶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国公爷您不,我这会儿正忙着呢。”贺宁羽想起刚才娘说的话,又犹犹豫豫地说道。 见简飞扬还是无动于衷,背对着她,连转过身看她一眼都不曾,贺宁羽有些不甘心,便又追问道国公爷当真不想我那在忙?” 简飞扬嗤笑一声,看着对面的花圃朗声道背后说人,非君子所为。贺二就算不是君子,也不要做小人做得这样明目张胆好不好?” 贺宁羽的脸耍得一下红了,只好撇下脸,不管不顾地道国公爷您不,只要我聂表哥一来,我就……” 话音未落,简飞扬回身扬手,长剑出鞘,如闪电一样将一柄寒光似水的长剑架在贺宁羽的脖子边上。 “你再乱,败坏你的名声,休怪我剑下无情”简飞扬厉声呵斥道。 是 由】. 第八十八章 落花 下 远处站着的丫鬟婆子看见国公爷突然将一柄剑横在二姑娘脖子上,由不得尖声惊叫起来。 贺宁羽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用剑指着脖子过。 简飞扬一吓之下,贺宁羽只觉得魂飞魄散,全身直打哆嗦。 简飞扬还想吓唬她几句,免得她继续四处散布谣言,对贺宁馨不利。只是鼻间突然传来一阵骚臭的味道,像是…… 简飞扬迅速回腕收剑,离贺宁羽远了些。两眼漫不经心地往下一瞥,果然看见贺宁羽轻薄的罗纹裙子上,慢慢有水迹印出来。 随云亭对面小路的不远处,贺宁馨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匆匆赶来,正看见贺宁羽如泥塑木雕一样站在随云亭的台阶上,而简飞扬刚刚回剑入鞘,冷冷的站在那里,并不说话。 贺宁馨抬眼看去,见简飞扬长眉入鬓,眼眸极黑,鼻梁极挺,唇线分明,嘴角抿出一条浅浅的纹路。看人的时候,似乎一直要看到你心里去,却又与人隔着一股淡淡的疏离。略微朝他靠近一些,便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这是一种从刀山血海里冲杀过来的煞气。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气势的。这种感觉,不是板了脸,竖了眼,就能装出来的。 这股气势,将台阶上站着的贺宁羽吓得瑟瑟发抖。 “香枝,你们小姐在这里呢,快扶了她回房去。春日里风大,你们小姐穿得又薄,小心冻病了。”贺宁馨指了指站在台阶上的贺宁羽,对一直陪着笑脸跟在他们身后的香枝说道。 香枝本是贺宁羽的大丫鬟,刚才却一个人去了贺宁馨的院子,说是有要事要禀报给大姑娘。 贺宁馨看不惯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儿,让她有话就说。她却一直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又神神秘秘地让贺宁馨去后花园的池塘边,说她不去会后悔一辈子。并且暗示贺宁馨有把柄在她手上,若是不去,一切后果自负。 贺宁馨听见香枝暗示的“把柄”,在原来贺姑娘的记忆里寻了又寻,并未找到什么真正的“把柄”,不由对香枝的虚张声势更加鄙夷,也懒得再搭理香枝。她自己的大丫鬟扶风从夫人那里回来,说国公爷刚刚过来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夫人让大姑娘去送送国公爷,还道国公爷正在随云亭里等着她。 随云亭是贺家内院靠东面的一个亭子,正对着东南面的花圃。平日里那里人来人往,是个开阔的所在。未婚夫妇在那里见面,不欺暗室不避人,自然无人说闲话。 初春的天气还是寒冷彻骨,贺宁馨不想简飞扬在随云亭里久等,便不再理会香枝,自顾自地带了下人来到随云亭。 香枝现在才明白,大姑娘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往她只要露出丁点有关聂表少爷的风声,大姑娘就跟飞蛾扑火一样奔过来,根本就不用花什么力气。如今她说得口干舌燥,大姑娘连眼角都不抬。眼下更是抬脚就去随云亭了,对后花园的池塘当作没事人一样。 那会儿怎么就没把你淹死——香枝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陪着笑跟在贺宁馨身后,一起来到随云亭。 看见自家二姑娘一幅呆样,站在随云亭的台阶上,香枝心里暗恨,忙挤上前来扶了贺宁羽的手,轻声道:“二姑娘,我们回去吧。” 贺宁羽惊怒交加,呆怔了半天,看见是香枝过来扶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二姑娘,您是怎么啦?可别吓唬奴婢?——可是国公爷对您……?”香枝咬咬牙,不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去。 香枝素来是个胸怀大志的丫鬟,从卖身为奴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想过要做一辈子奴婢。做大户人家的奴婢,只是她做人上人的踏脚石。她曾经想过勾搭大老爷贺思平,岂料没有丝毫下手的机会,又转而盯着两位姑娘。 大姑娘的娘许夫人是个精明人,给自己的女儿挑丫鬟,像香枝这样不知根知底的,丝毫沾不上边。 二太太家底薄,挑丫鬟,没有许夫人那么多讲究。这香枝生得既漂亮,又伶俐,还会说话凑趣儿,又献上计策,让大姑娘贺宁馨看上了自己的外甥聂维。二太太便拿香枝当了心腹,把她给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二姑娘做贴身大丫鬟。 自从镇国公简飞扬到贺府来过之后,香枝更是上了心,一心撺掇着贺宁羽去破坏贺宁馨的名声,好姐妹易嫁。而且她的小算盘,同贺二太太李氏不谋而合,所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谁知贺宁馨自落水被救之后,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滑不溜手,跟条泥鳅似的,香枝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贺宁馨在旁听见香枝居然想栽到简飞扬身上,忙厉声喝止她道:“没规矩快扶你们姑娘回去若是再胡言乱语,给我把后廊上住的陈婆子马上叫过来,直接卖了算了。——这种就知道调三窝四的丫头,留在家里祸乱家宅吗不跳字。 香枝吓得一哆嗦,忙暂时收了要趁乱嫁祸简飞扬的心,拽了贺宁羽就往外走。 香枝扶着贺宁羽往回走的时候,跟着贺宁馨过来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拿手掩了鼻子,嘟哝道:“哪里来的这股味儿?” 一个眼尖的小丫鬟看见了贺宁羽身上的水迹,忍不住大叫道:“是二姑娘失禁了” 小孩子尿个床,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十六岁的大姑娘,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尿湿了裙子,可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贺宁羽新换的罗纹雀上枝头马面春裙十分轻薄窈窕,颜色又淡雅。被水一浸,湿纹十分明显。贺家的下人都看清了贺宁羽裙子上的水痕,还有那股藏也藏不住的骚臭味儿,都又想笑,又不敢在贺宁馨面前造次,个个忍得很辛苦。 贺宁馨不知出了何事,让贺宁羽居然失禁了,只是赶忙打圆场道:“胡说什么呢?赶快送二姑娘回去换衣裳,再煮碗浓浓的姜汤,发发汗就没事了。”又对香枝道:“你是二姑娘的大丫鬟,不跟在主子身边,让主子一个人来到后院受了惊吓,是你的失职。等送你们姑娘回了院子,你去许嬷嬷那里领罚。”贺府里面管教下人,是许夫人带来的陪房许嬷嬷的事儿。 香枝不敢犟嘴,急急忙忙扶了贺宁羽回去了。 回到自己房里,贺宁羽换了裙子,缓过神来,大发脾气,把屋里的摆设扔了一地。 香枝忙哄她道:“二姑娘别急,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贺宁羽听了,只觉得一股熊熊怒火燃在心头,起身就冲着香枝的脸抽了她几个耳光,又拎着她的耳朵怒吼道:“你个烂了心肝烂肚肠的娼妇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个没脸的下溅东西,看中了人家国公爷,就打着我的幌子拼命往上凑你自个儿丢你的贱人也就罢了,如今把我也白白填陷进去” 贺宁羽越说越委屈。她心爱聂表哥,自己的亲娘二太太李氏却逼她让给贺宁馨。听了贱人香枝的调唆,自己的亲娘也让她去跟镇国公套近乎。还有这个贱人香枝,明明是她自个儿看上镇国公简飞扬,为了能傍上人家,不惜让自己这个清清白白的大家小姐贴了热面孔往人身上凑。 贺宁羽又不是傻子,她哪里看不出简飞扬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 起初也是她自己心志不坚,就算心爱聂表哥,但是也看上镇国公家世代富贵。其实她完全看不上镇国公这个人,简飞扬整个人在她眼里凶神恶煞一般,她看见就害怕。——这镇国公人称“活阎王”,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贺宁羽越想越委屈,又拿了做针线活的皮尺过来,对着跪在地上的香枝劈头盖脸一顿抽。一边打,一边哭骂道:“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就被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给毁了,你说以后让我怎么做人?” 香枝听见贺宁羽一语道破她的私心,吓得魂飞魄散。 贺家规矩不是一般的严,香枝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勾引简飞扬。只能打着主子的招牌,推贺宁羽出去。只是暗地里不知多少次恨自己怎么不是贺宁馨的丫鬟,偏偏跟了贺家二房这些没能耐的主子。 不说贺二老爷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就说二太太,当年的嫁妆比自己这个做丫鬟的私房还少,不过是趁着以前贺宁馨糊里糊涂巴着她的时候,捞了些好处。现在贺宁馨回过味来,再不搭理他们二房,二房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 “二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奴婢可是一心为了二姑娘好啊。”香枝一边躲着二姑娘的抽打,一边委屈地叫道。 “好个屁”贺宁羽拿皮尺指着香枝,又冲着香枝的脸啐了一口,道:“你那点子私心,这屋里的人谁不知道?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才被你这个贱人当枪使。——也罢,我这座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要去回了大伯娘,把你卖了去” 香枝哭得死去活来,不肯跟着贺宁羽出去。贺宁羽正在气头上,一个人兴冲冲地要出去找大伯母许夫人。在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听了婆子的禀报,赶过来的二太太李氏。 “你给我站住——你要出了这个院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李氏很是恼怒。女儿出了大丑,不知道在屋里反省,还要出去继续丢脸,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闺女? 是 由】. 第八十九章 流水 上 贺宁羽见娘动了真怒,不敢再往外走,低头红了脸,跟李氏进了的屋子。 李氏来到贺宁羽的屋里,对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阴侧侧地道今儿的事,谁敢乱嚼舌根,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又单把香枝拎了出来,道香枝,这件事就交给你看着。我若是在外听见有人说闲话,我只唯你是问。至于这屋里的人说了闲话被你听到,由香枝你全权处置。”李氏凌厉的凤眼在屋里的丫鬟婆子面上一一扫过,看得她们一个二个都低下了头。 香枝忙给李氏屈膝行礼,笑着应道太太放心,奴婢一定会盯着这屋里的人。二姑娘的脸面,就是我们奴婢的脸面。大家伙儿晓得轻重的。”说完这话,香枝又看向屋里神情各异的丫鬟婆子,微笑着道各位若是听见有人在外面嚼舌根,悄悄地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我担保除了太太和二姑娘,没人会是谁说的。” 这却是要贺宁羽屋里的丫鬟婆子互相监督,鼓励人告黑状了。虽说心思阴狠,却是能起作用的法子。有了这一招,这些人担心被告黑状还来不及呢,有功夫去说三道四? 李氏见香枝轻而易举就把她嫁祸的意图转移了,在心底里又忌惮她三分。——这个丫鬟,大概是留不得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此时都警醒起来,看谁都像要去下小话的样子,不和之态已现。 香枝见略施小计,就将矛头转移了,心里也十分得意。又想了想,对二太太道今儿大姑娘带了一群丫鬟婆子,也是人多嘴杂的。太太可要了。” 李氏这才这事儿不仅仅是他们二房的人看见了,还有大姑娘那边的一群人,不由皱了眉头寻思起来,要如何封了贺宁馨身边人的嘴。 屋里的人一时心思各异,都安静下来。 外面的婆子回话的时候,还以为屋里没人,在外面连问了两声,李氏才命她进来。 原来是聂姨妈在外面寻到了聂维,押着他一起了。 李氏心情好了些,对屋里人道先下去吧。二姑娘今日受了惊,有些不适,让厨房的人把二姑娘今日的饭菜送到二姑娘的屋里来。”又叫了婆子去许那里告假,说二姑娘和李氏都不去正院吃晚饭了。 屋里的人出去了,李氏才带着贺宁羽一起出去,去李氏的院子里见聂姨妈和聂维去了。 李氏的院子比贺宁羽的院子大些,管得也严些,更好。 聂姨妈一见李氏带着贺宁羽进来,忙站了起来,嗫嚅道……” 李氏径直走到上首坐下,对聂姨妈和聂维摆了摆手,道你们也坐。今儿有空坐坐?平日里不是请都请不?”李氏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又抬起头瞪了聂维一眼。 聂维苦笑,起身给李氏长揖在地,闷声道外甥一早出去寻活计,误了小姨的事,还望小姨责罚。” 李氏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低声呵斥道我还以为你多有志气,既是不以为然,就不要再啊” 聂维憋得脸上通红。他本不待的,是聂姨妈又哭又闹,硬拉着他的。他也如今他们家指着小姨吃饭,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不得不跟着赔罪。 聂姨妈见李氏发脾气,忙惶恐地跟着站起来,走到李氏身边,低眉耷眼地道,我你生气。维儿不听话,早该打他几下了。你别气,待我打他几下,给你出气。”说着,聂姨妈往聂维身上使劲拍打了几下。 聂维高大结实,聂姨妈这几下打,跟挠痒痒没两样。 李氏见了心里也烦,可是这母子俩,她也不能看着不管。仔细思量了一番,李氏觉得今儿得把话说清楚。若是聂维还是阳奉阴违,以后别再上门了。——他们等不起了。 “羽儿,你出去跟厨房的人说,让他们准备一桌客饭送。就说我们家来亲戚了,要好好招待。”李氏先把贺宁羽支使了出去,才好跟聂姨妈和聂维。 贺宁羽同情地看了聂维一眼,并不想出去,便对李氏道娘,让回春去跟厨房的人说一声不行?”回春是李氏的大丫鬟,此时正在门外等着。 李氏两眼一瞪,怒道你去跟回春说一声,然后你就回的院子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贺宁羽不敢再,给屋里的人屈膝行礼退下了。 等贺宁羽走了,李氏才将聂姨妈和聂维带到里间暖阁,吩咐了一篇话下来。 聂姨妈听了,踌躇了一会儿,有些担心地问道真的能行吗不跳字。 李氏柳眉倒竖,道我说行就行”又指着聂维,对聂姨妈道你只管给我看好你家这个小祖宗,让他好好依计行事就成” 聂维低着头,垂手站在一旁并不。 李氏看见他的样子,又连声数落道看看你的样子你有不愿意,不满足的?那贺宁馨哪一点配不上你?——只要娶了她,你们家银子也有了,面子也有了,你还能托着你的老丈人,寻一份体体面面的差事,可不比去赌坊做荷官好上百倍?” 聂维抬头就想反驳,聂姨妈忙挡在他身前,抢着道你放心,我一定看着维儿,这一次,一定能成”说,贺宁馨都是状元爷的嫡女,而且这状元爷如今还是二品大员。在聂姨妈心里,足以配得上他们聂家的门第。聂维的爹虽然死得早,可是聂家也是世代书香,聂老爷也是中过举的。 聂维只好打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 李氏松了口气,又端起茶杯来吹了吹杯口上冒出来的白气,对聂姨妈道,你坐。我们说会话。”又打量了聂维一眼,道你去寻宁风说吧。他这个时辰,一般都在书房里念书。”贺宁风是李氏的嫡长子,比贺宁羽大四岁,如今也有二十,还没有娶亲。李氏因为贺二老爷没有功名,儿女不好说亲,便督着大念书,非要他中个秀才,才给他议亲。 聂维拱手唱了个诺,出了李氏的院子。 此时贺宁羽正好去厨房那边,看见聂维从娘的院子里出来,便停住脚步,给聂维行礼道姨妈没有跟表哥一起出来?” 聂维看见是贺宁羽,脸上才有了些喜色,也忙还礼道了。我娘还在小姨屋里,小姨让我去外院的书房寻你哥哥去。” 贺宁羽眼神黯然,侧身让在路旁,道表哥快去吧。和二哥说,完了早些吃晚饭。”贺宁风在贺家排行第二,贺家大房还有个嫡长子贺宁启,是贺宁馨的嫡亲哥哥,今年二十六岁。贺宁启二十岁就中了举,只是后来连着考了两次,都没有中进士,也是一直在家里苦读。 聂维点点头,走过贺宁羽身边的时候,顺势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她有些微肿的双眼。聂维眉头皱了皱,低声问道你的眼睛啦?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贺宁羽忍不住又哽咽起来,轻声回道左不过是那些事,问了又有用?” 聂维默然低头,手里握紧了拳头,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也该去看看你二哥。”说完便往二门上去了。 贺宁羽看着聂维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屋子收拾了收拾,披上小羊皮斗篷,对的另一个大丫鬟香草道快到饭时了,你跟我一起去外院寻二哥和聂表哥吃饭吧。” 跟着贺宁羽出门的差事,一向是香枝的。贺宁羽今日却不想见到香枝,故意晾着她,只带着香草和一个老嬷嬷,去了外院书房。 聂维在贺宁风的书房里坐了一会儿,他跟贺宁风其实并无甚可谈。贺宁风没说两句话,便去了里间温书,聂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外间想心事。 贺宁羽进来的时候,看见聂维一个人坐在那里,还以为贺宁风不在,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二哥去哪里了?” 贺宁风在里间听见贺宁羽的声音,懒洋洋地答了一声,“我在这里。” 贺宁羽抿嘴笑了一下,对聂维道到饭时了,表哥和二哥一起去吃饭吧。” 贺宁风在里间扬声道你们先去,我把这篇文章做完了就走。” 贺宁羽应了一声,跟着聂维一起出了书房,往内院行去。 两人在前面走着,香草和老嬷嬷落在后面一丈远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 聂维微微回头扫了一眼,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贺宁羽道小姨要动真格的了,我恐怕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贺宁羽心里一惊,忙悄声问道娘要做?” 聂维苦笑道还有?还不是上次的事?——这一次,估计没那么顺畅,可以事先溜走了。” 贺宁羽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风景,心里处于天人交战之中。 聂维偏头看了贺宁羽几眼,终于下了决心,道表妹,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若是不愿意,当我没说。” 贺宁羽脸上微红,想起今天在简飞扬那里出得丑,又想起若是这事成了,她就得日日夜夜面对那个煞神,实在是生不如死…… “表哥,你若是愿意,我也可以……”贺宁羽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聂维,很是大胆的样子。 聂维心头狂喜,也停下脚步,对贺宁羽笑道既如此,那就好办了。” 贺宁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我娘和你母亲,恐怕死都不会答应,哪里好办了?” 聂维神秘地笑了一下,轻声道到了你大伯娘寿辰的那一天,你记得照我说得做。到时候,我娘和你母亲,不答应也得答应。” 贺宁羽更是不解。 聂维便俯身,在贺宁羽耳旁说了一番话。 贺宁羽脸上神情变幻,低低地惊呼起来娘真的让你这么做?” 聂维点点头,道我想了又想,只有如此,方是唯一的万全之策。” 是 由】. 第九十章 流水 中 (粉红160+) 聂维在那边同贺宁羽仔细交待了许寿筵那天的事宜,这边简飞扬也和贺宁馨在随云亭上说起话来。 简飞扬仔细看了看贺宁馨的脸色,见她气色红润,双眸明澈,落落大方,没有一丝被罚被骂的怨气浊气,放心地对贺宁馨点头笑道让你见笑了。——刚才没有吓着你吧?无小说网不少字”一边说,一边极不自然地把挂在腰间的长剑往身后拨了拨。 贺宁馨抿嘴一笑,做了个双手抱拳的姿势,道今日有幸见了国公爷大展神威的无双剑术,小女子膜拜赞叹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功夫被吓到?” 简飞扬双眉上挑,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不会是在取笑我,只会对一个弱质女子动刀动枪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简飞扬从不打,只要不主动招惹他。不过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有些时候,当他觉得拳头比忍让管用,他从不吝惜使用武力。 贺宁馨听了这话,却敛了笑容,双手束在胸前,正色道有些女子看上去纤纤弱质,却能杀人不见血,比只会真刀真枪的武将还要厉害些。——飞扬还是莫要小瞧了这些女子。”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话,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一阵冷风吹来,贺宁馨微微瑟缩了一下。这微小的举动并没有逃过简飞扬的眼睛,他瞥见贺宁馨只披着一件旧颜色的灰鼠大氅,赶忙长话短说,道过几天是伯母的寿辰,到时我会跟我娘一起吃顿饭。” 贺宁馨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这是婆母要来相了吗?想起前生的婆母宁远侯太,贺宁馨的脸上又有一丝怅惘和不安。 简飞扬留神打量着贺宁馨的神色,见她脸色微变,晓得贺宁馨听懂了的意思。 “当年我家遭逢大变,我娘看惯了世态人情,比旁人更看重规矩家世……不过我娘为人十分谦和良善,又事事为他人着想,很好相处……”简飞扬娓娓道来,给贺宁馨慢慢说着家人的习惯和为人。 贺宁馨留神听了半天,微微点头,给简飞扬福了一福,低声道多谢提醒。我该做了。” 简飞扬见贺宁馨领会了的意思,十分高兴,忙伸手虚扶了一下贺宁馨,接着道这些话,你觉得有道理,就听着。若是觉得不对,等闲了,你再跟我说说。——不用太过委屈,迁就……别人。” 贺宁馨言笑盈盈地站起身,心里更觉温暖:一个凡事愿意跟的有商有量的男人,不会是个坏男人。贺宁馨对于这件亲事的最后一丝别扭抵触之意,也烟消云散了。 简飞扬拢了拢大氅,对贺宁馨拱手行礼道天冷,你快吧。——你的灰鼠大氅看上去也忒单薄了些,我下次让人给你送些紫貂皮子,多做几身大氅,今年过年好穿。”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今年九月金秋时节,就要正式拜堂成亲了。到了过年的时候,贺宁馨就已经是简家人了…… 贺宁馨听出简飞扬的弦外之音,晕生双颊,低了头屈膝回礼道多谢费心。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吧,省得伯母在家里担心。”也称了简飞扬的娘为“伯母”,亲近之意,又近了一层。 送走简飞扬,贺宁馨直接去了许的院子里,将今天的事情简单地对许说了一下。 许心知有异,不动声色地安抚了贺宁馨几句,便叫了的管事嬷嬷,商议寿筵的事宜。 简飞扬从贺家回到镇国公府,一路上嘴角都是一直微微上翘,心情很好的样子。 回到家,他径直先去了外院书房,果然见安郡王范世诚派专人送来了最新的邸报。 “启禀国公爷:我们王爷说了,让国公爷看了,给个回执,小人也好交差。”那送邸报的小厮,是安郡王身边常来常往的范平,也是安郡王府的典薄。虽是范家的家生子,可也是有职司有品级的,更是安郡王的心腹之一。 简飞扬对范平十分客气,招手叫了的小厮东兴,道带范典薄下去歇歇脚,顺便吃点茶。” 东兴接了范平下去,只剩简飞扬在书房里一个人读邸报,写回执。 简飞扬粗粗看了一眼,看见安郡王在“外洋事宜”一则里画了圈,不由皱了眉头沉思起来。罗家的商船又要启程出海了,这一次,圣上应该有所决断,所以安郡王才在这个条折上提醒。 仓促之间,简飞扬也没有多想,便大致写了几个字,装在信封里。叫了另一个小厮东元,让他等范平吃完茶,再亲手交给范平带。 东元慎重地接过信放好,又回道国公爷,内院的柔馨,请国公爷进内院用晚饭去。” 简飞扬已是成年男子,却尚未成亲。而内院都是住的都是家里的女眷,为了避嫌,自回京之后,他就一直一个人住在外院的书房,除了吃饭,等闲不去内院厮混。 “了。我马上就去。”简飞扬吩咐了一声,便去了书房里面的净房,拿冷水洗了把脸,又出来换上藏青色常服,披上玄狐大氅,出了的书房。 书房外面,站着一个身量高挑,十分美貌,姿态撩人的丫鬟,正是简老派给简飞扬的大丫鬟柔馨。 简家的丫鬟婆子和下人,大多是简家回京之后,重新买来的。 简家自大齐朝建立以来,就是世袭罔替的镇国公。两三百年,简家本来不缺家生子下人。可是当年隆庆朝,简飞扬才三四岁时,简家不知出了何事,家里所有的家生子下人,或打,或杀,或卖,都被驱逐殆尽。 又过了几年,简飞扬的爹,老镇国公简士弘为了保废太子性命,在金殿当场撞柱而死,触怒当时盛宠一时的庞贵妃。等嘉祥帝登位,庞贵妃成为庞太后,简家立刻被夺爵贬官为民。庞太后这一下子,将简家剩下的仆役下人也都消弭殆尽。 这样一直等到宏宣帝上位,嘉祥旧事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简飞扬又屡立战功,简家因势复了镇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回到京城豪门,简家才重新起兴起来。 回到京城的简家,不若以前人口众多。除了家里的顶梁柱——嫡长子简飞扬以外,只有简老带着嫡次子简飞振,嫡女简飞怡,还有简老的内侄女卢珍娴,以及当年简飞扬从军之时,军中同袍临终托付给他的恩人之女郑娥,跟着他们一起返京。 至于家下人等,只有简老当年陪嫁的几房老家人跟着。别的仆役下人,都是简老另外找了人牙子,新买的。 简飞扬并不管内宅之事,一切都由简老做主。 柔馨和另外两个大丫鬟柔佳、柔蓉,本是简太回京后给简飞扬精挑细选的通房候选,也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只是简飞扬在外面从军十几年,从最底层的小卒打熬起,心性品行同当年做世家的时候,大不相同。 简老的安排,被他毫不犹豫地挡了,声称他尚未娶亲,不需要这些人伺候。 这么多年来,简家众人其实都是靠着简飞扬才活了下来。简飞扬既然执意不肯,简老也没有为难他,便将几个丫鬟安排在简飞扬在内院的住处——致远斋里面养着。只等他成了亲,再做计较。 看见简飞扬从书房里出来,柔馨沉静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屈膝行礼道见过国公爷。” 简飞扬抬眼打量了她一下,皱起眉头道你还在这里?我说了一会儿就,你该早些回内院给老禀报才是。” 柔馨赶紧道奴婢让小玫先禀报了。奴婢在这里是专程等着国公爷的。”说着,柔馨上前几步,伸手要帮简飞扬理一理披着的大氅。 简飞扬往旁边退后一步,淡然道以后不用如此。我这个地方,不是随便人都能进来的。”又扬声道东兴” 东兴从旁边的厢房里挪出来,笑嘻嘻地问道国公爷有何吩咐?” 简飞扬看着他,肃然道你是看屋子的?书房重地,能随便放外人进来?” 柔馨臊得满脸通红,忙屈膝行礼道国公爷莫怪东兴小哥,是奴婢一意孤行,一定要在这里等的……” 简飞扬看也不看她一眼,当没有听见她,继续对东兴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去外院的刑房领罚。——这样的事,我不会说第二遍。” 东兴在心里头把柔馨骂了个贼死,面上还只能臊眉耷眼地垂了手,低声应了声“是”。 柔馨更是脸红,顾不得再行礼,转身匆匆出了简飞扬的外院书房,往二门上去了。一路走,又觉得委屈,泪流满面地匆匆回了内院,直接回了致远斋的屋子,恹恹地歇着去了。 致远斋虽是简飞扬在内院的院子,但是简飞扬从来不去住,致远斋的下人都十分清闲。 柔馨是三个大丫鬟之首,内院的人都柔馨是国公爷的人,对她自然不当一般的下人看待。她若是不想做活,也无人敢说二话。 简飞扬一个人回到内院,同家里人一起吃了晚饭。席间对简老提起许生辰的事,道娘,这次贺家只是家宴,几个亲近的人一起吃吃饭,说。看娘整日在内院也怪闷的,不如去贺家同伯母说去。” 简老出身范阳卢氏,是卢氏嫡系的嫡长女,如今也是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人了,可是她的样子看上去比实际年岁要小很多。乡间数年的农妇生活,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仍然是眉目嫣然,肤色白腻,眉秀睫长,看上去只如三十来许人,风韵极佳,保养极好。若不是两人眉宇间生得有七八分相像,几乎无人简老是简飞扬的亲娘。 听见简飞扬的话,简老的眉梢微微跳了两下,放下筷子,抬眼看着简飞扬笑道许生辰,可有送帖子?” 是 由】. 第九十一章 流水 下 一旁的小丫鬟见简老夫人放下了筷子,赶紧端着一个纯金的小盂过来,先拿玉瓷茶盅给老夫人漱了口,又用小盂接着,让老夫人吐了出来。 简飞扬见娘问起帖子,忙解释道:“只是家宴,并没有发帖子。” 简老夫人拿帕子在嘴角抿了两下,温和地拒绝道:“这不太好吧?没有帖子,我们怎么好意思上门?” 简飞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盯着小丫鬟捧着的纯金小盂,越看越眼熟,忍不住问道:“这个小盂是哪里来的?” 简老夫人瞥了一眼丫鬟端着的小盂,笑道:“这你可把我问住了。家里这么多东西,我怎么记得都是哪里来的?——不过是一个漱口的痰盂,不用大惊小怪了吧?”又吩咐那小丫鬟道:“端下去吧。杵在那里做什么?” 小丫鬟端了纯金小盂就要走,简飞扬突然想起一事,沉着脸站起身道:“站住”说着,走到那小丫鬟身边,接过那金痰盂,翻过底部看了看,果然在底部看见刻着“和合”二字。 “娘,这个金盂,好象是我给贺大姑娘准备的聘礼?”简飞扬皱了眉头问道。他记得很清楚,这一套卧房里的玩意,一共有五件,有个讨喜的名头,叫作“和合五福”,包括纯银的脸盆、脚盆,纯金累丝的茶托、花托,还有这个纯金的痰盂,是专门在京城里最大的金铺福满楼里定做的,每个物件下方都刻了“和合”二字,以示夫妻和顺,白头偕老的意思。 简老夫人笑着看了一眼小丫鬟手里的纯金小盂,淡淡地道:“哦?这我可不晓得。——是你妹妹看见觉得好,找出来给我用的。” 简飞扬的妹妹简飞怡坐在简老夫人身旁,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玉瓷调羹在面前的青玉碗里慢慢地搅着,眼神飘忽。 听见娘和大哥问起那纯金小盂,简飞怡漫不经心地道:“是我在库房里寻的。看见这一套五件的卧房物事精巧可爱,就同娘分着用了。”又放下手里的调羹,掩袖笑了一声,对简飞扬俏皮地道:“大哥,你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就对我和娘甩脸子吧?” 简老夫人慈爱地看了简飞怡一眼,嗔怪道:“调皮若是拿了你哥要娶嫂子的聘礼,你也当给你哥打个招呼才是?——不问自取算什么事儿?”又回头笑着给简飞扬陪不是,道:“别跟你妹子计较。都是我不好,把她宠坏了。” 简飞扬尚未说话,简飞怡已经沉下脸,把头扎到简老夫人怀里,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道:“当年在乡下,吃穿都没有。如今用点子好物事,还要看人的脸色。——这嫂子还没进门呢,就开始看我们娘儿俩不顺眼了。等嫂子进了门,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简家犯事的时候,简飞怡还在襁褓之中,才一岁多。简老夫人和两个哥哥都怜她大家嫡女,却在乡间困苦中长大,对她格外娇宠些。平日里她有些什么出格的举动,都不忍心说她。 坐在简老夫人右手边的老2简飞振这时方觉得妹妹不管不行了。——明明是大哥娶嫂子的聘礼,她一个姑娘家,用这些刻着“和合”二字的东西也不嫌害臊。还有,娘是寡妇,也是不能用的…… “妹妹,这事是你不在理。你该给大哥赔不是才对。”一直默不做声的简飞振开口劝道。 简飞怡在简老夫人怀里偷偷抬起头来,盯着大哥简飞扬的一举一动。 简飞扬比简飞怡大整整十岁,他十五岁离家从军的时候,简飞怡才五岁,对这个大哥并没有多少印象。等简飞扬功成名就归来,她才注意到这个大哥,跟旁人都不一样。 简飞扬坐在那里,默然了半晌,道:“你们若是想要这套东西,明日我让人去福满楼给你们各订一套。只是你们现在用得,是为大婚备的喜物,放在你们屋里,不合适。”又叫了屋里伺候的另一个丫鬟柔佳过来,道:“去大小姐和老夫人屋里,把那套和合五福的器物给我取回来。” 柔佳不敢动身,看着简老夫人,一动不动。 简飞扬眉头微皱,抬高了声音道:“还不快去?”又扫了屋里所有人一眼,才面向简老夫人道:“这事妹妹有错,我也有错。——大婚的聘礼,就该拿到外院库房收起来。放在内院库房,是我的疏忽。”还有一个多月才是送聘礼的好日子,简飞扬现在觉着,似乎应该早些送过去算了,免得夜长梦多。 简老夫人微微变了脸色,沉默了一会儿,含笑道:“你没错,是我们错了。”说着,看向怀里的简飞怡道:“还不与你大哥赔不是?” 简飞怡看着大哥居然为了外人变脸,不知怎地,心里十分咯应,偏了脑袋,梗着脖子道:“我有什么错?难不成嫂子还没进门,就是人上人?我们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又赖到简老夫人怀里,眼里的泪如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大哥从军在外,哪里知道我们娘儿仨在乡下,过得什么日子?” 简飞扬有些黯然,知道那一段贫苦困窘,寄人篱下的日子,让娘和妹妹刻骨铭心,有些惊弓之鸟的样子。可是,这些事情,关宁馨什么事? 简飞扬正色对把头埋在简老夫人怀里的简飞怡道:“不管我们以前过得什么日子,都与你嫂子无关,更不是她的错。我不知你为何要故意同你没过门的嫂子过不去,不过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故意刁难她。——我娶她回来,不是给你们做出气筒的。” 简老夫人和简飞怡吃了一惊:她们都知道简飞扬对家人向来关怀备至,为了家里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从来没有这样胳膊肘往外拐过。正愣神间,简飞扬的大丫鬟柔佳早已悄悄地离开饭厅,从老夫人和大小姐的屋子,将那和合五福的五个器物取了过来。 简飞扬拿起那五个器物一一看了下去,便当着屋里众人的面,将那五个器物分左右手拿了,手里暗劲顿生,将那五个器物绞成两块银饼子和金饼子。 “这些东西,是喜物。娘不能用,妹妹是未嫁姑娘,更不能用。娘既然没有教导妹妹,我这个做大哥的,今日就代替娘教你一次。”简飞扬将两个银饼和金饼又双手一团,捏成更小的一块,放进了袖袋里。 简飞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站起身指着简飞扬道:“还说你不是护着你媳妇?——还没进门呢,就打我们的脸,给她立威是不是?”又冷笑道:“放心,以后大家都会捧着她,供着她,就连娘都让着她,你可满意了?” 简飞扬背着手站在屋里的背光处,脸上的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平静地道:“你也说了,她还没有进门。——你连见都没有见过她,为何要对她这般敌视?” 简飞怡被简飞扬的话堵了一下,想要发作,又说不出口,只好狠狠地剁剁脚,一个人跑了出去。 简飞怡的丫鬟婆子赶紧跟了上去。 老2简飞振也站起身,对简老夫人皱眉道:“娘,您太惯着妹妹了。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娘和大哥都在这里,她就敢跟大哥甩脸子。大哥是厚道人,不跟她计较,可是以后要是嫁了人,这般脾性,谁又能护着她?” 简老夫人听着老2也这样说,有些心虚,忍不住道:“你妹妹还没有嫁人呢,你这做哥哥的,哪有这样说自己妹子的?”又惦记着简飞怡饭都没有吃完就跑了出去,简老夫人也起身出了大厅。 饭厅里坐着的另外两个姑娘也赶紧站起来,对简飞扬和简飞振福了一福,跟着简老夫人出去了。这两位姑娘,一个便是简老夫人的内侄女卢珍娴。另一个便是简飞扬在军中的救命恩人的独生女儿郑娥,拜了简飞扬做义兄,收养在简家里。两人都是十八岁,因为都是寄人篱下,同病相怜,平日里十分要好。简家这十几年,遭逢大变,连老大简飞扬都还未成婚,几个小的,也都耽误了。 看见屋里的女眷都出去了,简飞振过来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叹气道:“大哥,你别多心。这么些年,娘和妹妹也不容易……” 简飞扬笑了一下,拍拍弟弟的手,道:“我没事。好在你还是懂事的。” 简飞振苦笑一下,对这个有些直来直去的大哥小声劝道:“哥,我知道你对嫂子好,可是你要知道,你在娘和妹妹面前越是护着她,她将来就更难讨她们的好。何苦来哉?——你这哪里是帮她,你这是在把她架在火上烤呢……” 简飞扬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了简飞振一眼。 简飞振被简飞扬的目光看得毛毛地,缩回了拍在简飞扬肩膀上的手,结结巴巴地道:“大哥……我……小弟……就是这么一说……别往心里去……” 简飞扬嘴角微翘,道:“说得好。不过我是一家之主,当然要先表明我的态度,让她们知道我的底线才是。若是一开始姑息纵容,等以后闹出了事,再来指责她们的不是,却是不教而诛。——那就是我的错了。” 简飞振见大哥并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坐下来,伸了筷子去吃菜,又对简飞扬道:“大哥,坐,坐。她们走了,正好让我们好好吃一顿。——这些女人,心眼比针尖还小,动辄就要生事……”一边说,一边夹了几筷子口蘑烩小鸡,放到简飞扬面前的盘子里。 简飞扬夹了菜,慢慢地吃起来,只觉得满嘴苦涩。 是 由】. 第九十二章 亏欠 上 简飞振看在眼里,在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给简飞扬斟了一角酒,双手捧到简飞扬面前,低声道:“大哥,你别多心。娘和妹妹,只是担心你,又害怕你娶了嫂子,就不管我们了……” 简飞扬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捏着酒杯,望着窗外的夜色,简飞扬慢慢地道:“如果你有心,可以帮我在娘和妹妹跟前说说话。就说,我就算娶了妻子,也是简家的子孙,决不会做对不起简家列祖列宗的事。另外,”简飞扬顿了一顿,放下筷子,看着简飞振的眼睛道:“你帮我也跟娘说清楚,贺家许夫人的寿筵,是三日后。到时我会派车来接娘过去。”像在下军令一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口气。 简飞振听了心头一紧,仔细看简飞扬的脸色,却见他一脸平静,看不出端倪。 “我晓得。今晚我就跟她们好好说说。只是,”简飞振迟疑了一下,又问道:“若是,若是嫂子真的容不下娘和妹妹,你又当如何?” 简飞扬没有马上回答弟弟的问话,伸手取过酒壶,给自己又斟了一角酒,仰脖一口饮下。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简飞扬反问道:“为何你会认为,我的妻子,会容不下我的娘亲和妹妹?难道贺大姑娘恶名在外,你们都知道她不孝不贤?——为何要这般恶意揣测她?”简飞扬很是伤感,他在贺宁馨面前为家人说尽好话,他的家人却在背后不声不响地拆他的台…… 看见简飞振面露惭愧之色,简飞扬又忍不住道:“贺伯父义薄云天,当年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救我们简家于灭族之祸。贺伯母女中豪杰,当年散尽半数家财,为我们简家四处奔走。这样的爹娘,怎么会教出不孝不贤的女儿?”简飞扬生平最敬佩的两位长辈便是贺思平和许夫人,也就是贺宁馨的爹娘。前两年那些传闻,他是半点都不信。 简飞振嗫嚅了几下,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贺家大姑娘,前两年确实在外面有些传言的。有些事,就算他们简家人不怎么在外走动,也听说过…… 可是到底也只是道听途说,大哥从来就是不信的。而且这一阵子,大哥往贺家去得越发勤勉,对贺大姑娘越发上心。娘和妹妹才有些坐不住了,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这个二少爷耳旁说起以前听到的闲话,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而已。 想到此,简飞振由不得汗流浃背:贺家是简家的大恩人,莫说贺大姑娘还没进门,就算她真的骄横跋扈,不孝不贤,也是他们简家欠贺家的,哪有他们简家人置喙挑剔的余地? “我自问对这个家,能做的都做到了。若是,若是她们还不放心,大不了将来成婚之后,我们分府另过就是了。——我欠的,我还就是。不要拉扯上别人”简飞扬看见简飞振无地自容的样子,更是来气,冷笑着摔了筷子。 简飞振大急:大哥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再说,简家的嫡长子,亲慈在堂,居然分府另过。这要传出去,简飞振简直不敢想象,这京城里面会有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大哥,你莫生气。”简飞振忙起身,对简飞扬长揖在地,劝道:“我会好好劝娘亲和妹妹。你放心,三日后,娘亲一定会准时去贺家的寿筵。” 简飞扬点点头,并不说话,起身披了大氅,大步走出了饭厅。 简飞振站在饭厅的大门前,看着大哥的身影渐渐融入到浓浓的夜色里,虽然气宇轩昂,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寂寥。 初春的夜晚,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又下起了小雨。院子的大门口,种着几树娇黄的迎春,在春雨的滋润下,那花开得越发艳丽动人。不远处的屋脊处,两只燕子从外头翩翩飞进来,绕着屋檐下的燕子窝盘旋了几圈,也钻了进去。 柔佳在屋里低着头对门口的简飞振屈膝行礼问道:“二少爷还要用饭吗不跳字。 简飞振胡乱向后面挥了挥手,道:“不吃了,都收起来吧。”说着,简飞振也出了院子,往简老夫人住的主屋里去了。 简家的镇国公府,是宏宣帝赐还的旧府邸。正是旧朝的时候,本朝高祖范朝晖在旧朝受封镇国公时候的府邸,也算是潜邸之一。只是旧朝最后一任皇帝一把火烧了镇国公府,范朝晖将范家人提前转移,废弃了这个镇国公府。旧朝覆灭之后,范朝晖称王,在上阳城外修了新的上阳王府,大齐朝第一任皇帝范绘则便是在上阳王府接的位,所以上阳王府才被当作正式的潜邸。以前的镇国公府,重新修缮之后,被大齐朝的第一任皇帝范绘则分封给了大齐朝新任的镇国公简家。 后来嘉祥帝夺了镇国公简士弘的爵位,并没有分封新的镇国公。这镇国公府,也没有别人入住,就荒废了下来。再后来简家人上京,还是安郡王范世诚先着人整理了一番,才能住人。不过镇国公府占地广博,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是首屈一指的勋贵府邸。而安郡王只是让人打理了外院和内院的三四个院子而已。内院别的地儿,都是简家人上京之后,寻了能工巧匠,慢慢修复过来的。 简飞振走在镇国公府内院的小路上,看着四处修缮一新的亭台楼阁,心头微晒:这么好的东西,就是因为失去过,才分外珍惜,唯恐再一次失去吧? 内院已是掌灯时分,简飞振径直来到简老夫人住的主屋平章院,让小丫鬟先进去通传了一声。 简老夫人的大丫鬟芳影匆匆从屋里出来,对等在屋外回廊上的简飞振屈膝行礼道:“二少爷也忒见外了。老夫人说了,二少爷过来,无需通传,进来就是了。” 简飞振笑道:“话是这么说,礼不可废。”说着,抬步进了屋子。 平章院是镇国公府的主屋,原本一直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住处。如今简飞扬虽然袭了爵,却还没有娶亲,又一直住在外院。这平章院,以前又是老夫人的旧居,就让与老夫人住了。 简飞振进了屋子,看见简老夫人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简飞怡坐在老夫人身前的一个织锦缎杌子上,脸上泪痕犹在,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看见简飞振进来,简飞怡起身行礼,叫了声“二哥”,便低下了头,手指揉弄着衣角的饰带,很是娇娇怯怯。 看见她这幅样子,简飞振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叹息一声,坐到下首的一张紫檀木雕花官椅上,右手习惯性地伸出来,在额头揉了揉,一幅头疼的样子。 简飞扬少年离家,简老夫人跟他自然不若二儿子简飞振这样熟络亲热。平日里,简老夫人凡事都听二儿子的,对不怒自威的大儿子,总是有股若有若无的生疏和隔阂。 看见二儿子头疼的样子,简老夫人也有些讪讪地,问道:“跟你大哥说完话了?” 屋里伺候的丫鬟给简飞振上了茶,放到他旁边的高几上。 简飞振端起茶盅,轻抿一口,才对简老夫人道:“娘,大嫂还没有进门,你这又是何苦?” 简老夫人还没有说话,简飞怡已经忿忿地接了话茬,道:“还没进门就骑到我们头上了,进了门还了得?” 简飞振见妹妹还是冥顽不灵,冷笑一声,道:“你又能怎样?还能不让她进门不成?就算骑到你头上,你也得受着再说,大嫂出自书香门第,贺伯父、贺伯母都是有口皆碑的好人,怎么会做出那些离谱的事情来?——那些闲话歪话散话,不听也罢” 简飞怡见没一会儿的功夫,连二哥都偏帮还没进门的嫂子说话,更是不平,冲过来一手将简飞振放在一旁的茶盅打翻在地上,怒道:“怎么是歪话散话?你知不知道无风不起浪她若是行得正,坐得直,人家怎么会那样说她” “你住嘴”简飞振起身呵斥简飞怡,又转头看向端坐在那里的简老夫人道:“娘,妹妹不管不行了。我要跟大哥说说,去找安郡王求几个管事嬷嬷来,好好管管妹妹”安郡王府规矩大,府里的管事嬷嬷在京城的高门贵女里很是吃香,各家都以招揽从安郡王府放出来的管事嬷嬷为荣。 简飞怡正要还嘴,猛然间听二哥说起安郡王府,简飞怡又呆了,脸一红,转身跑出了简老夫人的院子。 简飞怡来去如风,简飞振在屋里看得两眼发直。 过了半晌的功夫,简飞振才顿足叹气道:“是我们误了妹妹。她这个样子,怎么会有好人家愿意娶她?——娘,您到底是怎么教她的?” 简老夫人从简飞振说她教女无方开始,就心里惴惴的,现在更是不安,轻声问道:“你妹妹国公府嫡女出身,又生得美貌,纵然规矩上差一点,也不会嫁不出去吧?” 简飞振回到椅子上坐下,看着简老夫人肃然道:“娘,今日之事,可一不可再。妹妹的亲事,还我和大哥做主。” 简老夫人双唇翕合了半天,才哆嗦着地道:“是我的错,是我太娇惯她了。我只是怜她……”简家抄家夺爵的时候,简飞怡只有一岁多。她是在乡间长大的,娘和哥哥都宠着她,自然无所忌惮,行事很是随心所欲。 简飞振知道娘要说什么。当年抄家夺爵的事儿,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他是个男人,还是不时从梦里惊醒,全身都是冷汗…… “我的儿,为了我们这个家,只好委屈你了。”简老夫人看着简飞振,满脸怜惜地道。 简飞振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是 由】. 第九十三章 亏欠 中 看见简飞振热泪盈眶,简老也掌不住,起身快步往里屋行去。不一会儿,从里屋就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你进去,劝一劝老。”简飞振忙止了泪,对候在外面的大丫鬟芳影道。 芳影应了,进里屋劝了半天,简老嘤嘤的哭泣声才停下来。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芳影扶着简老从里间出来。 看起来简老已经重新梳洗过了,脸上一丝脂粉都没有,素着一张苍白的脸,如新剥皮的鸡蛋,白皙润泽,紧致透亮。 简飞振起身给简老行礼,低声道歉是不好,让娘想起那些事情……” 简老捏着帕子在上首坐下,嘶哑着嗓子道坐吧。我也是心里头苦。这两年,日子刚好过一些,又……唉……”叹着气,摇摇头,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简飞振手里搭着茶盅的外延,不断左右摩索,心事重重。 简老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别为难了。娘自然会去贺家给许贺寿的,今儿在席上也不过是一时心急,担心你大哥恼了你妹子。——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简飞振忙点头道娘一向通情达理,今儿也是太疼,才有此一说。大哥也疼,不会放在心上的。” 简老拿帕子在眼角又印了两下,轻声细语地道贺家大老爷是状元出身,如今又是二品大员。许也是东阳许氏的嫡女,早年就听说才名在外,这样人家出来的闺女,定不会差,我们也是担心太过,不过这也怪不得我们。” “你想想,两年前,我们刚返京的时候,你大哥就想跟贺大姑娘成亲。可是贺家却推说姑娘病了,一推就是两年……那时候,你大哥也有二十四岁了,我不能看着你大哥这么大年纪,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这才给他寻了几个通房。为了这事,你大哥跟我生分许多……” 说到这里,简老突然又笑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跟他爹一个样儿,认准了谁,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语气里又是甜蜜,又是骄傲,还有几分伤感。 简飞振娘又想起了爹,忙岔开话题,道爹当然是好的。娘和爹少年结发,爹对娘一心一意,也是一段佳话。只是大哥也有大哥的想法,娘晓得大哥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就不要再插手大哥的房里事了。”想起大哥不苟言笑的样子,简飞振起了几分促狭的心思,想大哥洞房的时候,是不是依然冷冰冰的板着张扑克脸…… 简老嘴角含笑,伸手扶了扶鬓角的珠花,又道你大哥今年二十六岁了,还没有成家。别人家这样大年纪的人,说不定连孙子都快抱上了,他至今却是一个人,连个通房丫鬟也不要。我是担心……” 简老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手里拧着帕子绞成一团我担心,你大哥对那贺大姑娘太过上心。将来娶了,若是那贺大姑娘有甚不妥之处,最伤心的还是你大哥……”到底还是在担心当年那些贺大姑娘的传闻。 简飞振微笑着道娘这样疼大哥,不当面跟他说清楚?——大哥一定愿意听娘的话。” 简老苦笑了一声,道儿大不由娘。我想说,也得他听得进去啊” 简飞振见话都传到了,站起身道大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娘尽管放心。大哥在外面这么多年,有分寸的。——天晚了,娘早些歇着吧。那里,娘也要多管教管教。” 简老也起身送了二出门,见他还挂心,简老抿着嘴笑道好了,好了,我都了。就给你开始立规矩。等到了许寿辰的时候,我带着你一起去贺家见见世面。”又满怀憧憬的样子道真盼着你嫂子早些过门,到时候我就可以把你交给她带。我也好歇一歇。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了。” 简飞振听简老这话说得老气横秋,一边笑,一边回身行礼道外面冷,娘别出来了。”又嬉皮笑脸地道娘一点都不老。娘要说老,别人家的老太太都该无地自容了。” 简老听得眉开眼笑,伸手在简飞振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就油嘴滑舌——还不赶紧去歇着去?”又追在他后头连声嘱咐道晚上,让慧琴服侍你把那玫瑰卤子和水喝了。你脾胃不好,那玫瑰卤子养胃得紧。” 简飞振连连点头慧琴记着呢。每天都盯着喝。” “还有,你别每天跟你的通房厮混。你年岁还小,要记得保养身子。真是造孽,你们两个,一个到现在都不近女色,一个每天晚上不能离……”简老还要唠叨,简飞振脸上唰地一下红成了红罩布,飞一样逃离了简老的平章院。 回到的华善轩,简飞振看了几页书,写了几个字,便招呼慧琴给他和玫瑰卤子。 慧琴早备好了水,温在那里。听简飞振要,便端了。服侍简飞振喝完玫瑰卤子,慧琴又唤小丫鬟抬了热水进来,服侍简飞振洗澡。简飞振洗完了,慧琴趁着有热水,也洗了一回。 简飞振看见慧琴丰腴的胴体,又忍不住,将她按在净房靠里墙的榻上,从后面弄了进去。 慧琴跟了简飞振两年,也是熟惯了的,很快就春水迢迢,已是被他将花儿轻折,须臾间便露滴牡丹开了。 一时事毕,一旁的水还有余温,慧琴,就着残水又洗了一回。 简飞振懒洋洋地靠在**,看着慧琴给他擦洗干净,漫不经心地道再让人烧一壶水吧。那水洗了几次,也不干净了。” 慧琴笑着道二少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冷天里柴啊、炭啊,都是贵重物事。也就是我们国公府,才每天都有热水用。一般的人家里,除了做饭,冬日里都舍不得烧热水呢。——连主子都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更别说奴婢下人了。” 简飞振从来没有听见过这种说法,奇道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那岂不是都抠馊了?”又拿右手食指指着慧琴,摇头笑道慧琴你完了,敢骗你家少爷——当你家少爷没有过过苦日子?我告诉你,我们当年在祖籍乡下的时候,虽然日子穷,冬日里也是每天都有热水洗澡的。” 简老爱洁,不仅每日要用热水洗澡,还要用牛**洗面养颜,就算冬日里也从无例外。 简家祖籍在东南万州,冬日里虽比京城好些,但也是清寒刺骨,寒风料峭。简飞振还记得那年冬天,十二岁的大哥从山上砍柴归来,拿着从厨房锅里摸出来的白煮蛋,偷偷给大哥送,还有大哥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 简飞振嘴角噙着微笑,一边回想当年一家人在乡下的往事,一边拣了无关紧要的地方,跟慧琴唠起嗑来。为了不破坏大哥现在位高权重的形象,简飞振有意隐瞒了大哥当年的情形。 慧琴听了简飞振的话,回身笑道二少爷惯会说笑。想你们国公府,就算那会子回了老家,一定也是有家底的,不然冬日里每天都用得起热水?更别说用牛**洗面。我以前的东家,还是侯爵府呢,冬日里都只能五日烧一次热水。牛**都是老太太每隔几天才喝一次,养身的。——哪有多余的拿来洗面呢?不是豪富人家,冬日里断是用不了的。” 简飞振从榻上端坐起来,脸上神色渐渐沉了下去,“你说,冬日里烧火的柴、炭,还有牛**,很贵重?” 慧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道二少爷若是不信,可以去外面的行市上打听一下价钱便晓得了。奴婢不敢欺瞒主子。” 简飞振闭了嘴,心事重重地回到卧房睡下,没有再歪缠着慧琴。 慧琴松了一口气,见二少爷没有让人值夜,赶紧喝了避子汤,偷摸回了屋里歇息。 和慧琴住一屋的慧瑶也是二少爷简飞振的通房丫鬟,却很少侍寝。大部分时候,都得等慧琴小日子来了,二少爷又恰好想要了,才叫慧瑶。 看见慧琴今日没有在二少爷房里过夜,慧瑶冷笑道哟,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都抬了姨娘,攀了高枝呢” 慧琴守了一天,刚才又劳累了一番,懒得理她,自顾自躺下歇息。 慧瑶见慧琴不理她,觉得她是看不起,不屑跟,更增三分气恼,在一旁不断地指桑骂槐。 慧琴忍着气听了半天,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终于恼了,翻身起来斥道你半夜不睡觉,嚼蛆?” “想睡觉,回二少爷屋里睡去,在这里抖威风?——别是二少爷看上了别人,不要你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慧瑶看见慧琴倒霉,就觉得分外快意。 慧琴冷笑一声,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捻酸吃醋了。我们又不是那牌面上的人,有可争的?——都是要打发出去的,你还想开脸做姨娘呢” 慧瑶怔了一下。听慧琴的口气,连她也留不下来? 沉默了半晌,慧瑶从**起身,来到慧琴的床边坐下。 慧琴刚刚合眼睡下,就猛地看见床旁坐了一个人,吓得惊醒。定睛一看,原来是慧瑶了,嗔道你到底想怎样?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人吓人,吓死人的” 慧瑶伸手拉慧琴起来,幽幽地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回事?——二少爷不要我,我是晓得的。可是为你刚才说,连你也会被打发出去?” 是 由】. 第九十四章 亏欠 下 看慧瑶的架势,今日不说个青红皂白,是不会让睡觉的。慧琴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拿手理了理头发,对慧瑶道实话跟你说,二少爷只找我,不找你,就是因为我对二少爷没有旁的心思。” 慧瑶脸上一红。她心爱二少爷,还以为藏得好好的,别人都不,原来连二少爷都看出来了…… 慧琴冷眼看,在心底里暗暗叹气,对慧瑶劝道二少爷是主子,还没有娶妻。不管是老,还是二少爷,以后给二少爷娶了正室,都不会留着婚前的通房给妻子添堵。” 慧瑶脸色苍白起来,硬着头皮道为?——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多得是,偏咱们就使不得?” 慧琴这下子对慧瑶又有了几分怜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地对她解释道一般的大家子里,婚前的通房都是会被打发的。等成了亲,妻子自然会带陪嫁丫鬟,都是给姑爷准备的。婚前的通房若是不打发,硬气一点的娘家,都不会舍得把姑娘嫁。” 慧瑶大吃一惊,忙道这可办?我们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如果打发出去,哪里还能嫁人?”慧瑶卖身为奴之前,家境还是不的,并不是世代的家仆出身,自然不懂这些规矩。 慧琴以前是另外一户勋贵家的家生子,后来那家坏了事,家下人等连同女主子一起,都被发卖给别的勋贵人家为奴为婢,比慧瑶得多些,便苦笑道你放心,到时候,像我们这样的人,国公府会多给些陪送,想娶我们的人多得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黄花闺女的。”平头百姓娶亲,没有那么多讲究。又是勋贵府上出来的们,想娶她们的人,确实能挤得打破头。 “我只想早些被放出去,嫁一户好人家,正正经经过日子。”慧琴十分有眼力价儿,把通房当作一份工作,对二少爷简飞振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也因为此,简飞振有需要就找她,两人都没有负担,鱼水之事十分和谐。 慧瑶听了,闷闷地回到**睡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那边简飞扬回到外院书房,看了会儿书,也早早地歇下。睡到半夜的时候,书房外面突然传来小厮东兴急促的声音道国公爷,内院的表姑娘传了急讯,说后园的卢嬷嬷又犯病了。”简飞扬一个机灵清醒,赶紧起身套上外袍,披上大氅,急匆匆地出了门。 东兴在前头打着一盏气死风灯,照着往后园去的路。一行走,一行小声对简飞扬说着始末听传话的婆子说,今儿从早上起,那卢嬷嬷就有些不对劲。表姑娘早上送饭的时候,看出来端倪,便让人仔细看着她。可是一整天都没事,一直到子时过了,卢嬷嬷突然惊醒,开始嚎啕大哭,又四处躲闪,把一个枕头又扔又抱的,还要往门外跑,十分有力气,几个婆子都拦不住她……” 简飞扬的双唇抿得越来越紧,他紧走几步,越过在前面领路的东兴,几个起落,已经把东兴拉落了一大截。 一看国公爷又用上了功夫,将落下,东兴脸上的五官皱成了一团,无比苦逼的样子,忙握紧了气死风灯,紧追着简飞扬的脚步,快跑。 前面简飞扬已经来到后园卢嬷嬷住的小院子里。这个小院子十分偏僻,不识路的人,一般都找不到这里来。 进了院子,简飞扬看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守在堂屋门口。见他进来,两个婆子纷纷对他屈膝行礼,又几只手一起比划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地,有时候指指她们,有时候指指屋里面,却是两个又聋又哑的婆子。 简飞扬看明白了她们的手势,点点头,一阵风似地进了屋子。 里面屋里的摆设家具再一次被打得一团乱糟,表姑娘卢珍娴正死死地抱着卢嬷嬷流泪。 卢嬷嬷双目无神地看着屋子的一个角落,嘴里荷荷有声,拼命要往那边挣。 卢珍娴在卢嬷嬷耳旁不断低声安抚她道好了,好了,没事了,走了,都走了……” 简飞扬眼中一暗,大步走,对卢珍娴伸手道把她给我。” 卢珍娴费力地抱着卢嬷嬷起身,把她放到简飞扬怀里。 简飞扬一手将卢嬷嬷双手握在一起,另一只手在卢嬷嬷的肩井处运指如风,连点几下。 卢嬷嬷有些狂乱的眼神渐渐消退,眼眸里的红色也慢慢消减。又过了一会儿,她伸得直直的僵硬的双手慢慢垂了下来,没有焦距的眼神在屋里四处望了一下,露出失望的神情,慢慢躺到在简飞扬怀里,睡了。 简飞扬双手将卢嬷嬷托起来,抱到里屋卧房的**安置好。 给卢嬷嬷盖好被子,简飞扬坐在她的床边,对卢珍娴问道我前儿刚从安郡王那里求来了一味好药,不是说吃了之后,好了许多?——又犯病了?” 卢珍娴坐在卢嬷嬷床对面的圈椅上,有些犯愁的样子,低声道这事儿有些不对劲。”说着,卢珍娴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纱布包的药渣包,递到简飞扬手里,道表哥要不要拿到安郡王府,找人问问看,这药渣可是你上次拿的药?” 简飞扬愣了,接过药渣包,问道你是意思?——有人换了卢嬷嬷的药?” 卢珍娴咬了咬下唇,踌躇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道这个我不清楚。我只是闻着这药渣,一点药味儿都没有,才有些疑惑。” 简飞扬闭了嘴。他卢珍娴是个最稳重的性子,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说。 睡在一旁的卢嬷嬷突然动了两下,两手往空中挥舞起来。 简飞扬握住了卢嬷嬷的手,低声安慰了几句。卢嬷嬷听见简飞扬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又睡了。 卢珍娴和简飞扬等了一会儿,见卢嬷嬷没有再闹起来,便出去叫了值夜的婆子进来,睡到卢嬷嬷床边的脚踏上。 简飞扬同卢珍娴一起走出了卢嬷嬷的小院子。 “天很晚了,我送你吧。”简飞扬同卢珍娴并肩走在通往一尘轩的路上。卢珍娴跟着简家人一起回京之后,便住在一尘轩里面。 “大表哥,那几年在乡下的时候,卢嬷嬷几乎都好了,很少犯病。就是回到这里之后,才愈发频繁起来。”卢珍娴回忆着在乡下时候的日子,心里一团乱麻。 简飞扬半晌没有。当年他们简家刚回到东南万州乡下的时候,他才十一岁,每天都要下地耕种。家里那么多人,只有卢嬷嬷一个人出来帮他干活。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吃不饱,都是卢嬷嬷把她的那一份省出来给他吃。没有卢嬷嬷,他可能还没有熬到可以去从军的年岁,就已经累死饿死了…… “我欠卢嬷嬷的太多了,以前我都顾不上,没有办法帮卢嬷嬷。要不是你一直暗中照应,卢嬷嬷恐怕也等不到我出头的日子。”简飞扬轻声感谢卢珍娴。 卢珍娴笑了笑,道大表哥忒客气了。卢……嬷嬷,也是我们卢家人。我不会不管她的。” 简飞扬也微笑了一下,道卢嬷嬷不过是一个下人,你能这样待她,实在是难得。” 卢珍娴看着简飞扬微笑的脸,两手把帕子绞成了一根麻绳,却还是欲言又止。 简飞扬看在眼里,并没有说破,只是温言道你的年岁不小了,等我娶了亲,就让你表嫂帮你寻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卢珍娴苦笑了一下,低下头道大表哥打算跟表嫂说卢嬷嬷的事吗不跳字。 简飞扬沉吟道到时候再说吧。这段先麻烦你多照应些,等忙完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卢珍娴听了简飞扬的许诺,笑着道大表哥说哪里话。我跟卢嬷嬷投缘,照顾她是应该的,不敢贪功。” 间,已经到了一尘轩门口,简飞扬上前帮她敲了敲门,告辞道进去歇着吧,今日累着你了。”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婆子垂手立在门口,对简飞扬屈膝行礼道见过国公爷。” 简飞扬点点头,吩咐道好好服侍表姑娘。”说着转身走上抄手游廊,往二门上去了。 回到书房,简飞扬把那抱着药渣的纱布包打开,细细地查验了一遍,果然这些所谓的“药渣”,根本都不是药 简飞扬从军多年,当年跟着军中的一位老军医也认过一些草药,习过一些药理。 “真是岂有此理——卢嬷嬷都这个样子了,他们还不放过她”简飞扬忿忿地一拍桌子,将那纱布包扫过到地上,药渣立刻撒得满地都是。 东兴在门外听见屋里的声响,吓得一哆嗦,赶紧伸着脖子朝屋里问道国公爷,要不要小的进来收拾?” 简飞扬坐回椅子上,看看满屋的渣子,扬声道进来收拾吧。” 东兴推门进来,拿了扫帚和小簸箕,将屋里的药渣都清扫干净。 简飞扬看着屋角插在落地大花瓶里面的迎春花出了一回神,对东兴道给我盯着内院的人,特别是卢嬷嬷那里,看看都有哪些人依然贼心不死” 东兴忙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三日过后,便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许氏的寿辰。 这一天一大早,聂姨妈带着聂维来到贺家,要给许道贺。 许早安排了人下来,见聂姨妈和聂维了,便直接将他们领去了二房的院子里,大房的大门都没让他们进来。 二太太李氏看见聂姨妈和聂维两个人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嗤笑道你们别难过,让他们再得瑟半天。就让他们哭都哭不出来” 是 由】. 第九十五章 寿筵 上 聂姨妈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地,进屋来坐在李氏下首,欲言又止。 李氏让丫鬟上了茶水,便吩咐她们下去候着,在堂上跟聂姨妈说起话来。 聂维在旁坐立不安,很是紧张的样子。 李氏今日看聂维分外顺眼,用帕子捂了嘴笑了一回,对聂维道你别在我这里凑趣了,你去羽儿那里,看看她准备得样了。——催她赶紧去大姑娘的院子里递个话儿。”又转过身看着聂姨妈小声道二门上和大门旁边的角门我都打点好了,只要把人领,到了坐席的时候,咱们就有好戏瞧了。”一边说,一边又笑了起来,心情十分之好。 聂维听了正中下怀,赶紧起身给李氏和聂姨妈行礼退下。 李氏的大丫鬟回春亲自带着聂维来到贺宁羽的院子里。 贺宁羽看见聂维和回春一起进来,心里怦怦直跳,忙按捺住心底的激动和不安,笑着问回春回春今儿有空到我这里来?” 回春笑着行礼道二姑娘,太太说,今儿是大的好日子,让二姑娘带着表少爷,去给大先行个礼,再去找大姑娘道个喜。” 贺宁羽心领神会,道你跟娘说,让她放心,等我收拾妥当,就带表哥去给大贺寿,顺便再去寻姐去。” 回春看了一眼贺宁羽,又飞快地瞥了一旁的聂维一眼,总觉得两人今天神情异样,不晓得会有事发生…… 等回春告辞离去,贺宁羽的屋里只剩下贺宁羽、聂维,和贺宁羽的大丫鬟香枝三个人。 聂维坐到外屋里,慢慢喝茶。 贺宁羽一个人回到里屋,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把一张写了字的花笺装进了信封里,笼在了袖子里面。 回春回到二太太李氏的院子,正好跟二门上的一个婆子撞了满怀。 “这位嬷嬷走路不长眼睛啊?”回春对底下人向来没有耐心。 那婆子顾不得跟回春拌嘴,急急忙忙地进了正屋,对二太太李氏附耳低声道太太,今儿大突然着了管家,把我们的人从里外各个门上都换下来了……” “?”李氏霍地起身,脸色十分难看,心里暗骂大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怎能不声不响,如此恶毒? “回事?——大早就把这些门上的人都交给了我管,她能越俎代庖?”李氏十分愤怒。——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可能,这件事,她连回春都没有说过,只有聂维和聂姨妈…… 想到她刚才还让贺宁羽带着聂维去跟大见礼,可别正好撞到刀刃上,李氏忙对回春道你再去跟二姑娘说一声,让她别去大那里了,直接去大姑娘院子里,跟大姑娘去吧。” 回春应了,又急急忙忙地回了贺宁羽的院子。 “二姑娘、表少爷,太太说,大那里今日人多事忙,让两位不用见礼了。”回春先传了二太太的话,又对贺宁羽单独道二姑娘,太太让你现在就去寻大姑娘去。” 贺宁羽拿起一旁插屏上搭着的青羔皮大氅披上,对回春道我正要去呢。”又问一旁垂手侍立的香枝你是跟去呢?还是在这里守着?” 香枝忙陪笑道奴婢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能躲在屋子里不出去呢?——自然是要跟姑娘一起去的。” 贺宁羽笑了一下,出了里间的屋子,对聂维道今儿内院都是女眷,表哥要不要去外院寻我二哥说去?” 聂维起身笑道自然是要去的。” 三个人一起出了院子,往贺宁馨的院子那边去了。 到了贺宁馨的院子门口,贺宁羽看见门里门外多了好多守门的婆子,很是戒备森严的样子,三个人都怔了。 贺宁馨院子外面看门的婆子正坐在门口的耳房里,口沫四溅地跟人讲古,抬眼看见二姑娘带着她的大丫鬟和聂家的表少爷走,那婆子忙起身行礼道见过二姑娘。——二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贺宁羽翘着纤纤玉指指了指院子里头,笑道嬷嬷真会说笑。我来这里,当然是要见姐了。”一边说,一边进了院子。 那婆子不好拦着贺宁羽,只好拦住了后面要跟进来的香枝,道大吩咐,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大姑娘的院子。” 香枝着恼,指着走到院子中间的贺宁羽,对那婆子问道二姑娘进去了?” 那婆子嘻嘻笑着二姑娘是正经主子,当然不是闲杂人等。——你不会把也当主子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香枝压下心头的怒气,忙换了笑颜,软语相求,想跟进去。 那婆子就是不松口,在门口笑着跟她打哈哈。 香枝求了半天,也不奏效。耳房里面守门的婆子丫鬟都一股脑儿出来看热闹,挤眉弄眼地看着她。香枝脸皮虽厚,此时也抗不住了,低了头走到一旁的墙根底下等着。 聂维见阵势不对,早就落在后头,退到一旁,远远地站在回廊一端,背着手看向远处。 贺宁羽一个人进到贺宁馨的院子里,看见里面多了许多丫鬟婆子,心知大伯娘定是有准备了,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事若成了,大伯娘和姐只有感激的份。想到此,贺宁羽又鼓足了勇气,举步进了贺宁馨的屋子。 外屋里却没有看见贺宁馨的影子。外屋里候着的丫鬟见贺宁羽进来了,屈膝行礼道见过二姑娘。”又走到外屋通向里间暖阁的门口,伸手拉开门帘,对里面的人通传了一声二姑娘来了。” 贺宁羽披着大氅进了里间的暖阁,迎面便是一股细细的甜香夹杂着一阵暖和的气息扑面而来。 “姐这屋里比我那里暖和多了。——我今儿可是来着了。”贺宁羽一边说笑,一边看向了坐在暖阁靠墙大炕上的贺宁馨。 只见她今日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蜜合色缂丝锦衣,下面一条松花色百褶裙,腰间垂下一支赤金点翠麒麟玉佩。头上挽着家常的双环髻,并没有插满了头簪,而是戴了一溜串米粒大小五彩珍珠镶嵌而成的碎花花钿。那花的花芯似乎是金刚石做得,映着窗外的日光,十分耀眼。 贺宁羽眼里闪过一丝艳羡和妒意,对着贺宁馨屈膝行礼道姐今儿可大安了?” 贺宁馨自从落水醒来之后,还没有见过贺宁羽这样客气有礼的样子,有些微微的诧异,面上只一丝不露,含笑道多谢挂念。”指了炕桌对面的位置道坐吧。” 又叫了丫鬟给贺宁羽上茶,看见贺宁羽还是披着大氅,贺宁馨不由问道刚才还说这屋里暖和,还披着大氅?要不要脱下来?” 贺宁羽摇摇头,道不用了。我里面穿得少,还是披着暖和。”说着,贺宁羽披着大氅偏腿坐在炕上,和贺宁馨隔着炕桌相对而坐。 “姐今儿气色不,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都比往日好看些。”贺宁羽随手从丫鬟那里接过茶,搁在炕桌上,一双眼睛盯在贺宁馨脸上,仔细打量。 贺宁馨手上拿着一幅绣绷,正做着针线。闻言不过抬头瞥了贺宁羽一眼,淡淡地道才是天姿国色,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贺宁羽双手拨弄着茶盅,却收了笑容,叹了口气,道说笑了。生得好有用?哪比得上家世出众,爹娘疼爱,事事不用操心。” 贺宁馨拿着针线的手微微停了停,又继续往绣绷上扎了几针,口里劝着贺宁羽道日子是过出来的,不必自惭。古语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若是存心持正,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贺宁羽盯着贺宁馨看了好一会儿,见她脸色如常,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跟唠嗑,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似乎没有能够难到她,也没有能让她大惊失色。虽然也是锦绣年华,却好象已经活了一辈子似的,有一种“妾心古井水,波澜誓不起”的沉着和稳重。哪像以前,心事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如今的姐,才真是大伯娘的亲生女儿,跟大伯娘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贺宁羽一边想着,一边接了贺宁馨的话茬,道以前不懂事,有冲撞的去处,还望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贺宁馨放下绣绷,抿了一口茶水,对着贺宁羽点点头好说。你是,我是,再没有跟过不去的时候。” 贺宁羽看着贺宁馨又道我娘对也是真心疼爱,日后若是有机会,还望记得照拂照拂我爹娘。” 这话说得奇怪,贺宁馨放下茶盅,狐疑地看着贺宁羽,问道你今儿是啦?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贺宁羽眼神躲闪着贺宁馨,像是有些慌张的样子,低头急急忙忙捧起了茶盅。匆忙间,手指碰在茶盅上,没有拿稳,一杯香茶尽数泼在的大氅上。 “哎呀,真是不巧了。我就这一件大氅,今儿弄湿了,这么冷的天,可过呢?”贺宁羽十分懊恼。 贺宁馨笑了一下:还以为贺宁羽改过了,原来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看,我的大氅都湿成这样了……”贺宁羽托着湿了半边的大氅,可怜巴巴地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叫了丫鬟,道把二姑娘的大氅拿去火笼那边烤一烤,等干了再穿。” 贺宁羽见贺宁馨不若以前一样手头松泛,一咬牙,开口求道,看在我们一场的份上,给我一件大氅穿吧。——我只求你最后一次,以后定不会再烦你。” 一旁的丫鬟走,从贺宁羽手上取过淋湿的大氅,拿去火笼那边烤起来。 贺宁馨还是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继续做着针线。 贺宁羽有些失望,又有些认命,起身道我的丫鬟还在外面等着我,我出去让她给我娘交待一声,再跟姐。” 贺宁馨头也不抬,“嗯”了一声,算是了。 贺宁羽离开贺宁馨的屋子,来到院门口。 香枝赶紧问道二姑娘可是叫香枝进去?” 贺宁羽笑道我跟姐呢,一时不得。你去我娘院子里说一声,就说我今儿中午不吃午食了,在这里跟着姐一起吃。”说着,趁人眼不见,贺宁羽将先前袖在袖子里的那封信塞到香枝的袖子里,低声道等一个时辰之后,再交给我娘。” 是 由】. 第九十六章 寿筵 中 香枝大喜,忙紧紧地将信封按在的袖子里,点点头,转身去二太太院子里复命。 贺宁羽看见香枝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又对站在回廊那头的聂维微微点了点头。 聂维看见,也点头示意,两人对望了一会儿,便各自转开头去。 贺宁羽回到贺宁馨的屋里,对贺宁馨道都说好了。我可以在这里陪着姐了。” 贺宁馨听见贺宁羽的声音,抬眼看了一下。见她刚从外面进来,没了大氅,只穿着一身棉布衣裙,肘间都磨得泛白了,像是穿了好久的样子,脸上冻得一片青紫。 贺宁馨想起前几日,娘亲许有意无意地跟她说起二房的情形。说二房确实没有进项,若是没有大房,他们连吃饱饭都成问题,更不用说使奴唤婢的做主子。 大房看在一个大老爷贺思平同二老爷一个爹娘的份上,对二房多有照应,已是仁至义尽。许虽然不在乎那几个银子,可是她也是有底线的。你不能既使着人家的银子,又把人家当羊秙。 二太太李氏就是这样的人。贺宁馨落水以前对她贴补很多了,许就当是做了善事,周济了穷人,对贺宁馨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并没有阻止。 岂料二太太李氏还不知足,还想搞三捻四不安分。许跟贺宁馨说,二太太李氏如今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家底太薄。她既无本事,还想事事跟人攀比,才成日里算计,谋划着别人的。太过贪心,终是落了下成,再美的占了一个贪字,都会显得言语无趣,面目可憎。 许的这番话,贺宁馨打心底里赞同。可是她也晓得,二太太李氏娘家穷,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不是她的。也许李氏的娘家但凡好一些,李氏也不会把银钱看得这样重,以至礼义廉耻都靠了后。可是穷苦的人里,也有穷而不改其志,一郸食,一瓢饮,虽身在陋巷,亦不改其志的君子。 只是这个世上的君子实在太少了。大多数人,也就是介于君子和小人之间。也许对力所能及的人帮一把,他们就会离小人远一些,离君子近一些。 贺宁馨想起里屋几柜子的衣裳,又看看贺宁羽勾肩缩背的寒惨样儿,终是有些不忍。 “扶柳,把我那件古香缎面的银灰鼠大氅拿,给二姑娘穿吧。”贺宁馨终于开了口。 贺宁羽一喜,忙下炕给贺宁馨行了大礼,道多谢姐。姐好人有好报,一定不会后悔的” 贺宁馨淡淡地笑了一下,从扶柳手里取过大氅,轻柔地给她披在身上,低声道我还有几件大毛的袄子,若是你不嫌弃,我让扶柳包起来,一会儿悄悄地给你送到你院子里去。” 贺宁羽听见贺宁馨的话,眼圈都红了,拉着贺宁馨的手,说不出话来。 贺宁馨了然地笑了笑,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招手把大丫鬟扶柳叫到身边,悄声道把我去年过年做得那几件大毛的袄子,还有皮裙抱起来,悄悄地送到二姑娘的屋里去。” 扶柳一愣,想要,却看见贺宁馨的眼里,带着一股说一不二的神情,十分有决断的样子。 扶柳忍了忍,屈膝应了声是,去里屋收拾包袱去了。 贺宁羽出了一回神,对贺宁馨道姐直接把包袱给我就是了,不用单送。” 贺宁馨长眉轻挑,看向贺宁羽,道你真的不介意?”以前的贺宁羽,可是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给她,还要躲躲闪闪,不让人是贺宁馨给的才行。 贺宁羽长舒了一口气,道不介意。我有好介意的?——白拿了这么多好,再多拿几件,也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罢了。”居然说得十分趣致豁达的样子。 贺宁馨心下暗忖,不贺宁羽是了,只是她们的交情也平常,还做不到冠盖如故的程度。 贺宁羽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起身对贺宁馨福了一福,道我要走了,姐多保重。” 贺宁馨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对里屋叫了一声道扶柳,把包袱收拾好了,拿给我。” 扶柳拿了个玉色弹墨的包袱皮,包了三四件去年做得大毛衣裳,捧着拿了出来。 贺宁馨接过包袱,塞到贺宁羽手上,道就换上吧。这几件衣裳做好之后,我并没有穿过,就是夏天的时候拿出来晒了晒。”这几件衣裳,还是昨天晚上扶柳给贺宁馨收拾衣箱的时候找出来的。 贺宁羽接过包袱,依依不舍地四处看了一眼,对贺宁馨又屈膝行礼,道姐,我走了。” 贺宁馨起身送她,贺宁羽死活不让,硬是拦住了,不让她起身。 “姐,我回家去,不用送来送去的。”贺宁羽一边说,一边抱着包袱,快步出了贺宁馨的院子。 贺宁馨在后头见贺宁羽一阵风似地出了大门走了,也不好再送,便在窗口张望了一下,见贺宁羽已经出了大门口,往二房的方向上去了。 扶柳跟出去在院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对贺宁馨道二姑娘真奇怪,奴婢看见她跟她的聂表哥一起,拐了几个弯,又往二门上去了。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贺宁馨也有些纳闷。不过那位聂表哥,跟贺宁羽是嫡亲的两姨表兄妹,不是外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对扶柳道别管别人的事了。打些水来,我要梳洗整妆,一会儿就快开席了。” 贺宁馨的另一个大丫鬟扶风搓着手从外面进来,对贺宁馨行了礼,抿嘴笑道大姑娘大喜。” 扶柳扶风刚才去了大的院子里,赶紧猴上来问道是不是简老来了?” 扶风看着贺宁馨,笑得越发厉害奴婢刚才从的院子里出来,正好赶上镇国公府的轿子进来。”又有些遗憾可惜奴婢走得早了些,没有亲眼看见镇国公老。” 饶是贺宁馨两世为人,脸上也不由起了红晕,嗔道简老给娘贺寿而已,你们别羯羯嗷嗷的。” 扶柳也跟着笑了一回,才出去炊水。 这边贺宁羽戴上大氅的帽子,低着头出了贺宁馨的院子,往聂维那里看了一下,便自顾自往前慢慢行去。 聂维看见贺宁羽出来,往这边了,也紧赶几步,迎了上去。 贺宁羽见聂维走,有意放慢了脚步,低声问道你可都打算好了?” 聂维背着双手,走在贺宁羽身边,也低声答道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贺宁羽抿了抿唇,一幅倔强的样子,道我不后悔。只望你别怪我挡了你攀高枝的路。” 聂维苦笑了一下,轻声道若是我想攀高枝,早就带你走了,哪里会蹉跎到如今?” 贺宁羽听了,只觉得心里一团火一样。这些日子以来,她实在是受够了,不过是穷一些,苦一些而已,可是和表哥在一起,就是吃糠咽菜,她也觉得别有滋味,总比跟着一个煞神每天提心吊胆要好。——纵然是锦衣玉食,恐怕她也是有福受,没命享而已。 两人转身并肩走着,往二房那边转了几圈,有意让二太太的耳目瞧见了,才绕了几个弯,回到了二门上。 二门上守门的婆子如今都换了许的人,看见二房的二姑娘同她表哥一起,又拿着包袱,像要出门的样子,忙上前行礼问道二姑娘要出去?” 贺宁羽冲守门的人晃了晃手里的包袱,不慌不忙地道给我表哥家送点。” 二门上的婆子一早得了许的严令,要看着二门,不许大姑娘和大姑娘身边的人出入。若是来得是大姑娘,这婆子肯定二话不说,一边会遣人去报信,一边拦着不让走。可是现在来得却是二姑娘,许可没有说要拦着二姑娘…… 贺宁羽见这婆子一脸为难的样子,上前两步劝道妈妈高抬贵手,我早些出去,也能早些给大伯娘贺寿。” 今日是许的寿辰,不过贺家没有大张旗鼓的满京城摆寿筵,下帖子。许的娘家不在京城,贺家人丁单薄,就这两住在一起。算起来,外面来的客人,只有镇国公府的老和许几个相熟的翰林。 此时已近午时初的时候,镇国公府的简老早先已经带着嫡女了,几户翰林也快到了。 那婆子一犹豫,贺宁羽寻了空子翩然出了二门,回身对那婆子福身行了一礼,径直往外院的方向去了。 聂维也紧走几步,追上贺宁羽,一起往外院大门旁边的角门行去。 许身边的下人都二房没有银子,院子里也没有几个得力的下人。 如今见到二姑娘没有带着丫鬟婆子,就跟着表哥出了二门,这看门的婆子惊奇之余,也有几分鄙夷。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不是要报给许知晓,前面已经来了几顶轿子,看来是许约的翰林到了。这婆子便将二房里无关紧要的主子抛在脑后,着急忙慌地迎客人去了。 这边香枝回了二太太的院子回话,二太太李氏听说贺宁馨的院子里多了许多丫鬟婆子,心里很是紧张,拉着香枝问了半天那边的情形。香枝好不容易才回完了话,二太太李氏越听越觉得有问题,便起身带了的人,亲自往贺宁馨的院子里看看。 许早命了内院的人看着二太太李氏,不许她接近贺宁馨的院子。 李氏带着还未走到贺宁馨院子门口,就被几个婆子拦住,对她行礼道大有令,前面的路封了,不能走人。” 是 由】. 第九十七章 寿筵 下 (粉红200提前+) 氏听见婆子的话,气得脸通红,拉过身旁的香枝,问那婆子道刚才她不是了?偏我就不行?——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那婆子在心里十分瞧不起二太太李氏。——明明是个打秋风的破落户,还硬装大家子少奶奶颐指气使,我呸也不嫌有没有那么大的福气以前大姑娘糊涂,被二太太哄住了,大投鼠忌器,只好让着二太太,才让这个越来越张狂。如今大姑娘醒过神来,彻底抛了二房那边,这二太太还想拿着鸡毛当令箭,可是再也不行了。 “二太太,天干物躁的,您老人家也消消火。我说做人呢,要有自知之明,该干吗干吗,别手伸得忒长,捞过了界,就不好了。要不,您老人家先歇歇,有事,让小的们去办,如何?”那婆子不阴不阳地刺了二太太李氏几句,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二太太李氏刚嫁进来的时候,自诩是官家嫡女出身,看不起大许氏,觉得她不过是有几个臭钱,十分心高气傲。后来又拿捏住了贺宁馨,掐住了大房两位的七寸,更是在贺家横行惯了,哪里受过下人这样的奚落? 只听“啪”地一声,那婆子脸上已是挨了二太太一下。 二太太指着那婆子的鼻子骂道你算?也敢对我说三道四?我跟你说,惹恼了我,把你扔到我们家东南的盐场上去——让你生不得,死不得,活受罪” 许以前虽然分给二太太一向管家的事项,但是大头还是握在手里。这次跟贺宁馨交了底,自然打算不再惯着二房。——脓包灌的好了,总得挤一挤,不然就成了大症候了。 所以这一次,许专门派了些刺儿头,总得惹恼了二太太,才让人有由头发落她。 这婆子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二太太打了她,她再看不起二太太,也不敢回打。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苦天抢地起来,大叫大嚷道了不得了打杀人命了——我呸,也不拿镜子照照,也敢在老身面前充大头还东南盐场,老身可不晓得,时候大的嫁妆,也成了你们家的了你们这些破落户,要不是我们心善,早不住到破窑里去了,还能站在这里摆威风……” 二太太气得头晕,却也想起来刚才一不说漏了嘴。 东南盐场,名义上当然是大的陪嫁。可是这种话,二太太半个字也不信。她更不大一介女流,生得又不好看,还能经营起这样大的盐场和铺子。——一定是大老爷做了官,给贺家添的产业。可恨不能用大老爷的名头,只好让大占了个便宜。贺家并没有分家,大房添的产业,二房也有份 总之这个帐,等老太太上了山,贺家分家的时候,二太太可是要好好跟大房算一算的。可别把贺家的公产,当成了她许英华一个人的私产 这边回春见这婆子叫喊得厉害,别的丫鬟婆子也对她们虎视耽耽,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心里十分害怕,忙劝二太太道太太,您是金玉一样的人,就不要跟这糟子一般见识了。还是先,再作计较。” 二太太下不来台,可不去看个究竟,到底心有不甘。 两方正僵持着,从外头路上急匆匆又走了一个婆子,对地上正放赖的婆子道大有急事,你快跟我。”又对大房别的人道快去大姑娘院子前头守着,除了大房的人和老太太那边,别的一个外人都不能放进去。”说完,又看了二太太这边的人两眼,冷笑两声,拉着地上的婆子一径走了。 大房剩下的婆子丫鬟赶紧三三两两地守门,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这样严,敢是出事了?……” 二太太站在一旁看见这些大房的下人对她视若无物,气得牙根发痒,只是还有一丝理智,到底忍住了。又听见大房的下人在嘀咕“出事”,心头不由一动。 香枝也听见了,赶紧挤到二太太身边,在二太太耳边道太太,不如听了回春的话,先再说?看大房这个架势,一定是出大事了,不然不让大太太去见大姑娘?”说到这里,香枝灵机一动,想起二姑娘先前给她的一封信,对二太太又轻声道二姑娘刚才给了奴婢一封信,说是要交给太太。二姑娘一向机敏,想是事成了……” 李氏更喜,忙点头道有理。我们再说。”说着,一行人又转回了二房的院子。 二房外头看门的丫鬟婆子迎上来,见二太太一脸阴沉,忙向二太太跟前的人打听端倪。听说是大姑娘那边不让二太太进去,二房这边的丫鬟婆子互相对视了几眼,便上前对二太太李氏回禀道太太,先前我们恍惚看见大姑娘和聂表少爷这边走了几圈,又往二门上去了。” 二太太一听,脸上立时喜出望外,问道当真?你们当真看见了?” 的两个人并没有看得十分清楚,只因大姑娘一直低着头,戴着观音兜,看不清脸。不过那身大氅,她们可都是认得的,绝对是大姑娘的物件,是上等灰鼠皮子。她们平日里听二姑娘说得多了,对大姑娘的那件大氅都十分有印象。 从下人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李氏终于定下心来。——看来聂维和羽儿终于把贺宁馨这个糊涂虫给诓出去了,大房人丢了,如今正满世界寻人了…… 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不让去贺宁馨的院子。 李氏越想越觉得有理,一回到屋里坐下,便对香枝道信呢?快给我” 香枝从袖袋里掏出信,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李氏拿来一看,信封上写着娟秀的“母亲大人亲启”的字样,落款是“不孝女儿拜上”,信口用红漆密密地封着。 李氏在娘家的时候,李家人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女孩子的教育,只让她们念了女诫、女则,不做睁眼瞎就罢了。因此李氏只是勉强认识这几个字,至于字迹好坏,她是完全看不出来。 香枝是穷家小户出身,又卖身做了奴婢,虽然心高气傲,又聪明过人,只是有一样不好,完全不识字。 这封信便被李氏和香枝都当了宝物,恨不得找个香案来供起来。 “好好好——我看她许英华还有能耐,能在我面前猖狂”二太太李氏摩索着这封信,十分得意,对大嫂许氏在下人面前都直呼其名起来。 香枝也在旁凑趣,添了许多话,一边奉承二太太喜得佳婿,又恭喜二老爷也能仗了的势,为官做宰不在话下。说得二太太眉开眼笑,看香枝也顺眼了许多。 李氏被香枝说得兴起,等不及吃饭的时候再摊牌,忙忙地起身道跟我去大的院子里去,我倒要看看,不可一世的大,以后还有脸出来见人” 李氏的大丫鬟回春死拉不住,见识不妙,只好躲进了别的院子,不敢再跟二太太在一起。 香枝却管不了这么多,只一心奉承二太太,帮二太太拿了帕子,捧了沐盒,带着几个婆子,一阵风似地往大房许的上房里去了。 来到许的院子,看见不像贺宁馨的院子一样,有许多拦路的婆子,二太太李氏的心又定了几分:看来,真的是贺宁馨那里出了事,才戒备森严。 看见二太太李氏带着几个下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许跟前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唤荷蕊的,上前对李氏行礼道二太太来了。” 李氏眼角都没有抬一下,甩着手径直往前上了台阶。 荷蕊赶紧几步赶在前头,对里屋通传了一声,道二太太来了。” 许正坐在里屋同镇国公简老和她的嫡女简飞怡叙话。 简老刚来贺家的时候,见贺家不过是三进院子,不比镇国公府屋宇众多,就有几分轻慢之心。后来进到许的上房,屋里那一套黄花梨木的家私让她微微吃了一惊。等上茶的时候,两个水葱一样的丫鬟呈上来一套虾青色玉瓷金边茶盅,简老已经心里有了数,对许越发客气起来。 一个有意结交,一个留神打量,屋里的人很快就熟识起来,长篇大套地说起了家务人情语。 二太太李氏带着几个下人趾高气扬地走进许的上房,把屋里的人倒是吓了一跳。 简老抬眼看见一个穿着海棠红妆花褂子,深蓝色马面裙的艳妆妇人走了进来,不知是何人。本来打算站起来,可是看许在主位上坐着一动不动,简老便歇了起身见礼的心思,端了一旁的虾青玉瓷茶盅在手里细看。 简飞怡很少出门,再加上幼时在乡间长大,骨子里就不受拘束,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今儿看见从屋外进来的这个妇人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便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 二太太李氏进来四下扫了一眼,看见许下首坐着一位皮子白净细腻,眉目嫣然,十分美貌的妇人,又见她穿着烟霞色蹙金绣云霞翟纹褙子,下面露出三寸来长藕荷色绣缠枝花式样的襦裙,头上身上皆是带着明晃晃地金器翡翠,十分富贵奢华的样子。李氏心里一动:敢是大姑娘未来的婆母到了?——她可是晓得许专门请了镇国公太。 正是天助我也李氏在心底里暗暗高兴。 许见二太太李氏不请自入,坐在上首微微蹙了眉,淡然问道二弟妹,你可有要事?” 二太太李氏把目光从坐在客位的简老身上收,看向许,脸上立时摆出一幅愁容,拿帕子捂了嘴,对许哭诉道大嫂真是命苦,如今出了这种事,以后大侄女可做人呢……” 许眉头紧皱,提前一声喝止她道你敢是撞客着了?胡说八道呢?”又看了左右婆子一样,威严地道我这里见客呢,你们看屋子的?还不赶紧把二太太送?——二太太忘了吃药,尽说胡话。你们也跟着脑子生了病,要吃药不成?” 是 由】. 第九十八章 私“分” 荷蕊在后面听见许发话,吃了一惊。以往许总是吩咐她们大房的下人要对二房礼让三分,因此对李氏诸多不甚规矩的举动,都引而不发。荷蕊只在大的上房里当差,不大姑娘贺宁馨的院子里已经对二太太李氏戒备森严,所以才让二太太李氏轻而易举地闯到上房。今儿她是守门的丫鬟,二太太是她放进来的,这会子出了事,她是脱不了干系了。 “二太太的药刚熬好了,奴婢这就服侍二太太吃药去。”荷蕊接了许的话茬,大步走进来,拉了二太太李氏的衣襟,往门外拽去。 “放手你拉我做?——你们大姑娘如今出了这种事,你们不说好好去寻她,还在这里装没事人一堆……”李氏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 荷蕊的力气很大,李氏被她拉得东倒西歪。 香枝见势不妙,也上前来帮着拉扯,一把将荷蕊推到一旁。 许在上首气得满脸通红,对身旁的婆子厉声道二太太失心疯了,给我拖下去掌嘴” 许身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听见许发了重话,这才扑了,先一巴掌将挡在二太太身前的香枝扇得跌坐在地上,又一拳冲着正尖声惊叫的二太太李氏脸上砸了。顿时把李氏的鼻子打破了,流出血来。李氏哇地一声大喊,张嘴吐出一颗牙,却是被那婆子将门牙打脱了一颗。 屋里别的婆子也冲上来,要将李氏和李氏带来的下人都拖下去。 一片混乱中,李氏带着的那封信从她的袖袋里掉了出来。 简飞怡在旁边看着有趣,从座位上起身,走弯腰拣起了信,看了看,念道母亲大人亲启。不孝女儿敬上。”又看向许,笑嘻嘻地问道许,这可是给你的信?” 李氏在一旁被下人拉扯的歪歪扭扭地,正急着脱身。 听见简飞怡的问话,李氏大声叫起来这是大姑娘贺宁馨给她娘许的留忽,大姑娘跟人私分了”缺了门牙的嘴叫喊起来,分外漏风。“书”说成了“忽”,“奔”说成了“分”。众人听在耳里,又惊讶,又想笑,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古怪。 许却没有心情觉得好笑:原来这就是二太太的盘算自从那天出了随云亭里面的事儿,她就做好了防范。不过说来说去,她还是低估了李氏这个贱人阴狠的程度 只是李氏算盘打得好,却没料到世移时宜,贺家后院已经变了天了。 莫说馨儿如今已经醒过神来,不再搭理二房这个居心叵测的蛇蝎妇人。就说今儿在馨儿的院子周围安插了许多的人手,就这事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只是不晓得李氏到底有倚仗,敢来这里胡说八道…… 简老听见李氏的话,抿嘴笑了笑,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盅,对站在屋子中央不知所措的简飞怡嗔道你刚才胡说呢?就是贺大姑娘的信?——敢是弄了。” 许见李氏不顾的亲家在跟前,故意闹成这个样子,深悔以往对二房姑息太过,终是让自食其果。 “李氏,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念妯娌情分,送你见官”许脸色铁青地指着二太太厉声呵斥,又对简家的老和大道让两位见笑了。我们这二太太,脑子有些不清白。只是到底给我们贺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家舍不得送她去疯人塔,可是留在家里,终是有招祸的时候。” 大齐朝里,律法有令,疯癫的人应该送到疯人塔里,由官府统一看管。当然有些人家舍不得将的亲人送的,都是瞒着众人,偷偷在家里请了人专门看着。 二太太李氏见许居然污蔑失心疯,又怒又怕,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挣脱了丫鬟婆子的拉扯,冲到简飞怡身边,从她手里夺过信,撕开封口,拽出信,哈哈大笑道大嫂,可笑你聪明一世,终是养了个糊涂闺女” 二太太李氏的笑声未落,从门口传来一个软糯甜润的嗓音,有些惊讶地问道二婶这是啦?这么多人在屋里?” 李氏和她带来的下人听见这声音都傻了,不约而同地扭头一看,正好看见大姑娘贺宁馨披着一身烟青色狐皮大氅立在门口,身旁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正是镇国公简飞扬。 两个人笔直地站在门口,迎着屋外的阳光,恰似一双璧人,熠熠生辉。 “你……你……你……在这里?”二太太李氏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衬着嘴角的鲜血,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贺宁馨漫步走了进来,当没看见二太太脸上的鲜血,对二太太李氏屈膝行了礼,说了声“二婶忙着呢?” 简飞扬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对二太太李氏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对上首端坐的许行礼问好,又拉着贺宁馨,来到简老和简飞怡身前,对她介绍道这是我娘,这是我。” 贺宁馨含笑屈膝行礼回话,虽然不甚美貌,却气度高华,观之可亲。 看见贺宁馨的模样儿,简飞怡先就松了口气,又见她处乱不惊,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也暗暗叹服。 简老看着贺宁馨笑问简飞扬这就是贺大姑娘?” 贺宁馨又福了一福,脸上生起几分红晕,倒是添了几分颜色。 简飞扬的眼睛定定地落在贺宁馨身上,再也挪不开。 简飞怡看见大哥这样紧张贺宁馨的样子,心里又别扭起来,存心想寻些事,给贺家一个没脸。她一扭头,看见二太太李氏还张着嘴站在那里,看见贺宁馨跟见了鬼似的,生了几分促狭之心,走从李氏手里夺过信,笑着道今儿这事蹊跷,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谁的信。” 说着,简飞怡展开信笺,大声念了起来母亲大人在上,双亲在堂,本不应离家远行。惜女儿同表哥情投意合,今已同表哥拜过天地,结为夫妻。不孝女贺宁羽——叩首百拜。” 二太太李氏从见到贺宁馨的那一刻起,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听完简飞怡大声念的信,李氏心疼如绞,咚地一声,直愣愣地摔倒在地上,气厥。 简飞怡念完信,又好奇地对贺宁馨问了一句贺宁羽是谁?难道是你?” 贺宁馨听见这封信,又想起先前贺宁羽在她屋里说得那番奇怪的话,心下了然。她素有急智,仓促之间,心里已有了计较,可以既掩盖这桩丑事,又成全堂妹和她表哥的一段姻缘。 贺宁馨不紧不慢地走到堂上,对一旁都愣着的婆子道二太太又犯病了,还不快把二太太抬?”又嘱咐二太太身边的丫鬟道拿钩藤煎了药,给二太太灌下去。——二太太是一时气急攻心,把那股气散了,自然就醒了。”说着,贺宁馨走到简飞怡身边,从她手里轻轻拿过信笺,笑着道这个,当不得真的。想是有底下人生了二心,故意陷害主子。——我二婶有病,失了体统,让简大姑娘见笑了。” 简飞怡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甘心,问道这上面写的正是‘贺宁羽’的名字,会是假的?” 贺宁馨将信笺仔细折好,抬头对着简飞怡反问道若这上面写的是简大姑娘的名字,岂不是简大姑娘的信了?” 简飞怡一听就炸了锅,怒道可能?写个破字条就栽到我头上,当别人是傻子呢?” 贺宁馨手握住信,拍手笑道正是这个理儿——简大姑娘冰雪聪明,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猫腻” 简飞怡这才醒悟被贺宁馨绕了进去,更是不虞,扭身走回到简老身边,嘟哝道这一样?我跟你们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上面写我的名字,也不是真的。可是贺宁羽,却是你们贺家人……” 贺宁馨听了简飞怡的话,正中下怀,抬高声音道简大姑娘明鉴。我堂妹跟她两姨表哥自幼定亲,青梅竹马,乃是堂堂正正的未婚夫妻。——这样的两个人,哪里会吃饱了撑得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肯定是有人跟我们贺家过不去,又或者是有居心叵测的下人,存心坏主子的名声。”轻飘飘一句话,将这件事推到了贺家的政敌,或是有心作反的下人身上。 贺宁馨说得义正言辞,跟真的一样,别说简老和简飞怡都听住了,连贺家的下人也都疑惑起来:敢情二太太真的把二姑娘定给了她外甥? 大家不由又想到聂姨妈确实跟二房关系亲密,而且聂表哥也是二房的常客。虽说之前跟大姑娘走得近,可并没有出格的举动。倒是跟二姑娘,因是至亲,倒是不避嫌隙更多些。 大齐朝里,亲上加亲是常事。 虽然刚才二太太的举动有些令人费解,可是既然大姑娘发了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兴许有这桩事也说不定。 屋里的下人有聪明些的,已经随声附和起来大姑娘说得在理。我们二姑娘自幼许配给了她表哥,又会跟她未婚夫‘私分’呢?——这信着实可疑,和老爷,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简飞扬站在一旁,看见贺宁馨侃侃而谈,信口就是一串胡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把众人都唬住了,不由莞尔。 许也回过味来,按下对二太太李氏的恨意,对身边的婆子道你带人把二太太送回她的院子。”又对身旁专管贺家下人的许嬷嬷道二房的下人,也该管管了。——不好好看着主子,反而跟着脑子有病的主子瞎起哄。我看要找个大夫来给这些丫鬟婆子瞧一瞧,若是脑子也有病,就送疯人塔算了。”言语间软硬兼施,大房的下人立时心领神会,下去要将二房的下人带走。 跟着二太太李氏来的二房下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跪了下来,不断给许磕头求饶。 香枝听见私奔的不是大姑娘,居然是二姑娘,就如五雷轰顶,面如土色,在一旁哆嗦了半天。又听大姑娘说,此信是有人做假,要找人调查,心里更害怕。此时屋里乱成一团,香枝只想偷偷跑出去,保住这条命再说。 许身边的婆子也有厉害的,虽然没有正眼看着香枝,也她要逃。 香枝刚掀开门帘,脖子后面突然被重击了一下,一下子便软倒在地上。 屋里的人,大概除了简飞扬,没人看见这婆子是如何从屋子的这一端,突然来到屋子那一端的香枝身后的。 看见那婆子的身手,简飞扬微微有些诧异,又扭头向坐在上首的许瞥了一眼,见她仍然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气定神闲的样子。 是 由】. 第九十九章 分家 上 许瞥见简飞扬看,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微笑着对他点头,道让各位见笑了。今儿家反宅乱的,都是我管家不严。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好在今日在座的都不是外人。” 简老也笑了一下,伸手拉了简飞怡,让她坐在身边,又转身对上首的许道放心。谁家过日子,没有个勺子碰到锅沿的时候?——只要贺大姑娘无事,就都是小事。” 许见简老知趣,也有几分放心,对着简老点头示意,道老是见多识广,这种小事,让老见笑了。”又问旁边的婆子,道筵席备好了吗不跳字。 那婆子出去看了看,道备好了。还有几位翰林也在客间候着了。” 简老同贺家关系不同一般,许是请了她们到内院许的上房叙话。别的客人,还都等在偏厅的客间里。 间,屋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二太太李氏已是被人抬了下去,二房跟着的下人也被许嬷嬷差人关到内院的一个偏远院子里,等着处罚。 许见屋里都清干净了,才起身笑道刚才就算是饭前的杂耍,让各位先乐呵乐呵,回头咱们席上多吃几角酒。”说着,亲自挽了简老的手,往屋外走去。 贺宁馨也走到简飞怡身边,含笑道简大姑娘,请。” 简飞怡笑着看了她一眼,伸手挽了简飞扬的胳膊,道我跟我大哥一起走。” 简飞扬轻轻把胳膊从简飞怡手里抽出来,走到一旁贺宁馨的身边,对简飞怡道你跟着贺大姑娘去内院饭厅。我要去外院陪伯父去。” 简飞怡在镇国公府的时候,并不敢对大哥简飞扬这样亲热过。只是今儿头一回跟大哥套近乎,还是在贺宁馨面前,却被大哥如此对待,半点面子也不给,实在有些下不来台,嘟了嘴抱怨道我们都去内院,你去外院做?难不成不想跟贺大姑娘一起吃饭?” 简飞扬眉头一皱,正要,贺宁馨已经走挽了简飞怡的手,亲切地道简大姑娘,你哥哥是男子,今日内院招待的都是女眷,外面外院有专门的席面给男客的。——来,我们一起吧。也别耽搁了你大哥吃饭。” 说着,贺宁馨已经往门外走去。 简飞怡只好忍耐住了,跟着贺宁馨一起去了偏厅吃饭。 吃完饭,宾主尽欢,就像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回镇国公府的大车上,简飞怡悄悄地对简老道娘,您看,今日贺家的事,到底是回事?” 简老到底经得事多一些。贺宁馨在许上房说得话,唬了她一时,却唬不了一世。她坐席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你啊,以后也要多上心。这种事情,不要听人家说,就信。”简老对简飞怡嗔道。 简飞怡大喜,道那贺二姑娘真的是私奔了?” 简老笑着道八九不离十。” “可是,这种事情,做娘的不应该都遮着掩着?——那二姑娘的娘会当堂抖出来?”简飞怡想起贺二太太当时的举动,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简老却是明眼人,对简飞怡提点道你没听见贺二太太一口咬定私奔的是大姑娘?——她哪里晓得人家许棋高一招,反将了她一军,让她自食其果了……看来这贺家,也不是铁板一块。” 简飞怡只在一旁惋惜道可惜今日私奔的不是贺大姑娘……” 简老却笑得意味深长,道有差别吗?贺宁馨、贺宁羽,都是贺家嫡出的姑娘。——等着看好戏吧。” 简飞怡想了想,却觉得有些不妥,附在简老耳边道可是今日里只有我们在场,若是传出去,许定然是我们做得……” 简老想起许其貌不扬的样子,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又怎样?有本事他们退婚啊再说谁跟她们是内人?——我们都是外人”只是想起贺家上房的摆设,简老又有些惋惜。贺家的家底实在很可观,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真是很可惜…… 简家的车马逐渐远去,而贺家二房的院子里,此时正乱成一锅粥。 二太太李氏被强灌了两碗钩藤汤,已经醒了,此时正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要去聂家捉聂维。——这个狗胆包天的臭小子,居然敢拐了她的嫡亲女儿去私奔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那样儿,就凭他也配 许派了人去聂家,却没有看见聂维和贺宁羽的身影。 聂姨妈在二太太李氏那里,听说的没有拐了贺宁馨,倒是拐了嫡亲妹子的女儿贺宁羽,就长跪在二房的院子里,一直哭哭啼啼地,不肯起来。 贺老太太听说了此事,也是心急如焚,许的院子里,问她此事到底要办。 许也颇觉得棘手。虽然是二太太作茧自缚,害了她的女儿,可是贺宁羽到底是贺家二房的嫡女。而且贺家没有分家,贺家一个女儿有了私奔的名声,整个贺家的女儿都会被带累。 贺宁馨还好说,好歹是定了亲的。而且简飞扬也是个明白人,不会为了这点事就退婚。可是贺家二房还有个庶女贺宁春没有议亲。再说贺家出了个私奔的女儿,贺家的男人脸上也没有光彩。 “娘,这件事,其实只要二弟妹想开些,未尝不能坏事变喜事,皆大欢喜。”许想起贺宁馨今日在堂上说得话,觉得只有如此,才是万全之策。 贺老太太明白了些,问道你是说,让羽儿嫁给她表哥?” 许点点头,道娘高见。二姑娘同她表哥也是青梅竹马。聂家也是清白人家。再说她姨母就是婆母,将来的日子也不难过。我看,不如就说二姑娘同她表哥从小就有婚约,如今两家人正在筹备他们的婚事。外面的人如果问起来,我们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辟谣,说是有些人以讹传讹而已,再请大家吃喜酒。——闲话自然就散了。” 听起来,这是唯一补全的法子。 贺老太太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允了,又对许满面羞惭地道大,都是我的。不该为了让老2过得好一些,就让你们大房吃亏。这事了断之后,我会让老2跟你们分家另过。” 许扶着贺老太太的手,亲自送她回了后园的耕读堂,安慰贺老太太道娘不要多心。这事起得蹊跷,还得跟老爷好好商议才是。不过娘既然说了分家,我就跟我们老爷说一说。” 其实要依了许的性子,李氏有这种杀千刀的念头,她就该拿大棍子直接把他们赶了出去才是。——管他们吃糠还是咽菜,饿死冻死都活该。她不亲自送他们去衙门,已经是他们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只是二老爷贺思达到底跟贺大老爷贺思平是嫡亲的,打着骨头连着筋,割不断的血脉关系。她若是不能让大老爷贺思平认清二房的人都对女儿做了些事,这个家是分不了的。所以就算要耍些手段,许也在所不惜。——没得养了一家人,反而养了一群白眼狼,让他们起了祸心要害捧在手心里的女儿。 又想起当年贺宁馨掉到后园池塘里的往事,许隐隐觉得,这事大概跟二太太也脱不了干系。 二太太曾经起了心要杀了的女儿,现在又企图败坏女儿的名节,对于这种人,许再有慈悲心肠,也难施舍到他们身上。 天下的事,都是一环套一环。有结草衔环,也有杀人偿命。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连圣人都做不到的事,许也不会勉强做到。他们家禀承的家训,是从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那里传下来的,就是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打落牙齿和血吞,从来就不是他们家的作派。 许在心底里拿定了主意,和贺老太太说了几句闲话,便回了的院子。 贺家的上房里,贺家的大老爷贺思平正在堂上虎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他堂堂左督察御史,家里居然出了这种事他也可以上折子请辞了。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家都齐不了,还有颜面做这个弹劾百官的左督察御史? 贺家的二老爷贺思达哭丧着脸坐在下首,不断央求大哥,让他派人去寻的女儿。 贺思平听了心烦,怒吼一声道你现在哭丧着脸有用?早干去了?——就由得你太太乱来,如今闹出了事,你就撒手不管了?” 贺思达平生最怕大哥,其次怕。如今见最怕的大哥,怪上了第二怕的,只好瞠目结舌地呆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贺思平见弟弟也是儿女成群的人,都到了做祖父的年纪了,还这样一幅不晓事的样子,不由长叹一声。二老爷贺思达变成这个没担待的样子,他这个做大哥的,要负很大的责任。 许回到的院子里,见一群丫鬟婆子都惴惴不安地立在院子里靠门的地方,脸上都有几分惊惶之色,却没有人交头接耳,都木呆呆地站在那里,院子里一片静寂。 “这都是了?该干吗干吗去,杵在这里做?”许很是不悦。 许身边的大丫鬟回秋忙对领头的婆子道今儿不是你在堂上值事,都站到院子里来了?” 那婆子给许屈膝行礼道,大老爷和二老爷在堂上,让我们出来候着。” 看来大老爷也是怒了…… 是 由】. 第一百章 分家 中 许夫人听说大老爷把下人都赶了出来,单独在堂上同二老爷说话,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松了眉头,展颜笑道:“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院子里候着的众人各自散了,回到自己的差使上去。 许夫人扶着回秋的手,走上了上房的台阶。 另一个大丫鬟回冬在前面抢先一步上了台阶,对屋里的人通传道:“夫人过来了。” 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冬刚打开门帘,大老爷贺思平就从屋里快步走出来,从回秋手里接过许夫人,托着她的胳膊,一起往屋里去了。 回秋和回冬两人相视一笑,放下门帘。两人站在屋门两边,成了两尊门神。 许夫人进了正屋,同贺思平一起分左右在上首坐下。 二老爷贺思达满面羞惭地对着许夫人拱手行礼,道:“大嫂……” 许夫人含笑端起了茶盅,轻抿了一口,才对屋里的两个男人道:“老爷,二弟,我刚从娘那里回来。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两位见谅,容我放肆了。”说着,已将茶盖阖上,放到一旁的八仙桌上。 贺思平虽然心里着急,见妻子也是累得脚不沾地,又心疼起她来,转头对愣愣地站在他们面前的二老爷贺思达道:“你先坐吧。——总得让你大嫂喝口茶,歇一歇再说话。” 贺思达心里头如百爪抓心,却违拗不得,怏怏地在一旁坐下,低头袖手,很是頹丧的样子。 许夫人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以往她对这二老爷还有几分同情之心,如今却打心底里厌恶他。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没有本事,又没有担待。虽然年纪一大把,却文不成,武不就,上不能奉养爹娘,下不能抚育子女,这样的男人,真是活着都浪费粮食更可气的是,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才让二房那个心比天高,脑比猪蠢的女人,在贺家后院横行,差一点就害得自己的女儿身败名裂 许夫人越想越气,既恨二弟妹毒辣,又恨自己滥好心,贪贤名,才害得女儿九死一生。明知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放纵自己的亲生女儿去亲近她。幸亏上天垂怜,才用一场落水点醒了女儿,让她明白了是非亲疏,好坏对错。 每次想到这里,许夫人就想去给自家的曾曾曾外祖母安解语去多上几次香。她当年就说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曾告诫后辈家人,为人处事切不可拖泥带水,否则既害了自己,又害别人。如今想来,虽说与世面上对妇人“温良恭谦让”的要求大相径庭,却是至理名言。依了她的话行事,能将很多麻烦事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样一想,他们贺家,势必要分家了。不过在分家以前,二房的这桩亲上加亲,却是一定要办妥手续的。 “老爷,今日之事,还得二弟出面摆平了再说话。”许夫人喝完茶,也不多废话,立时就对二老爷贺思达下了指令。 大老爷贺思平听了不解,皱眉道:“他能做什么?还不是越帮越忙” 贺家的人都知道,凡事只要二老爷一出面,一定成不了。所以贺家名义上给二老爷管的差事,其实都是挂名,真正行事的,都是下面的管事。 许夫人也知道二老爷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不过这种话,大老爷能说,许夫人却不能说。 “老爷别急着说二弟。这事还只有二弟能办,而且一定能办得妥妥当当的。”许夫人把手揣在貂毛暖手笼里,微笑着道。 贺思平晓得夫人足智多谋,行事干净利落,唯一拖拉过的,不过是在女儿贺宁馨身上,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怪不得她。 “你说说,二弟能做些什么?”贺思平好奇地问道。 许夫人抿嘴笑了笑,对二老爷贺思达道:“二弟赶紧回去准备庚贴,再让你家的聂姨妈拿了她儿子的生辰八字过来,赶紧换庚贴、合八字、过大礼,风风光光、正正式式地把这桩亲上加亲的婚事办了再说” 贺思达闻言,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我做不了主……”二老爷想回去问问妻子李氏,这亲做得还是做不得。 贺思平倒是眉头舒展开来,笑道:“亲上加亲,真是再好不过”又对二老爷贺思达道:“你是做爹的,又是二房的一家之主,你说做得,就做得。——别罗嗦了,赶紧把你女儿的庚贴找出来,那聂姨妈不是正跪在你们院子里?找两个人,跟她一起回家,让她一个时辰之内,把庚贴和聘礼预备好了,送过来。这个大媒,就不劳别人,我来做吧” 许夫人却嗔怪道:“你是女家,不是男家,哪能做这个大媒?——你不用担心,我识得一个官媒,十分有本事,让她一手包了吧。”这个官媒,乃是安郡王手下的缇骑暗探,跟许夫人因为海盐事宜,打过几次交道,两人十分投缘。 贺思平对这些内宅之事不甚在意,有许夫人做他的贤内助,他放一万个心。因此许夫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言听计从。 许夫人见二老爷没有二话,便正色对他道:“二弟,今儿我就多说几句。你们家,也该好好管管了。二弟妹着三不着四,你就该拿出做丈夫的款来训她。今日之事,你要记得,你女儿贺宁羽,同她姨表兄聂维,乃是从小就定的娃娃亲,根本就没有什么‘私奔’之事。以后外头若是有人说歪话,你就该理直气壮地拉了他们去见官。——我们这边,大媒也有,庚贴也有,聘礼、嫁妆都有,乃是堂堂正正地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为了你女儿的一辈子,你该记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二老爷贺思达听了大嫂许夫人的话,腰杆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起来,对许夫人点头道:“大嫂言之有理。这事我确实做得了主。” 说完这话,二老爷贺思达起身对大老爷贺思平和许夫人行礼道:“大哥、大嫂,你们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你们稍等片刻,我去跟聂姨妈说定了,就来找大老爷给我们羽儿写庚贴。” 看着二老爷雄纠纠气昂昂出去的背影,大老爷贺思平伸出一只手捻着颌下美髯赞叹道:“还是夫人有法子,二弟眼看就厉害起来了。” 许夫人却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是我的错。要是早……,今日就不会闹成这个地步。” 贺思平不知道许夫人在说什么,疑惑地问道:“这不都没事了吗?你还在愁什么?” “愁什么?”许夫人看见贺思平不以为然的样子,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你敢是刚才不在屋里,不知道我们家这二弟妹,今日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贺思平皱了眉头。他在外院,只听说贺宁羽跟她表哥聂维私奔了,却没有听见别的话。 “你不知道吧?若不是馨儿今天有急智,如今被毁掉的,就是我们贺家满门的名声”许夫人想起二太太李氏的样子,更添气恼。 贺思平心里一惊。他可知道,今日来得有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客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贺思平的脸色严峻起来。 许夫人定了定神,将今日堂上的情形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又不经意地提起几个月前贺宁馨在后园好端端却突然掉到池塘里去的事,一边说,一边眼里就有了泪意,道:“我们馨儿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这几年一直不安生。” “总之,你自己想想,这两件事,实在古怪得很。”许夫人没有一个字,指明二太太就是幕后的黑手。她只是摆出事实,其中的道理,却得让贺思平自己去领悟。 贺思平却一时没有想到这么深,只皱眉道:“以后别让这个聂姨妈上门了……” 那边二老爷贺思达回到自己院子里,先着人把一直跪在院子里的聂姨妈请到二房的堂上,对她说了许夫人的主意。 聂姨妈先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担心贺家要对她儿子聂维不利。 如今却听说妹夫要把嫡亲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聂姨妈突然有了底气,笔挺地坐在贺家二房的正屋里,说话的声音都矜持了几分:“这样不太好吧?” 聂姨妈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白跪了。贺家是女儿,自己家是儿子,说来说去,这件事是贺家怕吃亏,自己做什么要低三下气的? 二老爷贺思达听见聂姨妈居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嚷嚷道:“你说什么?” 聂姨妈脸上一红,双唇翕合,嗫嚅了半天,才道:“这门亲做不得……” 二老爷吹胡子瞪眼睛,手臂伸得直直的,手指快指到聂姨妈脸上去了,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清楚” 聂姨妈想到若是自己认了,就得娶了妹妹的女儿做媳妇。虽说贺宁羽没什么不好,可是她没有个得力的娘家。如今聂家正需要一门得力的亲事来重振家门。若是贺大姑娘贺宁馨,聂姨妈肯定顺水推舟应了,明媒正娶也是可以的。 可是贺宁羽……聂姨妈脸上微红,硬着头皮道:“我们聂家是书香世家。我们老爷生前是举人,我不敢违了聂家的家训,娶个白身的女儿做媳妇。” 是 由】. 第一百零一章 分家 下 听见这个经常打秋风的聂姨妈居然嫌弃没有功名,不肯跟家结亲,二老爷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不上不下,顿时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咄咄嗦嗦地问道那你说,到底办?——总不成,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我女儿拐走了” 聂姨妈踌躇半晌,低声道聘则为妻奔为妾,羽儿做了傻事,就委屈她做妾吧。”又安慰二老爷道妹夫放心,虽说是妾,我会好好待羽儿。情分上,不比正妻差。等维儿娶了正妻,生了嫡子,我就让羽儿也生一个,日后也有个依靠……” 聂姨妈一席话没有说完,二太太李氏在里屋听了半天,现下实在忍不住了,从里屋挽着头发冲出来,啪地一声狠甩了聂姨妈一个耳光。 聂姨妈尖叫一声,从椅子上掀翻下来,倒在地上,捂着被扇红的脸,对李氏怒道我是你,你敢打我?” 李氏冷笑一声,走又下狠手踹了聂姨妈几脚,指着她斥骂道打得就是你你算?也来我们家挑三拣四?不是我一直看顾你们,你们娘儿俩早就饿死了,还轮到你在这里挑三拣四?——我警告你,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我们家羽儿,今儿是嫁定你了想攀高枝,也不撒泡尿照照是德行,也来跟我充举人娘子,我呸不过是个穷寡妇,也想学人家嫌贫爱富” 聂姨妈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被李氏骂得着实有些下不来台,便从地上一咕噜爬起身来,撸了袖子,如市井泼妇一样,跟李氏对骂,大声道你又是好?——你不也谋算你们大房的家产,拼了命要我的维儿勾引贺大姑娘我跟你说,你也别做梦了还想做国公爷的丈母娘,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将李氏刚才的话,原样奉还。 这边大老爷贺思平同许久等二老爷不到,担心他摆不平李家的两个,遂一起看看。 谁知在二房门口,就听见李氏同她聂姨妈互相对骂,将她们往日的盘算一五一十抖了出来。 二老爷贺思达这才的妻子都做了些事,在屋里吓得面无人色,不断央求道你们小点儿声,让人听见像话……”二老爷虽然懦弱无能,可是也晓得是非对,轻重缓急。的妻子和大姨的谋算,往小了说,只是妇人家眼皮子浅,见不得别人比过得好,想要占人家便宜。往大里说,却是可以流放、杀头的大罪…… 这贺家内院里,二太太李氏虽然当过几天家,二老爷却,贺家依然是大嫂做主。二太太李氏不过是做了大嫂许手下的大管事婆子而已。——也就这个婆娘掂不清轻重,居然起了这样的混帐念头。 先前大房的大姑娘同的妻子交好,二老爷还挺高兴的,觉得家也不是一无是处。却原来,这其中有这么多不可告人的。 李氏同聂姨妈骂得兴起,一把将挡路的二老爷推到一旁,继续口沫四溅的互相揭短。 许和贺大老爷两个人站在门口,听了这两个妇人的对骂,脸色越来越阴沉。 大老爷贺思平越听越怒,怒吼起来都给我住口——真是两个歹毒妇人,一丘之貉” “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无话可说。——分家吧。”贺思平转身对二老爷贺思达道。 这些事,如果是许对他说的,贺思平可能还有几分疑虑。不是不的,而是不的亲人会这样歹毒,会认为这中间是不是有误会。如今却是他亲耳听到,是二房的人亲口所说。铁证如山,再也无法狡辩砌词。大老爷贺思平对二房真正寒了心,不想再帮扶他们。 许也在心底里叹气,却没有如以往一样善解人意地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二老爷贺思达看见大哥的脸色,晓得这一次是来真的,突然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恐惧。想到幼时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贺思达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十分悲戚。 二太太李氏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猛然间一低头,瞥见身上穿的青绸袍子刚才在撕打中被聂姨妈扯破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赶紧窜到屋里躲起来。 聂姨妈无处可躲,只好讪讪地整了整衣裳,理了理头发,对屋里的人道你们有事,我先走了。”说完就要溜。 大老爷贺思平却冷冷地叫住了她,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娶还是不娶我的侄女儿?” 聂姨妈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这个,贺大老爷也是读书人,自然晓得礼仪廉耻,晓得是聘则为妻奔为妾……” “这么说,你是不娶了?”贺思平又声音平平地问了一声。 聂姨妈摇摇头,陪着笑,不再言语。 贺思平便咳嗽一声,对的小厮道那好。——来人,拿我的帖子,给顺天府送,就说有聂家小子,拐走良家妇女,让官府下海捕文书,捉拿他归案” 聂姨妈白了脸,硬着头皮道这样闹出来,你们贺家的脸就丢尽了” 许跟着冷笑一声,拂袖道我们不过是丢脸而已,你却要丢掉你的命——看来你是不晓得,按大齐律,拐卖良家妇女和稚龄幼童,其罪当斩” 大齐朝里,人口可以买卖,却是要在官府里登记在案的人牙子才能做这样的生意。一般人若是拐了别人家的人口,无论贩卖与否,都当违例处置。一旦被抓,家产充公,家人会被官府卖为贱民,三代不能赎身。若是拐卖了良家妇女和稚龄幼童,一律处斩,没有商榷的余地。这条律例,是当初大齐朝初建的时候就立下的规矩,乱世里人命如草芥,自然对国家不利。到了大齐朝开国,在人身安全方面给予了足够的保障,才让大齐朝的国力蒸蒸日上。 聂姨妈一听许把大齐朝的这条律例搬出来,打算拼着贺家没脸也要告的,整个人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痿了下来。 外面的下人跟进来,对大老爷贺思平道帖子备好了,大老爷可是要给顺天府的府尹还是府丞送?” 聂姨妈回过神来,扑通一下子跪在贺大老爷面前,连连磕头道我娶我娶我一定明媒正娶——还请贺大老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许极为鄙夷地道别在这里磕头了。早答应了还能留几分体面,如今回头草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又叫的一个得力婆子,吩咐道你跟着聂姨妈,看着聂姨妈把一应都备好了,拿到官媒宋媒婆那里。就说是我说的,这桩婚事是两家人在孩子们幼年时定的,如今到了年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让她三日之内一定把给六礼都给我过全了” 那婆子应了一声,走到聂姨妈身边,一伸手便将她拎了起来,如同抓小鸡一样,半拖半拽地拉了她出去。 屋里的贺二老爷赶紧弯着腰,对大老爷和许低眉耷眼道大哥、大嫂……”低下的话似乎咽到他肚子里去了,听都听不清。 反正二老爷从来就不是话事人,许也懒得跟他多做计较,只看着大老爷贺思平问道不如我们去娘那里?” 亲娘健在,要分家,当然名义上要娘点头才是。 贺思平点点头,起身对躬着腰站在他面前的二老爷道你收拾收拾,一会儿跟你来耕读堂。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把这个家给分了。” 二老爷贺思达对于出去当家作主十分惧怕,拉了大哥的衣襟,支支吾吾地想求情,道大哥,还是先把羽儿找,再做打算吧……” 贺思平沉吟了一会儿,招手叫了的小厮,低声对他吩咐了几声,那小厮会意地点头,出去寻人去了。 二太太李氏在屋里换了衣裳,梳了头,对着外面听了一耳朵,听说是分家,心里不由一喜:跟着大房住虽好,但是哪里有单门独户地过日子好? 又想起贺宁羽还不跑到哪里去了,心里一阵难过。可惜刚才跟聂姨妈撕破脸,把话都说了,现下她也没脸再去见大房的两位。 等贺思平和许都走了,李氏从里屋窜出来,对二老爷耳提面命道你赶紧,既然要分家,你要记得,我们贺家就两嫡亲,家事都要分一半才是啊” 二老爷嗐了一声,转身就走。 李氏又拉住他,罗罗嗦嗦道你一定要记着要东南盐场,还有京城里的海盐铺子。——不是有两个吗?大房和我们,正好一房一个。我们也不占他们的便宜……” 二老爷在贺家也帮着看些外面的产业,闻言皱眉道我们家哪有海盐铺子?你是被你气糊涂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李氏瞪着眼睛道燕阁和海阁,京城最大的两家海盐铺子,就是我们贺家的产业。你个天天在外面的大男人都不?” 二老爷闻言羞得满脸通红,一把将李氏的手推开,跺脚道你省省吧——那是大嫂的嫁妆,哪有小叔子一家人分大嫂的嫁妆的” 李氏上前两步,又抓住二老爷的衣襟,问到他脸上你如何晓得是嫁妆?他们哄你这傻子呢——这盐场和海盐铺子,一定是大伯做了官之后,给贺家添的产业。我们并没有分家,凡是给贺家添的,我们都要分一半他们要是不答应,我们就去寻我娘家人来说个明白” 是 由】. 第一百零二章 析产 多谢大家的粉红票,晚上八点二更,重生女和穿越女终于又要碰面了 ============================== 二老爷贺思达一甩手将李氏掀在椅子上,苦着脸道你还有脸说你母亲家?看看你聂姨妈,吃着我们的,穿着我们的,还嫌弃我们羽儿。再想想你爹李老爷,每次见了大哥都恨不得给他行礼。你指望这些人来给我们说情?他们不哄了你去卖了还差不多。——今日之事你就别管了,我做主就行。” 二老爷平生第一次硬气起来,将二太太李氏一个人扔在屋里,去了耕读堂。 耕读堂里,贺老太太坐在上首,大老爷贺思平同许坐在左边的楠木扶手官椅上。二老爷一个人坐在右边,有些孤零零地。 今日二房院子里李氏同聂姨妈对骂的时候,并没有避人。再加上许有心想让贺家的人这二太太李氏都做了些,这些话,自然就传到贺老太太耳朵里。 这些事情,让贺老太太十分气愤和伤感,她一辈子要强,唯一有过的私心,不过是想让过得好的大,稍稍贴补一下二。想着都是亲,二一家自然会领大儿的情,互相帮扶才是兴家之道。谁知到底被的二一家人破了功。 看见二老爷坐在这里,贺老太太忍不住不断数落着二老爷贺思达。 桩桩件件,从许刚嫁的时候说起,到给他娶妻生子,又补贴了他们二房这么多年,说得二老爷的头越来越低,一幅无地自容的样子。 许见了,趁贺老太太喝茶水的功夫,对贺老太太道娘,您消消气。说起来,这事儿其实并不是二弟的。再说,我们馨儿福大命大,不都化险为夷了吗?——娘就不要再数落二弟了。” 贺老太太是真心觉得难过。她一辈子人穷志不短,从来没有贪图过不属于的。而老2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到了贺老太太的底线。她从来没有对们拿过架子,也没有让她们晨昏定省,就是希望将心比心,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在一起过日子。可是如今看来,有些人,不管教是不行的。 “来人,给我把老2叫。”贺老太太吩咐道。 耕读堂的婆子应了,去了二房的院子里,将二太太李氏叫了。 李氏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想着银子最大,还是勉为其难地了。 来到耕读堂,李氏红着脸见过贺老太太,又跟大老爷和许见了礼,便坐到二老爷身旁的椅子上。 贺老太太见人都来齐了,开口道本来我们贺家人丁少,就你们嫡亲两个,我还想着你们同心,比外人强些。如今看来,却是我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偏着一方,来挖另一方的墙脚。” 李氏听见这话不像,在心底里嘀咕起来。 大老爷贺思平听见娘这样说,忙起身道是们不孝,都不能让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让娘安享晚年。” 贺老太太摆手让他坐下,对他伤感地道你不用说了。你和你都是孝顺的,我当然。你是老大,我以后就跟着你们过了。” 许连忙站起来笑道娘当然跟着我们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是娘偏了我们了。”又对二老爷道二弟可别跟我们争。” 二老爷讪讪地起身笑了笑,道娘可以轮流在我们两家里住……” 李氏在旁扯了扯他的衣襟,二老爷便闭了嘴。 贺老太太冷眼看,见二还是这样畏妻如虎。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将他们分出去,横竖折腾他们去。 “今日既然说分家,我就把帐放在这里。”贺老太太招手让的婆子拿两本帐。 摩索着那帐本,贺老太太对底下人道这个帐本,是老大成亲前,我们贺家的家业。老大成亲后,老大用的嫁妆补贴了我们贺家一大家子人,一直到老大考中状元,做了官,才没有再用老大的嫁妆。”又翻着另一本帐,道这个帐本,就是记着我们贺家,一共用了老大多少嫁妆银子。” 许不曾料到贺老太太居然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帐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有些讪讪地,起身垂手侍立娘,这些陈年旧事,说它干啥?” 贺老太太看着许,笑道对你是小事,对我可是大事。我贺英娘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直,再没有鬼鬼祟祟贪图过别人家的。你的嫁妆,是你的私产。你拿来贴补我们贺家,是你的情分。你就算不拿出来,也没人说你个不字。” 许忙道我嫁到贺家,就是贺家人。娘这样说,倒是生分外道了。”又笑着打趣道难道娘没有把当作贺家人?” 贺老太太口齿不若许伶俐,还要想一想,才解释道不是不把你当贺家人,而是你嫁到贺家,当由我们贺家供养你才是。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到我们贺家,不仅为我们贺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甚至拿出嫁妆银子,供老大进学,又供一家人的饭食衣裳,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才特地做了这本帐。” 说到这里,贺老太太眼圈有些红了。 那时候,贺家还是一贫如洗。贺老太太本来不愿接受的嫁妆银子来养家,可是事有轻重缓急,她不能为了的骨气,就让大和二耽误进学。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贺老太太宁愿吃糠咽菜,也要把供出来。从那时候起,她就更努力的下地干活,又仔细地将每一笔开销都记下来,打算日后有一天,贺家有出头之日的时候,她要把这些银子,都给大儿还。 真是没想到,这一天,这样快就到了。 许见贺老太太说得动情,的眼圈也红了。如贺老太太这般的婆母,真是极少见。许见过多少婆母,将的嫁妆榨得一干二净,还有拿着的嫁妆,不仅养一家的人,甚至还养一族的人。 而许娘家豪富,当年拿出来的嫁妆银子,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况且以贺老太太的脾性,用的嫁妆银子得个温饱就够了,绝对不会想着过大富大贵的日子,所以真是所费不多。 可是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帮助,贺老太太都仔仔细细地记了下来,还一直积攒着银子来描补。 这样的人,真是让人打心底里敬重叹服。 到了这份上,许反倒不想说客气话了。 很明显,这笔帐压在贺老太太心里,已经有许多年了。不如让老人家了结这笔帐还好些。 “宁嬷嬷,给我念念。”贺老太太将帐本交到宁嬷嬷手里。 宁嬷嬷笑着接过帐本,展开来一一将当年的用度折合成银两念了出来。 从许嫁,到贺思平中状元进了翰林院做官,一共五年。五年里,贺家全部的花费,也不过一千两银子。 “我们贺家以前只有十亩薄田。后来老大做了官,又陆续添置了一些田产。如今,我们有两百亩田产,还有老家的两个小庄子。这些年地里产的粮食,除了我们自家吃用,剩下的,我都让人拿到店铺里卖了,一共得银一千二百两。除去还给老大的一千两,剩下两百两,你们两家平分吧。老家的两个小庄子,你们两家也一家一个。另外那两百亩田产,是在这京城附近,我已经跟老大说了,当作是我们贺家的祭田,老大是嫡长子,祭田是族产,当然老大家的管着。每年田里的出产,除了留一份存着给后人,剩下的分一半给老2家吧。” 贺老太太利落地分派完了家事,端起茶盅了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这十几年,就这么点儿银子和田产?”李氏有些不的耳朵。光贺家这幢三进宅院,就值万把两银子,贺家这些下人的开销,每个月都要花费数百两银子。还有东南盐场和海盐铺子……说没银子,谁信啊? 李氏不顾二老爷的拉扯,站起身道娘,您也不能偏心偏到胳肢窝去吧?无小说网不少字——大老爷做了这么些年的官,只有这么点家产,说出去谁都不信啊” 大老爷贺思平听了李氏的话,脸色铁青,问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贪官?” 李氏一噎,忙陪笑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只是,娘说了半天,一个铺子都没有说到……” 贺老太太看着李氏,冷然道我们贺家没有商铺。” 李氏不甘心,指着许道大嫂的那么多铺子,还有东南盐场,海盐铺子,会说没有铺子?——还不都是大老爷做了官后置办的,能当了大嫂的私产?就算大嫂当年拿嫁妆补贴过家用,可是娘刚才也还清了,那海盐铺子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给了她“ 贺老太太气急反笑,道你要不要看看你大嫂的嫁妆单子?顺便把你的嫁妆单子也给你大嫂看一看?” 人穷不要紧,可是不能因为穷,就挖苦心思去钻营歪门邪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因为穷,就一心想着劫富济贫,将别人的占为己有。 老太太如今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带眼识人,给老2娶了这样一个目光短浅,心术不正的。 不过话又说,哪有人一开始就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的?都是天长日久,日积月累,经了事才见真章的。二太太未嫁之前,也是养在深闺里的官家嫡女。相看的时候,也温柔和善,通情达理过得。只是做闺女的时候就穷养,嫁了人之后,不巧又让她见到人家的富贵,那颗不肯雌伏的心终于现形了…… 听见贺老太太说起嫁妆,李氏脸一红,低头不语。两个儿的嫁妆单子,都在贺老太太那里有一份存档。贺老太太提嫁妆,也不是看不起李氏,而是敲打她,不要以为都要见面分一半。做人最重要的是要随时守分。 许见状,回身跟的大丫鬟回秋耳语了几句,回秋领命而去。 一会儿的功夫,回秋了,手里拿着几分店铺的契纸。 许拿着店铺的契纸,对李氏道二弟妹,你口口声声说,这些铺子是大老爷做了官后置办的。这里是我那些店铺的契纸,你要不要看看上面的日子,到底是大老爷做官前,还是做官后?——这些契纸,都是在官府正经上过档子的,你若不信,还可以去顺天府查验一番。” 李氏咬着下唇,伸手接过许递的店铺契纸,费了好大劲,才看明白契纸上所写。从那盖了印章的红漆来看,果然是许嫁的那一年过得档。——那个时候,贺大老爷还在家里苦读,准备府试呢。 “现在你信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我们贺家如今住的这所宅子,也是你大嫂的陪嫁。说起来,到京城以后,这些家用,也大半是你大嫂贴补。这些银子,我都昧着良心,没有跟你大嫂算……” 不是不想算,只是京城的开销太大,贺老太太记了几次帐,就算她日日夜夜,不吃不喝的做活,也挣不了这么多银子来补给大儿媳。可是大做了大官,官身的体面不能不顾。她不能为了心里安生,就让一家人继续住在寒门窄舍里,让大没有了做官的体面。 “今日既然分了家,你们得赶快搬出去了。不过在搬出去之前,你得给我去跪祠堂。不跪上个三天三夜,你别想起来”贺老太太继续往李氏的伤口上撒盐。 李氏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不敢,绸缪了这么久,不过分了一百两银子连后面贺老太太让她去跪祠堂的话都没有听见。 许淡淡地看着,也不言语。——李氏自作自受,她不会滥好心,去可怜她。 大老爷贺思平看见弟弟頹丧的样子,到底有些不忍,对二老爷贺思达道宁风进学的费用,你不用担心,都在我身上。还有两个侄女的嫁妆,我也会让你大嫂帮你添补一些。”贺宁风是二老爷贺思达的嫡长子。除了长女贺宁羽以为,二老爷还有个庶女贺宁春。 许微笑着点点头,算是给大老爷的话撑场面。——在外人面前,许从来都是对大老爷唯命是从,给足了他面子。 贺老太太便对宁嬷嬷使了眼色,将二太太李氏拖到祠堂去了。 贺家到底人丁稀少。在别人家里分家这样的大事,不闹个一年半载的,不会消停。可是在贺家,几天就搞定了。 分完家,贺宁馨在屋里听着许跟她说起这些事情,也在心底里不断叹息。 “你就不用再操心这些事情了,你堂妹也找了,也吹吹打打嫁到聂家了。你就好好打扮一下,明日跟我一起去参加安郡王府的花会吧。”许轻柔地将贺宁馨一缕秀发别到耳后,怜惜地叮嘱道。 是 由】. 第一百零三章 药丸 说起安郡王府的花会,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去过几次。后来她为了生孩子,将身子弄坏了,就再也没有去过,都是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带着二房的黄氏去的。 不知道安郡王府后花园的奇花异草,还是不是一样争奇斗艳,芬芳满园? 草木无情,所以年年春盛秋荣,谢过一茬,又开一茬。 人非草木,只有一世寿命,所以格外苟苟营营,唯恐落在人后,白瞎了一世为人的机会。 想到这些,贺宁馨不是不感慨的。不过感慨归感慨,贺宁馨并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她习惯凡事往前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既然自己侥天之幸,能同草木一样重活一世,她决定一定要珍惜这次的生命。这一世同上一世一样,她都有父母疼宠。不同的是,这一世,她身体健康,要嫁的男人也是个有人品,有见识的…… “馨儿,上次我给了你一套绿翡头面,我还没你戴过。要不这次正好戴上?前些日子,我托了这京城里最有名的绣庄,给你做了一套天水碧的新衫子,下午就送过来了,你好好试一试。他们的绣娘会跟着过来帮你试身,若是需要改的,立时改也来得及。”许夫人握了握贺宁馨的手,见她双手细软,手心温暖而不燥热,也无虚汗濡腻之感,就知道她这阵子身子养得不错。 贺宁馨也反手握住许夫人的手,轻轻地偎在了她怀里,低声道:“娘这样为女儿打算得事事周到,女儿都觉得自己跟个米虫一样,成日里无所事事。不能为父母分忧,帮家里解难,实在是汗颜。” 许夫人欣喜地摩索着贺宁馨的秀发,安慰她道:“女儿家一辈子不容易。不在娘家的时候多享享福,以后嫁了人,就算婆家再好,也不如在娘家一样随心所欲,能过得姿恣意纵性。——趁你现在还在家里,娘还能疼你,就让娘多为你做些事,也算是弥补以前娘的过失。” 贺宁馨从许夫人怀里坐起身来,好奇地问道:“娘有何过失?”许夫人对这个女儿宠若珍宝,怎么会有过失? 许夫人见女儿没有丝毫怪自己,心里更是高兴,拉着她的手,道:“以前二房跟我们一起的时候,娘用错了法子,让你受苦了……” 原来还是说当初的事儿。 贺宁馨忙岔开话题,问起安郡王府的情形。 许夫人也乐得不提当初,对她详说起安郡王府,笑道:“安郡王如今只有一个正妃,是辉国公宋家的嫡长女。要说辉国公家,三代以前也同安郡王府联过姻。要不是安郡王府有家训,不能三代以内跟同一家人联姻,辉国公家的女儿就都嫁到安郡王府去了。” 因为第一代辉国公宋远怀和国公夫人南宫雪衣,跟第一代安郡王范朝风和王妃安解语是莫逆之交,两家走动得十分亲密。两家的孩子长大后,便结了亲家。只是不知为何,安郡王妃安解语十分反对让自己的孙子,再娶辉国公家的孙女,所以留下了这条三代以内,不能跟同一家人联姻的家训。 说起安郡王府,许夫人跟安郡王还是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许夫人祖上的一位外祖母,正是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收养的范家女。算到现在,许夫人跟现在的安郡王算是远房姑侄。 先前许夫人差人过来给她送绿翡头面的时候,贺宁馨就知道有许夫人跟安郡王府有这层远房亲戚关系在。 再说许夫人自从贺家进京以后,在京城里做生意做得风声水起,这其中除了许夫人自己能干以外,跟安郡王府的照拂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许夫人再能干,也是一介女流,并不能经常抛头露面。而且做得又是海盐这种利润惊人,内里关节盘根错节的生意。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又有官大一级压死人,若不是上面有人,许夫人就算是有陶朱之才,也得把这些生意吐出来。 许夫人同安郡王府,应该也不止远房亲戚关系这样简单。不过明面上,两家人完全没有来往。知道他们有这层亲戚关系的人,也少之又少。 贺宁馨默默地听着,并没有追根究底。 下午绣庄的人过来送了新衫子。天水碧的衣裙穿在贺宁馨身上,配上浓绿正阳四品皆具的极品绿翡头面,衬的贺宁馨肌肤细白,面目清朗,本来五分的颜色,也足足多了三分。 许夫人看见贺宁馨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明日是贺宁馨第一次出席安郡王府上的花会,虽说不盼着贺宁馨艳冠群芳,至少也不能太逊色了。如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正好。 贺宁馨晚上躺在**,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间,又回到了久违的须弥福地。 这个空间,自从她上次来过之后,已经暌违许久了。 来到须弥福地的二楼,贺宁馨发现那二楼书案上,又多了一排药丸。她拿起一颗药丸,细细看了看,又到墙边内嵌的书柜里找出了那本《百草集》,慢慢看过去。 当年她有两年的时间被圈在裴舒芬的琅缳洞天里不得出去,闲暇无事,将《百草集》上所有的方子都试过,这颗药丸,如果她没有看错,便是《百草集》上所载的避子丸。*房后吃一粒,就不会受孕。只是这药丸闻起来,比她当年做得要浓上许多…… 贺宁馨看着那排药丸,叹息地摇了摇头:《百草集》上的药方本就霸道,而裴舒芬不知为何,要做了这许多的避子丸,并且还加大了药量。这种虎狼之药,也不知她要给谁吃? 按照《百草集》上面的方子做避子丸,最多以后停了药后,受孕比较困难一些。可是裴舒芬加大了药量做得药,却不仅会受孕难,就连胎儿,都会受到影响。皆因这个空间里的药方都只有“君、臣”二味主药,没有“佐、使”两位附药来中和药方的毒副作用。吃久了,那些不理于受孕和生长的药物便在体内日积月累,对母体和胎儿都大大有害。 当然这个空间里还有一些药方是有利于受孕的,不过也都是霸道无比。若是吃完避子丸,再吃送子丸,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无论裴舒芬这药给谁吃,那人一辈子不生孩子则罢,若是想生,可要费一番周折了。 贺宁馨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一排药丸沉思起来。这个世上的女子,嫁了人之后,最重要便是生儿子。若是生不出儿子,生女儿也行。不能生的女人,越到晚年,越是孤苦。所以她觉得裴舒芬肯定不是给她自己吃的,也许是给楚华谨的侍妾吃得也不一定。 想了半天,贺宁馨又失笑,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便将这些药丸放到玻璃瓶里,收了起来。 起身来到三楼,贺宁馨坐到镜子前面,看了看里面。 上一次,她从这个镜子里,亲眼看见裴舒芬在那边忙来忙去,做了些加料的**肥臀丸。那丸药里面的红花放得太多了,其实也不利于受孕。这一次,她不知道又会看见些什么? 是 由】. 第一百零四章 前尘 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贺宁馨在须弥福地里照着镜子,想着裴舒芬会不会出现在琅缳洞天。裴舒芬在宁远侯府里突然心有所感,赶紧让丫鬟桐月在外面守着,一个人去了净房,从净房里闪身进了的琅缳洞天。 “上次的药吃得太快了,看来还得再做一些。”裴舒芬眉目温婉地轻笑着,一边思量,一边去了楼下的药圃收割起药草。行动举止都比以前内敛含蓄了许多。 到了琅缳洞天里的药圃,同以前一样,裴舒芬累得腰酸背痛,才收割了一小捆药草。她不敢耽搁太多休息,利落地兜起药草,直接来到二楼书房的书案前,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药钵和药杵,慢慢研磨起来。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这边的镜子里看着琅缳洞天里的情形,突然有些胆战心惊。 裴舒芬的样子,比一个多月前,成熟妩媚了许多。看她的身形,完全不像十五岁刚及笄的小姑娘,反而像三十五岁,阅人无数的**艳女。眼角眉梢都是春意,不过眼敛下方微微有些发青,面色粉腻中有一股不正常的潮红。虽然点了口脂,也看得出她的唇色淡了许多。 种种迹像看上去,就是个纵欲过度的样子。 贺宁馨在那边哑然失笑:楚华谨这个贪花好色的毛病,一点都没有改。看来这次的新宠,是这位两年前娶进来,如今刚刚圆房的填房了。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对楚华谨只有夫妻之义,没有夫妻之情。要不是为了生孩子,她才不想跟他有夫妻之事。只是那时候,她是他的原配,生下原配嫡子,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义务。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当是死人一样,才能熬过那些难受的夜晚。 后来等她有了身孕,便立刻将楚华谨赶离她的屋子。那时候,她很庆幸楚华谨有那么多的妾室通房,不用整天待在她屋里。为了尽量少在晚上见到楚华谨,她不遗余力地给他抬了一房又一房妾室,纳了一个又一个通房,甚至在外院,都备了数个歌伎伶人。房里,也给桐叶和桐雪开了脸,只要是的日子,就让她们去伺候楚华谨。 人都说她贤惠,说楚华谨娶了贤妻,才能够享齐人之福。就连先前最爱给塞的宁远侯太,看见大这么多,都不再舍得给大再添屋里人。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这么多,铁杵也磨成绣花针了。 可能人都是有逆反心理。当年她给楚华谨抬了这么多进来,楚华谨反而怪她太过贤惠,并不经常去妾室那里过夜。还是后来齐姨娘和方姨娘进门,才真正分了他的心。 要说裴舒凡当年吃得亏,从来就不是在妾室通房那里,而是在她婆母宁远侯府太和夫君楚华谨身上。这两个人,在她刚嫁进来的时候,她是完全不设防。 她上一世的娘家裴家家风严谨,裴家的小妾个个都循规蹈矩。若是男人没有宠妾灭妻,小妾根本就翻不起风浪,也不费正室心。所以小妾没规矩,都是男人的,跟正室完全没有关系。裴家就是明显的例子。裴家的小妾想要出个格儿,裴老爷第一个跳出来将她拍。夏有不爽,也只跟裴老爷闹腾,从来不折腾折磨妾室。不过也许是裴家的妾室特殊,并不是裴老爷主动纳的,而是圣上赐的,或是夏给的,所以从来就没有在裴家成过气候。 在夏的耳濡目染下,裴舒凡对于拿捏妾室的种种手段,不是很精通。她在家里,是当男儿一样教养,学的是经史子集,治国之道。后院妇人的小意殷勤,弯弯绕绕,她不是不懂,只是不屑为之。当年初嫁到宁远侯府的时候,因为老宁远侯是个明白人,她也曾经天真地认为的夫君也会是个明白人。谁知嫁之后,她才明白,有其父,未必有其子。 好在她得了教训,便立时改变了的处事方式,很快掌控了整个侯府,又成功地生下了的和女儿。只是人命再强,强不过天。她自小就有从胎里带来的毛病,本来就该用补药温养。宁远侯府的太为了拿捏她,有意让两个通房姨娘,给她暗地里下了药。她是吃了这个大亏,才晓得世上还有宁远侯府太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婆母。幸亏她醒悟得早,不然就不只是身子亏损,而是终身不孕了。 后来她生了孩子之后,病情越是沉重,已是沉疴难起,药石罔灵了。若不是出了庶妹这个变数,她本可以将一切后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再撒手尘寰的。 庶妹的所为,提前结束了她上一世的生命。可能老天也怜悯她,又给了她一世新的生命,还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看着镜子里的裴舒芬,贺宁馨微微一笑:,我们俩,这笔帐还没算完呢 镜子的另一面,正是裴舒芬的琅缳洞天。 只见裴舒芬在镜子那边的书案前做好了药丸,拿在手里看了看,自言自语地道这个避子丸,比那避子汤好多了。有了这个避子丸,我应该不用担心会出意外怀孕的事。”说到这里,裴舒芬咯咯地笑起来,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这些人真是蠢得很。十五岁生孩子,才是过鬼门关,你们求我生我都不生——等五年,我还等得起。五年之后,等我二十岁了,那时候再生孩子,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的镜子里看见这一幕,忡然变色,满腹狐疑:原来这药,是给她吃的。那五年之内不生孩子,又是回事? 想到在宁远侯府的两个孩子楚谦益和楚谦谦,贺宁馨心乱如麻。后来裴舒芬是何时离开那边的琅缳洞天的,她都不。 从须弥福地里出来,贺宁馨恍恍惚惚地躺在**,睡了。 这一晚,她在梦中第一次回到宁远侯府,同的两个孩子在宁远侯府的后花园畅游玩耍。宁远侯府的后花园里有许多梨树,花开的时候,花白如雪,十分漂亮。两个孩子在如雪的树下奔波欢叫,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当他们摔倒的时候,她将他们扶起来;当他们痛哭的时候,她将他们揽在怀里,轻声抚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贺宁馨仍然怔怔地。 大丫鬟扶风和扶柳进来服侍贺宁馨梳洗,见贺宁馨好象没有睡好的样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扶风拿大帕子围在贺宁馨胸前,扶柳在贺宁馨身后将她的长发挽了几转,用一支玉簪固定在脑后。 贺宁馨弯下腰去,将水浇在面上,随便洗了洗。 扶风从一旁的架子上拿***香的润面皂,轻轻用水润湿了一下。然后扶风用指腹从润面皂上揉了两揉,弄了些胰子下来,再在手掌上磨擦了两下,便起了许多雪白的泡沫,像昨天贺宁馨梦里盛开的梨花。 贺宁馨看着扶风将满手的泡沫抹在脸上,给净面,微微闭上了眼睛,任凭两个丫鬟给她梳洗打扮。 等扶风给贺宁馨用帕子吸干了脸上的水之后,扶柳拿了面脂,给贺宁馨脸上薄薄地上了一层面脂。 贺宁馨的肌肤十分细腻润白,两颊红润自然。刚洗完脸,脸上的肌肤水润丰盈,衬着盈盈黑眸,十分动人。 扶柳拿过胭脂和鸭蛋粉,仔细往贺宁馨脸上打量一下,叹气道我看大姑娘就不用再上脂粉了,反而污了这脸色。” 扶风看了扶柳一眼,对着坐在梳妆台若有所思的贺宁馨笑道大姑娘生得越来越好了,依奴婢看,今日安郡王府的花会,大姑娘说不定能得个名头。” 扶柳却推了扶风一把,嘻笑道我们大姑娘定了亲,不用跟那些急着找夫婿的姑娘们去抢那些无用的名头。” 扶风赶紧用手捂了嘴,歉意地道是奴婢说了。大姑娘不要怪罪奴婢。” 贺宁馨回过神来,从镜子里看,看见两个大丫鬟在她背后挤眉弄眼地逗她开心,微笑着道你们俩别耍宝了。快给我梳了头,我们去娘那里吃早饭去。吃完早饭,再戴首饰,换衣裳吧。” 扶风、扶柳忙收了笑容,敛身称是,扶着贺宁馨出了净房,在外面换上家常的衣裳,去了许那里用早饭。 吃完早饭,许跟着她们一起,亲自帮贺宁馨打扮。 穿上天水碧的新衫子,头上挽了堆云髻,再将绿翡头面一一插上,大穿衣镜里的贺宁馨就变了一个人一样,雍容华贵,眉目楚楚。 许在心底里暗暗点头:馨儿的五官其实生得和她爹大老爷贺思平一样,很是秀美。只是以前有些过于圆润,而且浑浑噩噩,气韵上差了许多。现在经了事,褪了那层青涩,又瘦了些,立时便改头换面了。 贺宁馨对着镜子,看见天水碧的衫子宛若天衣无缝,做得十分精美,回头对许夸道娘在哪里寻的绣娘?——这样的手艺,方不负了这料子。” 天水碧的衣料,是韩地一个偏远的山区里独有的一种树蚕吐丝所织。这种树蚕吐完丝就死了,而且一生只吐一次丝。这样大的一匹衣料,得成千上万的树蚕吐得丝,再加上数百个织女一年的功夫,才能织成衣料。那碧色是树蚕毕生的精华所在,不是外面的染料能染得出来的。无论用这衣料刺绣,还是纺织,那股碧色都能随着针线的凹凸不平和外界光线的变化,变幻成深浅不一的颜色。 如今穿在贺宁馨身上,她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跨步,都有碧色隐隐,不若尘世中人。 贺宁馨以前也这天水碧的名头,不过从来没有见过。以天水碧这样的质地和稀罕的程度,很多人曾经都认为天水碧会成为贡品,由皇家独用。 可是大齐朝的范氏皇族,拒绝一切珍贵稀有的当作贡品。皇室用的物品,都是大齐朝出产最多的,不过是质量更为精湛一些,并且由指定的皇商采买供应而已。而越是罕见的,越不可能作为贡品。 大齐朝开国皇帝范绘则说过,皇室受天下人供奉,理应为天下人着想。珍稀罕见的物事,劳民伤财,皇室绝对不会去鼓励扶持。 所以像天水碧这种,便成了价高者得。没有了贡品的名头,完全由市场来决定价值。不过这个价钱,当然是高得离谱了,就如许这样豪富的人家,这辈子也只能够买上一匹,给女儿做一身衣裳而已。 许看贺宁馨装扮好了,起身道我们这就走吧。趁天还早,我们可以去安郡王府里跟安郡王和安郡王妃先见一见。” 贺宁馨跟着许上了车,往安郡王府里去了。 来到王府门口,贺家的下人上前通报,王府的门子听说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家人到了,赶紧让人去内院禀报。 不一会儿的功夫,从王府大门里冲出一个穿着窄袖衫子,大摆裙子,脚踏一双鹿皮小蛮靴的姑娘,对着贺家的车问道可是贺家到了?——我是宋良玉,上次在宁远侯府见过的。” 是 由】. 第一百零五章 花会 上 “原来是宋姑娘。劳驾了。”许在车里笑着道。 坐在车门口的大丫鬟回秋拉开了车帘,先跳了下去,对车外的宋良玉屈膝行了礼,然后转身将一个小板凳从车上暗格里拿出来,摆在地上,才伸手出去对车里人道、大姑娘,可以下来了。” 贺宁馨先从里面起身,躬身,对车外笑眯眯看着她的宋良玉点头笑道宋姑娘,好久不见。”她外面披了一件及地的黑白相间花狸子皮薄氅,将那身天水碧的衫子严严实实地藏在里面。 宋良玉走得更近些,主动伸出手给贺宁馨搭着我的手下来吧。我扶着你。” 贺宁馨笑着应了,把手搭在宋良玉手上,从车里出来,踩在小板凳上,下了车。 许也随后跟了出来,贺宁馨同回秋一起,将许翼翼地从车里扶了出来。坐在后面车里的扶风、扶柳和许的另一个大丫鬟回冬也下了车,跟着的主子身后伺候。 许和贺宁馨同宋良玉彼此厮见过,一起进了安郡王府的内院。 此时天色尚早,赏花的外客都还没有到。 宋良玉挽着贺宁馨的手,一路叽叽喳喳往内院行去,先向贺宁馨的爹贺大老爷问安,又向贺宁馨的奶奶贺老太太问安。虽然宋良玉为人爽直,不拘小节,却也滴水不漏,一丝礼都不,正是大家子教养出来的世家女。 贺宁馨一一代家人谢过,又向宋良玉的爹娘家人问安。 等贺宁馨说完了,宋良玉才吐了一口气,笑着道好不容易说完别人了,咱们说说自个儿吧。”很是自来熟的样子。 贺宁馨还是那次参加完宁远侯府填房及笄礼的时候,在宁远侯府外面同宋良玉说过几句话。当时觉得这个姑娘性子爽利,干净利落,很对她的性子。不过后来两人分开之后,贺宁馨回到贺家,便出了一连串的事,本来说好要请宋良玉去家里做客的,也食言了。 “宋姑娘,上次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里出了些事,耽搁了,没有依约请你去我家坐坐。”贺宁馨抱歉地说道。 宋良玉握着她的手,摆了几摆,对她眨眨眼,“那你要补偿我?” 贺宁馨微笑,也反握了宋良玉的手,道须听尊便。” 宋良玉放开她的手,却挽了她的胳膊,更加亲密,道你就叫我良玉,或者玉儿吧。我们家里人都这样叫。别宋姑娘,宋姑娘的,忒也外道了。”又偏了头,一脸促狭的样子,“不过你既然让我说了算,我可要好好想想,不把你榨个海枯河干,我是不会罢休的。我跟你说,我在家里面,哥哥们都怕了我了,谁都不敢对我不算数的。——你今儿撞到我枪口上,你惨了……” 贺宁馨嘴角不由越来越上翘,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松快起来。 回秋扶着许走在贺宁馨同宋良玉的身后,看见前面两位姑娘不时交头接耳的说着话,回秋对许悄悄地道您看,大姑娘若是想跟人结交,也能做得很好。——也不用太操心了。” 许将身上的大氅拢了拢,也满面笑容,轻轻点头,道大了,自然就懂事了。宋姑娘也是个直肠子,她们俩倒是很投缘。” 跟在后面的扶风和扶柳也抿了嘴偷偷地笑,垂着手,跟着和大姑娘,一径往二门上去了。 几个人说着话,在王府内院引路嬷嬷的带领下,来到安郡王妃的上房院子。 这里算是内院里面的上房,却不是内院的主屋。王府里面规矩大,主屋平日里都不是住人的,都是待客,或是年节时分带着全府行礼领旨的地界儿。 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来到安郡王府,也只去过王府内院的客院,并未到安郡王妃的上房里来过。 宋良玉却像是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用引路嬷嬷带领,带着她们,左一弯,右一拐,便来到王妃的堂屋里。 “贺家的人到了,你说要见她们来着?”宋良玉进了屋子,就扯着嗓子叫起来,很是熟不拘礼的样子。 贺宁馨才恍然,宋良玉是辉国公的嫡**,安郡王妃是辉国公的嫡长女,她们原来是嫡亲来着,难怪宋良玉在这里一派自如,想是从小就出入安郡王府,熟惯了的。 安郡王妃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清脆悦耳小妹,你又跑出去了?以后你再这样,我这里可留不得你了。”一边说,一边从里屋走出两个人来。 男的身穿一袭玉白箭袖蟒袍,头戴白玉翼善冠,神光离合,姿容绝世,正是安郡王范世诚。 走在他旁边的女子,容貌却逊色的多,只是身姿挺拔,是女子中少有的高个子。神情温柔,看人的时候,目光十分温暖亲切,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这便是安郡王妃宋氏了。 堂上的人赶紧屈膝给安郡王和王妃行礼。 安郡王亲自扶了许起来,安郡王妃也扶了贺宁馨起来,对她们道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说着,许和贺宁馨都解了大氅,让跟在后面的丫鬟拿,包在了衣包里。 几人才分了宾主坐下,寒暄起来。 安郡王妃侧身看着的侍女道带着许和贺大姑娘的侍女们下去歇息吧。今儿厨房里面备得席面多,赏她们几桌客饭吧。” 许的丫鬟回秋、回冬,和贺宁馨的丫鬟扶风、扶柳赶紧磕头谢恩,将许和贺宁馨的衣包交给旁边的人拿着,跟了王府的丫鬟下去用饭。 王府里别的丫鬟婆子见状,也都识趣地走到屋子外面伺候着。 贺宁馨看见这个阵仗,安郡王是有话要说了。 安郡王范世诚却是盯着贺宁馨头上的绿翡头面看了许久,才开口道这套绿翡头面,真是难得。” 安郡王妃也来了兴趣,仔细看了一会儿,对安郡王笑道王爷,这套头面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样好的绿翡,还有这雕工,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了。” 安郡王在心里不胜唏嘘,温柔地看了王妃一眼,和声道别说如今,就是当年,也是很不容易,才得来的……” 这话说完,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贺宁馨十分不自在,有些后悔戴了这套头面。 许却神色自若地坐在那里,笑着岔开话题道两位要是对翡翠感兴趣,我那里还有几幅以前开出来的石头,因为没有找到好的玉雕师傅,一直搁在那里,白放着也可惜了。——不如送给王妃把玩。” 这个世上的都爱宝石,特别是翡翠。可惜真正的老坑翡翠几乎绝迹,新开的石头成色好的不多。如今大齐朝里绿翡的价格早就是黄金的无数倍了。就算这样,真正好的翡翠,还都是有价无市,拿着银子都买不着。 安郡王妃忙笑道那好意思?” 安郡王却一点都不客气,对许道那里的石头定是好的,我就不客气了。是给我送,还是我派人去取?” 贺宁馨和宋良玉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安郡王脸不红、气不喘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纳”了许的翡翠,一点都不避讳。 宋良玉不忿地张了张嘴,贺宁馨已经反应,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襟,又端了的茶盅,轻声问宋良玉你可,这是茶?很是轻浮清香,回味无穷呢……” 宋良玉也是个机灵的,闻言反应,凑过头去,跟贺宁馨一起研究起茶叶来。 两个明明平时对茶叶所知不多的人,如今突然变成两个茶博士,让座上的安郡王、王妃和许,都忍不住低头笑了。 安郡王妃看了安郡王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对他也颔首示意,起身对宋良玉道带了你贺家一起,我有个好的,要给你们看看,赏鉴赏鉴。” 宋良玉和贺宁馨一起起身,对安郡王和许行了礼,跟着王妃进去里面屋里去了。 贺宁馨一边暗自揣测安郡王有些话要对许说,一边在王妃里屋的织锦缎杌子上坐下。 安郡王妃让人上了茶,对贺宁馨和宋良玉道你们两位茶博士,可赏鉴赏鉴我的茶如何?” 贺宁馨和宋良玉闻言一起红了脸,埋头一口气喝干了茶盅里面的茶,然后一起举着茶杯对王妃道好茶好茶杯”“甚是解渴,真是好茶” 安郡王妃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她们俩道还给我装呢,不就是饮牛饮骡的两个俗人罢了” 宋良玉见王妃取笑她,一股脑儿地猴,猫在安郡王妃身上使劲揉搓。 两个人正在闹腾,更里面的暖阁里,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从里屋冲出来,对宋良玉大声道小姨,你又欺负我母妃了”冲进去帮他娘一起跟小姨厮打,闹成一团。 这个小男孩,便是安郡王的嫡长子,也是世子,今年才五岁,同贺宁馨前世的楚谦益一个岁数。 贺宁馨看见这个小男孩,便想起的,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安郡王同许在屋外谈完正事,进来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贺宁馨脸上神情的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铮儿,到父王这里来。”安郡王在门口招招手。那小男孩立刻欢呼着扑,抱着安郡王的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想是做过许多次,十分娴熟。 安郡王弯腰将铮儿抱了起来,对屋里的人道客人大概快来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安郡王妃忙去镜前整妆。 贺宁馨赶紧拉着宋良玉,跟安郡王和王妃行礼退下。 两人在外屋见了许,一起往院外走去。 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两个婆子急步走了进来。看见宋良玉和贺宁馨一行人,两个婆子虽然着急,也给她们屈膝给她们行了礼,才快步上了台阶,对屋里的王爷和王妃禀道回王爷和王妃的话,宫里的长公主跟着宁远侯一起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有话带给王爷和王妃。” 贺宁馨她们刚走到院子门口,便被从院子外面冲进来的一群内侍赶到一边贴墙站着。 王妃上房院子的正门大开,一个神色倨傲,身穿杏黄色公主服的年轻女子,在宁远侯裴舒芬的陪伴下,从门外行来。 是 由】. 第一百零六章 花会 中 如今的大齐朝只有一个长公主范世琳,封号夷陵公主。大齐朝的公主、亲王都以封地为号,夷陵乃江南多丘地带,也是渔米之乡,在皇室里面,一般都是嫡公主才能有的封邑。不过皇室的封邑都不世袭,夷陵公主若是没了,她的封地会被宗室收回,赐给下一个夷陵公主。 夷陵公主是先帝隆庆帝某位婕妤留下的女儿,同今上宏宣帝范世言和先前殁了的嘉祥帝范世昌是同父不同母 的兄妹,比两个哥哥都小一些。隆庆帝薨了的时候,她才一岁,如今也不过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范氏皇族的男人都生得极美。夷陵公主生母出身低微,却是个绝色的美人,才有机会承宠有孕。隆庆帝和婕妤都生得好,夷陵公主自然也是个美人儿。不过比不上她生母婕妤的美,比皇后的庶妹楚中玉,也略逊色一些,但是她身份尊贵,一向自诩比她美的,没有她尊贵;比她尊贵的,又没她美,对的容貌极为自信。 范世琳本不该受封嫡公主才能有的封号和封地。不过隆庆帝子嗣稀少,到如今,只有宏宣帝和夷陵公主还活着。庞贵妃乱政的时候,夷陵公主的生母对当年的废太子,如今的宏宣帝有恩,所以等宏宣帝登了基,就加封了婕妤为太妃,又给了范世琳嫡公主的待遇。 那位婕妤在嘉祥帝一朝,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被庞太后加罪,带着女儿躲在冷宫这么多年,才等到宏宣帝登基的那一天。 可惜她福薄,封了太妃,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便病死在的宫里。 范世琳先前的十几年,都是在冷宫里长大,练出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等宏宣帝登基,给了她莫大的尊荣,又因她的生母没有享用几天荣华富贵,便撒手西去,宏宣帝对她更是照顾有加,她才真正有了些公主的气派。 安郡王和王妃深知这一点,赶紧恭恭敬敬地从堂屋里出来,在门口台阶上拜倒,给圣上、长公主和皇后请安问好。 院子里的人见王爷和王妃都跪下了,便也呼啦啦跪了一大片,连贴着墙角而站的许、贺宁馨和宋良玉一行人也只好跪下。 宁远侯裴舒芬本来跟长公主并肩含笑走进来,现在见安郡王和王妃都跪下了,她也只好给长公主跪下。 长公主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快步上前扶起安郡王妃,嗔道二哥、二嫂折杀小妹了。小妹不过是给皇嫂传个信,你们这样诚惶诚恐,让皇帝哥哥了,又要骂我淘气, 以后再也不放我出来了。” 安郡王笑嘻嘻地从地上站起来,伸手将安郡王妃从长公主手上接,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长公主先行入内。 长公主又抿嘴笑了笑,转身对院子里的人道都起来吧。本宫今日微服私访,你们不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唯恐人家不晓得。” 院子里的人给长公主磕头谢了恩,却只有长公主带来的内侍站了起来。别的人还是低头跪着。 长公主脸色有些尴尬,看向安郡王,拉长声音道二哥……” 安郡王在台阶上转身,对院子里的人道长公主让你们起来呢。今日长公主大驾光临,我们安郡王府蓬荜生辉,你们还不赶紧去把缇骑给我调来,好好招待长公主带来的人。——他们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唯缇骑是问” 长公主脸色一白,挺直的脊背有些软,看着安郡王妃,嗫嚅道二嫂,就找个院子让他们歇着吧。我今日是微服的……”说完这话,又闭了嘴,有些心虚。 若真的是微服进府,就不该穿公主的礼服,也不用带数十个内侍前呼后拥,张扬得连外院的仆妇都大齐朝的长公主到了安郡王府。 安郡王妃淡淡地道王爷做事,没有我们妇道人家插嘴的份儿。” 院子里的人听了安郡王的吩咐,纷纷起身,回到各自先前的位置上。许、贺宁馨和宋良玉趁机连忙出了王妃的上房院子,往内院的客院行去。 安郡王瞥见许一行人已经出去了,才回身走到屋里坐下,对长公主道夷陵公主千金之体,若是有个闪失,本王难见圣上。——还请夷陵公主见谅,规矩是一定要守的。” 正说着话,外面的缇骑已经来了人,将长公主带来的内侍宫女,一个不拉地都请到外院专门的院子里歇着去了。又有四个女缇骑,穿了下人的衣饰,上来给安郡王和王妃行礼。 安郡王对她们吩咐道今日夷陵公主大驾光临,你们要好好伺候。若是夷陵公主有个闪失,你们也不用来回我,直接抹脖子算了。” 长公主的脸色越来越沉,坐在一旁默不做声。 安郡王又对长公主拱手笑道夷陵公主,这四个侍女身怀绝技。一会儿花会的时候,本王和王妃都有事在身,唯恐怠慢了公主。就让她们四人跟着公主,一直到公主平安回宫,她们再我王府复命就是了。” 长公主咬了咬唇,低声道本宫能说一个‘不’字吗不跳字。 将先前口里自称的“小妹”换成了“本宫”,看了长公主已经心生不悦了。 宁远侯裴舒芬侍立在长公主身边,眸光闪动,微笑着往前俯身在长公主耳边道安郡王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危着想,公主就勉为其难,应下来吧。” 长公主端坐着没有应声。 安郡王看着站在长公主身后的裴舒芬,淡然问道你也是从宫里出来,伺候夷陵公主的下人?不跟着缇骑出去喝茶?还待在这里做?” 裴舒芬未料到看上去如天人一般的安郡王突然翻脸,忙从夷陵公主身后转出来,对着安郡王和王妃屈膝行礼陪笑道妾身见过王爷、王妃。妾身是宁远侯的,今儿跟长公主一起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的。”暗忖点明了跟皇后娘娘的姑嫂关系,安郡王大概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安郡王妃闻声起身肃立,正色问道请问宁远侯可携了皇后的谕旨?” 裴舒芬摇摇头,回头看向长公主道是夷陵公主带了皇后的口谕……” “那就不是你传旨了?——对不起,我们王府的内院,非请勿入。”安郡王端起一旁的茶盅,看着裴舒芬,有些端茶送客的意思。 把他的王府当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就是打了主意 大齐朝这么多年来,就连范氏的皇帝都没有这样对安郡王府放肆过。 安郡王着实对今日不请自来的长公主有几分恼怒。只是长公主到底带了皇后的谕旨,他只好把气撒在宁远侯的填房身上。 裴舒芬见安郡王神色不虞,忙收了笑容,恭声赔礼道是臣妇大意了。既如此,臣妇告退。”又鼓励地看了长公主一眼,道夷陵公主,臣妇在外面的客院等着公主殿下。” 安郡王妃起身送客,闻言对裴舒芬道宁远侯,夷陵公主是贵客,不会去客院同无关紧要的客人在一起厮混。——宁远侯不用挂心,我们会好好招待夷陵公主的。” 已经站到夷陵公主身后的四个女缇骑马上挺了挺胸脯,表示此地有她们照应,不劳宁远侯费心。 裴舒芬讪讪地笑了笑,起身行礼退下。 等裴舒芬走了,安郡王和王妃才看向长公主,恭敬地起身,肃立在她面前问道请问皇后有何谕旨?” 安郡王和王妃一番唱念做打,已经打消了长公主刚来时候的气焰。听见两位问起来,长公主闷闷地道你们坐吧。也不是正经的口谕,皇嫂说,她很想铮儿,想让二嫂有空多带铮儿进宫去玩。——大公主也很想铮儿。” 大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嫡女,也是当今宏宣帝嫡长女,受封江阴公主。两年前皇贵妃也生了一个女儿,还在襁褓之中就封了涂山公主。如今皇宫里倒是热闹了一些,比以前多了些人气。 可是让安郡王的独子进宫去,却不是个好主意。 安郡王府因为第一代安郡王范朝风幼时中过毒,子嗣上一直很艰难。后来虽然解了毒,到底毒素在身体里缠绵这么多年,后世的子嗣也都不甚昌健。所以安郡王府的子嗣一向不盛,好在每一代也有一两个传宗接代,撑门面,都是当宝贝疙瘩一样看着长大的。 历代范氏的皇帝,都晓得安郡王府的特殊地位,对他们的子嗣也都厚待有加,等闲正经的皇子都要靠后几分。各位皇子也都安郡王府在大齐朝的特殊地位,都不敢去捋虎须,招惹安郡王府的世子小王爷。 皇后娘娘今儿这个话,真是奇怪地很。历来皇宫大内,都是不利幼儿的所在。一般人远着安郡王府的世子小王爷,唯恐惹祸上身还来不及呢。她还专门传旨让小世子进宫,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 安郡王也冷了脸,肃然问道皇后从来没有招过我们铮儿入宫,今儿突然想起我们铮儿了?” 长公主没了熟悉的人在身旁伺候,浑身不对劲,听了安郡王的问话,笑着道也是皇嫂为安郡王府的一片心。皇嫂还说了,若不想去,也使得。她这个做伯母的,只是挂念侄儿罢了。还望王爷和王妃不要多想。”又看着安郡王妃,掩袖笑道皇嫂还有话要单独跟王妃说呢。” 安郡王看了王妃一眼,见她神态自若,面色如常,心里放了心,起身道既如此,你就跟你二嫂多说几句,我先出去了。”又看了王妃一眼你也别在这里太久了,外面的客人大概都到了。” 王妃起身送了安郡王出去,将长公主带到内室,亲手给她烹了茶,笑着问道皇后有何吩咐?” 长公主端着茶盅,笑嘻嘻地道是喜事呢。宁远侯今日进宫,跟皇后娘娘说,前儿带了他们家的姑娘楚中玉,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子,去了大觉寺求签。据说得了一支‘日边红杏倚云栽’的上上签,又得好几个神尼朝过相,说是大富大贵的宜男之相,极益子嗣。”说完 ,长公主目光闪烁地看着安郡王妃,又轻轻加了一句,“按制,安郡王可有一正妃,两侧妃。”皇室的人都晓得,安郡王同安郡王妃结缡十载,只有正妃,没有侧妃。 安郡王妃对长公主的言外之意置若罔闻,伸手揭了茶盅盖子,轻轻地刮了刮起了蟹爪泡的茶水,对着长公主展颜笑道那要恭喜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了。——有此贵女,为何不送进宫里,伺候圣上去?” 是 由】. 第一百零七章 花会 下 长公主到底是冷宫里住过十几年的人,虽然如今有宏宣帝青眼有加,到底十几年察言观色的底子还没有丢掉。 听见安郡王妃不动声色地将皇后娘娘的庶妹挡了,长公主也没有再多说。——横竖是皇后娘家的事儿,她今日替皇后娘娘传过话了,也算是人情做足了。安郡王府在大齐朝是地位,长公主也是心知肚明的,犯不着得罪狠了。 当下不再赘言,长公主只是轻笑着道二嫂说得也有道理。各家过日子,管谁肝疼?——谁像他们宁远侯府,左一个右一个地往屋里抬,唯恐家里不够多似地。” 宁远侯妻妾众多,自从那日宁远侯填房的及笄礼之后,便在京城里又大大出了一次风头。 安郡王妃见长公主识相,含笑领情,起身拉了长公主的手,亲切地道夷陵公主难得出来一趟,让二嫂带你去看看我们安郡王府的花圃。——不夷陵公主喜欢样的花儿?”一路说,一路起身让丫鬟给她披上轻裘皮大氅,同长公主一道往院外走去。 跟着长公主的四个女缇骑赶紧跟上。 安郡王妃的丫鬟婆子各自捧了盥巾沐盒,浩浩荡荡地跟在两位主子后面去了内院的花圃。 安郡王妃来到花圃中间的问香阁,看了看四围的陈设,大致都差不离了, 安郡王出了内院,直接去了外院书房,在那里让书童磨了墨,铺了熟宣纸,写了几个字。 镇国公简飞扬带着的娘、弟弟和,也来到安郡王府。他是安郡王府的常客,门上的门子见了,派了专门的婆子领着镇国公简老和简飞怡去了内院的客院,又让小厮领着镇国公的嫡亲弟弟简飞振去了外院招待仕子男宾的院子里。 简飞扬对门子笑道你们王爷在哪里?” 门子行了礼,笑着回道回镇国公的话,我们王爷刚从内院出来,现下正在书房习字呢。——镇国公要不要去见一见我们王爷。”又凑,低声对镇国公道我们王爷今儿从内院出来的时候,不若往日那样欢天喜地的,而是脸上平静,有些不对劲。” 简飞扬也晓得,安郡王越是生气,脸上越是波澜不惊。他心情好的时候,反而才会嬉笑怒骂毫不避忌。 “怎会如此?”简飞扬也低声在门子耳旁问道。 简飞扬虽然看着端凝沉默,威严自生,可是对下人却特别和气,在下人里很有人缘。 安郡王府的门子赶紧跟简飞扬咬耳朵,言简意赅地把刚才的事儿跟简飞扬说了一遍。 简飞扬眉头微皱长公主来了?还带了皇后的谕旨?” 门子点点头。 外面又来了一群客人,门子对简飞扬行了礼道镇国公,小的让虎头带您去王爷的外书房?” 简飞扬摆摆手道不用了。你这里忙着,正是要人手的时候。我就是了。”说着,回身进了大门,往外书房的方向行去。 门子躬身对着简飞扬的背影行了礼,回头招呼别的客人。 一拨一拨的客人拿着请柬上门,门子带着数十个小厮婆子,在门口一一查验。又分了男宾女眷,各自带往该去的院子,忙得一塌糊涂。 简飞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外书房的院子,对门口守门的书童咳嗽一声,问道王爷可在里面?” 书童赶紧行礼,笑着回道镇国公真是及时雨。我们王爷正盼着人来说呢。”转身对屋里大声道王爷,镇国公到了” 书房里面传来安郡王范世诚有些惊喜的声音飞扬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简飞扬抿嘴一笑,跨步进了外书房,只看见安郡王的大书案上,摆了一张又一张的熟宣纸,一手行草酣畅淋漓,很是快意。 “王爷的字越发写得好了。小的早就想求墨宝来着,不知小的上次求的那个斗方,王爷啥时候能写好?小的也好挂起来,日夜瞻仰。”简飞扬做出一幅乡间农人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安郡王噗哧一笑,搁了笔在墨玉笔架山上,扯过书案旁架子上的小毛巾擦了擦手,手指着书案上写了字的宣纸,道呐,这里有好多斗方,你拿,把你家天棚藻井上都能贴满了。” 简飞扬装模作样地拿起一张宣纸看了看,摇摇头不好。不好。” “哪里不好?”安郡王对的书法还是很有信心的,听不得别人说他的字不好。 “我一个字都看不懂。——好在哪里?”简飞扬做出一幅大字不识的样子,故意把宣纸还上下颠倒地拿着。 安郡王看见素来寡言罕语的军中悍将简飞扬,居然也有耍宝逗乐的时候,心情陡然松快了许多,拿了本字帖塞到简飞扬怀里,打趣道你不识字,就不要在这里露怯了。——这里有一本米芾的字帖,你拿好好练练。”又提醒他道你的未婚妻,可是状元贺思平的嫡女,你被人家看不起。” 简飞扬将米芾的字帖展开看了看,点头道居然是原贴。——王爷心情想是好了,这样大手笔的赏赐,我今儿算是赚了。” 安郡王有些后悔,伸手想将字帖拿,口里道会是原贴?不是我仿写的那本?——啊,了,了,拿了……” 两个人在书房里就着字帖过了几招,安郡王出了一身汗,顿时觉得刚才的阴郁心情无影无踪了。 简飞扬笑看向安郡王我以前在乡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下地干活,出一身的汗,心里就松快多了。” 安郡王拱手谢道受教。” 外面的书童听见里面王爷的声音已经透出几分轻快,看来心情好转了,忙回道王爷,王妃派了惜云,说花会要开始了,让王爷赶紧。” 安郡王起身披了大氅,同简飞扬一起出了外书房,往二门上去了。 内院的花圃里,一群群的丫鬟婆子已经女客们进来,在花圃里摆设的条桌前入坐。 安郡王府的花圃,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玻璃暖房。里面曲曲折折,分了各块地界,种了各样奇花异草。有常见的牡丹、芍药、玫瑰,也有罕见的异草,如薛荔藤萝、杜若蘅芜,还有金簦草、玉璐藤等等,总有成百上千种之多。 宋良玉拉着贺宁馨在花间穿行了半日,也只认出了十几种花草,很是不忿。 贺宁馨笑着劝道你不是那花儿匠,就算认全了,又有用呢?——不过是给人赏玩的,喜欢呢,就多看看。不喜欢,就让它自生自灭。犯不着为这点子事生气。” 宋良玉想想也对,转嗔为喜,道说得有礼。我没想到这一层呢?——下次二哥再要说我不学无术,认不清姐这里的花草,我就用你的话去回他去。”轻轻拉了贺宁馨的衣襟,道你不介意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贺宁馨当然不介意,莞尔道随便用,尽管用。” 两人站在一处杜若蘅芜旁说说笑笑。许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跟几个熟悉的侍郎说着话。 玻璃暖棚里下面有活水,里面有炉子,比外面暖和许多。 贺宁馨已经脱下大氅,交给扶风包在了衣包里,露出了一身天水碧的衫子。 宋良玉对女子的衣饰首饰都不甚在意。对贺宁馨这身衣裳,只觉得比一般的碧色衣裳要清雅许多,并未想别的,仍然神色如常的同贺宁馨交谈。 贺宁馨十分欣赏宋良玉这种不以物喜的气度,越发健谈起来。 镇国公府的简老带着的女儿简飞怡也来到花圃。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安郡王府的花会,一时百感交集。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认得的人,又拉不下脸跟人去主动结交,便停在了一个条桌旁,并了双腿跪坐在条桌后头。 简飞怡不想坐下来,心不在焉地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安郡王的影子,只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树名为“宝妆成”的芍药旁,伸了手去揪芍药的花瓣。 那树芍药的背后,却有几个人在。 简飞怡听了一耳朵,先听见这几个人在说宁远侯府的填房,说她年岁虽小,却生得娴雅大度,待人又和善,值得一交。 简飞怡歪着脑袋往旁边看了看,果然看见众人口里的宁远侯填房,一脸温温柔柔地小意样儿,和和气气地跟人攀谈着。 “娘,你若是闷了,不如去寻那位宁远侯的填房说?”简飞怡劝道,一心想把娘支走了,她好溜出去找王爷去。——好不容易来安郡王府一趟,她可不想没见到王爷就打道回府。 简老拿了条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闻言头也不抬,对简飞怡道怡儿,坐下陪娘喝一盅。——娘是原配,能自降身份,跟填房为伍?女儿啊,看来你二哥说得对,我是该管管你了。” 简飞怡吓了一跳,忙跪坐下来,帮着简老斟了一角酒,讨好道娘,我都懂得,娘不用为**心。” 简老嗤笑一声,道你哄鬼去吧。看你刚才那样子,八成想溜出去找人去。我跟你说,你给我好好地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搞三捻四,以后好多着呢——若是你今日出了茬子,别说我和你二哥会怎样,你还是想想你大哥会将你怎样吧” 简飞怡摇了下唇,倔强地道他能拿我怎样?……” 是 由】. 第一百零八章 反击 上 “至少,在你出嫁之前,是再也别想出门了。还有,你今儿要是有个不妥,以后肯定嫁不了好婆家。所以你的歪主意,趁早给我收起来”简老俯身到简飞怡耳旁,低声却坚定地警告她。声音还是如同以往一样轻柔,却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偏执,让听惯了简老声音的简飞怡,生生打了两个寒战,立时熄了偷遛出去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跪坐在简老身旁,给她佐酒夹菜。 简老斜眼看见简飞怡的样儿,微微笑了一下,媚态横生,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宁远侯裴舒芬在安郡王府的花圃里,也见到几个以前熟悉的公侯,便带了的婆母宁远侯太,和第一次出门应酬的小姑子楚中玉,跟人攀谈。 楚中玉今日穿着一袭鸭蛋青三领窄袖襦裙,头上插着一支碧色的翡翠长簪。她发色乌黑,肌肤雪白,那鸭蛋青的服饰,趁着头上碧色的簪子,愈发显得她姿容绝世。 今日来的这么多高门贵女,论容貌,楚中玉绝对是花中翘楚了。 宁远侯太眼看这个一向躲着不见人的庶女,今日居然艳冠群芳,想起她的生母,心里又有些泛酸。 裴舒芬太又犯了糊涂,赶紧岔开话题,对身旁那位正对楚中玉赞不绝口的伯爵道张过奖了。我家小妹面皮薄,又是第一次出来走动,还望多多提携照应呢。” 旁边另一位觑着眼瞅了瞅楚中玉身上的衣裳首饰,抬手指着不远处那架杜若蘅芜,笑着道看见那株杜若蘅芜旁边,穿天水碧衫子的姑娘了没有?还有那位姑娘头上的绿翡头面,啧啧,没有个万把金,是拿不出来这身打扮的。” 说得正是同宋良玉站在一起说笑的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嫡长女贺宁馨。 张伯爵也定睛打量了一番,见那罕见的杜若蘅芜青翠欲滴,居然盖不过那天水碧衫子上的隐隐光华,眯了眼睛艳羡道光那天水碧的衣料就得两万金,还要排队等上十数年才能拿到手。——万把金,恐怕只够付绣娘的手工银子吧?无小说网不少字还有她头上那绿翡头面,就更不是拿银子能买得着的。” 这番话说得周围的人都纷纷往贺宁馨和宋良玉那边看了。 许虽站在一旁同别人说着话,眼角却一直看着贺宁馨这边,唯恐她有个闪失。 对面一群贵妇突然止了声,齐齐往贺宁馨这边看,许嘴角微翘,心头十分得意。 贺宁馨跟宋良玉说了一会儿话,霎时觉得如芒刺在背,不经意地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对面一群,正直了眼睛往这边看。 贺宁馨眉头轻蹙。她最不喜欢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可是许就跟孩子似的,在这件事上格外执拗,非要向众人展示也有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儿,就像是有了好玩具,忍不住要向同辈小炫耀的小孩子一样。贺宁馨只好依了她,如今也只好忍着。 “良玉,你还没有?”贺宁馨推了推宋良玉,想找机会离了花圃。 宋良玉丝毫没有觉得异样,探着头往花圃的门口看了看,道我去找管花圃的婆子问一问,看看时候能。——你可是有不适?若是身子不舒服,我可以……”以为贺宁馨是不耐久站。 贺宁馨忙打断她的话,笑着道我没有那么娇气,只是纳闷王妃那里不知怎样了。”她们出来的时候,长公主和宁远侯一起进去的。后来只见到宁远侯先了,倒是没有看见长公主。 宋良玉携了贺宁馨的手,往花圃的大门前走去。 对面一直盯着贺宁馨看的贵妇们才收回了目光。 裴舒芬抬眼看见穿着天水碧衫子的姑娘,正是上次在她的及笄礼上故意捣乱的贺大姑娘,微微一怔。 “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号称两袖清风,他的嫡亲闺女一身衣衫首饰,就是几万金,真是令人费解。”裴舒芬从一旁的条桌上拿起安郡王府放在那里的一把轻罗小扇,掩嘴轻笑。 她旁边的张伯爵却是很了解贺御史家里的情形,闻言忙道宁远侯有所不知。贺御史两袖清风,是先帝赞过的,今上也极为器重。可做不得假的。”周围的们也纷纷附和。贺御史许氏,在京城高门贵妇里人缘十分之好,愿意为她的人很多。 看见裴舒芬含着笑,不置可否的样子,张伯爵抿嘴笑道看来你是不了解贺家。贺家如今过得不,不是靠了贺御史,却是全仗了贺御史许氏的陪嫁。” 裴舒芬想起裴舒凡的陪嫁,在京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了,可还是比不上这贺宁馨一身的装饰。将手里的轻罗小扇往张伯爵身上轻点两下,笑道家的陪嫁能有多少?几万金怕也是所有的陪嫁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有人会把几万金的陪嫁都穿在身上吗不跳字。 不等张伯爵,旁边的另一位已经插话道宁远侯,话不能这么说。这贺大人的出身东阳许氏,豪富是出了名的。听说京城里的两处最大海盐铺子燕阁和海阁,就是许的陪嫁铺子。——不说别的,光这两处海盐铺子,就许唯一的嫡亲闺女,穿一身天水碧,实在不算。” “这一身衣料,估计是贺大姑娘刚出生的时候,许就去预定了的。不然等上十几年,等到年纪老大了,再穿也没意思了。”旁边有一位姑娘看得出神,对许疼爱女儿的心思十分羡慕。 裴舒芬微笑着的脸上有些僵硬,却没有再言语。流转的眼波往大门处飘去,看见贺宁馨同另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一起在门口站住了脚。紧接着,听见有人进来通传,扬声道长公主到安郡王妃到” 花圃里的人纷纷拜倒,迎接长公主和安郡王妃的大驾。 安郡王妃微笑着看向长公主,长公主笑着点头,对花圃里面的人道都起来吧。今日本宫是来参加花会的,大家不用拘束,自便吧。” 花圃里的人谢过长公主和安郡王妃,纷纷起身,回到各自的条桌旁。 安郡王妃携着长公主走到中间最大的条桌旁,跪坐下来,对身旁伺候的人道王爷带着仕子们也快了,把碧纱屏障放下来吧。” 那人应了,对着花圃一角拍了拍手。对面传来几声击掌的声音,似乎在应和这边的拍手声。又过了一会儿,从玻璃顶棚的横梁处,缓缓落下一层碧色轻纱,将花圃一分为二,隔了开来。 女眷们的条桌都在碧纱这边的位置,另一边,便是安郡王要带着仕子饮酒赏花作赋的位置。 在座的许多女眷也不是头一次参加安郡王府的花会,对这一套程序心知肚明。 又过了一会儿,安郡王带着一众仕子们到了,隔着碧纱屏障,对这边的女眷行了礼。 这边的女眷在长公主和安郡王妃的带领下,还礼不迭。 楚中玉坐在裴舒芬身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碧纱屏障对面的安郡王。虽然隔着一层轻纱看得不甚分明,却更显得他样貌出众。 楚中玉不知不觉红了脸。 作为庶女,还是不受嫡母待见的庶女,楚中玉从来没有期盼过会有好的亲事能落到她头上。只要不做妾,她就谢天谢地了。所以在侯府的时候,大嫂跟她说,楚家有意让她去给安郡王做侧妃,她还别扭过。——侧妃的名头虽然好听,不还是妾? 大嫂当时笑着说,让她别急着拒绝,等见了安郡王的面再说。 今日她才,大嫂说得是意思。——安郡王生得这样好,还这样年轻,诺大的王府里,只有王妃一个人,真是个专一重情的好男人。 楚中玉又斜瞥了一眼上首的安郡王妃,只见她坐在长公主旁边,正偏了头,跟人。安郡王妃本来就生得相貌平平,还坐在美艳的长公主身边,更显得貌不惊人。 有这样的王妃,的胜算应该更大一些吧?无小说网不少字——楚中玉突然对这桩亲事不再抗拒。 裴舒芬端庄地坐在楚中玉和太中间,当作没有看见楚中玉两眼斜飞的样子,手中取了银箸,一会儿给楚中玉夹菜,一会儿给太斟酒,忙个不停。 长公主坐在安郡王妃身边,也忍不住往那边的仕子看。她今年都十六了,试探了几次,皇兄斗没有给她赐婚的心思,她才着了急,跟皇后套起近乎来。若不是的亲事没有着落,她才不会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话。——如今看来,若是跟安郡王妃交好,以安郡王府在仕子中的声望,似乎也能帮她寻一门不的亲事? 安郡王妃将长公主的行止看在眼里,也不点破,从一边的水晶果盘里拿了一串西域大葡萄,放在长公主面前的小碟子里,笑道夷陵公主尝尝我们果圃里的鲜果。这是我们的人从西域带的种子种的,我尝着味道还不。” 长公主回过神,谢了安郡王妃,拿起葡萄吃起来。 酒过三巡,对面有些仕子纷纷起身,去花圃里折了花,托花圃里伺候的侍女往女眷这边送了。 裴舒芬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娘,这些人可是看中了谁,就送花?”看起来跟她前世里那些配对游戏一样,真是有意思。 宁远侯太却嗤笑一声,道你说呢?当这里是青楼花街?还送花点客呢?” 裴舒芬脸一红,讪讪地不再言语。 她们旁边桌上的笑着道宁远侯是第一次参加这安郡王府的花会吧?无小说网不少字——不知者不为罪。这些花,是给今日花会里定了亲的姑娘们的。是在告诉别的仕子,这些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也是提醒的意思。” 间,裴舒芬看见一个侍女手里捧着一株海碗大的白茶花,往贺宁馨那边桌上送了。 贺宁馨含笑起身,将那花簪在手腕上,十分趣致。只见她又探身对着碧纱屏障对面一个高大男子躬了躬身,像是在打招呼的样子。 裴舒芬的眼睛忍不住绕着贺宁馨转,也看见了对面的那个男子。见他生得极为高大,从侧面看,脸上五官如刀劈斧凿一般,十分深邃,比安郡王的俊美不遑多让,也极为打眼。 是 由】. 第一百零九章 反击 中 “那位是贺大姑娘的未婚夫?”裴舒芬凑到一旁的张伯爵身边问道。 张伯爵回头瞟了一眼,点头道正是。镇国公简飞扬同贺家的这门亲事,满京城都晓得呢。我们都以为两年前简家复爵回京的时候,他们就该成亲了。谁知贺大姑娘又病了,镇国公又等了她两年,如今喜事是近了。” “确是近了。我们家前几日还收到喜贴了。今年九月,就是他们大喜的日子。”结婚生孩子,是妇人间最爱谈论的话题。 说起镇国公简家和左督察御史贺家的这门亲事,真是一波三折。众人私下里谈论起来,觉得就跟折子戏一样波澜起伏,惊心动魄。 裴舒芬不动声色地在旁摇着轻罗小扇,定神听着这些讲古。 “那镇国公这么大岁数了,真的连个房里人都没有?”裴舒芬听了半天,有些好奇。 “没有,真的没有。”旁边的人很肯定地回答,好象她是镇国公府上的管事嬷嬷一样,十分肯定的样子,倒是惹得大家取笑了一回。 裴舒芬跟着笑了,轻言细语地点头道家里头肯定是没人,这我信了。不过外头吗……”看着大家,做出一幅“你懂得”的样子。 凑在一起闲话的这几个妇人都是成了婚的,也没有那么多避讳。听见裴舒芬意有所指,俱掩袖笑道能够想着不把人带到家里来咯应人,就是极好的男人了。宁远侯莫因为宁远侯,就……”想起宁远侯妻妾之多,这宁远侯肯定是巴不得别人家也都妻妾成群的。各位交换了个“尽在不言中”的眼神,看着裴舒芬,笑得意味深长。 裴舒芬被众人有些嘲笑和怜悯的眼光看得心头怒起,却不得发作,只好在心底里转了几转,轻声道男人家管不住,也是常事。不过是在家里多收几个人,好歹都是眼皮子底下,好打理。若是在外面收了人,反而多些是非。家过于善妒,让男人退而求其次,去花街柳巷留连,染了脏病,吃亏的还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还是宁愿把人抬进来,好过在外面收人。” 旁边有两个听了裴舒芬的话,心头一动,对望一眼,笑着道宁远侯高见,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赶紧离了这里,回的条桌旁去了。——这宁远侯看着温温柔柔,可真是不容小觑…… 另外几个比较厚道,听不出弦外之音的在一旁附和道宁远侯这话说得实在。有时候,也是不得不为啊。” 裴舒芬淡淡一笑,往刚才先走了的两位那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不再跟剩下的几个人罗嗦,也回的条桌旁去了。 花会进行到一半,楚中玉以一首大嫂裴舒芬给她捉刀的长短句《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从中笑”,拔了女眷的头筹。 到会的仕子对此长短句惊为神作,又见楚中玉生得国色天香,乃是真正难得的才貌双全,越发引起了仕子们豪壮的诗情。一时宁远侯府众人面前的条桌上,堆满了对面仕子送来的诗作,请求楚二姑娘品评一二。 安郡王和王妃看了楚中玉的诗作,也都赞不绝口。 这一次的“问香花主”,非楚中玉莫属了。而今年的名花,也肯定是腊梅了。 许心思动得快,立时想到大觉寺观音法堂后面的腊梅院,那里可是有全国最珍稀的腊梅树种。从明日起,肯定要挤破头了。如今已是三月三,腊梅都快谢了,不早些动手,到时候连渣子都不剩…… “回秋,你赶紧,跟珍胧馆的大掌柜说一声,让他立即去大觉寺,拿着我的帖子,找方丈,将大觉寺观音法堂后面腊梅院里所有的腊梅花都买下来。——有多少,买多少。将腊梅花瓣收了,给调香房送去提取腊梅香精。记得要快……”许声音压得很低,说得又快,谨防别人听了去。回秋常年跟着许,自然晓得她都说了些。 珍胧馆是许诸多铺子里面的一个香料铺子,平时也做生意,有各色香袋、香饼、香巾、香扇出售,走得是上层路线,件件价比黄金,俱是精品。 等许交待完,回秋已经完全明白了,笑着给许行礼道放心,奴婢理会得。” 每年安郡王府的花会,都会推出一位绝代佳人和一支倾城名花。佳人也就罢了,那名花可不得了,可不是只让人赏玩的。 安郡王府每点出一种名花,当年同那种名花有关的都会大卖。整个大齐朝的仕女贵妇,一到三月三,全盯着安郡王府,就为了今年流行的是样的首饰,样的花样,还有样的香味儿。不的人,会被人笑话土老帽儿,都不好意思出来跟人走动。同时与之相关的各个银楼金铺和首饰作坊,以及各色裁缝铺子,香料铺子,都会闻风而动,趁机赚一笔。 往年许没有来过花会,等听到消息的时候,往往都迟了一步。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先机,而对许来说,是从来不肯跟在人后面拾人牙慧的。——失了先机的生意,不做也罢。 这一次,许要确保从明日开始,京城里最高档的腊梅香,都来自许氏的珍胧馆。 许这边谈笑间,已经给许氏的铺子定下一盘大生意。 贺宁馨坐在一旁,对许暗暗叹服,轻轻偎,对许道娘懂得这么多,可不可以教教女儿?” 许喜出望外。她以前苦口婆心地劝了贺宁馨多次,想教她些做生意的门道,可是贺宁馨嫌弃她太过“铜臭”,根本就不想学。如今却主动要求跟着她历练,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这些生意,以后都是要留给你的。你若是不想学,我可愁也愁死了。”许笑着揽了贺宁馨在怀里,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发。 贺宁馨抿嘴笑了笑,对许道娘也分一半的铺子给大哥和兴儿吧。”贺宁馨的大哥贺宁启,如今在家里苦读,准备会试。贺宁启有个八岁大的贺兴元,也早早地启了蒙,进了学。 许想起的和孙子,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道你大嫂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你大哥将来是要做官的,铺子给了他也是白费。你若是有心,好好打理这些铺子,给你大哥家分红就是了。” 贺宁馨以前学得是经史子集,对商贾之事,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今换了一种身份,重新活过,突然对商贾之事也有了兴趣。 宋良玉坐在上首安郡王妃和长公主后面的条桌上,在上面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扭股糖一样地转来转去。 安郡王妃心里有事,看日头差不多了,便对身旁的侍女吩咐了一声,让她去跟王爷通个气,今日的花会,就到此为止吧。 侍女那边传了话,安郡王果然点头允了,对着那边拿着的诗作窜来窜去的仕子说了几句话,对面的人便都回到了的条桌旁。 安郡王妃对着那边含笑点头,侧身问了长公主几句。长公主脸上一红,倒也应了下来。 往日里点花主,定名花,都安郡王妃出头。今日因为长公主在座,便让长公主坐了主人席,代安郡王妃给皇后娘娘和宁远侯的庶妹楚中玉,送了一顶金刚石发冠。今日的名花,不出众人意料,果然点了腊梅。 楚中玉见不是安郡王妃给她加冠,安郡王也无丝毫表示,心里头微微有些失望。低头谢了长公主,文文静静地回到的条桌旁坐下了。 宋良玉觑了个空子,偷偷地摸到贺家的条桌旁,在贺宁馨背后轻拍了两下,低声道我好象很不开心的样子,我有些担心她。” 贺宁馨留神看了安郡王妃一眼,见她举止如常,温文尔雅,完全看不出不开心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看你还好。”贺宁馨回头安慰宋良玉。 宋良玉有些着急,在后面拉了贺宁馨的手直打晃你不晓得。我越是心里有事,越是面上平静。我是她亲,对她再熟悉不过了。” 贺宁馨笑着拉了宋良玉坐到条桌旁,道你先歇歇,别着急。等花会散了,你再找你问个仔细。若是真有难事,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宋良玉此时别无他法,闷闷地坐到贺宁馨身旁,一杯接一杯的给斟酒喝。 贺宁馨晓得那不过是果酒,甜丝丝地,并不醉人,也不甚在意。 安郡王妃在上首看见宋良玉在贺家这边左一杯右一杯地喝起酒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亲自走了,和许说了几句话,又赏给贺宁馨一支羊脂玉镯子,才让人扶了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宋良玉醒酒去了。 贺宁馨未料到宋良玉完全没有酒量,连这样的果酒都让她醉了,越发觉得好笑。 此时天色不早,王府的管事嬷嬷出来让大家去王府的偏厅用晚饭。 花会上的人便三三两两散了去。 先前许见简老带着简飞怡进来,也忙带着贺宁馨跟她们问安叙话。只是简老一直淡淡地,简飞怡又心不在焉,不想理人的样子。许也是有气性的人,见状便告辞回到的条桌旁,不再搭理简老。 而简老本来已经起了心要远着贺家的人,却偶尔听到了那些说起天水碧和极品绿翡头面,那双眼睛就再也没能离了贺宁馨头上身上。等看到安郡王妃也对贺家的人青睐有加,简老再有一腔心思,也在心里重新掂量了十七八个来回。 是 由】. 第一百一十章 反击 下 一更送到。二更粉红加更两点。三更晚上八点。 简飞怡从头到尾,不过是在花会上做了路人,看了别人的一场戏而已,心里一直闷闷的。 宁远侯府的人从她们身旁走过的时候,简飞怡耳朵尖,听见宁远侯正对今日做了花主的楚二姑娘低笑道今日大展奇才,王爷一定印象深刻,说不定等我们到家,王爷已经遣官媒已经上门了……” 又听见楚二姑娘细声细气的声音大嫂话莫要说得太满……小妹觉得……似乎没有心思……” 简飞怡听得心头火起,在后面拉了简老的衣襟问娘,大哥不是跟安郡王交好?——看来人家也没把他当回事啊” 今天的风头,都被宁远侯府的楚二姑娘和贺家的大姑娘给抢去了。她们简家人今天坐在这里,从头到尾也就许带着贺大姑娘打了声招呼,连安郡王妃都没有专程跟她们说过话。相反只是跟她们沾了姻亲关系的贺大姑娘,却得了安郡王妃赏的一支羊脂玉镯。看见那只镯子,还有贺宁馨那套绿翡头面,简飞怡觉得妆匣子里的首饰可以全拿去捣碎了填沟渠去了。 简老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道跟安郡王交好?往脸上贴金谁不会?——也就你是个棒槌,还当了真了。” 简飞怡被简老抢白了几句,有些讪讪地。眼看花圃里的人都散了,简飞怡忙扶起简老,跟在宁远侯府一群人后面走出去。 “贺家有值得得瑟的?——王妃迟早会明白她看了人。家有yin奔之女,这贺家的家风,能好到哪里去?贺家的大姑娘,又能比二姑娘强多少?……”简飞怡今日一肚子气,在后面嘟嘟囔囔,十分不平。 简老忙呵斥她道胡说呢?人嫁都嫁了,哪有‘yin奔’?”最后两个字,居然奇迹般地抬高了声音。 走在前面的宁远侯裴舒芬闻言回头看了简老一眼。 简老双眼眯了一下,一股笑意从嘴角一直延伸到眼底。 贺宁馨跟着许在安郡王府略用了些晚饭,便告辞出府。贺家的马车来得时候停在安郡王府的车马院里。现在贺家人要回家了,早有婆子将车赶到安郡王府门前的一块空地上。 那里三三两两停了一些车马和轿子,各家的下人都东一圈,西一圈,各自围在一起,拢着袖子,说得唾液横飞。 许扶着回冬的手先上了马车。贺宁馨站在后头,等许上了车,便扶着一旁丫鬟的手,也登上了车。 回到贺家,贺宁馨见许很有些疲倦的样子,想起须弥福地里的上好药草,偷偷进去拿了些出来,用改良的药方,给许煎了碗醒神汤,服侍许喝了睡下。 第二天,许醒来,身子舒服了许多,精神头也健旺起来,对贺宁馨的醒神汤赞不绝口,问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贺宁馨推说是在一本医书上看来的。那医书上确有这种药方,只不过药量和药材被贺宁馨偷换了,效果当然不同凡响。以前的贺宁馨就喜爱看杂书,许也就信了,不再深究。 安郡王府里,近来却颇有些不顺。 皇后自从托了长公主传话之后,又宣了安郡王妃进宫两次。每次都让楚中玉在旁陪着,当着安郡王妃的面,从不着边际的暗示,到不轻不重的敲打,到后来恨不得要直言不讳让她把人领了。 安郡王妃陪着皇后绕了几天圈子,觉得实在有些抗不住了,终于恹恹地回了娘家辉国公府。 辉国公的听了嫡长女的哭诉,也没有别的法子。安郡王府地位虽然特殊,可是却不能跟皇室作对。皇后现在是先礼后兵,若是直接下了谕旨,到时候,不同意也得同意。 安郡王王妃最近心情不好,可是他也没法跟她打包票。——安郡王府,到底是臣子。是臣子,就不能太僭越。 他们安郡王府执掌的缇骑,数百年来,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想削弱安郡王府的皇帝。只是幸亏当年开国皇帝范绘则定下了铁律,言明宫禁和安郡王府共立共存,互为肱骨,各安其位,才能保大齐朝的万世基业。每一任新任的皇帝和安郡王,都要去宗庙歃血盟誓,有生二心者,天打雷劈,宗庙覆灭,断子绝孙。如此毒誓,才让安郡王府顺利传承了数百年。 如今这个宏宣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过的,心思更难测。安郡王手里的缇骑,不能用到宫里面,就如同宫里的人,不能插手缇骑一样。两方既有一定的制衡关系,又有严格的上下尊卑关系。 这种事情,若是皇后想用来对付别的人,安郡王有一百种手段可以让皇后哑巴吃黄连。可是这是针对他们安郡王府,更不其中有没有圣上的默许,所以他都做不了。若是他暗地里有所举动,一顶大不敬的帽子就戴上来了。 再说,安郡王府数百年来,也有过皇帝皇后赐侧妃的先例的。楚皇后此举,也不算违例。 这样下来,连辉国公府宋家最近都阴云密布。 辉国公嫡**宋良玉是个直爽的性子,受不了这种阴郁的气氛,跑到贺家去跟贺宁馨诉苦。 贺宁馨领着宋良玉一起歪在暖阁里的暖炕上,拿了各样吃食点心,泡了新鲜茶水,当她是闺蜜一样招待。 宋良玉吃了几样点心,居然还是愁眉苦脸的。 贺宁馨推了推她的肩膀,笑道这样好吃的都不能让你释怀,说吧,到底是啦?” 宋良玉放下勺子,拿一旁小碟子里盛的雪白小毛巾擦了擦嘴,缩了两腿盘上炕,又将贺宁馨炕上的一个细棉布抱枕抱在怀里,靠在了墙上,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贺宁馨也放下勺子,侧身看着宋良玉,催她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说说看,有些事儿,能让我们宋七姑娘唉声叹气?”宋良玉在宋家排行第七,在家里人都叫她七姑娘。 宋良玉斜睨着贺宁馨道想不到你也是个淘气的,也会说风凉话了?” 贺宁馨但笑不语。 宋良玉终于开了口其实不是我的事,还是我的事。就是上次在王府里面,皇后娘娘提的事儿。”说着,宋良玉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对贺宁馨一股脑儿都说了。末了,宋良玉感叹道你说这皇后娘娘都安得心?就见不得人家夫妻和睦?非要往人家夫妻间塞人?” 贺宁馨啼笑皆非,指了宋良玉道你也注意些。皇后娘娘长、皇后娘娘短的,在我这里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这样说,被有心人告到宫里面,也是一场闲气。她在上,我们在下,不能这样硬碰硬的。” 宋良玉拿手掩了口,懊恼地道多谢贺提醒,以后再不敢了。” 贺宁馨忙安抚她,道也不是大事。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又对宋良玉解释道侧妃不过是个名头,到底不能跟正妃相提并论。若是实在推不过,也只有接进来,远远地放着了。” 宋良玉眼睛一瞪,对贺宁馨做了个拿刀抹脖子的手势,道她休想我性子和软,楚家的二姑娘又是个有七窍玲珑心思,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这种进了府,岂是好相与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贺宁馨想跟宋良玉说,这种事,决定权其实在男人身上。只要男人没有心思,别的再是才高八斗,绝色倾城,也翻不起风浪。不过宋良玉到底是个未嫁的姑娘,这一辈子,也还没有嫁人,不好意思跟宋良玉对男人评头论足,便岔开话题,问道皇后娘娘为何突然要给安郡王府弄个侧妃进去?”源头,才好封堵。 宋良玉摇摇头,道不晓得。也许他们家女儿大了,找不到婆家,所以看上了安郡王府的富贵吧。”又撇撇嘴谁不安郡王府在大齐朝地位超然。跟安郡王府攀上关系,皇后的几个皇子,就大事已定了。” 贺宁馨听了,心里一动,疑惑地问道皇贵妃两年前不是生了一个女儿?”皇贵妃没有,皇后还有要争的? 宋良玉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明白皇后突然要拉拢安郡王府了。”从炕上挪,把头凑在贺宁馨耳边,低声道我听我爹娘昨儿晚上偷偷说,皇贵妃好似又有身孕了。” 贺宁馨大吃一惊皇贵妃今年年岁不小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三十岁了。还能有孕,圣上对皇贵妃的情分,真是不一般。”宋良玉倒是有几分欣赏的口气。宋家的国公爷和国公拿不准皇后想赐婚的主意,到底是皇后娘娘自个儿的,还是圣上默许的,所以不敢贸贸然闹到御前,只在家里琢磨。 这下连贺宁馨也有些赞叹,道圣上真是长情的人。对皇贵妃倒是不离不弃。”又问道那宫里还有没有别的妃嫔有孕的?” 宋良玉诧异道你是才来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宫里只有皇后和皇贵妃两位后妃,哪里来的别人?” 贺宁馨更惊讶。宏宣帝登位五年,除了皇后之外,也就是四年前以皇后的仪仗迎了皇贵妃入宫。难道这以后,再也没有添新人? “昭仪、婕妤、才人、选侍,一个都没有?” 宋良玉肯定地答道都没有。如今宫里除了宫女内侍,就是皇后和皇贵妃。皇后早就生有三子一女,现在皇贵妃也快赶上来了,两年前生了一女,现在第二胎,不晓得是男是女。” 贺宁馨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对宋良玉笑道良玉,你真是你的福将。你跟你说,别担心,我们有法子了。” “真的?”宋良玉大喜过望。贺宁馨行事,给人一种十分稳妥,值得信赖的感觉。似乎万事到了她手里,都能化繁就简,药到病除。 贺宁馨拉了宋良玉在身边,低声在她耳边道你找你,让她装病。再让安郡王带你,还有小世子,先出城去庄子上避一阵子,就说要养病,不能见人,这样可以先拖一段。我在这里,会找人给圣上上折子,给皇后娘娘找些事做。”兵法有云,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围魏救赵,足以让皇后那一方自乱阵脚。 “事?”宋良玉十分好奇,不听完就不肯走。 贺宁馨笑着在炕桌上蘸着茶水写了两个字——“选秀”。 给圣上选秀,充实后宫,是皇后娘娘的职权之一。皇后娘娘消极怠工,让圣上的后宫空虚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被臣下弹劾弹劾了。 是 由】.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选秀 上 (粉红+) ※二更粉红加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 宋良玉看了这两个字,若有所悟你是说,给圣上选妃嫔?” 贺宁馨摸了摸宋良玉的头,亲切地道孺子可教。”一幅姐的口气。 宋良玉居然不以为忤,看着贺宁馨拍手笑道我就贺肯定有法子。看来我这趟是来着了。”连忙起身下了炕,去贺宁馨屋里的大穿衣镜前整了整有些歪斜的襦裙。 宋良玉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想着皇后娘娘给别人塞人不成,反被别人塞了一宫殿的美人进来,笑得合不拢嘴,回身对贺宁馨道我说你是个促狭鬼,真是没有说。这不是让皇后娘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么?——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正大光明,一点都不像他们楚家人,就晓得鬼鬼祟祟在背后捣鬼。” 贺宁馨抿着嘴笑。选秀可不是塞进宫这样简单的事情,不过这其中的关键,就没必要让宋良玉了。 宋良玉披上大氅,对贺宁馨福了一福,道大恩不言谢。我跟我爹娘说说,让我们家去找人上折子。你们家就无谓卷进来了。”宋良玉这事儿牵扯太大,而贺家又跟他们家素昧平生。就算她跟贺宁馨有交情,也是她主动贴上来的,可不能让贺家担这个风险。 贺宁馨却拦住她道这事儿,你们家不能提,安郡王府也不能提,甚至我们家和镇国公家都不能提。”镇国公同安郡王交好,贺宁馨顺便把镇国公府也提了一句。 “啊?”宋良玉头疼了,“谁都不能提?那谁上折子啊?”要成事,上折子的人身份一定要非同一般才行。 贺宁馨胸有成竹地道放心,我已经想好人选了。你记得一定要跟你爹娘,还有你说清楚。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个时候,他们要以静制动才是。”他们略有动作,就会被宁远侯府抓住小辫子,说他们是心怀怨愤,故意跟皇后娘娘作对。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把相关的这几方摘干净。 想了想,贺宁馨觉得跟宋良玉解释不清楚,怕她跟人多说误事,立时改了主意,道算了,你还是先跟你王爷姐夫说,他一定会该做。——别人就先放一放。” 宋良玉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似懂非懂地道我都听你的。我这就去安郡王府,只跟王爷说,然后回家等着看戏。” “哟,”贺宁馨笑得弯了腰,道说得好——咱们就等着看戏吧。选秀呢,实在是一出好戏,得看上大半年吧。” 送走宋良玉,贺宁馨直接去了外院的书房,求见爹爹贺大老爷。 贺大老爷刚下朝,在书房里跟许诗词唱和,又拿着宁远侯府楚二姑娘在花会上写得长短句仔细推敲,对此神作击节赞赏。——楚中玉这一次是真正诗名大振,无数人慕名到宁远侯府求诗问赋。 楚二姑娘据说见求诗的人太多,很是懊恼,对外宣称女子当以女红贞静为重,诗词歌赋乃是小节,便宣布封笔,从此不再吟诗作赋。那首《卜算子.咏梅》的长短句,就真正成了绝响。如此有才华又低调的绝代佳人,更是难得。一时提亲的媒人踩断了宁远侯府的门槛。 贺大老爷在朝堂上,近日来也多听大家谈论此事。今日同对谈,虽然觉得那长短句很妙,但是是否出于楚中玉之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 这边听说贺宁馨要见贺大老爷,贺大老爷同许对视一眼,都有些纳闷。——外院的书房,贺宁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快让馨儿进来。”许顾不了这么多,对外面的书童吩咐道。 贺宁馨谢了书童,进了贺大老爷的书房,看见许赫然在座,贺宁馨抿嘴笑道打扰爹和娘了,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还对着许眨了眨眼睛。 许微赧,招手让贺宁馨,拖着她坐在身旁,怜惜道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在疼爱孩子的父母眼里,儿女再大,都永远记得他们还是婴儿时候可爱趣致的模样儿。 贺宁馨有些尴尬。平日里许对她当小孩子一样疼哄,她也半推半就地依了她。今日她要来跟贺大老爷说正经事,这样的口气,谁还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呢? 贺大老爷在一旁看见贺宁馨的样子,心里有些诧异,随手指了许对面的椅子道坐吧。”又对许道馨儿来我的书房,定是有要事的。你就不要打岔了。” 许仔细看贺宁馨的神情,果然有些不自然的样子,不由心下暗悔,觉得也是太过了。馨儿说,也有十八岁了,今年九月就要出嫁,再把她当小孩子哄,就是这个当娘的误了她。想起当年贺宁馨宁愿贴着二房的二太太李氏,也不愿意跟亲近,是不是早就应该改变态度,把她当作大人一样对待呢? 想到这里,许起身对贺大老爷和贺宁馨道你们聊,我出去看看今日的晚饭准备得如何了。”又问贺宁馨宋七姑娘可是要留下来用晚饭?” 贺宁馨跟着起身送许出去,闻言马上答道良玉了。娘不用准备她的饭菜。” 许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像平时一样伸出手,想拍一拍贺宁馨的小脸。猛然间又想起不该这样对她像小孩子一样,讪讪地缩回了手。 贺宁馨笑着握了许的手,挽了她的胳膊,送她出了外书房。 回到书房里,贺宁馨看见贺大老爷一个人站在窗前,像是一直在从窗口看着她们母女俩。 “馨儿,你母亲疼你跟眼珠子似的,比对你大哥上心多了。你……”贺大老爷将许刚才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对妻子的战战兢兢十分心疼。 贺宁馨一心想着上折子的事儿,闻言忙道爹莫担心,女儿没有怪娘的意思。今日确实有要事,要跟爹爹商谈。” 贺大老爷放了心,回到书桌前坐下,示意贺宁馨坐到书桌前的圈椅上,温和地问道有事要跟爹说?”贺宁馨是女儿,一向有事都是找她娘许。贺大老爷有些好奇,贺宁馨有事,不找许,要专门找? 贺宁馨走到贺大老爷的书桌前坐下,定了定神,将宋良玉今日的来意,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家长里短地说八卦,贺宁馨可能不在行。可是这等涉及到朝堂江山社稷的博弈,确是贺宁馨最感兴趣,也最擅长的。 所以从她口里说出来,比宋良玉要多几分条理,也多了几分背景的补充。 贺大老爷本来含笑听着贺宁馨,听着听着,脸色却严肃起来。 等贺宁馨说完一席话,贺大老爷起身在书房中间开阔的地方来回走了几步。 书房的门大开着,周围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院子门口两个守门的书童在那里闲坐聊天。隔得这样远,从书房里看,也只能看见他们在,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 “选秀这件事,非同小可。”贺大老爷斟酌道,“你要,一旦开选,就不是一家一户的事儿,而是牵扯到整个朝堂上下,大齐的江山社稷。” 贺宁馨微笑着道女儿自然晓得。我们大齐,还是当年隆庆帝的时候选过秀。自从庞贵妃进宫之后,大齐就再也没有正式选过秀。” 庞贵妃入宫就盛宠,隆庆帝再也没有选过新人入宫。后来庞贵妃的做了皇帝,也就是早逝的嘉祥帝,庞贵妃担心拿捏不住从下面高官豪门里选进来的妃嫔,失了刚到手的大权,所以一应嘉祥帝的,都是庞贵妃从贫家小户挑来的姑娘。只要貌美,不需有才干有家势。就连庞家女儿,庞贵妃都不许再送进宫,实在是用心良苦。 “这你都晓得?”贺大老爷抬高了眉毛。馨儿时候对朝堂之事这样关注了? 贺宁馨早想好了应对,含笑解释道那日从安郡王府的花会,女儿就惦记着这事,一心想帮帮良玉。再说,安郡王府这么多年来,对娘的生意也照顾有加。这次他们碍于身份,不好亲自出手,我们对他们尽些绵力,也是应该的。——所以之后,女儿就去找大哥借了些朝廷的邸报看了。” 贺宁馨前些日子确实是找大哥贺宁启借过朝廷的邸报,不过不是为了这件事…… 贺大老爷眉宇渐渐舒展开来,赞许地对贺宁馨道接着说下去。”并没有指责她不务正业,身为女儿身,却妄图插手男人们的事。看来贺大老爷,跟她以前的爹三朝首辅裴立省一样,都是明辨事理的人。 贺宁馨想到上辈子的爹爹裴立省,看着眼前这辈子的爹爹,心里突然一片温暖,柔声道爹爹不怪罪女儿,女儿谢过爹爹。”起身对贺大老爷福了一福。 “坐吧,坐吧。我们嫡亲父女,不用这样见外。”贺大老爷忙起身站在一旁,搓着手,却不敢去碰贺宁馨一下子。 贺宁馨笑着起身坐下,贺大老爷也坐了下来。 只听贺宁馨又接着道女儿虽然找大哥借了邸报看了,却还是没有头绪。直到今日良玉,跟女儿说,皇贵妃似乎又有了身孕,女儿才灵机一动,想出这个主意。” 在贺宁馨看来,选秀之事,应该也是宏宣帝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之后,就开始绸缪的。当然不是宏宣帝贪花好色,而是他想收拾掌兵权的世家,必须要有一个突破口。 后宫里面,从来就不是的战争,而是这些背后家族的争斗。脑子清醒的皇帝选,从来就不是给挑心上人,而是给的朝堂,的江山挑选后盾。因为这些身后,便是综复杂的朝堂。后宫,就是朝堂政治的缩影。出身微贱的布衣宫女一步登天的传说,从来不会在大齐朝的皇宫大内上演。 是 由】.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选秀 中 ※三更送到。 贺大老爷如今是左督察御史,负责监督百官,有弹劾上奏之权,算是言官之首。 可是后宫里面的事情,却不是他能插手的。 “馨儿,你说得很有些道理。可是你不是不晓得,为父是左督察御史,你让我弹劾别的官员,我没有二话。可是上折让圣上选秀,对为父来说,似乎越俎代庖了些。”贺大老爷小心翼翼地给贺宁馨解释。想不到女儿还有这样的政治直觉,贺大老爷觉得十分骄傲,就算女儿有些考虑不周,贺大老爷也认为是人之常情,不想对贺宁馨苛求太甚。 贺宁馨却笑了,对贺大老爷道:“爹想哪里去了?这件事,就算爹有职权,也不能由我们出面来上这个折子。” 贺大老爷更惊诧了:“那你找我做什么?”女儿有事不来求自己,贺大老爷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 贺宁馨拿过一张花笺,在上面写了一个人的名字,递到贺大老爷面前。 贺大老爷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得,正是“裴立省”三个字。 “三朝首辅裴立省?——那可是个老滑头。再说,宁远侯府是他的姻亲,他可不会做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儿。”贺大老爷拿过花笺,翻来覆去的看。 好,女儿的字,写得就是好。贺大老爷面上虽然一片平和,心里却乐开了花。想着等明日上朝回来,就顺路去夫人的裱画店,将女儿写得这张花笺裱了起来,挂在自己的书房里屋的墙上,自己可以天天去观摩…… 贺大老爷一时心花怒放,浑忘了女儿写得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一个男人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裱起来挂在墙上,实在令人遐思啊…… 贺宁馨却没有等贺大老爷“遐思”完,从他手里取过花笺,道:“女儿对三朝首辅裴立省这个人,仔细考较过。从女儿借过来的邸报看起来,裴太傅这个人,和爹一样,都是十分的忠君为国。”顺便拍了一下贺大老爷的马屁。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贺大老爷嘴角不由越翘越高,含笑对贺宁馨道:“你想让为父去裴立省那里说项,让他出面上这个折子?” 贺宁馨点头赞道:“爹爹不愧是状元之才,果然一点就透。——这件事,只有让裴太傅出面,是最合适的。”顿了顿,贺宁馨一面回想着自己前世的爹爹裴立省的为人,一边深思道:“裴太傅和爹爹一样,都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人。此次让圣上选秀,从浅处说,是让安郡王府承裴家一个人情。从深里来说,是帮圣上铺路,让圣上能够尽量兵不血刃地拿下……” 贺宁馨霍然住嘴,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宏宣帝想收揽军权的事儿,目下很多人还蒙在鼓里。她不确定,贺大老爷是不是也赞同她的看法。 贺大老爷到底是伴圣多年的人,对圣上那点心思也早看出来了,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只管监察百官,圣上手下那么多能人,也不用自己事事奔在前面,显摆自己。 “连闺中弱女都看出了圣上的心思。看来此事已经是昭然若揭了。”贺大老爷一手捻着美髯,微微笑起来。 贺宁馨尴尬地笑了笑,道:“爹爹取笑了。” 贺大老爷忙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道:“不取笑, 不取笑。——我女儿冰雪聪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谁敢取笑,让他来跟我单挑” 一席话说得贺宁馨掩袖笑得一抖一抖的。 贺大老爷十分感慨。这辈子,他还从来没有跟这个自己打小就疼爱的女儿这样融洽的交谈过。就算她自落水醒来之后就有些奇怪又怎样呢?左不过是自己的女儿,这个自己是深知的,就是大觉寺的菩萨那里,都指明了的。——自己不护着她,还有谁能护着她? “爹爹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其实这件事就裴家而言,也不完全是给他人做嫁衣裳。爹爹想必知道,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当年也是状元,在地方上历练过这么多年,回到京城,没有几天的功夫,就升了翰林院大学士。圣上对裴家还是青睐有加的。只是裴家跟宁远侯府结了亲家,到底让圣上有些忌讳。裴家人若是出来弹劾皇后,请圣上重开选秀之门,势必能让向圣上表明,他们裴家,自始至终,忠于的都是圣上。”贺宁馨侃侃而谈,眉宇间有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自信。 贺大老爷看着自己的女儿,越发觉得骄傲起来,对贺宁馨点头道:“这一层,为父刚才也想到了。况且,裴家的嫡女两年前去世之后,圣上便亲旨让裴家将两个外孙接回裴家教养,已经是在宁远侯府脸上重重地打了一耳光了。——若不是裴家又将庶女嫁了过去,裴书仁这会儿早进文渊阁了。” 摇了摇头,贺大老爷眼里闪着戏噱的光芒,得意洋洋地道:“裴立省精明滑头了一辈子,临老却下了招臭棋,真不知道他画蛇添足地把庶女嫁过去做什么?难道是贪图一品侯夫人的名头?可是圣上至今都将宁远侯请封继室的旨意留中不发呢。” 听着贺大老爷说起宁远侯的原配,裴立省的嫡女裴舒凡,贺宁馨觉得十分不自在。她低了头,看着手里的花笺上熟悉的字迹,下意识将那花笺在手里揉成了一团。心下暗自警醒自己,得再练一种字体,免得将来有一天,让裴家的人看见,将她当妖怪拿了去…… 同贺大老爷说完话,父女俩一起去了后院吃晚饭。 如今的贺家只有大房一家人住在这里。 许夫人在饭厅上陪着贺老太太说着话,听说贺宁馨居然主动去寻贺大老爷说话,贺老太太脸上也笑成了一朵**,连声道:“好好好——他们父女俩,总算是圆过来了。” 贺宁馨的大哥贺宁启坐在一旁笑看着贺老太太同许夫人说话,也很欣喜妹妹终于明白过来。 贺宁启的独子贺兴元看看许夫人,又看看贺老太太,嘴角微微翘起,很是高兴的样子。 贺宁启的妻子苏氏是个很文静的妇人,平时寡言少语,一心扑在儿子身上,万事不理。不过如今因为贺宁馨要备嫁,许夫人日夜忙碌着嫁妆礼服婚庆事宜,外面还有自己的陪嫁铺子需要一一照管,实在忙不过来,便将家里的事交给苏氏照管。 贺家大房只有贺宁启一个嫡子,贺宁启也只有贺兴元一个嫡子。苏氏作为贺家大房的嫡长媳,又是嫡长孙的亲娘,这贺家,迟早都是她的。现下掌了权,差不多的人,早做起威福来了,独苏氏一步也不肯多走,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十分守礼。待下人和气,对小姑子关怀备至,以前对她淡淡的婆母许夫人,现在也对她改了观,凡事都愿意提点她,又将内库的钥匙也给了她。 苏氏嫁进来也快十年了,到如今才真正在贺家后院站稳了脚跟。幸亏苏氏素性恬静,不是个爱展才干,揽是非的性子,所以这么多年,如一抹影子一样生活在贺家后院里,却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若是苏氏也是聪明外露的女子,遇到许夫人这样能干的婆母,很难相处融洽。 贺宁馨同贺大老爷一起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吃完晚饭,贺家的人等贺老太太回了耕读堂,也都各自散了。 第二天,贺大老爷下朝回家,专门拐去了裴家一趟,拜访了一直赋闲在家的裴立省裴太傅。两人在裴家的后花园里散了散步,聊了聊天,贺大老爷便告辞回府了。 贺大老爷走了之后,裴立省在外书房里沉思良久,又找大儿子裴书仁过来商谈了一番。 两日之后,一封恭请圣上重开选秀的奏折便递到了宏宣帝的案头,立时便被宏宣帝发往礼部,让他们整出个具体条程上来,明显是赞同的语气。 范氏宗族的人闻讯,立刻上折弹劾楚皇后在其位不谋其政,致使后宫空虚,不为大齐的江山社稷着想。 楚皇后近日来正在懊恼安郡王如同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去传旨赐妃,安郡王已经请了病假,带着王妃和世子一起去京城外的庄子上养病去了。 等圣上命内侍过来传旨申斥她的时候,楚皇后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听完整个传旨,楚皇后不由傻了眼。她同圣上十年患难夫妻,早就习惯了一夫一妻的日子。圣上后来接了以前的太子妃、现在的皇贵妃入宫,还让皇后心里咯应了好久,甚至跟圣上闹过别扭。还是当时的大嫂裴舒凡看着不对劲,三番五次地劝她,不要跟圣上赌气,以免把圣上越发推到皇贵妃那边去了,皇后才忍了下来,同圣上重归于好。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皇宫大内,还会来第三个女人。不,也许不是第三个,还有第四个,第五个,第无数个…… 是 由】.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选秀 下 范氏皇族宗人府的管事嬷嬷领了旨,罚皇后跪了一天一夜的宗庙,向范氏列祖列宗请罪。跪完宗庙,又让皇后赶紧着手给圣上选秀。 大齐朝范氏皇族选秀是宗族事务,自有成规。按族规,新皇登基大婚的头年开始,便要首次选秀,其后每三年选一次,一直到皇帝年满六十为止。六十之后,皇帝不得再选秀。 选秀之年,文官四品官以上,或者武将伯爵以上的勋贵家里,凡有年满十五,尚无婚约的嫡女,都属候选秀女。若是不愿进宫,可到宗人府保备,半年内定好亲事就可以正式退选了。有婚约尚未成亲的,若是愿意参选,也行,但需要办妥退婚手续,不得上哄下骗,欺瞒朝廷。而且定过婚又退婚参选的,在宗人府也会有记录。这样的姑娘进了宫,不会有大的不妥,不过是面子上不好看罢了。另外,每一家里,只能有一个女儿入宫参选。若是已经有女儿在后宫为后妃,便不再具备参选资格。 这一套繁复的选秀规则,是当年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一手给当时的开国皇帝范绘则定下来的。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是开国皇帝范绘则的亲娘。范绘则又是大孝子,唯母命是从,所以在范绘则的强力主导之下,被范氏宗族定为族规。不过规矩是规矩,不遵守的皇帝也大有人在。有过了六十还选秀的昌平帝,也有选过一次,就再也没有挑过的隆庆帝。 整个选秀人员的背景调查,按照范氏宗族的族规,由缇骑独立完成。所以下面想动手脚的人,就要掂量一下,看看有没有能力,可以瞒过无孔不入的缇骑,将不合条件的女子送选上去。一旦查出,当欺君之罪论处,满门抄斩到不至于,但是满门打入贱籍是一定的。 大齐朝这么些年,富贵动人心,自以为聪明,动手脚的人不是没有。不过无一例外都被缇骑查了出来,好几家勋贵,都因此被夺了爵,打入贱籍,几代都不得赎身。 而大齐朝自隆庆帝那年之后,再也没有选过秀。大齐朝的高官勋贵们,刚刚才从五年前腥风血雨的宫廷政变里恢复,对现在的太平日子还过得心有余悸,就被这个突然发出的“选秀”的消息轰得晕头转脑,一时满城皆谈选秀。 朝廷很快就正式颁了政令,宣布了此次选秀的条程。出乎意料的是,宏宣帝亲自拔高了选秀的条件。以前是文官四品官以上,勋贵伯爵以上就可。这次改成文官三品官以上,勋贵要侯爵以上的人家才够资格参选。 大齐朝的官阶制度里,三品大员,是个分水岭。三品以下的官员众多,包括许多闲职。而三品和三品以上,却都是位高权重的官员,或者退养下来,在朝堂上依然有影响力的官员,为数不多。 此令一出,有资格参选的十五岁以上嫡女立时便少了一大半。而到了十五岁还未定亲的高门嫡女也不多,不过好在可以退婚,于是够候选资格的高门嫡女里面,最近退婚的也不少。也有少数人家,心疼自家的女儿,不想拿女儿的终身去换那场镜花水月的富贵前程,便赶紧物色人选,要给女儿在半年内定亲。 宁远侯府这边先得到皇后被罚跪宗庙的消息,紧接着又听说圣上颁诏令,大肆选秀。这两个消息接踵而至,将宁远侯府的众人击昏了头。——这二姑娘楚中玉还没送进安郡王府呢,可别把皇后先折进去了 太一心急,先把楚中玉叫骂了一顿。又听老大楚华谨说,此事是裴太傅上的折子,将裴舒芬也叫来骂了一顿,说她出得好主意,这不是搬起石头砸的脚吗?——以前皇后只用应付皇贵妃一个人,现在却要应付数十个年轻貌美的狐媚子 裴舒芬满腹委屈,哪想到的娘家这会儿也来给添乱?有心想质问父亲,到底底气不足,只好忍了这口气。 因了太见天就要骂她一顿,这天晚上裴舒芬趁楚华谨歇息的时候,对他委屈地抱怨圣上选妃,关我事?娘为何都要怪在我身上?” 楚华谨皱着眉头安慰她道娘不过是一时心急,担心皇后娘娘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说完这话,楚华谨起身便想出去。 楚华谨外放了两年,早已非当日的吴下阿蒙,见识长进了许多。这一次突然而来的选秀,让他敏锐地觉察到,里面似别有乾坤的样子。 他这些天在外面忙得焦头烂额,打探此次选秀的前因后果,却是一团雾水。安郡王早就躲得远远的,且以他行事的风格,倒不像他的手笔。可是此事若是与他无关,楚华谨又有些疑惑:总觉得时机太巧了些…… 不过他动用了全部的人情关系,也只探到此事是的岳父裴立省做得手脚,心里更是发虚:难道是岳父了舒凡的事……? 楚华谨想了又想,又排除了这个可能。舒凡的死,跟一点关系都没有,当时忤作、太医都验过了的,是病死的,并非意外死亡。再说裴家还有一个女儿嫁在宁远侯府,岳父不至于完全不把裴舒芬放在心上。 裴舒芬见楚华谨心事重重要出去的样子,有些着急,赶紧拉了他一起坐在床边,说起知心话来。裴舒芬有心想帮他分担一些,遂想了想,安慰楚华谨道侯爷也不必特别挂心。此事虽然出其不意,却并非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有何好处?”楚华谨抬头问道。他还真想不出,这件事对自家有何好处。 裴舒芬浅笑盈盈如今要选秀,我们也可以送人进去啊。在妾身看来,送二妹入宫,比送二妹去安郡王府做侧妃,要强多了。”以楚中玉的才貌,入宫承宠,诞下皇子,是迟早的事儿。宁远侯府到时候就是双保险,还有可担心的? 楚华谨本来心里一直烦躁不安,听了裴舒芬的话,反而笑了,道你成日里在内院厮混,见识浅薄,不如你远矣。”又摇头叹息,“若是舒凡在这里,今日之事,她定能圆满化解。——哪要我在外面跑来跑去,拿热面孔贴人家的冷屁股?” 裴舒芬被一个古人说她“见识浅薄”,不由心头大怒,腹诽道:你丫才见识浅薄你qun家都见识浅薄 不过腹诽归腹诽,再给她三个胆子,她都不敢正面跟楚华谨叫板,只好又忍了怒气,和气地笑道侯爷雄才大略,哪是我们这些后院妇人能比的?——就算再世,也比不上侯爷的。”如此奉承了楚华谨一番。 楚华谨虽遗憾裴舒芬没有她裴舒凡的大才,可是论小意殷勤,知冷知热,凡事有商有量,是她远远不如的。想来花无常好,月无常圆,他这也是求全之虞了…… 楚华谨长叹一声,看着裴舒芬娇艳欲滴的小脸,高耸绵软的一双玉兔,忍不住抱了她坐在膝上,一手抚上她的小脸,一手罩上她高耸的玲珑,一边亲吻抚弄,一边在她耳旁气喘吁吁地道大齐选秀,同一家里,只能有一个女儿入宫……只要皇后在宫里,我们家就不能参选……” 裴舒芬被楚华谨揉搓得全身发热,也顺势靠在他怀里,轻轻扭动起来,故意在楚华谨的要紧处蹭了两下。楚华谨立马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急匆匆地掏了的宝贝出来,拽了裴舒芬裙子,硬邦邦地就要顶入。 裴舒芬哀叫一声,急忙拿手去阻挡,却已被楚华谨强握了双手撑在头顶,下面已经被弄了进去。里面尚未润滑,还有几分疼痛,却只能忍了,在下面曲意承欢,连绵不断地叫着“侯爷”,让楚华谨越发大动起来。 一时云散雨收,裴舒芬给楚华谨清洗过,又叫了热水,去净房重新梳洗了一番。 等她出来,却楚华谨不见了人影。 “桐月,侯爷去哪里了?”裴舒芬叫了的陪嫁丫鬟进来问道。 桐月刚才一直守在外面屋里,对屋里面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的翻云覆雨声早就麻木了。 听问起来,桐月屈膝回道刚才方姨娘院子来了人,说是方姨娘身子有些不适,侯爷让人请大夫去了。” “是侯爷让人请大夫,又不是侯爷去请大夫——侯爷哪去了?”裴舒芬冷冰冰地问道。任谁刚同的男人亲热过,转个身就那男人去为别的奔走,心里都不会好受。 桐月恭恭敬敬地回道侯爷说不放心方姨娘,要亲眼看看。侯爷还留话……”看了裴舒芬一眼,不敢说。 裴舒芬觉得都要忍出内伤了,可是忍无可忍,重新再忍,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坏了努力了这么久得来的好名声。 “说吧,侯爷留了话?”裴舒芬走到一旁的炕边,歪在大靠枕上,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桐月低眉垂目地答道侯爷说,让别等着他了,先歇着吧。侯爷今儿,就歇在,歇在方姨娘那里了……” 裴舒芬手里紧紧抓着炕上大靠枕的一角,拧成了一团,手上的筋都爆起来了,口里却还是平静地吩咐道给我铺床吧,我要歇息了。” 桐月应了声是,将**的撤了下来,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新的被褥铺上,对裴舒芬道,都铺好了。” 裴舒芬“嗯”了一声,从炕上起身,去**躺着去了。 桐月将一旁的桌灯捻暗了,移到墙脚。又回身抱了弄脏的被褥,倒退着出了裴舒芬的卧房。 裴舒芬在**翻来覆去半天,终于想起来侯爷这次去了方姨娘那里,却是方姨娘坏了规矩。头半个月,本是这个正妻的日子。这两年来,方姨娘行事滴水不漏,试探了几次,都抓不到她的把柄。好歹忍了这么久,终于将方姨娘惯的不知天高地厚,想来这一次,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拾她了。——不能拿侯爷怎样,难道还不能处置一个犯了规矩的妾室? 第二天一大早,裴舒芬梳洗之后,便去向太请安,却见楚华谨已经在太那里坐着了,一幅神采奕奕的样子,跟中了大奖一样。 p:提醒一下,宗人府是明朝朱元璋首创,清朝沿用了明制。大家别看见宗人府就想起辫子朝了。本文的朝堂背景主要是明朝,但是明朝的后宫制度实在太坑爹,所以俺就让《烟水寒》里面的小安出马,将大齐朝的后宫制度大刀阔斧改了一下。本文里的后宫制度是架空,朝堂是明制。另外罗嗦一句,《烟水寒》的架空背景是东汉末年。 是 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定亲 上 裴舒芬笑着给太放了碗箸,又伺候楚华谨早饭,才问道侯爷今日这样高兴?” 楚华谨还未,太已经笑眯眯地道我们家可算是有喜事了。” “喜事?说来让也为娘高兴高兴”裴舒芬忙凑趣道。 太看了楚华谨一眼,笑着道我们老大又要做爹了,这可不是添丁的大喜事吗不跳字。 裴舒芬愕然地看着楚华谨。——这是从何说起?她五年内不能有身孕,这些妾室也该跟一样才是…… 楚华谨有些赧然,道是方姨娘有了身孕。昨儿大夫刚诊过,已经快三个月了。”又掩不住喜色,道大夫说,这一胎,一定能一举得男”说得好象他从来没有似的。 裴舒芬含笑恭喜侯爷,又有些担忧道这样说来,我们用得避子汤,不甚有效用啊。”因为裴舒芬立誓五年之内不生孩子,所以宁远侯府的妾室,也都跟着一直在用避子汤。 楚华谨却摸摸鼻子,打了个哈哈,道方姨娘身子不好,大夫以前说,避子汤对她身子不利,所以……” 裴舒芬拧着帕子的双手瑟瑟发起抖来,口里还是轻柔地笑道恭喜侯爷恭喜娘了方姨娘给我们宁远侯府添丁进口,也是有功之臣呢……” 楚华谨本来有些不好意思。是他想着方姨娘跟了他这些年,一直无孕,对她十分怜惜,担心那避子汤对她身子不好,以后更难有孕,所以他特意让方姨娘不用喝避子汤的。——这样做,当然是让裴舒芬这个正室脸上不好看…… 好在舒芬年岁虽小,还是识大体的,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满脸喜色。楚华谨在心底里对裴舒芬又多了三分歉意。 裴舒芬从太的慈宁院回到的中澜院,脸上一直挂着的面具一样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 “桐月,在外面看着,就说我不舒服,别让人进来。”裴舒芬对外吩咐道,一个人闷闷地躺在了卧房的**,默默地想起心事来。 过了一会儿,裴舒芬从里屋出来,对桐月吩咐道方姨娘有孕,按以前姨娘有孕的规矩送赏。另外,”裴舒芬沉吟半晌,道方姨娘不能再伺候侯爷了,把方姨娘的日子,给齐姨娘吧。” 齐姨娘从西北在待了两年,老了不少。楚华谨好在还念着旧情,每个月里,也去她屋里两天,每次也都会要水,并不像是在兰姨娘和桂姨娘屋里,每个月只去一天,去了也只点个卯就走。 桐月出去了一会儿,找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要了旧例,备了给方姨娘的赏。 裴舒芬看了一下,见桐月从库房里取了一匹古香缎,一个银笸箩,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刘嬷嬷说,这是先头留下的规矩。前面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有孕,都是这样打赏的。”桐月一边给裴舒芬查验,一边解释道。 裴舒芬想起方姨娘在楚华谨心里的地位,有心要卖个好,道再拿一匹古香缎,凑个双数。另外将银笸箩换成两个金笸箩,银票换成两百两一张的。拿红缎子包了,等会儿送。” 桐月屈膝应了,又去库房重新领了一遍。 裴舒芬让人在方姨娘的院子那边盯着,等侯爷一进了方姨娘的院子,裴舒芬便让桐月拿了包袱,也一径往方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来到方姨娘的院子,方姨娘一见侯爷前脚到,后脚就来了,心知是为了何事,忙盈盈下拜,道见过。” 裴舒芬上前几步,亲自扶了她起来,亲热地道方姨娘再不可如此了。你如今有孕在身,是我们如今宁远侯府里最贵重的人儿。以后你也不必去我房里晨昏定省,就是在外面见了我,也不必行礼如仪。——孩子要紧,别的以后再说。”一席话说得十分大度。 楚华谨在旁坐着,看见娇妻美妾一团和气,十分畅意,也对方姨娘道月眉,既然发了话,你以后记得专心养胎就是。别的暂且先放下。” 方姨妈忙陪笑道大度,妾身可不能太过托大。该行的礼,还得行。侯爷放心,昨儿大夫说,这胎稳得很,还交待过妾身,平日里多四处走动走动,身子健壮,以后生得时候,才不会受罪。” 楚华谨扬眉笑道好好好——既然大夫都这样说了,我们自然听大夫的。”又看了裴舒芬一眼,见她脸上微红,笑吟吟地看着,便道舒芬,以后方姨娘的胎,就交给你照管了。样?” 裴舒芬愣了一下,又展颜笑道多谢侯爷这样信赖妾身。只是妾身没有生产过,不晓得该如何照顾孕妇,方姨娘这胎又金贵,妾身实在是不敢当。” 方姨娘穿了一身银红色的衫子,亭亭玉立的立在当地,如一株含苞待放的新荷一样。闻言拿手里的团扇掩了唇,看着楚华谨笑道侯爷真是病急乱投医。妾身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也有两个好丫鬟,还有专门派来的管事嬷嬷和婆子,走不了大褶儿的。——侯爷放心,妾身一定会很谨慎的。” 楚华谨见两个人都推脱,也不再坚持,只是想了想,对裴舒芬笑道舒芬,你是大的,就多包涵一些。月眉好不容易才有了这胎,我不放心,这阵子,我就住在月眉这里了。”又走到裴舒芬身边,在她耳旁低声道我上半夜在你那里,下半夜再月眉这里,如何?” 裴舒芬脸上一僵,又赶紧忍了羞辱,细声细气地道我怎样都行。只是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那里,侯爷也不能太忽略了。——都是侯爷的人,侯爷忍心……”瞟着细长的眼眉,斜斜地飞了楚华谨一眼。 楚华谨的心霎漏跳了一拍。 裴舒芬见状笑了笑,叫桐月,道这是方姨娘有孕的赏例,正好侯爷在这里,就由侯爷亲自给方姨娘吧。” 桐月将红缎子包袱打开,让楚华谨和方姨娘都看见了里面的。 楚华谨拿起一个金笸箩看了看,笑着对裴舒芬道有心了。”叫了方姨娘,“月眉,还不赶紧谢谢?” 方姨娘又赶紧行了大礼。 裴舒芬受了这个大礼,对方姨娘说了几句客气话,才对楚华谨屈膝行礼道侯爷这里事忙,妾身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转身快步出了方姨娘的院子。 回到中澜院,裴舒芬觉得这里实在待不下去了,便吩咐桐月道收拾,就说我要去看益儿和谦谦。”这是要回娘家了。 桐月踌躇了一会儿,劝道,方姨娘刚有了孕,您就回娘家,让别人晓得,还不知要说些话呢。” 裴舒芬冷笑道我去看我们家的嫡长子,谁敢说闲话?” 桐月不敢再劝,收拾了几样,跟着裴舒芬出了门,回娘家去了。 因为楚谦益和楚谦谦一直住在外祖裴家,裴舒芬每隔两三天就去看他们一次。如今正好隔了三天,也不算太过扎眼,也不用给太报备。 回到裴家,裴舒芬心情好了些。先去见过嫡母,又去见了楚谦益和楚谦谦。 这两个孩子大了些,懂事了些,不再像以前一眼,见到她就对她横眉冷对,但是越发地彬彬有礼起来。 裴舒芬也不以为忤,仍是笑着跟他们说,跟他们的乳娘询问他们的日常起居,十分尽责。 每次裴舒芬看孩子的时候,裴家的大嫂沈氏都在旁做陪,不让她单独跟两个孩子有接触的机会。 裴舒芬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宣之于口。 跟两个孩子说完话,裴舒芬对沈氏问道大嫂,我三姐最近都在做?” 沈氏看了裴舒芬一眼,见她始终言笑盈盈,不像以前一样,心里想,都写在脸上,能让人一眼看出来。 “你三姐最近忙着绣嫁妆呢。”沈氏想了想,打算先交个底给裴舒芬。 裴舒芬惊讶三姐定亲了?” 沈氏正要,外头的丫鬟来报,道二姑奶奶了。”二姑奶奶,便是裴家的老2裴舒兰,一年多前嫁给了内阁首辅赵之庆的庶长子赵振邦。并不常回家,倒是稀客。 “快请”沈氏急忙吩咐道,接着便让丫鬟婆子领着,去了见客的堂屋里。 裴舒芬也有好久没有见过二姐了,便跟着大嫂沈氏一起来到堂屋里,见到了二姐裴舒兰。 老2裴舒兰本来就生得貌美,如今嫁了人,又多了份妇人的韵味,更加耐看。 裴舒芬看见二姐穿着宝石蓝的缂丝交领襦衫,下系着湖蓝色八幅月华裙,湖蓝色中间夹杂着一条条玉白的绶带,行走间如蓝色天幕下的月华满地,风姿绰约,令人见之忘俗。 “二姐”裴舒芬压抑住心头的艳羡之心,先上前给裴舒兰行了礼。 裴舒兰没成想还能见到四妹裴舒芬一面,也十分欣喜,还礼不迭,道今儿真是巧,能见到我们四姑奶奶。” 裴舒芬抿着嘴笑,几人在堂屋里寒暄一番,裴舒兰便一个人去了夏的屋子,给夏见礼问安。 裴舒芳听说二姐了,也忙忙地从的院子赶。 几个终于重聚,自然有一番话说。 沈氏便给她们叫了一桌客饭,送到老三裴舒芳的院子里去了,笑道你们说体己话,我就不打扰了。想吃的,喝的,别客气,跟厨房的人说一声,他们自然会置办起来的。” 三忙躬身谢了大嫂沈氏,才一起回到裴舒芳的院子里。 几人一进屋子,裴舒芬就忍不住问道三姐,你时候定的亲?我都不?” 裴舒兰也很惊讶,问道三妹,你定亲了?” 是 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定亲 中 裴舒芳见都这样着急,忙请她们先坐下,又让丫鬟上了茶,戏噱道你们才嫁了多久,都变成这样的急性子了?” 裴舒兰端了茶,浅尝了一口,放下茶杯问道这好象是上好的大红袍,你这里如何有这样的好茶?” 裴舒芳脸上微红,低了头不,手里拿着个帕子绞来绞去。 裴舒芬看见三姐这个样子,定是跟她的亲事有关了,不由酸溜溜地道三姐,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谁都,圣上开始选秀,如三姐这样的,正是上上之选,三姐又何必要急着找一般人家嫁出去?”就算有大红袍又怎样?进了宫,大红袍泡得水可以拿来洗澡。 裴舒芳听了裴舒芬的话,但笑不语。嫡母和父亲为了她的亲事,前一阵子也操碎了心。她的生母虽然不在了,嫡母却从来没有为难过她,给她的待遇,同裴舒凡在家是一样的。除了她没有同一样去学堂跟着大哥们一起念书,在吃穿用度上,跟没有任何不同。而且就算没有去学堂跟着正经地念经史子集,嫡母也给她们请了女,识字做诗看帐盘点,都是教了又教的。——况且学得一身男儿的本事又怎样?就是嫡母也是后悔当初把当男儿教养的。 再说了,进宫,对裴家又有好处?的大哥裴书仁,眼看要入文渊阁的人,若是入宫,大哥肯定再也别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而没有了强势的娘家,在宫里又能熬出头? “四妹,你虽然比我早嫁几天,我还是当你是。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母亲和父亲,都给我打算好了。”裴舒芳笑着对裴舒芬道。 裴舒兰有些着急了,推着裴舒芳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到底是哪一家的?” 裴舒芬也有些好奇:能让的嫡母和父亲放弃入宫的荣耀,给三姐择的亲事,一定不同凡响…… 裴舒芳脸又红了一红,抬头看看和期待的眼光,终于低声道是皇商罗家的嫡长子……” 裴舒芬有些失望,一只手在桌上无意识地敲打着,拧着眉头道三姐,你就算是庶出,也是三朝首辅的亲生女儿。我们裴家,是大齐朝首屈一指的书香世家,父子两状元,一门四进士,哪一家都比不上的。——母亲别人不好找,偏要给你找一户商户人家?” 大齐朝的商家虽然不是贱籍,可是社会地位当然比不上仕子官家,就连比耕读传家的农户也要差上一篾片…… 裴舒兰倒是笑了,对裴舒芬道四妹,你是做宁远侯府的当家人的?你竟然连我们大齐朝最大的皇商罗家都不晓得?”又看着裴舒芳笑三妹,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大觉寺的菩萨面前求得签?——可不就应了今天?” 那时她们三陪着夏上京探望嫡姐裴舒凡,先去了大觉寺点长明灯,她们三人顺便求了签。记得当时三姑娘裴舒芳求得签是“一春万事苦忧煎,夏里营求始帖然;更遇秋成冬至后,恰如骑鹤与腰缠。”当时夏还打趣,说他们家还会出一个女陶朱不成? 陶朱陶朱,可不就是商家里的老大? 裴舒芳也想起了夏的话,心里更是添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桩婚事,想也是菩萨早就定好的。 “最大的皇商?”裴舒芬觉得确实有些孤陋寡闻了。不过她还是撇撇嘴,不屑地道就算是最大的皇商,也是商家。母亲和父亲就找不到一家像样的官家,来给我们三姐提亲?” 裴舒兰和裴舒芳有些尴尬。她们三人都是庶女,一般官家的嫡子,当然不会求娶庶女,除非是寻填房。可是裴老爷和夏对家出了个填房,已经很恼怒了,扬言就算留着裴舒芳不嫁,也不想她再步裴舒芬的后尘。 裴舒芳见四妹裴舒芬似乎怪在嫡母头上,脸色微沉,不再言语。 裴舒芳的大丫鬟桐雁见主子不好开口为的未婚夫说好话,忙笑着行了礼,才道敢叫二姑奶奶和四姑奶奶知晓,给我们姑娘说得这门亲事,乃是皇商罗家的嫡长子,也是进士,还是大少爷的同年,如今听说在吏部做给事中。”吏部给事中,七品衔,品级虽低,却是不折不扣的实权官儿,而且是有直达上意、上朝听政的权力,就连吏部侍郎和尚书,也不能小看了他这个给事中。 裴舒芬如今也对大齐朝的官位品级有所了解,听说这皇商嫡长子居然会念书,还中了进士,成了官身,便闭了嘴。——更别说还坐在给事中这样炙手可热的位置上。这门姻亲,说实话,比入宫为妃还要强些。 裴舒兰越听越欢喜,拉着裴舒芳的手,打趣道难怪说不出口。——这样好的人,就被你拣着了?” 裴舒芳脸色更红。那皇商嫡长子名叫罗开源,上门的时候,嫡母夏让她屏风后见了一面,生得出奇的好,特别是一双眼睛明澈淡然,让她一见就生了好感。——有这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的人,不会是个糊涂人。 裴舒芬见三姐确实有了好去处,也不再相劝。抬眼看了一旁的大丫鬟桐雁几眼,笑道好丫鬟,你们姑娘有了好去处,自然少不了你的。——以后陪嫁,跟你们姑娘共侍一夫,也全了你们主仆的一番情意。” 桐雁不妨四姑奶奶老着脸,在未出阁的三姑娘面前说这种话,可又不甘心被冤了去,咬了咬牙,跪下道四姑奶奶惯会说笑。我们姑娘出了阁,奴婢还指着姑娘给寻一门好亲事呢。——我们哪是那牌面上的人,哪有脸共……共……”“共侍一夫”这四个字,连桐雁都说不出口。 裴舒芳见四妹裴舒芬越发放肆,也沉了脸,正色道四,你再这样,莫怪我不顾情分?” 裴舒芳外表和善,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一声恼了,也是硬得能在地上砸个坑的主儿。 夏和裴老爷深知裴舒芳这个性子,又因为选秀之事迫在眉睫,才答应了这门亲事。——皇商罗家既然是大齐朝最大的皇商,家里肯定不比伯爵侯府要差,也是一大家子人。没有几分气性和手段,断是做不了那种家族里的主母的。 裴舒芬这两年在侯府里做当家人,也养了几分脾气。听了三姐裴舒芳的话,脸上过不去,涨红着脸起了身,道告辞了。”说着,扶了丫鬟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裴舒芳的院子,回宁远侯府去了。 裴舒兰见裴舒芬一行人走远了,才对裴舒芳叹气道你又何苦跟她一般见识?她年岁小,要说如今也比先在家的时候好了许多了,不过还是有些着三不着两。我们做的,多让让她就是了。” 裴舒芳正色道我倒觉得,我们就是太让着她了,才让她养成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二姐你不,她在侯府……”说着,裴舒芳将在家里听说的四妹裴舒芬在侯府的事说了一遍。 当听到裴舒芬答应五年之内不要孩子的时候,裴舒兰也倒抽一口气,道她敢这样托大?” “不是她托大,是她不得不……”裴舒芳到底在家里,的事情,比出嫁的裴舒兰多一些。 裴舒兰再叹一口气,道四妹当初也不知啦,死活要给人做填房。现在吃到苦头,行事总有几分酸劲,也不奇怪。” 裴舒芳不想再提裴舒芬,笑着让丫鬟桐雁去做两样点心端,又吩咐道对厨房的人说一声,就说四妹已经了,让他们别做多了饭菜,就按着平日里我和二喜爱吃得几样做了送就行了。”大嫂沈氏吩咐了厨房做一桌客房,给裴舒芳的院子里送。如今裴舒芬已经提前了,也不用做一大桌子菜白瞎了。 桐雁领命而去,裴舒兰也打发了的丫鬟出去歇息,屋里只留下俩说体己话,外面留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守门。 裴舒芳见人都走了,才问起裴舒兰的近况,道你如今过得怎样?” 裴舒兰嫁得是首辅赵之庆的庶长子赵振邦。当时嫁之前,就赵振邦跟的贴身丫鬟生了个出来了。裴舒芳问得,当然是这件事。 裴舒兰也心知肚明三妹问得是事,抿着嘴笑道我进门之后,那生了的丫鬟就被赵家打发了。” “那孩子呢?”裴舒芳问道。这算是留子去母?——若是让裴舒兰养着孩子,岂不是更麻烦? 裴舒兰摇摇头,像是在否认裴舒芳没有问出来的话,道那孩子过继给他们赵家族里一家无子的远房亲戚那里去了。” 裴舒芳松了一口气,道这倒还好。这孩子好歹得了个出身,也算是正经的嗣子。” 裴舒兰性子绵软良善,不是那等赶尽杀绝的狠心人,也点头道我跟夫君说了,这孩子就算过继,也是他的亲生子,以后能照料的,也都照应一番,别给了人就撒手不管了。——也算是给结个善缘。” 两说完知心话,各自心满意足,相约等裴舒芳出嫁的时候再见。 裴舒兰离开娘家回赵家府上的时候,已经几乎到了掌灯时分。 夜幕降临,京城南面一座小小的三进宅院里,也鳞次栉比地燃起了一盏盏方方正正地玻璃风灯。 桐露坐在屋里,手里不断拨着算盘,盘点自家海货铺子里一月来的帐目。 罗开潮掀开帘子进到屋里,看见桐露端端正正地坐在炕上,纤手如玉,在黑曜石做得算盘珠上翻飞,一时看呆了。 是 由】.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定亲 下 露突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看见罗开潮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忙下了炕,服侍罗开潮将外面的皮袄脱了下来,道这屋里升着炉子,又有暖炕,你从外面进来,先是冷,再是热,冷热不均,反倒抗不住的。” 罗开潮笑嘻嘻地任桐露帮他把皮袄脱下来,又趁人不备,在桐露左颊上啪地一声亲了一口。 桐露忙推开罗开潮,嗔怪道你做呢?一会儿广儿进来看见,看你哪还有脸?”罗岩广是桐露和罗开潮的嫡长子,如今才一岁半。 罗开潮笑着在炕上坐下,随便翻了翻炕桌上的帐本,道这些帐两三个月盘一次就够了。我们家铺子小,又不像我二叔家,光京城里就有数十个铺子,每个月光盘帐的帐房就要二三十人。” 罗开潮口里的二叔,其实是他远房的族叔。罗开潮自小父母双亡,这位族叔看他可怜,便领了他,让他跟着的一起念书进学。后来见他对书本不感兴趣,便带了他在身边教他做生意。等他成年后,又带了他去远洋跑船,让他亲手挣下现在的一片家业。 罗开潮对这位族叔奉若生身父母,对他十分尊敬。逢年过节,罗开潮都带了桐露和嫡长子罗岩广一起族叔家磕头问安。 桐露亲自从茶龛里倒了热茶,放到罗开潮面前,从他手里又拿过帐本,继续坐下盘帐,嘴里道大有大的做法,小有小的做法。我横竖每天无事,打发罢了。” 罗开潮忙道你喜欢做就做。我不过是怕你累着了。” 桐露抬起头,对着罗开潮嫣然一笑,像是领了他的情,又低头继续拨着算盘。 罗开潮默默地看着桐露姣好的侧影,突然道我二叔的嫡长子,刚跟裴家的三姑娘定了亲,再过两三个月,就要办喜事了。” 桐露拨着算盘珠子的手乍然停了下来,整个人跟静止了一样,呆立了半晌。 罗开潮坐到桐露身旁,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裴家是你的旧主家,可是你现在已经脱了籍,是正正当当的良人,不用害怕。——我二叔不是那等人,就是我大堂弟,虽然做了官,人还是十分和气。” 桐露一愣。她丝毫没有想到见到旧主家会抬不起头的问题。她是想起了她伺候多年的大姑奶奶裴舒凡…… 本来以为嫁给小商家,和以前的那些人就不会再有来往,可是兜兜转转,她似乎还是在同一个圈子里打转。 罗开潮看见桐露呆怔的样子,更是担心,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吧?无小说网不少字别吓唬我。” 桐露回过神来,看了罗开潮一眼,忙笑道没事,没事。我是突然想起了先,有些怔忡而已。” 罗开潮见过裴舒凡几面,对这个一手撮合他们的媒人也很感激。可惜她去得早,他们也只有早晚三炷香,祈祷裴舒凡能早日投个好人家,重新来过。 “没事就好。——我饿了,今儿晚上我们吃?”罗开潮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起身去门口张望了一下。 屋旁的耳房里跑出来一个小丫鬟,笑着问道大爷可有吩咐?” 罗开潮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道天不早了,让厨房的人摆饭吧。今儿天冷,把饭摆到房里吧。” 小丫鬟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小跑着去厨房传话。 东厢房里广儿刚刚小睡醒来,正窝在奶娘怀里醒瞌睡。听见爹爹的声音,便从奶娘怀里挣了下来,往屋门外跑去。 奶娘赶紧跟着追出来,却见小少爷已经大叫着“爹爹”,扑到罗开潮的怀里。 奶娘给罗开潮行了礼,道大爷了。” 罗开潮抱着广儿点点头,问奶娘广儿晚上吃了没有?” 奶娘回道小睡前吃过一顿奶,现下刚醒了,没胃口,还没有吃。” 罗开潮一边抱着广儿往屋里走,一边道让小厨房把广儿晚上的夜食一起送到房里,我来喂就是了。” 罗开潮对广儿十分疼爱,除了不能给广儿喂奶,别的事情,他几乎都亲手做过。从换尿布,到给广儿洗澡、哄睡觉,抱着四处溜达,甚至从他二叔那里要了本儿童启蒙读本,见天给广儿念。 等广儿能吃一些好克化的食物之后,罗开潮又亲自给他喂食,都是奶娘看熟了的。因此奶娘只是笑着应了,去小厨房给广儿取晚上的夜食。 罗家人少,本来一个厨房足够。只是生了广儿之后,罗开潮担心大人吃的,会跟幼儿吃得弄混了,便给广儿单独开了个小厨房,单找了两个会做小儿和妇人药膳的厨娘在里面伺候着。平日里只给小少爷罗岩广和桐露开小灶。 罗开潮抱了广儿进到屋里,广儿一见娘坐在灯下,立刻欢呼起来,连爹也不要了,往桐露那边扑。 桐露赶紧将帐本收起来,才起身抱了广儿在怀里,和罗开潮一起逗弄起孩子来。 外面的婆子拎了食盒进来,在桐露外间房里的大圆桌上,摆上了今晚的饭菜。 罗开潮虽然明面上只是小商家,可是家底着实殷实。罗家晚餐桌上,满满地摆了十六个菜,光蔬菜就有七八个。 冬日里蔬菜实在难得,桐露看了看饭桌,将广儿放到高椅上坐好,一边绑上带子,一边道我们就三口人,不用每日做这么多菜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罗开潮一手将广儿的小木碗拿,将奶娘送的小厨房里给广儿专门备得汽水蒸肉轻轻吹凉了,舀到小木碗里,当没听见桐露的抱怨,自顾自地说这汽水蒸肉够细嫩,可是不够鲜美。要是榨些蔬菜汁和在里面,会更好些。” 桐露见罗开潮一说到吃的,就不肯妥协,也由他去了。皆因罗开潮小时候在被他二叔接之前,很是过过一阵苦日子,虽然年纪小,可是那种饥饿的滋味儿,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所以罗家虽然人少,做得菜多,罗开潮一个人都能将所有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从来没有剩下一滴汤,一粒米。 桐露收拾好了手上的,也坐吃饭。她从罗开潮手里接过广儿的小勺子,道我来喂吧。你先去吃点垫一垫。” 罗开潮拦着桐露的手,道我来就行。你去吃吧。你的胃不好,不能饿着。” 夫妻两人一个端着小木碗,一个拿着一把小木勺,互相推来挡去。可怜的广儿每次木勺送到附近的时候,都以为是要喂给的了,便张大了小嘴,可惜一咬一个空。如此几次之后,广儿终于受不了还在拉拉扯扯的两个无良爹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桐露和罗开潮听见广儿的哭声,忍不住笑了。 桐露忙放开手,道赶紧喂吧。小祖宗已经恼了。” 罗开潮笑着哄了哄广儿,将木勺推了一满勺的汽水蒸肉,送到了广儿大张的嘴边。 广儿奇迹般地止了哭声,大口将勺子含了进去,吧唧吧唧地吃起来。胖胖的两腮上,还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 桐露拿了的细棉布帕子出来,给广儿轻轻地擦了擦脸上的泪。 广儿对着桐露露出一个谄媚的微笑,赶紧又转过头去,小手指着饭桌,开始点菜。 桐露和罗开潮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吃完晚饭,桐露抱着广儿在屋里慢慢走动消食。广儿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眉眼耷拉,又要睡的样子。 罗开潮泡了一壶铁观音,一边喝茶,一边想起一事,对桐露道你的那个好,在我们庄子上住着养病的,最近让人带信,说她病好了,想到城里头来谢谢你。” “你说桐叶?”桐露一手拍着广儿,一边坐到罗开潮身边。 罗开潮点点头,道她让人捎了口信到店里去了。我正好去看铺子,就碰上了。” 桐露歪着头想了想,又看了看怀里白嫩可爱的广儿,道总得让个信得过的大夫再去瞧一瞧,我才放心。” 原来桐叶上次来投奔桐露的时候,说是银子包袱被抢了,只披着一身不知从哪里拾来的破布袋,结果到了桐露家不久,全身就生了疥疮。 桐露虽然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可是家里有小孩子,大意不得。便赶紧寻了辆车,将桐叶送到他们在京城外的小庄子上,找了个积年的婆子专门看护她,免得传染给更多的人。 桐叶被紧急送走后,罗家的院子也大大地打扫了一通,四处洒了石灰消毒。桐叶住过一个晚上的西厢房,被罗开潮找人完全给拆了,重新造了三间厢房。若不是桐露拦着,罗开潮能把整个院子卖了,再去另盖一所房子去,就为了他的宝贝,生怕给不干净的传染上了。 想起那时候的手忙脚乱,桐露笑着道你也是,不过是疥疮,你就要卖房子,也太小题大做了。” 罗开潮看着广儿呵呵地笑,也不反驳。 两人便商议好,去药堂寻一个信得过的大夫,出双倍的银子请他去庄子上给桐叶再瞧一瞧。若是完全好了,也可以接。 “你打算安置桐叶姑娘?”罗开潮忍不住问道。桐叶跟他们家非亲非故,老在他们家住着,也不象话。 桐露笑着道等她了,我问一问她。若是想嫁人,你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或者去寻前面街上的王媒婆,让她做主就成。” 桐露和桐叶的情分,其实在宁远侯府里的那几年,已经都快耗尽了。只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旧友一条道走到黑,总得帮她一把,心里才过得去。 罗开潮她厚道,也没有再说,两人将广儿送到他屋里睡下来,也歇息不提。 镇国公简家的府里,这一阵子也十分热闹。 圣上的选秀令一出,往简家给简二少爷说亲的人也多了起来,多是勋贵人家不想女儿入宫候选,都急着给女儿定亲的。 大姑娘简飞怡看见娘成天忙着给二哥相看未来嫂子,却不管,很是不虞。她想参选,可是家里人都不同意。这一次,就连娘都同两个哥哥意见一致,都反对她入宫参选。 是 由】. 第一百一十七章 魔高? 上 简飞怡以前对安郡王还有那么点儿思,可是圣上的选秀令一出,安郡王就被她扔到九霄云外,只一门心思打算入宫为妃。 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简老这次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对简飞怡的要求严辞拒绝。 简飞怡哭过闹过,简老只是不断劝她,跟她说内宫森严,不是她这样的人可以在里面活得下去的。 简飞怡曾经和简老大闹,争辩道我在宫里得宠,要娘家在外面得力才行。我们家,大哥是一等镇国公,战功赫赫,如今也是正一品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这样的娘家,圣上会冷落我?” 简老被简飞怡闹了几天,也有些乏了,坐在一旁冷冷地道就冲你这句话,你要进了宫,我们全家人就要给你陪葬——你要死,没人拦着你。可是要拖着大家一起下水,休怪我们见死不救”说完这话,简老拂袖而去。又留话让简飞怡在院子里禁足三天,不许出来随意走动。 简飞怡到了京城才不过两年的功夫,简老又向来疼宠她,像这样动了真章修理她,还是头一次。 简飞怡性子里本就有些欺软怕硬。之前仗着家里人都疼她,闹了个天翻地覆。现在没人搭理她,便怏怏地蔫了下去,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呆了三天。 好容易熬过了禁足的日子,简飞怡带着的丫鬟,来到简老住的平章院,却没有看见简老的人影。 “娘去哪里了?”简飞怡在平章院的上房里问道。 简老的大丫鬟芳影笑着给简飞怡行了礼,回道老去承平伯府上去了。承平伯请了相熟的几家喝茶搓麻将。” 这样的场合,当然不适合简飞怡这个未嫁的姑娘,再加上简飞怡本在禁足,简老有心想给她点颜色看看,所以没有带简飞怡一起去。 简飞怡轻哼一声,坐到平章院正屋堂上的圈椅上,道二哥如今到成了抢手的饽饽了,真是炙手可热啊。” 简飞振虽然是国公府的嫡子,却是嫡次子,袭爵没有他的份,因此简飞振已经打算走文官这条路,如今已经中了秀才,还未中举。只是这条路,也不太好走。到如今也没有寻到一门好亲事。 简老看着心疼,又不想二太辛苦。正好赶上圣上选秀,到有一些家世好,家里人不愿她们入宫的嫡女们,正四处寻定亲的人选。 简老便一心盘算着,要给二结一门好亲,能借上岳家的力,以后的路更好走些。可惜如今相与的都是武将勋贵,还没有文官的嫡女找上门来,简老不是不感叹的。又加上要给简飞怡相看未婚夫,也是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家都不想简飞怡入宫参选,便只有在半年内跟她定一门亲事才行。 承平伯府上,今日请了三家的,有镇国公府上的简老,宁远侯,还有张伯爵。当然,宁远侯和张伯爵都是陪客,今日主要的客人便是简老。 承平伯上次在安郡王府上花会的时候,见过简飞振一面,对他印象不。而且他的嫡亲大哥简飞扬是世袭镇国公,又得圣上青睐,还跟安郡王交好,在朝里是有实权的武将。的女儿是嫡次女,正好嫁过嫡次子,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简老来到承平伯府上,看见在座的都是那日在安郡王府花会上见过的,也放下心来,打起精神跟人周旋起来。 几人在牌桌上搓着麻将,免不了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一番。 张伯爵同贺家相熟,晓得镇国公府跟贺家是姻亲,便问起简老上次许办寿筵,简老可去了?” 简老笑眯眯地道当然去了。人家说一声让我们去,我们还不上赶着去?” 在座的都是勋贵家里的女眷,自然晓得大齐朝的文官看不起勋贵,闻言都掩袖笑了,也没有多加在意。 承平伯想跟简老套近乎,先扔了一张四筒给简老碰了,又没话找话,道听说前一阵子贺家分家了,真是奇怪啊。贺家的老太太不还在吗?就分家了呢?——贺家二房又是个扶不起的,这下子日子可难过了。” 张伯爵扔出个五万,吃了宁远侯裴舒芬的三饼,才笑着道许也算是厚道人了。这贺家二房,早就该分出去了,如今才分,也是给了贺老太太天大的面子了。” 众人听张伯爵话里有话,忙问起来。 张伯爵却也得不是很仔细,只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二房的嫡女前一阵子正好嫁人了,就是分家之后嫁得。——可能也是跟这有关系吧。” 简老听了,嗤笑一声,却没有多言,伸手抓了一张牌,正是个九筒,立刻笑着推倒手里的牌,道胡了,筒一色” 在座的另外两人纷纷指责承平伯,不该给简老碰四筒。 承平伯笑着伸手一起在桌上洗牌,又对另外两人道简老运道旺,关我事?” 张伯爵晓得承平伯的心思,便顺水推舟帮她圆了,道简老真是运道旺呢。——娶了贺家大房的嫡女,那嫁妆肯定不得了。听说许的好多铺子,都打算做了嫁妆陪送呢。” 简老的脸色反而淡了下来,沉默不语地帮着一起洗牌,又码好了,开始第二圈。 裴舒芬察言观色,总觉得简老的样子怪怪的。 想起上次在安郡王府上,好象听这简老跟她女儿说贺家二房女儿“yin奔”的…… 裴舒芳心里一动,故意对张伯爵问道张,贺家大房的女儿还没嫁,二房的小女儿倒嫁了,这其中,有没有故事没有?” 张伯爵眉头轻蹙,很快又展颜笑道人家嫁给姨**,是亲上加亲,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说?” 简老意味深长地看了宁远侯一眼,笑着道有没有故事,你得去问问那娶了贺家二房女儿的聂家姨妈才。我们都是外人,哪里晓得人家的家事?” 裴舒芬听见这话有些意思了,便开始不断跟简老搭话。 简老虽然称呼上有个“老”字,也是因为他们家只有她一个老封君,其实并不显老。若是简老的婆母还活着,简老年纪再大,也称不了“老”三个字。而且简老保养得只如三十上下之人,肤色白腻,两眼水汪汪的,让裴舒芬觉得十分投缘。 四个人几圈麻将搓下来,交情拉近了许多。到了的时候,几个人算了输赢,却是简老是大赢家,宁远侯裴舒芬输的最多,就相约下一次由宁远侯裴舒芬做东,请各位去宁远侯府搓麻将去。 承平伯也在吃饭的时候,借机让的嫡次女给众人行礼打招呼。 简老冷眼看去,见那女孩儿生得白净圆润,一幅好生养的样子,在心底里微微点头,觉着若是没有别的人选,拿这女孩儿做个后备也不,便脱了手上的一幅白玉镯子,给了承平伯的嫡次女做见面礼。 承平伯以为女儿入了简老的眼,十分高兴,赶紧让女儿谢了简老。 几个人吃了饭,宾主尽欢而散。 裴舒芬回到宁远侯府,想起简老席间对她未来的大儿媳贺宁馨一幅不置可否的样子,心情觉得特别舒畅。 晚上楚华谨她这里**的时候,裴舒芬心情好,使了许多花样出来。楚华谨觉得意犹未尽,当晚便歇在了裴舒芬这里,没有去方姨娘那里过夜。 裴舒芬晓得了楚华谨的偏好,从此在外事内事上都做得滴水不漏。 楚华谨慢慢地将一些公事上的烦难事也跟裴舒芬说起来,有时候从她那里讨个主意,虽然十个有九个不能用,但是偶尔也有一两个出奇制胜,很是得力。 这一天楚华谨气冲冲地从兵部回到府里,气得在外书房砸了好几个茶盅。 裴舒芬听说了此事,忙问究竟。 楚华谨恨恨地道简飞扬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圣上都没有反对,要他逞能?” 原来楚华谨好几个上书兵事的折子都被简飞扬驳了,让楚华谨怒不可遏,觉得简飞扬根本是看他不顺眼,故意为难他。 裴舒芬安慰道侯爷别急。这简飞扬现在位高权重,侯爷只能徐徐图之,千万别树敌太多。” 楚华谨喝了几口茶水,略微平静下来,对裴舒芬笑道你说得对。我不能被他气得自乱阵脚。” 裴舒芬走到楚华谨身后,一边握了小拳头给他捶着背,一边柔声道侯爷发脾气是应该的,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气呢?——只是生气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得想个法子,将这简飞扬争取。俗话说,多个多条路,又说,如果不能战胜你的敌人,就将敌人拉入你的阵营。” 楚华谨越听越有趣,回头握了裴舒芬的手,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歪理,倒是蛮有趣的。” 裴舒芬嫣然一笑,道山人自有来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却又不显得过于张狂外露,分寸拿捏得十分之好。 楚华谨笑着转过头,靠在椅背上,闭了眼让裴舒芬替他按摩头部,又道简飞扬这人油盐不进,也不他到底看重,我们也好投其所好。” 裴舒芬想起简飞扬还未娶亲,又想起跟简老有了几分交情,心里又是一动,对楚华谨道侯爷别担心,妾身倒是有了一计。” 楚华谨闭着眼睛问道你又有馊主意?”却是十分亲昵的口气。 裴舒芬抿着嘴笑等妾身有了八九分把握再说吧。”话到此处,却想起楚中玉国色天香的面容。——不能送你进安郡王府,也不能送你进宫,那送你去镇国公府总是轻而易举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这么漂亮的庶女养在家里,不充分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是 由】. 第一百一十八章 魔高? 中 宁远侯裴舒芬最近往承平伯府上去了好几次,帮奉恩将军的嫡次子求娶承平伯的嫡次女。奉恩将军是宁远侯楚华谨外放西北时候笼络的部下,奉恩将军最近也回京述职,跟宁远侯府走动亲密。 承平伯一看奉恩将军的嫡次子已经中了举人,比之镇国公的弟弟还有出息些,又有些心动。 过了几天,奉恩将军又谋了外任,这一次,居然是外放江南。这可是兵部里的上上签。众人都说奉恩将军走得是宁远侯的路子,在兵部有人,才能得此肥差。 于是宁远侯府又开始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楚华谨听了裴舒芬的话,着意结交简飞扬,倒是同他的关系好了许多。在兵部里的差事也更顺畅了,他举荐的人也都一个不拉,都谋到了好差事,越发兴头起来。 奉恩将军感激宁远侯为他出得力,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开了几桌酒,请了几个陪客,同宁远侯楚华谨来了一番不醉不归。 承平伯听说奉恩将军又谋了江南的肥缺,马上就要赴任去了,有些心急,赶紧来寻宁远侯裴舒芬。 裴舒芬让她别急,又去探听了奉恩将军的意思。 奉恩将军倒是个爽快人,答应马上下聘,过大礼,一个月之后成亲。这样奉恩将军作为父亲,可以等嫡子的婚事办了之后再走。 奉恩将军倒是不能离京,将军的嫡长子走得是武将一途,跟着奉恩将军去江南。嫡次子在京城准备秋试,承平伯的女儿就算嫁了,也是一直在京城里待着,倒是确确实实的一门好亲。 这门亲事做成之后,承平伯着实感激宁远侯裴舒芬,不仅按照大媒的礼包了一个八百八十八两的大红包给她,还将上好的酒馔和尺头送了许多给宁远侯府。 镇国公府的简老收到了承平伯的喜帖,才人家的女儿已经要嫁人了,实在气不过,对着二简飞振哭了一场。 简飞振啼笑皆非,只好着意安抚简老,道娘别太伤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是有更好的在后面呢。” 这话说完不久,宁远侯裴舒芬便给镇国公府简老递了帖子,要上门拜访兼赔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简老刚从乡下回京城不久,急需打入京城贵妇的圈子里,而宁远侯如今已经俨然成了京城勋贵里面的头一号,人缘好,又能干,还古道热肠,愿意跟她结交的人越来越多。 这样的人,突然递帖子要上门赔罪,简老有再大的气性,也气顺了许多,便约了跟她见面的,等着她上门。 裴舒芬来到镇国公府,当然先对简老一番赔罪,将一切过都揽在身上,又许诺要帮着简老物色更好的高门贵女做。 简老本来对承平伯的嫡次女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是拿她做个后备而已。现在见宁远侯这样放下架子,折节下交,简老心里也好受了些,便对宁远侯推心置腹地道我的大儿能干得很,不用**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二。”说着说着,又落了泪,对裴舒芬哽咽着道裴,你不晓得,我们家当初夺了爵,在乡下吃了很多苦。尤其是我的老2,他大哥出门从军,家里就剩下他一个男人。他一个孩子,又要照顾我们一家大小,又要忙着念书习字,才耽误了这么多年。这孩子,我是真心想给他寻一门好亲事,才对得起他这么多年来吃得苦。” 裴舒芬拿了帕子帮简老拭泪,同情地道老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帮老分忧。——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保证还老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就是了。” 简老得了宁远侯的许诺,抓住裴舒芬的手道裴既然说了这话,我是个实在人,就当真了啊。” 裴舒芬笑着道我向来算数,老就等着听好信吧。” 宁远侯走得时候,简老一直送她到大门口。看着宁远侯府的御赐马车从街边渐渐远去,简老微微一笑,便扶了丫鬟的手,回屋里去了。 高门大户里的众位们最近都忙得很,或者忙着给女儿准备行头,打点路子,好进宫参选。或者忙着给女儿相看夫婿,打理嫁妆,准备嫁女儿。 一时京城里的喜铺和海货铺子都比平日里忙了许多。因为大齐朝的高门大户都喜爱用海货做嫁妆压箱,越是精奇罕见的物事,越是抢手。 桐露他们家的铺子虽然不大,却有名气,总有些外面大的海货铺子都不一定有的好。另外这铺子里的东家是个实在人,做生意从来不短斤缺两,价格又公道,因此生意更是好上加好。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在店里忙碌。 桐露和罗开潮两个人一个忙着清点存货,一个忙着出去找路子进货,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桐叶来到桐露家的时候,正是桐露和罗开潮两口子最忙碌的时候。她经过大夫的复诊,终于确定病症全消,不会有传染的危险了,才得了桐露和罗开潮的许可,坐车来到城里。 桐露命人在宅子的倒座房里给桐叶腾了间房出来,打算在她出嫁以前,先在那里住一阵子。 桐叶却道身无分文,就算要出嫁,也没有嫁妆,寻不到好人家。她见桐露家的铺子最近缺人手,便主动提出要去桐露家的铺子里住着,帮她做一段时日的零工,攒些银子,好备嫁妆。 桐露见桐叶在新那里吃了个大亏,居然学了个乖,也啧啧称奇,答应帮她去跟他们家老爷说一声试试。 罗开潮却不置可否,晚上回到房里,对桐露问道我们铺子小,平日里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再加一个打杂的,尽够了。如今虽然忙,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我已经寻了短工去帮忙。——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能做些?”这位桐叶姑娘,十指纤纤,行事比一般人家的都要有派头。这样的人,能去的小海货铺子里打杂? 罗开潮并不是养在家里后宅,只会调脂弄粉,不谙世事的哥儿。桐叶和桐露不是一路人,这在罗开潮第一次见到桐叶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桐露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拿牛角梳通头发,一边照着镜子,闻言头也不回地对罗开潮道她愿意出去住到铺子上去,你还不乐意?——难道你宁愿她住在我们家里?” 罗开潮见桐露误会了,忙笑着道你说哪里去了?——要依我的,早几两银子打发她出去了,哪能好吃好住留在这里,还请大夫治病呢” 桐露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不好受,沉默了半晌,回头看着罗开潮道当日我从宁远侯府出来寻你,你是不是也想过几两银子把我打发算了?” 罗开潮见桐露钻了牛角尖,心里叫苦不迭,忙打躬作揖,“姑奶奶”、“好人”地叫了几百声,桐露才似嗔似喜地放过他,又叮嘱他道桐叶到底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她如今落了难,我们也不能太过凉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图她以后报答我们,至少与人结善缘,总比与人结怨要好些。” 罗开潮坐到桐露身边,握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道我不我家娘子原来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专门普渡众生来了。” 桐露哭笑不得,从罗开潮手里抽出的手,轻轻拍了他一下,道我们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广儿了,今儿得早,我们看看他吧。” 罗开潮忙给桐露披上大氅,扶着她的肩,两人一起去广儿的屋里瞧了瞧。 第二日,罗开潮应了带桐叶去铺子里帮忙,带着她一起去了海货铺子。 来到铺子里,桐叶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不该干些。 罗开潮也不怜香惜玉,道我这个铺子小,如今也不缺人。不过你既然是我娘子的旧识,我给你面子,让你帮工。和别的伙计一样,我一月算你一两银子,吃住都由铺子包了,你看如何?” 一两银子一个月,算是很高的月饷了。 桐叶笑得眉眼弯弯,道多谢罗大爷。大爷随便吩咐,奴婢都会干。” 罗开潮咳嗽一声,道你不是我家买的人,不用对我自称‘奴婢’了。” 桐叶更是欣喜,忙道那就谢过大爷了。”说着挽起了袖子,要走到柜台后面去。 “唉,你去那里做?”罗开潮叫住桐叶。 桐叶诧异地左右看了看,道大爷难道不是让我帮着收银钱吗不跳字。点收银钱,是桐叶唯一会干的事情,也是桐叶给桐露暗示过,想在她铺子里做得活计。桐叶还以为桐露已经跟罗开潮说好了…… 罗开潮笑道我自有掌柜的负责收银,你还是去后院做厨娘吧。——我们这里的厨娘刚好病了,要休养一阵子。你就暂且顶了她的缺吧。” 桐叶看了看罗开潮,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好抿了抿唇,屈膝行了礼道那我下去了。”说着,转身跟着铺子里管洒扫的一个婆子进了后院。 罗开潮眼看着桐叶的背影消失在后院的二门上,一直微笑着的脸才沉了下来,转身一撩袍子,进了铺子旁边的一所宅子。 “罗四,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盯着在后院厨房的那个。她的一举一动,你都要给我盯好了,看看她到底要耍花样儿”罗开潮冷冰冰地对屋里一个其貌不扬的十来岁的小少年吩咐道。 是 由】.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魔高? 下 那少年笑嘻嘻地唱了个诺,道罗爷,你就放心吧。有我罗四眼盯着的人,就算她能上天入地,也逃不过我的四只眼”这孩子也是罗家的远房偏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十分灵活机灵,但是跟罗开潮小时候一样,也是一捧书本就头疼,最后学了些识字数理,便出来跟着罗开潮了。 罗开潮的冷脸终于裂开了一丝细缝,伸手拍了那少年的头一巴掌,道让你看着就看着,哪有那么多废话?” 那名叫罗四眼的少年挨了这一巴掌,并不难过,伸手摸了摸头,将头上的毡帽正正好,压低了声音对罗开潮道罗爷,道上的秦疯子了,要寻罗爷叙叙旧。” 罗开潮背着手,眼看着窗棂外的天空,心里粗粗算了一下,他也有六七年没有听到过秦疯子的消息了。 “最近风声紧,他能进得来城里吗不跳字。罗开潮皱着眉头问道。这秦疯子,是大齐朝全国五道三十六府里赫赫有名的通缉犯,几乎每一个主要城池的城墙上,都挂有他的画像。只是这人善于伪装易容,天下那么多通缉他的画像,居然没有两张是生得一模一样的。可想而知,要抓他是不容易的。 可是京城里却不一样,京城是缇骑的老窝。同缇骑比,他们这些在道上混饭吃的人,给人家缇骑提鞋都不配。他们会的,缇骑都会。他们不会的,缇骑也会。而且缇骑有朝廷撑腰,比他们更有手段些。 所以秦疯子哪里都敢去,京城却是从来都不敢去的。 听到秦疯子想来京城跟他叙旧的消息,罗开潮着实有些惊讶。 罗四眼却笑嘻嘻地道罗爷说哪里话?那秦疯子就算现下重新投胎再做一次人,他也不敢来京城。——他到了京郊的庄子上了,等着罗爷呢。” 这就罢了,罗开潮点点头,道做好你的差事,我去安排安排。过几天等这里的生意消停些,我就去见他。——你托人传个话,让他别轻举妄动。” 罗四眼收了笑容,又唱了个诺,便出去前面寻的爷爷奶奶交待事项去了。 罗开潮在空无一人的屋里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道看在桐露面子上,给你个机会。若是真的有猫腻,可别怪我……”说完,也离开这间宅子,回到的铺子里。 这所宅子里,明面上住着两位花甲老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孙子,便是罗四眼,又将一半的院子租赁给隔壁海货铺子的人居住,收取租金度日。任谁也不晓得,这宅子里的人,其实都是罗开潮的人。 那在前院堂屋里坐着的老头子听完罗四眼转述的话,抽了几口旱烟,又把烟锅在桌上磕了几下,点点头,道让开潮放心,老头子这双眼睛时候走过神?——给他看着呢。” 罗四眼笑着帮爷爷装了一袋烟,哼着小曲去隔壁铺子上寻罗开潮复命去了。 “子,就把我们院子里的东厢房收拾出来,给那姑娘住吧。”老头子寻思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才放心。 给罗开潮看着这些人也不是头一次了,他们早就驾轻就熟。 子喝了碗新煮的茶面子,正靠在椅子上歇息,闻言道老规矩,和刘婆住一个屋子吧。刘婆这人嘴碎,又爱鬼鬼祟祟躲在后面看人。——跟她住一起,就算真是个狐狸精,也要被气得现原形” 说完这话,老两口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一番。 老头子又抽了几口旱烟,举着烟锅对子道这女子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是真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死都不死” 子起身去外屋张望了一眼,道快要吃午食了,隔壁的火还没有升起来?” 大齐朝的一般人都是一天吃两顿正餐,早饭和晚饭,午食各家随意。而商家里面,铺子生意好的时候,都会给掌柜和伙计供应一顿正式的午饭。——吃饱了才能干活不是?好的生意人都不会在吃食上克扣的伙计。 老头子眯着眼笑难怪开潮让四眼出动去看着那。——来者不善啊” 子回身走到堂上,坐到老头子身边,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嘟哝了几句你就不能少抽点儿?” 老头子当没听见,又抽了几口旱烟,像是想起了往事,叹了一口气,道只望我们小四儿大了以后,和他开潮哥一样,也能开个铺子,娶个正经的,为我们老罗家开枝散叶。” 子想得开,对老头子劝道我们如今有吃有喝,有瓦遮头,开潮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小四儿跟着他肯定有出息的。就是我们宗房里的大族,现在真是……啧啧,大富大贵了。”说得正是罗家的嫡宗,如今大齐朝排名第一的皇商罗家。 老头子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屋外灰白的天空,又叹了一口气当年最大的三大皇商世家在隆庆朝‘地龙翻身’一案里被掀了个底朝天,家里的男人都被喀嚓了,家里的都或卖,或改嫁了。家里的银子、地,也都被朝廷抽了一干二净。——他们倒下了,我们罗家才出了头。可是你以为这个出头鸟是好当的?当年那三家皇商为何如树倒猢狲散一样,呼啦啦一夜之间就被人连锅端了?” “你又?”子撇撇嘴,不以为然。 老头子笑了我还真一些。当年我也曾经去过罗家老家主的议事厅,将旁支先分出去,就是那时候开始的,不过是为了再有这种大祸,给罗家留个根苗的意思。还有罗家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以为同那三家一样,死心眼一条道走到黑,或者一条道走到白就能行啊?——当然得黑白通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子听明白了一些意思,恍然大悟道难怪咱们如今罗家的家主开了族学,逼着每个罗家子弟六岁就要去念书,一直要到十二岁。若是实在不成,才准出来做别的。——原来是要个做官的是自家人才好办事。” “看来你还不是那么笨吗”老头子呵呵笑,“给族里多培养几个读书的苗子,是好事。可惜到现在,只有罗家嫡宗的老大读了出来,如今也做官了,还要娶三朝首辅的女儿为妻。——我们罗家在白道上,也算是站稳了。” 子瘪了瘪嘴,想,又忍住了。 老头子见这个平日里炮仗一样的子居然消了声,十分好笑,道我晓得你要说,不就是人家裴家的女儿不是嫡出吗?你也不想想,我们罗家再是皇商又怎样?人家裴家,可是大齐朝首屈一指的书香世家,父子两状元,一门四进士。就算是庶女,也是我们罗家高攀了。——凤生凤,龙生龙,老鼠生得会打洞。有了裴家的女儿做罗家主母,我估摸着,我们罗家的下一辈,也是个会念书的苗子。”一边说,一边笑得更开心。 子也罗家嫡宗日子好过,他们这些旁支才能水涨船高,遂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一样,跟着道老家主当年立的好规矩。咱们罗家在别的道上,早就成了气候了。现在白道上也慢慢入了门,自然更稳妥一些。” 罗家身为大齐朝最大的皇商,光会挣钱肯定是不够的。只会挣钱,或者拿钱贿赂别人,做个二流商家就够了。要做到最大,非得黑白通吃不可。做不到黑白通吃,这个第一的名头就是招祸的根苗,挣再多的银子,也只是别人眼里的肥羊,随时会被人宰了去。 所以当初罗老家主私底下扶植了一些分出来的旁支罗家人,在黑道上结交好友,打响名头。罗开潮当年离开罗家,在外闯荡过几年,凭着他过人的胆色,和看人的眼光,在道上曾经也做了不少大事,给罗家在黑道上扫平了障碍。 如今他到了年纪,洗手不干了,罗家有新的人接替了他在道上的位置。可是他积累下的人脉,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被人取代的。现在罗家的家主,还是很倚重他在黑道上的影响力,有了摆不平的大事,还是会寻他出马。 罗开潮的这份家业,真正是用命换来的。 桐叶在罗开潮的铺子里混了几天,终于学会了生火做饭。又跟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熟悉了,才松了一口气,琢磨着要找机会回宁远侯府找把她的包袱,还有暖宫丸取。 这天桐叶说是要出门买线,跟守门的福婆告了恼,一个人出去了。的时候,桐叶身上多了个小包袱。 福婆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声,桐叶赶紧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尺头,送到福婆手里,道给您孙子做个小褂儿吧。上好的细棉布呢。” 福婆笑嘻嘻地谢了她,接过细棉布,回屋放起来了。 桐叶将包袱放到屋里的柜子里,又拿了把大锁锁了起来,才放心地去了隔壁的铺子里做晚饭。 不一会儿的功夫,桐叶的小包袱便被罗四眼顺了出来,放到罗开潮面前。 罗开潮随便捡看了几样,拿起一个小药瓶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闻到一股异香扑鼻。他皱了皱眉头,道拿几颗甘草丸,将里面的药丸置换出来。” 罗四眼屋里,找奶奶要一把治嗓子疼的甘草丸,给桐叶的药瓶子放了进去。 “包起来,放回原处吧。——继续盯着,等时机到了,再算总帐。”罗开潮吩咐了一声。 罗四眼脆声应了,将包袱包得同先前一模一样,放回了桐叶的柜子里,又重新锁上锁。 看着桐叶柜子上的锁头,罗四眼做了个鬼脸:这种夯货,他闭着眼睛都能打开 桐叶跟宁远侯裴舒芬又见了几次面,丝毫不晓得每一次,她身后都有人盯梢。 很快到了六月初,京城里的嫁娶多了起来。圣上的选秀也结束了第一轮的粗选,刷下来的人可以自行择婿,选上去的就要进宫,由皇后娘娘复选了。 许也更加忙碌起来。贺宁馨的婚期越来越近,许对她的嫁妆也越来越上心,嫁妆单子换了一轮又一轮,总是定不下来。还是镇国公简飞扬提前将一百二十抬聘礼提前送了,许才对着聘礼,重新捡省了一番。 因了连日来忙碌,好几家的喜酒许都只让管家送了礼,人都没有去赴宴。 这天许正要出门去铺子上打点存货,她相熟的一位侍郎坐了轿子忙忙地,对许嗔道最近到处都见不到你?难道真是没脸出去见人?这外面都传开了,说你们贺家女儿‘yin奔’,大着肚子上得花轿呢——都说镇国公府丢不起这人,要跟你们大姑娘退婚了。” 是 由】. 第一百二十章 道高? 上 许闻言,脸黑了一半,道呸呸呸——坏人名节的话也能随便说,也不怕断子绝孙?” 许少有这么刻薄的时候,这次想是气狠了,当着那侍郎的面就骂了出来。 那位侍郎夫家姓赵,此刻用帕子捂着嘴呵呵地笑,道我就是有小人捣鬼。先来给你报个信,你也好早做准备,别等人家真的上了门,你才晓得着了别人的道” 许真心谢过这位赵侍郎,也不出门了,将嫁妆单子给了的心腹陪房,让她去铺子里点货,携着赵侍郎的手进了内院。两人坐在许内室的暖阁里,细细地将此事理了一遍。 “这样说起来,此话是七天前从承平伯和奉恩将军两府联姻的婚礼上传出来的。”许沉吟道。 赵侍郎点点头不,当时席上人多嘴杂,你们又没有去,传话的人更加肆无忌惮,一下子便传开了。我和刘还帮你们来着,到底敌不过这些人的好奇心……” 有这种“yin奔”的话题出现,就算是假的,也会被有心人炒起来,更何况确有其事。 问题是,当天贺家发生的事情,只有贺家人和镇国公府的简老。这件事,难道同简老有关? 许想了想,问道承平伯府同奉恩将军府联姻的那一天,镇国公府的简老可去了?” 这话提醒了赵侍郎,她忙道去了,去了。听见大家说起这事,她还生气来着,没有终席就走了。走得时候,还跟一位说得最来劲的拌过几句嘴,让她留点口德的。——想来也是面子上过不去吧。” 是不是因为简老闻言在席上发了脾气,才有镇国公府丢不起这人的传言出现? 许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事有蹊跷。 “曾,我有个不情之请。”赵侍郎娘家姓曾,许一向都称她“曾”。 “你说,只要我能做得到。”曾是个热心肠的人。当日她娘家周转不灵,许二话不说,借给她一大笔银子应急,连借据都没有收。后来曾将银子还上了,两人也因此成了知交。——虽然任何沾上银钱,都显得有些市侩和功利,可是在这份市侩和功利当中,却能见到每个人最真实的一面,也算是有所失,必有所得。 许拿过纸笔,对曾道请你将那日席上传过话的人的名字告诉我,我要找人去查验一番,看看这个话头到底是从哪里最先出来的。” 曾笑道原来是这事儿,好说。我说,你写……”说着,便将那日席上她记得的人名都一一说了出来,又在每个名字后面补充,是哪个府上,哪一房的,品级,夫君做何营生,说得十分详细。 等她说完,许已经写了满满的三张熟宣。 “这么多人。”许头疼了,“有道是法不责众,她们倒是心有灵犀了。” 曾啐了许一口,道你来着?——心有灵犀也能用在这里?不过是一群长舌妇,家长里短的惹人厌罢了。” 许笑着看了曾一眼,不。 曾有些脸红,自嘲起来好了,好了,你也别笑我了。——我也是那群长舌妇里的一人,行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不是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人,大概也不会记得这样详细。 仔细想了想,曾又从许手里取过毛笔,在宣纸上重点圈了三个名字,道这三个人,是那天说这话得最多的,好象也是得最详细的人。我去了好几个地方,都看见她们在跟不同的人说这件事。——像是急着要把此事传开一样。” 许曾虽然八卦,却从来不乱说人是非。真正八卦之人是最喜爱追根究底的。 而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的人,是八卦群中的害群之马,正统的八卦之人是绝对不屑同造谣生事的人为伍的。 许笑着安抚了曾几句,又听了些别的闲话,曾便告辞而去。 许在屋里坐了良久,看着那满满三大张宣纸的人名头疼起来。 “回秋,给我到外院叫个小厮。”许对外面吩咐道。 回秋是许的大丫鬟,应了一声,出去外院寻了个小厮。 许让另一个大丫鬟回冬包了几匹靓蓝色妆花缎子,给那小厮道你拿我的帖子,去镇国公府上拜会镇国公。这些礼物,是单给简老的,顺便帮我带个好。” 许以前也时不时差小厮去镇国公府上拜会镇国公,给简老送礼物,那小厮也是熟惯了的,接了包袱,行礼退下。 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那小厮已经了,手里依然拿着那个包袱,苦着脸对许道,小的去了镇国公府上,却不得其门而入。小人只好拐到后门上,求见东元大哥和东兴大哥。等了一会儿,只有东兴大哥出来了,说东元大哥跟着镇国公七日前就去外地办差去了。当时走得急,半夜动身,好象是领了圣上的密旨,谁都不能说,悄悄儿地走了……” 东元和东兴都是许送给镇国公简飞扬的小厮,十分能干,已经在简飞扬身边担了大梁。 许听了小厮的话,看看那个没有送出去的包袱,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你下去吧。辛苦你了,回头去帐房领赏钱,就说是我说的,领大赏封。”许和颜悦色地对那小厮道。 那小厮喜出望外,原本以为差事办砸了,还不要罚。谁知居然还能领了大赏封 “多谢”小厮躬着腰,连作了好几个揖。 等那小厮走了之后,许又在屋里独坐了半晌,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得跟馨儿知会一声才是。——贺宁羽已经出嫁了,没想到二房惹出的麻烦,还要大房背 贺宁馨跟着许的大丫鬟回秋来到许的上房里,屋里伺候的人立刻退了下去。 贺宁馨看见这架式,出了大事,默默地坐到了黄花梨罗汉**,隔着一个小小的矮足夔纹方桌,看着许,一言不发。 许踌躇了半晌,道馨儿,你自落水醒来之后,行事有度,机敏了许多。娘也不当你是小孩子,如今有件事,娘觉得应该让你知晓。”说着,许将小方桌上放着的三张宣纸推了,又低声将刚才赵侍郎说得话,一一转述了一遍。 贺宁馨飞快扫了一下那三张宣纸,看见上面写得都是一些人名、家世、官职之类的。又听许转述了赵侍郎的话,贺宁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家最重要便是名节,任谁摊上这种有损名节的事,都无法无动于衷。 “馨儿,你放心,这个公道,娘一定帮你讨”许看见女儿白玉般的两颊突然红了起来,她也气着了,忙心疼地安抚她。 贺宁馨到底两世为人,经得事到底多一些,很快便收敛了心神,又看了看那几张宣纸,笑道这画了圈的三个人,便是传话的得力干将了?” 许点点头赵侍郎是这样说得。” 听见是赵侍郎,贺宁馨脱口而出她说得话,娘听一半就是了。”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就这位赵侍郎是位消息灵通人士,也是个爱传话的。 许跟赵侍郎交情不一般,也不贺宁馨的心思,闻言忙为赵侍郎赵侍郎不同那些人。这些年,她嘴里就没有说过一句假话。凡她的传言,后来都被证明是确有其事的。——可不能同一般的长舌妇相提并论。” 贺宁馨刚说完话,就发觉失言了,忙描补道是了,还是娘说得对。我对赵侍郎所知不多,只是听别人说起过……”不动声色地将此事圆了。 许一点都没有察觉,只是叹气道如今可办呢?——说这种话的人,有意毁人名节,实在是恶毒过甚” 贺宁馨笑着安慰许娘,明是谣言,还要为之伤神,岂不是正中他人下怀?——不当一回事就行了。难道娘还真的担心镇国公府会来退婚?” 以镇国公简飞扬的为人,贺宁馨打死也不信他会被这种无稽的谣言所惑。 许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道飞扬不在府里。——飞扬甚至不在京城里。据说他领了密旨,给圣上办差去了。” 贺宁馨心里一沉。时机太巧合了,七日前简飞扬离京,谣言就从那日开始传起。 “看来,传谣言的人,对飞扬的行踪了如指掌呢。”贺宁馨意味深长地道。 许也想到这一点,可会是镇国公府里的人干得吗?这样做,对他们有何好处? “听说那日在席上,简老听见此传言,似乎很不高兴,还和那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当众口角过。若说她是面子上过不去,我到也信。”简老看上去,就是个极爱面子的人。许想起简老,觉得心里一阵燥热,伸手拿过一旁枕头边上的胭脂色缂丝团扇,慢慢地摇了起来。 贺宁馨琢磨了半晌,也无法将此事跟镇国公府里的人联系起来。明摆着这件事闹出来,虽然贺家没脸,镇国公府上的人一样没脸。——未婚妻家里出了“yin奔”之女,未婚夫头上的帽子不免会被人揣测,是不是也是绿油油的…… 这种几乎杀敌一千,自伤一千的法子,贺宁馨实在想不出,有正常人会使出这种烂招数? 如果简老不满意,想退婚,直接跟简飞扬说清楚就是了。大齐朝以孝道为先,简飞扬还能违了母命,硬是要娶? “应该不是简老。——也许是某个想要我们两府退婚,好坐收渔翁之礼的第三方。”贺宁馨冷静地对许分析道。 是 由】.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道高? 中 “可是当日的事情,只有简老在场……”别的人,都是贺家人。许有些犹豫,对于到底是谁最先传出去的,还是拿不定主意。 贺宁馨想了想,笑道娘忘了,还有二房的人。除了二房的主子,还有下人。甚至还有……”还有聂姨妈。听说贺宁羽嫁了,跟聂姨妈处得并不好,二太太李氏还去聂家跟聂姨妈吵过几次嘴,为女儿撑腰。 许这才想起二房的二太太李氏。——说起来,当日这个“私分”的由头,便是二太太一手策划的。只是天不从人愿,“私分”的不是贺宁馨,而是她的亲生女儿。 二房的人看不得大房的人过得好,这是一定的。之前抢不到,现在故意闹出来,恶心恶心别人也是有的。反正贺宁羽已经嫁了,听说如今都有身子了。聂姨妈吃着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就算想咯应贺宁羽,也要掂量掂量的二太太李氏,是不是能让她随心所欲地欺负的女儿。 “所以我们要查验的人里面,还得加上两个人:二婶婶,和她的聂姨妈。” 许听了贺宁馨的话,似乎有了一线曙光,答案就在前方,却又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个轮廓,越发让人抓耳挠腮,心痒欲狂。 贺宁馨看着这几大张纸上的人名,还有那三个画了重圈的人名,又在旁边加了二太太李氏和聂姨**名字,“娘,我好好想一想。另外,娘也别偏听偏信,多派几个人,出去打探一下。看看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贺家的人这几日都没人出去,也就是听赵侍郎这样一说。若是赵侍郎着了人家的道,好心来报信,他们又当了大事,闹出来,可是说嘴打嘴的大笑话。 许见贺宁馨考虑得比还周到些,老怀大慰,赞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总不能三十老娘倒崩婴孩儿,在阴沟里翻了船。” 贺宁馨想起前世的,但笑不语。她可不是在宁远侯府那个阴沟里翻了船?——运筹帷幄又怎样?护住满族老幼又怎样?刚嫁的时候,如何会想到的婆母宁远侯太,宁愿让丫鬟生庶长子,也不愿成全…… 往事纷至沓来,贺宁馨脸色慢慢淡了下去。同是婆母,贺宁馨觉得还真不能就把现在的简老想得太好了。也许就像娘说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是绝不可无。贺宁馨明白在朝堂上略有疏漏,就会导致如山崩一样的后果。而后宅之中的风刀霜剑,又何逊于朝堂? 两人便说定,许差人去外面听听风声,同时让人去查查二房和聂姨妈那边,最近这些天都发生过事。贺宁馨则看看能从这三张宣纸里,看出些别的来。 从许的院子里,贺宁馨在屋里仔细看了看这三张宣纸上的人名。 看着看着,一个突兀的名字突然从那三个圈住的名字里凸现出来:宁远侯府。 这三个名字后面的府邸,都跟宁远侯府有些不为人知、十分深刻的关联。若不是贺宁馨前世是裴舒凡,是宁远侯府的当家主母,她决计不会,这三家人,其实是老宁远侯楚伯赞在世的时候,就布下的暗棋。他们明面上跟宁远侯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其实暗地里,有些宁远侯府无法公开出面的事情,就由这三家出面解决。或者是上某个折子,或者是打击某个官员,或者是赞成某些举措。让这些看着毫无利益关联的第三方出来行事,总比让人一看就是姻亲故旧出来拉帮结派,要来得效果好。 贺宁馨的眉头拧了起来:又是宁远侯府,他们到底要做?嫌皇后娘娘生得皇子太多,还是嫌皇后娘娘的位置太高,命太长?——同时对镇国公府和左督察御史贺府动手,若不是有吸引他们的大利,会把这些老宁远侯保命的暗棋都抛出来? 不过话又说,若不是裴舒凡重生为贺宁馨,还真不会有人这三家背后的猫腻。 可惜的是,她重生了。也许老天她的死是一个误,才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来纠正弥补这个误…… 但是她又不能直言不讳地跟人说,这三家是宁远侯府的人。因为除了老宁远侯对她和楚华谨亲口说起过这些密事以外,她手上没有任何证据。真正的证据都在宁远侯府里。 她要现在跳出来跟人说,这三家是宁远侯府的暗棋,不过是空口说白话,肯定没人信。不过就算如此,她可不可以对安郡王的缇骑透露一二?以缇骑的能耐,查个证据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一念间,贺宁馨又断然否决了的这个想法。若是她能凭一己之力,将这三家同宁远侯府的关系大白于天下,她一点会当仁不让。可是若要她为了一己私利,就向缇骑告密,她还真做不出来。 自幼她同哥哥们一起习学圣人之仪,同很多有担待的男儿一样,贺宁馨也笃信“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告密一途,便是君子之不为。 贺宁馨不由苦笑起来,想了半天,又回到原点。不过好在已经看出来,这其中的幕后黑手,是宁远侯府。 了首恶,事情就好办些了。 贺宁馨坐在屋里,又拿了张宣纸出来,慢慢理顺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从顺序上来说,整件事情的开始,便是简飞扬暗地里离京,然后才谣言四起。这说明?——这不正说明,如果简飞扬在这里,这件事绝对成不了。所以他们等简飞扬离了京,才想借人言可畏,造成既成事实,逼他接受。 镇国公府到现在都是大门紧闭,沉默不语。这种近乎默认的态度,让众人的猜测似乎更是落到了实处。 如果这样做的结果,是让镇国公府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同贺府退婚,那么可不可以猜测,是有人不想让嫁给简飞扬?而家和镇国公府比起来,当然是镇国公府那边有着更大的利益。 贺家在明面上,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文官之家,而许的家财,又都在暗处,更是被人大大低估,所以应该不是打得的主意。那就是说,有人看上了简飞扬,想让他跟退婚之后,另结良缘。 贺宁馨在纸上画了几条线,将这些前因后果串连了起来。简老在这些事情中,处于一个奇怪的位置,她暂且不想理会。而宁远侯府在其中,却是处于一个很明显的“渔翁得利”的位置。 若是宁远侯府想跟镇国公府联姻…… 贺宁馨一下子就想到了先前皇后娘娘企图将她的庶妹楚中玉塞给安郡王的事儿。不由更是苦笑起来:帮安郡王解决了麻烦,这麻烦就转而到这边来了。——这是不是也是多管闲事的报应呢? 蛛丝马迹终于连成了网,看着宣纸上从点到面的分析结果,贺宁馨有了计较。 这件事,他们会不会得逞,谁都不。虽说贺宁馨对简飞扬有信心,她对简老却没有信心。就算简飞扬能够不顾简老的反对,执意娶她过门,她愿不愿意嫁,还是两回事。——没有爹娘祝福的姻缘,不会是好姻缘。两世为人,贺宁馨不会再强求。 可是无论这件事会不会得逞,对贺家的伤害却已经造成。这种打击,轻则只是让人饭后闲话,嘲笑一番;重则却可以上升到贺大老爷私德有亏,不能齐家的地步,随时可以让贺家的政敌打击报复贺大老爷。——大齐朝因为私德有亏而被罢官免职的文官可以车载斗量了,当然不差贺大老爷一个。 况且贺大老爷本来就是左督察御史,那是专门弹劾百官的。——得罪的人还少吗? 这样想来,传话的人用心险恶可见一斑了。 只不过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此贺宁馨已非彼贺宁馨。她,前世的裴舒凡,今世的贺宁馨,已是贺大老爷的嫡亲女儿,她会眼睁睁看着贺大老爷因为以前的贺姑娘留下的烂摊子,被人弹劾,以至丢官去职,也许永世不再录用? 真是笑话 只要有她贺宁馨在,就算说她贺宁馨本人“yin奔”、“大肚”,她都有法子反将一军,更别说此次不过是拿已经分家出去的贺家二房做筏子。总之,她会让企图浑水摸鱼的人记住一辈子 别人的未婚夫,不是这样好抢的 造谣生事,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的 想坐收渔翁之利,还是看看手里是不是有个烫手的山芋吧 贺宁馨计议已定,便给辉国公宋家府上送了帖子,想去见见宋良玉。 宋良玉最近刚刚定了亲,被她娘关在家里学规矩,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 见了贺宁馨的帖子,宋良玉赶紧送了回帖,请她坐坐。 贺宁馨去了宋家,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回家。 宋良玉关在深闺,居然不外面出了这样的事情,便立刻同仇敌忾,帮着贺宁馨狠狠地骂了一通那造谣生事的人。 只是谩骂可以出一时之气,却不能解决问题。 贺宁馨问起安郡王如今在做,宋良玉却偷偷地道,安郡王跟着皇商罗家的船出外洋去了,都不时候才会。又叮嘱贺宁馨,不要跟外人说起,这件事,还是她去安郡王府探望的时候,听暗地里跟她说得,让她私下里知会辉国公夫妇一声就行了。 贺宁馨心里又是一沉。她倒不在乎能不能借安郡王的势,她只觉得,圣上最近的举动,似乎急切冒进了一些。 从上看,安郡王离京,还在简飞扬之前。而这两个人,目前正是圣上最器重信赖的人,说是圣上的左膀右臂都不为过。可是圣上接连派的心腹出京,到底想做? 不过有一点值得安慰的是,安郡王去得更远些,所以简飞扬应该去得不远,可能就在近处,回京应该也更快一些。 不提这边贺宁馨对简飞扬的担忧之情,四门紧闭的镇国公府里,这一天有一位他们不得不见的客人远道而来。这人便是老镇国公简士弘唯一的嫡亲,简飞扬的嫡亲姑姑,当年嫁给陇西府长兴侯陈家的世子为原配嫡妻的简士芸,如今已经是正经的长兴侯。 是 由】. 第一百二十二章 道高? 下 简老自简飞扬走后,就闭门谢客,除非圣旨亲召,她是谁也不见。谁知就这么几天的功夫,还真有她非见不可的人。 老镇国公简士弘唯一的嫡亲简士芸从陇西府远道而来,着实让简老吃了一惊。 陇西府在青江以南靠西边的地界儿,是前朝韩地的首府。 如今的大齐朝,一共五道三十六府。以青江为界,青江以北分为左右二道,俗称左江道和右江道。青江以南分为三道。以前的韩地一带,划分为陇西道。以前的谢地一带,划分为东南道。而韩地和谢地中间的江南,就划分为江南道。这五道共辖三十六府,府下又有州、县若干,不可胜数。 简老看了帖子,晓得是简士芸了,便叫了简飞振和简飞怡,同她一起去前厅见客去。 简士芸带着的嫡长女陈宜岚坐在镇国公府的这间正厅里,神情有些局促。 “岚儿,看看娘的簪子是不是插正了?”简士芸手摸着头上的碧玉蕊鎏银莲花簪,很有些紧张不安。 陈宜岚也有些紧张,却比她娘还好些,闻言走轻轻地把那簪子又往发髻里插了插,道这样好多了。娘要不要喝口茶?”顺手将桌上青玉瓷盖碗茶端,双手捧了给简士芸送上去。 简士芸就着女儿的手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道我好多了。你也坐下吧。” 陈宜岚刚在简士芸身旁坐下,就听大门口传来丫鬟的通传声老、二、大姑娘进来了。” 简士芸同陈宜岚忙站了起来,含笑往屋门口看。 正厅门口垂着的细竹丝门帘被两双如玉一样雪白的手从两边分开,一位穿着深栗色妆花缎子掐腰短襦,下系绯色八幅长裙的盛妆妇人,在左右两个年轻男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简士芸定睛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二十多年了,都已经快四十岁了,大嫂比还大上四五岁,如今看上去,却是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是士芸来了吗不跳字。简老含笑走,轻轻搭住了简士芸的手。 看得出来,简士芸的手也是保养过的,只是保养得时日不够,同简老吹弹得破的肌肤比起来,差了许多。 简士芸握着简老的手,脸上又是哭又是笑大嫂……士芸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我苦命的大哥……”听见简士芸哭起老镇国公来,简老也忍不住垂泪。 陈宜岚忙走,对着简老福了一福,道宜岚见过舅母。” 简老忙止了泪,拿帕子往眼角按了按,一只手伸出去,扶了陈宜岚起身,歉意地道让外甥女见笑了。我和你母亲这么多年未见,一时忘情,还望外甥女不要跟我这子一般见识。”说着,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又对陈宜岚和简士芸道你们也坐。——飞振、飞怡,见过你们姑母和大表妹。” 简飞振和简飞怡走给简士芸和陈宜岚见礼。 陈宜岚忙还礼不迭。 简士芸出嫁的时候,大嫂才刚生了老大简飞扬不久,后来生得这两个孩子,简士芸一次都没有见过。 “这是老2,老三?”简士芸好奇地问道。她的大哥没有纳妾,也没有通房,同嫂子当年好得如漆似胶,眼里再没有过旁人。 简老看着的两个儿女,眼里满是一个做母亲的骄傲,道正是。他们命苦,从小就跟着我在乡下长大,若是有失礼的地方,还望大姑奶奶多多包涵。” 简士芸忙让的丫鬟拿了两个荷包,给简飞振和简飞怡一人一个,道你们长这么大,如今才是第一次见面。这两个荷包,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简飞振和简飞怡谢过了姑姑,便垂手站到简老身旁。 简老也让人拿了一双翡翠镯子,对陈宜岚道你出生的时候,我托人给你送了一对金镶玉的镯子,想着等你长大了,也好戴。——这幅翡翠镯子,成色比不上那对金镶玉的,你就戴着玩吧。” 陈宜岚听见舅母说起那对她最心爱的金镶玉镯子,眼神一暗,嗫嚅了半天,到底不敢说出来。低了头从丫鬟手里接过镯子,又给简老福了一福,便站到了娘亲身边。 简老看见陈宜岚这幅样子,笑着安慰她道不过是个玩物,就算丢了也没大不了的。宜岚你别伤心,等闲了我让人去库里找一找,说不定还能找着一幅一样的,到时候给你带,也是走一场亲戚的念想。” 陈宜岚听见简老和声安慰她,眼圈都红了,却还是低头不语。 “飞怡,带着你表姐去你屋里玩吧。你们姑娘家说得到一起去,别在这里跟我们这两个子一起混了。”简老笑着对简飞怡道。 简飞怡是个跳脱的性子,闻言马上携了陈宜岚的手,道表姐,去我屋里好不好?”很是娇憨的样子。 陈宜岚探询地看向简士芸。 简士芸笑着推了她到简飞怡身边,道去吧,去吧。好好跟你表妹说,我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你舅母了,也有话要说呢。只是你们姑娘家,听不得我们老人家讲古。” 陈宜岚红了脸,同简飞怡一起给堂上的人行礼退下。 简飞振见两个都走了,也给姑母和娘亲行礼道姑母远道而来,只怕我们招待不周。只是不知姑夫来了没有?” 简士芸含笑道多谢侄儿记挂着。你姑夫在陇西有事不得出来,如今就我和你大表妹了。” 简飞振忙拱手道既如此,姑母就同我娘好好絮叨絮叨,小侄下去看看,让厨房细心整治一桌酒菜,晚上给姑母和大表妹接风。” “有劳二侄儿。”简士芸谢了简飞振,又往门口张望了一下,向简飞振问道你大哥上朝去了吗?现在都不见人影?” 简士芸出嫁的时候,简飞扬才一岁多,正是最好玩的时候。简士芸这个做姑姑的,不知抱过简飞扬多少次,十分疼爱他。 简飞振见姑母问起大哥,忙道大哥出远门给圣上办差去了。姑母多留几日,等大哥吧。” 简士芸闻言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简飞振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由心下黯然。 简老在上首暗暗叹气,对简飞振道你下去问问你大表妹,看她喜欢吃些口味的菜,让厨房做了去。”又看了看有些心不在焉的简士芸,笑道你姑母喜爱酸甜的口味,让厨房做一个菠萝拌饭和糖醋排骨,再做一个土鸡冬瓜盅。别的菜,就点了你们爱吃的做吧。还有郑姑娘和你表妹卢珍娴,也去问问她们想吃,让厨房一道手都做了吧。”居然将二十年前简士芸的口味都记得清清楚楚。 简士芸百感交集,看着上首的简老道还是大嫂心疼我……” 简老起身下座,来到简士芸身边,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含笑道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哭,让小辈们看见了,你做人?” 简飞振偷笑两声,忙行礼退下了。 厅上只剩下简老和简士芸两个主子。 简老便携了简士芸的手,道去我屋里的暖阁里坐坐吧。这里的椅子怪硬的,坐得骨头疼。” 简士芸笑着跟了简老进到内室暖阁,看见那个黄花梨木的软榻还在那里,指着软榻对简老道大嫂,大哥当年为了修复这个软榻,可费了不少劲呢” 简老想起当年,面上又是甜蜜,又是心酸,走抚摸着软榻的一头,道这些事情,也就你我还记着……”说完长叹一口气,十分惆怅的样子。 简士芸在后面留神看着简老的一举一动,越看越觉得羡慕,跟简老挤在一起坐到软榻上,好奇地问道大嫂,你这些年,都是如何保养的?”说着,简士芸凑近了简老的脸细看,却见她脸上饱满精致,连一丝细纹都没有。除了眼角那里笑得时候会露出两条浅浅的笑纹,除此以外,真是毫无瑕疵。 简老抚了抚的脸,有一刹那的怔忡,便又恢复了含笑的样子,对简士芸嗔道你说我保养的好,你不说说你保养得不好?——你看看你,比我还小四五岁的人,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当年你在家的时候,我和你哥都是把你当娘娘一样供着,都是紧着最好的给你,从来没有让你受过委屈。我记得那时候,你的脸被风吹一下,就要起红印,那才是真正的吹弹得破” 简士芸听见简老说起当年,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摸了摸干枯的皮肤,虽然盖了厚厚的一层粉,却是丝毫不服贴,都浮在脸上,像带着假面具一样。 “大嫂,我不瞒你。简家吃了多少年的苦,我就吃了多少年的苦。”简士芸打开了话匣子,对简老哭诉起来。 简老大吃一惊,忙问道你这是意思?——我们简家都没有抄家灭族,你是嫁出去的闺女,更是隔了一层了。会有人为难你?” 简士芸当年嫁得是陇西长兴侯陈家的世子,如今她的夫君已经袭了爵,是正经的长兴侯了。 “大嫂你不晓得,我们简家一出事,陈家怕被牵连,侯爷就将我送到庄子上。我们侯府,就由侯爷的一个姓谢的妾室当了家……”简士芸忍着羞辱,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年她的苦楚。 简老留神听着,脸上十分同情,“这个长兴侯,若是你大哥还活着,断不会让他做出这种宠妾灭妻的事来” 简士芸感激地拉了简老的手,如同寻到知音他对我不起,我不怪他,可是他连岚儿都护不住——岚儿小的时候,我就给她定了一门亲事。谁知我在庄子上的那几年,那谢氏居然硬生生将岚儿的婚事夺了,给了她生得庶长女……如今我们简家复了爵,侯爷将我从庄子上接,我才我可怜的岚儿,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居然还在家里……” 简老跟着叹了口气,道你别伤心了,我们简家人不是别人能欺负的。你放心,我定帮你讨回这个公道” 简士芸忙拿帕子拭了泪,道有劳大嫂了。如今圣上选妃,我们岚儿在陇西过了粗选,这次是到京城参加复选。我飞扬在圣上面前有几分体面,就想……” 想起宫禁的森严和缇骑的本事,简老微微蹙眉,道士芸,不是大嫂说你,你这个母亲的,口口声声说疼的女儿,可是为何又要把女儿送到宫里那不得见人的去处?” 是 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姑嫂 简士芸被简老夫人说得满脸通红,嗫嚅道:“大嫂……侯爷说,进宫比嫁到外面强,又能帮衬家里面……若是能为圣上诞下皇子,我们陈家也是……”长兴侯的原话是“外戚”,可是简士芸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说不出口。她不是无知村妇,自然晓得就算自己的女儿做了妃嫔,生了皇子,他们陈家也不够格称“外戚”。 外戚两个字,乃是皇后娘家专用,就跟小妾的娘家不是正经亲戚一样,妃嫔的娘家自称“外戚”便是僭越。不过宫里的事情又难说些,得宠的妃嫔干掉皇后上位,也不是没有过的。前车之鉴不远,比如隆庆朝的庞贵妃,虽然没有做成皇后,也做了太后。当然,庞贵妃和庞氏一族的下场也是有目共睹,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以“庞贵妃”自比。 简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当年那个养得娇滴滴的简士芸,当年镇国公的嫡亲妹子嫁给陇西长兴侯世子,在京城里摆开十里红妆,一路从镇国公府延伸到青江府的码头上。长兴侯陈家十架楼船过来迎娶,从聘礼到嫁妆,足足抬了三天三夜。镇国公府被夺爵之前,那场盛大的婚礼,让每个见过的大齐贵女都心向往之。 谁能想到,当年风风光光出嫁的简士芸,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可见日子还是人自个儿过出来的。娘家得力,比不过自己努力。只有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才不会那么轻易地失去。 简老夫人看见简士芸的样子,想起当年她在简家时的种种,微微一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士芸,宜岚待选的事儿,先放一放。横竖宫里头皇后娘娘最近染了疾,不能理事,选秀要暂缓一段日子。你和宜岚暂且先在家里等住下,等飞扬回来,我们再商议,好不好?”简老夫人笑着问道。 简士芸重重地点头:“我都听大嫂的。——这段日子,就要麻烦大嫂了。” 简老夫人笑着起身:“不麻烦。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又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将大姑奶奶的行李搬到梧桐馆里。”梧桐馆是简士芸在家时候住的院子,她出嫁以后,这个院子一直空着,并没有人住进去。 简士芸没想到还能住回自己当初的院子,眼圈又红了红,道:“大嫂,能回到我那院子再住几天,我这辈子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简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亲自带她去了梧桐馆。 简士芸看见这屋子里一切照旧,就跟她昨日还在窗下绣花习字一样,对大嫂的感激又多了一层。 简老夫人看着下人将简士芸和陈宜岚的行李搬了进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青布包袱,连个衣箱都没有。跟来的丫鬟婆子,两个大些的丫鬟,脸上有些妖媚之气。四个小些的丫鬟,才六七岁的样子,满脸懵懵懂懂。最后面的两个婆子,却是满脸的精明刻薄相,一进简士芸的屋子,四只眼睛就精光四射,不断四处偷看。 简老夫人看见自家的东西被人这样打量,顿时像被剜了心一样难受,对简士芸问道:“以前我记得你大哥给你陪送了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还有八房陪房。人都到哪里去了?”跟来的这些人,根本不像是简家当年陪送的下人。 听见舅太太问起来,那两个正两眼放光四处打量的婆子忙收回眼光,上来屈膝行了半礼,笑嘻嘻地道:“敢叫舅太太知晓,我们是长兴侯府的人,如今被谢夫人拨了给夫人和二姑娘使唤。” 谢夫人?——一个妾也敢称“夫人”? 再说主子说话,哪有奴婢上来打断的份儿? 简老夫人一见这两个婆子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没有把简士芸放在眼里,又瞥见简士芸一脸沉默的样子,简老夫人心里又是鄙夷,又是生气,指着自己的丫鬟骂道:“你们都干什么吃的?——什么不干不净的人也往屋里放给我拖出去,每人三十大板,先把这些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打服贴了再说话” 跟着简士芸来的丫鬟婆子心里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简老夫人。——这女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也不怕打了自己小姑子的脸? 简士芸却端坐在自己屋子窗前书案的锦缎圈椅上,嘴角含笑,两眼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夫人,夫人,谢夫人让我们跟着夫人过来,可交待得清清楚楚。夫人若是不记得,可要奴婢再提醒一句?”有个婆子忍不住发话。这个简士芸,说是侯夫人,可是在长兴侯府,还不是要看着她们谢夫人的脸色过活?回了娘家又怎样,谢夫人叮嘱过,就是要在她娘家给她几分颜色看看,才能摸到简士芸娘家的深浅…… 这些人都是贵妾谢氏的人,又得了特别的嘱咐,自然没有将夫人简士芸放在眼里。谢氏执掌长兴侯府内院十年,根基早就不可撼动。简士芸从庄子上回了府里,不过是空有夫人的名头,没有夫人的实权。若不是她的女儿得以待选入京,她在长兴侯府是寸步难行。 若是镇国公府只是个空架子,简士芸就是谢氏砧板上的肉了。至于陈宜岚待选的事儿,谢氏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陈宜岚若是入宫,更是脱不了要长兴侯府帮衬。自己主持长兴侯府的中馈,到时候陈宜岚只会更巴结着自己。至于她那个空有世家嫡女之名的亲娘,除了有个暂时不知深浅的娘家,其余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简士芸从庄子上回到长兴侯府不到一年时间,当然不是谢氏的对手。可是简士芸能熬过庄子上十年农妇的日子,其心性早就不是谢氏能比的。这次又趁机回了娘家,谢氏还想控制简士芸,就是白日里发梦,看错了人 “拖出去给我堵了嘴重重地打”简老夫人看见简士芸垂了眼眸,不发一言,晓得她是默许的,便厉喝一声,叫了自己家的下人进来,将简士芸带来的丫鬟婆子统统堵了嘴拖了出去。 等屋里人都去尽了,简士芸才抬起头,满脸泪水的样子,看着简老夫人道:“大嫂,你比当年厉害多了…… 我还一直担心,大嫂会劝我忍下去……可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哭得泪流满面。 简老夫人心里一动,忙走过来坐在简士芸旁边的妆花杌子上,揽着她的肩安抚道:“你也知道,我们简家是被夺爵贬官,才回到了乡下。你大哥又不在了,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三个孩子,若不能杀罚决断些,怎么能活到今天?——你以为我不想和以前一样,和善得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形势比人强,我不得不如此啊……” 简士芸点点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个天真活泼,不谙世事的简士芸早就死在长兴侯府在大山里的农庄里。现在的简士芸,早已面目全非了。 “大嫂,我们简家当年的那些家生子,如今一个都没有了?”说起下人,简士芸也有些好奇。她回来这么久,连一个熟悉的下人都没有见到。 简老夫人不自然地在杌子上挪动了一下,含笑道:“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我们简家夺了爵,那些下人早就被发卖到别家去了,我们家哪里还有什么家生子下人?——如今这些,都是我们回京之后另买的。” 简士芸叹了口气:“大嫂,你也不容易。” 简老夫人忙岔开话题道:“我们姑嫂这么多年不见,别说这些丧气话了。——你那些带来的下人,打算怎么处置?” 简士芸想了想,道:“任凭大嫂处置吧。只是别把她们逼急了,又或是伤了人命就不好了。” 简老夫人起身笑道:“别说大嫂不给你面子,依我的性子,这些心怀鬼胎的下人,早该直接一道手打死了事。——你这一点倒是没有变,同以前一样,再被得罪很了,也不肯取人的性命。” 简士芸诧异地瞥了一眼简老夫人,道:“大嫂,这还是你往常劝我的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下人的命也是命,若是犯了错,送官发卖都行,千万不要自己手里沾血。——这些年来,我一直是照着大嫂的吩咐做得,被人逼得再狠,也没有取过任何人的命。”又转头看着窗外,像是在回忆往事:“大嫂说得对。做人要有底线,确实能给自己积福报。若不是我做主母的时候,不肯打杀下人的性命,后来被赶到庄子上,也不会有这许多好心的下人过来照拂我,才让我活着等到了我们简家出头的这一天” 简老夫人听了简士芸的话,呆呆地站在门口,异样地沉默起来。 “大嫂,大嫂,你怎么啦?”简士芸看见简老夫人一动不动的样子,有些奇怪。——可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简老夫人回过神来,正要说话,外面打板子的婆子过来回话,道:“老夫人,大姑太太,板子打完了。” 简老夫人回头看了简士芸一眼,问道:“如何?要不要我帮你处置了?” 简士芸正胡思乱想,闻言忙道:“大嫂帮我处置了吧。——只别伤人命就行。” 简老夫人叹了口气,对那婆子吩咐道:“找两个人给她们上药,等伤好一半,就直接送回陇西长兴侯府。——再派一个伶俐些的管事,直接给长兴侯带话。就说是我说得,既然长兴侯府如今是妾室当家,我们镇国公府着实丢不起这人,不敢再跟长兴侯府称姻亲。这大姑太太和二姑娘,就在我们府里住下了。长兴侯府什么时候处置了那个妾室,什么时候再来跟我们说话” 是 由】. 第一百二十四章 深浅 简老吩咐完这话,又接着道顺便跟外院的管事说一声,将长兴侯府来的下人,无论男女,一起赶。就说长兴侯府的妾室谢氏,好大的架子,都摆到我们镇国公府来了。——别的就不用多说了。” 那婆子不敢违拗,下去吩咐外院的管事去了。 简士芸未料到就算大哥不在了,大嫂仍然肯这样跟撑腰,含着泪盈盈起身对着简老拜倒在地,哽咽地道大嫂这样待士芸,士芸感激不尽……” 简老忙扶了简士芸起来,嗔道你说跪倒就跪倒?——要是你大哥见了,不知该多心疼……” 简士芸顺势起身,携了简老的手,一起坐到屋子里的红木罗汉**,跟简老仔细说起这几年的遭遇来。 简飞怡这边带了从未谋面的大表姐来到的院子里,对丫鬟吩咐了一声,让她们沏一碗好茶面子,再装几碟子点心。 丫鬟领命而去。 简飞怡招呼着陈宜岚在屋里坐下,问道大表姐可是第一次上京?”一边寒暄,一边抬眼仔细打量着陈宜岚的衣裳。见她穿着一件簇新的藕荷色罗纹交领短襦,下系着淡粉色三滚三镶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条茜香色缠枝花腰带,一支白玉比目鱼玉佩从腰带上垂下来,压在裙边。走路的时候,裙摆纹丝不动,却是简飞怡学不来的大家气度。 陈宜岚微笑着点点头,也向简飞怡看。只见她肤色红润,五官秀气,身穿一件暗金色芙蓉花底纹的通袖褂子,下系月白色绣蓝色碎花马面裙。料子看上去,倒像是缂丝。 “这身裙子,真是精致。——可是缂丝的料子?”陈宜岚看了又看,眼神都挪不开。 大凡世上女子,对衣裳首饰都有异乎寻常的兴趣爱好。 简飞怡也不例外,见大表姐夸的衣裳好看,笑着走,拉了的衣袖给她细看,道大表姐好眼光,确是缂丝的料子。不过我娘说,这料子也就一般,平常穿穿就是了。若真要穿好的,等过一阵子,我娘帮我弄来了天水碧的料子,才叫有个样子。” 陈宜岚倒吸一口凉气。缂丝的料子,还叫一般般?居然还要天水碧? “命好,有舅母这样的娘照应着,万事不缺。”陈宜岚心有所感,微眯着眼睛,细细地摩索着简飞怡的衣袖一角。 简飞怡十分得意,拉了陈宜岚的手一起坐下,满不在乎地道我还有两身缂丝的衣裳,也没大狠穿。要喜欢,都给了也无妨。” 陈宜岚忙把手缩了,正色道好意,心领了。不敢贪的好。”执意不肯要。 简飞怡也就罢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丫鬟用水晶托盘上了新鲜茶面子和几碟子内造点心,放在罗汉**的四足矮桌上。 简飞怡一一指着碟子里的小点心,道这是安郡王府送的,还有圣上赏的,都是宫里内造的点心。外面买不到的。” 陈宜岚看见这些小点心一个个做得精致的跟花儿一样,忍不住每样都尝了一个,味道甘美,入口醇香,果然比她从小到大吃过的点心都要好。 “屈img r=''//fmgeyimeid.jg''>眉?α耍?稻湔嫘幕埃?img r=''//jieejeieev.jg''>没有命好。这些,不止没有吃过,见都没有见过。——以前我们府里是庶母当家。这些,庶母都紧着庶姐……”陈宜岚看见碟子里的点心,被吃得很快就去了一小半,很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喜欢就多吃点,我那里还有呢。”简飞怡笑眯眯地道。她难得有这样好的一起相处,觉得十分新奇。又是个不如的,反而乐得大方起来。 陈宜岚一边吃,一边想起从陇西的路上,娘跟她说起过她的外祖家是如何富贵,她还有些不信的样子。总觉得外祖家刚复了爵,能富贵到哪里去?今日一见,才娘所言不虚。 简飞怡见陈宜岚吃完了点心,又俨俨地吃了一碗茶面子,才问道这次跟姑母上京,可是有要事?” 陈宜岚坐直了身子,微微一笑,道愚姐是进京待选来的。” “待选?”简飞怡心里一沉。——莫不是要进宫? 陈宜岚点点头,道愚姐不才,在陇西过了秀女初选,如今等着进宫复选。” 简飞怡脸上的笑立时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宜岚**地察觉到,简飞怡的话少了许多,态度也变得淡淡地。 “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先,看看我娘那里安置得怎样了。”陈宜岚十分有眼色,赶紧起身告辞。 简飞怡没有留她,唤了丫鬟进来,送陈宜岚出去。始终窝在罗汉**,看着四足矮桌上的内造点心发呆。 陈宜岚跟着简飞怡的丫鬟先去了前面简老的平章院,听说简老送了大姑太太去了梧桐馆,便又跟着去了梧桐馆。 看见陈宜岚从简飞怡那边了,简老也起身告辞道你们今日刚到,想也累了。我让人给你们烧了热水,你们先洗洗尘,歇一歇。等到了饭时,我让人叫你们一声。”又叫了四个二等丫鬟,四个婆子,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些人的卖身契给了简士芸,算是送给她使唤。 简士芸忙道谢不迭,亲自送了简老出院子。 等简老一行人出去了,简士芸回到梧桐馆的屋子里,对陈宜岚笑道如何?娘没有骗你吧?无小说网不少字长兴侯府算,我娘家才是真正的世家高门” 陈宜岚抿着嘴笑,道娘可乏了?要不要我帮娘捶捶腿,再去洗澡?” 一旁伺候的丫鬟忙拿了美人捶,跪在简士芸脚边,道大姑娘不用忙。让奴婢来伺候。”已经改了称呼,把简士芸和陈宜岚当成正经主子对待了。 简士芸躺到罗汉**伸直了腿,有些累了帮我捶一捶吧。我先歇一歇。岚儿去收拾收拾。” 陈宜岚求之不得,轻快地应了一声,叫了一个丫鬟跟进来伺候,去净房里梳洗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陈宜岚和简士芸都梳洗打扮一新,神采奕奕地见了众人。 别人都见过了,只有简飞扬的义妹郑娥和简老的内侄女卢珍娴没有见过。 两人上前专门给大姑太太简士芸行了礼,又和陈宜岚问了年岁。三人恰是同一年出生,不过是月份上有差距,便混着以相称。 陈宜岚见这两人彬彬有礼,举止有度,同简飞怡跳脱任性的样子大不相同,立刻心生好感。三个人立时在席上便说上了话。 简飞怡平日里跟郑娥和卢珍娴都玩不到一起去,现在看见刚来个说得上话的表姐,却又跟那两人好上了,心情更加郁闷,在席上意外地沉默起来。 简老这阵子正想着要给简飞怡立规矩,磨磨她的性子,也不去理她,在席间只跟简士芸。 简飞振见一屋子,十分不自在,匆忙扒了几口饭,便放了碗,对着桌上的人道姑母、娘,各位慢用。我先走一步了。” 简老笑着看了他一眼,道去吧。晓得你不自在,我们也不给你添堵了。” 简飞振脸一红,讪讪地笑了笑,飞快地瞥了卢珍娴一眼,见她偏了头,正听郑娥在她耳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不由心下懊恼,起身闷闷地回屋里去了。 席上的人过了一会儿,也吃完了饭。陈宜岚同卢珍娴还有郑娥一见如故,十分投缘,跟着她俩恋恋不舍。 卢珍娴见状,起身对简老和简士芸问道姑母,可否让岚跟我们一起住一晚?我的一尘轩和郑的无尘轩,都有好些空屋子呢。” 简老是卢珍娴的姑母,闻言笑着道青年姊妹说得上话,也是好事。你们想联床夜话,也由得你们。——去吧,只晚上别说得太晚,明儿早上起来把两个眼睛抠搂了,我看见可不依的。” 陈宜岚大喜过望,赶紧谢过简老,又眼巴巴地看着简士芸。 简士芸也笑道去吧,去吧,别在人家屋里淘气。” 卢珍娴和郑娥忙谢了简老和简士芸,又携了陈宜岚的手,一起了。 简飞怡面无表情地看见这三人携手而去,也起身告辞,一个人了。 简士芸看见简飞怡一个人孤单单的样子,有些过意不去,问道不让飞怡给她们一起?” 简老轻咳一声,道我这阵子正拘着飞怡学规矩呢。——等学好了规矩,再去不迟。” 简士芸便不再言语,同简老又对饮了几杯酒,便各自回房歇着去了。 是日陈宜岚从卢珍娴的一尘轩回到她和她娘简士芸居住的梧桐馆,十分兴奋,跟简士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简士芸听了头疼,含笑提醒她道跟们处得好,是好事。可也别厚此薄彼。况且,飞怡才是正主儿……” 陈宜岚心下一凛,忙道是女儿疏忽了。女儿就去寻飞怡表妹。” 是 由】. 第一百二十五章 撒网 上 ※一更送到。二更粉红加更两点。三更晚上八点。 简士芸见女儿明白了的意思,笑着拉她坐到梳妆台边上,从的首饰盒里取了几样首饰出来,给陈宜岚插在头上,又悄悄告诉她道你舅母把娘的嫁妆单子找了出来,让管事一起带着去长兴侯府清点为娘的嫁妆去了。若是少一件,谢氏就得十倍赔补。”简士芸被送到庄子上,她的嫁妆就被谢氏给占了。当年谢氏的长女出嫁,谢氏将简士芸的嫁妆当作给女儿办得嫁妆,陪送了大半出去。 可怜陈宜岚虽是嫡长女,过得却连庶女都不如。 听见娘的话里颇有些扬眉吐气的味道,陈宜岚噗哧一声笑了,也十分开心谢姨娘岂不是要气得吐血?舅母这一招,真真是掏了谢姨娘的心肝呢娘以前老说舅母是个天底下最和善最大方的人,如今看来,就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呢。——舅母对付谢姨娘,倒真是旗鼓相当” 简士芸不以为忤,拉着女儿的手笑道我跟你舅母二十多年没见,简家又遭过大难,她就算跟以前有不一样的地方,也不奇怪。再说了,你舅母再厉害,不还是靠了你大表哥?若不是有他出生入死,去搏了这个前程,圣上也不一定能想得起我们简家。——若不是简家起复了,圣上这次选秀,我还真不敢让你参选。” 说起选秀入宫,陈宜岚想起简飞怡刚才的样子,悄悄俯在简士芸耳旁轻声道娘,表妹有去参选吗不跳字。秀女初选已过,简飞怡听见复选就不高兴,陈宜岚以为她要么是落选了,要么是没有参选。 大齐朝参选秀女的要求多多,没有资格参选也是可能的。 简士芸听了这话,想起简老责怪她若是真的疼女儿,就不该把女儿送到宫里去,不由讪讪地看了陈宜岚一眼,低声问道岚儿,你有没有怪娘?没有本事护着你,连你的婆家都被人抢走了……” 陈宜岚当初也是伤过心的,如今却早想明白了。那家人因为娘亲的娘家出了事,宁愿让嫡长子娶庶长女,也不愿娶,根本不是好人家。虽然娘一直怨恨是谢姨娘从中作梗,抢的好姻缘。陈宜岚却晓得嫁娶之事,可能说换就换?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总是你情我愿,双方都点了头才能成事的。 “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与其在家里被谢姨娘算计,不知配给样的歪瓜裂枣,女儿请愿入宫,侍奉圣上。圣上当年也是吃过苦的,绝对不是个没成算的人。”陈宜岚安慰简士芸道。 简士芸欣慰地点头,将陈宜岚揽在怀里,百般抚慰,又低声叮嘱她道别逼得太紧。先前在陇西府的时候,娘不晓得国公府能不能说上话。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与其将你配给谢姨娘的娘家侄儿,不如让你参加选秀,先脱了那个阿臜地方再说。再说你爹这些年赋闲在家,空有爵位,心里也不自在,也一直盼着能谋个实缺,才动了心思让你参选秀女。若不是你爹有这个心思,谢姨娘的算盘就打成了。” “如今我们回到国公府,你舅母肯为我们撑腰,就算你落选了,也不用担心会被谢姨娘胡乱配人。” 陈宜岚笑道娘多虑了。谢姨娘这会子还能不能做姨娘都难说呢。娘性子和软,可是舅母却不一样。看舅母的架势,不把谢姨娘赶出长兴侯府,是不会罢休的。” 简士芸也笑,却没有陈宜岚那样笃定,沉吟道你爹不是个无情的人。谢姨娘跟了他十几年,情分自然是有的。我不求他将谢姨娘赶出侯府,我只望他能给我正妻的体面就够了。还有,以后你要是入了宫,要记得你大表哥,还有以后的大表嫂,才是真正能帮衬你的人。” 陈宜岚将娘的话都听了进去。她不是个糊涂人,这么多年没有亲娘照拂,她也能平安长大,其心性为人,都不是一般娇养大的姑娘能比的。 母女俩安心在镇国公府住下,只等着皇后娘娘“痊愈”,就能开始复选了。 贺宁馨在贺府里,这几天跟许各司其职,将贺府女儿“yin奔”的谣言之事,也查得八九不离十了。 许先将她派人查的贺家二房和聂家那边的事说了一遍,又道你二叔家这几天还好,没有特别。就是聂姨妈家,前一阵子,有个大户人家得脸的仆妇一样的人,往他们家去过几次。聂姨妈是个嘴碎的,被人套了口风也说不定。” 跟贺宁馨的猜测很吻合。 贺宁馨试探地问道可能查出是哪一家的下人?”十有八九是宁远侯府的下人。 许却笑道你当我是缇骑,想查就能查到?——就这个消息,也是我们家管事花了不少银子和功夫,才打探来得。” 贺宁馨没法子,只好跟着笑了一回,又对许道女儿想接二夫妇俩过府一叙。” 许想起贺宁羽就头疼,皱着眉头问道见他们做?——还嫌他们惹得麻烦不够多?”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他们而起,他们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才是。”在贺宁馨的计划里,惹出整件麻烦的聂维,是一个很重要的棋子。 许看了贺宁馨一眼,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犹豫地道晚上等你爹,我们再一起商议好不好?” 贺宁馨也没有打算许一下子就同意她的想法,早就准备好了水磨功夫等着许。 “娘说怎样就怎样。晚上吃了饭,女儿再给娘请安。”贺宁馨笑眯眯地对着许福了一福,很是俏皮的样子。 吃过晚饭,贺宁馨收拾了收拾,便又去了许的上房。 贺大老爷听了许的嘱咐,在上房里等着贺宁馨。 贺宁馨进了屋子,先按礼数问了安,才跟着许和贺大老爷去了内室叙谈。 许的院子大门外,留了心腹婆子看门。外屋门口,又站着回秋和回冬两尊门神。 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和扶柳带着一众小丫鬟,在旁边的耳房里听婆子们谈天说地。 许的内室里,便只留了至亲的一家三口。 贺宁馨的来意,许已经对贺大老爷说过了。 贺大老爷端坐在软榻对面的圈椅上,以为贺宁馨是担心嫁不出去,便要安她的心,劝慰道馨儿,这事你不用担心。飞扬不是那种人,我和你母亲,也不是耳根子软的人,更不会将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你好生将养着,等九月出嫁就是了。——又何苦给找不痛快?” 许也点头赞同馨儿,你不用为爹娘担心。我们也不是吃哑巴亏的人,横竖以后会找补的。——只是不用急在一时。”现下最要紧的,是贺宁馨平平安安出嫁。等她嫁了人,他们贺家自然会腾出手来,收拾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家。 贺宁馨却想得不一样,遂起身去墙角的茶龛里给爹娘各沏了一杯茶,放在爹娘中间的雕花镂空紫檀木小供桌上,劝道爹、娘,先喝杯茶,听女儿把这事理一理。” 说完,贺宁馨将的分析给贺大老爷和许又说了一遍。 贺大老爷不是没想过此事或许会被有心人拿来作为攻击的由头,可是事到如今,他只有忍着,等女儿出嫁之后,再做计较。若是在女儿出嫁前就出来跟人理论,只会让此事甚嚣尘上,到时候反而闹得不可开交,让女儿和彻底没脸。 贺宁馨听完贺大老爷的顾虑,又道爹挂着女儿,女儿也要为爹着想。此事我们万万不可装聋作哑,任这些人继续胡说八道下去。要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他们没有达到目的,这事就会没完没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如果你不甘心,我们或许可以想个别的法子。”贺大老爷觉得女儿说得也有道理。如今最重要的,不是他们单方面息事宁人,而是找出黑手,才能掐断源头。 “娘,这件事,女儿想试一试,亲自帮我们贺家讨回公道。”贺宁馨翼翼地对许提议。 以前的贺宁馨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许和贺大老爷从来没有让她办过正经事。 许想了想,看着贺宁馨问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可有把握?” 贺宁馨抿嘴笑了笑,坐到许身边,抱住了许的胳膊,低声道女儿说大话了。其实这件事,也少不了要爹帮衬帮衬……” 许放了心,故意笑道哦,敢情你只要爹,不要娘?” 贺大老爷脸上含笑看着和女儿,心里却乐开了花。 贺宁馨见时机到了,趁机说道女儿觉得,要将此事扳回一局,便得由二和妹夫出面,将宁远侯府告上刑部。” 贺大老爷正低头端了茶杯喝茶,闻言一口水呛了出来,不断咳嗽起来。又放下手里的茶杯,指着贺宁馨问道你……你……你再说一遍?” 许赶紧弯腰越过小供桌,给桌子那一边的贺大老爷拿帕子搽拭茶水,又嗔怪贺宁馨道馨儿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把你爹吓得。这事万万不可,若是告上刑部,我们贺家就面子里子全没了。你还要不要嫁人,你爹还要不要做官,我们贺家还要不要脸?”许是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财。对于上官府打官司,基本上是能躲就躲。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绝对不愿意上公堂。 贺宁馨也忙帮贺大老爷清理身上的茶叶梗子,听了许的嗔怪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娘认为,我们贺家现在就有脸,而且里子面子都在吗不跳字。 许被贺宁馨的话噎了一下。也是,贺家现在,只有自家人关在屋里自欺欺人,以为天天在耳边念一百遍“我没听见”、“我都没听见”,就能当事都没有发生。可是走出去,看见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异样的眼光,饶是许涵养好,有时候也会被气得肝疼。 贺大老爷身上的茶水终于清理干净了,三个人忙乱了一番,刚才有些紧张的气氛倒是烟消云散了。 “就算要告,为何要告宁远侯府?此事跟宁远侯府又有何关系?你可有切实的证据?”贺大老爷有些不明白,也有些头疼。许跟他提过那三家传话传得最厉害的府上,可没有宁远侯府的名字。——再说宁远侯府是皇后娘家,若是要拿宁远侯府做筏子,还真得掂量掂量有几斤几两。 是 由】. 第一百二十六章 撒网 下 (粉红+) ※二更粉红加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 贺宁馨为何要将貌似与此事无关的宁远侯府单拎出来,真正的原因当然不能说出来。不过她也早有准备,听贺大老爷问她有没有证据,便两手一摊,先开了个玩笑没有证据。” 贺大老爷忍不住低声斥道胡闹——宁远侯府是皇后娘家,你怎能随意拿来玩笑?” 贺宁馨忙收了笑容,正色道女儿现在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女儿觉得,这件事是针对我们贺家同镇国公府的婚约而来。也就是说,这件事的幕后黑手,要么同女儿有过节,要么看上了镇国公府。当然,也可能二者兼而有之。” 贺大老爷和许对视一眼,觉得有些道理。 “说下去。”贺大老爷凝神细听贺宁馨的理由。 贺宁馨说不出真实的理由,只好换个角度,用结果来说明原因,其实也是有些避重就轻的意思。——当年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跟三个哥哥一起念书,这种事情没少干过。几个哥哥都没有她有急智,经常被她的歪理挤兑得面红脖子粗…… “爹和娘都,女儿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在外面很少与人结怨。——只有上次宁远侯府的填房及笄礼上,女儿为了那去世的宁远侯原配,说了几句公道话,得罪了宁远侯的填房。此事是不是让宁远侯府怀恨在心,女儿倒不敢妄加猜测。”贺宁馨并没有一口咬定是她得罪了宁远侯裴舒芬,才让宁远侯府出来做了这个局。既为了打击到的名声,又能让宁远侯府得到实际的好处,行那一箭双雕之计。 贺大老爷和许当然听出了贺宁馨话里的意思,不由都沉思起来。 过了半晌,贺大老爷想起一事,迟疑地问道是不是馨儿上次出的选秀的主意,走露了风声?” 贺宁馨的“选秀”之议,让皇后娘娘再不敢往安郡王府里塞人。因为安郡王的缇骑负责调查选秀秀女的背景身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安郡王如果想让皇后娘娘咯应,只通过选秀一途,便够皇后娘娘喝一壶了。 许也若有所思地叹息了一声,道若还加上选秀,那馨儿真是把宁远侯府得罪狠了。” 贺宁馨干笑了两声。以她对宁远侯府里这些人的了解来看,恐怕他们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也没有那么深思熟虑。如今这一招臭棋,不过是他们误打误撞,正好跟贺家和对上了而已。 贺大老爷却顺着这个思路,越发坐实了的想法。在贺大老爷看来,这次的事,除了因为上次馨儿给宁远侯的原配强出头,得罪了现在的填房以外,应该还跟她上次出主意让圣上选秀有关。若是贺宁馨不出那个选秀的主意,宁远侯府的庶女肯定已经送到安郡王府去了。他们就不会巴巴地想出这招儿,来拆散镇国公府和贺府的联姻。——可见这世上的事,向来是多做多,少做少,不做不。 他们都晓得,这个贺家之女“yin奔”的谣言,主要目的便是为了破坏镇国公府同贺府的联姻之举。就算简飞扬不会同意,可是一则简飞扬不在京城,无法立时反击。二则任他们造谣下去,贺家之女的名声尽毁,贺家清白之家的门风也被糟踏了。 “若真是宁远侯府在后面捣鬼,你让你二一家去告宁远侯府,管用吗不跳字。贺大老爷皱着眉头问道。 大齐朝的人都讲究谣言止于智者。像这种风言风语诋毁他人名誉的事情,很少有人拿到公堂上去理论。都是尽可能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贺宁馨也这些,不过她的想法有所不同,便继续解释我们贺家的名声已经被他们破坏了,这种躲在暗处黑别人的人,最怕的便是被从暗处拉到光天化日之下。一般人家有了这种谣言,都会尽量息事宁人,等待谣言。又或者嫁祸到别人头上,掀起更大的谣言,来将以前的事情掩盖下去。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既不去息事宁人,也不去嫁祸江东。——我们要直接对上那躲在暗处,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将他们拉到明处,看他们还有没有脸出来收这个‘渔翁之利’” 贺大老爷沉吟半晌,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锁着眉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渔翁就在这宁远侯府里了。——可是聂家只是白身。这民告官的话,聂维可得要吃一番苦头了。”按照大齐朝的律例,以民告官,得先被打上十大板子再。 贺宁馨眼珠一转,立刻想了一招应对,对贺大老爷道还是爹老成持重,想得周全,是女儿疏忽了。不过也可以这样,先前我们说状告宁远侯府,帽子似乎戴得太大了些。不如直接将宁远侯府的填房当作被告,放到诉状上。这样一来,既能削了宁远侯府的脸面,又没有直接同宁远侯府对上。而且宁远侯府的填房,还没有受封品级,算不得‘官’……” 当初宋良玉跟贺宁馨说过,圣上将请封裴舒芬为一品的折子留中不发,贺宁馨就一直记在心上,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贺大老爷同许相视而笑,俱点点头,对贺宁馨赞道你能想到这样迂回行事,很好,很好。我和你母亲,总算是放心了。” 许又含笑提醒道你在这里盘算得好,就算我和你爹同意,你还不你二和妹夫是否会同意呢。”沾上二房,事情总是有变数。贺家大房和二房分了家,平日里都不来往。 贺宁馨笑道所以女儿想请二和妹夫一起过府,跟他们商谈商谈。” 贺大老爷这才点头应允行,你先试试。不过说起来,这事跟我也没有关系啊。你刚才说还要寻我帮忙的?” 贺宁馨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贺大老爷,问道这三个人,爹认识吗不跳字。 贺大老爷看了看那张字条,看见那三个人的名字,正是许跟他说过,当日故意出来传谣言搅混水的那三位的夫君,都是袭爵的勋贵,也是兵部的实权人物。 “不算熟悉,点头之交而已。”贺大老爷看见这三个人的名字,其实早就想起一些事来。他作为左督察御史,本人又博闻强记,这监督百官的位置可不是白坐的。 贺宁馨眯了眼,看见贺大老爷有些不自在的神情,他没有说实话,抿嘴笑道没有交情更好。女儿让爹做得,可是得罪人的事儿呢。” “你到底要你爹做?”许极为好奇。 贺宁馨笑道此次状告宁远侯府的填房,女儿还指着这三家的出来给此事做证人呢。” 有了苦主原告,当然还要加上有权有势的人证才够劲爆。出来作证的也是三位勋贵,当然是同宁远侯更有交情,这样会更有说服力些。 “不过依女儿看,这三位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所以要爹出马帮这个大忙了。爹最近要是闲了,不妨请这三位的夫君去都察院喝喝茶,聊聊天,看看他们能不能去说动他们的……”大齐朝的官员最怕被请到都察院“喝茶聊天”,一准没好事儿。 贺大老爷心领神会,拊掌笑道所谓‘夫为妻纲’,馨儿真是深知其中三味呢” 许似笑非笑地看了有些得意忘形的贺大老爷一眼,贺大老爷立时收了笑容,对贺宁馨点头道这事让我去办。你二那边,若是你搞不定,我也可以……” 贺宁馨忙抢着截断了贺大老爷的话,道女儿觉得,二和妹夫都是明白人,应该不用爹出面了。”在原来的贺姑娘的记忆里,聂维是个好人。而且看他之后做得事情,也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不难说服。再则贺宁馨也不会白让他们出这个头,自然是有补偿的。 三人在内室里议好此事,贺宁馨便告辞离去,回到院子里。 第二天,贺宁羽和她的夫君聂维都被请到了贺家大房。 贺宁馨一进许的上房,看见贺宁羽肚腹隆起,有些张口结舌二,你……你……有了?” 贺宁羽脸红,扶着聂维的手站起来,给贺宁馨行了礼,道见过。” 许笑着让回秋给了贺宁羽一个大红包,道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给你孩儿的一点心意。” 贺宁羽双手接过红包,恭恭敬敬地又同聂维一起,给许磕了头,歉意地道侄女给大伯父、大伯母惹麻烦了……” 这一阵子贺家女儿“yin奔”之事,让贺二老爷在外面晓得了,回家冲着二太太李氏发过脾气。李氏对这事本来就心中有愧,闻言立刻冲到聂家,跟聂姨妈吵了一架。 贺宁羽和聂维这才晓得出了事,两人也极为羞愧。——他们那时只顾着的心愿,就没有想到他们这样做,若是让别人,到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许也不说原谅他们的话,讪笑着起身道我要去前面见管事对帐去了。馨儿有话跟你们夫妇说,你们去花厅里坐着去吧。那里敞亮,开了窗子,四围都是通透的。”在那里,周围有没有人,就能一目了然。——其实有时候要说些不为人知的话,未必要躲到密室里。 贺宁馨见贺宁羽有了身孕,这事又棘手了几分。带着这两人去花厅的路上,贺宁馨脑子里霎已经转了十七八个主意,却总觉得不是很妥当,一路上极为沉默。 贺宁羽本来想同贺宁馨说,为以前的事道歉一番,可是见贺宁馨眉头紧锁的样子,以为她还在为名声受损为难,心中更加歉疚。 来到花厅,贺宁馨将伺候的人都遣到外面的回廊下。 看着四围轩亮的玻璃窗,贺宁馨终于开了口,咱们长话短说。这次我们请你们,所为何事,你们想来也是心里有数了。” 是 由】.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仙人跳 上 贺宁羽同聂维对视一眼,都满脸通红,起身要给贺宁馨拜倒赔罪。 贺宁馨忙伸手止住他们,道:“事已致此,道歉无用。若是你们真的心有愧疚,我有一事相求。” 贺宁羽没有说话,聂维已经拱手对贺宁馨道:“但有吩咐,莫不敢从。” 贺宁羽也嗫嚅道:“只要我们能做的,一定不会推脱。” 贺宁馨点点头,伸手指了指下首的位置,道:“你们先坐下。这次的事,愚姐想得是……” 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贺宁馨又道:“你们的这份人情,我们大房自然会记得。”说完这话,贺宁馨起身出去,将花厅留给他们夫妻两人,让他们单独商议一番。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守在花厅外面的丫鬟过来请了贺宁馨过去。果然聂维答应出面首告,不过希望在这段日子里,让贺宁羽回到贺家大房住着,以免在外面遭了别人的黑手。她如今有了身孕,聂维不敢大意。 这些事情就算聂维不提出来,贺宁馨都会帮他们想到,闻言立即道:“这你放心。我娘已经给你们收拾了院子出来。你们今日一家就都搬过来吧。——等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会安排你们去江南道的辉城府安家。”贺宁馨甚至连后路都帮他们想好了。 聂维闻言大喜。江南道的辉城府是大齐朝最大的赌城,有着大齐朝里赌坊的领头羊——仁兴堂赌坊。他做梦都想去仁兴堂的赌坊里跟人学艺,做出一番事业。 贺宁馨安排他们去辉城府,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辉城府是辉国公宋家的地盘。虽然宋家如今举家搬到京城,可是宋家依然牢牢控制着辉城。 当年第一代辉国公宋远怀和国公夫人南宫雪衣生了两儿一女。女儿嫁到了安郡王府,是第二代安郡王妃。大儿子承袭了辉国公爵位。二儿子便承继了“南宫”这个姓氏,接过了宋家以前的江湖霸主地位,还有南宫家的天地玄黄四大赌坊。后来天地玄黄四大赌坊合并为仁兴堂赌坊,一直传承到现在。 宋家从那时候起就一分为二。如今江南辉城的南宫家,跟京城的辉国公宋家,其实是一树两枝的堂亲关系。 辉国公宋家承了贺宁馨一个大人情,是肯定要还的。再说在辉城府的范围内庇护一家普通百姓,无论对南宫家,还是宋家,都是小菜一碟。 而聂维的志向,也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要知道江南道的辉城府,可是当年“铜钱神”发迹的地方。 送走贺宁羽同聂维夫妇,贺宁馨赶紧回了许夫人,说他们答应了出面首告,让许夫人派人去将他们接到贺家暂住。等官司了结,再送他们去江南道的辉城府。 许夫人忙派了得力的管事去聂家帮着收拾东西,让他们一家大小都搬到二房以前住的院子里去了,又给他们配了些嘴紧的下人伺候。 贺大老爷也连着三日,分别去请了兵部的三位老爷到都察院“喝茶聊天”,一天一个。谁都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不过这三位老爷离开都察院的大门的时候,据说都是脸色灰白,脚底打飘,似乎跟喝了酒一样醉醺醺的。 不久之后,大齐朝京城刑部大堂门前的堂鼓,被一个叫聂维的年青人敲响了。他手拿诉状,状告皇后娘娘的大嫂、宁远侯府填房夫人裴舒芬仗势欺人,造谣撞骗,败坏他们聂家和他妻族贺家的清白名声。其真实目的,乃是为了破坏贺家同镇国公府早年所定的姻亲,从而将宁远侯府的庶女嫁到镇国公府。 这件事如疾风般迅速卷遍了京城上下,一时连普通茶楼里,众人都在谈论此事。京城的赌坊还为此开了堂口,赌谁会是最后的赢家。虽然状纸上只提到了宁远侯夫人,可是谁都晓得,宁远侯夫人便是代表着宁远侯府。这一仗,到底谁会赢呢?——是有贺家做后盾的聂家?还是有皇后娘娘做后盾的宁远侯府? 而聂维的状纸上说,宁远侯夫人这样做,是想破坏贺家同镇国公府早年定下的亲事,让宁远侯府的庶女嫁给镇国公,此事更是让京城的人都议论纷纷。 大齐朝的人都以信义为先。贺家同镇国公府早年定的姻亲,一直坚持到现在,并不因两家的宦海沉浮而有所变动,这两家人都是颇受人敬重的重义守信的正人君子。所以宁远侯府的所作所为,就更让人不齿。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未料到,贺家居然拼着自己没脸,也将此事闹上了刑部,并且自己的盘算居然就这样被大白于天下。想到这一次,就算宁远侯府赢了官司,宁远侯府的庶女楚中玉肯定是嫁不到镇国公府去了,裴舒芬一时又气又急,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桐叶在桐露家的海货铺子里做了几天的厨娘,实在有些挨不下去了,偷偷过来寻夫人裴舒芬拿主意。却正赶上裴舒芬在屋里因为被告而气急败坏的时候,谁都不想见。桐叶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回到桐露家的海货铺子,桐叶板着脸回到自己在隔壁宅子住的屋子。 一进屋子,桐叶便看见跟她同住的刘婆子慌慌张张地将什么东西扔到她**,从她床前跑开。 “站住——你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桐叶厉喝一声,她实在受够了这个刘婆子。一天到晚,一双贼贼的小眼睛就盯在桐叶身上。连她去一趟茅房回来,这个刘婆子都要过来颠三倒四地套问一番,就怕她一个人得了什么好东西,不分她一半。从来只有桐叶算计别人,何曾被别人这样算计过? 桐叶真心觉得,她再跟这个刘婆子住下去,迟早有一天,她要受不了半夜掐死这个死婆子。 刘婆子刚跑到屋中间,就看见桐叶阴沉着脸站在门口,赶忙脸上堆了笑,谄媚着过来问道:“桐叶姑娘忙着呢?——可是累了,要不要我给你去沏壶茶?” 桐叶忍不住上前拽了刘婆子的衣领,低声喝问道:“你在我床边鬼鬼祟祟地做什么?你再动我的东西,当心我去找罗大哥告你去” 是 由】.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仙人跳 中 刘婆子一听桐叶说她偷了东西,立刻甩了脸,将桐叶的手唰地一下从衣襟上拨开,阴阳怪气地道:“罗大哥,罗大哥,谁是你大哥?——叫得这样亲热你个帮工的厨娘,也好意思叫我们东家‘大哥’?” 桐叶脸上火辣辣地,自知失言,恨恨地冲老婆子啐了一口。昂着头走到自己床边,桐叶看见自己的一些衣衫被从枕头下面翻了出来,乱糟糟地蜷成一团扔在**。一件月白缎子的小衣边上,还多了一个黑乎乎地脏手印,不由大怒,拿了那件弄脏了的小衣,问到刘婆子脸上:“这是什么?我告诉你,这不是第一次了——你做什么要乱翻我的东西?你弄脏了我的衣裳,我要你赔” 刘婆子有些慌乱,推开桐叶伸到她面前的小衣,反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弄脏的?——说不定是你自个儿穿脏了,窝在枕头下面没洗而已”居然倒打一耙。 桐叶更是愤怒。自从她来到桐露家里,就没有一件事是如她事先设想的一样发展。她能舍了桐露的住家,愿意从桐露家的海货铺子着手,就是因为夫人裴舒芬给她出得主意。 夫人裴舒芬那日跟她说过,罗开潮是生意人,而且眼下罗开潮和桐露夫妻关系不错。桐叶若是想从桐露身边将罗开潮吸引过来,就不能和桐露一样,只会围着孩子和家务打转。而是应该另辟蹊径,向罗开潮展示她和桐露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在生意上能干的一面,又或者在罗开潮生意不顺的时候,做他的“红颜知己”或者“知心大姐”,借他一双倾听的耳朵,听听他心底里的烦难事。这样才能跟罗开潮有“共同语言”,将罗开潮的心不知不觉的赢过来,切不可一上来就算计爬他的床。 桐叶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共同语言”、“知心大姐”,可是她明白什么叫“红颜知己”,还一度很诧异夫人为何说得这般露骨。大齐朝里戏本子上都有演过,公子哥儿的“红颜知己”,都是名伶名ji。好人家的闺女,是不会去给别人家的男人做“红颜知己”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夫人的主意,是话糙理不糙,管用就行。 桐叶听信了夫人的话,才主动提出到桐露家的海货铺子里帮工,打算先从男人的荷包入手,掐住男人的七寸。谁知罗开潮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居然没有看着桐露的面子,将她安排去做收银子的二掌柜,而是让她去做了厨娘 桐叶哪里做过这种活计?不过是看在这份好姻缘的份上,才忍辱负重,在这里做了个不起眼的厨娘。好在这个铺子只有一个掌柜,加几个活计和临时请的帮工。桐叶过了几日,就学会了烧火做饭,就算做得不好吃,好歹也做熟了。 只是罗开潮的铺子,她怎么也插不进手。前天趁着铺子里的人在忙乎一桩大生意,她偷偷去铺子后面的库房看了一眼,着实让她咋舌。那里面的海货,全是五光十色、稀奇古怪的外洋玩意儿,每一件拿出来,估计都能值个百八十俩银子。——这个看着不声不响的罗开潮,居然有这样的身家 桐叶深深觉得自己当初看走了眼。若是当初自己想嫁给罗开潮,先夫人裴舒凡一定会紧着让自己先挑。——桐露算什么东西?也只配挑自己不要的、剩下的 只是事已致此,她后悔无用,还是赶紧行动起来的好。 想到这里,桐叶将**的衣衫收拾了收拾,把弄脏的拣出来,别的干净的,都重新叠好了,放回衣箱里。 打开衣箱,桐叶一眼看见衣箱底部有些变动的样子。她脸上一白,迅速伸手进去将最底层的衣衫掀开来看,果然她攒的五十俩银子的现银,和一张一百俩银子的银票不翼而飞 “刘婆子——你给我站住”桐叶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刘婆子拐了小脚,飞一样地往院门外跑去。 刘婆子听见桐叶在后面叫喊,知道她定是发现她拿了她的银子。眼看桐叶追了过来,刘婆子心一横,从宅子的小侧门推门出去,往旁边海货铺子的院子里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叫:“东家——我抓到一个贼” 桐叶听见刘婆子在前面贼喊捉贼,更是愤怒,也跟着尖叫起来:“抓贼啊——” 桐叶和刘婆子闹得正欢腾的时候,罗开潮正坐在铺子后面一个隐蔽的书房里,听自己派去盯梢的人回报,说桐叶这次没能见到宁远侯夫人,宁远侯府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宁远侯府能出什么事?”罗开潮沉吟道,“你可知道?” 那跟去盯梢的人正是罗四眼,平日里最喜欢走东家串西家,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转悠。听罗开潮问起来,罗四眼笑嘻嘻地道:“罗爷,您最近可是真忙。京城里最大的八卦都没有听说过,实在是孤陋寡闻得紧啊” 罗开潮几步走到罗四眼身边,噌地一声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沉声道:“别嬉皮笑脸的,说正事” 罗四眼忙收了惫懒的神色,垂手躬身低声道:“宁远侯府的填房夫人被聂家的一个小子给告了。” “聂家?——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罗开潮疑惑。敢出头告宁远侯府的人,没有后台是不可能的。 罗四眼将手捂在嘴旁,凑到罗开潮耳旁轻声道:“聂家是小户人家,不过聂家的小子,娶得是贺家二房的嫡女。” 没等罗开潮追问贺家是谁,罗四眼已经接着道:“贺家,便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他们家。罗爷您不晓得,原来前一阵子,高门里传出来贺家女儿‘yin奔’、‘失德’的谣言,是宁远侯府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破坏贺家同镇国公府的联姻,好将他们宁远侯府的庶女嫁给镇国公。” 罗开潮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又拍了罗四眼的后脑勺一下,笑骂道:“你小子行啊——钻到人家床底下去了吧?人家两口子在**说什么话你也晓得?” 这一下子可有些重。 罗四眼“敖”地叫了一声,捂着后脑勺从罗开潮身边跳开,嘟哝道:“再打下去,被你打傻了,看谁帮你去盯梢——你得养我和我爷爷奶奶一辈子” 罗开潮笑着过来帮他揉了揉后脑勺,道:“好了,好了,是我手重。再不敢了,罗小爷可原侑在下则个?” 罗四眼呵呵笑着,拨开了罗开潮的手,大模大样地撑着腰道:“既然罗爷开了口,小爷我给罗爷这个面子。——以后可不能再打了啊” 罗开潮笑着道:“不打不打——快说,你怎么知道的?” 罗四眼说了一句“状纸上说得,大家都晓得”,便嗖地一声窜到房屋的另一头,生怕罗开潮恼羞成怒,又追过来揍他。 谁知罗开潮听了罗四眼的话,半扬着头想了一会儿,失声笑道:“贺思平这一招真是高这下子,他们家跟镇国公府的婚约,可再没人敢动手脚了。——这不明摆着,谁想从中插一脚,贺家就跟谁死磕到底” 罗四眼听不懂这些,只是远远地躲在墙脚,问道:“还有没有要问的?——没有我走了啊。这个桐叶,我看你可以下手了。她的主子自顾不暇,估计没有时间来管她这点芝麻大的事儿。”又嘟哝着“有什么好顾忌的?以前给人蒙了麻袋打黑棍的胆子到哪里去了?我看人的年纪越大,胆儿就越小……”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外走。 罗开潮背着手在屋里沉思,闻声扬了扬手,正要让罗四眼出去,就听见外面的院子里,传来“抓贼”的声音。 罗四眼听见“抓贼”,精神一振,道:“小爷我要出去瞅瞅热闹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孙,偷到他贼爷爷屋里来了……” 罗开潮大步滑过来,顺手又拍了罗四眼背后一掌,又好气又好笑地纠正他道:“什么贼孙子,贼爷爷?——大爷我什么时候做过贼?” 罗四眼顺着罗开潮的掌风冲到屋外,往前面看热闹去了。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嘀咕:是,你没做过贼,你是做过剪径截道的大当家…… 来到海货铺子前面的院子里,罗四眼便看见桐叶正追在刘婆子身后撕打。刘婆子在前面喊“抓贼”,桐叶在后面喊“抓贼”,实在是“兵贼”难分,让人眼花缭乱。 “唉,到底是谁是官兵,谁是贼?”罗四眼愣愣地拉着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地一个帮工问道。 那个帮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小子,还玩‘官兵捉小鸡’呢?——这两个婆娘,依我看,就是贼喊捉贼而已。我们东家,看来要查查铺子才是。”说着,唾液横飞地给罗四眼讲他以前在别家铺子里帮工的时候,看见的西洋景。 罗开潮从后面不动声色地踱了过来,看见这两个女人打得难解难分,不由重重地咳嗽一声。 站在一旁看热闹摸鱼的帮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东家来了,赶紧行了礼,红着脸去干活去了。 罗四眼蹲在一旁的石盘上,看得眼睛都不眨。 罗开潮瞥见罗四眼一脸好奇的样子,对他吩咐道:“小罗哥,烦请你去将福婆和福爷请到我院子里来一趟。” 在外人面前,罗开潮都当罗四眼是邻居房东家的小孙子,对他十分客气。 罗四眼爽快地应了一声,回去叫自己的爷爷奶奶去了。 桐叶瞥见罗开潮过来了,一早停了追打,拼着被刘婆子推到地上,挨了几下。只见她一脸委屈地跪坐在地上哭,头上故意垂下两缕秀发,衣襟半开,露出一痕雪白的脯子,也不去遮掩,只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难言。 是 由】.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仙人跳 下 刘婆子正打得痛快,见桐叶突然坐到地上,哭得楚楚可怜的样子,十分鄙夷,冲上去又往她身上踹了两脚,口里骂道小娘们装装?老娘可不是男人,看不上你那贱样儿……” 桐叶惨叫两声,倒在地上,哭得越发凄惨起来。 罗开潮背着双手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刘婆子继续揍桐叶。 刘婆子背对着罗开潮的方向,根本不晓得东家了。见桐叶越发示弱,刘婆子欺软怕硬的脾气又犯了,揪住桐叶的头发,抡起大巴掌,就要向桐叶脸上掴去。 桐叶被刘婆子拽得抬了头,眼角余光瞥见罗开潮气定神闲地站在刘婆子身后,双目炯炯地看着,并没有出声叫停的意思。 无可奈何之下,桐叶一边躲着刘婆子的大巴掌,一边冲着刘婆子身后凄凄惨惨地叫了一声“罗爷……” 刘婆子吓得一个激灵,慢慢回身一看,果然看见东家罗开潮正面无表情地立在她身后,看着她们撕打。 “罗……罗……罗爷……”刘婆子双腿一软,跪在了罗开潮面前,全身乱哆嗦,连牙齿都吓得上下打战,十分害怕的样子。 桐叶心里暗暗高兴,匍匐着爬了,半抬起头,向上仰望着罗开潮,又叫了一声“罗爷救我……”便倒在了罗开潮脚下。 罗开潮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两步,看着刘婆子问道你们好好地不去干活,在这里吵吵闹闹做?” 刘婆子紧张得不行,牙齿不断打战,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带了的爷爷奶奶,一起在旁边看热闹的罗四眼忍不住了,窜问刘婆子你们刚才不是在喊‘抓贼’?——贼在哪里呢?谁是贼?” 一句话提醒了刘婆子,她定下神来,出了几口大气,才对着罗开潮叫道东家——这是个贼啊,她偷了铺子里的银子……”一边说,一边将刚才揣在怀里的五个大银锭掏了出来,双手呈上。 罗开潮伸手接过银子,掂了掂,对仍然躺在地上的桐叶问道桐叶,刘婆子说你偷了我店里的银子,你有何话要说?” 罗四眼蹲下身来,看了桐叶几眼,道罗爷,你这厨娘晕了,不如让人将后街上住的王医官请来扎一针?”那王医官是个兽医,最能干的一件事就是拿着大针扎马,这铺子里的人都。 正在装晕的桐叶果然嘤咛一声,醒了,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看着罗开潮道罗爷……”咬了下唇,不再。 罗开潮将银子往桐叶眼前晃了一晃,问道刘婆子说你偷了我店里的五十俩银子,你有话说?” 桐叶愤怒地掉过头去,看着刘婆子斥道还有一百俩的银票,你藏在哪儿了?”又看向罗开潮,道罗爷,这婆子惯会小偷小摸,她今儿能偷了我的银子,明儿就能偷了铺子里的银子。罗爷可不能轻饶了她” 罗开潮看向刘婆子,森然道她说得可是真的?” 刘婆子不敢再狡辩,从怀里又掏出一张一百俩的银票,双手举起,呈给了罗开潮。 罗开潮接过银票,对着刘婆子哼了一声,道出息了啊,还会藏私……” 刘婆子趴在地上连连给罗开潮磕头,求饶道东家……东家……饶了子一次……子再不敢了……” 一旁站着的福婆也帮刘婆子求情,道罗爷饶了她这一次吧。她在这里住着,一向都还好,也很能干。” 罗开潮放软了声音,道既然福婆帮你求情,今儿就暂且记下这次。以后再有此事,一并赶出去” 刘婆子忙给罗开潮又磕了三个头,起身出去了。 桐叶眼睁睁地看着罗开潮就这样饶了刘婆子,心里一喜:看来是个心软的人。 罗开潮又看了桐叶一眼,道跟我来。”说着,转身往后面的院子走。 福爷和福婆也跟在他后面,一起进了后面的院子。 桐叶晓得后面的院子是罗开潮的地界儿,铺子里的人不经召唤,是不可以私自的,心里更是一喜,看来刚才一番示弱,已经起了作用了。 罗四眼看见桐叶从地上爬起来,又梳头发,又整衣裳的忙乎了一番,也起了几分好奇之心,不罗爷要如何处置这个。 想到这里,罗四眼偷偷跟在桐叶后面,也进了后面的院子,找了个窗户根儿躲了起来。 桐叶来到罗开潮的书房门前,心里已经沉着下来。她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柔声问道罗爷,我可以进来吗不跳字。 “进来吧。——顺便关上门。”罗开潮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桐叶更是欣喜,可是看看身上的衣裳,又有些懊恼。——早,就穿给的那件大红色绣绿鸳鸯的缎子小衣,更衬的皮色。 这间书房的窗户上并没有安上玻璃,而是糊着细密的窗户纸。 大门一关上,屋里就显得阴暗了几分。 桐叶怯生生地走了进来,看见只有罗开潮一个人坐在一张大书案背后,面色沉静地看着她。 “罗爷叫妾身进来,可有要事?”桐叶含羞带怯地问道。 罗开潮面前的书案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五个大银锭,还有一张一百俩的银票。 “这些银子,都是你的?”罗开潮声音平平地问道。 桐叶点点头,笑道那刘婆子手脚不干净,不知偷了妾身多少。今儿妾身实在忍不下去了,才想着要跟罗爷说一声。可巧罗爷就了。”说着说着,眼角又有了泪,桐叶从袖袋里掏出手帕,往眼角按了按,道可恨那婆子倒打一耙,若不是罗爷来得快,妾身就要被她打死了……” “这些银子,真的都是你的银子?”罗开潮抬高了声音,又问了一句。 桐叶双目盈盈地看着罗开潮,微笑道罗爷今儿是啦?——这银子当然是妾身……”话音未落,桐叶的脸色突然变得刷白 她当初投奔桐露的时候,曾经跟桐露说过,她是被宁远侯的新赶出来的,身无分文,才来投靠桐露。后来又生了病,在庄子上住了一个多月才。她哪里会有这么多银子? 桐叶不由暗暗叫苦。若是她现在反口,说这银子不是她的,而是刘婆子的,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看见罗开潮眉目森然的样子,桐叶咬咬牙,扑通一声给罗开潮跪下,磕头道妾身刚才说了。这银子不是妾身的,是刘婆子的……” “这样说,刘婆子拿了的银子,说是你偷的,然后将银子交给我?还有,你在后面追打刘婆子,说她偷了她的银子?——你说,我是不是看起来像傻子?”罗开潮突然笑了起来,反问了桐叶一句。 桐叶脸色更白,跪在地上,脑子里急速想着招儿,嘴里慢慢敷衍着罗爷说话?——罗爷精明强干,一个人撑起这么大的生意,哪有人敢把罗爷当傻子……只是这银子……这银子……” “这银子,是宁远侯给你的,是不是?”罗开潮突然问道。 桐叶目瞪口呆地看着罗开潮:他会? 罗开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桐叶问道是你老老实实说出来,还是我替你说出来?” 桐叶实在想不出是在哪里出了,除了那银子…… “罗爷,妾身不是有意要瞒着罗爷。只是妾身一介女流,身上有这么多银子,自然不敢让人。罗爷也是明白人,当年桐露和罗爷成亲的时候,也是从侯府带了银子出来的。她的银子从哪里来的,我的银子就是从哪里来的。”桐叶到了这种时候,反而静下心来,希望能用和桐露一样的境遇来打动罗开潮。 说起桐露,罗开潮的脸色果然柔和了一些,他往后靠坐在书案后面的大圈椅上,微笑着道桐露可不是被宁远侯新赶出府的。再说她也没有对我撒过谎。” 桐叶不等罗开潮吩咐,从地上起身,走到罗开潮的书案面前,柔声道妾身以前不罗爷是样的人,所以才不敢全盘托出。如今罗爷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妾身自然都听罗爷的。——罗爷想要,拿去就是。但凡妾身有的,就是罗爷的。”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罗开潮愕然地看了桐叶一眼,慢慢地从书案后站起来,突然双手举起,鼓起掌来,道好好好——有胆有识,才貌双全,确是个好苗子” 桐叶笑得眉眼盈盈,正要再往前凑,罗开潮已经对着她身后的某个地方问道福爷、福婆,二位看看,她合不合适?” 桐叶赫然转身,看见从屋里的另一个门里,走出来两个老人家,正是这家铺子隔壁那所宅子里的房东福婆和福爷 “福婆、福爷……你们在这儿?”桐叶心虚地问道,她进来的时候,可没有看见屋里有人。 福爷叼着从不离身的旱烟管走了,看了桐叶一眼,对罗开潮道眼光不。我老头子活了这把年纪,还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的确是块好料子。” 桐叶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虞地问道福爷,你这话是意思?”敢说她脸皮厚,找死是不是? 福爷笑呵呵地将旱烟管往罗开潮的书桌上磕了磕,也不理桐叶,对罗开潮道上次秦疯子,说一直跟着他在道上混的十三娘金盆洗手,回家嫁人去了。他们那里少了一个人,好几个月没有开工了,我看就让她补上吧。” 桐叶警醒地往罗开潮那边挪了两步,问道你到底是做?” 福婆在一旁笑道罗爷,她不信我们家老头子,还是您说吧。” 罗开潮扶着福爷、福婆坐到一旁靠墙的椅子上,回身对桐叶道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实在高明,就这样打发你,实在太可惜。所以我打算介绍你去做一件十分适合你的活计。” “活计?”桐叶狐疑。这个罗开潮,葫芦里到底在卖药? 罗开潮背着手,看着她的眼睛,道仙人跳。” “仙人跳?”桐叶重复了一遍,皱着眉头,十分不解。仙人跳是骗人的玩意儿,关她事? “秦疯子的‘仙人跳’四人组,少了一名女仙儿,好几个月没有开工了。你既能空口说白话,又喜欢勾搭男人,还能装成良家女子自食其力的样子,实在是做‘仙人跳’的不二人选。”罗开潮的口气里,似乎是对她十分欣赏的样子。 仙人跳是道上常见的一种男女搭配,利用女色骗财骗人的行当。用一些看上去像是良家妇女的漂亮女子,做下圈套,去勾搭那些脑子不好使的哥儿。等勾搭的男人欲罢不能的时候,再由男方出面捉奸并强行勒索。因为此法机诈百出,就连仙人掉到陷阱也跳脱不出来,所以才称之为仙人跳。有本事的,一月之内,能做下好几起买卖,随随便便就能榨干一个中等之家,实在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当然,上钩的男人,也都不是好人,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正正经经的男人,哪里会被一个刚认识的随便撩拨几下,就将妻儿老小都忘在脑后? 桐叶这才他们想让她做,顿时气得脸色发白,冲口怒道你把我当了?——你若是不愿意,我走就是了我可没有卖身给你” 罗开潮冷了脸,寒声道你当我这里是大街上?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还不愿意呢?”福爷呸了几声,道明明就是个骗子货,还学人家装良家妇女——罗爷别担心,将她交给我家子**两天,管保乖乖地上道去做‘女仙儿’钓凯子去” 桐叶被福爷的话吓住了,双腿一软,又给罗开潮跪下。左思右想,桐叶实在不想去做“仙人跳”的勾当。她还想找个男人嫁人呢…… 想到此,桐叶一咬牙,对罗开潮道罗爷,求求你,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告诉你一件事,是同你母亲子桐露有关的事情。” 罗开潮看着桐叶,脸上的神色高深莫测我娘子有事,不劳你操心。”又对一旁的福爷和福婆挥挥手,道带走” 桐叶闻言大叫罗爷想不想,宁远侯的新,为何容不下你母亲子桐露,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是 由】. 第一百三十章 民告官 上 叶的话,让罗开潮的眉梢微微跳了两下。 “罗爷,我们是不是先出去等着?”福爷十分有眼色。听见桐叶说起罗爷娘子的旧事,赶紧要回避。 福婆也跟着站起来,扶着福爷的胳膊,对罗开潮躬身行礼。 罗开潮想了想,对福爷和福婆吩咐道两位出去也好,顺便让在窗外偷听的四眼出去给在庄子上的打个招呼,就说我今日有事,明日晚些再去看他。” 福爷和福婆都心领神会,笑着应了,互相搀扶着走出书房的大门。 罗四眼乖乖地从窗户根底下钻了出来,在书房门口接了的爷爷奶奶,涨红着给罗开潮行了礼,道罗爷放心,小的现在就去报信去。赶晚就能了。”说着,帮罗开潮关了书房的门,和福爷、福婆一起出了院子,往隔壁家的宅子走去。 等人都走了,罗开潮回到书案后面坐下,对桐叶道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桐叶眼珠一转,就要走上前来。 “就在那儿站着,再耍别的花招,我手里的刀一滑,说不定就在你脸上留个印子……”罗开潮不知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指间颠来倒去的把玩。 桐叶吓出一身冷汗,看看那把匕首,再看看罗开潮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双眼,开始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她能撼动的。 “罗爷这个样子,桐露想必从来没有见过吧?无小说网不少字”桐叶实在有些忌妒。这种男人,凭会对桐露那个死心塌地?哼,肯定也是耍着她,等时候不想要她了,说不定比还惨 桐叶正想继续把话题拐到罗开潮和桐露的夫妻关系上,罗开潮已经听得不耐烦,将匕首重重地掼在桌上,厉声道我数三声,你还不老老实实说正题,你也不用去做‘女仙儿’,直接去青江里喂王八” 桐叶脸上青红一片,还要犟嘴,罗开潮手臂伸出,匕首滑过,桐叶的左颊上已经多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啊——”桐叶惨叫一声,伸手摸到脸上留下来的血迹,两脚一软,坐到了地上,“罗爷这样心狠?” “一”罗开潮开始数数。 桐叶捂着左脸,恨声道桐露也不是好她在宁远侯府勾搭侯爷不成,才出府嫁人……” “二”罗开潮划出匕首,在桐叶右脸上又划了一下。这一下子,比刚才左颊的那一道伤口要重多了,深可见骨。 桐叶又惨叫一声,双手捂了脸想要尖叫。 罗开潮的“三”字数了一半,桐叶已经完全放弃了勾搭罗开潮、诋毁桐露的打算,大声道如果我说了,你是不是放我走?” 罗开潮从书案后走出来,蹲在桐叶面前,匕首指着桐叶的喉咙,沉声道赶紧说——想跟我罗爷讨价还价,你还不配” 桐叶战战兢兢地,十分后悔猪油蒙了心,好好地在宁远侯府的日子不过,要出来抢桐露的男人 可是事已致此,桐叶悔也无益,只好将的事情和盘托出。 罗开潮听了半天,皱眉问道你说,是宁远侯的新暗示你寻桐露,而且让你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回报给宁远侯知晓?——就这些,如何能说得上要置她以死地?” 桐叶忙点头,又道罗爷不知,刚嫁进来的第二天,就满府里寻桐露。而桐露在嫁进来的第一天,就偷偷出了府……”暗示桐露也有事情瞒着罗开潮。 罗开潮眉头皱得更紧。那一天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桐露拎着个小包袱到他铺子里寻他,说她已经出了府,消了贱籍,只是新看不上她,她不可能再跟宁远侯府有任何关联。 桐露本来以为罗开潮看上她,是想跟宁远侯府攀上关系,却是完全误会了罗开潮。他看上的是桐露,而不是宁远侯府。 罗开潮当年想寻一门亲事的时候,也曾经找过很多人家。他出身不好,又无爹娘,一般的小户人家,要么想招赘他,要么看不上他。而他也看不上那些小户人家的姑娘,他身家不菲,一般人家的姑娘,根本撑不起他的家业,也管不好他的内宅。而大户人家的姑娘,他又高攀不上,才转而听了叔父的建议,将目光投向了勋贵高门府上的大丫鬟们。这些人平日里跟着主子见过世面,又大多认得字,习得数,虽然是贱籍,却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姑娘要能干。 正好宁远侯的先裴氏在一些媒人处放出话来,要给她的贴身侍女选一门靠得住的亲事。罗开潮了,赶紧寻了媒人上门求娶。当时求娶的人很多,裴虽病歪歪的,还是挣扎着起身,帮桐露挨个仔细打探过。他的过往有些见不得光的地方,裴十分聪慧,竟然凭着三言两语就看出些端倪,要把他剔除。他没有办法,请了的二叔,皇商罗家的家主出面,才说服了裴,将桐露许配给他。为了桐露这门亲事稳妥些,裴本来还有别的事情要交待他,可惜还没来得及将整件事情打理妥当,便撒手归西…… 想到裴死得匆忙,她的庶妹嫁得匆忙,而桐露更在这个风尖浪口匆忙离开了宁远侯府,罗开潮的脸色真正地阴沉了下来。他是道上混过的,很多事情比别人见得多,也把人心想得要更险恶些。这些表面上看起来不甚有关联的事情,若是联系起来,却是让他有了极不好的联想…… 桐叶只觉得脸上的血流得越来越多,而也越来越虚弱,使劲挣扎着直起身子,对罗开潮又道还教罗爷晓得一件事,当年我们侯爷的先过世的时候,只有桐露一个人在屋里伺候……”说完这话,她便真的晕了。 罗开潮听见桐叶的话,只觉得心里像擂鼓一样。他早就觉得这些事情隐隐有些不对劲,桐叶的话,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侯府密闻,豪门秘幸。高门大户里,有几个是干净的?内幕的,当然是不容许活在世上…… 可是桐露?——罗开潮真的不信,桐露是那种能将这种大事埋在心底的人。不说别的,若是裴真的是横死,以桐露对裴的敬意和感激,她是绝对做不到独善其身,只要过得好就行的人。 在书房里沉思了半晌,罗开潮顺手从书房的暗格里拿出上好的金创药,往桐叶脸上敷了敷,给她止了血。 福爷在的宅子里等了一会儿,见罗开潮那里一直没有动静,到底不放心,又看了看。正好看见罗开潮阴沉着脸打开了书房的门,正要叫人的样子。 “罗爷可有吩咐?”福爷问道。 罗开潮看了一眼屋里仍然躺在地上的桐叶,对福爷道给她喂了哑药,交给秦疯子带走。” 福爷一愣,问道还要放她走?”这可是了他们的身份,又能屈能伸,倒是一号人物。 罗开潮叹了口气,道她到底没有真正伤到过谁,现在伤了脸,又哑了嗓子,也翻不起风浪了。再说落到秦疯子手里,也算是报应了。” 福爷咧嘴笑了笑,道罗爷心软了。” 罗开潮摇摇头,道我们已经不在道上混了,自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样。”想起裴当年跟他说过得话,罗开潮似乎不愿多谈以前的事情。 福爷点点头。也好,到底是一条人命,如果真是弄死了,也*烦。若是以后这不知悔改,起了心思要害他们,他们再出手也不迟。——再说进了“仙人跳”四人组,每天十二个时辰,连吃饭睡觉上茅房都有人暗地里看着。这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出身,虽然有些阴暗的见不得的心思,可是跟外面道上混的人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弄走桐叶,罗开潮在铺子里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回了家。 他们的宅子离铺子有一段距离。等罗开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吃晚饭的时候,罗开潮格外沉默,连他的广儿都觉得爹爹跟往日不一样,便乖巧了许多,不再瞎闹腾。 桐露自然也觉察到罗开潮的异样。 晚上两人歇息的时候,桐露终于问了出来。 罗开潮想了又想,终于把桐叶的事情先说了。 桐露听说了桐叶的事情,倒也不是特别惊讶,只是叹息一声,道你没有伤了她的性命,很好。” 罗开潮见桐露并没有大吃一惊的样子,倒吃了一惊,问道你不觉得,我……?” 桐露微笑着将头蹭到了他怀里,低声道跟我说起过,你不是一般普通的男儿,你以前在道上……” 罗开潮松了一口气。他一直不该如何跟桐露说起这事,幸亏裴早替他打算过,给桐露提过醒了。 “你我……,还愿意嫁给我?”罗开潮忍不住问道。 桐露从他怀里抬起头,道说,那是以前的事,而且是事出有因,不是你要走歪路。只要你现在真正金盆洗手了,就是良配。还说你这样的人,比一般的男人更重信义二字,比那些动辄朝三暮四的男人好多了。”说起这事,桐露又笑道当然,也说过,若是你又道上混了,让我不要一条道走到黑,说你会看在孩子份上,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这些话,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起过。想到将他们的一切都打算好了,罗开潮和桐露都有些动容。 “桐露,你老实跟我说,裴死得时候,你到底看见了?”罗开潮打算要将此事弄清楚。他们是民,宁远侯是官。若是宁远侯府真的要跟他们过不去,他们不能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送了命。 眼下宁远侯府正被人告,他们要是弄清楚桐露被现在的侯追着不放的事,说不定能借力打力,落井下石一番,警告一下宁远侯府的新,别以为做了侯,就能为所欲为,把下人的命不当命 是 由】. 第一百三十一章 民告官 中 听了罗开潮的问话,桐露皱着眉头,凝神想了半晌,有些犹豫地道其实我真不晓得是回事。当时我并不在里屋,只有侯爷和四姑娘,就是现在的填房,和在里屋。后来我就听见侯爷在里面让人去请大夫,我一时着急,就直接进了里屋,结果看见……看见已经倒在**,侯爷,侯爷,和四姑娘,站在一起……” 桐露的声音越来越低,罗开潮有些明白地搂紧了她,在她耳旁低声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桐露想起去世的那一天,本来心情越来越沉重,可是听见罗开潮的话,又有些想笑,反问道他们为何要同我过不去?” 罗开潮苦笑道你真的不为?” 桐露再想一想,坚定地摇摇头,道我当时只有侯爷和四姑娘同一起在里屋,可能会有蹊跷。可是我真的没有亲眼看见不妥的地方,不敢妄加揣测。”当时她进去的时候,侯爷和四姑娘虽然站得近了些,却离床还是有一段距离。再说后来忤作和大夫都的时候,桐露亲自在旁边守着,仔细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并没有看出丝毫不对劲的地方,都说是病入膏肓,心力衰竭而亡。 虽然桐露不喜欢四姑娘,可是人命关天,她不会去说没有看见的事情。就算是的爹娘来问她,她也是这句话:她真的都没有看见。 罗开潮松了一口气,他桐露的话。桐露从来就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而且有些认死理。若是她真的亲眼看见有不妥之处,可能她都不会只身出府寻,而是早就回裴府向裴的爹娘告状去了。以桐露的机灵,她能在四姑娘找到她之前先行离府,就完全有能力回到裴府,让裴的爹,三朝首辅裴立省给裴讨回公道。 “既然你并没有看见不妥的地方,那为何裴家的四姑娘嫁给宁远侯做填房以后,还要跟你过不去?”罗开潮问道,这是整件事最大的疑点。 以罗开潮混黑道的经历来看,只有做了些见不得的人的事,才会想要“灭口”。就算桐露都没有看见,当时却只有她一人进去,亲眼目睹了当时的场景。若是有人心虚,宁可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倒也说得通。 只是可惜了桐露这个死心眼的姑娘,就是不肯将看见的“引申”一下。 罗开潮想来想去,对桐露说起了的分析你是没有都没有看见,可是有些人做贼心虚,唯恐你看见了,所以才揪住你不放。你要不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些出格的,不同寻常的地方?” 桐露眉头微蹙,琢磨了好半天,才迟疑地道当时不过是侯爷揽着四姑娘的腰,站在床前,让我觉得有些过分而已……不过我进去之后,侯爷就赶紧放开四姑娘了……” 罗开潮心里一动:难道这就是宁远侯填房不肯放过桐露的原因?她是在担心桐露会跟别人说起,她这位填房,在还没死的时候,就跟姐夫勾勾搭搭,有了私情?又或者,裴其实是被他们气死的……? 桐露看见罗开潮若有所思的样子,推了推他的胸膛,问道你又在打主意?” 罗开潮看见桐露一脸担心的样子,咧嘴一笑,抱着桐露在怀里亲了一下,问道你说,是不是那四姑娘,跟她的侯爷姐夫,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正好被你看见了?” “我哪有看见?”桐露有些不解。 “她以为你看见了呗——你想想,当时裴倒在**,生死未卜。四姑娘还是裴的亲,却不去照顾,反而跟姐夫挨挨擦擦,这哪是正经人做得事情?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俩没有真的做出事来,可是当时,应该已经是郎有情,妾有意,就嫌裴挡了他们的路而已。”罗开潮说得高兴,索性将他以前混黑道时,亲眼看见的一些杀夫、杀妻案,兴致勃勃地讲给桐露听。 桐露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忙堵了罗开潮的嘴,道别说了——听着怪渗人的。” 罗开潮将桐露的手从嘴边拿下来,在手里握了握,道你心地太良善了,总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我跟你说,这世上有些人的心思,完全不能用人的想法来衡量。以前我还见过一个,为了跟她的拼头**,将跟前夫生得两个孩儿亲手杀了,就因为她的拼头嫌她的孩子碍眼。” 桐露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颤抖着声音道都是的亲生孩儿,如何下得了手?” 罗开潮感慨地道虎毒还不食子呢。有些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两人说了一夜的话,到天亮的时候才打了个盹儿。 再过几天,就是罗家家主的嫡长子,迎娶裴家的庶女裴舒芳的日子。 罗开潮和桐露说定,他们到时候去参加二叔家的大婚,然后再找时机,跟裴舒芳露个口风,让裴家的人有个心理准备。同时罗开潮去重新找铺面和房子,打算在宁远侯府的案子了结之前,一家人赶快搬走。 桐叶先前应该把桐露家的地址告诉了宁远侯,他们也只好退让一步。俗话说,民不跟官斗,目前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避开宁远侯再说。 桐露这边和罗开潮忙着卖铺面和房子,又要买新房,一时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以前的铺面不起眼,房子也是在一般人住的地方有一个三进的宅院。 这次要避开麻烦,罗开潮有意去寻了大一些的铺面,又在富人住的地方买了一幢五进带后花园的大宅子。这样等宁远侯腾出手来,就算要找,也只会在小生意人和平民区寻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他们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开了大铺子,住了大宅子。 桐露一直以为罗开潮只是小生意人,如今见罗开潮大手笔买铺面和宅子,不由劝他道我们一家就嫡亲三口,做要花这些冤枉钱?” 罗开潮却笑着给她露了他真正的家底。桐露看见罗开潮真正的身家,心里又忧又喜,想起生前经常跟她说起的“齐大非偶”,反而添了一桩心事,此是后话不提。 贺宁馨这边,已经万事准备妥当,正等着刑部尚书排了日子,好过堂提审。 谁知刑部尚书不知出了何事,今日伤风,明日上火,天天有病,不说升堂,就连上朝都不去了。 贺宁馨等了几天,觉得事情不妙,跟爹爹贺思平商议,是不是对刑部尚书施施压。 贺思平也很恼怒。明明他们贺家占理的官司,刑部尚书要不要这样明晃晃地偏着宁远侯府,消极怠工? 这天贺思平上了朝,又没有看见刑部尚书。他也不客气,下朝之后,直奔刑部尚书的府邸,递了拜贴,要见刑部尚书一面。 谁知刑部尚书的门子在大门前对他百般刁难,就是不给他送进去。 贺思平一怒之下,立时回了都察院,叫了都察院的番子,拿着都察院的牌子,给刑部尚书送了,请他来都察院喝茶,过时不候。 刑部尚书看着躲不了,只好坐了轿子,装成病歪歪的样子,来到了都察院。 贺思平让番子将刑部尚书直接领到都察院请喝茶的小黑屋里,开门见山地道李尚书身体既是不适,就该早日辞官归养。今年新科大比在即,李尚书正好可以卸下重担,将位置让给新人才是。” 刑部尚书姓李,也是熬了很多年的侍郎,去年才提上来的。本以为刑部官儿轻闲,他又最能和稀泥,好好谁都不得罪。谁知上任不久就赶上左督察御史同皇后娘家宁远侯府对上了,他无奈之下,只好推病不出,打算等两方气消了,他再将告状的聂家小子打十板子,便能了事。 只是现在看来,他还是小看了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咯应人的本事。也是,以前敢跟权倾一时庞太后叫板,将镇国公一家老小从屠刀前保了下来,岂是好相与的? 李尚书十分头疼,正想好好劝劝贺御史,别跟皇后娘家对着干,特别是这个皇后不是一般无出的皇后,而是育有三个嫡出皇子,跟圣上是患难夫妻的皇后。 贺思平却直接抛出一份黑色牛皮袋,扔到李尚书面前,道李尚书,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批文书,在我这里压了很久了。若是李尚书在其位不谋其政,贺某也无谓再为李尚书遮掩,明儿咱就写了折子,直接随折子呈给圣上定夺” 李尚书狐疑地伸出一根手指,将那个黑色牛皮纸袋划了。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些公文一样的。李尚书心里有些不安,再掏出一份材料看了看,脸色立刻大变,对贺思平急道贺兄,这份完全是无中生有,含血喷人——贺兄一定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贺思平冷笑道我给你主持公道,谁来给我主持公道?——我家侄女、侄的名声被人拿来随意诬蔑,我们循正道求个说法,李兄你又是如何做得?” 李尚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对贺思平拱手道贺兄放心,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回刑部,给你家侄儿的官司挑个好日子过堂。” 贺思平正色道不用挑好日子,挑个最早的日子就成。”看见李尚书一脸为难的样子,贺思平将黑色牛皮纸袋拖,右手在纸袋上敲了两下,道你们刑部的官司,我这里有保备。——要不要我给你指个最早的日子?” 李尚书忙笑着道不用麻烦贺兄。,一定马上处理贺兄家的这个案子。” 贺思平这才放过李尚书,临走的时候提醒他道明日看不到排期,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李尚书汗流浃背地离开都察院,虽然心里讲贺思平骂了个贼死,却拿他没有办法。贺思平能干,又掌握着百官的“黑材料”,自身又行得正,是少有的不贪的文官。要拿他的处,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李尚书之后,过了一天,果然给宁远侯发了传票,还有另外三家答应作证的勋贵府上的,也都接到了刑部的帖子。 贺宁馨这边给聂维交待过堂时候的注意事项。裴舒芬在那边也没有闲着,她在皇宫里出入几次之后,那准备作证的三家勋贵府上,就传出那三位得了疫症,不得过堂的消息,甚至连京城都不能待,要移往郊外的庄子上养病去了。 是 由】. 第一百三十二章 民告官 下 当贺宁馨那本来答应出堂作证的三位勋贵,突然染了疫症要出城休养的消息的时候,探望她的辉国公嫡**宋良玉也带来另一个消息,说是宫里面的皇后娘娘快要“痊愈”,不日就要出来正式主持选秀的复选。 “皇后娘娘洪福齐天,想病就病,说好就好,真不愧是我大齐朝妇人的表率。”贺宁馨笑着刺了皇后一句。 宋良玉却诡笑着凑到贺宁馨耳旁,低声道她要再不‘痊愈’,皇贵妃娘娘就要请旨为圣上、皇后分忧,代替皇后主持复选了。——皇贵妃娘娘现在身怀六甲,还能忠于宫事,圣上对她很是优待呢。这些天都歇在皇贵妃宫里,并不要宫女伺候。” 宋良玉的消息当然都是从安郡王妃那里来的,最近这些天,他们旁观皇后娘娘在后宫里左支右绌,很是幸灾乐祸。 “皇后娘娘之前能拖延这些日子,也算不了。”贺宁馨轻摇海棠红缂丝花开富贵团扇,笑得云淡风轻。 宋良玉夺过她手里的团扇,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又扔给贺宁馨,道这扇子还成,不过我家里有一箱子下面人呈上来的泥金五福云纹鲛绡扇,比这更好。我明儿让人给你送一匣子。” 贺宁馨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是很上心,虽然鲛绡扇贵而难得,不过到底是玩物,也只笑着对宋良玉道了一声谢。 宋良玉也和贺宁馨是一样的脾性,又手脚散漫,跟一个人好,就恨不得把的好都要跟人分享。 来而不往非礼也,贺宁馨得了宋良玉的好,也开了的首饰匣子,挑了一对水头极好的金镶玉翡翠镯子,亲手给宋良玉戴上。 宋良玉肤色红润康健,正配戴这样金玉满堂的首饰,更是衬的满身都是富贵之气。 宋良玉低头看了看腕上的镯子,点头笑道越发像个喜婆了。” 两人说笑一番,宋良玉想起贺家同宁远侯府的官司,忙问道你们家的证人无法过堂,你一点都不担心?” 贺宁馨嗤笑一声,道这点子事也用担心?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不过要是生了疫症,可不得了。我看她们是将当年第一代安郡王妃在京城郊外开设的疫所当摆设。”又冷笑跟我玩大的,只怕她们玩不起” 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同贺宁馨、宋良玉她们的时代,已经隔了数百年的时光,实在太遥远了。 宋良玉对第一代安郡王妃为人处事十分感兴趣,忙问道疫所是做用的?” 当年大齐朝初立,京城曾经突然疫症流行,夺去不少人的性命。第一代安郡王妃给开国皇帝范绘则上书,在京城郊外设了疫所,将凡是染了疫症的人集中起来安到疫所里面,由太医和民间名医共同会诊,既有效控制了疾病的传播,又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以至京城里还有人出来给安郡王妃立生祠,后来被安郡王范朝风和圣上范绘则立时阻止了。 自此以后,京城再也没有过大的疫症流行,郊外的疫所多年不用,便被许多人遗忘了。 贺宁馨当然没有忘。她所学甚杂,当年就安郡王妃为何要开设疫所一事,还同几个哥哥唇枪舌战过。 宋良玉听贺宁馨说了疫所的由来,恍然大悟,捂着嘴笑了半天,道这三位可惨了。被拉到疫所,不能带侍女下人,还要被各方名医会诊开药。这样一来,她们以后就是勋贵圈子里永远的笑料谈资了”又对贺宁馨问道你打算用疫所吓唬她们,让她们不敢再装病,老老实实过堂?” 贺宁馨先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吓唬她们,让她们吃点苦头是真,不过让她们过堂倒是免了。这一次倒是提醒了我,就是让她们过堂作证又如何?左不过官字两个口,随便说都是她们有理。到时到了堂上,还不她们要说些出来,反而横生枝节,更是麻烦。——我还是白纸黑字来得更妥当一些。” 宋良玉不明白,贺宁馨拿扇子往她肩上轻点了点,道良玉,求你件事。” 宋良玉大喜,忙道事?快说快说”宋良玉就是个爱揽事的性子,又一心想回报贺宁馨的人情,十分踊跃。 贺宁馨抿嘴笑道你家的二叔是太医院的医正,我送份大礼给你二叔如何?” 宋良玉垮了脸,仰天长啸还以为你有事要求我,又给我家送礼?——我快还不起啦” 贺宁馨捂着耳朵躲在一边,等宋良玉的“咆哮”停了下来,才招手让她,笑道此事你二叔也要担一定的风险,所以不用担心又欠我的人情。” 宋良玉这才罢了,听贺宁馨轻声在她耳旁嘱咐了几句。 宋良玉越听越乐,不等贺宁馨说完,便大叫一声有趣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我去了”竟是一刻也等不及。 贺宁馨看着宋良玉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又从一旁的书案上抽了三张宣纸出来,取过墨玉笔架上的毛笔,端端正正地写了三张一模一样的证词。用得俱是小楷,公正平顺,一眼看上去,跟字帖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个人特征。 写完这三张供词,贺宁馨让大丫鬟扶风帮着吹干了纸上的墨,分别装在三个信封里,袖在袖袋里,去了外书房。 贺思平下朝不久,正在书房里整理的书籍。 见贺宁馨走进来,贺思平忙道有事让小厮传个话,爹爹自会去看你,一个人到外院来了?——一个人到处乱跑,又让你母亲担心。”竟然先絮絮叨叨数落了贺宁馨一顿。 贺宁馨笑着等贺思平数落完了,认了,才将手上的三份证词递了,对贺思平道爹,女儿想了几天,觉得与其逼她们过堂,不如让她们在这三份供词上按下手印便成。” 贺思平低头看了证词,笑道写得不,想得也周到。——其实她们都是诰命在身的人,到时候派个管事,又或者在堂上突然胡说八道起来,也是麻烦事。”居然跟贺宁馨想得一模一样。 贺宁馨也忙道爹爹说得正是。我们将她们的名字放在状纸上,也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宁远侯府,让他们自乱阵脚,做多多。——如今可不是奏效了?连疫症都想得出来,真不知听了哪位狗头军师的进言。” 贺思平笑道近来京城里的人生病得真多啊,上到皇后娘娘,下到勋贵和刑部尚书,真是此起彼伏” 说完,父女俩相视而笑,都有些狡黠的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这三家勋贵府上,有太医院医正带着医童,拎着医箱,亲自上门,要给三位问诊。太医院医正一向只给宫里的圣上和娘娘们问诊,另外有了疑难杂症,才由他们出手。能让他们问诊,是多有荣耀的事。就算没病,能得他们诊脉,大概都是可以有病治病,无病健身的。 可是这三位被这位医正一一诊过之后,都说她们确实得了疫症,而且有传染的趋势。医正一边给圣上递折子,一边赶紧从太医院派了密封得如铁罐一样的医车和医婆,要强行将三位押到郊外的疫所关押治疗。 跟着医车和医婆一起的,居然还有左督察御史贺思平。他带着三张证词亲自登了勋贵的门,在各位勋贵老爷的注视下,看着勋贵一个个在证词上按了手印,画了押,才让医婆将三位带走。 这三家勋贵府邸着实有苦说不出。他们家生了疫症的事,是他们说得,还故意传得四围的人都,只想把过堂一事糊弄。哪连太医院医正都掺了一脚进来,他们想反悔都不成了。 圣上得知京城出了疫症,也十分惊讶,旋即派人围了这三家府邸,只许出,不许入,连食物用水都是从外面派专人送入。一定要过了七七四十九日,证明没有新的病患出现,才解除围府。 圣上行动如此迅速,那三家府上根本来不及往任何地方传递消息。 京城的人对这三家被围,一时都议论纷纷。不过京城里的人倒是没有人心惶惶,因为郊外疫所隔离的效果十分之好,此次疫情又只在勋贵中“流传”,一般的普通老百姓倒是没有波及。而京城六部最近有些经常称“病”的官员立时好了大半,竟是人人精神抖擞,好得不能再好,唯恐被人说“病”了。各部的办事效率倒是高了许多,也算是意外之喜。 到了过堂的日子,刑部大堂上,刑部尚书坐在上首,听闻疫症发作,圣上亲自派人围府隔人的消息,正在暗暗庆幸识时务,“及时”病好了。 聂维穿着一袭青衫,跪在堂下。 贺思平穿着常服,坐在一旁旁听。身后站着两个小厮,拿着之前从那三位那里取来的证词等物,只等过堂的时候呈上来。 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宁远侯。 贺思平皱着眉头问道李尚书,你可将传票送到宁远侯府?” 李尚书忙拿着签押本看了看,道确是送了。宁远侯府的秦大管事亲自画的押。” 贺思平闻言更是惊讶既已送到,宁远侯为何妄顾法纪,到现在都没有?——难道也是生了疫症?” 李尚书忙派了刑部的番子去宁远侯府叫人,又叮嘱道,过时不来,罪加一等。 如此这般,宁远侯裴舒芬坐着宁远侯府的大车终于姗姗来迟。她求了皇后娘娘这几日,也无法让圣上将给她一品侯的诰命批示下来。她现在才,人家叫她“”,不过是看在宁远侯和皇后娘娘面子上,没有诰命,她就是个平民百姓而已而楚华谨这事关系着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的脸面,亲自穿了官服,同她一起坐了大车听审。 虽然万般不情愿,裴舒芬还是不得不来。好在侯爷陪着她了,还有那三家勋贵听说已经出了城,是不会过堂作证的。没有人证,这个世上又没有偷拍的摄像机、录音机,这案子就是空穴来风,他们可能证明这话就是她说得?——她的胜算还是蛮大的。 是 由】.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谁造谣 刑部开审的案子不多,每审一次,都是中门大开,让一般老百姓都可以来听审,也是个训诫警讯的意思。 今日贺家同宁远侯府的官司,已经在京城里沸沸扬扬地传了一阵子。开审的时候,自然来得人多。有看热闹的,关心赌局结果的,还有各式有盘算的人,将刑部大堂的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宁远侯楚华谨陪着的妻子裴舒芬一起坐着大车,他人生得好,又穿着大红补子的官服,更显得玉树临风,端得是个戏文里演的俊俏国舅爷。 李尚书见宁远侯亲临,赶紧从堂上下来给楚华谨行了礼,恭恭敬敬地问了安,又让衙役赶紧给宁远侯看座。 楚华谨昂着头,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算是还礼。然后便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贺思平旁边,眼皮瞟都不瞟贺思平一样,当他是空气。 宁远侯虽然是超品的爵位,却不算在官阶以内,不过是荣誉称呼。贺思平是左督察御史,正二品。宁远侯楚华谨如今刚卸了都指挥佥事的差事,还没有谋到新职,就官阶而言,还是从三品,却比贺思平低了两级。论理,应该是楚华谨给贺思平行礼才对。不过人家是国舅爷,架子大也是情理之中的。 贺思平这人生来就同外戚不对路。眼下京城的人都在传,若是这次贺家的官司再告倒了宁远侯府,贺思平就成了真正的“娘娘克星”,从庞贵妃,到楚皇后,还没有不在他跟前栽过跟斗的。 李尚书见人都到齐了,便叫了升堂。若是裴舒芬是有诰命的,今日升堂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先打聂维十板子。——民告官,都是要先挨板子的。 裴舒芬如今并无诰命,跟聂维同属良民身份。只因其中牵扯了宁远侯府和贺家,才闹到刑部大堂,不然在顺天府就可以了结了。顺天府的知府如今正暗自庆幸,好歹逃过了一次两头不讨好的事。 大齐朝的官儿有句俗话,号称“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知县附郭”,是指知县和知府在同一个地方,这样知县便摆不起县太爷的威风,随时受顶头上司知府的牵制。“附郭省城”,便是知县、知府、巡抚都在一个地儿,受到的牵制更多。而附郭京城,那是跟最大的官儿在一起,其憋屈自不必多说。 宁远侯裴舒芬在堂下等着,等李尚书传了她上来,才戴着幕离缓缓走进去,袅袅婷婷地在堂上给尚书大人行了礼,轻启朱唇道民妇楚门裴氏,见过大人。” 李尚书按捺住要给宁远侯起身行礼的心情,在堂上恭恭敬敬地问道宁远侯,堂下小民聂维,状告造谣诬蔑他明媒正娶的妻室,可有说辞?” 裴舒芬正要答言,贺思平在一旁突然出声打断了李尚书的话,道且慢——这位戴着幕离,我们如何得知就是宁远侯本人?” 楚华谨哼了一声,道我可以证明她就是我的,你还有疑问吗不跳字。 贺思平也冷笑一声,道当然有。堂下所站之人,乃是被告。如果刑部尚书连被告的脸都没有看见,还审案子?”又站起身对南面拱手道若是刑部审案都是如此,本官一定要面呈圣上,重新对刑部大牢里关押的人犯重新验明正身才是” 李尚书无法,只好对堂下站着的裴舒芬道宁远侯,请你取下幕离,让本官验明正身。” 裴舒芬大怒,站在堂上一动不动,就是不肯取下幕离。 贺思平等了半天,见裴舒芬还是不动弹,便对堂上的李尚书建议道被告抗命,依例当堂打十大板。” 李尚书急得额头上的汗滚滚而流。楚华谨也在下面森然地看向李尚书,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裴舒芬听见楚华谨的话,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伸手慢慢地将头上的幕离拿了下来。 围观的人群里,许多人是头一次见到勋贵府里的正室,不由好奇地指指点点起来。 裴舒芬忍了羞怒,端庄地立在堂下,平静地回答李尚书刚才的问话,道回大人的话,民妇不知聂维是谁,也从不曾说过任何人的闲话。” 李尚书闻言立时将惊堂木一拍,对着堂下跪着的聂维大喝一声道大胆刁民,敢诬赖……——给我……” 一个“打”字没有出口,贺思平在堂下咳嗽了两声。声音虽不大,李尚书却听得清清楚楚,赶紧拐了话题,色厉内荏地道给我从实招来——到底是回事?” 聂维跪在地上,给李尚书磕头道大人明鉴小人浑家贺氏,是贺家二房的嫡女,也是小人的姨表妹,跟小人从小定有婚约。前几个月刚刚明媒正娶成的亲。——这宁远侯,到处放话说我浑家不守规矩,跟小人私奔。小人实在气不过,才将宁远侯告上刑部,希望老爷能还小人一个公道” 李尚书的惊堂木还没有拍,裴舒芬已经轻笑一声,道这位小哥,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素不相识,我为何要去说你浑家的闲话?——你浑家是长是短,是圆是扁,我都不晓得。你要攀污别人,也找些说得的理由好不好?” 楚华谨坐在一旁,听见裴舒芬不慌不忙,直指要害,轻轻松松就将摘了开去,不由面色微霁。——这个小妻子,有着不同于她年龄的成熟,一次次给他惊喜,一次次从挫折中爬起来,愈战愈勇。虽然眼界不如她,可是对一片真心,对宁远侯府也是掏心掏肺,比对她娘家还要亲近,实在比她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以前不明白夫妻之间琴瑟和谐是感觉,如今却在这个小一轮的女子身上感受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想到这里,楚华谨觉得心底一片柔软,看着裴舒芬的眼神都变了。 等裴舒芬这边说完话,李尚书才拍了一下惊堂木,对聂维厉声呵斥道大胆刁民,胆敢攀污宁远侯,一声。来人” 贺思平又咳嗽了一声。 楚华谨转头看了贺思平一眼,笑道贺御史莫非是病了?要不要太医院的医正诊诊脉呢?” 贺思平理都不理楚华谨,只是偏头看向了大堂上坐着的李尚书。 李尚书无法,又将惊堂木放了下来,对聂维问道你可还有话说?” 聂维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才抬起头来,按照贺宁馨事先教给他的话,不疾不忙地对堂上的人言道回大人的话:隆庆朝沈尚书在位的时候,曾经审过一次争产案,也被称作是‘谤言案’。当时身家亿万的朱伯爵意外身死,朱伯爵的堂叔为了夺朱伯爵家产,造谣诬蔑朱伯爵之子为其母偷人所生,并非朱伯爵亲生子。此案审理的时候,朱氏族人碍于朱伯爵堂叔的yin威,不敢出来作证,只有朱伯爵自尽前留下的遗书,以死抗争。沈尚书审案之时,明言让朱氏堂叔拿出朱伯爵之子不是亲生子的切实证据,朱氏堂叔推出所谓‘奸夫’、‘稳婆’和‘贴身丫鬟’三个人证,证明朱伯爵偷人。沈尚书当堂问讯,一一揭穿了这三人做假证供的险恶用心,将他们收监关押。这三人也当堂供出他们是受朱氏堂叔收买和指使,做假供以谋夺朱伯爵家产。” 聂维的口才了得,这番侃侃而谈,连堂上的李尚书都听住了。 “大人容禀:我们大齐朝审案,有遵循先例一说。刑部审结的案例,历来都可以当作先例,作为以后判案的证据。从沈尚书审结朱氏争产案便可知,谁造谣,谁举证。若是拿不出切实证据,便是对方造谣诬蔑。如今宁远侯既然造谣说我和我浑家私奔,请大人命宁远侯拿出证据,不然的话,还望大人秉公审理,为民审冤”说完这话,聂维又连磕三个响头,一脸委屈的样子。 周围围观的人群听得津津有味,眼下又将眼光投向了堂上取下幕离的宁远侯裴舒芬。 裴舒芬从聂维说起大齐朝有“遵循先例”一说,就心里翻腾起来。这个世界,真是给了她许多“惊喜”。原以为穿越异世,会有一番作为。可是来到这里一看,虽是古旧的时代,可是从玻璃到镜子,从疫所到先例法,凡所种种,似乎跟她以前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在她之前,还有别的穿越者存在?…… 李尚书听了聂维的话,也赶紧对宁远侯问道宁远侯,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说的聂维跟他娘子私奔,实有其事?” 裴舒芬正有些走神,听了李尚书的问话,下意识地答道我是听镇国公府的简老说的。” 一言既出,真是语惊四座。 贺思平第一个站了起来,对李尚书道这话不用大人驳斥,今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她在撒谎。众所周知,镇国公府,是我们贺家的姻亲。简老为人良善大义,也很少出来走动,会说出这样无稽的话?说——这样的谣言,既伤害我们贺家,也让镇国公府没有面子。试问简老有动机和理由,来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转身看着裴舒芬,又道宁远侯,要不要我们传简老对质?” 裴舒芬一惊,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嘴。她被绕进了对方的圈套,十分懊悔。——她明明只要一口咬定不是说的就够了,做人家让她“举证”,她就“举证”?这不是从反面证实了这谣言正是所传? 还有简老,虽然她确实是从简老那里听来的消息,可是她也,以简老同贺家的关系,她要是个疯子才会为作证,说说的是实话。 聂维在堂下看着宁远侯涨红了脸,张口结舌的样子,不由嘴角微微上翘。——他以前倒是不,贺大姑娘有这本事,能够当着刑部尚书的面,挖个坑给大家跳。 是 由】. 第一百三十四章 犯口舌 这次贺家将宁远侯裴舒芬告上刑部,贺宁馨早就揣摩过对方要如何自辩。在她看来,最直接管用的法子,便是一推三不知,说不是做的。贺家要挟了那三家勋贵上堂作证,若是宁远侯府能让这三家勋贵到时上不了堂,又或是上堂的时候,临时反水改口,贺家就一败涂地了。 所以贺宁馨首先要做的,便是将对方先圈到坑里来,让她无法一推三不知,说贺家告了人。 朱伯爵家的争产案,是裴舒凡大嫂沈氏的爹在隆庆朝任刑部尚书时审结的一个著名的案子。此案之后,借造谣中伤别人,来达到目的的人少了许多。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加上如沈尚书那样在刑名律例方面的不世之才太少,大部分刑部的官儿都是滥竽充数,所以这种事情还是层出不穷,而且鉴于人人要面子,不了了之的居多。 贺家这一次又将此案重提,估计喜爱造谣生事的人又要消停一阵子了。 贺宁馨的计策,是在堂上先用一个有暗示性的反相关案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等大家潜意识里接收了这种暗示性的案例之后,便直接一股脑儿将罪名扣在对方头上。对方只要心里有鬼,就会不由自主被牵着鼻子走,去主动“举证”“没有造谣”。 有了这种举证,对方便无法用一推三不知来脱身,正式从嫌疑方,转移为过方。为了脱罪,过方便要举证来证明所说的,不是谣言,而是实情。可是对于“yin奔”这种事,除非女方被男方始乱终弃,不然两人已经成了亲,拜了堂,你又如何能证明人家夫妇婚前出门是“yin奔”,不是去郊外踏青?——根本就是证无可证的伪命题。 当时聂维本来觉得这个计策未必会成功,贺宁馨却道,如果现在的刑部尚书还是沈尚书,她定不会出这一招。可是如今的李尚书,才干平平,又是见风倒的墙头草,极容易往坑里跳,但用无妨。 结果当然如贺宁馨所料,宁远侯不知不觉说出了她最开始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虽然简老这个来源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就当下来讲,只要宁远侯无法再推脱她不知此事,就好办了。 贺思平忍着对简老的满腹狐疑,回头对着小厮伸出了手,小厮赶紧将那三张证词交到贺思平手里。 贺思平拿着证词,对堂上的李尚书欣然道尚书大人,既然宁远侯已经承认此话是她传的,我这里还有三位勋贵亲手画押的证词,也能证明她们是从宁远侯那里听来的谣言,并且是受宁远侯指使,四处传播开的。” 贺思平的证词一拿出来,连楚华谨都坐不住了。——不是都送出城去了,会让贺家弄到这些? 裴舒芬也心里一沉。为了让楚中玉能顺利嫁给镇国公简飞扬,裴舒芬盘算了许久,才定下这个计划。只是当时为了把宁远侯府摘出来,不让人家看出来宁远侯府要渔翁得利,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帮她将这些话传播开来。 楚华谨听了她的为难之处,笑着给她指点了三处有实权的勋贵府上,让她去找这三家的暗示一番,还保证说她们一定会帮着宁远侯府。后来楚华谨在**跟她情浓的时候,又在枕边衾里跟她说了许多宁远侯府极机密的事,包括这三家实权勋贵,原来是宁远侯府的暗棋 裴舒芬也想不明白,这样天衣无缝的计策,到底是哪里出了篓子?而贺家的人,能一下子就透过这三家勋贵,看到了躲在暗处的宁远侯府? 李尚书让人将证词拿了上来,看见上面工工整整的词句,还有三个红通通的手指印,不由摇摇头,对堂下站着的宁远侯道裴,请问你还有话说?还要不要传简老出堂作证?”却是在暗示裴舒芬,只要推出简老,她就可以脱罪了。 裴舒芬在心里暗暗叫苦。镇国公府在朝堂里是地位,她如今也是心知肚明。本来做这么多的事,不过是为了跟镇国公府结亲家。可是她如果为了脱罪,就将简老拉了进来,那就是跟镇国公府结仇了。以镇国公府的实力,若是一怒之下,投到皇贵妃那边去,他们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在朝堂上便输了一大半。——若是这个结果,她这个宁远侯也就做到头了…… 还有那三家勋贵是宁远侯府暗棋的事,更是绝对不能让别人洞察到他们同宁远侯府的关系。 电光火石间,裴舒芬已经做了决定,打算牺牲的名誉,维护住简老和那三家勋贵。 想到此,裴舒芬对着李尚书苦笑了一下,道他们的圈套都设好了,民妇无话可说。只怪命不好,中了别人的计。” 李尚书大急,忙道刚才你不是说,是从简老那里听来的?” 裴舒芬双手抓着幕离,面色更是凄惨,悲愤地道跟……简老无关……简老为人良善大义,会说这种话?——都是民妇鬼迷心窍,跟他人不相干”又转身看着贺思平,泣道贺御史大人,我自问同你们贺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何要联合那三家勋贵府上,跟我一介女流之辈过不去?” 贺思平见裴舒芬居然又倒打一耙,冷笑一声道宁远侯造谣的本事真是高,如今在刑部大堂上,脏水说泼就泼,谎言信手拈来。——真是人才。”又拱手对李尚书道宁远侯诬蔑本官,该当何罪?” 楚华谨微微动容,晓得裴舒芬这样做,是要将那三家勋贵摘开,不让人怀疑他们同宁远侯府的关系,所以才倒打一耙,说是贺家同勋贵勾结,陷害她。可是贺思平是御史,是官,裴舒芬这样说,虽然转移了大家的视线,挑起了大家的疑心,却得吃些苦头。 “贺大人,都是下官的不是。还请贺大人高抬贵手,放过贱内的无心之失。”楚华谨起身,对着贺思平长揖在地,行足了大礼。 贺思平肃然道在刑部大堂,字字都要有来历,句句都要有出处。若是像宁远侯这样,动辄就胡乱攀咬,可还有王法没有?” 裴舒芬硬着头皮反问难道不是吗不跳字。 贺思平正色道若是你拿得出证据,老夫立刻辞官——否则就是含血喷人,罪加一等” 裴舒芬吓了一跳,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却不再言语。 大堂上下静得连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尚书等了半晌,见没有人再,便将惊堂木一拍,道今日聂维状告宁远侯造谣诬蔑一案,宁远侯败诉。——不过鉴于此事并未造成大的损害,更无人员伤亡,本官现下判宁远侯赔偿一百俩银子给聂家,算是……” 李尚书话没说完,聂维突然大声道小民要讨回公道,不要银子” 李尚书皱眉,不悦地问道你还要如何?”谤言案一般是要有了人命才受理。这次是因为两方都是位高权重,刑部不得不理。所以就惩罚而言,李尚书打算从轻发落,既全了宁远侯府的面子,又平息贺家的怒气。 聂维居然不买帐? 宁远侯楚华谨在一旁冷冰冰地问道若是嫌少,再加一千俩样?——还是你的本意就是为了敲诈勒索,要个万儿八千的银子才罢手?” 聂维在心里暗暗佩服贺大姑娘,早料到宁远侯会说他们“意图敲诈”,所以银子作为赔偿是万万不能要,要了银子,以后的麻烦会更多。 想到此,聂维依了贺宁馨的嘱咐,大声道回禀尚书大人,这宁远侯造谣中伤重臣家眷,既犯了七出的口舌之,又违了朝堂律条,从重来说,可以让宁远侯休妻,流放三千里” “大胆”楚华谨咆哮。 “侯爷”裴舒芬哀泣。 夫妻在堂上双双对望,恰如一对被人胁迫的苦命鸳鸯,不得不劳燕分飞一样。 聂维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好笑,口里却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聂家和贺家都是积善人家。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坏人姻缘是要天打雷劈的,我们当然不会逼宁远侯休妻,又或者要求将宁远侯流放三千里。” “你到底要怎样?”李尚书不耐烦了,真是刁民难惹——有后台的刁民更是可恶 聂维见时机到了,一字一句地道妇人犯口舌,从轻处罚,也当在大庭广众之下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裴舒芬听了聂维的要求,心里一松:总算不用被休弃还有被流放了。掌嘴只受皮肉之苦,无论如何,忍得一时之气,他朝寻得机会,再给贺家好看就是 李尚书见宁远侯和宁远侯都无异议,便道既如此,本官判宁远侯当众掌嘴十下” 听了李尚书的吩咐,刑部的差婆取了根一尺长,两寸宽的长板,给李尚书送了。 裴舒芬还以为是拿手扇几个耳刮子,如今看来却不是,而是拿着竹板子打脸 楚华谨一见这刑具,也沉了脸,起身护到裴舒芬身前,不虞地问道大人真的要用刑?” 贺思平背着手看着他们,淡然反问难道宁远侯真的想休妻?” 裴舒芬闻言赶紧将楚华谨推到一旁,凄然道侯爷放心,妾身受得住”又对贺思平凄然道贺御史,你这样骄横跋扈,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贺思平是在皇帝宠妃面前都不假辞色之人,今日已经忍了裴舒芬许久,见她又将皇后娘娘搬出来,忙打断她的话,极不客气地道你算?也配动辄提皇后娘娘——不过是填房继室,也当是正头娘子你以为皇后娘娘和你一般愚蠢,时时提醒别人你不是原配吗?——我警告你,你再敢出一言辱我贺家,辱我亲人,我管你是谁,直接拉到顺天府打你一顿板子再若是冤枉了你,我辞官给你赔罪” 是 由】.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谁可信? 众所周知,拉到顺天府打板子,无论男女,都是要脱裤子的。 贺思平这话跟刀子一样,割在裴舒芬心上。连楚华谨都涨红了脸,手里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恨不得一拳砸到贺思平盛怒的脸上 “侯爷息怒——妾身理会得……”裴舒芬泪眼盈盈地将楚华谨劝到了一旁。 楚华谨眼睁睁地看着裴舒芬被差婆拖到一旁的行刑处,抡起大板子,噼里啪啦地朝她脸上打去。清脆的噼啪声回荡在刑部大堂里,连扇了她十个大耳刮子,裴舒芬俏丽白皙的小脸立刻红肿如猪头。 一声声竹板,打在裴舒芬脸上,疼在楚华谨心里。 贺思平背着双手,站在一旁数数。当他正好数到“十”的时候,差婆也应声打完了板子。 聂维从地上起身,站到了贺思平身边,笑嘻嘻地看着挨打的宁远侯夫人。他眼光轻瞥,和目光阴冷的宁远侯捧了个正着。 宁远侯右臂抬起,食指伸出,往他这里指了指。虽然一言不发,聂维却知道宁远侯是恨上自己了。不过聂维一点也不吃惊,贺大姑娘说得话,如今件件应验,包括宁远侯的反应,都说了个十成十。——果然是个胸无丘壑,志大才疏的纨绔子弟而已。横竖自己过了今日,就带着一家大小去江南道的辉城府了,这宁远侯就是想找自己的麻烦,也得等尘嚣落定之后。到那时候,自己早就在仁兴堂赌坊做上正儿八经的荷官了…… 聂维越想越美,对着宁远侯微微笑了笑,便垂手立在贺思平身旁,做子侄状。 那边刑部的差婆打完了板子,一直闭目坐在上首的李尚书忙高声宣布“退堂”,然后逃也似地溜进了后堂,身上的官服都被汗浸透了。 楚华谨心疼地看着裴舒芬被打得红肿的小脸,低声道:“咱们回家吧。”说着,将裴舒芬的幕离给她戴上,一只手轻搂着她,离开了刑部大堂。 走过贺思平一行人身边的时候,楚华谨想放两句狠话,裴舒芬却在一旁着急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道:“侯爷,小不忍则乱大谋。”声音不若以前清脆甜腻,带着一丝模糊不清,想是被打得狠了,嘴角变形所致。 楚华谨恨恨地冲贺思平瞪了一眼,搂着裴舒芬扬长而去。 刑部大堂门口围观的群众自动让出了一条道,看着宁远侯夫妇相携离去,都对他们指指点点,觉得这宁远侯把个婆娘惯的不知天高地厚,都惹了官非,到刑部大堂上被人打了嘴巴子了,还不记得收敛些…… 戏演完了,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也四处散去。 贺思平沉着脸,带着自己家的人上了自家的大车,回到了贺家的宅子。 辉国公府上已经派了大车和随从过来,将聂家的行李正一件件往大车上搬。 贺宁馨站在许夫人身旁,正和贺宁羽说着话。聂姨妈虎着脸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贺宁羽看见聂维和贺大老爷回来了,忙和贺宁馨一起,对贺大老爷屈膝行礼,又问聂维道:“刑部的官司审结了?” 聂维先给许夫人见了礼,又给自己的娘问了好,才回答贺宁羽的话:“审结了。宁远侯夫人败诉,打了十下脸,也是小惩大诫的意思。”又贺宁馨拱手道:“这次多亏了大姐算无遗漏,才能顺利了结此事。” 贺宁馨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言语。 贺思平走过来,跟聂家的人打了声招呼,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快些起身,还能在天黑前赶到青江坐船。” 贺宁馨笑道:“爹爹不用担心。辉国公府上派了专人送他们,连坐得船都是宋家自家的船,倒是不必慌张。” 贺思平勉强地笑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却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不像聂维,是打心底里高兴的样子。 贺宁馨看在眼里,暗暗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跟在自己爹娘身后,目送着聂家的人上了宋家的车,一径往青江码头那边去了。 贺宁羽从车里探出头来,泪眼婆娑地向贺宁馨挥手道别。 贺宁馨想起先前贺宁羽跟她说的话,也心有所感,对着贺宁羽的方向做了个“你放心”的口型。隔了那么远,也不知道贺宁羽看清楚了没有。 等聂家的人去远了,贺思平才扶着许夫人的胳膊,对贺宁馨说了句“进去吧。”说着,领着许夫人头也不回地进了贺家的大门。 贺宁馨压抑住心头的异样,跟着进了大门。 晚上吃饭的时候,贺思平倒是同往常一样,并没有多说话。 贺宁馨的哥哥贺宁启倒是跟贺宁馨谈上了。贺宁启大比在即,十分紧张。他几年前府试中了举,可是会试落第。后来又考了一次,还是落第。这是第三次下场,有些担心又考不中。 贺思平自己是状元,对贺宁启的期望倒没有那么高。横竖已经中了举,进士中了,是锦上添花。若是不中,就培养他孙子算了。——贺思平想得很开。 贺宁启当然不想年纪轻轻就无所作为,这一次贸足了劲要考上进士。 贺宁馨见大哥这样执着,也想帮着出一份力,便在言语间对大哥多有指点。 贺宁启也极聪明,只是就差那最后一点就透的功夫。贺宁馨的指点,让他颇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兄妹俩谈得十分专心。 贺思平和许夫人看见贺宁启和贺宁馨兄妹和睦,相视一笑。贺思平沉重了一整天的心绪,终于放轻松了些。 晚上回到屋里歇息的时候,贺思平跟许夫人说起了今日在堂上的事情。 当许夫人听到宁远侯夫人宣称,此事是她从简老夫人那里听来的,心里也是一沉,半晌没有说话。 贺思平看见许夫人一脸担心的样子,忙推了推她,问道:“你觉得这话可信吗不跳字。 许夫人苦笑了一下,道:“我想说不可信,可是不信又不行。”当贺家女“yin奔”的谣言刚起的时候,许夫人其实第一就疑心到简老夫人头上。只是贺宁馨分析得头头是道,才打消了她的疑虑,没有再往简老夫人那边想过去。 贺思平听了许夫人先前的疑虑,凝神细想,道:“也许简老夫人不过是随口一说,听在有心人耳朵里,自然当了件大事四处传播,也是有的。”并不想将此事怪在简老夫人头上。 许夫人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还是再看看吧。” 贺思平有些烦躁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道:“还怎么看?再过三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了”成了亲,女儿就是别家的人,简老夫人就是能掌她生死的婆母。若是简老夫人真的有些什么别的心思,他们岂不是将女儿送入虎口? 许夫人见贺思平担心太过,反而笑了,嗔道:“你这是怎么说话的?——简老夫人是有些不着调的样子,可是飞扬那孩子我们都是熟识的,绝对不是那等愚孝之人。况且事到如今,连官司都上刑部打了,我们女儿是不嫁也得嫁,你再担心也无用。” 贺思平坐下喝了杯茶,倒被呛了一口,恨恨地道:“人倒霉就是喝凉水都塞牙——我捧在手上娇养大的女儿,若是被他人挫磨……”牙根咬得蹦蹦的。 许夫人早想开了,过去拿了帕子给贺思平擦脸,满不在乎地道:“你也别当是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我们的女儿,就是嫁了,也依然是我们的女儿。若是她在婆家过得不好,又若是有人故意给她穿小鞋,我们再合离也不迟。” 贺思平见许夫人想得这样开,指着她笑道:“人家的爹娘都生怕婆家不要自己的女儿。你倒好,还没嫁呢,你就在打算合离了。” 许夫人轻哼一声,道:“我没那么迂腐,为了个不能吃,不能穿的破名声,明知对方不能善待自己的孩子,还要让孩子在火坑里苦熬,很有脸么?——我许英华的女儿,就算是合离回娘家,也能过得快快活活的还怕养不活她?” 贺思平见许夫人都打算好了,也就罢了,只是盘算着,这事得跟镇国公府透个信过去,看看那位简老夫人,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别有隐情。 许夫人在镇国公府安了有人,要传个话出去很容易。很快,镇国公简飞扬的二弟简飞振便听说了,宁远侯夫人在刑部大堂上,口口声声说是从简老夫人那里听来的有关贺家女儿“yin奔”的谣言。 简飞振大吃一惊,忙来到简老夫人住的平章院,问简老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老夫人听见简飞振的话,吓了一跳,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拉着简飞振的衣袖哭道:“这下完了,若是你大哥知道这话从我这里说出去的,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简飞振百般无奈,一边安抚简老夫人,一边嘟哝道:“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娘,您到底是在想什么?” 简老夫人拿帕子拭了拭泪,有些惭愧地道:“是娘不好。娘一直在乡下,结交的人一向都是心地善良坦诚的农人,跟这些勋贵夫人们没打过交道。娘如何会知道,只是跟她们聊聊天,也能惹出这样的祸事?” 是 由】. 第一百三十六章 苦心 简飞振见娘亲一脸惴惴不安、悔不当初的样子,也觉得应该是无心之失。当日贺家许寿辰的时候,贺家二房的闹剧实在太离谱,简飞怡之后当笑话,在简飞振面前都说过好几次。简老又不常出去走动,偶尔出去一两次,跟那些说句话能拐十七八个弯的勋贵们交往,自然是落了下风,被人利用了。 想到此,简飞振便对简老道娘,咱们明日一起去贺家,将此事撕虏清楚就是了。不然贺家的人心里老有个疙瘩,就是大嫂嫁心里也有个结,不如早解了好。” 简老喃喃地道如果贺大姑娘就是不原谅我,还要跟你大哥抱怨办?”一脸的忐忑不安。 简飞振见大嫂还没有进门,娘亲就如此翼翼、委屈求全,十分心痛,急着安慰简老娘放心,贺大姑娘据说也是个和善守礼的大家闺秀,必不会像那些小家子里出来的姑娘,只会挑拨离间,故意破坏娘和大哥的母子关系。” 简老拉着简飞振的手,欣慰地笑道幸亏娘还有个贴心的孩子。——不然真是,这日子都没法过了……”又拿帕子拭了拭泪。 简飞振看着简老的样子,突然想起他的通房慧琴说过的话,一直在他心里是个疙瘩。 “娘,我想问您件事。”简飞振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这话要是不问出来,他这辈子都不会安生。 简老拉了简飞振在一旁坐下,笑着问道事?——跟娘还有说不出口的?” 简飞振的眼睛避开了简老慈爱的眼神,低头看着地上,问道娘,当年在乡下,我们并不是……并不是……过不下去……,娘为何要那般对待大哥?就算……,大哥也是爹爹的亲生……” 简老微笑着的脸僵了起来,慢慢地,嘴角平复下去,眼睛里的神采也淡了下去。 “你既然有了疑问,娘也没好说的。就当娘对不起你大哥,娘这辈子给你大哥赔罪就是了你想让娘怎样?你说——你说出来,娘一定做到给他下跪?磕头?还是抬举他的……”简老说到最后,想起生平憾事,突然捂了嘴,起身快步往里屋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里屋便传来一阵嘤嘤的哭泣声,摧肝断肠,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简飞振呆呆地站起来,看着里屋的方向,却不敢进去。 外屋候着的大丫鬟芳影见势不妙,赶紧遣了小丫鬟去将大姑太太简士芸请调和调和。 那小丫鬟不知出了何事,当了件大事去说,将简士芸也唬了一跳,忙忙地从住的梧桐馆,来到上房正院平章院。 简飞振看见姑母走进来,忙起身行礼,惭愧地叫了一声姑母……”头垂得低低地,一幅无地自容的样子。 简士芸叹了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先坐一会儿,我进去看看你母亲。”简士芸对着简飞振摆了摆手,一个人进了里屋。 简老伏在里屋的**,将头埋在大红锦缎的枕头上,哭得肩头一抽一抽的。 简士芸坐到床边,对简老安慰道大嫂,这是啦?孩子有,你打得骂得。这样在屋里哭,他们又不在哪儿,也是为难啊。” 简老听了简士芸的话,慢慢止了哭声,从枕头上起身,拿了一旁的帕子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又对简士芸道屈img r=''//fmgeyimeid.jg''>眉?α恕揖褪侨滩蛔!包 简士芸笑着安慰了她几句,便问道老2还在外面等着呢。若是他惹你生气,你要不要出去说他几句?” 简老却冷笑一声,道他也大了,长本事了,哪有把我当娘呢?——给他大哥讨公道来了。” 简士芸听着这话蹊跷,忙和稀泥大嫂,母子俩哪有隔夜仇?——还是把话说开了好。” 简飞振在屋外听见娘的话,更觉得无地自容,忙进来跪在床前的地上,对简老磕了一个头,低声道娘,您别生气了。都是不好。” 简士芸笑着要拉简飞振起身,“地上凉,快别跪了。” 简飞振看着简老端坐在床前,目光平视,看都不看他一眼,显见气还没消,便不肯起来。 简士芸见拉不动简飞振,有几分尴尬,起身要走,道好了,好了,你们母子俩好好聊聊,我就不在这里添乱了。” “” “姑母” 简老和简飞振同时叫住了简士芸,似乎都不想让她走。 简士芸无可奈何,只好坐回到简老身旁,对这母子俩道既然你们不想我走,总得好好跟我说一声,这到底是啦?——我就算想做个和事佬,也得青红皂白,才好帮你们说道说道啊” 简飞振踌躇了几分,想要开口。 简老却抢在他之前,拉着简士芸的手,低头垂泪道,今日之事,其实不怪老2,都是我的。”说着,将宁远侯在刑部大堂上说得话转述了一遍,又道我都不记得是哪一日跟她说起过这事,谁她会当了真,起了别的心思,在外面乱传?——如今闹出来,她没脸是小事,连累到我,还有老大,在贺家老爷和面前,抬得起头呢?” 简士芸听说前一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贺家女“yin奔”之事,原来是从简老这里起得头,也是大吃一惊,忍不住道大嫂,这事是有些棘手。看来大嫂确实应该去贺家,亲自向贺家的老爷和好好解释清楚才是,不然以后贺家大姑娘嫁进来,有得是饥荒打。” 简老满面羞惭,点头道正是。给贺家老人、赔罪是小事,我自然会去。我真正担心的,是老大那里。——若是他了这事,指不定、指不定,就要把我们赶出去了”说着,捂了脸又哭了起来,眼泪如掉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简士芸觉得奇怪,大齐朝里孝字大过天,除非简飞扬想被人弹劾不孝,哪敢把亲娘赶出去?忙道大嫂这话偏了。别说大嫂是无心之失,就算……,也没有娘亲重要。再说老大是嫡长子,哪有这样对待娘亲的嫡长子?他要敢这样不孝不悌,咱们开祠堂,请了族里的耆宿,好好责难他都行。——大嫂想多了,老大小时候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必不会这样有了就忘了娘的。” 简飞振听见姑母没有劝到点子上,十分不自在。 简老将简飞振的神情看在眼里,今日不说清楚此事,在二心里永远都是一个坎。——何必为了外人,影响了经营多年的母子关系? 想到此,简老用帕子省了省鼻子,才从容地道,你出嫁多年,很多事都不晓得。” 简士芸讪讪地笑道是僭越了。” 简老抚着简士芸的手,摇了摇头,缓缓地道今日之事,也是事出有因。,当日我们简家被夺爵,赶回祖籍。庞太后谕令我简家子孙,世代都不许科举入仕。没了爵位,也不能做官,我们简家的儿孙,以后世世代代都只能务农、或者经商。我实在不甘心,老祖宗出生入死得来的爵位,就这样白白丢了去。为了我们简家能重振门风,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老大身上,对他,比对他的弟弟和要严格许多。” “是人,你飞扬生下来就是我们简家的嫡长子,金尊玉贵的长到十岁,从来没有吃过苦。这样一个娇气的哥儿,如何能挑起养家活口,光宗耀祖的重任?我若是个男人,我就去创一番事业,不会把希望都压在一个孩子身上。可是我只是一个,都做不了。我们一家的希望,只能在老大身上。” “他是我的亲生,你以为我不心疼?——在乡下的时候,我每天晚上想到你去了的大哥,还有我们这个家,就难过得睡不着。让飞扬十一岁就下地干活,十五岁就从军,最难过的人是我” “不过我这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好歹是将他历练了出来。若不是我当初狠下心肠,多多磨炼他,他会有今日的成就?——我卢宜昭这辈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对得起简家的列祖列宗” 简老说起往事,又忍不住捶胸哭起来。 简飞振微微有些动容:原来竟然误会了娘亲可是娘为何又说……? 简老停了一会儿,将泪水擦拭干净,才对简士芸道屈img r=''//fmgeyimeid.jg''>眉?α恕庑┗埃?掖永疵挥卸员鹑怂灯鸸??倚睦锟喟庑┠昀矗?洗舐裨刮叶运??荩?炔簧狭礁龅苊茫??沂柙读诵矶唷饣姑蝗↑img r=''//ggifu.jg''>,心就偏到他岳父家里去了。你说,我能放心?”又看了地上跪着的简飞振一眼,道现在,就连老2,也埋怨我待了他大哥。你说,我这个娘做得还有意思?” 简士芸听了简老的话,由衷地佩服她,道大嫂真是不若寻常女子。古语说,慈母多败儿。为了子孙的后福,只好先将‘慈母’靠后一些了,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大嫂为了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 简士芸一番劝,总算将简老和简飞振劝得和转。 等简士芸走了,简飞振讪讪地又给简老磕了头,道都是的,不该惹娘生气。” 简老叹了口气,亲自起身将他拉起来,嗔道惹娘生气,下次就长点脑子,别听风就是雨。” 简飞振笑着起身,想起刚才娘说得话,忍不住又低声问道娘,你刚才为何说大哥是你的……” 简老看了简飞振一眼,淡淡地道当年的事儿,你爹瞒得紧。你姑母那会儿在家,只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很多事情,有让她的,也有不让她的。——你要记得,别在她们面前乱。就连你,也一个字都不要说。” 是 由】.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反省 一说起当年,简飞振就沉默起来。当年简家遭逢大难的时候,他才六七岁,都不懂,浑浑噩噩地跟着一家人回到了乡下。 开始的时候,他记得娘还带着一些银子,还有一些娘当初的陪房跟。简老出身范阳卢氏,也是世家大族。只是简家出事之后,作为简家的姻亲卢家,在庞太后手上也没有讨到好果子吃,同样被整得家业败散,人丁凋零。他的表妹卢珍娴就是那时候跟着她的父母,也就是他的舅舅和舅母,投奔了他们家。只是他们一家来了之后不久,舅舅和舅母就染疾下世了,只留下卢珍娴一个女儿,依附简老这个姑母而居。 再后来,娘说家里的银子用光了,他们快没有饭吃了。回到祖籍,简家虽是当地的大族,可是嫡系被抄,以前跟简家有过节的地方豪强趁机出来抢占简家大量的良田。简老一介女流,无法跟这些人周旋,只好半送半卖,将家里的田地卖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后山二十亩水田,说是他们一家的口粮田,死也不肯卖。 这二十亩水田,就是大哥简飞扬的责任。才刚满十一岁的他,便开始扛着锄头,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一家老小的重担。——那时候,简飞振还以为,家里的吃喝,都是大哥挣的,对大哥充满了崇敬和感激之情。一直到他听了通房慧琴的话,才,他们那时候的吃喝穿戴,不是靠大哥种地就能换得的…… 简飞振怔怔地离开了简老的平章院,一反常态,没有回房和慧琴厮混,而是直接去了外院书房,让书童找出了几本策论,开始苦读。——他不要大哥用十几年的血汗换来的这一切。他要用的能力,让娘和过上体面的、不看人脸色的日子。 …… 裴舒芬同楚华谨从刑部大堂回了宁远侯府,一路上一直一声不吭。 楚华谨怜她当众受辱,又伤了脸,便让她带着幕离,一路从大门外,回到他们在宁远侯府的内院里。 裴舒芬急着要去的琅缳洞天弄些上好的草药敷脸,以免留下伤痕,破了相就不好了。 楚华谨护着她一路回到内室,还想跟她说几句话,好好安抚她一下。无论说,裴舒芬这次都是为了宁远侯府,才吃了这样大亏。于情于理,楚华谨觉得都不能把她抛下。 裴舒芬进到内室,依然不肯将幕离取下来。——她的脸肿得失去了知觉,肯定十分难看,她不想在楚华谨心目里留下这样的印象。 “侯爷,天色不早了,您有好几天没有去看过方姨娘了,不如今天去方姨娘那里歇着吧?无小说网不少字——方姨娘如今身怀六甲,有了侯爷的骨肉,身子金贵着呢。”裴舒芬的声音从幕离下传出来,有些模糊,但是依然轻柔动人。 楚华谨心里一热,拉了她的手,低声道我哪里都不去。要在这里陪你。” 裴舒芬在幕离下抿嘴笑了笑,牵动了嘴角的肌肉,倒是有了些疼痛的感觉。 “侯爷,我们来日方长,不在这会儿。而且今儿我确实累了,想先去洗个澡,然后早些歇了。就不去娘那里吃饭去了。侯爷帮我跟娘说说好话,宽限几日。等我……好了,再去给娘请安去。”裴舒芬趁机求情。想让楚华谨帮她去太那里说一声,在她的脸好以前,不用去太那里晨昏定省。 楚华谨醒悟,忙道以后去也使得,不是大事,不用担心。我去跟娘说一声。——娘只有心疼你的,定不会怪你。” 裴舒芬放了心,又催楚华谨出去侯爷快去看看方姨娘吧,指不定方姨娘最近难受呢。侯爷晓得,这有了身孕的,总是娇气些,侯爷多哄哄,方姨娘一开心,将来生个爱笑的胖小子,岂不是皆大欢喜?”很是大度从容。 楚华谨偏着头看了她半天,道你真的让我走?” “十足真金。”裴舒芬说了句趣话。 楚华谨笑了看来你真的是无事了。这我就放心了,今日的亏,我定不会让你白吃。” 裴舒芬敷衍着送了他出房门,道侯爷的心意,我心领了。快到饭食了,侯爷去方姨娘,或者齐姨娘那里坐坐吧。哦,对了,还有兰姨娘和桂姨娘,侯爷有多久没去了?”一边走,一边问,将楚华谨拉到了房门口。 楚华谨看着裴舒芬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倒是越来越像你了。她以前也老是推我去姨娘房里。” 裴舒芬一愣,楚华谨又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你这样大方,我很欢喜。”说完,有些脸红的样子,赶紧往屋外快步走去。 “大方你个头”裴舒芬在心里暗骂,被这个脑子里缺根弦的男人气得牙痒痒。 送走了楚华谨,裴舒芬让桐月去小厨房给炊水,她去了里间屋里的**歇息。 等热水来了,裴舒芬让桐月守在外屋,去了净房沐浴,然后进了的琅缳洞天。 好多天没有进来,药圃里的药草又疯长了许多。还有花圃、粮圃和菜圃,以前都不用收割,如今看上去是非要收拾收拾不可。 她先去药圃里将药草整理了一番,寻了些能用的治外伤的药草,拿到二楼的书案上,先做了几帖可以往脸上敷的药。然后才去楼下的花圃里劳作了一番。这个花圃里的花比较奇怪,和药圃完全不同。 药圃里生长的药,外观上和外面的世界没多大差别,只是药效要更强悍些。可是花圃里的花,绝大部分都是她没见过的,虽然看上去各种美好,却不敢往外面拿。 汗流浃背地将花圃整理好,裴舒芬了小楼,又多做了一些可以外敷的药,带回了在宁远侯府的净房里。 这几天她也没法子出门,只好躲在屋里面,赶紧给治伤。从镜子里面看,她脸上的伤应该只是看起来吓人,并没有真的打坏了哪里。这样大的竹板子抽在脸上,她的牙齿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可见那位李尚书,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裴舒芬一边坐在卧房的梳妆台前往脸上敷药,一边想着这个跟八字不对盘的贺家,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一看见那位贺大姑娘,她不是倒霉,就是出丑。——难道这个世上,真有前世的冤家这一说? 回想今天在刑部大堂上的一切,裴舒芬有种说不出的疲累和郁闷。 那贺御史口才了得,夹枪带棒,连皇后娘娘都不怵——不知他哪里来得那些硬骨头? 还有简老,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被她当了枪使,还让有苦说不出,自甘自愿地背上这个黑锅。 裴舒芬有些悲催的,论起“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还有“借刀杀人”,跟这些古人,还真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论玩心眼子这门学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也难怪,“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借刀杀人”,这些不动声色砍人的词儿,本来就是古人的原创。一个现代人,拿跟这些不务实、只务虚的古人相提并论?前世还是人称“职场白骨精”的精英中的一员,到了这里,却不止一次栽在这些原本看不起的古人手里。在他们眼里,是不是跟个二傻子一样? 枪打出头鸟,自古皆然。 看来以后,势必要更加谨言慎行,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要将对方打压得永世不能翻身才是。 从这以后,裴舒芬真正地沉淀了下来。此是后话不提。 镇国公府那边,第二天一大早,简老便换了身雨过天青色绣大枝**的缂丝褙子,下系着月白色的八幅湘裙。头上梳了光溜溜的髻儿,只戴了根羊脂玉的凤钗,脸上脂粉未施。坐了镇国公府的大车,带着的二简飞振和女儿简飞怡,一起去给贺家老爷和赔罪。 贺大老爷一早上朝去了,只有许在家里打点家务,正打算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去店里看看。 听人说镇国公府的简老带着二和大姑娘一起到贺家拜访,如今人都到了贺家大门口,许心下诧异:这是演得哪一出? 疑惑归疑惑,许还是让人将简家一行人请了进来,又命人去将的婆母贺老太太请了。至于贺宁馨,如今这个时候,倒是不跟简老多接触为妙,便没有叫她。 简老带着简飞振和简飞怡进了许的上房,抬头便见一位满脸皱纹,头发花白,身穿一袭粗布通袖褂子的贺老太太坐在上首,许垂手侍立在她身边。 看见简老一行人走了进来,许微笑着上前行了一礼,道简老今日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简家人忙还礼不迭。 简老上次来过贺家,认得贺老太太。论辈份,贺老太太比她要高一辈,便赶紧给贺老太太行了一礼,又让的简飞振和女儿简飞怡给贺老太太行大礼。 大家互相见过,寒暄了一番。简老才忍着羞惭,起身对许福了一福,道许,上次的事,是我不好,一时不察被别人套了话去。还望许看在我们过世的老国公爷份上,不要跟我这个乡野之人计较。”说完,又要给许跪下行大礼。 许吓了一跳,忙闪到一旁,道老这样大礼,我可受不起。”许的大丫鬟回秋也赶紧扶住了简老,不让她拜下去。 简老见许坚辞不受,忍不住流泪道许真的是不肯原谅我了?都是我没用,不能帮着老大不说,还尽给他惹祸。——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就是白瞎了饭食”说着,便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是 由】. 第一百三十八章 脱险 上 许夫人的大丫鬟回秋才刚刚将简老夫人扶住,不让她跪下去,没想到这人又挣扎着要往柱子上撞过去。好在回秋是跟着许夫人在外面见过世面的,反应奇快,已经将简老夫人的衣袖紧紧抓住。 只听“呲哪”一声,简老夫人的缂丝褙子宽袖被许夫人的大丫鬟回秋拉豁了一条口子。 回秋大囧,手上不由一顿。 简老夫人看见自己的衣袖被撕破了,更是脸红,欲往前撞。站在她身边的简飞振和简飞怡已经反应过来,一起上前,一左一右挽住了她的胳膊。 “娘,有话好好说,这样只会让贺家伯母更为难……”简飞振忍不住劝道。今天娘实在是太失常了,连简飞怡都一愣一愣的。——从来没有见过娘这个样子。 简老夫人被两个儿女拥在中间,脸上泪痕狼藉,身上的衣袖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飘飘的衣袖垂了下来,直往脚边盖去,甚是狼狈。 看见简老夫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坐在上首的贺老太太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大媳妇,让亲家母坐下说话吧。这样闹腾腾的,小事也给闹大了。——让人知道,还以为是我们对不起镇国公府,而不是镇国公府对不起我们。”贺老太太虽然心地好,可也不是软柿子。简老夫人这哪里是来赔罪?分明是来赌气来了。 听见贺老太太直接了当给简老夫人的行为定了性,简飞振脸上也涨得通红。 “娘,坐下说话吧。贺家伯母和老太太都是明理之人。她们定不会怪罪娘的。”看见娘手脚无措的样子,简飞振又觉得心痛。 简老夫人这才对着上首的贺老太太福了一福,道:“老太太莫怪。我是一时心急,生怕这事让贺大姑娘心里有了疙瘩,以后嫁过去,跟我大儿闹别扭,岂不是害了他们一辈子?” 许夫人怎么听怎么别扭,沉了脸道:“简老夫人这话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来道歉的呢,还是来指责我家姑娘心眼小?再说姑娘家的名声比金子还贵重。我家姑娘的名声因你们镇国公府而受损,我们都还没有说什么,你却在担心我家姑娘嫁过去会给你添堵。请问简老夫人,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不过到了这个地步,许夫人也没想着再跟简老夫人客气。得了便宜还卖乖,还卖到人家家里来,就别怪人家伸手打你的脸。 简飞振的头低低地垂了下来,更是无地自容。就连神经比较粗大的简飞怡也嗅出一丝不妥,不安地看了她娘简老夫人一眼。 简老夫人极明显地愣了一下,似乎事情完全脱离她的控制,根本没有料到,出自东阳许氏的许夫人,能这样不顾大家子的脸面,做出不合大家身份的事。讪了好一会子,简老夫人才低声道:“许夫人说得是。是我的错,今日就是专程来给贺大姑娘赔礼来的。——请问贺大姑娘在哪里?我要亲自给她赔罪,才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贺老太太在上首淡淡地道:“这还没嫁呢,婆母就上门给没过门的媳妇赔罪,这要传出去,我们家大姑娘也别想做人,一辈子也别嫁人了。” 要说谣言这事,伤害的是贺家的体面,并不是贺宁馨一个人的名声。简老夫人要赔罪,理当先给贺老太太赔罪才是,然后是贺大老爷和许夫人。至于贺宁馨,无论怎么说,都不能受简老夫人的礼。她既是晚辈,又是未来的媳妇。就孝道而言,就算婆母错了,她也应该为长者讳,闭口不言才是。若是让长辈反过来给她道歉,她以后出门也不要混了,光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就让她一辈子不得安宁。 简老夫人却像是没想到这一点,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了一下,道:“不过是在家里面,哪会传出去?——老太太还是让我跟贺大姑娘亲口赔个不是吧。” 许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简老夫人,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前车之鉴不远,我们不敢冒险。”却是在说谣言的事儿,也是在贺家里面发生的,却经由简老夫人的口,传到了外面。无论她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足够让贺家的人警醒起来。 简家的人也都听出了许夫人的话外之音,十分尴尬。 简老夫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又给贺老太太行了大礼,道:“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一直待在府里头,哪里应酬都不会去。这样大家都安心。”又给许夫人行礼,道:“许夫人也放心。贺家是我们简家的大恩人,我们两家的婚约是老公爷在世的时候一手撮合的,我定不会让别人从中作梗。我这一辈子,只会认贺大姑娘是我的大儿媳妇。” 以前的简老夫人,一直是深居简出,少有应酬,因此京城里熟悉她的勋贵高门夫人都很少。她这样说,想是后悔得紧了。 许夫人也默然了半晌。简老夫人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简直是人家打左脸,她还把右脸凑上去。这样的简老夫人,倒是让许夫人的重话都说不下去了。更何况简老夫人是贺宁馨以后的婆母,许夫人要继续不依不饶,真撕破了脸,受苦的还是自家女儿。 “简老夫人,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就善莫大焉了。这一次的事,我们就当镇国公府是无心之失,不会再追究。不过若是再有下次,”许夫人想了想,缓缓地道,“我们贺家也不是软柿子,不会将女儿嫁过去,就不闻不问了。”却是在警告简老夫人,别想着等贺宁馨嫁过去以后,再将脸面找补回来。 大部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有个强硬的娘,女儿会少吃很多苦。简飞怡突然十分羡慕贺大姑娘,有这样一个娘家 简老夫人见许夫人语气缓和起来,知道这次的事算是揭过了,忙笑着道:“当然不会,当然不会。我们家如今是大儿当家,等贺大姑娘嫁过去,当然是贺大姑娘当家。许夫人大可放心……” 许夫人心里好受了些,抬眼看见简老夫人被撕破了的褙子,十分碍眼,对身后的另一个大丫鬟回冬吩咐道:“去库里取一身前儿新做的云锦褙子,赔给简老夫人。”又对回秋道:“你犯得错,快向简老夫人赔个不是,也跟着去伺候吧。” 回秋笑着过来给简老夫人磕头。 简老夫人忙亲自扶起她,笑着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这衣裳本来就不结实,不怪你。” 许夫人起身走过来,携了简老夫人的手,不顾简老夫人的推脱,带着她去了内室换衣裳。 堂上的贺老太太,便跟留下来的简飞扬和简飞怡一长一短拉起家常来。 许夫人带着简老夫人来到里屋,亲自帮她把撕坏了的褙子换了下来,拿在手里细看,眉头微蹙,道:“这身缂丝在哪里买的?也太偷工减料了。缂丝本来应该每一寸至少三百织纱,这里面有一百织纱就不错了。”许夫人的铺子里,高档衣料是大头,对这些织物的质量价钱十分熟悉。 简老夫人羞得满脸通红,喃喃地道:“让亲家见笑了。——这是我出门见客的衣裳,只有两身而已。”又湿了眼圈,道:“不瞒亲家,我们家如今虽然起复了,不过是个花架子,家里头吃穿用度大,进项又少。我自己能省就省,只不能委屈了几个孩子。”简飞振和简飞怡身上穿得倒是上好的料子,许夫人早就看出来了。 许夫人微微叹了口气。简家当年数百年世家,也是在庞太后手里说抄就抄了。这么些年,也难为这一家子人。如今虽然复了爵,要维持同以前一样的国公府体面,大概是很吃力的。 “亲家母,不是我多嘴。咱们过日子,不能只图外面光。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打肿脸充胖子是不成的。”许夫人说得不是很客气,觉得简老夫人还是放不下当年国公府的富贵排场。 简老夫人却没有觉得被削了面子,忙不迭地点点头,很是赞同地道:“亲家说得好。我是过过苦日子的,知道这些外面的东西都是靠不住的。可是我的大儿如今是一等镇国公,也是正一品的都督,没有排场,是给他丢人啊。不过我们现在比刚回京的时候好多了,家里的银钱每年还能有些剩余。不然,”简老夫人看着自己换下来的被撕破的褙子尴尬地笑了,“不然,就是连这样的便宜货也买不起的。” 许夫人从回冬手里接过从库房里拿出来的杏花色云锦暗纹团花福字褙子,轻轻地帮简老夫人换上,语重心长地道:“亲家也是有女儿的人,我们都是做女人的,女人这一辈子,都不容易啊。还望亲家看在我们两家莫逆之交的份上,宽待我家馨儿几分。” 许夫人把话说到这份上,简老夫人也难施展下去,忙道:“亲家放心。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亲家都不信。只有等将来馨儿嫁过来了,亲家就知道我说得是不是真的。——总之,馨儿是我家的嫡长媳,我必不会亏待她的。” 许夫人也就罢了,带着简老夫人出了里屋。两人来到外屋,简老夫人又同贺老太太见了礼,便带着简家的人告辞而去。 简、贺两家在京城里闹出的事,外出帮圣上办差的简飞扬还一无所知。 此时的简飞扬,正走在从东南道承安府回京的路上。 他背着双手,立在船头,望着前方水路飘渺,水面上弥漫着一层青色的水气,正是在青江上一艘两层高的官船上。 是 由】. 第一百三十九章 脱险 中 简飞扬站在船头,回想着他领了圣上的密旨,出发到东南道承安府的那一天,圣上微服出宫,亲自送他到青江的码头上。 那一天天色有些灰暗,云层翻涌,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圣上和他一起站在码头上,望着浩浩荡荡的青江,低声对他说道大齐朝五道三十六府,数东南道和江南道最为富庶。其中东南道的承安府,以前一直是富中之富,每年上缴的赋税乃我大齐朝之冠。可是近几年来,赋税却连年减少,去年更是减了一半还多。如果承安府近年有灾荒,还情有可原。可是并没有听钦天监说过东南道这几年有大的天灾。而且江南道和右江道,也没有出现来自东南道的大量流民。” 简飞扬默默地听了半天,问道圣上以为,东南道承安府有问题?” 圣上皱紧了眉头,摇摇头,道朕不晓得。——在你之前,朕先后派了四任钦差去东南道承安府稽查税额。结果只了两任钦差,另外两任,据说都是青江发水,官船翻塌,死在了青江上。” 简飞扬有几分诧异那的钦差说?” “当然是查无实据,承安府一切安好。”圣上居然苦笑了两声。 简飞扬叹了口气,对圣上拱手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帮陛下办好这趟差使。” 圣上拍了拍他的肩,叮嘱他道你这一次去,明着是武将的身份,去巡查东南道各地的卫所。暗地里,还是要稽查税额,看看承安府的知府谢运,到底在搞鬼。——如果能弄到真凭实据,就更好了。如果拿不到,也不要强求,平安最重要。” 简飞扬微笑了一下,点点头,谢过了圣上的关照,也对圣上道陛下,安郡王前几天离京出洋,如今微臣也离了京,圣上才要多加保重才是。像这样的微服出行,以后还是尽量减少些为好。” 圣上笑着说了一句朕在民间也生活过十几年,哪有那么金贵?”说着,话题又转到国事上,“本来东南道上缴的赋税减少,要在往年也不是大事,只是近两年,陇西道连年大旱,朕已经免了陇西道五年的赋税,左江道同陇西道隔着一道青江,也好不到哪里去。江南道内涝严重,今年看起来也得减免赋税不可。如今天下五道,有三处居然都出了问题,这东南道,就格外重要了。”临上船的时候,圣上还在不断跟简飞扬唠叨。 简飞扬笑着对圣上挥挥手,转身登了跳板,往官船上走去。 四围不远的地方,三三两两站着几个衣着普通的闲人,似乎不经意地看着码头上的人群。简飞扬,这些都是圣上的亲卫,看上去貌不出众,却个个是以一抵百的高手。 简飞扬就这样带着两个亲兵和一个小厮东元,乘着官船去了东南道的承安府。 这一去,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来,简飞扬深深地体会到,圣上为决定要派一个武将暗地里做着文官的差事。——这东南道承安府的水,确实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搅得动的。 东元从后舱里钻出来,看见国公爷站在船头,一动不动,似乎在想心事。 “国公爷,晚饭做好了……”东元等了半天,见国公爷还没有转过身来,而身后两个连连催促他的亲兵都等不及了,在他身后不断拿个长棍子戳他的脊梁骨。东元只好出声提醒简飞扬。 简飞扬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瞥见东元身后,一根长长的棍子正往回船舱缩。简飞扬嘴角微翘,问道晚上吃?” 东元见国公爷没有生气,也笑逐颜开,爽快地道当然是吃鱼。我们在青江上,顿顿有鲜鱼吃。昨天吃得莲花白烤青江红鲤,前天吃得锦鲤炖野鸡崽子汤,大前天吃得红烧青江罗非鱼……”若不是简飞扬出声阻止,好的东元可以一直回数到他们刚上船的时候吃得鱼。 “天天吃鱼,你还不腻味?”简飞扬一路笑,一路弯腰进了内舱。 他们乘坐的官船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官员睡觉、谈话、办公事的地方,下层是吃饭的地方,还有下人随从们的住所,也在下层。 “我们请来的‘客人’,今日怎样了?”简飞扬坐到桌旁,夹了一筷子清蒸松鼠鱼,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东元笑着俯到简飞扬耳边,轻声道早上照例招待了他一顿‘竹笋炒肉’。小的和栋子哥、春生哥轮流坐庄,活动活动筋骨。” 简飞扬笑了一下,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老白干,轻抿了一口,道早打晚打都使得,就记得不要打死了,我就不好交差了。” 东元和另外两个亲兵,也就是他先前口里的“栋子哥”、“春生哥”,一起坐到了桌子的另外三边,吃起饭来。 他们这次出来,虽然有上下属和主仆的名份,但是简飞扬从来不是个喜欢摆架子的人。一路行来,都是同小厮东元,还有两个亲兵住一样的屋子,吃一样的饭菜,一点都没有身为上位者的高高在上。 吃饭的时候,简飞扬的话很少,东元和两个亲兵却一刻也不停的拌嘴。 简飞扬吃完饭,东元和两个亲兵才吃了一半的饭。 见简飞扬吃完了,东元赶紧放下的饭碗,去到隔壁的厨房里给简飞扬沏了一碗茶。 简飞扬笑着端起茶碗正要饮,一股奇怪的甜酸味儿让他皱了皱眉头。 东元坐回的位置上,端起碗继续吃饭。一旁的亲兵栋子却在桌子底下踹了东元一脚。 东元“嗷”地叫了一声,抬头要骂人,却见踢他的栋子正示意他看向国公爷。 东元转过头,看见简飞扬呆呆地端着茶碗,不断地嗅来嗅去,却并不喝下去。 “国公爷,这茶敢是不合胃口?——我说国公爷也别太挑剔了,这茶还是东南道最有名的铁观音,一两银子只能买半两。”东元唠唠叨叨地,以为简飞扬喝不惯他在外面的茶庄买的茶叶。承安府的知府谢运倒是送了他们上好的大红袍,可惜谢运送的,只怕有命收,没命用。都让他们国公爷上船之后,倒到青江里泡给龙王爷喝去了。 简飞扬又嗅了两下,将茶碗递到亲兵栋子跟前,道你闻闻,这味道是不是似曾相识?” 栋子狐疑地接过茶碗,低头闻了一下,便脸色古怪地问东元你在哪里沏得茶?” 东元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道隔壁厨房里。那灶上坐着一壶热水,我就是用那壶热水沏得茶。” “茶叶呢?茶碗呢?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另一名亲兵春生也接过茶碗闻了闻,同样皱了眉头,向东元兴师问罪。 东元心里一沉,道茶叶一直在我怀里揣着。茶碗是我们带来的,昨儿也用过……” 茶叶和茶碗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就是那一壶热水了。 简飞扬突然起身,身形晃了晃,已经去了隔壁的厨房。 厨房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似乎是甜腻,又像是刚做完菜的姜蒜味儿。 一个冒着热气的大茶壶坐在炉子里的火上。揭开茶壶的盖子,一股同刚才的茶水一模一样的甜酸之气立刻冒了出来。 简飞扬眉头蹙得更紧。他们一路行来,又,平日里连饭菜都是两个亲兵和东元亲自动手做得,连官船上的官差都不许插手。——能下手的,大概也只有烧得热水了。 “国公爷,掌舵的人不见了”亲兵栋子匆忙跑进来回报。 简飞扬起身到厨房的时候,亲兵栋子和春生便觉察出不对劲。多年来在战场上养成的敏锐直觉让他们感到危险的逼进,赶紧分头去了船上重要的地方。栋子去了后舱的驾驶舱,春生下了底舱去查看他们请的“客人”。 驾驶舱最近,栋子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掌舵的舵手不知去向,便立刻回到前舱的厨房,跟简飞扬回报。 只有东元傻乎乎地坐在饭桌前,心里如擂鼓一样,不该做些。——他是贺家的许送给简飞扬的小厮。那时候,简飞扬已经功成名就,复了爵,拜了将,回到了京城。和那两个一直跟在简飞扬身边出生入死过的亲兵相比,他自然是稍逊一筹。 春生的呼叫声从底舱传来,似乎还有隐约地拳脚搏击声。 简飞扬和栋子同时从厨房里跃出,往底舱冲去。 底舱关押着他们这次要带的重要“人证”,一路都受到特殊照顾。 简飞扬和栋子下到底舱,看见春生正同两个人拳脚相加,打得不可开交。 旁边还有一个人正在给那“客人”解绳子。 简飞扬迅速冲进去,先放倒了正在解绳子的那个人,又一拳打晕了“客人”。 正在跟春生相斗的另外两人见简飞扬他们了,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跳开。一人往窗子处扑去,一人往门口扑去,想扰乱屋里人的视线,夺路而逃。 简飞扬和栋子却配合默契,都不用交换眼神,已经一人挡窗子,一人挡门,堵住了那两人的去路。 春生见来了帮手,大声叫道国公爷,这官船?——完全是个贼船” 感谢mirnd95的桃花扇。(n_n)三更哦。继续求粉红票。 是 由】. 第一百四十章 脱险 下 ※一更送到。二更粉红加更两点。三更晚上八点。 听见春生的大叫,简飞扬没有多话,只是断喝一声“动手”,便首先出击,将离最近的那个人打翻在地。 春生和栋子也一人一个,将另外两人擒住。 仔细看来,这三个被打晕了的人,居然都是这官船上的官差——一个舵手,一个打杂,还有一个是做饭的。 好在他们警惕心重,没有让这船上的官差帮着做饭,而是亲力亲为。要不然,估计不用等到今天,前两天他们就栽了。 “国公爷,现在办?”栋子问道。这船没了舵手,正在青江上转圈。他以前是青江上的渔民出身,会一点架船的技能。这次因为要走水路,简飞扬以防万一,才将他专门带在身边。 简飞扬正要,突然听见脚底踏着的底舱板传来咄咄的声音。 栋子和春生也听见了,脸色发白地看向简飞扬,“国公爷,有人要凿船” 幸亏他们现在都在底舱,才能听见这凿船声。如果他们是在上面的一层或者二层,大概要到官船半沉了他们才会。 “我总算,那两个在青江上翻了船的钦差是死得了”简飞扬嗤笑一声,对栋子和春生立时下令,“一个不留,都宰了”说着,简飞扬窜出底舱,来到外面的甲板上,从甲板上抄起一捆绳子,缠在胳膊上,一跃入水。 栋子和春生跟着简飞扬久经战场,战场上的时机稍纵即逝,当机立断才是最大的美德。不然就等着别人给你收尸吧。 两人不再多话,抽出腰间的匕首,将底舱里三个被打晕了的官差,还有先前被简飞扬打晕了的“客人”,一刀割喉,全都结果了。 简飞扬跳到水里,一个猛子扎到官船底部,果然看见有三个水鬼穿着水靠,手里拿着锤子和凿子,正在凿船。 简飞扬看得生气,闭着气游,从后面兜住一个水鬼的脖子,从他手里抢过锤子,往他头上砸去,立时将这个水鬼砸得脑浆迸裂,死在当场。 另外两个正在凿船的水鬼感觉到不对劲,往这边看,却正好让简飞扬抽出胳膊上的绳子,将另外两个水鬼齐齐绑了起来。 “你们这样喜欢水,就在水里待一辈子吧”简飞扬一边说,一边拉着绳子的另一头往水底潜去。看见江底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简飞扬便将绳子绑在大石头上,还打了个死结。 那两个水鬼被背对背绑在一起,动弹不得。他们俩在水下也有一段了,现在正是要到水面上换气的时候。被简飞扬绑在水底,已经憋的快受不了了,死命地挣扎起来。 简飞扬游,一人一脚,将他们踹晕了,才迅速往水面上游去。 半路上遇到从船上跳下来寻他的栋子,看见简飞扬,栋子大喜,叫道国公爷” 简飞扬对着他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船,两人一起往官船游。 从水里攀上船,春生赶紧拿了一套换洗的衣裳,对简飞扬道国公爷,赶紧去换了湿衣裳吧。” 简飞扬接过衣裳,谢了春生和栋子,问道那些人都做掉了吗不跳字。 春生忙道都干掉了。只可惜了那个‘客人’,好不容易才从承安府弄来的人证,就这样没了。” 简飞扬沉吟道这个人,看来来头不小。承安府的知府将多年安插在官船一系里的内线都动用了,冒着打草惊蛇的危险,也要救了他,而不是灭口……” 栋子甩着手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有些着急国公爷,这船没了舵手,要到哪里去啊?” 简飞扬挑起长眉,看着栋子跃跃欲试的样子笑了哦,我到忘了这件事。栋子,你去开船,将船开往最近的岸边停下。” 栋子巴不得一声,赶忙应了,转身往后舱的驾驶舱跑去。 春生看着简飞扬,问道那我呢?” 东元终于回过神来,慢慢地从舱里走出来,看见简飞扬和春生站在甲板上,小声叫了一声国公爷……”便垂手侍立在旁边,全身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简飞扬看见东元的样子,他是从来没有经过这些事。本来许送给他的两个小厮东兴和东元,东兴活络,东元沉稳,所以他带了东元出来,想让他历练一番。以后跟着他做小厮,这些事都是免不了的。 可是东元的样子,让他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东元跟着许,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手足无措,也是人之常情。 简飞扬便温言道东元,你跟春生下去底舱,将那几个人的尸首都扔到江底。”总得给他些机会历练一番才是。简飞扬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从大战中活着以后,抱着大桶吐了个天昏地暗。好一阵子看了血红的肉吃不下去,后来才慢慢好了。 春生大声道“遵命”,转身先下了底舱。 东元脸色煞白,也跟着下去了。 江面上彻底黑了下来,只有官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长串的大红灯笼,在黑暗中,如同一个硕大的靶子一样。 船后不远的地方,影影绰绰看着还有几辆船正往这边开来。——承安府的谢知府大概是意识到此次大势不妙,花了大本钱追了。看来此次,是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不可。 简飞扬凝神往后面的江面看了看,又抬头瞥了桅杆上的大红灯笼串一眼,便走到后舱的驾驶舱,对正在那里专心架船的栋子问道我要熄了外面的灯,你能找到岸边吗不跳字。 栋子诧异地看着简飞扬道国公爷,您不会认为外面的灯笼是用来导航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简飞扬微挑长眉,做了个“不是吗不跳字。的表情。 栋子抿着嘴笑,从旁边的桌上拿起罗盘,道架船靠的是这个,不是外面的灯笼。国公爷把那灯笼熄了也好,免得后面又有人追上来。” 那灯笼的本来用意,是给青江上别的船的信号,免得被后面的船撞上了。 简飞扬失笑,真是隔行如隔山,他还是不在这里添乱了。 走出驾驶舱,回到甲板上,简飞扬手里捏着几枚钢针,往红灯笼上射去,灯笼应声而熄。 这一片的江面上彻底黑了下来,又听见船尾传来几声扑通声,像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简飞扬这是春生和东元正在将底舱里的尸首扔到水里去的声音。 他们这一次,到底抓了个样的“人质”?承安府的知府花了大力要救的这个人会是谁? 简飞扬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横竖这人再厉害,也被他杀了。就算有麻烦,大概也是承安府知府的麻烦,跟无关。——能让承安府知府手忙脚乱一阵子,那他这一趟,也不算无功而返了。 他们的官船被有心人操纵,以前都靠着东南道的江岸慢慢行驶。栋子要将船往岸边开,也不是难事。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行驶中的官船像是搁了浅一样,在江边靠岸的地方停了下来。 “收拾,立刻下船”简飞扬下了命令,先去二层的舱室里将包袱背在背上,又抱起床头架子上一盆娇黄颜色的兰花,率先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 官船上的绳子很多,随处都是。简飞扬想了想,又抄起一捆绳子,负在背上,一手抱着兰花盆,一手拉着船舷往下攀缘。 船下的水不深,只到简飞扬的膝盖处。他立在水里,感觉了一下江底,并不是流沙淤泥,便回身做了个手势。 船上的栋子、春生和东元依次爬了下来。 “国公爷,为何要弃船登岸?”东元好奇地问道。坐船可比走路要舒服些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简飞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后面有船追了。我们得换条路。” 东元闭了嘴,上前几步,指着简飞扬手里的兰花,对简飞扬道国公爷,让小的帮您拿着?” 简飞扬笑了一下,道不用了。这花娇气得很,还是我拿着放心。”这是简飞扬这次去东南道的一个惊喜,花大价钱从乡绅处买来,准备送给贺宁馨的礼物。——他还记得许说过,贺宁馨喜欢摆弄兰花。 说完这话,四人闷头赶路。这里是两旁都是山,只有中间一条羊肠小道,蜿蜿蜒蜒地伸向前方。 大家走了一会儿,天边开始露出鱼肚白,天快亮了。 后面似乎又隐隐传来马蹄追击声,大概是承安府追他们的人,了他们搁浅在岸边的官船,也跟着一路上了岸,追了。 “现在办?”东元又吓白了脸。 简飞扬立在路旁,往后看了看,等着对方骑着快马的身影在远处的天边慢慢显现的时候,对身边的三个人道截道,抢马”说着,将背上的绳子解了下来,握着一头,将另一头扔给了栋子,然后闪身上了一旁山上的大石块后面躲了起来。 栋子顺手接过扔的绳子,也闪身上了对面的山坡,躲在一处大树背后。 春生在小路上赶紧将绳子用些许的浮土掩埋了一下,便太显眼就行。天色还是蒙蒙亮,对方不会看得很清楚。 埋完绳子,春生回身架着有些六神无主的东元一起上了对面的山坡上,和栋子待在一起。 简飞扬和的下属一人一边,做了个简易的绊马索,就等着对方给他们送马。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蹄声越来越近,简飞扬从大石头后面探头看去,正好看见五六匹高头大马往这边疾驰。马蹄飞起,扬起一阵尘烟。 简飞扬微微松了口气。他本来盘算着,对方是坐船而来,就算带了有马,应该也不会多,到时候抢得两匹马,大家两人一骑,做个样子就行。谁知来了五六匹马,倒是意外之喜。 他在这边微微抖了抖绳子,对面的栋子会意,也抖了抖绳子,做好了准备。 等对方的马的时候,简飞扬猛地拉起了绳子。一道长绳从地上腾空而起,将跑在最前面的两匹马绊倒。马上的骑手应声落地,摔了个滚地葫芦。 后面跟着的两匹马促不及防,也跟着摔倒。 简飞扬打了个呼哨,从山坡上跃下来,先将一名骑手踢飞,从他手里拽过缰绳,将一匹马拉了来。 栋子和春生也赶紧从对面的山坡上,同简飞扬一起,拉起另两匹马。 东元这次着急了,也冲下来,拿匕首先结果了一个被马踹伤的骑手,从他手里也抢过缰绳,翻身上马。 简飞扬眼看东元也上了道,冲他微笑着点点头,回身摔出小石子,打在最后面跟的两匹马的眼睛上。那最后面的两匹马嘶叫一声,倒地不起。马上的骑手比前面的四个人功夫好象要强一些,马刚倒地,他们已经腾空而起,从马上跃了下来。 简飞扬看见最后这两人的伸手,脸色微变,低声道“走”便四人四马,往前面狂奔而去。 后面的追兵没了马,徒步追了几步,到底赶不上马的气息绵长,追不上了。好在前面的四人还在东南道,没有出了承安府的地盘。后面追兵的头儿看了看简飞扬他们打马去的方向,是往前面的集镇上去的,便不再担心,好整以暇地派了一人,抄近路往前面的集镇搬救兵去了。 简飞扬带着栋子、春生和东元骑了一会儿马,终于出了山道,到了大路上开阔的地带。 看见路旁有一个茶棚饭寮,简飞扬止了马,对后面三人道吃些,再买些干粮带着。” 三人跑了一夜,正是又累又饿的时候。听了简飞扬的话,俱是大喜,赶紧大吃了一顿。吃完又各买了五斤熟牛肉和五斤大饼,都抱在油布包袱里,负在背上。 东元现在是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再加上刚才又平生杀了第一个人,正是紧张兴奋的时候,嘴里的话特别多。 简飞扬微笑不语,带着三人骑着马又往前走了一段,来到一个三岔路口。 “下马,将马放了,让它们自行。”简飞扬先从的马上下来,往马屁股后面狠狠抽了一鞭。那马受了惊,疯狂地往一条岔路上奔去。 栋子和春生明白了简飞扬的用意,笑着下了马,将的马如法炮制,也将马分别赶向另两条三岔路口。 东元张大了嘴,一脸不解的样子。 简飞扬没有功夫给他解释,冲他偏了偏头,让他下马。 东元愣愣地下了马,简飞扬一鞭子甩,将东元的马也赶向了一条岔道口。 “国公爷,没有了马,我们可办啊?”东元哭丧着脸,就差抱头痛哭了。 简飞扬笑着对东元眨眨眼,道我们循原路,去江边寻一艘小舢板,还是坐船回北岸。” 是 由】. 第一百四十一章 简家旧事 上 ※二更粉红加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继续求粉红~~~ 东元听见简飞扬的话,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侧着头问道:“我们为何又要往回走?承安府的人不是从青江上追过来的吗不跳字。好几条大船从后面追上来呢。 简飞扬笑着没有说话,抱紧了手上的兰花,往前走去。 栋子追上来拍了东元的后背一计,道:“你小子真不能上战场。就你这样儿,头一遭就要被人喀嚓了。”顺手在东元脖子后面做了个手刀的手势切过。 东元缩了缩脖子,还是不解。 春生性子好一些,拉着东元一起往来路走去,跟他解释:“这叫兵不厌诈。我们乘船靠了岸,对方追过来看见了,又亲眼见我们夺了马往前跑,都会以为我们是上了岸,要到前面的集镇上寻官府去。——他们肯定会在前面等着我们。如今国公爷就是要让他们扑一个空,才将马放了,让他们循着马蹄印去追。咱们再偷偷转回江边,找一个不起眼的船家过江。对方不会想到我们立时杀了回马枪,又回到江面上了。” 东元迷迷糊糊地,还是听懂了一些,笑着跑到简飞扬身边道:“国公爷,你这招实在是……”骗死人不偿命啊。当对方以为他们已经弃船登岸,要在陆地上搜寻他们的时候,谁会想到他们又回到江边,重新坐船前行? 栋子笑道:“我们国公爷若没有这两下子,怎么从小卒子升作大将军?——你以为都是和那些皇亲国戚一样,随便一个公子哥儿派过来,立马不是参将就是把总,或许还有领兵的元帅?我跟你说,若是有这样的主帅,你还是自求多福,在战场上有多远跑多远,赶紧逃命要紧” “我们国公爷就不一样了。我们国公爷的军功,可是实打实拿命拼出来的不管上阵杀敌,还是运筹帷幄,都是别人拍马也赶不上的跟着这样的将军打战,才叫有趣味”唠唠叨叨地,跟东元说了许多简飞扬从军时候的巧计妙策,听得东元十分佩服。 简飞扬踢了唾沫横飞的栋子一脚,笑骂道:“闭嘴吧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栋子闭了嘴,四个人又小心翼翼地埋头前行。一路走来,先前追踪他们的人好象已经回去了,只看见两匹马死在路旁,正是早些时候被简飞扬用小石子砸瞎了眼睛的那两匹马。 对方能当机立断,也算是一号人物。简飞扬想起最后那两人的身手,和他们从腰间抽出的造型奇特的扁长弯刀,心里微微警醒。 说是循原路返回,其实不过是方向一致,他们倒没有真的走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路。因为他们四个男人同行,目标实在太明显了。若是对方不放心,在回去的路上设下关卡,也是麻烦事儿。 几人从山路来到江边,让东元一个人去了附近的渔村,雇了条渔船过来。 东元看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那渔夫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家里的渔船更是青江上随处可见的样子,十分不起眼。 几个人上了船,一路往北行去。青江由西向东,将大齐朝的疆土一分为二。大齐朝的京城在北面的右江道,和青江南面的江南道隔江相望。 简飞扬一行人带的东西少,行动也快。他们前脚雇了渔船刚出了码头,往北面行去。那个村子里后脚就有保正过来,宣布青江这一带从下午开始封航,让村子里各家各户都长点心眼。若是有在外面打渔未归的,要去村长那里保备。 好在这里是渔村,此时又是汛季,村里人在外打渔未归的,倒有一多半的人。村长也是本村人,知道这是常事,总不能上面说不许打渔,他们就都坐在家里饿死。——每年渔汛的时候,就这么短短的两个月,他们渔村人,就靠这两个月做得活儿吃一年。因此这种律令颁下来,他们也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执行得迷迷糊糊。 东元雇得那位老人并无家人,村里人都只当他一大早出去捕鱼去了,也帮他报了个“出渔”。因此承安府的人便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将圣上派来的钦差追回的机会。 简飞扬带着栋子、春生和东元,坐了两天两夜的小渔船,终于到了北面,上了右江道的码头。 为了答谢这位渔夫,简飞扬将身上剩下的五十俩银子都给了他。 这位老人也是谨慎之人,晓得人不露财的道理。暗暗袖了银子回到渔村,又收养了同族的一个孤儿,父子俩搬到附近的镇上过起来。 简飞扬弃舟登岸之后,知道承安府的人手还不可能伸得这么长,便寻到了附近的官府,拿着自己的牌子要了几匹快马,往京城奔去。 他们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几乎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是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得门。 两个亲兵回了大营,东元和简飞扬连夜回到镇国公府。 另一个小厮东兴见他们终于回来了,高兴得了不得,拉着东元和简飞扬一路问好,又等不及了,在东元和简飞扬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东兴就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简飞扬和东元听。 东元和东兴一样,都是许夫人送给简飞扬的小厮,自然都是偏着贺家的,对将要嫁过来的贺大姑娘,也是尊敬有加。 听说贺大姑娘的清誉因为简老夫人而有损,东元半天说不出话来。 简飞扬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但还是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才对东兴吩咐道:“给我炊热水,我要沐浴。”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又忙着躲追兵,又忙着逃命,他们这一趟钦差,真是做得有声有色。 东兴忙去外院的厨房命人烧水,又看着人抬了过来。 “国公爷,要不要给内院的老夫人递个话,说国公爷回来了?”东兴小心翼翼地问道。儿子回家,先去娘那里问安,是常理。 简飞扬摇摇头,道:“现在天色已晚,打搅了他们倒不好。明儿再说吧。” 也是,现在这个时辰,内院早就关门落匙了。 东兴不再规劝,服侍着简飞扬到净房里沐浴。等简飞扬将外面的衣裳换了下来,东兴才帮他拿出来,到外面交给浣衣房的人。 简飞扬沐浴完,换上深蓝色常服,束了发,戴上绉纱翼善冠,缓步走了出来。 “东兴,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看着,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马上回来。”简飞扬一边吩咐,一边抱起了刚刚从外面带回来的兰花,出了大门。 东兴站在门口,眯眼看着国公爷骑着马的背影消失在往贺家府邸去的那个方向,偷偷笑了一下,转身进去关上了大门,就坐在门房里,跟门子唠起嗑来。 简飞扬悄悄来到贺家的时候,已是夜深了。 贺大老爷和许夫人在自己内室里,还没有睡。 想起前几天镇国公府的简老夫人过来“赔罪”的事儿,许夫人一直觉得心里咯应。 贺大老爷这几日忙着都察院里面的事儿,每日早出晚归,也没有跟许夫人详谈过此事。 今日贺大老爷终于闲了下来,两人在内室闲话几句,便提到那日简老夫人过来时候发生的事情。 别的事情贺大老爷已经听许夫人断断续续说过几次,就是简老夫人的廉价缂丝褙子被许夫人的大丫鬟回秋撕破的事情还没有听说过。 “简老夫人说,他们家如今不如以前,只是将就能过而已。为了几个孩子能体体面面的,她这位老夫人,就只能将就着买些便宜货。”许夫人和贺大老爷对坐在里屋的紫檀木雕花软榻上,中间放着一个同样颜色的紫檀木矮足小茶几。许夫人取了桌上红泥小火炉上座着的小茶壶,慢慢地给贺大老爷又续了一杯茶。 贺大老爷低头捧起茶杯,轻轻吹拂了一下,看着碧绿的茶水沉吟道:“简家的家底,不至于此吧?” 许夫人叹了口气,也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道:“你我都知道,当年简大哥决定要血谏之前,都是准备过的,早打算过简家说不定会因此被夺爵抄家,所以预先将简家的家产转移了大半,也是给简家人留条后路的意思。只是后来没有料到隆庆帝去得那样突然,庞贵妃又睚眦必报,根本不想放过他们家,不仅要夺爵抄家,还要将整个简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想起那一年京城的风云突变,贺大老爷和许夫人都沉默起来。 那时候,他们本以为简士弘为了皇室的血脉延存,血溅朝堂,就算没有功劳,也会有苦劳。而且大齐朝还从来没有对死谏的大臣灭过族,个个都是厚葬,生怕为难了这些死谏的大臣,被后人骂“昏君”。老镇国公简士弘本来将最坏的情况都打算到了,只是没想到,最后的情形,比他们事先预想得还要坏…… 那一年,隆庆帝突然驾崩,庞贵妃的儿子迅速登上皇位,此时庞贵妃正是对老镇国公简士弘怒气冲天的时候。她可不敢什么身前死后名,总之谁忤逆过她,谁挡过她的路,她一朝大权在握,都要一一清算镇国公简家便是首当其冲。 是 由】. 第一百四十二章 简家旧事 下 贺大老爷贺思平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友一家就这样被庞贵妃灭族。——贺思平坚信,妖妃迟早会被灭,可是在那之前,他不能让自己的好友一家先做了妖妃的祭品。所以他不顾个人安危,站起来一呼百应,用自己在大齐朝仕子里的影响力,用朝堂百官当时对于简家唇亡齿寒的同仇敌忾之心,阻挡了庞贵妃举起的屠刀。 要同当时权倾一时的庞贵妃对抗,光有勇气和影响力是不行的,还要有大量的银钱做后盾才行。当时为了替简家奔走,许夫人也大力支持贺思平,将自己的嫁妆铺子折卖近半,换了巨额银钱,给贺思平使用。 “我记得当时简家回乡的时候,飞扬还专程过来辞谢过。”许夫人想起当日,小小的少年,白衣黑发,神情肃穆,过来给她磕头。那时候的贺宁馨,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奶娃,偎在她身边,嘴里含着一根手指头,好奇地看着面前大礼跪拜的粉状玉琢的小哥哥。 贺大老爷点点头,也说起当年的情形:“我亲自带了人,送他们一家出了京城,又看着他们顺利上了船。等他们的船远去了,我才离开青江码头的。我那时倒是跟飞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回乡之后,安心等着,镇国公府必有沉冤昭雪的一天。还跟他说,等他长大了,要过来娶我的女儿……而简老夫人,简老夫人当时一直戴着长长的幕离,一只手抱着一个孩子,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孩子,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过……”甚至连行礼都没有行过,只是带着两个孩子,身后跟着两个嬷嬷,沉默地从他身旁走过,当他是个陌生人。只有简飞扬,一个人过来跟他行礼、道谢,最后道别…… 回忆起这些往事,许夫人眉头微蹙,看向一旁架子上搭得简老夫人那件扯坏了的廉价缂丝褙子,道:“简家数百年公卿世家,家底不会那么薄,十来年就耗尽了吧?——况且我听东兴提过,说飞扬在乡下亲自下地干活,吃了很多的苦。——这样说来,简老夫人也算是有头脑的人,知道她一个文君新寡的妇道人家回了祖籍,装穷总比炫富要来得稳妥。而简家既然在乡下并没有露财,那就更说不通了。”银子总不会自己长了脚逃走…… “还有,”许夫人顿了顿,终于说道:“飞扬上个月让人送过来的聘礼,足足一百二十抬。光聘银就是五万俩。还有诸多的首饰、衣料、田产、铺子,加起来也有十来万俩了……” 如果简老夫人不在许夫人面前哭穷,许夫人还不会觉得简飞扬的聘礼有何不妥。简家当年的身家有多少,别人可能不晓得,他们夫妇俩却是一清二楚。因为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转移家产的时候,是托了许夫人帮他办的。许夫人出自东阳许氏,自己又有诸多铺子,正好可以利用行商进货的机会,帮他把家产不着痕迹地带回去。 “东兴还说过,说简老夫人在乡下,碰到地方豪强勒索他家的田产,简家大半的良田据说都卖了。后来没几年,家里就揭不开锅,简飞扬才单身一人去从军。”许夫人看了贺大老爷一眼,两人都有些疑惑起来。 如果简家真的是穷了,那简飞扬的聘礼银子是哪里来的?还有,简飞扬如何能忍心一边让自己家人过着拮据的生活,一边又拿出大笔银子来做聘礼? 如果简家并没有穷,那简老夫人故意在许夫人面前装穷,到底是为了什么? 况且以简家的家财,就算田地全卖了,就算简家人天天吃山珍海味,甚至用牛奶沐浴,都可以用到下下辈子去。何至于两三年不到,据说节省到吝啬的简老夫人,就将简家的家产耗尽,落得个海枯河干的境地? 如此看来,简飞扬和简老夫人两个人中间,必然有一个人有问题。 许夫人笑着道:“飞扬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打诳语。”同那个接触不多的简老夫人相比,许夫人当然偏向简飞扬。 “这个简老夫人,看来真不简单。”贺大老爷深思起来。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许夫人在心底里一晒。——男人就是这样,对于内宅里面的事情,永远少一根筋。 “老爷说得是。这也是我这几日日夜悬心的地方。简老夫人若是这样心口不一的人,我们馨儿嫁过去,可怎么跟他们相处呢?这又不像是一般的亲戚,如果人品不好,以后不来往就是了。——这可是她嫡亲的婆母,一个不小心,就要落下不孝的恶名。”许夫人越发忧心忡忡起来。她不担心简家贫穷,或者没落,只担心简老夫人为难自己的女儿。 这个世上,做婆母的为难媳妇,简直是太容易了。媳妇除非豁出脸去不要了,又或者拿捏住了自己的丈夫,才能跟婆母分庭抗礼,否则遇上个不怀好意的恶婆母,就是一辈子被欺压的命。 贺大老爷诧异地看了许夫人一眼,笑道:“你真是关心则乱了。那简老夫人就算是心口不一,你觉得,以我们女儿的本事,会被她拿捏住吗?——我看该担心的是简老夫人才对。她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若真的是个道貌岸然的人,这次可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贺宁馨近来在两件大事上表现出来的才智,让贺大老爷对她十分放心。朝堂大事都可以在幕后运筹帷幄的人,还会对付不了一两个居心叵测的内宅妇人? 许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将贺大老爷的茶杯夺了过来,嗔道:“你知道什么?多少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男子,后院还一团糟呢——我只担心馨儿到时候或是心软,又或是为了飞扬,自己一味死忍。” 贺大老爷到底是做爹的,没有做娘的想得那么细致,闻言颇觉得许夫人杞人忧天太甚,打着哈哈道:“你想太多了,我看我们女儿不是那样只知道一味死忍装贤惠的人。再说了,她是你的女儿,还能吃得了亏去?她不给别人吃排头,别人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想来招惹她,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吗不跳字。顺便拍了一下许夫人的马屁。 是 由】.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午夜留声 许夫人斜睨了贺大老爷一眼,将茶杯又推了回去,笑着道:“快喝,喝完我们也该歇息了。这事儿我还是不放心,等馨儿出嫁前,一定要好好叮嘱她一番才是。” 贺大老爷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便叫了大丫鬟回秋进来收拾屋子,和夫人安歇了。 简飞扬骑着马来到贺府的外面,却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都不敢上前敲门。 想了半天,他还是将马拴在一旁的谒马石上,自己拿面巾蒙了脸,悄悄地从贺家大门前一跃而进,窜进了贺家的后院。 内院里养得几条大狗突然听见头上有风声掠过,都是一惊,从自己窝里钻出来四处嗅了嗅,发现并没有人影,便又钻回去睡了。 简飞扬伏在内院里的一棵大树上,看见那几条狗的样子,嘴角微翘,低头抱紧了兰花盆,飞身进了贺宁馨的院子。 贺宁馨的屋里早就熄了灯,像是睡下了的样子。 简飞扬想了想,取了几颗石子,往贺宁馨的窗子上砸去。 贺宁馨的屋里没有动静。一旁的耳房却打开了门,一个丫鬟披着件长袄走了出来,四处看了看。见院子里面并没有旁人,那丫鬟只当自己听岔了,打着哈欠回到耳房里,关了门继续睡下。 简飞扬见这值夜的丫鬟并没有睡在贺宁馨的房里,微微有些惊讶,转而一想,又觉得高兴。 简飞扬并不知道贺宁馨一向不喜欢让丫鬟值夜,只是让她们住在旁边的耳房里,有事就拉了床边的铃绳叫她们。 “宁馨,宁馨,你在里面吗不跳字。简飞扬蹑手蹑脚地来到贺宁馨闺房窗户外面轻声问道。 此时已是深夜,贺宁馨正去了自己的空间须弥福地,看看裴舒芬最近都在做些什么。突然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唤她,贺宁馨心里一惊。——以前她在自己的空间里面的时候,从来听不见外面的声响。今日不知是谁,声音居然可以传到空间里面。 贺宁馨闪身从自己的空间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听见有人在窗户外唤她的名字,正是简飞扬的声音。 听见简飞扬的声音,贺宁馨不知怎地,赶紧披了薄氅,从**起身,来到东面墙下的暖炕上,对着外面惊喜地问道:“是飞扬么?你回来了?——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我爹娘可知道你过来?” 简飞扬有几分赧然。他刚刚从东南道办了差事回京,一到家,听了东兴的话,担心贺宁馨受了委屈,等不及明日天亮再正大光明的拜访,居然大晚上就飞檐走壁,溜进了贺家的内院,摸到贺宁馨的闺房外面。 “你怎么不说话?”贺宁馨追问道。 简飞扬见拖不过去,只好招了:“……伯父和伯母都不知道,我是翻墙过来的……” 贺宁馨又好气又好笑,待要说他两句,又有些舍不得。可是不说,又怕他做出更离谱的事情,正自踌躇,又听见简飞扬贴着窗户敲了两声,道:“你还难受吗?可想要什么吃得?我给你弄了盆新样子的兰花,你看看你可喜欢?” 贺宁馨心里泛起一股既酸又甜的味道,把整个人都泡得酥酥麻麻的,觉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只好靠在窗户边上,低低地道:“真是胡闹。大晚上的,让人知道了,可让我怎么做人呢?” 隔着茜纱窗,贺宁馨的声音又轻,一般人都是听不见的。只是简飞扬耳力灵敏,贺宁馨声音虽小,他也在外面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见贺宁馨怕人知道,坏了名声,简飞扬悚然而惊,暗骂自己鲁莽糊涂,忙对屋里人道:“是我莽撞了。宁馨你别害怕,我来得时候,并没人知道……” 贺宁馨嘴角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对窗外柔声道:“天色不早了,外面凉。你赶紧回去歇息吧。要是有事,你明儿天亮的时候过府里来,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简飞扬皱着的眉头不知不觉地松了开来,虽然对方看不见,他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把兰花放在你门口了,我明儿再来。”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寂然无声。 贺宁馨以为简飞扬已经走了,才起身出去,打开了自己卧房外面的大门。 沉沉的夜空里,一盆翠绿色的兰草放在门前的地上,拉出几枝长长的茎干,往一旁生发开去,上面开满了杏黄色的小花,斜斜地伸展到暮色里。 贺宁馨惊喜地低叫了一声:这可是极为罕见的“午夜留声”据说是五六百年前,还是前朝流云朝的时候,由当年天纵奇才的太宗皇帝,从西域引进的兰花品种,这名字还是流云朝的太宗皇帝亲自起的。当年只有皇宫大内有种,后来经过历年战乱和朝代更迭,“午夜留声”已经销声匿迹了。在喜爱兰花的人心里,都以为这样的兰花已经绝迹了。 “喜欢这花吗不跳字。简飞扬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贺宁馨涨红了脸,抬头看见简飞扬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有些嗔怪道:“你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简飞扬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着贺宁馨红晕的小脸,温言道:“你看来气色不错。”并没有简飞扬担心中的苍白瘦削、自怨自艾的样子。 简飞扬弯下腰抱起那盆午夜留声,信步走进贺宁馨的闺房,四处看了一下,便把兰花放在墙脚的一个红木高几上。 贺宁馨跟着他走进来,有心想说他两句,又有些说不出口,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很是重规矩。今日开门让他进来,已是破了例了,自己也并不想让她为难。 简飞扬紧走几步,出了贺宁馨的闺房,回身道:“你快进去捂着去。晚上天冷,若是明日发了热,倒是我的错了。” 眷恋地看了贺宁馨几眼,简飞扬又轻声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贺宁馨再顾不得,忙道:“你等等。”说完这话,又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一时怔住了,张口结舌起来。 简飞扬嘴角微翘,想起自己连夜赶来的目的,低声道:“谣言的事,我都听说了。” 乜?贺宁馨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怎么说到谣言上去了?——已经过去好久了好不好……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没事的。你母亲也是无心,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贺宁馨看见简飞扬一脸歉意的样子,忙微笑着道,很是大度的样子。 不管简老夫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在她儿子面前将她说得如同一朵白莲花一样无暇纯洁,总是不会错的。将人捧得高高的,可是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简飞扬勉强地微翘了一下嘴角,低声道:“你别多想就是,也别憋在心里。——我既然要娶你过门,就不会让你受气的。” 贺宁馨愕然地看来简飞扬一眼。这话说得太奇怪了,怎么他现在就看出来她进了门就要受气? “你这么说,倒把我吓住了,不敢嫁了。”贺宁馨半开玩笑地道。嗯,她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可不是为了再去解救扶不上墙的一家老小的。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有了问题就怪老婆,实在上不了台盘。——她重活一世,只愿意为自己和自己的亲人打算,特别是自己前世的两个孩子。那才是她真正的责任和义务。 简飞扬见贺宁馨误会了他的意思,忙给她解释:“我家的情况是比较特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就是这样一说,不是真的、真的要你受气……”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贺宁馨抿嘴一笑。简飞扬确实不是个口才很好的人,今日真是越描越黑了。 “你别着急,我跟你说笑呢。看,你的筋都暴起来了。”贺宁馨忍不住掏出帕子,垫着脚往简飞扬的额头上轻轻拭去。简飞扬生得极为高大,贺宁馨在女人里面不算矮,可是她也只到简飞扬的肩膀那里。 简飞扬抬起手,轻轻握住了贺宁馨正拿着帕子给他拭汗的小手,放在脸颊边眷恋地温了一会儿,才轻轻放开她,微微叹一口气,道:“其实你说得也对。若是我不能把自己家里的事都理顺了,娶你过门就是对不住你。” 贺宁馨微微一愣。她刚才不过是说笑而已,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就算简家是龙潭虎穴,她也非嫁不可。 再说,贺宁馨的长眉一挑,看着简飞扬似笑非笑地道:“怎么?还没成亲,你就有二意了?——聘礼可是不退的哦” 简飞扬笑了,侧头看着贺宁馨道:“只要你能心甘情愿嫁给我,聘礼算什么?”终于将这句在胸口盘旋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贺宁馨放了心,柔声道:“天色不早了,你刚回京,明日还要赶着去面圣,回去歇着吧。” 简飞扬知道该走了,可是他舍不得贺宁馨温馨的絮叨,忍不住在贺宁馨的小手上又握了一握,才放开她,转身融入浓浓的夜色里。 贺宁馨站在门口望着突然就空无一人的院子发了一会儿呆,才回身关了门,回去**睡了。 许是晚上起夜吹了风,第二日贺宁馨真的发起热来。 是 由】. 第一百四十四章 婚期提前 许一大早起来,就听贺宁馨身边的大丫鬟扶风回报,说大姑娘感了风寒,病了,起不来床。 许吓了一跳。贺宁馨从小就身子底子好,很少头脑脑热的,从没有生过大病,小病也极稀少。今日居然在六月天里染了风寒,却是麻烦了。 贺大老爷早就去上朝了。 许命人叫了的儿苏氏,吩咐她去服侍贺老太太吃早饭。便带着应急的药丸去了贺宁馨的院子。 一进贺宁馨的屋子,许就看见了正屋屋角红木高几上摆着的一盆稀世兰花。 许皱紧了眉头,进到里屋,看见躺在**的贺宁馨,正看着她笑,小脸上红得似火烧一样。 “还笑,都病了,还笑……”许不忍心苛责贺宁馨,却还是抱怨了几句,又问道那兰花哪里来的?” 贺宁馨没想过要瞒着娘亲许,闻言脸上更红,低声道是飞扬送的……”声音低若蚊呐。幸亏许坐得近,才听了一清二楚。 “飞扬昨儿来过了?”许叹气,最好不要再惹出流言蜚语。又好奇他是进来的?”若是走得大门,许肯定不会不,下人一定会报上来的。 贺宁馨脸上更红……翻墙进来的。” 许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半晌才道看来我们看院子的护卫,要换一批人了。这次是熟人,没有走了大褶儿。若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贺宁馨忙为简飞扬娘,也不怪护院。像飞扬那样身手的人,整个京城里也没有几个。”脸上的红晕稍退了一些,转移了话题他今日要入宫面圣,也不他的差使办得如何?” 许伸了食指在贺宁馨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道真是女生外向。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担心了。以后可办?” 其实贺宁馨如今对简飞扬这次暗地里办的差使的兴趣,比对他本人还要大。不过如果她这样说出来,许肯定会恨铁不成钢的数落她一顿,便只是但笑不语。 许见贺宁馨半躺在大迎枕上,抿着嘴笑看着,并不,也转了话题,道我和你爹昨儿商议了一晚上,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让你的好。只是你现在又病了,暂时不说也罢。等你病好了,咱们娘儿俩好生絮叨絮叨。” 贺宁馨点点头,捂着嘴微微咳嗽了两声。 许想起带的药丸,忙叫了扶柳进来,吩咐道拿银挑子煮了热水,给姑娘服下。一次半粒,每两个时辰一粒。”又对贺宁馨道这药丸对热天的风寒有奇效,你吃了就了。先吃药,再睡一觉,若是还不见好,就让人去请大夫去。”许开有一个药材铺子,也是粗通药理。一般贺家的人有些不舒服,都是先找许的管事嬷嬷要些对症的丸药吃吃。若是不见好,才去请大夫。 贺宁馨的院子里,热水一直都是烧着的。扶柳很快就用托盘送了一碗热水进来。 贺宁馨拿过药丸在鼻子下闻了闻,有藿香的气味在里面,是热天治热感最好的药材了,便掰了一半吃了下去。 藿香的气味扑鼻而来,贺宁馨赶紧喝了几口热水,才将那股气味压了下去。 许见贺宁馨吃了药,又说了些话,精神有些不济,便起身道你先睡一觉。”对一旁垂手侍立的扶柳厉声吩咐姑娘歇着,你在旁边看着些,床边别离了人。”再有昨天那样的事情,这些丫鬟都要被打一顿才是。 扶柳不知做了,一边惶惶然应“是”,一边拿眼角瞥了姑娘几眼,见姑娘垂了眼帘,靠在大迎枕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许出了贺宁馨的院子,拐上抄手游廊,回到的上房。刚坐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有婆子报,说镇国公了,求见。 许微微一笑:终于来了,便命人请了他进来。 简飞扬大步跟着婆子来到许的上房,立刻对许拜倒在地,行了大礼。 许故意不叫他起来,倒拿了团扇敲了敲桌子,道飞扬昨日就能飞檐走壁,今日这样作小伏低,真是难得。” 简飞扬对昨日的莽撞举动也很是懊恼。他为人自制力极强,昨日的冲动,大概是他这辈子数得出来的几次之一。 “伯母教训得是。昨日确实是飞扬的,以后再不会了。”简飞扬说得非常诚恳。 许不过是故意为难他一下,见他认不迭,也就罢了,道你记得就好。我们馨儿是家,比不得你们男人,可是姿意忘形。就算有,人家最多说一句‘风流’。可是到了身上,却没有那么好相与了。” 简飞扬从地上起身,对着许又拱手行礼,道谢伯母教诲。” 两人寒暄几句,才入了正题。 简飞扬今日入宫面圣,跟圣上密谈了近一个时辰。 东南道的情形,居然比圣上事先猜测的还要坏一些。而西北那边,据说夷人又蠢蠢欲动,连日来派了小股的游匪不断骚扰西北边境的小镇。西北总兵已经上了折子,请求备战。 这种情形,让圣上很是懊恼。本来一直想要废除军户世袭,现在又起战机,军户的问题,又要放一放了。 这些事情,简飞扬当然不会跟许说起来,只是圣上又给了他新的差使,恰好跟他和贺宁馨的婚期冲突。 圣上让他先跟贺家人商议商议,可否将婚期提前,这样简飞扬也好无后顾之忧,尽心出去给圣上办差。——特别是简飞扬已经二十六岁了,还没有子嗣。镇国公府是大齐朝的肱骨之臣,圣上当然也不希望镇国公府绝后。 简飞扬当然求之不得,可是不贺家的人愿不愿意。——他们的婚期,是两年前请了大觉寺的高僧择的吉日。如果贸贸然提前,贺家的人会不会心里有个疙瘩? 简飞扬踌躇了半天,问道宁馨可还安好?”想见一见贺宁馨,先探探她的口风。 许叹了口气,摇着团扇,一脸愁闷的样子,道她昨儿不知染了风寒,刚刚才吃了药睡下了。” 一听贺宁馨居然病了,简飞扬更是大急,在椅子上坐立不安,问道伯母,可否让我去见一见宁馨?还是我去寻个好大夫给宁馨看一看?”可别真的生了大病,那就全是他的了。 许见简飞扬着急的样子不似作伪,心情好了些,含笑道等她病好了,再看不迟。”说着,端起了桌子上的盖碗茶,却是有送客的意思。 简飞扬昨儿的事犯了许的忌讳,这是故意要给他好看呢。只好讪讪地起了身,告辞离去。 一连三日,简飞扬每日下了朝,就贺家探望贺宁馨,又请了太医院的大夫给贺宁馨诊脉,跑前跑后,十分卖力。 贺宁馨的风寒吃了两天的藿香丸,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许一心要给简飞扬一个教训,暗地叮嘱贺宁馨继续装病,直倒简飞扬带了大夫,贺宁馨的病才“正式”好了。 贺宁馨只是小感风寒,她又偷偷去了的须弥福地,用那里的上好藿香做了药丸吃了一粒,好得更是利索。 简飞扬第四日登门造访的时候,贺宁馨终于可以“起身”见客了。 许的上房里,简飞扬同贺宁馨隔着方桌相邻而坐,寒暄了几句。 贺宁馨还是惦记着简飞扬的差使,便问了起来。 简飞扬想了想,对她道差使倒是没有办砸,可是也没有办妥。日后可能还要再走一趟。”说了跟没说一样。 贺宁馨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两人之间,还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而且简飞扬领的是圣上的密旨,更是不能随意跟人谈论的,便又释然了,笑着道歉是我僭越了,不该多这个嘴。” 简飞扬也笑道以后有机会,我再细说给你听。今儿我来,是想求伯父、伯母一件事。”简飞扬想将婚期提前的事情,对着贺宁馨又有些说不出口,只好求许。 贺宁馨拿扇子捂了嘴笑既然有事求我爹娘,跟我说有用?——还是我去把娘叫吧。” 许为了让他们,将侍女都遣了出去,带着大丫鬟回秋去了里屋整理帐薄。上房的正屋里便只有他们两人。 贺宁馨说着起身,亲自进里屋去将许叫了出来。 许出来问道你们话都说完了?” 贺宁馨扶着许在上首坐下,道飞扬说有事要求爹和娘。” 许看了简飞扬一眼,见他看着贺宁馨不。 “馨儿,你去厨房吩咐一声,就说今儿有客,让他们多加几个菜。”许将贺宁馨遣了出去,又对简飞扬道飞扬这几日辛苦了,今日就在我们家吃顿便饭吧。” 简飞扬也不跟许客气,应了下来。 等贺宁馨带着丫鬟出去了,许才收了笑容问道你有事?现在可以说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简飞扬起身给许长揖在地,低声求道伯母,飞扬想将婚期提前。” 许早简飞扬求的,不会是容易的事,闻言先问道为何要提前?你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我们两家的婚事筹备了快一年了,连喜贴都发出去了。你现在说要提前,可是要做不少功夫呢。——你有没有想过,会有样的风言风语传出来?” 简飞扬也没有法子,只好将圣上的话搬了出来。 听说是圣上的意思,许不再言语,想了半天,对简飞扬道此事也未尝不可。只是圣上既然有此意,我们也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简飞扬见许松了口,喜出望外。 许微笑着道若是飞扬能从圣上那里求一道赐婚的圣旨,我们可以将婚期提前。” 是 由】.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谁家欢喜 宁远侯府外院的书房里,宁远侯楚华谨听到西北“夷人”进犯的消息,拍桌大笑道他们终于动手了” 他外放西北的时候,跟西北的统兵大将处得不。圣上想削减勋贵军户世袭的事儿,还是他亲耳从西北总兵那里听来的。 坐了大位就想过河拆桥,没那么容易?勋贵们吃了军户这么多年,哪里可能说放权就放权? 不过楚华谨还没有笨到那份上,他虽然是勋贵,但也是外戚,自然是更偏向皇室一些。镇守西北的勋贵大将们商议“对策”的时候,他借故离开了,提早回到了京城。不过他既然他们要做,就不妨碍他借机向圣上卖个顺水人情。所以他抄了裴舒凡临死时候的陈表,“大义凛然”地表明愿意将军户交还圣上。这不没过多久,圣上就绝口不提废除军户世袭的事儿,只是因为那道陈表,对他反而恩宠有加,赏了他个从三品的中军都督府副佥事的职位。 楚华谨既不用真正归军圣上,又迎合上意,讨好了圣上,为宁远侯府和皇后都立了一大功。——这一笔买卖,让楚华谨十分得意,觉得是从政生涯的神来之笔。只可惜裴舒凡不在了,如果她还在,定当对他刮目相看,不会再用那种不屑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楚华谨越想越高兴,兴冲冲地回了内院,去寻裴舒芬。 裴舒芬自从在刑部大堂被掌嘴,丢了大人之后,便在院子里深居简出,连当家都不做了,只是推病。每日在屋里习字绣花,十分贞静淡然,有了几分大气悠远的样子。 楚华谨越来越喜爱同裴舒芬在一起。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在裴舒芬眼里,他楚华谨如同巨人一样让她仰望。这种感觉,让楚华谨越发地亲近裴舒芬。 “去哪里了?”楚华谨回到的屋子,先去内室换了常服出来,却并没有在隔间的暖阁里看到裴舒芬伏案的身影。这阵子,她一直在习练先贤的碑帖,下笔之时,倒是有了几分气韵。 屋里伺候的桐星屈膝行了礼,道回侯爷的话。今儿是先的冥寿,回娘家去接世子和乡君,去大觉寺给先做三天三夜的法事。” 桐星、桐月和桐云都是裴舒芬带来的陪嫁丫鬟。桐月和桐星是一等丫鬟,管着裴舒芬房里的事儿。桐云是二等丫鬟,管着院子和厨房。裴舒芬去给做法事,带了心腹大丫鬟桐月一起,只留下桐星在屋里候着。 楚华谨十分尴尬,他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几个月,他的心一半在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一半在裴舒芬身上,原配裴舒凡早就成了过往云烟…… “侯爷可要喝口茶?临走的时候交待,她会晚些。侯爷若是等得急了,可以先去方姨娘院子里坐一会儿。吩咐了厨房,若是侯爷去方姨娘院子,会给侯爷送一桌席面。”桐星眉目灵动,眼神之中对他有些依恋之情,倒是有几番裴舒芬的神采。 楚华谨想起方姨娘的月份近了,裴舒芬近来又因为伤了脸,晚间都不与他同房。他这十几日,只在齐姨娘屋里歇了一夜,着实有些熬不住了。 “桐星,伺候我更衣。”楚华谨突然吩咐道,起身便进了净房。 桐星一愣,刚才侯爷不是已经换了常服了?可是看见侯爷进了净房,桐星又有些心喜。她是陪嫁丫鬟,本来就是姑爷的人…… 进到净房里面,楚华谨在一旁的榻上坐着,含笑看着她。 桐星红了脸,屈膝行礼道侯爷……”声音发起颤来。 楚华谨伸出手,桐星如被魔厣一样,慢慢地,不受控制的走了。 来到楚华谨面前,楚华谨眯了眼打量了她绯红的小脸,越发有几分裴舒芬欢爱时的样子,心头更热。 “好丫鬟……”楚华谨一边说,一边拉了她倒在榻上。 …… 桐星年岁比裴舒芬还要小一岁,身娇体软,又是处子,让楚华谨好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虽然没有裴舒芬放得开,却别有一番滋味。 桐星初次**,疼得冷汗淋淋,半丝感觉都没有,只盼着在她身上肆意**的侯爷赶紧完事才好。她以前只想着能上了侯爷的床,这辈子就有靠了。谁,这个床竟然上得这样疼 楚华谨好不容易发了出来,见桐星脸都白了,也有几番怜惜,搂着她在怀里安慰道等,我让她给你开脸。——以后就不会这样疼了。”想收了桐星做通房。 桐星忍着疼,起身谢过了侯爷。 楚华谨见她赤lu着身子跪在跟前,鸡头小乳蓬蓬勃勃着实可怜可爱,忍不住又把她按在身下如此这般一番。 等楚华谨终于完事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桐星整个人瘫在净房的榻上,动也动不了。 “桐星桐星——这个死蹄子跑哪里去了?”桐月的声音突然从外屋传来。——外间本来还有些别的伺候的丫鬟婆子,只是侯爷兴致上来了,拉了桐星进屋子,这些人极有眼色,早就各自躲开了。屋里就没有了旁人。 桐星在净房的榻上吓得全身僵硬,看着楚华谨,带着哭腔道侯爷,是了……”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楚华谨一点都不在意,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过衣裳穿上,对桐星道你慌?——你是我的人,有要紧?”不紧不慢地系上了腰带。 桐月在外间四处看着,往净房这边也张了一眼,恰好看见楚华谨在穿外衫,桐星正从榻上坐起来,光着身子,往身上系着玉白色的小衣 “桐星——你……”桐月忍不住惊呼一声,又赶紧给楚华谨行礼侯爷……” 裴舒芬从桐月后面走,笑道侯爷在里面呢?”一边说,一边拨开桐月,看见了楚华谨和桐星两个人的样子。 屋里浓浓的欢爱过后的味道挥之不去。 裴舒芬双手忍住颤抖,含笑对楚华谨道侯爷今日的早。都不派人来说一声?”屈膝行了一礼。 楚华谨笑着从净房走出来,握了裴舒芬的手,道我寻,可是不在。”又意有所指地捏了捏她的手。 裴舒芬手里一僵,想当作没有看见桐星的样子,转身就走。 谁知桐星从榻上扑下来,跪在裴舒芬脚边哭道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一边哭,一边咚咚地给裴舒芬磕起头来。 楚华谨毫不在意,看着裴舒芬笑道你这个丫鬟不,给她开了脸吧。” 裴舒芬脸上再也过不去,甩手出了净房,往内室里歪着去了。 楚华谨裴舒芬是犯了醋性,不以为意,笑着坐到床边,推着她的肩膀道啦?生气了?——不过是个丫鬟,也值得你生一场气?” 裴舒芬心里忍得要吐血,转身看着楚华谨,颤抖着问道侯爷把我当了?” “当?当啊”楚华谨握了裴舒芬的手放在胸前,嬉皮笑脸地道要不要我把心剖开给你看看?——装得全是你” “既然全是我,你还能……还能跟别人在一起”裴舒芬十分不解,明明已经跟她心心相印,明明他心里只有她,为何还要跟别的滚床单 楚华谨愕然这有关系?” 裴舒芬拿了帕子捂在嘴上,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有关系?——你心里既然只有我,就不能跟别人……跟别人在一起”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很难吗? 楚华谨看见裴舒芬伤心的样子,心里既诧异,又愧疚,讪讪地缩回了手,低了头道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这样低声下气,从楚华谨袭了爵以来,还从没有过的,特别是对一个低声下气。 裴舒芬看见楚华谨居然道了谦,心里好受了些,忙拭了泪,从**坐起身道侯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妾身一般见识。侯爷是这后院的主人,自然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妾身僭越了。”先紧后松,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裴舒芬将尺度拿捏得十分得当。 楚华谨被裴舒芬这一番又打又拉果然伺候得很是受用,忙换了话题问道今儿在大觉寺的法事做得怎样?” 想起今日回家,嫡母、父亲和大哥、大嫂对她横眉冷对的样子,裴舒芬暗暗打了个寒战。好在她早就安排好了要去大觉寺给做冥寿,这话一提,娘家人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下来。后来娘家大嫂带着两个孩子陪她一起去大觉寺的路上,还跟她说了几句话。 裴舒芬为了裴舒凡的法事是下了本钱的,无论是法堂的摆设,还是纸钱香烛人马,都是上好的。又请了五百僧人念经,场面十分宏大。 她娘家大嫂沈氏的脸才完全和缓下来,临走的时候,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了许多话。——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想起这些,裴舒芬对着楚华谨勉强笑道今儿万事都好,就一样不好,侯爷没有能。”说着又哭了起来,“我们俩都是苦命人……” 楚华谨忙安慰了她半天,才起身去方姨娘院子里去了。 这一天晚上,楚华谨不好意思,便没有过裴舒芬的院子里来。 第二日一大早,楚华谨就进了宫,递牌子求见皇后娘娘。 镇国公简飞扬也正在宫里求见圣上。 两人在外宫里遇见,笑着一起寒暄了几句,便有内侍出来,将他们各自领了进去。 简飞扬来到圣上的御书房里,向圣上求一道赐婚的圣旨,好有个正当的名头,提早成亲。 圣上简家和贺家的婚事,是他们从小就定下的。这么多年,两家人都不离不弃,也是一段佳话,闻言十分高兴,提笔就写了一道圣旨,顺便将封贺宁馨为一品国公的诰命也颁了,对简飞扬道等你大婚那天,朕再让内侍去传旨,封你的为一品国公,给你这个体面。” 简飞扬大喜,谢了又谢。 楚华谨去了皇后宫里,终于求了皇后一起来见圣上,向圣上求封的继室裴舒芬的诰命。 是 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各有所求 宏宣帝坐在书桌后面,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皇后,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宁远侯楚华谨,轻描淡写地问道:“你的继室,不是前一阵子刚刚在刑部大堂被打了板子吗不跳字。已是定了罪的人,还好意思求诰命? 伏在地上的楚华谨抬起头,一脸悲愤地看着宏宣帝,道:“陛下——贱内、贱内是被人陷害的” 皇后闻言也哭了出来,给宏宣帝跪下,泣道:“陛下不晓得,臣妾的大嫂这一次真的是无妄之灾她是为了别人的脸面,不得不将这黑锅背上的” 宏宣帝“哦”了一声,诧异地挑起了眉毛:“为谁背黑锅?” 皇后拿帕子出来拭了拭泪,低声道:“陛下也晓得,就是为了镇国公的娘亲简老夫人。” 宏宣帝更是诧异:“这怎么可能?——镇国公家同贺家乃是莫逆之交,简老夫人更是朕的救命恩人的遗孀,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裴舒芬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跟楚华谨哭诉过,楚华谨又转告给了皇后。 皇后并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她只是不能让造谣的这个名头扣在宁远侯府的头上。——就算天下人都以为是宁远侯府造谣,可是只要圣上知道真相,知道他们是受了委屈,明白她的大嫂,是为了圣上的重臣之母,也是圣上救命恩人的遗孀的名声,才抗下了这个莫大的屈辱,他们就算扳回了一程,这个亏也不白吃。 听了皇后的陈述,宏宣帝沉默起来。聂维状告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一案,因为牵扯到皇后的娘家,宏宣帝也将刑部的案宗调过来看过,知道裴舒芬在堂上确实说过是从简老夫人那里听来的。只是后来又改口,说是自己的错。他还以为裴舒芬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而已。——如此说来,真的别有隐情? 皇后抬眼瞥见宏宣帝面色有异,忙道:“陛下要是不信,可以传简老夫人进宫对质”说得很有把握的样子。 宏宣帝看看皇后,又看看宁远侯楚华谨,沉吟半晌,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朕不想听见任何与简老夫人有关的谣言传出来。”将眼光从皇后和宁远侯楚华谨面上一一扫过,看得这两人都低下了头。 听见他们都应了“遵旨”,宏宣帝才点头道:“起来吧。最近皇后的身子也时好时坏的,还是别跪在地上,小心寒了腿。” 皇后笑着起身,又对宏宣帝行礼,谢过陛下的关爱。 宁远侯楚华谨又问起裴舒芬的诰命,宏宣帝想了想,问皇后道:“你们着什么急啊?宁远侯夫人不是还没有身孕吗不跳字。 继室要受封诰命,一般要有了身孕才请封。 楚华谨心里着急,面上只是丝毫不露,叹着气道:“臣两年前刚新婚就去了西北外放,扔下她一个人在京城,既照顾一家大小,又要操心在岳家的两个孩子。臣觉得对不起她……”想起昨天的事情,楚华谨突然有些心虚,语气不由更加愧疚。 宏宣帝颇有些吃不准这兄妹俩今儿是怎么啦,冷眼旁观了一阵子,又想起皇贵妃还有半个月就要临盆了,若是生了皇子,皇后这边可要安抚几分才是…… 想到这里,宏宣帝改口道:“朕这阵子忙,再过半个月吧。半个月后,朕再来看看要如何处理此事。”说得含含糊糊,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不过好在给了个准信。 楚华谨还想再求,皇后到底跟宏宣帝十多年夫妻,对他的行事说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闻言忙对楚华谨使眼色,让他闭嘴,又对宏宣帝躬身告辞:“陛下日理万机,也该注意身子才是。臣妾就不打扰陛下了。” 宏宣帝的御书房里,皇后一般轻易不涉足。今日也是为了宁远侯府,更是为了她自己的名声,才破例前来。 楚华谨跟着起身,对宏宣帝行礼,才跟着皇后退下。 回到皇后宫里,楚华谨忍不住问道:“皇后,刚才如何不让圣上给个准信?” 皇后斜坐在软榻上,伸手拿了一本棋谱过来,慢慢打着谱。一个人在面前的棋桌上摆弄了半天,并不理会楚华谨。 楚华谨虽然是大哥,可是如今君臣有别,倒也不敢造次,只好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束手看着。 皇后摆了半局残谱,对楚华谨道:“大哥,我们多年没有一起下过棋了,今日一起下一盘如何?”皇后娘娘很久没有叫过他“大哥”了。 楚华谨听了这声称呼,忙道:“皇后言重了。——下臣就陪皇后手谈一局。” 两人沉默对坐,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终于下完了这盘棋。皇后以前是个臭棋篓子,最近一阵子倒是棋艺大涨,楚华谨居然输了八个子。 “你还觉得着急吗不跳字。皇后让侍女端了个小小的玉钵过来,里面放着半钵乳白色的**,还有一丝玫瑰的芳香。皇后一边将自己柔嫩的双手放到玉钵里慢慢搓动,一边问楚华谨。 楚华谨定了定神,又看了看自己刚刚输的一盘棋,答非所问:“皇后的棋艺越发高超了。” 皇后抿嘴笑了,将手从玉钵里取出来,伸平摊直在身前。另一位捧着软白毛巾的侍女赶紧跪在皇后身前,拿了毛巾,抱在皇后的双手上,轻轻吸按,将水份吸收干净。 “舒凡活着的时候,经常劝本宫,说要是心里烦躁,就摆个残局,自己跟自己下一盘。时间长了,自然养气的功夫就出来了。本宫以前做不到,如今倒是有大把的时间慢慢打谱了。——你别说,还真是管用。”皇后笑得意味深长。 下围棋能让人集中精神,心平气和,让人学会走一步,看三步,也能让人学会如何去设圈套,挑埋伏。 不是每个国手都能成为军师,但是每个出色的军师,一定是国手。 楚华谨想起裴舒凡,感觉很是复杂,对皇后道:“昨日是舒凡的冥寿。舒芬专程去大觉寺给她做了场大法事,要做三天三夜。” 皇后嗯了一声,点头道:“舒芬这次做得不错。明儿你同她一起大觉寺,帮本宫也上柱香。” 楚华谨应了,闷闷地回到自己家里。诰命还是没求下来,楚华谨不好意思回裴舒芬的院子,只好又回到方姨娘院子里,跟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说话打趣。第二天跟着裴舒芬一起去裴家接了两个孩子,去大觉寺继续做法事。 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府上,这天也迎来了圣上的颁旨内侍,特旨给贺思平的嫡长女贺宁馨和镇国公简飞扬赐婚,命他们即日完婚。 贺家接了圣旨,更是忙碌起来。 此时已是六月下旬,圣上着钦天监帮他们挑了个七月初七的吉日,离现在也只有半个月了。 好在许夫人有的是银子,简飞扬也不在这事上节省,两家又是领了圣旨,可着劲儿的花。 有钱就好办事。一应喜帖、礼服、嫁妆和仪式,都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办好。 贺宁馨这几天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天天吃好睡好,等着做个美美的新娘子就成。 只是镇国公府的简老夫人自从圣上御旨赐婚之后,据说忙着帮大儿子准备婚事,一时着急上火,太过操劳,不幸病倒了。此次病势似乎来得沉重,一下子就起不来床了。 贺家大姑娘这次突然改了婚期,本就让人有几分揣测。若不是有圣上亲旨赐婚,又亲命钦天监挑的良辰吉日,很多人都会想岔了。而简老夫人这一病重,又有人猜简家是不是想“冲喜”,所以去请了特旨…… 听见“冲喜”的说法,许夫人的脸色又沉重了几分。——若是以前她只是怀疑,现在她却可以确信,这位简老夫人,一定是故意的 到了出嫁的前一夜,许夫人依了大齐朝的习俗,去陪要出嫁的闺女一起度过在娘家的最后一晚。 娘儿俩一起挤在一张**,悄声说着体己话。明天会是繁忙劳累的一天,意味着今天晚上娘儿俩不能说得多,影响了睡眠就不好了。 许夫人将贺宁馨揽在怀里,看见女儿乖巧的样子,眼睛都有些湿润了。好象就在昨天,自己的女儿还是一个嗷嗷待哺、粉粉嫩嫩的小婴儿,一转眼,她就长大成人,要嫁做他人妇了。 “馨儿,你要记得,爹和娘会一直为你撑腰。不管你是在家做闺女,还是出嫁为人妇。”许夫人忙着先叮嘱这句最重要的话。她最痛恨听人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自己的女儿自己疼,娘家永远是女人最初的、也是最后的退路。 贺宁馨把头埋在许夫人怀里,微微点了点头。——今日的情境如此熟悉,让她想起了自己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出嫁前的那一晚。不过那时候,她的娘亲夏夫人更多得是担心两家能不能保全。而裴舒凡那个时候,更是壮志满怀,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去嫁人,是要去跟另一个不知根底的男人共度一生,而是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在另一个更广阔的天地里,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跟朝堂上的男人们一争高下 也许是她错了。上辈子的她,混淆了妻子和谋士的角色,所以落得最后的下场。可是再世为人,成为贺宁馨,她还是不愿意,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后宅女人。为什么女人只能是女人?为什么女人不能首先是人?也能同男人一样,做出一番顶天立地的事业? 是 由】.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未雨绸缪 许夫人仔细端详着贺宁馨的面容,见她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遂推了推她,问道:“怎么?害怕了?” 说起嫁人,就算是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姑娘家也都会忐忑不安的。只是贺宁馨的情况又特殊些,像是二上花轿,琵琶别抱一样,更多的是冷静的比较,仔细的权衡。 就目前来看,简飞扬是个好男人,可是这个好男人能好多久,就只有天知道了。贺宁馨是个很理智的人,就算她对简飞扬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可是同以后漫长的岁月相比,她知道,这点情愫,还不足以支撑两人一直相扶相携的走下去。多少夫妻,渐行渐远,最后形同路人。 “有爹、娘做女儿的后盾,女儿要还是害怕上花轿,还不如剃了头发做姑子去算了。——做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总不能怕噎死就不吃饭了吧?”贺宁馨狡黠地笑,说得含含糊糊。 这样的回答出乎许夫人的意料之外。既没有闺中女儿说到良人的娇羞,也没有对未来日子里夫唱妇随,神仙一般日子的向往,只是先把最坏的一面想到了,竟不像一个十八岁初嫁的姑娘,倒像……倒像一个看尽千帆的妇人,倚在栏杆边叹斜晖罢了。 想了想,许夫人还是不明白贺宁馨怎么会有这种念头。以前的她虽然糊涂,小儿女该有的样子,还是一个都不少。如今是聪明灵透了许多,却也成熟得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 也许在后院池塘落水后,经历过生与死的贺宁馨,已经大彻大悟了吧。 想到这里,许夫人总有些胆战心惊的感觉。大喜的日子,怎么想起那些糟心的事儿? 许夫人收回了思绪,对贺宁馨低声交待起夫妻之间的敦伦之礼。 贺宁馨上辈子嫁过人,生过孩子,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一辈子,她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所以在许夫人低声的叮咛里,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好不容易说完这些难以启齿的话,许夫人也松了一口气,拿手摩索着贺宁馨黑黢黢的头发,感慨道:“这些事情其实也没什么,每个女人都要过这一关,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只是还有一些事情,却是比这难多了。” 贺宁馨抬起头看着许夫人,一双明眸在暗夜里都黑白分明,“娘指的是什么事?” 许夫人沉吟了半晌,缓缓地道:“我们家,你爹没有纳过妾,家里也没有庶子、庶女这些纷争。可是嫁到了镇国公府,勋贵人家,跟我们这些文官家里是大不一样的。” 贺宁馨对勋贵人家里面的事儿,比许夫人可能还要熟悉些。闻言反而笑着安慰许夫人:“娘,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许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地拿手指头重重地往贺宁馨额头点了一下,嗔道:“我看你是得过且过惫懒惯了,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这样不放在心上。——我跟你说,飞扬现在看着是好,也没有妾室通房,更没有正妻还没有过门,就整出个庶子女出来。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不能指望他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他也许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做得到一辈子,可是你却不能苛求。” 这一点跟贺宁馨的看法倒是不谋而合。 贺宁馨使劲地点点头,道:“女儿记住了。若是飞扬能一辈子只有女儿一人,就算是女儿上辈子行善积德,烧了高香,赚到了。若是他不能,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跟别人一样,居家过日子罢了。——哪家勋贵府上没有妾室庶子女?就算没有,人家也会给你送一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 许夫人被贺宁馨的话逗得笑开了,道:“圣人的话是这样用的吗?——真是皮了你” 两人笑了一阵子,许夫人对贺宁馨小声道:“男人咱们管不住,女人可是有法子的。若是你有了打算,娘这里还是有几味好药。若是有人想打你夫君的主意,你不妨用些手段……这样就算抬进来,也不会生出一堆小崽子来给你添堵。” 贺大老爷是个好男人,除了许夫人,再没有要过别的女人。要说这样的男人实在不多,遇到一个,就算自己好运赚到了。若是贺大老爷有了花花肠子,许夫人当年出嫁前被她娘亲训练的各种本事,就有用武之地了。 看见贺宁馨不以为然的样子,许夫人语重心长地告诫贺宁馨:“你这样放任,不担心被人使个阴招,下个袢子什么的?——你要知道,女人向来最拿手的,便是为难女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贺宁馨却一口回绝,道:“被狗咬了,就学狗一样咬回去,只能把自己降低到狗一样的位置。不,女儿不会这样做。女儿可以拿大棍子把狗打回去,可以让人去把狗赶出女儿的家。以后凡是女儿出现的地方,不让那只狗出现。凡是跟那只狗有交情的人,女儿都会与之绝交。” “娘,你看,女儿有很多种法子报复回去。可是同狗一样,做狗一样下作的事情,请恕女儿做不到。” “男人要纳妾,是男人的错。女人若是受不了男人纳妾,可以跟男人合离,休夫,或者给自己的男人下芜子汤,都能解决问题。若是都做不到,就当自己是世外之人,守着自己的孩子父母要紧。如果将矛头不对准自己的男人,反而专去祸害女人胎儿算什么英雄好汉?——女儿绝对不会这样做。在女儿心里,一条人命,哪怕还是别的女人腹中的胎儿,都比变了心的男人要重要。更不会为了那个不值得的男人,去犯下杀孽。” “再说,女人也是人,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父母养育女儿一世,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为了个不上道的男人,不仅扭曲良心,而且触犯律法。男人就算变了心,纳了妾,有了通房,女儿依然是正室,有自己的子女,自己的家室,还有自己的陪嫁要打理。最多跟他相敬如宾罢了,为他伤心失望痛哭流涕?——他不值得。能让女儿为他哭的男人,不是伤了女儿的男人,而是珍惜女儿,舍得为女儿送命的男人” 许夫人笑着羞贺宁馨的小脸:“你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我看你真是托错了胎了,若是生成个男儿身,就没有这许多牢骚了。”又叹息,真是没嫁过人的姑娘,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事到临头,又有哪个女人不是迁怒到爬了自己夫君床的贱蹄子身上? 贺宁馨听了许夫人的话,笑得在**蜷成一团,抖了半天,才道:“娘真是会说笑这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男人要没那个心思,就算女人爬了他们的床,也不会得逞。——若是成了事,那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了,怎么就把错全推在爬床的女人头上?难不成是女人强了男人不成?娘也是女人,为啥要为男人说话?” 许夫人也觉得有趣,道:“你也别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凡事都有例外的。况且大家都是这样说,男人好色是风流,女人爬床就是下流。不过娘同意你的话,其实都是一路货色,犯不着打一个,捧一个。——要说女人爬床这件事里面的错,男人的责任还要更大些。凭什么人家勾引你,你就有义务要上钩?这些男人都忘了自己是人,不是畜生,看见个肉包子,就管不住自己的嘴,非偷吃不可。” 许夫人说得有趣,贺宁馨又笑起来。出嫁前沉闷犹豫的心情一扫而空,有这样的娘亲,她又何惧以后的风风雨雨?前世她做得另外一件错事,就是企图把一切事情都抗在自己身上,对娘家人报喜不报忧,结果只是助长了宁远侯府里那两个脑子不太好使的人的气焰。——其实前世的爹娘一定会站出来帮她,如果她不是瞒着他们的话。 “我再问你,若是妾室为了她们的子女,来戕害你的子女呢?你不想先下手为强?”许夫人到底年岁大一些,也见过一些事情。况且一个家里面,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贺宁馨却道:“这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我不能用自己的臆想去给别人定罪。再说,我是正室,有无数种正当的手段,来让妾室庶子们看清他们的身份和位置,来防范这种惨剧的发生。为什么我要挑最血淋淋,伤敌一千,自伤一千二,这样得不偿失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孩子和地位?——再说,娘也知道,这世家大族里,有妾室庶子的多了去了,有几个妾室吃饱了撑得敢真的去害主母嫡子?嫡子没了,主母可以去过继别房的嫡子,庶子就是庶子,永远也别想出头。” 前世的裴舒凡没有做过这些事,这辈子的贺宁馨,也不会去做。 “总之如果有那样一天,我作为正室,不会去用各种阳谋阴谋对付妾室,只要让她们认清自己的本分就够了。若是她们真的打算做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我自会有法子防范。”上一世她还活着的时候,将宁远侯的几个妾室管得服服帖帖。想让她们蹦达的时候,就将绳子松一松,让她们出来蹦达几下。想让她们老实的时候,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对宁远侯楚华谨又无男女之情,从来不会看见他的诸多女人就有吃醋难过、痛不欲生的心情。若不是天不假年,让她的身子撑不下去了,还有庶妹带着那个古怪的琅缳洞天突然出现,让她阴差阳错地提前离开了人世,她的孩子会比现在活得更好。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侥天之幸,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照样能护住自己前世的子女平安长大。——这不是福报,又是什么? 是 由】. 第一百四十八章 洞房花烛 上 女俩说着说着,浑忘了时辰。外面值夜的大丫鬟扶风和扶柳熬不住了,起来对屋里的人道、大姑娘,已经过了子时了。” “哟,都是娘的。明儿你的眼睛佝偻了,可让人说闲话呢。快睡吧,快睡吧。”连声催促贺宁馨。 贺宁馨心结已解,愉快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大早,许请的喜娘到了,给贺宁馨沐浴更衣梳洗,又给她拿白色丝线绞了脸上细小的汗毛。 喜娘看着贺宁馨白皙粉嫩的肌肤,手里拿着的一块白色丝绵扑不知要往哪里着色,笑得一筹莫展,“姑娘的皮子实在生得出色,我都不要往哪里上粉了。” 贺宁馨也微笑了一下,道就用***粉在脸上轻轻扫一层,再描上眉,上些玫瑰胭脂,点上口脂就成了。” 喜娘爽快地应了,拿一旁梳妆台上上好的貂毛小粉刷,细细地给贺宁馨脸上扫了一层***粉,又在两颊打上一层胭脂。最后点口脂的时候,喜娘特地挑了樱桃红的口脂,轻轻往贺宁馨唇上按了两下,有些素淡的脸上便立刻鲜艳起来。 贺宁馨前一阵子染了热伤风,病了几天,倒是瘦了一些。紧接着又忙大婚的事宜,就没有将先前瘦下去的肉再补。不过她以前略显丰腴,如今却是正好,骨肉亭匀,纤侬合度,穿上许特地寻了最好的绣娘给她绣的大红嫁衣,整个人都艳丽起来。 许进来看见女儿的样子,拿帕子捂了嘴,有些哽咽地道都收拾好了……?花轿快到了,一会儿你大哥亲自背你上花轿。”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端坐在那边一动不动,生怕弄坏了身上的嫁衣,又或是出点岔子,老人家会认为不吉利。 到了申时末的时候,已经是近黄昏时分。大齐朝世家大族的正式婚仪都是在黄昏时分举行,又称“昏礼”。 简飞扬穿着大红的新郎袍,带着二翅簪花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大红花轿,还有一长队吹鼓手,吹吹打打来到贺家迎新娘。 贺宁馨蒙着大红盖头,由丫鬟扶风搀扶着,从的院子里来到许的上房正屋,拜别父母。 许看见贺宁馨就要离开了,话都说不出来,哭得直不起腰来。 贺大老爷扶住了许,也是眼中有泪,对贺宁馨叮嘱道此去别家,当孝敬婆母,恭顺夫君,友爱弟妹,也当保重自身,敦力慎行。” 贺宁馨在大红盖头下应声答道女儿遵命。爹娘也当保重身体,女儿此去,不能再承欢膝下,不孝女顿首百拜。”说着,扶风扶着她,跪下来给贺大老爷和许磕了三个头。 从正房出去,来到二门处,贺宁馨的大哥贺宁启正等在那里。 看见盖着大红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行了,贺宁启忙迎上去,道哥哥送一程。”说着,在贺宁馨面前蹲下来。 贺宁馨伏在贺宁启背上,被大哥一路背过外院,背到大门前,上了花轿。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出来,眼睛就再也看不见别处。 贺宁启转身看见简飞扬傻愣愣的样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莫过了吉时,快上马吧。” 简飞扬笑着回过神来,对贺宁启拱手道大舅哥,我们这就去了。”已经改口将贺宁启叫了大舅哥。 贺宁启眼里也有些发酸,挥挥手道去吧,去吧。——三朝回门,我们再不醉不归” 简飞扬翻身上马,对贺宁启点点头,又对花轿前面的喜娘挥手示意。 那喜娘明白了新郎官的意思,大声道新娘离家咯——起轿” 前面的吹鼓手又吹吹打打起来,一路向前。 简飞扬骑着马,走在大红喜轿旁边,一行人一径往镇国公府方向去了。 街上看热闹的人一群群不肯散去,都在感叹羡慕简、贺两家的联姻。 宁远侯裴舒芬刚从娘家裴家探望了两个孩子,此时坐在一旁的车里,等着前面镇国公府迎亲的队伍慢慢走。 她的丫鬟桐月在车里掀开了车上的小窗帘,探头往外看着,听了周围人的闲话,又对裴舒芬羡慕道这位贺姑娘真是好命。听说她的夫家给了一百二十抬聘礼,她娘家又陪送了一百二十抬,昨儿整整过了二百四十抬的嫁妆,往镇国公府抬了。都说京城里这么些年来,还没有过这样大排场的婚仪呢。” 裴舒芬想起冷冰冰白茫茫的婚礼,心里实在不好受,轻哼了一声,并不。 前面的鼓乐声渐渐远去,街上的人都散了,宁远侯府的马车才慢慢从小巷子里拐出来,回宁远侯府去了。 简飞扬带着花轿回到镇国公府,正是天色刚刚发暗的时候。 镇国公府里里外外点上了大红灯笼,照得里外如同白昼一般。 一群人等在镇国公府门口,看见花轿了,立刻喧嚷起来,又噼里啪啦地放响了鞭炮。 简飞扬忙微微侧弯了腰,对轿子里的人问道没有吓着你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贺宁馨嘴角微翘,并不。 简飞扬听见鞭炮声越发大了,问了也白问。况且大喜的日子,没有鞭炮声行?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花轿停在镇国公府门口,一旁的喜娘掀开了轿帘,将贺宁馨搀扶了出来。 后面跟着的两个丫鬟扶风和扶柳赶紧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扶住了贺宁馨。 跨过门槛的时候,简飞扬在后面看着,手里捏着一把汗,生怕门槛太高,绊倒了贺宁馨就出大篓子了。——昨儿他本来想锯了门槛的,被弟弟简飞振拼命阻止了。也是,大喜的日子锯门槛,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一行人顺着镇国公府从外院门口一直铺向内院上房平章院的大红毡子,来到拜天地的喜堂。 平章院的正屋里,红烛高烧,一个大红的“囍”在正屋正对大门的墙上闪着暗金色的光。 上首的两个座位都空着。但是八仙桌上,供着圣上御笔赐婚的圣旨。老镇国公简士弘自然是不在了,简老又病重得起不来床,两个人便只有先拜天地,再对着圣上的赐婚圣旨拜高堂。 周围道喜的人群看见这一幕,只觉得镇国公府和贺家正是圣眷正浓,无人关心简老在不在。——御旨赐婚,可比任何保障都要给力。 正在这时,圣上派的内侍了,将给贺宁馨一品国公的诰命也封赏了下来。 众人更是羡慕,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简老在屋里听见外面吵嚷的声音,只觉得头更疼了,吩咐的丫鬟芳影将门关得紧些。 芳影没办法,将已经关上了的门又拉了拉,对躺在**的简老道老,已经关好了。” 简老皱着眉头道关好了?我还听得见外面的吵闹声呢?”又低了头流泪成亲,将娘一个人孤零零扔在屋里,连请都不来请一次……” 芳影在一旁讪笑着,连劝都没有劝一声。 简飞扬和贺宁馨在前面的喜堂上拜了堂,便牵着喜带的另一端,将贺宁馨引进了在内院的致远斋。 这个院子他从来没有住过。为了成亲,特地让人又从里到外的粉刷了一边,所有的家私都换了外院库房里的黄花梨木的新家具。 来到龙凤红烛高烧的新房里,扶柳搀扶着贺宁馨坐在红木细雕拔步千工**。 喜娘拿过喜秤,递给简飞扬。 屋里一群闹新房的起哄道快揭开快揭开——让我们看看新娘子” 简飞扬抿嘴笑了笑,伸手接过喜秤,轻轻挑开了贺宁馨的大红盖头。 贺宁馨扬起绯红的小脸,飞快地瞥了简飞扬一眼,又低下了头。 人群中有一阵静谧。过了一会儿,有人冒冒失失地叫起来谁说新娘子不好看的?——我看他是瞎了眼……”话未说完,便被简飞扬的心腹下属给死拉活拉地拉了出去。 “好了,好了,新娘子都看到了,大家可以出去坐席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喜娘笑嘻嘻地帮镇国公府待客。 镇国公府遭过大难,府上的亲戚不若别的勋贵府上那样多,请的帮手都是许介绍的喜铺里面的人。不过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礼上一丝都没有。 外面的酒席才开桌,简飞扬还得出去待客。 “你先歇一会儿,我已经让厨房给你送一桌席面。”简飞扬轻声叮嘱贺宁馨。 贺宁馨低声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屋里,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美妇笑眯眯地看着。她身旁站着一个漂亮沉稳的少女,另外还有两位姑娘和简飞怡站在一起。 这么多人里,贺宁馨只认识简飞怡。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的眼神,忙给她挨个介绍。指着中年美妇道这是姑母。”指着她旁边的少女道这是表妹。” 简飞怡身边的两位姑娘一前一后,自我介绍道小妹卢珍娴、郑娥,见过大嫂。”简飞怡也上前行了礼。 贺宁馨听简飞扬提过,卢珍娴是他娘亲简老的女儿,郑娥是他军中恩人的女儿,他的义妹。 “两位不用如此大礼,快快起来。”贺宁馨带来的丫鬟扶风忙将卢珍娴和郑娥扶了起来,贺宁馨亲自将简飞怡扶了起来。 贺宁馨又起身给简士芸行礼道见过姑母。” 简士芸笑眯眯地赞了她一声果然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行事皆是大家气度。”拉过了她身边的少女,道宜岚,快来见过你大表嫂。” 那位名为“宜岚”的少女缓步上前,给贺宁馨行了大礼。 大齐朝里,新婚认亲一般是在第二日给公婆敬茶的时候。简飞扬今日就让她们,想是为了弥补简老不在的遗憾。 贺宁馨跟这些人都见过了,简士芸才拉着女儿的手,对贺宁馨道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儿堂上敬茶的时候再见吧。”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卢珍娴和郑娥也跟在后面出去了。 简飞扬和贺宁馨一起目送她们出门。 “我到前面去了,你先安置吧,不用等我。”简飞扬说完,脸上红成一片,大步出了房门,往外院待客去了。 贺宁馨的嘴角越来越上翘,心情十分好的样子。 几个人在新房用了些厨房送来的饭菜,又随意说笑了一番,贺宁馨略微有些紧张的心情才轻松了下来。 扶风、扶柳又服侍着贺宁馨去净房洗漱换衣,才辞了出去。 新房里面,只剩下贺宁馨一个人,穿着月白色的中衣,靠在大迎枕上,望着一旁架子上的龙凤红烛发呆。 简飞扬带着几分酒气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贺宁馨敛身斜望的起伏侧影,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涌上了心头。 是 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洞房花烛 下 贺宁馨看着龙凤花烛,其实心里一片茫然。——又一段婚姻,又一个男人,这一次,她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简飞扬在门口看了贺宁馨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转过身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贺宁馨应声回头,看见是简飞扬进来了,忙笑着起身下床迎国公爷了。扶风、扶柳这两个小蹄子死哪里去了?都不记得通传一声。”居然比以前还彬彬有礼了几分。 简飞扬有些不习惯,又咳嗽一声,道我让你的丫鬟歇着了……今晚不用她们伺候。你还是照旧叫我飞扬吧。——国公爷,听着别扭。”其实是太见外了,像是一下子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分。简飞扬看不上将放得低低的女子。若是你都看轻,就不用期待别人会将你高高举起。 贺宁馨的语气其实客气多过迎合,有礼多过奉承,并没有将放到低处,却仍然让简飞扬不舒服。 贺宁馨微笑着走近,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飞扬,前院的酒席可是散了?——今儿没有见到娘?”见他额头上似乎有几滴晶莹的汗珠,贺宁馨从衣袖里取出帕子,踮起脚,往简飞扬的额头轻轻按去。 简飞扬身上的酒气更是浓郁。 贺宁馨微微皱了皱鼻子。 简飞扬马上意识到了,略微后退一步,从贺宁馨手上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道你回**歇着吧。我先去洗漱,换身衣裳。——外院有些客人喝醉了,我让管事给他们安排客房住下了。真没料到来了这么多人,多亏了有飞振帮我……至于我娘,病了。我让人看着她呢,免得到时候犯了病,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一边说,一边往净房里行去。 贺宁馨笑着跟在他后面进了净房,打算亲自服侍她梳洗。既然没有丫鬟,妻子也是可以服侍的。 简飞扬回头看见贺宁馨,有心想让她回**躺着,可是看见她言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话,又说不出口。 简飞扬默默地走,在屏风后面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着白色中衣转了出来。 贺宁馨试了试盆架上的水,微蹙了眉头水温了,不太热乎。你等等,我出去让人给你再炊些水。” 简飞扬抬手阻止她,又伸了一只手往盆里试了试,道正好。以前更凉的水我也用过,这就很不了,不必再兴师动众。” 简飞扬低头伸手宽衣,刚解开上衫,猛然想起贺宁馨在这里,有些赧然地抬头看着她,住了手。 贺宁馨愕然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拿来瓜瓤,道要不要我帮你搓背?” 简飞扬退后几步,结结巴巴起来你……你……还是先歇着吧,我……我来……”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贺宁馨不再勉强他,放下瓜瓤,轻声道我让厨房给你做碗醒酒汤。” 简飞扬更是大急,上前一步拉了贺宁馨的胳膊道真的不用了,你去等着我,我马上就”很是急切难忍的样子。 贺宁馨听出了弦外之音,低头终于有些脸红,闷闷地应了一声,出去外头候着去了。 简飞扬洗得很快。 贺宁馨刚刚在**安置好,简飞扬就用大毛巾擦着头发,缓步走出了净房。 将床旁的小灯移到了墙脚,又捻到最暗的程度,只有一点星星火光。 一旁墙边桌上的龙凤花烛倒还是烧得正旺,偶尔啪的一声爆一下灯花。 简飞扬坐到床边,放下了**的帐幔,床里的光线立时暗了下来。 贺宁馨不自然地在床里面挪动了一下身体。这一世,和前一世会有不同吗?前一世的洞房花烛夜,那位新郎不顾她是初次**,将她折腾得够呛,甚至从此就怕了这男女之事…… 简飞扬睡了下来,侧头看了看贺宁馨,见她在一旁躺得直直的,全身僵硬,很是紧张。 简飞扬比她更紧张。长了二十六岁,他还是第一次跟在一起。前几天拿了几本春宫册子恶补了几天,差一点就要去青楼现场观摩一下…… 贺宁馨在一旁等了半天,不见简飞扬有动静,偏头看了他一下。 简飞扬正在一旁鼓足勇气,伸手伸了几次,却不敢碰到贺宁馨的衣角。 看见贺宁馨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明澈清朗,简飞扬终于忍不住,伸出双臂,将贺宁馨搂了。 贺宁馨刚一转头,就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忍耐,一定要忍耐。贺宁馨不断告诫。 印象中的疼痛并没有突如其来,却是简飞扬薄薄的双唇慢慢贴了,印在贺宁馨的唇上,带着些微醺的酒气,在她唇上辗转反侧,吸吮来去。 这样的亲吻,从来没有过…… 贺宁馨的僵硬突然瓦解,她条件反射般回吻了。如两个馋嘴的孩子一般,两个人拥在了一起,吻得难解难分。 想起春宫册子上的步骤,吻得昏头涨脑的简飞扬终于留出一丝清明。一只大手趁着贺宁馨不备,悄悄从她中衣底部钻了进去。轻轻挑起中衣底下手感极好的肚兜,往下是手感更好的凝脂玉肤。再斜斜往上,是一处重峦叠嶂,高峰迭起。 灵活的大手触到峰底,不由顿住,打了个突。下一刻,大手如有意识一般,自发自愿地顺着细腻的胸线握住一处随着心跳不断起伏的隆起。入手如绵,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又柔弱可怜,让人忍不住想百般怜惜。 简飞扬再也忍不住,另一只手也钻了进去,握住了另一边挺翘欲飞的胸乳,一起揉按起来。 贺宁馨两手抱着简飞扬的脖子,微闭了双眼,柔顺地躺在他怀里,任凭他一边在她唇上亲吻,一边揉搓她的身子。很快就被简飞扬弄得发热,身子也越发软了起来。 简飞扬敏锐地觉察到怀里的人慢慢没了先前的僵硬,如一池春水一样慢慢融解起来。 “馨儿……馨儿……我快忍不住了……”简飞扬在贺宁馨耳旁呢喃,两手一掀,将贺宁馨的中衣解开,分作两边。 有些昏黄的千工拔步床里,贺宁馨白腻的胴体在掀开的中衣里,如鲜花一样缓缓绽放。 简飞扬俯身压了下去,硬若磐石的那一端却左冲右突,找不到前行的方向。斗大的汗珠从简飞扬额头滴了下来,滴在贺宁馨赤lu的胸前,将闭着双眼的她吓了一跳。 贺宁馨睁开眼睛,看见简飞扬脸憋的通红,在她身子那处撞来顶去,却不得其门而入。 贺宁馨微微有些惊讶:难不成简飞扬从没有经过人事?——她他没有妾室、通房,也他不要丫鬟伺候,可是他到底二十六岁了,又从军多年,会从来没有过? 须臾间,简飞扬已在贺宁馨的****找到了一处空隙,忙把的昂扬贴了上去,急速顶动磨蹭了起来。虽然没有进到里面,可是在外面却将贺宁馨磨得面红耳赤,一股酸软之意从她的花溪底部升腾而起,差点让她如**一样呻吟起来。贺宁馨赶紧咬住了唇,将那声嘤咛咽了下去。 “馨儿……馨儿……你真好……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样舒服过……”简飞扬一边说,一边大动,顶着她的花苞外延,发了出来。 贺宁馨睁大了眼睛,看着简飞扬起身掀开帐幔,披了薄氅,从净房里端了盆温水,又拿了毛巾给她清洗。 从贺宁馨身子底下拿出那方白色的帕子,简飞扬看见上面有些秽物,就是没有落红。 简飞扬微微怔了一下,便起身从一旁床头小柜里拿出一把小刀,要往手上割去。 贺宁馨大急,起身抢道住手——你这是做?” 简飞扬抿了抿唇,道没关系,我信你。——一定是意外。” 贺宁馨尴尬万分地伸手将那块帕子夺了,嗔道意外不意外的?——你都……你都……没有,我会有落红?” 简飞扬急了,“我没有?——你看,我每个步骤都做了……”终于将床头小柜子底部藏的春宫册子拿了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给贺宁馨看。 贺宁馨瞥了一眼,便将那册子推开,回身躺回床里面,低声道你,我们再做一次……” 简飞扬如听魔咒一般,不由自主地将手里的春宫册子扔到地上,回到了床里面。 床边的帐幔再次放下,将床里床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你还行吗?……”贺宁馨的声音轻柔得响起,简飞扬刚刚才有过一次,贺宁馨,男人没法子这么快就做两次的。 简飞扬还没来得及搭话,他的骄傲已经抬起了头,循势待发。 贺宁馨向下瞥了一眼,吓了一大跳。刚才都没好意思看,这个……这个样子,也太粗大了些。希望等会儿不要太疼了。 贺宁馨忍住羞怯,一边想,一边伸手,握住了简飞扬的那一端坚硬,往的溪谷迎。 简飞扬被贺宁馨的小手弄得又快忍不住了,忙将她的手撇开,握住那里,又看了看前头顶住的那处紧闭的花溪,问道是这里?” 贺宁馨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简飞扬不敢再看,重新俯到贺宁馨身上,将那处对准了,试图往里面突进。 努力了半天,还是在外围徜徉。 “进不去……”简飞扬大惭。这种事原来这样艰难,别的男人为何如此甘之如饴? 本来很紧张的贺宁馨差点笑起来,忙抱紧了身上的人,在他耳边轻声道用力,用力一点……” 简飞扬在她那处磨蹭多时,也引得春水潺潺,倒是润滑了许多。 “我试试……如果疼,就叫住我……”那里看上去那样弱小,他的硕大可能放进去?如果弄坏了办? 简飞扬一边犹豫,一边到底抗不过本能的吸引,咬咬牙,一鼓作气插了进去。 贺宁馨这一次,只觉得些微的刺痛,便马上被一股充实的酸软包裹了起来。 简飞扬更是如坠天堂……刚才他还以为不可能更好,原来还有更好的在后头……如那一次行军中来到一处美丽的山谷,当他觉得面前的一切不可能更美的时候,后面接踵而至的美景就一次比一次强烈地盖过了前头…… 纠缠、顶动、磨蹭、转圜。每一处皱褶都被捻平,每一处柔嫩都被呵护,每一次觉得像是到了尽头,却又被新一轮的冲锋送上了更高的山峰…… 原来男女之事,还有这样极致的美好。 贺宁馨不知不觉间,已经不断呻吟起来。 简飞扬听见贺宁馨的声音,更是不能自已,就在他觉得快要血脉爆体的时候,终于埋在贺宁馨身体深处爆发了出来。 贺宁馨不受控制的颤抖收缩起来,也到了两世为人的第一次高峰。 简飞扬趴在贺宁馨身上,急促地喘息起来。 贺宁馨在下面温柔地搂住了他的肩膀,侧头在他脸颊边亲吻了一下。 简飞扬本来到达高峰后有些失落的心里,被这一吻填得满满地。他将身子挪了挪,不再完全压在贺宁馨身上。一双手却紧紧抱着贺宁馨不放。 贺宁馨这才觉得全身跟被大石头碾过一样乏力,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简飞扬侧头看了看贺宁馨疲倦的样子,嘴角微翘,往那边躺了,顺手一捞,将贺宁馨抱了起来,放在身上。 “刚才我压疼你了。现在换你压,咱们扯平了。”简飞扬一本正经地道,一边说,一边将在一旁揉成一团的中衣拿,给贺宁馨盖在身上。 触到贺宁馨柔嫩丰腴的肌肤,简飞扬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抚上了她的胸前。一时用力按压,一时又用手掌磨蹭着顶端的红樱桃,将贺宁馨本就挺翘的**更是揉搓地鼓 胀了起来。 简飞扬低头看着这番美景,双手插到 贺宁馨腋下,将她举高了些,一颗樱桃正好颤巍巍地垂到他面前,便张口含了上去。 第一卷《待嫁》 完。第二卷 《斗法》,敬请期待~~~ 是 由】. 第一章 新婚燕尔 上 贺宁馨被简飞扬含住了最柔弱的顶端,生生倒抽一口凉气,忙推他的头道:“不要啦快放开我……” 简飞扬不肯放开她,含住嫩生生的樱桃,干脆吮咂了起来。两只胳膊如铁铸一样将贺宁馨紧紧地箍在怀里。 贺宁馨只觉得自己的力气一点点都被他吸了出去,全身越来越软,只好双手搂住了简飞扬扎在她怀里的头,低声在他耳边道:“求求你,先停一停好不好……?” 简飞扬想点头,却放不开送到嘴的美食,口里唔唔有声,继续埋头苦吃。 贺宁馨没有办法,伸手下去,在他的要紧处轻轻撂了一下。简飞扬立时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松开贺宁馨,大口喘起气来。 贺宁馨好不容易寻着了机会,脱了简飞扬的桎梏,要从他身上挪下去。 “你要去哪里?”简飞扬何等机敏,察觉到贺宁馨要逃,大手一伸,又将贺宁馨抱了回来。 贺宁馨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只好放弃了,靠在他怀里跟他说话。 看见简飞扬半闭着眼睛,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却也不闲着,依然在她身上上下游走。动作从青涩慢慢转向熟稔,只是间或还是有些不安,只要贺宁馨略微一动弹,便立时停住,生怕她不悦,或是不舒服。 贺宁馨微微含笑问道:“你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过?” 简飞扬也微翘了嘴角,有些赧然:“……我是不是很没用?” 贺宁馨抬起手,往简飞扬脸上划去,顺着他的眉梢,挺直的鼻子,往下划到他棱角分明的双唇,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很奇怪。”作为一个从军多年,从小卒升上来的大将,怎么会连青楼都没有去过?——贺宁馨可是知道,凡是有军营的地方,就有红帐,更别说追着军营开的青楼窑子私窠子,更是昌盛。 简飞扬想起从军时候的往事,睁开眼,望着帐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我们家当年没有遭难,我肯定也和诸多勋贵子弟一样,十三岁就有通房,十五岁不娶妻,也会纳妾。” 贺宁馨微微点头。事若反常必有妖孽。简飞扬这样的,就是反常了。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点头,忍不住轻轻拍了她的头一下,道:“你点什么头?” 贺宁馨笑着拨开他的手,道:“快说,快说,到底是为什么?” 简飞扬想了想,有些难以启齿,抱了贺宁馨在怀里,含糊地道:“我们回了祖籍,家里被抄得一干二净,我从十一岁就要下地干活,哪有人会为我考虑这些……?” “那后来你从军之后呢?” 简飞扬想装糊涂:“从军啊?从军就要听上面的命令,没有功夫去……”话未说完,便被贺宁馨拧住了胸口的一块肉,似在威胁他,让他说实话。 “你别想骗我。”贺宁馨开始“行讯逼供”。 简飞扬踌躇了一会儿,才坦白交待:“……第一次打完一场大仗的时候,跟着营里的兄弟去过一趟窑子。可是看见那里的女人,我觉得她们好脏……”其实不仅是脏,而且很多都有脏病。简飞扬亲眼见到身边的一个兄弟,因为经常去逛窑子,得了脏病,不治身亡。 这些事情,简飞扬觉得太污秽了,不想说给贺宁馨知道。后来回到京城,他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想过什么样的日子。简老夫人给他安排的通房,他当然是敬谢不敏,不敢笑纳。 贺宁馨却知道简飞扬说得是什么意思。她嘴角微翘,伸手抱紧了简飞扬:一个有洁僻有坚持的男人,绝对不会是一个轻率放纵,有肉包子就一定要偷吃的男人。看来这一世,她是捡到宝了。 贺宁馨将头靠在简飞扬怀里,沉默了半晌,才推了推他道:“你去把帕子拿过来……” “什么帕子?”简飞扬的手又抚上了贺宁馨的身体,这一次,慢慢向下滑去…… 贺宁馨看也不看,啪地一声拍下他“不怀好意”的手,指着一旁道:“就是那个……落红帕子……” 简飞扬“哦”了一声,将贺宁馨从左手边换到右手边,接着长臂一伸,将那快被揉到床尾去的帕子捞了过来。 “这就是落红?”简飞扬举着帕子,迎着从帐幔那边透过来的昏暗的光线,翻来覆去的看,皱了眉头:“怎么还有……那啥在上面?” 贺宁馨气结,道:“那啥?……那不是你的啥?……”伸手想夺过来,被简飞扬轻轻一晃,避开了她的手,“让我再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贺宁馨嗔道,“刚才你还怀疑我呢……”这可是女人贞节的标志。贺宁馨想起刚才简飞扬的反应,就觉得一阵气闷:还二话不说就拿刀做假,他怎么不拿一管鸡血来抹上去算了? 当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曾经在勋贵夫人中听过,某家姑娘不是完璧,就带着一管鸡血和新郎洞房,最后被纠了出来,当场“退货”。 简飞扬转头看着贺宁馨似嗔似喜的样子,嘴角微翘,低了头下去,抵在她的额头上,沉声道:“我没有怀疑过你,从来没有。——就算没有落红,我也不会疑心你,肯定不是你的错。” 贺宁馨听见简飞扬这话,倒是好奇心起,靠在简飞扬肩上,单手撑起自己的头,笑着问他:“为何对我这样有信心?你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我们也不熟的。” 简飞扬单手将落红帕子慢慢团起来,放到了一旁的**。两只手回抱过来,一起将贺宁馨圈起来,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道:“你是我妻子。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就是这样简单?因为她是他的妻,所以他信她不疑? 贺宁馨慢慢想着简飞扬的话,酸楚、喜悦,还有夹杂着被人信任倚赖的感慨,一起涌上心头。 夫妻之间最难得的,不是相爱,而是相互信赖。 简飞扬等了半天,没有听见贺宁馨说话,忙低头看她,却见她莹澈的双眸里似有泪光闪动。 简飞扬吓了一大跳,着急地问道:“怎么啦?是不是刚才弄疼你了?”刚才的紧窒,让简飞扬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样窄小柔嫩的地方,若不是他之前已经出来过一次,他肯定放进去就要忍不住了…… 贺宁馨摇摇头,顺手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含笑道:“没有……” 简飞扬将贺宁馨又搂紧了几分,低声道:“我还要……” 贺宁馨待要拒绝,可又怜他初知人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忍得住?便半闭了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简飞扬大喜,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了下来,又立刻翻身覆上。这一次,不用贺宁馨的指引,他已经轻车熟路地找准了方向,大力驰骋起来…… 是 由】. 第二章 新婚燕尔 下 贺宁馨这一世的新婚之夜,和前一世完全不同。 她到今日才明白,原来夫妻之事,不全是一个人的痛苦和忍耐,也有两个人一起的欢愉和颤栗。说起来也是这一世的贺姑娘是个身子好的人,以简飞扬这一晚的需索无度,若是换作前一世裴舒凡的身子,可能已经早登极乐去了。 身体健康,也是做人的乐趣之一。 贺宁馨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不用看时辰钟,贺宁馨也一定是晚了。 简飞扬依然睡在她身边,一只胳膊枕在她的脖子下面,另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腰上。就算在睡梦里,也是一幅完全占有的霸道样子。 贺宁馨忙伸手推了推他,轻声唤道醒醒飞扬,快醒醒” 简飞扬浑身一震,眼睛尚未睁开,两手已经条件反射一样地往贺宁馨的脖子上圈了。 饶是贺宁馨心性再沉稳,也被枕边人突然冒出的杀机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屋外等得团团转的扶风和扶柳好不容易听见里屋有了声音,赶忙来到门口对着屋里问道,可是要起身吗不跳字。 听见屋外丫鬟询问的声音,还有贺宁馨尖叫的声音,简飞扬才彻底清醒。 看见双手圈住了贺宁馨细弱修长的脖颈,只要内力一吐,她就该香消玉陨了…… 简飞扬冒了一身冷汗,忙松了手,将贺宁馨揽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结结巴巴地哄着她不怕……不怕……别吓着了……”比昨晚更加尴尬。 贺宁馨定了定神,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脖子,心有余悸地问道飞扬,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不然会听见声响,就要对枕边人突下杀手? 简飞扬拍着她后背的手微微顿了一顿,半晌没有。 等两人都平静下来,简飞扬才似自言自语,又似解释一样说道……在军营里的时候,有一阵子,营里混进了敌方的探子……大家晚上都交替守夜,看谁都像杀手……我们那一营的把总,叫了个游ji,半夜被人割了脑袋……”其实何止如此? 从军在外,如他这样没有后台,没有家世,没有帮手,也没有银子的小卒,能爬到将军这个位置,没有丝毫的侥幸。营里不知有多少有家世有后台的人,一直等着伺机要取代他,冒领他的军功,占去他的位置 如果不是他严谨自律,如果不是他多长了几个心眼,肯定早就被别人用各种明的暗的手段除掉了,根本等不到功成名就,娶妻生子的那一天。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有正常的欲望。可是外面那些,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放下戒心。他从不近女色,这也是原因之一。——谁那个脱光了衣裳,主动爬到他**的是敌是友?他不能、无法冒这个险。 曾经有下属为了巴结他,送了两个绝色美女给他。那位下属买通了他以前的一个亲兵,将两个美女脱光了放到他**。他半夜回房,察觉屋里有人躲在他**,立时先下手为强,砍掉了她们的脑袋,并且将两人的头颅当作是奸细悬在城墙上示众。送的下属被他以“通敌”为罪名斩杀,被买通的亲兵也被砍头示众。——因为他是领兵大将。这种事如果一再发生,也许下一次,送上他的床,就真的是敌人的探子;被砍掉脑袋的,就是他 第三章 内院之主 上 那刚留头的小丫鬟也在探头探脑地看着正屋门口那三个花枝招展的丫鬟,猛然间听见大丫鬟扶风的声音,又是问起的贺家下人最怕的许嬷嬷,忙回过身冲扶风摆手道扶风别罚我我这就去给你叫许嬷嬷……” 扶风笑骂道你胡噤呢?谁让你叫许嬷嬷去了?我不过白问问。今儿院子扫了吗?廊下的鸟儿喂了吗?花儿浇了吗?早饭摆了吗?——这么多事,你不去做,就在这里游手好闲,等许嬷嬷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扶风这一番指桑骂槐的话,让院子里镇国公府以前的下人都有些讪讪地,赶紧都离了院子,做的差使去了。 见院子里的闲人散去,扶风才端着手,快步往台阶上行去。 台阶上那三个丫鬟也看见了扶风。扶风虽然不认识她们,她们可是认识扶风的。——身边四个大丫鬟,这院子里的人谁不晓得? 扶风正眼也不看那三个丫鬟,从她们身旁擦肩而过。 那三个丫鬟中生得最高,最窈窕的一个丫鬟闪身上前,拦住了扶风的路,对她满脸堆笑地福了下去,道见过扶风。” 扶风咳嗽一声,道有劳,借过。”伸手将那丫鬟从容推开,进了正屋。 那被推到一边的丫鬟正是简老给简飞扬准备的通房柔馨,另外两个通房丫鬟柔佳、柔蓉,一向以柔馨马首是瞻。 柔馨自上次在外院书房被简飞扬训斥之后,就一直躲在致远斋,哪里都不去,一心等着简飞扬成亲之后,再做打算。想着只要娶回了,到时候再寻一个伺候国公爷的机会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今儿一大早,柔馨就带着另外两个丫鬟一起,要给贺宁馨磕头。谁知国公爷居然到现在还在里屋没有出来,也不知在跟做些。 “柔馨,我们办?”柔佳忧心忡忡地问道。 柔馨咬了咬唇,道我们先吧。等有了空,我们再来。”说着,便领了另外两个丫鬟一起回的屋子里去了。她们的屋子,在后面的后罩房里。一排六七间,她们就占了其中的三间,别的屋子都不让住人。 以前简飞扬不住在致远斋里,这三个丫鬟便是致远斋半个主子,自然她们说,就是。 如今简飞扬成了亲,贺宁馨不仅是这致远斋的女主人,也是镇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圣上连国公的诰命都封了,这府里后院的,除了简老,没人能大过她。 致远斋里别的下人都等着看好戏呢。看是三个副厉害,还是新厉害。 贺宁馨此时刚刚沐浴完出来,换了一身海棠红的罗纹遍地金织锦长裙,腰上束着洋红的腰封。脖子上挂着一个黄金项圈,下挂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璎络,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和一身大红的装束,十分打眼。 扶风已经命人将早饭摆到致远斋的外屋里去了。大齐朝的习俗,新婚头三天,新娘子还是娇客,不用去侍奉翁姑,可以在屋里用饭起居。要等三日回门之后,才开始立规矩。 简飞扬和贺宁馨一起出到外屋用了早饭,又喝了茶,歇了一会儿,才去平章院去敬茶认亲。 此时已经快到午时,比一般新娘子都晚了一些时辰。 简飞扬既然不在意,贺宁馨也不是很在意。——她打定了主意,以夫为“尊”,夫唱妇随,谁敢说她不贤惠,出来理论理论 镇国公府别的主子此时也都接到消息,说国公爷和要去平章院敬茶认亲去了。虽说昨晚镇国公府的女眷们已经认过一次了,可是礼不可废,今儿才是正式认亲的场合,还要给见面礼的。 等简飞扬和贺宁馨一路走,简老已经穿戴整齐,在平章院的正屋堂上等了一会儿。简飞振坐在简老下首西面的第一张椅子上,简飞怡同卢珍娴、郑娥坐在简飞振下方。简士芸带着女儿陈宜岚坐在简老下首东面,同简家人相对而坐。 简飞扬先来到正屋门前,停住了,等贺宁馨从后面缓步走上来,简飞扬对她伸出了手。 贺宁馨抿嘴一笑,将手放在简飞扬手里,两人携手进了屋子。 卢珍娴和郑娥已经站了起来,满脸喜色地对简飞扬和贺宁馨福了一福,道见过国公爷、国公。” 贺宁馨顺势将手从简飞扬手里拿出来,对着卢珍娴和郑娥抬了抬手,道两位不用大礼,叫我表嫂就是了。” 陈宜岚也站起来,对贺宁馨行了礼,叫了声“表嫂”。 贺宁馨含笑点头。 简飞怡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唤了声“大嫂”,就不再了。 贺宁馨一边跟她点头,一边就跪在了地上摆好的垫子上,接扶风送的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杯热热的盖碗茶,双手捧着,给坐在上首的简老呈了上去。 屋里的几个姑娘都比贺宁馨小,见她跪下了,她们不好意思坐着,便站在一旁,连简飞振都站了起来。 简老笑着接过茶,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贺宁馨一会儿,点头道辛苦你了。我们飞扬性子执拗,你做妻子的,要多多包涵才是。” 揭开盖子轻抿了一口,简老就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拿出一支羊脂玉镯放在贺宁馨托起的茶盘上,道这是我们简家祖传的镯子,只传给嫡长媳。今日我把它交给你,你要时时牢记,你是我们简家的宗妇,我们镇国公府上上下下,都要由你操持,切不可再同以前一样,由着性子姿意妄行”语气越说越严厉。 贺宁馨高举着茶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听训,时不时恭谨地回应一声。 说完这话,简老又唠唠叨叨地将镇国公府从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第一代镇国公,到简飞扬他爹,老镇国公简士弘的诸多事迹一一摆了一遍,足足说了快有半顿饭的功夫。 贺宁馨跪在地上,托着茶盘的手都开始发起抖来。 简飞扬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不好上前打断简老的话。——简老可是在说着祖宗先辈的往事,他要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打断,实在是太过不孝。不仅对娘不孝,更是对爹,对祖宗不孝。大齐朝里,不孝可是大罪。 简士芸在下首看着不像,又看到屋里没有别人可以,便微微咳嗽了一声,笑道大嫂这样疼你的大儿,真是难得。也给我们留些空儿,好让我们跟老大也亲香亲香吧” 简飞扬松开了拳头,感激地对简士芸笑了笑,冲她微微颔首示意。 简士芸见简飞扬领了她的情,也颇欢喜,索性起身走,将贺宁馨手上高举的托盘取了下来,交给一旁伺候的丫鬟,又亲自将贺宁馨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赞道老大这通身的气派,啧啧,跟大嫂刚嫁进来时一个样儿” 简老正要说简士芸几句“越俎代庖”的,闻言脸色黑了一半,立即闭了嘴,不再言语。 贺宁馨也感激地冲简士芸行礼道多谢姑母体恤。” 简老听了贺宁馨的话,脸上另一半也黑了,古怪地笑了一声,起身道我头晕,要歇着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从正屋旁边的小侧门拐进了抄手游廊,往的里屋去了。 简飞扬本来不想新婚的时候就大动干戈,可是如今看来,不是他想息事宁人,别人就能领情的。 想到此,简飞扬立时拿了主意。 贺宁馨在一旁同简飞振也互相见过,又给众位和简飞振送了见面礼。贺宁馨准备的都是大齐朝里新娘子给夫家的小姑子小叔子常见的礼物。小姑子们各是一方帕子,小叔子是一双鞋底。不同的是,帕子是天水碧的料子裁的,不是市面上买的到的。鞋底倒也罢了,是贺家的针线上人做得,贺宁馨就在上面最后扎了两针,做个样子而已。 简飞扬见敬茶认亲都做过了,便将平章院的管事婆子叫了,吩咐道给老收拾,三日后,搬到后园的暄荣堂去。” 平章院是镇国公府的正院,本来是国公爷和国公的住处。 简飞扬以前没有成亲,也没有住在内院,所以就算他袭了爵,这平章院还是让简老住着。 从理上说,如今有了正经的新任国公,简老就该搬到老太君住的暄荣堂才是。当然从情面上说,贺宁馨过门刚一日,就让老搬家,似乎有些不近情理。 简飞振头一个看不惯,站到简飞扬跟前,拧了两道浓眉问道大哥,你和大嫂在致远斋住的好好的,又何必搬来搬去?”又看向贺宁馨,软语相求道大嫂,实不相瞒,我娘如今就这点念想。她常跟我说,住在这个院子,就如同回到以前我爹还没有过世的时候一样,让她觉得日子还有个奔头。如果一下子这样热辣辣地让我娘搬走,我担心娘会受不了……大嫂也是贤良人,可不可以宽限一阵子,等小弟慢慢去劝娘,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 贺宁馨不动声色地往简飞扬身旁挪了一步,躲开了简飞振的行礼,笑着道二弟言重了。——这事儿,你当求你大哥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头一天嫁,门都还摸不清呢,二弟就给我出了这样一个难题。若不是二弟心地纯善,又是个大孝子,我还当二弟是故意为难我呢” 简飞振大哥决定的事情,是没人可以动摇的,所以情急之下,便想让在大哥心里份量不一般的贺宁馨帮着求个情,却忘了她是新,就算要当家理事,也要三日回门之后,拜了宗祠才能接手的。如今的贺宁馨,还只是“客人”。 感谢蝶恋琴弦、夜莫妃的粉红票。继续持之以恒地求粉红票。(n_n) 是 由】. 第四章 内院之主 中 简飞扬果然有几分不虞,不过也没有当面斥责简飞振,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挽了贺宁馨的手,对屋里的众人道:“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今日大家就散了吧。”说罢,携着贺宁馨扬长而去。 简飞振在后面看着大哥、大嫂的背影,心里浮起几丝苦涩。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置身事外,既然劝不了大哥,就去劝劝娘吧。 简士芸过来轻轻拍了拍简飞振,安慰他道:“你大哥这么大岁数,才娶了可心意的人。贺家又是我们简家的大恩人,说不得,对你大嫂格外看重一些也是有的。你别往心里去,亲兄弟就是亲兄弟,你不体恤他,还有谁能体恤他?想想你大哥以前遭的罪,你也该多为他想一想……”说完,带着自己的女儿陈宜岚出去了。 姑母的话,让简飞振心里好受了些。——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大哥,简飞振已是觉得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了。 简飞怡不知该如何安慰二哥,只好起身道:“我去看看娘。”说完,也从小侧门出去,往简老夫人的内室里去了。 郑娥和卢珍娴知道这是简家的家事,她们暂时寄居在此,以后也会嫁人离开,还是不要多掺和的好,便上前安慰了简飞振几句,也回身走了。 简飞振看见堂上的人转眼间都走*了,更觉得闷闷的。一个人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妥,还是转身回到屋里,去寻简老夫人去了。 简飞怡先一步过来,简老夫人只在屋里**躺着垂泪,又要去祠堂哭老爷去,十分伤心失望的样子。 简飞怡劝了半天,正自心烦,又不好撒手就走,见二哥进来了,如见救星一样,忙起身道:“二哥,你可来了。——娘向来只听你的劝,你来吧。我要去看看嫂子。”说着,快步出了屋子。 简飞振连忙冲出来叫住她道:“别去大哥那里自找没趣。以后有的是时候跟嫂子说话,别这几天去打扰人家,知道吗不跳字。简飞扬新婚,跟贺宁馨是一刻也离不开,简飞振都看在眼里,自然不能让妹妹去煞风景。 简飞怡哦了一声,改了主意:“那我去姑母那里,寻表姐说说话。” 这倒罢了。 简飞振点点头:“去吧。多和表姐亲香亲香也好。表姐眼看就要进宫复选了,在我们家也住不了多久了。” 简飞怡给简飞振行了礼,带着自己的丫鬟出去了。 简飞振叹了一口气,垂了头走到简老夫人的内室,怔怔地坐在简老夫人床边的锦缎杌子上,看着床脚的踏步发呆。 简老夫人哭了一会儿,见二儿子进来,呆呆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又担心他有个好歹,忙止了泪,扬声叫外面的芳影给二少爷沏壶茶过来。 芳影出去端了茶,又拿了一些水晶糕,装在墨玉四方盘子里,一起送了进来。 简飞振起身谢了芳影,接过茶,又挑了快精致的水晶糕,放到小碟子里,给简老夫人送过去,道:“今儿闹了一上午,娘也用些午食填补填补。大哥说晚上大家一家人一起吃饭,可能会晚一些才能用饭了。” 简老夫人接过碟子,用小银叉挑着,略用了用就放下了,对简飞振道:“你自小就最爱吃这水晶糕,你都吃了吧。这东西太甜,我不大喜欢。” 简飞振依言吃了所有的水晶糕,又喝了茶,出去漱了口,才进来坐回先前的位置上,对简老夫人问道:“娘可觉得心里好些了?” 简老夫人笑道:“看见我儿这样孝顺,就算不好也好了。” 简飞振勉强一笑,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娘,今日起初确实是您不对。大嫂给您敬茶,您接过来不就没事了?何必又扯七的八的,人家还以为娘是有意为难大嫂。——大哥见了,焉能不气?” 简老夫人面色有些微红,叹息地靠到**的樱桃红大迎枕上:“以前我做媳妇的时候,婆母就算打得骂得,也不敢还嘴的。如今真是不一样的,婆母略微多说些话,媳妇就要给婆母脸色看。”又哭了起来:“……若是你爹还活着,他们哪里敢这样放肆?不过是欺我老婆子没有人护着,想怎么摆布我,就怎么摆布我” 简飞振忙拿了帕子给简老夫人拭泪,又侧身坐在简老夫人的床边,低声安慰道:“娘,有些话,儿子不得不说。——您要知道,婆母能对媳妇说一不二,不过是有个孝顺儿子而已。若是,若是儿子没有站在自己娘那一边,哪有婆母能拿捏媳妇的?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言下之意,简飞扬没有把简老夫人当亲娘来敬,就不要怪他媳妇不肯作低服小。 简老夫人好似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听了简飞振的话,简老夫人愣了一回神。过了好一会子,如同茅塞顿开一样,眼角眉梢都露出喜色。 “娘,你还好吧?”简老夫人的笑容,让简飞振心里有些发毛。 简老夫人回过神来,收了笑容,看着简飞振道:“我的儿,多亏你会说解。不然这个误会,以后还不知要多会子才解得开。也罢,看来老大是怨了我了,我也不再去他那里自讨没趣。娘只有你……”一行说,一行抚上了简飞振的脸,笑道 :“我的儿子将来可不会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吧?” 简飞振忙安简老夫人的心,道:“娘大可放心,娘当然是在儿子心上第一位的。儿子将来娶媳妇,一定要对娘千依百顺,孝顺到头才好。”言之凿凿,听得简老夫人心花怒放。 娘儿俩在屋里絮絮叨叨说起当年的一些琐事,像是心结全解的样子。 等了半天,简飞振见简老夫人似乎心情真的好转了,才小心翼翼地道:“娘,大哥说,等大嫂三朝回门之后,就要娘搬到后园的暄荣堂去。” 简老夫人带笑的脸没来得及收住,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頹丧地点点头,道:“……知道了。我让芳影过来收拾,过几天就搬。”又叹气:“不争了。有什么好争的?……到了如今,我也什么都不求了。只要给你好好说一门亲事,再将飞怡妥妥当当地嫁出去。我这一辈子的事就算完了。”说完,恋恋不舍地往屋里面看来看去。 简飞振又忙安慰了几句,都被简老夫人摆摆手,让他别说了。 简老夫人如此顺当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倒是让简飞振有几分吃惊。不过他今日也乏了,不想再劝,便随口又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回去了。 简飞振走了之后,简老夫人从**起身,随便梳洗了几下,便在平章院里各个屋子都巡视了一通。让下人将房子打扫干净,有些不妥的地方要整修好了,等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住进来。 老夫人不再跟国公爷闹了,下人当然都松了一口气。再闹下去,只有两败俱伤。如今老夫人先想过来,国公爷作为儿子,当然不会对着干,也是皆大欢喜。 晚上吃饭的时候,简老夫人十分随和可亲。对贺宁馨也是不远不近,既没有如先前一样,在堂上故意为难她,也没有刻意去表示善意,就当她同卢珍娴和郑娥一样对待,倒是各安其位,一顿饭吃得十分融洽。 别说简飞扬,就是贺宁馨都在心里暗暗称奇,对简老夫人如此能屈能伸深表佩服。 晚上回到屋里,没说几句话,简飞扬就说困了,要歇息。贺宁馨让丫鬟炊了水进来,打发简飞扬沐浴。 简飞扬昨日还不愿意当着贺宁馨的面脱衣裳,今日却大手一挥,将浴桶旁边坐着给他舀水的贺宁馨抱到了里面,就着热水就做了一次。做完还不尽兴,又抱着她出了浴桶,将她按在净房里面的长榻上,从背后入进去,又做了一次。 不过短短两天功夫,简飞扬已经将春宫册子上有的姿势都在贺宁馨身上习练了一遍。贺宁馨肌体丰隆,软腻弹手,身子本就比一般女子生得诱人。别说简飞扬这样从来没有亲近过女人的,更是兴发如狂,恨不得长在贺宁馨身上算了,竟是一刻也离不开。 两人完事之后,贺宁馨起身看了看,见净房地上全是水,大浴桶里只剩下一半的水。长榻上也是东一圈,西一块的窝着水。 不用看,谁都知道这屋里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贺宁馨羞得满脸通红,拿手指攥了劲,使劲地往简飞扬胸膛上拧去,口里恨恨地道:“你不是困了吗?……” 简飞扬懒洋洋地靠在长榻一端,眼望着贺宁馨臊得无地自容的样子笑,也不答话。见贺宁馨伸手来拧他,突然一时兴起,肌肉一震,胸膛如铁一般硬了起来。贺宁馨便只觉得拧到一堆石子,手指都碰疼了。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受挫的样子,嘴角微翘,满脸都是愉悦促狭。 贺宁馨从来没有见过简飞扬这样惫懒轻松的样子,一时也觉得好笑,不再跟他疯闹,起身道:“你快穿上衣裳,我让人进来收拾。” =========== 感谢漠漠戈壁、书友17412281、伊妹妹、与梦平行、来回游走的鱼、癸玲儿、书友091207213621779的粉红票。感谢ngng101的10分评价票。(n_n) 是 由】. 第五章 内院之主 下 说到收拾,贺宁馨又想到今天早上,扶风和扶柳进来给她收拾屋子的时候,两个人看见**他们昨晚遗落的,羞得满脸通红,扭捏了半天才收拾妥当。 和简飞扬正值新婚,以后这样的尴尬场面,估计不会少。 不过贺宁馨也不是特别在意。既然做了丫鬟,这些就是她们的份内事。 只是这两个丫鬟当日在贺家就表示过,她们不愿意做通房,都愿意配了小子或是管事,以后好做管事娘子,继续在府里帮衬贺宁馨。她们是许带来的陪房所生,也算是许家的家生子,并不想脱籍。人说宰相门房都是七品官,她们跟着嫁到镇国公府,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她们既然有这样的打算,贺宁馨当然也想成全她们。 另外两个许给贺宁馨准备的绝色丫鬟,倒是愿意做通房。 可是贺宁馨又不愿让她们进来收拾她的屋子,更不愿和简飞扬亲热的时候,旁边站个丫鬟虎视耽耽。 当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不愿意伺候宁远侯楚华谨,就将的陪嫁丫鬟桐雪和桐叶开了脸给他,只望他不要纠缠她就是。 现在嫁给简飞扬,这样的事情要如何面对呢? 在裴家,贺宁馨,以前的裴老爷是有过通房的,就是夏的陪嫁丫鬟,后来有了身孕便抬了姨娘,生三妹裴舒芳的时候去世了。还有隆庆帝给裴老爷赐的两名美妾,分别生了二妹裴舒兰和四妹裴舒芬。 在贺家倒是不一样,贺大老爷自始至终就只有许一个人,无论通房还是妾室,都没有。可是贺家的情况比较特殊,贺大老爷寒门出身,一直感激许对贺家的大力相助,两人又说得上话,是难得的神仙眷侣,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贺宁馨想来想去,觉得这些事情没有一定之规,到底收不收人,完全没有的余地。她也不想为了这些事情,就让变做个每天疑神疑鬼的小气女子,非得把男人拴在裙带上不可。——可以没有感情,但是不能没有尊严。 再说简飞扬也不是个可以让别人左右的人。他的年岁不小了,而且这些年,能靠着一己之力,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就他的行为处事,已经成了型。 没人可以改变另外一个人,我们能做得,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适应对方,迁就对方。合则两利,如果不合,当然也没法一拍两散,不过倒是能调整好的心态,不要让醋意蒙蔽了的双眼和良心。 贺宁馨在这一点上非常清醒。 那么,要现在跟他提通房丫鬟的事吗?他以前是不知人事,所以能忍了这么久。如今既然知了“肉味”,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哪里还忍得住?不说以后身子不适的时候,就说若是有了身孕,也是要跟他分房而居的。到那时候,还能装糊涂? 贺宁馨幽幽地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突然情绪低落,还以为是刚才太放纵了,不顾她的推脱,要了她两次的缘故。忙伸手够了一旁架子上搭着的中衣套上,凑到贺宁馨身边低声道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不会了。以后一天只要一次,好不好?” 贺宁馨心里更是发虚,回头看了简飞扬一眼,淡淡地道我没生气。——只是我们成了亲,就是要过一辈子的。” 简飞扬拉了贺宁馨的一只小手,放在脸上磨蹭,笑着道当然是要过一辈子的。突然说起这些来了?” 贺宁馨咬了咬下唇,把手收了,想着两人还是新婚,那些煞风景的话,还是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吧。终于忍住了,起身道我让扶风和扶柳进来收拾,你快穿了衣裳出去吧。” 简飞扬以为贺宁馨是臊了,心里暗笑面皮薄,起身又套了件外袍,自出去了。 扶风和扶柳在内室看见简飞扬一个人从净房里出来,忙屈膝行礼问了好,又问呢?” 简飞扬指了指净房在里面换衣裳。你们进去服侍吧。” 扶风和扶柳忙进了里面,拿了毛巾和笤箸,收拾了净房里面那堆烂摊子。 贺宁馨在净房里待了一会儿,又洗漱了一番,才出来歇着了。一夜无话。 过了两天,就到了三朝回门的时候。 这天一大早,贺宁馨和简飞扬就起来了,洗漱一番,又换上出门的大衣裳,跟简老道了别,带了给贺大老爷和许,还有贺宁馨娘家大哥、大嫂以及小侄子的礼物,坐了大车,回贺家去了。 贺大老爷和许这几天都如坐针毡,总担心女儿在镇国公府吃不好,住不好,又受了别人的气,无处诉苦。 贺宁馨的大嫂苏氏见了公公婆婆这幅样子,倒是颇有几分艳羡之下心,暗地里对的夫君贺宁启道真是有福气的人,爹和娘把当了掌上明珠一样疼,真是难得。” 贺宁启也很疼,闻言笑道你还说漏了一个我。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很疼的妹子呢。”受了许的影响,贺宁启从小就被教育要疼,让着。 苏氏更是发笑,道婆母这样的人,真是少见。人家都是疼多过疼女儿,就咱们家是疼女儿多过疼。”说完又担心贺宁启多心,忙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爹娘对你们兄妹俩都是一样疼,不分彼此的。” 贺宁启一点都不在意,坐到苏氏身旁,搂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晓得我们家疼闺女多过疼,你就加把劲儿,给我生个闺女出来。爹娘有了小孙女,也能弥补一下出嫁后的遗憾了。” 苏氏心里也活络起来。或者,真的再生一个?可是这么多年,她生了大之后,就再没有音讯了。 两人在屋里说笑,外面的丫鬟进来回道,说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回门了。 “这么早?”贺宁启又惊又喜,从炕上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苏氏也忙起身跟了出去。 来到许的上房,苏氏进门正好看见贺宁馨和简飞扬正一左一右跪在贺大老爷和许面前磕头。 贺大老爷笑得合不拢嘴。 许却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看见苏氏进来,一旁站着的贺宁启走来站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元儿来了吗不跳字。 贺兴元是他们的嫡长子,如今年方八岁,已经启蒙进学。贺大老爷亲自给他请得名师在家里,日日苦读。 苏氏也悄声告诉他我让李嬷嬷去叫他去了,就快来了。” 间,贺宁馨和简飞扬已经磕完头起身,许和贺大老爷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给他们,当作是彩头。 两人又见过贺宁启和苏氏。 简飞扬的“大哥、大嫂”叫得十分利落,让苏氏颇为惊讶。这位国公爷,以前来贺家的时候,都是一幅不苟言笑的样子,如今成了亲,倒是诙谐了许多。 贺宁启大笑着拍了简飞扬的肩膀,道妹夫,别忘了我那日说得话,咱们今儿要不醉不归” “大姑姑大姑夫”贺兴元从外面跑进来,冲着贺宁馨和简飞扬大叫一声。 简飞扬喜得一把抱起冲的贺兴元,举着往天上飞了两下,道元儿该多吃点。大姑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沉的一般人都抱不动了,也比你现在高一头。” 贺兴元兴奋得尖声惊笑,屋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冲淡了许刚才一些淡淡的怅惘。 大姑奶奶和大姑爷三朝回门,贺家的下人都见礼,每人都得了贺宁馨的赏赐。 吃饭的时候,贺家一家人团团围坐,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许和贺大老爷担心了三天三夜,今日终于放下心来。 看看贺宁馨和简飞扬的样子,那股默契是做不了假的。 吃完晚饭,贺宁馨和简飞扬回到的院子住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才回镇国公府。 而镇国公府的平章院里,简老内室里的灯光也亮了一夜。简老一夜没睡,不在里屋忙些。 大丫鬟芳影在外面值夜,就听见屋里有些翻箱倒柜的声响,还有敲击地板的声音,敲门细问,简老又说无事,让她自去歇着。 第二日贺宁馨和简飞扬回府之后,简老便派了大丫鬟芳影对简飞扬道国公爷,老都收拾好了,这会子正要搬呢。问国公爷要不要也一道手搬了?”又笑着继续道老说了,平章院的各个房子她都让人打扫了,该整修的,也都整修了。家私也都是重新拿水洗过的,搬进去就能住人。”居然急着让简飞扬和贺宁馨搬。 简飞扬正要接话,贺宁馨看了他一眼,简飞扬便闭了嘴。 贺宁馨才笑着对芳影道劳烦芳影帮我给娘传个话。就说暄荣堂那里,我昨日都着人仔细打扫过了,而且暄荣堂的家私,都是从库里新搬的。如果还缺,写个单子,我照单子去置办。”暄荣堂便是简老要搬去住的院子,是镇国公府里给老太君们住的院子。 芳影忙道不敢,不敢,奴婢敢让称‘’……” 贺宁馨有些诧异,疑惑地看了简飞扬一眼。 简飞扬笑着解释芳影她们都是我们回京后买的,不是家生子。”不是很懂世家大族的规矩。 世家大族里,伺候老的丫鬟,比下面的少奶奶们更要有脸面,是绝对当得起少奶奶称呼她们一声“”的。 贺宁馨点点头,又对芳影道那就劳烦芳影再跟娘说一声,就说平章院是镇国公府的上房,也是老爷和老以前住了一辈子的院子。如今虽说老不再住在里面了,我们却也不好住进去。——我和国公爷商议过,就把平章院改成平日里接待贵客,过节行大礼时候的礼仪馆,供奉起来,从此不再住人了。” 感谢用眼看、jjq的粉红票。感谢靈猫猫的打赏。(n_n) 是 由】. 第六章 突发急病 上 ※一更送到。二更粉红加更两点。三更晚上八点。 芳影听见的话,吃了一惊,看向简飞扬国公爷,这……” 简飞扬眉间微微抖动了两下。这些事情,昨日贺宁馨只是跟他提过一次,说这平章院,他们是万万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住进去的。当日简飞扬突然在人前说出此话,其实不是很妥当。 贺宁馨在家的时候,听的娘许提过,简飞扬同他娘亲有隔阂,两人之间经常剑拔弩张的。许叮嘱过贺宁馨,让她不要掺和进去。——这种事,如贺宁馨这样,一边是夫婿,一边是婆母。做的,说也不是,助也不是,一不,就两面不是人,所以尽量保持中立为好。若是欺到贺宁馨头上,再不软不硬的顶,或者扯着简飞扬这张虎皮拉大旗。那简老应该不会这样没有眼色,跟她不和,还要故意拿做筏子自讨没趣。 贺宁馨也深以为然,就听了许的话,尽量做到的本分就够了。 新婚第二天敬茶的时候,贺宁馨觉得简老好象真是个没眼色、没成算、七情上面的人。可是没过多会儿,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简老就没事人一堆,镇定自若,反而让贺宁馨多了几分警惕之心。——在贺宁馨看来,好人不难相处,坏人不难对付。比较难琢磨的,是不好不坏,或者是一时好,一时坏,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简老那一天来的行事,已经被贺宁馨归纳到第三种人里面。跟这种婆母如何相处,既不吃亏,又不伤对方的面子,还要不违孝道,倒是要费一番脑筋了。 简飞扬在一旁也在琢磨。昨日经贺宁馨劝说,他也觉得这样新婚三日就让简老搬家,确实有些不妥。外面的人不会管到底是谁在先,只他们是晚辈,简老是长辈。刚成了亲就逼老搬家,人家也许不会说简飞扬的是非,但是对贺宁馨就不会口下留情了。所以他也打算先拖一阵子再说,谁知贺宁馨已经须臾间拿了主意出来。 在外人面前,简飞扬不会驳了贺宁馨的话,便沉声道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芳影忙屈膝行礼道既如此,奴婢就复命了。” 回到平章院,芳影将贺宁馨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简老听。 简老听完居然脸色发白,哆哆嗦嗦起来,口里喃喃地道不住进来?不住进来?——不住进来干吗让我搬?……”端着茶杯的手似是不稳,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茶水四溅,将简老刚换上的一身簇新的暗金色绣金鹧鸪织锦褙子染得脱了色。 芳影脸色发白。简老有多看重她这些衣裳,没人比她更清楚。 “老……老……要不要把褙子换下来,赶紧送到浣衣房里,让洗衣服的婆子们好好拾掇拾掇,兴许还有救……”芳影的声音越来越低。 简老低头看了看的衣裳,又想起连日来的举措,如同一个拳头砸进棉花里,让她心里堵得发狂。简老这些年哪里吃过这种暗亏,越想越气,一口气没接上来,终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厥了。 芳影吓得浑身发抖,凑近来试了试简老的鼻息,气息微弱,赶紧冲外屋大叫芳荔芳云快”芳荔和芳云是简老另外两个大丫鬟。 听见芳影在屋里唤她们,在外屋伺候的两个人一起跑了进来,问道芳影,出了何事?” 芳影含泪道老刚刚厥了。你们俩赶紧把老抬到**放好,我去国公爷那里报信,去请大夫才是。” 芳荔和芳云忙应了,一人兜头,一人兜脚,将简老抬到**放平。 芳影又冲出平章院,往简飞扬住的致远斋那边去了。 致远斋里,等屋里伺候的人都去尽了,简飞扬才低声问起来又不搬了?昨儿咱们不是说好,先拖一阵子,等风头了,再搬吗?——那里好歹才是正院……”还是觉得不住进去,就名不正,言不顺的样子。 刚才贺宁馨一个眼神,简飞扬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忍住没有。这份通透,让贺宁馨很是赞赏。 贺宁馨坐到简飞扬身边,微笑着握住了简飞扬的手。她这样主动,还是头一次。 简飞扬嘴角微翘,反手握住了贺宁馨的手,举到嘴边亲了一下,又道我你总是有理由的。算了,这些内院的事,都由你做主,就不用跟我说了。”完全将后院的管家权交到贺宁馨手里,甚至连问都不问,就给予了她充分的信任。 贺宁馨很珍惜这份信赖,忙对简飞扬低声解释……我仔细想过了,我们现在住的致远斋,无论从占地,还是用度,还有屋里的摆设,比平章院其实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凡是先见了咱们致远斋的人,决计想不到平章院才是正房。既是如此,咱们何不直接将致远斋当作是国公府的上房正院?” 简飞扬如今住的致远斋,在前朝镇国公范朝晖那时候,其实叫风华居,是四房范朝风和安解语他们住的院子,也是后来大齐朝第一代安郡王和安郡王妃。 贺宁馨对这些不是很清楚,只是她下意识觉得,既然简老一直没有身为老的自觉,宁愿以寡妇身份住在镇国公府的内院上房,就这位婆母,还是恋眷权势,不想松了权柄。 而简飞扬强行让她搬出之后,没几天功夫就改了主意,不仅高高兴兴地搬走,还催促他们赶紧搬进去。 实在太反常了。 这次他们若是真的大大咧咧住到平章院,从礼上说,就是授人以柄,给惹不必要的麻烦。况且简老顺利搬迁一事若是另有玄机,他们贸贸然住进去,更是自投罗网。 看见简飞扬若有所思的样子,贺宁馨又靠近了些,整个人偎到简飞扬怀里,在他耳边道你不觉得,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万全之策?” 简飞扬被贺宁馨在耳边的吐气如兰弄得痒痒的,回手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一下,笑着道跟明白人,就是省力些。” 简飞扬同简老不合,这是镇国公府从上到下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可是贺宁馨并没有因此就以为拿捏住了婆母的小辫子,趁机在夫君面前继续挑拨离间。一般情况下,同娘的矛盾越大,才能左右逢源,有更多的空子可钻,也可给牟取更大的利益。 贺宁馨都懂,可是她不屑这样做,许更是不会同意她这样做。她把的位置看得很清楚,亲生母子再有矛盾,都不是这个外人可以挑拨的。彼时可以一时得逞,但是等到日后人家母子关系好转的时候,就该挑拨离间的悲催了。 做人就是这样,只贪眼前小利,必然会因小失大。贺宁馨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当然也不会做这些给挖坑的事情。 所以在处理简飞扬和简老针锋相对这件事中,她是把简飞扬的利益放在最上头,但是也不会对简老落井下石。比如在搬院子这件事上,她就选择了比较低调和缓的做法,两不得罪。至少简老看见他们也没有住进去,大概就不会太生气了。 若是简老心存恶意,有意为之……贺宁馨甩甩头,压下心底这个不孝的念头。害的婆母她见过,但是害亲生的,她还从来没有见过。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处置,心里微微有些感触。据他所知,他们家的事,是有些复杂,可是也并不是别出一格。这样的事,勋贵府上都曾有过的。只是别人家里,不像他们家,还曾经遭逢大难,几起几伏,才将这件事弄得复杂起来。 简飞扬想了又想,不该不该告诉贺宁馨实情。若是贺宁馨、许和贺大老爷都不能原谅他和他爹当年的隐瞒,他该办?——放开贺宁馨?不,除非他死…… 他唯一觉得问心无愧的,便是如今的一切,都是靠一刀一枪换来的,不是靠祖荫,更没有真的占了……别人的位置。 贺宁馨是个有分寸的人,该敬的人,她都会敬,而且也不像是会吃亏的人。——简老再对不起他,也是这个家的老封君,地位是勿庸置疑的。他再不高兴,也不能真的做不孝子。 “宁馨,以后这个家就会交到你手里。要是有人不服,你让他们来寻我就是了。”简飞扬只能把话说到这里。 这对贺宁馨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立时笑着点头,又提议既然致远斋以后要做正院上房,就得把名字改一改。——不如叫致远阁吧。” 简飞扬当然赞同,还道明日就让人换块匾。” 两人正絮絮叨叨,说着一日来的琐事,外面忽然响起了大丫鬟扶风有些焦急的声音国公爷、,平章院的芳影姑娘回话,说老突然厥了。” 简飞扬和贺宁馨对视一眼,都是满腹狐疑。 简飞扬掀开帘子,同贺宁馨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到底是回事?”简飞扬看向芳影。 芳影浑身颤抖,跪下将刚才的事回了一遍,道奴婢只说国公爷不住进去了,老想是欢喜得晕了……” 扶风在一旁站着,瞪大了眼睛听芳影回话。 贺宁馨走到扶风身边,低声叮嘱国公爷的内院对牌在我屋子里南窗下面的书案上,你去取了对牌,赶紧让外院去请大夫。——记住,一定要快。” 扶风点点头,进屋取了对牌,往二门上去了。 “扶柳,让人去给二爷和大姑娘传个话,就说娘突发急病,让他们赶紧伺候着。”贺宁馨又叫了扶柳,对她吩咐道。 是 由】. 第七章 突发急病 下 (粉红+) ※二更粉红加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 简飞扬在那边细问简老的大丫鬟芳影,贺宁馨在这边已经将该做的事都安排妥当。 扶风和扶柳领命而去,各自去张罗。 简飞扬耳力灵敏,又时时关注贺宁馨那边的举动,听见她的安排,微微点头,对一脸惶惶的芳影道你先,好好伺候老。我和随后就到。” 芳影忙应了,急急忙忙地又往回转。 屋里的人都去尽了,只剩下简飞扬和贺宁馨两个人。 贺宁馨起身走进里屋,叫了简飞扬进去,对他道把身上的绯色袍子换下来吧。”说着递给他一身刚寻出来的天青色常服,配一根素色白玉腰带。腰带上挂着的饰物吊坠的,都摘掉了。 简飞扬笑着谢了她,走到屏风后面换衣裳。 贺宁馨也去一旁的屏风后面,将身上大红纹绣花开富贵的两重心字罗衣脱了下来,另换了身菡萏色长袖掐腰短襦,下系着玉白色缠枝柳叶百褶裙。又坐到梳妆台前,将颈子上的白玉真珠颈链和红翡璎络都取了下来,头上的赤金团凤衔云步摇也拿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支羊脂玉如意云纹簪,正要往头上插。 简飞扬见着有趣,从她手里取过玉簪,在她发髻上寻了个位置,轻轻送了进去。 贺宁馨对着镜子看了看,见并无不妥,回头谢了简飞扬,起身同他一起出了外屋。 镇国公府是刚起复不久的,外院里还没有大夫坐镇。 东兴眼下是外院的大管事,看了对牌,又听扶风说了始末,忙亲自骑了马,出去两条街以外的大药房里,请了位最知名的大夫。 贺宁馨还怕不妥当,又命人拿着她的帖子,去辉国公府上求见宋良玉宋七姑娘,请她帮着去太医院寻个太医。 简飞扬是镇国公,按品级本来可以用的帖子去请太医。可他并没有熟识的太医,贺宁馨担心误了医诊就不好了。而宋良玉的二叔是太医院的医正,他要派谁,都肯定是追着跑着赶的。 果然没过多会儿,不仅东兴请的外面的大夫,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也一并上门了。 简飞扬忙拱手行了礼,亲自领着两位大夫往平章院里去了。 贺宁馨见简老那边有简飞扬两照料,还有她的女儿简飞怡也在那里,大夫也请了,就没有赶去卖好。而是在后面将琐事都打点了,又问了辉国公府的回话,才落后一步,来到平章院。 平章院简老床前,简飞怡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简飞振更是跟简飞扬怒目而视,俩在简老内室里对峙起来。 两位大夫尴尬地立在一旁,坐又不是,站又不是,走又不是,留又不是,心里大呼其苦。 贺宁馨带着扶风和扶柳忙忙地来到平章院,正要问问大夫,简老病情如何,进门却没那么容易。 只见简老宽敞的内室里,如今多了一架霞影纱泥金双面绣牡丹行乐图的屏风架子,挡在简老床前。大概是因为简老病了,临时拿出来的。 那霞影纱并不厚实,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屏风后面,简老的紫檀木填漆**垂了烟灰色罗纹帐幔下来,将整张床盖得严严实实的。 简飞怡依然穿着一身葱绿柳黄的耀眼衣衫,坐在床边,正自低头拭泪。 屏风两端的左前方,站着两个垂手侍立的侍女,正是芳荔和芳云。屏风右端靠后一些,垂手站着大丫鬟芳影。在她前面一步之隔的地方,正立着二少爷简飞振,对着他面前的大哥简飞扬横眉冷对。 这五个人一左一右,将绕过屏风往床前去的路堵得严严实实,难怪两位大夫万般无奈地双手交叠,耷拉着双肩立在一旁,两眼望地,不知在想些。 贺宁馨见了这架式,又看看两位大夫的脸色,便他们还没有给老问诊。 “国公爷、二弟,还有芳影,你们让一让。两位大夫,这边请。”贺宁馨一边说,一边伸了胳膊,做了个“请”的手势,往屏风右端走。 简飞振一声怪笑,道大嫂真是姗姗来迟啊” 贺宁馨止了步,正色道二弟,误了娘的应诊。你可能担当所有的后果?” 简飞振大怒:看她是个好的,原来也是心底藏奸过了这么久才,一来就装好人,还把过推在头上 “你……你……血口喷人”简飞振有些语无伦次了。 简飞扬脸上一沉,如闪电般伸出手去,扼住了简飞振的脖子,冷冷地道你再敢对你大嫂不敬,休怪我手下无情” 贺宁馨见这俩当着外人的面都快开打了,不由有些头疼,索性对简飞扬道国公爷,二弟也是担心娘的病情。我们做大哥、大嫂的,也只有多多包涵了。国公爷把二弟带到旁边的耳房去吃杯茶,败败心火才是。”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话,嗯了一声,将手从简飞振的脖子上松开,顺手改提了他的衣领,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样,将他提到旁边的屋子里去了。 两位大夫忙跟着贺宁馨,来到简老的床前。 简飞怡见大嫂带着大夫,刚才大哥又对二哥发了火,她不敢再造次,一个人站到一旁,低头不语。 贺宁馨在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对简飞怡和颜悦色地道,你帮大嫂一个忙,好不好?” 简飞怡抬头看着贺宁馨,“大嫂客气。” 贺宁馨道你帮大嫂去姑母那里传个话,就说娘突然病了,今日晚饭大家在屋里吃,就不用了。等娘这里看了诊,我再让人去给他们通个信,免得他们惦记。” 简飞怡忙点头赞好,道我这就。”走时又有些犹豫地问贺宁馨大嫂,我可不可以晚上就在姑母那里用晚饭?——我一个人吃不下……”简飞怡以前都是跟着简老一起用饭的,现在简老突然病倒在**,简飞怡就有些六神无主。 贺宁馨不知简老到底是何症状,正没有功夫顾到简飞怡。见她主动提了出来,忙道如此甚好。我让扶风跟你一起,拜托姑母帮大嫂看顾一下。还有厨房那里,也让扶风去传话,把你的份例菜,这几日都送到姑母那里去吧。”贺宁馨正式拜托简士芸照顾简飞怡,当然比简飞怡蹭要妥当。简飞怡心里好受了些,给贺宁馨福了一福,跟着扶风去了。 贺宁馨在门口看着简飞怡远去的背影,在心里更是大摇其头:简飞振和简飞怡这两个人年岁都不小了,可是行事顾头不顾尾,完全没有一点大家子弟行事的心胸和气度,真不简老真是怎样教得。一个大教得出人头地,又聪明灵透,两个小的却如此上不得台面。 可是贺宁馨转而又一想,这位原主贺姑娘,爹和娘,还有亲大哥都是聪明人,她却…… 看来真是龙承九子,子子不同。各人都有各人的造化罢了。 回到内室,两位大夫都已经诊完脉。那位大药房的大夫正拿了长针出来,给简老扎针。 一旁的太医没有带针灸,遂走到一旁开药方。 芳荔取了简老的笔墨纸砚,让太医在窗前的书案上开方子。 贺宁馨便先问了太医请问太医,我娘到底是啦?” 那位太医头也不抬,一边写方子,一边道没有大妨碍。老是气急攻心,算是个小中风。不过以老的年纪,身子还能保养得这样健壮,一定能挺的。” 贺宁馨放了心,又疑惑:难道是因为搬家的事情,老真的是气着了? 那边扎针的大夫也行完了针,起身道老脉搏健旺,不输年轻人,只是一时气急,确实不妨事。” 小中风,痊愈的可能性当然很大。可是…… 贺宁馨忙又问道可会复原如初?”还特地往脸上比划了一下。 中风的病人能日常生活自理,已经很难得了。可是简老不一样,贺宁馨虽然跟她相处还不长,也看出来这位老对的着装和面容比都在意。 大药房的大夫和太医对视了一眼,有些斟酌着道这个很难说,有人好了,就跟没事人一样。有些人脸上多少会有些不妥……”大概就是会眼斜嘴歪之类,不过和捡回一条命比起来,一般人已经不会去在意面容上的小小瑕疵了。 贺宁馨没法子,两位大夫也不是神仙,能救回简老,并且保证她能起床行走,不会一直卧床不起,就够意思了。——多少中了风的老人,就只能躺在**,一直到死…… 太医的药方也开完了,让贺宁馨仔细看过,又问了几个不明白的地方。那太医见贺宁馨像是懂得药理的样子,更不敢大意,叮嘱道这些药,要记得按时给老吃,才能尽快复原。以后最好不要让老生气累着。中过风的人,以后再次中风的可能性很大。” 贺宁馨一一记下,让扶风领着两位大夫去见隔壁耳房的国公爷和二少爷。两个人在耳房里又细问了一遍。 听说简老不会从此卧床不起,简飞振先松了一口气,拔腿就这边,要亲自给简老煎药。 贺宁馨也不揽事,直接将太医开得药方递到简飞振手里,道二弟既然不放心,就全权由二弟照顾吧。”像是要避嫌的样子。 ========================== 感谢liyzu、上海小m的粉红票。提前上传的。今天三更求粉红票哦。 是 由】. 第八章 谁是谁非 简飞振见大嫂干脆撂挑子不干,完全将照顾娘的差使给了自己,倒是又犹豫起来。眼看九月府试在即,他如今正日日苦读,要得个功名,以后也好让娘亲扬眉吐气一番。如果真的由他日日照料,这一科,他大概又赶不上了。下一次,要等到三年以后。 简飞振低头沉默不语,并不去接那药方。 贺宁馨突然有些生气。这位二叔,总是这样反反复复,没来由地胡乱给别人扣帽子。可是又没有担待,真的让他去做事,他又推诿起来…… “二弟,娘的病耽搁不得。你再犹豫踌躇下去,误了娘的病,可别又推到我和你大哥头上。”贺宁馨忍不住刺了他一句。简飞振这个人,底子应该不坏,就是被人宠坏了,需要人真正敲打敲打才行。 简飞振浑身一震,抬起来看着贺宁馨,终于让开了身子,对贺宁馨拱手低头:“那就麻烦大嫂了。” 贺宁馨收起药方,心平气和地道:“不敢称麻烦。我是简家的嫡长媳,这些事情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先前若不是二弟在这里拦着,娘现在应该都喝上药了。” 简飞振脸上红了几分,张嘴想反驳,又觉得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只好退后一步,道:“我让我屋里的慧琴过来帮着熬药。”到底还是不放心。 贺宁馨想冷笑:她和简飞扬如果真的起了坏心,要害简老夫人,哪有可能给人偷换药物,又或是背地里挫磨一个中了风的老人,做这些留下把柄的事? 他们刚才接到老夫人晕过去的消息,只要二话不说,跑来同简飞振和简飞怡一样,抚床大哭就是了。哭上几个时辰,再想起来请大夫也不迟。到时候请大夫的时辰也误了,他们的孝顺名声也出去了,完全可以做到给你挖坟墓,你还帮着给烧纸,绝对没人能挑得出一丝错处。 他们不是不懂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只是不愿意去使罢了。再说有那么多可以正大光明让人吃憋的法子,又何必去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跟小人一样使阴招? 简飞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可是在**躺着不能动弹的,是自己的亲娘。她再有千般不好,万般错处,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他如果跟着别人落井下石,就是畜生都不如。 想到此,简飞振又拱了拱手道:“那我先出去了。”又看了看贺宁馨手里的药方,道:“这药,还是等慧琴来了再熬。” “慧琴是谁?”贺宁馨冷不丁地问道。 简飞振有些尴尬:“……我的通房丫鬟。” 贺宁馨点点头,这人活脱脱又是一个楚华谨了。便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将药方塞到他手里,道:“把药方给慧琴吧。让她去帐房领银子,亲自去抓药,熬药。”又叫了简老夫人的三个大丫鬟过来,吩咐道:“一会儿慧琴姑娘过来平章院里主事,你们都要听慧琴姑娘的话,知道吗不跳字。 芳影先就应了,道:“奴婢这就去准备药炉和药挑子,等慧琴姑娘抓了药过来,马上就能熬药了。” **的简老夫人被那大夫扎了一针后,已经悠悠醒了过来。先前听见贺宁馨在跟人说话,还不想搭理她,便没有说话。慢慢地她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却发现自己脸上身上都没有知觉。有心想出声唤人,却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唔唔之声,自己就先吓得魂飞魄散。耳听着那几个人还在外面争执由谁熬药看护,并没人想着赶紧来照料她这个病入,简老夫人气得又晕了过去。 简飞扬这时送了两位大夫出去,也回到平章院里,在外面听见简飞振在为难贺宁馨,立时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道:“别在这里废话了。这里就让二弟派他的通房过来,另外让飞怡也过来伺候。娘病了,她这个女儿在病床边伺候着,也能得个好名声,以后也好说亲。”又对简飞振道:“你大嫂刚刚嫁过来,今日本来要去拜宗祠,因为娘的病耽搁了,也没有什么,明日去也使得。只是娘这边离不得人,就要拜托你和飞怡了。” 简飞振嗫嚅道:“飞怡也没伺候过人,不如让姑母过来?……” 贺宁馨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出声打断他:“姑母和表妹是客,怎可以把人家当下人使唤?” 简飞振满脸通红,却无话可说,知道自己是失言了。在他内心深处,一直觉得能让他亲点了照顾自己的娘,实是莫大的荣誉,怎会是下人?可是在别人看来,大概就不是这样一回事了。 贺宁馨眼看简飞振不再说话,便又嘱咐了几句,让芳影有事不能决断的,就去问二少爷。如此这般,都安排好了。 外面的几个人当然不晓得帐子里面的简老夫人已经又晕过去了,只当她还在昏睡,终于说妥了简老夫人病重时候的安排,出去各司其职。 简飞振一个人出到平章院外,看见大嫂贺宁馨跟着大哥一起出来了,犹豫再三,还是过去行了礼,低声道歉:“小弟今日多有得罪,大嫂别往心里去。今日娘一生病,小弟心里就全乱了,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还望大嫂海涵。” 贺宁馨轻笑道:“二弟是个孝顺的,行事滴水不漏。我和你大哥想帮忙,都插不下手。娘的病,就着落在二弟身上了。我们也就做个出钱的铜商,娘那里若是要用银子,尽管开口就是。” 简飞振倒是没把银钱放在心上。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缺过银子花用。后来简家复爵回了京,他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花不完,都在慧琴那里存着。闻言忙道:“大嫂这样说,真是折杀小弟了。小弟知道,大哥和大嫂孝顺的心,跟小弟是一样的。只是大哥公事繁忙,大嫂又是新妇初嫁,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眼看就要落在大嫂身上。——小弟和飞怡都是闲人,多帮衬大哥、大嫂,也是应该的。” 这番话说得还像人话。 贺宁馨不是那等心胸狭窄、尖酸刻薄之人,闻言也一笑:“二弟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都是一家人,咱们不说两家话。”听得简飞扬都在旁边频频点头。 简飞扬又对简飞振叮嘱道:“你大嫂明日拜祠堂,后日就要掌家理事了。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交待,我们就先回去了。”又安慰简飞振:“娘那里两位名医都看过了,并没有大的症候。等娘醒了,你去好好开解一下娘,就说那平章院,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等她不想住了,再搬到暄荣堂去就成。横竖平章院已经不再是镇国公府的正院了,我们也不会搬过去住。” ========================= 三更送到。提前上传的。木有看见粉红票。(╯□╰) 是 由】. 第九章 临别夜话 上 贺宁馨和简飞扬不打算搬院子的事情,还只跟简老的大丫鬟芳影说了一次,让她去给简老传话。紧接着简老便晕了,就没来得及把这话跟国公府的人都说了。 简飞振是头一次听见这话,忙露了喜色,笑道大哥、大嫂真是通情达理。等娘醒了,我就跟娘亲自说说。” 贺宁馨暗忖,简老其实已经了,而且这“中风”,八成和这事有关,却不打算提醒简飞振,只含笑点头了事。 说完几个人都分头回了的院子。 贺宁馨回到的院子,觉得身上有些酸疼,便让扶风去小厨房炊水,先泡了个热水澡,解解乏。 今日他们一大早刚从贺家,就被简老折腾了快一整天。如今都快晚饭时分了,他们还没有用过午食,都有些筋疲力尽。 简飞扬往净房里张望了一眼,见贺宁馨有些疲惫地将头靠在浴桶的一端,正在闭目养神的样子,便出去叫了小厨房的婆子来,问道晚上都有菜?” 那婆子忙回道炖了牛尾乌鸡枸杞红参汤,最是滋阴补气,是给用的。还有淮山枸杞炖清汤羊肉,是给国公爷准备的。另外除了四冷盘、四荤菜、四蔬菜的份例菜以外,还备了燕窝雪蛤糖水,给晚上做宵夜。” 简飞扬听了,便吩咐婆子给盛一碗参汤,要放在暖壶里热热的,别走了热气。” 婆子应了,料理。很快就亲自送了个食盒,里面正是一碗香浓的牛尾乌鸡枸杞红参汤,不知是如何料理的,除去了红参淡淡的苦味,只留下鲜甜甘香的浓汤味道,十分可口。 简飞扬在外室略尝了尝,觉得还能入口,便点了点头,将汤放回食盒里,拎着进了里屋。 那婆子在外屋瞪大了眼睛,看着国公爷亲自拎着食盒进去,对外面伺候的扶风问道扶风姑娘,这是……?” 扶风忍了笑,一本正经地道想是国公爷觉得这汤好,拿到里面慢慢用去了。” 那婆子一脸惆怅……早,给国公爷盛那碗淮山枸杞羊肉汤就好了。”说完就回了厨房,将国公爷和晚上的饭菜都整理出来,让人端了盘子,一样样往正房外屋摆去了。 简飞扬拎了食盒径直去了净房,坐到了浴桶旁边的酸枝木杌子上。 贺宁馨闭着眼睛,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丫鬟进来催她去用饭的,便道我再歇一歇,你让国公爷在外面先用饭吧。” 简飞扬嘴角微翘,从食盒里端了浓汤出来,拿调羹舀了一勺汤,在唇边轻触,试了试冷热,觉得正好,便送到贺宁馨嘴边,轻声道张嘴。” 贺宁馨鼻端闻到一阵食物的芳香,又听见简飞扬的声音,诧异地睁开眼睛,正看见简飞扬含笑端了一调羹浓汤送到她嘴边。 贺宁馨身不由己地张口含了,一口软糯香甜的浓汤立刻吞咽下去,将肠胃暖得十分舒服。 “不用劳烦国公爷了,还是我来吧。”贺宁馨一边笑,一边在浴桶里坐起身。想从浴桶里出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拿大浴巾遮了身子。 简飞扬不理会她,顾自一勺一勺地喂下去…… 贺宁馨这个澡,洗得从里到外都是暖洋洋的,十分餍足。 喝完汤,简飞扬将汤碗收拾起来,拿着食盒先出去了。贺宁馨才抹干了身子,从净房里出来。 坐到的梳妆台前,贺宁馨叫了扶柳进来,给她松松地挽了个堕马髻,也只插了那支羊脂玉簪子,便出来和简飞扬一起用晚饭。 吃了晚饭,两人闲话一会儿,便歇下了。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眼圈下的青黑,忍住了不再去碰她。两人一夜无梦,香甜睡到第二天。 这一天,是贺宁馨拜简家祠堂的日子。 简飞扬就是现在简家的族长,简家现在又人丁凋零,有些旁支远亲都在祖籍没有,当然没人出来为难贺宁馨。只有简飞振作为简家的男丁在一旁陪着,做了见证。 贺宁馨顺利地上了香,又看着简飞扬将她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上简飞扬的名字旁边。 两人携手从祠堂出来,一路走着回了致远阁。贺宁馨再看镇国公府里的景致,就觉得格外不同,不再像是个外人的感觉。简飞振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却是头一次有了“外人”的感觉…… 致远阁门外,简老的大丫鬟芳影正急得团团转,见国公爷和,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国公爷、。”又着急地道还请国公爷和赶紧去看看我们老去……” “出事了?”贺宁馨吓了一跳。简老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她可不想被人说扫把星…… 芳影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抹着眼泪回道老昨儿喝了两回汤药,今儿早上又喝了一碗,就好多了,也能动了。早上一醒来便立刻要搬出去,还由奴婢服侍着去洗漱了一番。只是照镜子的时候,老就大发雷霆,将屋里的镜子都摔碎了,又把屋里人都赶了出来,将一个人反锁在屋里面。” 贺宁馨和简飞扬对视一眼,猜不透到底是发生了事。简飞振在一旁听完芳影的话,拔腿就往平章院的方向冲了。 来到平章院的内室门口,贺宁馨和简飞扬看见简飞振正在拍着简老的内室大门,一遍遍地求简老开门。 过了好久,直到简飞扬都快不耐烦地去将那门踹开的时候,那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简老头上戴着长长的幕离,从内室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简飞振忙扶住了简老,问道娘,可是那药有问题?” 简老重重地点头,拉下了幕离,对简飞振道绝对有问题。——你看看我的脸” 屋里的人都往简老脸上看,却见她左脸无事,右脸却有些不妥。嘴角有些往右倾斜,右眼又斜斜往下耷拉,正是一般人中风之后留下的印记。 简飞振还以为出了大事,一看只是正常的中风之后的反应,也有些尴尬,道娘,您先坐。”翼翼地扶了简老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简老将幕离又戴上,不肯再让屋里的人看见她的脸。又拉着简飞振哭哭啼啼起来儿啊,一定是那药吃坏了。我好好的,会变成这样眼歪嘴斜的样子?”当时在镜子里看见这幅样子,简老简直气得发狂,将屋里所有的镜子都砸坏了。 贺宁馨也不,只盯着简飞扬。 简飞扬眼望着脚下的方砖地,坐得端端正正的。 简飞振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出言安慰简老,只好硬着头皮道娘,您先前中了风,如今这样快就醒了,还能行动自如,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言下之意就是,不过脸上有些眼歪嘴斜,实在算不了大事。 简老当然不这么想。她的脸面,就跟她的命一样。她今日的一切,都拜这张脸所赐。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顶着这样一张脸过下去…… “儿啊,给娘请个太医来瞧瞧吧。娘好好的,会中风呢?——一定是他们请的庸医将娘瞧坏了。再说,中了风的人,哪会这样快就好?他们是哄你这傻子呢……”简老继续哭。 简飞振忙打断简老的哭诉,皱眉道娘,昨儿您病着,不晓得。大哥大嫂请了两个大夫,一位是大药房的区大夫,娘以前也是经常瞧的,断不会看。另外一位是太医院医正派来的,医术精湛得很。这方子,就是那太医开得,娘可别说了……”说太医开得药方有问题,可是得罪人的话。严重一些的,以后再请不到太医过府应诊了。 简老将头缩了一缩,不再说大夫的不是,只是拉着简飞振哭哭啼啼,一定要再出去瞧大夫。 简飞振无法,只好看着简飞扬,求道大哥……” 简飞扬面无表情,沉声道你带了娘去外院找东兴,让他套车,带你们出去瞧大夫吧。无论哪一家都行。” 简飞振谢了大哥,起身扶着简老出去。 简老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是想起似的,对的丫鬟婆子吩咐道给我把都送到暄荣堂去,这个地儿,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简飞振扶着简老的胳膊,笑着道娘别急,大哥说了,这院子,娘不用搬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还以为简老是因为简飞扬让她搬院子而生气。 简老一想起昨夜在这屋里居然睡了一晚上,就觉得毛骨悚然。她十分怀疑脸上的眼歪嘴斜,是因为她前天埋下的那个……所致。她今日最想做的,其实不是去瞧大夫,而是去庙里找高僧诵诵经,除除晦气…… 简飞振带着简老往二门上去了。简老的丫鬟胡乱收拾了些出门的,追着简老和简飞振了。 简飞扬和贺宁馨看见平章院里众人兵荒马乱的,都叹了口气,起身慢慢往院子里行去。 贺宁馨从第一天嫁进来,简家的风波就没有断过。 简飞扬又一次觉得内疚。将贺宁馨娶了,却让她蒙在鼓里。她是很聪明,可是再聪明,估计也想不到这些。 眼看离京办差的日子越来越近,忍心让她一个人在家里瞎琢磨?算了,抬头是一刀,低头也是一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再说躲躲闪闪,欺瞒妇孺,实非君子所为。——可能是时候跟她说出实情了。 以下免费: 开句玩笑,女主前世的死,不是在后院掉以轻心,从而死在小妾或者庶妹手上。真正的原因是,咳咳咳,死在了穿越大神的手上。乃们在某点看了这么多文,是不是看见很多古代原配为了给现代穿越女主让路,各种意外各种死啊?~~~ 所以穿越大神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重生大神终于看不了,于是让原配重生,同前世的对头活在同一时空,继续上一辈子未竟的事业~~~俺理解的重生,不是要回到将人生重活一次,而是在同一时空里活。而穿越,虽然也是在别人身上活,但是时空都不一样了,所以叫穿越。这就是俺理解的穿越和重生的区别。大家商榷~~~ 是 由】. 第十章 临别夜话 中 申时中的时候,简飞振才带着简老从外面。他们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去了另外三家京城里很有名气的药堂,找不同的大夫看过,都说是中风之后的遗留。当听说简老昨日中风,今日就能出来行走,那三家药堂里的大夫非常眼馋太医开的药方,千方百计索要药方原本,说是要“细细考究”一下,看是不是那药方导致了简老的“嘴歪眼斜”。 简飞振坐在一旁,冷眼旁观那几个大夫围着简老套话,看出些端倪,自然不肯拿出药方,差一点就走不出来。他们本来就是化名而来,没有向药堂里面的大夫说出真实姓名。而外院管事东兴给他们套的车,又是最普通、最常见的那种。走在大街上,基本上没人看出来他们是从镇国公府里出来的。甚至连简老都不愿让人她是镇国公府的老封君。所以还是费了些功夫,才摆脱药堂里面的人,从里面脱身而出。 不过这样一来,简老倒是不再怀疑太医的药方有问题,也不再认为是简飞扬两口子居心叵测地害了她。只是就算如此,她的眼斜嘴歪还是没有人能医治,让简老十分抑郁。 最后简飞振却不过简老的哭求,让东兴将车赶到大觉寺,找高僧诵了经,又上了香,简老才心情好了些,肯跟着简飞振回镇国公府了。 一回到镇国公府,简老径直去了内院正北面的暄荣堂,根本就不愿意踏足平章院一步。 暄荣堂是一向是镇国公府里老封君们暮年养静的地方,同平章院和致远阁隔着一个大大的荷花池,十分清幽宽敞。其屋舍家私,其实并不比平章院要差,有些地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简飞振送简老去了暄荣堂,东兴便来到致远阁,求见国公爷和。 简飞扬听说东兴了,简老和简飞振应该也了,便让东兴进来回话。 东兴将他们今日一天里去的地方,做的事,见的人都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简飞扬沉吟一会儿,便让他下去了。 贺宁馨也在一旁听着,当听到东兴说,简老一直要求去大觉寺找高僧诵经祈福,心里便咯噔一下,有了一丝不好的联想。 等东兴走了,贺宁馨手里拿着一柄喜登枝双面绣缂丝团扇无意识地摇来摇去,眼睛定定地望着屋里东面靠墙的一排黄花梨木多宝格架子。那架子左上方的格子里,摆着一尊毫无瑕疵的羊脂玉观音,手持净瓶,瓶里几株杨柳枝用了一般精雕手势才用的镂空刀法,雕得维妙维肖。 “宁馨,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娘?”简飞扬踌躇了半晌,试探着问道。 贺宁馨回过神,转头看着简飞扬笑探病?” 简飞扬嘴角微翘,走将贺宁馨从垫了好几层厚垫子的圈椅上拉了起来,道她到底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总不好真的把她丢给几个下人,就不闻不问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贺宁馨偏着头,眼珠转了转,对简飞扬道去也无妨,不之前,我们要先送些礼物才是。”便对屋外叫道扶风,进来一下。” 扶风从外面走进来,笑盈盈地问有何吩咐?” 贺宁馨拿着团扇指了指多宝格上面的羊脂玉观音,道给我把那尊观音放到匣子里,仔细包裹起来,给暄荣堂的老送。” 扶风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那尊玉观音,又看了看贺宁馨,结结巴巴地道……,这是太太给的陪嫁。” 贺宁馨拿扇子捂了嘴笑不过是个玩意儿,能派的上用场,就是好物件。”说得连简飞扬都一头雾水。 “宁馨,你何必拿的填陷进去?”简飞扬不想让妻子看在份上,去讨好一个无论如何都取悦不了的人。 贺宁馨笑着斜睨了简飞扬一眼,没有,眼盯着扶风走,将羊脂玉观音仔细从多宝格上取下来,又从里屋的柜子里取了个一尺高的锦盒,将羊脂玉观音翼翼地放了进去。 等扶风将羊脂玉观音放好了,贺宁馨才一字一句地道你记好了,我现在说的话,你要一个字不漏,都说给老听。” 扶风忙抱了锦盒在怀里,聚精会神地看向贺宁馨,一幅全神贯注的样子。 贺宁馨走,空着的那只手在扶风怀里的锦盒上摩索了几下,便抬头看着扶风道你对老说,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就只会得恶果。这尊羊脂玉观音,是当年大觉寺圆寂了的了凡大师专门持诵过的,对祛除邪祟有奇效。老可以将此观音供于佛堂之中,持诵七七四十九日,然后供到平章院里,心祟可解。” 扶风听得迷迷糊糊,囫囵吞枣地记了个圆乎,又当着贺宁馨的面,重复一遍,倒是一个字都不差。 贺宁馨晓得扶风记性甚好,因此一般传话问话,都是让扶风去。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话,心里也疑惑上来,在旁边默不做声。 扶风重复完贺宁馨交待的话,又问道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贺宁馨眼波流转,往简飞扬那边飞了一眼,笑道还有,说完我刚才吩咐的话,再问问简老,有没有空拨冗见见国公爷和我。就说我们这两天一直是一头雾水,不知平章院里到底出了何事,让老不肯再住进去。——若是老平章院里有不妥的地方,还望老亲口告知一二为好。这平章院以后要做了礼仪馆,可是要供奉祖宗牌位的,半点差都不能有。” 扶风也是个聪明人,闻言心领神会,笑着抱了锦盒去暄荣堂传话去了。 等扶风走远了,简飞扬才叹了口气,拉着贺宁馨的手,看了她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宁馨也有些忐忑,试探地问道国公爷可是觉得宁馨不孝?”到底是他亲娘,贺宁馨有些担心又自作主张了。若不是简老此举有可能关系到全族的生死,她也不会这样咄咄逼人。 简飞扬看出贺宁馨的心思,心里觉得暖融融的,温言道没有。你做得很好,换了是我,也不能马上想出这样妥当的法子。” 贺宁馨仔细看着简飞扬的眼睛,见他不似作伪,才放下一半的心,拉着简飞扬到一旁的高背雕花扶手大官椅上坐下,又去一旁的茶龛里给他续了一杯茶,慢慢解释国公爷不怪宁馨自作主张就好。——国公爷也看出来了,娘这次,实在是有些出格。就算不忿我们,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有些,是绝对沾不得的。说实话,我宁愿是我小人之心了。希望平章院里,没有像我们想的一样糟糕。” 两人都贺宁馨说得是,却都没有明言点出来。这种事,大家子里都是避之唯恐不绝的,他们也只是猜测而已,顺便敲打一下简老,免得这位老,以为一个孝字就能罩着她,让她为所欲为。 扶风拿了锦盒来到暄荣堂,依言先说了一遍贺宁馨交待的话。 简老在暄荣堂里,终于将幕离取了下来,此时抱着羊脂玉观音翻来覆去地看,居然笑了。——虽然嘴有些歪,眼有些斜,可是扶风看得出来,确实是在笑。 可是听完扶风转述的贺宁馨的话,简老的手又哆嗦起来,脸上涨得通红,又冷笑连连。看了看那羊脂玉观音,突然像想起了似的,如拿着烫手的山芋一样,立时将那羊脂玉往锦盒的方向一扔,对扶风道这尊菩萨太贵重了。老身消受不起,你拿给你们供着去吧。” 扶风不以为意,扑上去抢过快要落地的玉观音,翼翼地放回锦盒里装好,盖上盖子,捧在怀里。又将贺宁馨后来说的话问了一遍,并且一再强调老,您若是真的平章院里有不妥,可一定要说出来。要,我们差一点就住进去了……” 简老没想到贺宁馨不仅看出了她的谋算,还出言挑衅,不禁胸闷若狂,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指着大门的方向,对扶风怒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一旁候着的大丫鬟芳影吓得赶紧给简老顺气,既拍她的前襟,又摩索她的后背,叮嘱道老,大夫说了,老中风刚好,不易再次动怒。若是气得很了,很容易复发的。这要再次中风,就不会好得这样快了……” 这话提醒了简老。哼,这肯定就是老大两口子的诡计了。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既然你们做初一,就别怪我子做十五 想到此,简老倒是平静了下来,一边给顺气,一边慢慢坐了下来,将腿抬到炕上,对芳影道给我捶捶腿。”又叫小丫鬟,道拿擦地的布擦地,以后别人都往院子里放——我的病还没好,以后要养病,不能见人。”看着陪笑的扶风更是色厉内荏道你跟你们和国公爷都说了,以后我不叫他们,他们就不用了。晨昏定省的也都不用了,不看到他们,我兴许还多活几日”唠唠叨叨地又哭起老太爷来,只说命苦。 扶风依然笑着给简老行礼,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道那老就歇着吧,奴婢复命了。” 简老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扶风抱着大锦盒回到致远阁复命,简飞扬十分诧异,看着贺宁馨道你都做无本的买卖啊” 贺宁馨抿着嘴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凑巧罢了。” 简老这一“养病”,镇国公府倒是清闲下来。 贺宁馨将平章院里所有的下人都安置到暄荣堂里,又派了专人守着暄荣堂的院子,不许随意进出。 简飞扬趁夜亲自去了平章院的内室,在那张填漆床底下的一块活动青砖底下,找到一个造型十分怪异的童子木偶,木偶上还贴着贺宁馨的生辰八字。简飞扬面似锅底,拎着木偶飞身来到暄荣堂,将偶人捏成木屑碎末,撒到暄荣堂的院子里才罢休。 这件事,坚定了简飞扬向贺宁馨直言相告的决心。 倏忽二十几日,眼看就要到八月初一,便是简飞扬领密旨出京的日子。 是 由】. 第十一章 临别夜话 下 ※一更送到。今天二月份最后一天了。特地三更求粉红。二更两点,三更晚上八点。提前多谢大家的粉红票。(n_n) 七月三十的晚上,没有月亮,只有星星,四围都比平时要更黑暗一些。 镇国公府的内院虽然掌了灯,却依然抵不过院子太大,人太少,暗处更多。 致远阁的净房里,贺宁馨刚刚除了外衫要踏进浴桶沐浴,突然觉得身下有些许不适。低头轻瞥间,却看见中裤里那一丝熟悉的血痕。 小日子还是如期而来了。 贺宁馨幽幽地叹了口气,坐到了浴桶旁边的酸枝木小杌子上,扬声将扶柳叫了进来。 扶柳心细,又爱洁,这些贴身用的,向来都是她收着的。 贺宁馨在净房里对她嘀咕几声,扶柳也在心底里微微叹气,点头道莫慌,奴婢这就去取了月绶带,还有细棉纸。” 贺宁馨小日子来了,便不能再盆浴,只好坐在浴桶边上,将毛巾沾湿了,在身上略擦了擦。 扶柳将拿,服侍贺宁馨换上,又套上小日子里专用的紧身中裤,披上薄氅,才从净房里出来。 此时已是七月末,八月初。京师偏北,入了夜,已经有些寒凉起来。好在东面近海,南面临江,早晚的气温相差不大。不过晚上已经要盖上薄被,才不会受冻着凉。 贺宁馨从净房里出来,就有些闷闷不乐。 扶柳她的心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别着急,咱们太太嫁到贺家两年才生了大少爷。”说得是贺宁馨的娘亲许,嫁给贺思平两年才生了长子贺宁启。 贺宁馨更是苦笑。她如何不这些?只是贺家跟简家实在太不相同,不能比。就看她前世在宁远侯府里,为了生孩子,连命都挣掉了…… 回到房里,贺宁馨坐在梳妆台前,拿了梳子慢慢地篦着头发,回头看见简飞扬没有睡在他那边,而是睡在了里面那一边的被子里面,心里更是暗自嘀咕起来。 磨磨蹭蹭地梳完头,又将身上的薄氅挂在一旁的架子上,贺宁馨回头看见简飞扬还在靠床内侧的被子里,头朝着里面,似乎睡着了。 贺宁馨在心底里又叹了一口气。 “飞扬,我小日子来了,你要是想……,我去给你叫柔馨姑娘进来。”贺宁馨走,翼翼地对着床里面问道。她小日子来了,本来就应该跟夫君分房睡,还应该主动给的男人找通房或者小妾伺候着。 只是她和简飞扬正值新婚,简飞扬又从来不要简老给他预备的通房丫鬟,贺宁馨当然不会多事再去给他置办一个。 还以为他是不一样的,岂知……贺宁馨暗暗警醒,不要得陇望蜀,更不应该对男人指望太多。 简飞扬刚刚不过是假寐一下,居然睡了。 听了贺宁馨的话,简飞扬猛地清醒,她是误会了,又不该如何解释,只好若无其事地从贺宁馨的被子里起身钻出来。 “里面暖和了,你快进去吧。”简飞扬掀开的被子,坐到床头说道。 贺宁馨不明白简飞扬的意思,咬了咬牙,道我去给你把柔馨姑娘叫进来。——你们去耳房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简飞扬出手如风,抓住了贺宁馨的手,低声道我不是要……” 贺宁馨头也不回地道我身上不好,不能伺候你……是我的不是,还是让柔馨姑娘进来吧。” 简飞扬听着贺宁馨的话,突然那丫鬟“柔馨”的名字里居然也有个馨字。——娘是故意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给丫鬟也取个正房的名字。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呆呆地坐在床头,还以为他是半推半就了,心里一沉,拔腿就要出去叫人。 简飞扬从来没有见过贺宁馨发脾气,像今日这样,大概已经是她最大的怒火了,心里好笑,轻轻一拉,把她拽到了怀里。 贺宁馨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拍着简飞扬宽厚的胸膛道做呢?快放手拉拉扯扯地,让人看见像样子” 简飞扬越发好笑,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把贺宁馨那边的被子掀开,将她轻轻地裹了起来,温言道天凉了,你又……,我听人说过,来……小日子的时候,身子特别虚,不能碰冷水,还不能……,就帮你暖了暖被子。” 简飞扬想起在乡下的时候,卢嬷嬷有一阵子没那么疯了,有时候也跟他唠叨这些话。可是现在想起来,还是挺疯的。这些话跟他一个男孩子说有用?可能卢嬷嬷从来就没有好过。 贺宁馨却彻底呆滞了:原来是给暖被子…… 简飞扬装作没有看见贺宁馨目瞪口呆的样子,起身熄了床旁边小桌子上的夜灯。 屋里立时漆黑一片,只有窗外回廊下的灯光透过烟粉色的窗纱,恍恍惚惚地照进来。 贺宁馨睡在带有简飞扬气息的温暖被子里,心乱如麻。 只听简飞扬的声音又在暗夜里响起我你小日子来了,更是受不得冻。我离京前,去安郡王那里一趟,找他要些火狸皮子,给你做床褥子,再做床小毯子,贴身盖着。——安郡王刚从外洋,听说带回不少好。等我回京后,咱们一起看看。”火狸皮是西北营州的特产,再冷的天里,都十分温暖舒适,而且是体虚妇人最好的良药。只是极为难得,市面上,基本上已经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物儿。 贺宁馨却羞不可仰,轻声道你别去……若是安郡王问起来,羞都要羞死了……” 简飞扬转过身来,含笑看着贺宁馨圆圆的鹅蛋脸,道我有分寸。再说,安郡王内库里的火狸皮子,本来都是我猎的,不过是让他保管而已。如今我去拿回的,他哪里敢说三道四。” 贺宁馨无语。火狸身体娇小,行动迅速,非常难猎到。他居然说安郡王府里的火狸皮子都是他猎的,真是不知说他好。 两人躺在**,想到就是两人新婚后的第一次分离,心里都有些恋恋不舍。 而贺宁馨刚才的举动,让简飞扬心有感触,又不该如何跟她说,踌躇了半天,才低声道我十一岁家中遭难,十五岁从军。从军中小卒做起,跟许多普通兵士一样摸爬滚打,从尸山血海里捡的功名。跟我一起从军的那些普通兵士,很多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可他们对我是真正的好,不忌讳我是罪臣之后,处处护着我,教着我。” “我有一个最好的,比我大十多岁,是个老兵卒子。家里世代都是当兵的,军队里面的弯弯绕,比谁都懂。逢年过节,他带我回他们家吃饭。一家人和和美美,你推我让。没有妾室、庶子、通房,只有一个男子、一个女子,还有的孩子。我才,原来世上还有这样合契的夫妻,这样齐心齐意的一家人。——我一直很羡慕他们,最想要的,就是能如同他们一样……”说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充满期盼地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想,这是在给她解释,他为何不要通房?以后也不会要妾室?想到也是夫君的第一个人,贺宁馨心里格外熨贴。只是听夫君说,想要只有一个男人、一个的日子,心里颇有些感慨:这种和和美美的生活,哪个不想要?——不过是嫁的男人给不给她们这个机会罢了。 见简飞扬一幅诚挚的样子,不像是在哄她,贺宁馨想了想,笑道只要夫君愿意,妾身当然高兴。只是夫君也不必勉强,妾身是做正室的,不会跟上不得台面的人置气。”一幅温婉大度的贤妻样儿。 这种反应,并不是简飞扬想要的,他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贺宁馨这样说,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以后的日子那么长,出尔反尔的人那么多,做的对男人有保留态度,也无可厚非。毕竟这种事,无论怎样都是男人说了算,真没有多少可以置喙的余地。 想到家里的事情,简飞扬也感慨起来。男人和是不一样的。从小到大,他听娘说过那么多次,她和爹的感情有多好多好,爹如何没有其他人……可是依然有了的出世,还做了她眼里永远的眼中钉…… 简飞扬在这个镇国公府里,长到十一岁。最早能有的记忆,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再早就不记得了。那时二弟简飞振才一两岁,正在蹒跚学步。他明明记得那个时候,爹和娘已经没有再住在一个院子里过。而后来过了几年,又是如何出世的,他是无论如何也记不清了。 想起这些事,简飞扬觉得再跟贺宁馨说那些纳不纳妾的话也没有意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宁馨迟早会,他不是一个言而无信、反复无常的小人。 “宁馨,明日我要出京去西面,大概要一个多月才会。”圣上下的是密旨,简飞扬只能含含糊糊地跟她交个底。 贺宁馨却一点就透,含笑问道可是西面夷人那里又蠢蠢欲动了?”十分敏锐直接。 简飞扬挑高了长眉,诧异地道你如何我是要去……?” 贺宁馨有些骄傲,面上却不显,轻描淡写地道你刚从东南道,此次又要去西面。西北营州有咱们镇国公府十万军户,而西北总兵前些日子又向朝廷请功,说是‘斩杀来犯的五百夷人士兵,埋尸于营州城外的密林’。——圣上大概是不信的。” 简飞扬又惊又喜,忙问道你怎知圣上不信?”圣上起初是信的,后来简飞扬给圣上分析解释之后,圣上才这其中的不尽不实之处。 贺宁馨偏头端详了简飞扬一番,见他双眸一闪一闪,充满了希翼,似乎一个孤独已久的旅人,终于了同伴一样。并没有时下一般男人常有的对参与朝堂之事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 贺宁馨突然觉得上天还是待她不薄。至少无论在她的前生还是后世,她身边信任她的能力,给她机会展示能力的男人还是占多数。就连楚华谨,在朝堂大事上,也都是完全倚赖她的决断和谋划。 “说啊,不说了?”简飞扬催促道,心里怦怦直跳,十分想听贺宁馨的理由。 贺宁馨浅笑道西北营州城外,只有草甸,哪里来的密林?——那个地方,如今可能连草甸都稀少了,只有荒漠而已。” 还“埋尸密林”,不埋在总兵家后院算了?——起码可信度还高一些。 简飞扬大喜。贺宁馨的说法,跟他对圣上的分析解释一模一样 简飞扬看出这些不实之处并不奇怪。他小时候,跟着的爹爹老镇国公简士弘去过营州。长大从军后,也跟着军队换防,到过营州驻扎。他能看出这份战报的不尽不实之处,是因为他有亲身体验,可贺宁馨……简飞扬,她这辈子,还没有出过京师。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简飞扬热切的问道,就跟以前在兵营里,跟下属幕僚争论下一战的埋伏应该设在哪里一样。 贺宁馨前世喜欢看舆图,今生也依然喜欢。可惜前世在裴家裴老爷的书房里,她可以和几个哥哥一起看着舆图,纸上谈兵,指点江山。这一世,贺家没有舆图。而且比较详细准确的舆图在大齐朝受朝廷管制,除了朝廷特许的阁臣和武将之外,一般人家里都不能私藏舆图。否则让人告发出来,就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之罪。 简飞扬既然问起来,贺宁馨只好含糊其词,道以前跟宋良玉,就是辉国公家的七姑娘交好的时候,在她家的书房里见过一些。” 简飞扬释然。辉国公是圣上重臣,又是安郡王的姻亲,家里有舆图不奇怪。 贺宁馨到底有些忐忑,笑问道你不会怪我‘牝鸡司晨’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简飞扬摇头,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面颊,低声道既为夫妻,又为知己。天下间有几人能得到这样的贤妻美眷?” 贺宁馨脸上慢慢绽出笑颜,在暗黑的夜空里,突然美艳不可方物。 简飞扬看着这样的贺宁馨,心里涌起浓浓的不舍,突然两手伸出,将贺宁馨从她被子里抱了出来,拥在怀里。 贺宁馨一动不动,生怕让他太过激动,可就惨了。 简飞扬却没有别的动作,拥她在怀里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我有一件事,应该早就让你了。” 贺宁馨将头埋在他怀里“嗯”了一声,算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简飞扬很是艰难地开了口,道这几日,我想你也看出来,娘跟我不睦了。” 贺宁馨点点头,依然没有。——是挺奇怪,亲生母子闹成这样的,也不多见。特别是这还不是败家子,而是家里的顶梁柱。 简飞扬伸手将贺宁馨搂得更紧些,在她耳旁道其实,她不是我娘。——她是我嫡母。” 是 由】. 第十二章 扑朔迷离 (粉红+) ※二更粉红加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大家投的粉红票,俺明天出单章答谢。 贺宁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听了简飞扬的话,全身止不住地抖动了一下。 简飞扬当然感觉到了,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不想放开她的样子。 贺宁馨被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忙捶了他的胸膛几下,嗔道:“有话好好说,你想憋死我啊?” 简飞扬忙松开了些,贺宁馨翻了个身,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简飞扬脸上的希翼渐渐地暗了下去。——自己是庶长子,不是嫡长子。这个认知,从他在乡下的时候偶尔偷听到嫡母同二弟的谈话之后,就成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是了,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为何嫡母对他和弟妹的待遇天差地别,也才能解释为何卢嬷嬷被嫡母几次三番要下手暗害。 “你是如何知道的?”贺宁馨的呼吸通顺了些,又有些好奇。这种事情,大家子里常有,但是都瞒得死紧,很少有人能知道真相。特别是当事人,往往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在乡下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我上山砍柴,冻得受不了了,提前溜回家里,听见我娘在和二弟说话……”简飞扬有些尴尬。当年一个冻得浑身青紫的少年,躲在嫡母和幼弟的房门口,只为了蹭一点从门缝里透出来的暖和气息,谁知却听见了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的往事。从那时候起,他不再抱怨,不再偷懒,也不再拿自己跟二弟比,而是把自己当了这个家的罪人,用了一切力气,来为自己“赎罪”。 生为庶子,却占据了嫡子的位置,就是他的“罪孽”吧。 “听你‘娘’说的啊……”贺宁馨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跟简老夫人的接触还不多,贺宁馨却敏锐的发现,这位简老夫人可真是个妙人。她说得话,做得事,其真正意思,都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出来的。也就是贺宁馨惯于揣摩人心,才发现她有不对劲的地方。若是换作以前的贺姑娘,估计已经被这位老夫人骗得团团转了。饶是如此,贺宁馨也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很多东西,只有靠时间来证明了。 简飞扬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接着道:“我家的后花园里,有一处小院子,里面住着一个疯了的老妇人卢嬷嬷,她应该是当年的知情人。”简飞扬硬着头皮解释,“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这些。至于我爹,我想我爹,以前也不是有意瞒着你们家的。”用庶长子充作嫡长子,还跟人家的嫡长女定亲,这要是在一般人家里,可以按照“骗亲”一罪告到官府的。况且他们是勋贵人家,若是简家正常状态下的袭爵,简飞扬这样以庶代嫡,让人告发了,就是死路一条。 幸亏简家以前的勋爵已经被夺,如今发还的勋爵,也是看在简飞扬所立的战功上。此事就算闹出来,也不会有太坏的影响。 “那你生母呢?”贺宁馨又问道。 简飞扬沉默,过了半晌,有些艰难地道:“不知道。——可能已经不在了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留子去母”? 贺宁馨想起自己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也是成亲多年生不出孩子。为此,宁远侯府的太夫人曾经提议过,让她找个丫鬟帮忙,只要生了儿子,就“留子去母”,被她严辞拒绝了。——她是没有孩子,却不意味着,她要去抢走别人的孩子,甚至用一条人命为代价,来成全自己。 后来,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又提议,让她将兰姨娘生的庶长子记在自己名下,当作是嫡长子,也被她拒绝了。她不做这样的交易,直接跟太夫人表明,要么她生自己的孩子;要么,宁远侯府永远没有原配嫡子。在她的强硬姿态下,还有她娘家裴家的强硬背景,宁远侯府的太夫人终于妥协,开始了跟她一起漫长的求子之路。好在后来,她到底是心愿得偿,连生一子一女,也算是儿女双全。——除了寿字头上差一点,她的前世,一点遗憾都没有。 贺宁馨的心情慢慢平息下来,脑子里习惯性地开始权衡起利弊来。 “其实,你用不着告诉我。”贺宁馨轻叹一口气。 简飞扬是庶长子这回事,如今应该只有简老夫人知道,或者简飞振也知道。可是他们就算知道,也绝对不会去主动揭发。因为这件事闹出来,死了的老镇国公简士弘,和现在的简老夫人,便是两个“罪魁祸首”。简老夫人再恨简飞扬占了她亲生儿子的位置,也只敢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却不敢真的闹大了,那样只会两败俱伤,没有人能够得到好处。 简飞扬心里先是一松,继而又一紧,默默地将贺宁馨揽在怀里,低头在她黑黢黢的秀发上亲了一下,道:“……我原是不想说,怕你嫌弃我。” 贺宁馨是嫡长女,却配了个庶长子。想来当初贺大老爷和许夫人若是知道实情,大概也是不会同意跟他们家结亲的。又想到贺大老爷和许夫人跟自己的爹爹多年知交,还不惜身家性命为简家奔走。可是自己家都做得些什么事儿?——着实对不起人家。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在想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件事。还有自己的爹娘,自己是应该跟他们说呢,还是不说呢? 听见简飞扬的顾虑,贺宁馨苦笑道:“……还不如不说呢。”跟她说有什么用呢?难道她还能去告他“骗婚”? 两人都沉默下来。 贺宁馨慢慢在心里回味着简飞扬的话,越想却越觉得不对劲。 刚才简飞扬的话甫一出口,如石破天惊一样,惊得她都有些呆滞了。 好在她向来有急智,记性又好,此刻冷静下来,已经觉得简飞扬的说法里,有些问题。 一般来说,如果庶长子不是瞒着嫡妻生下来的,而是嫡妻允许的,多半是嫡妻进门多年无出才出此下策。 简家的情况,看上去确实是嫡妻无出,才让丫鬟生了庶长子,然后留子去母。 可是贺宁馨却记得,许夫人跟她说过,简、贺两家的亲事,是在简飞扬出生那一年就口头说定了的。 听许夫人说,简飞扬的爹简士弘新婚第二年就得了简飞扬这个嫡长子,十分得意。满月的时候,满京城里大摆满月酒,很多人家都去镇国公府喝过简飞扬的满月酒。贺大老爷就去过,还见到了襁褓中的简飞扬。当时许夫人也正好生了嫡长子,在家里坐月子,便没有去镇国公府喝满月酒。 当时在席上,两个男人就说定,若是贺大老爷的妻子以后生了女儿,两家就结为儿女亲家。可惜那之后,贺大老爷和许夫人一直等了六七年,才又生了贺宁馨,比简飞扬足足小了七八岁。简士弘倒是个实在人,一直等着贺家,不肯给简飞扬定别的亲事。 事实证明,这门亲事对简家来说,真是一门好亲事。 可是这件事情对简老夫人来说,却极为怪异。 首先,没有哪个嫡妻,会在刚成亲的时候,就允许侍妾先于自己怀孕。更别说最后生下来,还记在了嫡母名下,当作了嫡长子抚养。——不一碗药让你打胎就够仁慈了,还想做嫡长子?门儿都没有 太不合常理了。 贺宁馨寻思了半天,问道:“娘是哪里人?”简老夫人一向很少出来走动,不知道是不是娘家不显,所以底气不足? 简飞扬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娘是范阳卢氏嫡系的嫡长女。” 范阳卢氏是四大姓之一,跟如今的皇族范氏一样,都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可惜再大的家族,也抵不过皇权的倾轧,如今也是风流云散,化作昨日黄花。 贺宁馨心里更觉得不妥。以前听许夫人说过一次,说简老夫人是范阳卢氏女。可是范阳卢氏是一个巨大的家族,旁支偏支也都可以自称是范阳卢氏女。她也一直以为,简老夫人是范阳卢氏的旁支所出,谁知居然是嫡系的嫡长女。范阳卢氏如今虽然不再风光,可是当年卢氏出嫁的时候,还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时期。 反过来想,倒也说得通。 简老夫人卢氏嫁的是世袭罔替的三公之一的镇国公简家,范阳卢氏怎么可能拿一个旁系远支的嫡女来充数?就算卢家肯,简家也不肯要这样的人做嫡长宗妇。 可是简老夫人这个作派,这个样子,实在跟范阳卢氏嫡系嫡长女的形象搭不上边。 不过这个想法,贺宁馨说不出口。她总不能跟简飞扬说,你母亲看上去怪怪的,有时候烟视媚行,不像正经女人。有时候又正襟危坐,一幅节烈贞妇的样子。还有的时候,眼皮子浅得很,像是半辈子没有见过银子似的,着实诡异得很。 当然简老夫人再有不妥,也不是他们这些晚辈能置喙的。 以前是亲娘,现在是嫡母。从某种意义上,庶子对嫡母,更要百般敬重才是,甚至比亲子的规矩更要多。只是这层身份,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就够了。明面上,简飞扬还是简老夫人的嫡长子,贺宁馨是嫡长媳,这一点,没人能动摇。 是 由】. 第十三章 双喜临门 上 ※三更送到。最后求粉红票。 这些对于简老夫人的想法,贺宁馨打算还是藏在心里。没有把握的事,她向来不会说,也不会做。若是简老夫人真的如她所想的一样,有不对劲的地方,天长日久,总会露出把柄的。——不信她就能藏一辈子。 贺宁馨想了半天,又觉得简飞扬怎么说都是个男人,一些细微的不同之处,只有女人才能体会出来,他不一定看得出来这些不对劲的地方。总之他能发现自己不是简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已经够厉害得了。多少男人连自己的朝夕共处的枕边人的真正面目都看不出来,更何况这种隔了一层的事情。 贺宁馨终于找到话安慰他:“事已致此,你也不用多想了。出身如何,不是你我能改变的,也别太怪自己。”又看着简飞振的眼睛,戏噱道:“若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这辈子对我好一些,便算补偿了。” 简飞扬有些感动,抱紧了贺宁馨不说话。 黑暗的夜里,贺宁馨望着帐顶上若隐若现的莲花图案,打趣着转了话题问道:“其实这事儿,你瞒一辈子都无妨。怎么今儿就一定要说出来了?” 简飞扬又沉默了半晌,才将贺宁馨扳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能再瞒着你,因为我的嫡母,看来是不打算收手了,现在已将矛头对准了你。” “你什么意思?”贺宁馨想起之前简飞扬去平章院处置的“巫蛊”,一颗心又高高地吊了起来。 简飞扬抿了抿唇,对贺宁馨低声道:“那平章院里上房内室填漆床底下埋下的,是‘乌童子’。” 贺宁馨一声惊呼,比刚才听见简飞扬是庶子还要惊讶。 “怎么会还有这玩意儿?”贺宁馨也压低了声音,在简飞扬耳边轻声问道。 这几日的相处,简飞扬已经发现,贺宁馨不同一般的闺阁女子。她眼光开阔,所知甚多,所学甚杂,对朝堂上的事情尤为敏锐。——大家子里聘宗妇,都是要求嫡长女,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妻贤夫祸少。一个大家族,更是需要一个有眼光,有头脑,有手段的主母,来做家主的贤内助。 而“巫蛊”这回事,在大齐朝虽然是禁忌,可是也分许多种。有些所谓的“巫蛊”,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个用来栽赃嫁祸的幌子而已,根本不会起任何作用。 而“乌童子”不一样。这种巫蛊,起于南疆。到底有没有作用,一直是见仁见智,没有个一定之说。只是凡是占了“乌童子”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所以叫“乌童子”,其实是“无童子”的谐音。 所以沾了“乌童子”的巫蛊案,都由缇骑亲自查办,连刑部都不能插手。 “娘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贺宁馨马上想起来,这东西若是从府外传进来的,可别在别人手里留下什么把柄才是。 简飞扬轻哼一声,道:“应该不是最近弄来的。我看那木偶被摩索的油光锃亮,木头乌黑古朴,应该是有年头了。最少,也是十年前的东西。” 贺宁馨不说话了。十年前,他们简家还在东南乡下。若是简老夫人从乡下得来的,也还说得通。可是把这东西放在身边近十年,也亏这老夫人胆儿大。 “不用说,那上面一定贴着我的生辰八字。”贺宁馨笑道,又半真半假地道:“若是我真的生不出孩子,你可别怪我。” “跟我在一起,怎会生不出孩子?”简飞扬忍不住笑着反问了一句。说起孩子,简飞扬精神一振,觉得满心的疲惫都被冲得一干二净。 贺宁馨拿手指在简飞扬胸膛上点了点,俏皮地道:“你忘了我被‘巫蛊’了?” 简飞扬抓住她的手,包在自己宽厚的手掌里,一本正经地道:“我已经帮你‘解咒’了。如今这‘咒’已经反噬到施咒的人身上去了。——你不会生不出来的。” 贺宁馨脸有些红,眼珠转了转,又道:“你可知道,宁远侯府当日的原配嫡妻未曾生育,便让侍妾生了庶长子。” 拜贺宁馨那次在宁远侯府里为宁远侯府的原配出头所赐,简飞扬倒是托了安郡王,细细地打听了宁远侯府里的事,对于那位原配夫人的遭遇,也甚是同情。闻言伸手将贺宁馨拥在了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那裴娘子,不是后来又生了一子一女吗?——可见不是嫡妻生不出孩子,而是……”简飞扬又觉得说人家闲话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便住了口,转了话题道:“总之你放心,有我护着你,你一定会平平安安诞下我们的嫡子。” 贺宁馨倒是不俱内宅那些女眷的争斗,最担心的不过是夫君太过为“别人”着想,反倒把妻子的位置靠后了。 见简飞扬说得如此通透明白,宁馨就知道简飞扬并不是男人中的棒槌。那种棒槌向来只知道自己屋里的其他女人都是柔弱无害的小白兔,要防的,只有原配嫡妻这只大灰狼。 两人絮叨了一夜,将许多心结都解了开去。 到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两人虽然都有些没睡好的样子,可是精神头还是足的。 简飞扬要悄悄离京,贺宁馨只给他备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装了几件换洗的衣裳,然后塞了一大叠银票和碎银子到包袱里。 简飞扬拎着包袱摇头笑道:“哪里需要这么多的银子?”说着,从包袱里掏出大部分银票和碎银子,只留了小面额的银票和几块碎银子。 贺宁馨阻止他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你还是多带些银钱为好。” 简飞扬听了,难却其意,便又抽了两张银票放进去。 这一次,简飞扬照样只带了上次的两个亲兵,加上小厮东元。 “我还得先去安郡王府一趟,让王爷派人给你送些火狐皮子过来。”简飞扬换了出门的衣裳,将包袱拎在手里,往屋外走去。 贺宁馨想让他别麻烦了,可是说不定他去安郡王府还有别的事情。贺宁馨也没想过男人事无巨细都会向她报备,便又住了嘴。只是送他到门口,便住了脚,免得让人看出端倪。 简飞扬走后,贺宁馨看着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屋子,有些不适应。 扶风和扶柳忙过来凑趣,外面管事的仆妇又过来回话,等着发放上个月的月例。 忙碌起来,贺宁馨就忘了离情别绪,一心顾在家事上。 简飞扬走后,简飞振为了府试,经常出去会文,也结交了一些同样要应试的士子。 到了八月中的时候,皇贵妃娘娘说是在御花园摔了一跤,提前发动,早产生了个儿子。圣上大喜,大赦天下,又将皇后娘家嫂子的诰封终于批了下来。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终于成了正式的宁远侯夫人。 是 由】. 第十四章 双喜临门 中 圣上诰封宁远侯继室裴舒芬的圣旨,是同皇贵妃娘娘喜得贵子的喜讯一起来到宁远侯府的。 宁远侯府众人拜了香案,三跪九拜之后,裴舒芬款款上前,从传旨内侍那里接过了圣旨。 那内侍是皇后娘娘的人,见宁远侯府众人接了旨,便又笑着道皇后娘娘说了,皇贵妃娘娘喜得贵子,圣上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宁远侯也托了四皇子的洪福。——这个诰封,宁远侯还要亲自进宫一趟,向皇贵妃娘娘和四皇子道谢一番才是。” 皇贵妃得子的消息,除了安郡王府以外,宁远侯府的人是京城的高门勋贵里面,最先得知的。 宁远侯太咧开的嘴角还没有合拢,便被皇贵妃得子的消息敲了一闷棍,脸上立时阴沉了下来。 裴舒芬恭恭敬敬地托了圣旨,对内侍行礼道多谢赵公公传旨。请代为转告皇后娘娘一声,舒芳定会去宫里走一遭,亲自向皇贵妃娘娘道谢,也要给皇后娘娘请安。”身后的丫鬟桐云从另一个内侍手里接过一品侯的冠帔朝服和证书。 有了诰封的品级,裴舒芬进宫方便多了。 内侍笑呵呵地点头赞赏宁远侯是个多礼的。如此,就把皇后娘娘先前赐给的内廷行走的腰牌交回给皇后娘娘吧。” 裴舒芬以前无品无级,不好进宫。可是皇后娘娘在宫里独木难支,又需要娘家人不断进宫去拿拿主意,所以专门给裴舒芬求了一枚内廷行走的腰牌。 圣上压着裴舒芬的诰封留中不发,又让裴家的人将宁远侯府的两个嫡子领回外祖家教养,已经是大大地打了皇后娘娘的脸,所以对于此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应了。 如今裴舒芬有了品级,可是凭侯的冠帔朝服入内廷觐见,不需要额外的通行证了。 传完旨意,传旨的内侍接过宁远侯楚华谨亲手递的赏银,笑呵呵地回宫去了。 裴舒芬让的大丫鬟桐月在宁远侯府的内堂看着下人将香案、红毡一一收缴到库房里,捧着圣旨,桐云在后面捧着冠帔朝服,同楚华谨一起回了内室。 桐云将的冠帔朝服翼翼地放到了内室的**,屈膝行礼退下了。 裴舒芬陪嫁来的有三个大丫鬟,桐月、桐星和桐云。桐星前些日子做了通房,也跟着服侍楚华谨。桐月领着中澜院里管总的差使,是最得力的左右手。桐云管着厨房和库房,平日里也跟着裴舒芬进出,颇有眼色。且桐云是三个大丫鬟里生得最差的,裴舒芬用着她倒是更放心些。 桐星在的耳房里做着针线,听说侯爷和了,忙请安。 楚华谨抬头看见桐星两眼水汪汪地站在面前敛身行礼,脸上还有一丝昨夜残留的红晕,不免笑着抬手道不用伺候了。你们体恤你,自去歇着去吧。” 桐星娇羞地垂下细白的脖颈,腻声称“是”,将裴舒芬私下里的作派学了个八成。 楚华谨想起昨晚在桐星身上折腾的苏式新样子,喉咙紧了紧,哑着声音吩咐道下去吧。——晚上再服侍。”居然又要桐星陪侍。 裴舒芬心里已是浸了一缸醋。她早想寻了处将桐星打发了,可是这个小蹄子年岁虽小,心眼却不小。除了只在楚华谨面前卖弄风情以外,别的时候,都依足了做通房丫鬟的规矩,一个都寻不着。 楚华谨回身见裴舒芬面色不虞,笑了起来,将她搂着坐到床前,低声道你这是吃飞醋……嗯?”一路说,一路抱着她揉搓起来。 裴舒芬也有一阵子没沾雨露了,楚华谨略在她身上揉了揉,已经快受不住了,正要转嗔为喜,同他做成一道,却听见外屋传来桐月有些急切的声音回禀侯爷、,方姨娘发动了,这会子正疼得死去活来,让侯爷看看。” 楚华谨搂了裴舒芬正要入港,猛听见方姨娘也快生孩子了,全身一个激灵,刚刚硬起来的尘根立时便软了下去。 “快着人去请太医院请太医——另外去找太,将有经验的几个嬷嬷要。”楚华谨哧溜一下从裴舒芬身上爬起来,忙忙地整了整被裴舒芬拉得有些松脱的裤头,又掩了掩外袍,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内室。 裴舒芬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伸手抓起床旁小桌上的水晶花碗就往地上砸去。 桐月在外面听见屋里的破碎声,定是又发脾气了,忙软语在外面劝道,方姨娘这一胎,侯爷很是看重。今日又得了诰封,咱们宁远侯府可是双喜临门呢……”说了一通,将裴舒芬有些抑郁的心情劝说了。 “罢了,你进来,服侍我梳洗。等我换了衣裳,就去方姨娘的院子里候着去。”裴舒芬终于平静了下来,淡淡地对外面吩咐道。 桐月应了声是,打开帘子进来,跟着裴舒芬进了净房洗漱。 方姨娘的院子里,楚华谨有些焦急地站在门外候着。 太也赶了,死活不许他进去。 只听着方姨娘在里面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十分凄厉。 楚华谨吓白了脸,对太颤声问道……会这样?会不会难产?” 太又好气又好笑,扶着一旁的嬷嬷嗔怪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爹,会不这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里。——都是这样的,谁也不比这样金贵” 楚华谨有些讪讪地。他的两个庶长子出世的事,他在屋里睡大觉,都是裴舒凡和太料理的。 后来的齐姨娘生楚文琳的时候,他正好在外面办差,也没有经历过。 等到裴舒凡生两个嫡子的时候,他更是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等他清醒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快洗三了。 后来带着齐姨娘和方姨娘一起外放,齐姨娘生了个,可是齐姨娘身子好,又是生过一次的,楚华谨还没有从衙门里赶,齐姨娘的已经抱在手上了。——比不得方姨娘是投胎,怀孕的时候楚华谨又是全程照料,为了这个孩子,他一直忍着没有碰方姨娘。如今终于要出生了,在他心里更是不同。 裴舒芬换了身月白缎子的长裙,外面罩着海棠红的褙子,挽了慵妆髻,扶了桐月的手,终于姗姗来迟。 太看见裴舒芬素着一张粉脸了,不知怎地,心里觉得特别畅快,笑着对她道舒芬啊,你们房里又要添丁了。你这个做嫡母的,可真是命好啊”说完拿帕子捂了嘴笑。 一旁的婆子也连忙凑趣道恭喜贺喜——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呢”言指裴舒芬今日得了诰封的事儿。 裴舒芬在房里已经发过一通脾气了,此时已经心平气和。闻言笑着点头,道托娘的吉言,咱们同喜同喜”又对身后的桐月道你拟了单子,咱们侯府有这样的大喜事,人人都要有赏。我看,”裴舒芬又沉吟了一会儿,道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例吧。” 院子里的下人婆子听说了,个个高兴异常,给裴舒芬磕了头,称颂不止。 楚华谨赞赏地看了裴舒芬一眼,又对太挤挤眼,道娘,可不是我说的?——舒芬大方得很” 太言笑盈盈,拉了裴舒芬的手,细看她脸上,道可怜见的。在屋里哭了一场才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看这眼圈还红着呢。” 裴舒芬正要说“不是”,太已经轻拍她的手,似乎是极为理解的样子,叹息道……好了,你也别否认了,我都的。大家都是这么的。”说完,便对楚华谨道你们守着吧。我可是乏了,要歪着去了。” 楚华谨忙让两个婆子将太送。 太临走的时候又对裴舒芬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就够了,让你们侯爷早些歇着。——一个妾室生孩子,他守在这里像样子?” 裴舒芬脸上始终挂着温婉的笑,低声应和可不是娘说得这个理儿?——可是方姨娘是侯爷心坎上的人,可不敢捋虎须呢” 太对裴舒芬的态度十分满意,闻言也不再故意为难她了,道等大夫,你也去歇着吧。屋里三个稳婆,外面有我院子里派来的婆子照料,应该无事。”话音刚落,屋里便传来方姨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接着听见一声清脆宏亮的婴儿哭声。——终于生出来了 楚华谨再也顾不得,如疯了一样跑上台阶,拍着屋门唤着方姨娘的名字“月眉”、“月眉”,甚至想踹了门冲进去。 太立刻对下人道给我拦住他” 生孩子的地方是污秽之地,太可不想的进这种地方,伤了福气。 几个婆子上前,将楚华谨紧紧地拉住。 几个人正在挣扎着,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婆子抱着一个大红缂丝襁褓走了出来,笑眯眯地道恭喜太恭喜侯爷恭喜——方姨娘生了个大胖小子” 此时的皇宫里,皇贵妃周氏抱着怀胎七月就提前生下来的皇子,怜惜地用只有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唯愿这一世,你能平平安安长大,顺顺遂遂到老。” 是 由】. 第十五章 双喜临门 下 皇贵妃周氏才刚刚怀胎七月,本来是要在十一月中的时候足月生子。那时候,京城里已经很冷了。皇贵妃担心自己入了冬坐月子会受风,便让宫人们将凤栩宫偏殿的暖阁提早布置了起来。可巧刚布置好暖阁,她就提前生了孩子出来。如今刚好派上了用场。 暖阁里南面的墙上,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细棱格窗子,上面糊着烟粉色的霞影纱,既能透气,又能隔尘。晚上天凉的时候,将棱格窗子外面的隔扇阖上,正好可以挡风保暖,甚是方便。 皇贵妃昨日才产子,今日刚刚醒来,还十分虚弱,可是已经等不及了,忙忙地让人将刚出生的小皇子抱了过来。 七个月早产的婴儿十分虚弱。 可是皇贵妃像是有准备似的,不仅暖阁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还备了诸多的儿科圣手太医、稳婆、乳娘和教养嬷嬷在一旁伺候着。如今也都派上用场了。 看着怀里的孩子,皇贵妃仔细端详着他的眉目,又掀开襁褓,看了看他后背上的胎记,微微点头,心下暗自庆幸。 “皇贵妃娘娘,四皇子要吃奶了。”凤栩宫的大宫女红丹轻声上前,对皇贵妃周氏提醒道。 皇贵妃依依不舍地抱着孩子,头也不抬地道:“本宫先喂他第一口奶吧。”说着,让红丹将帐帘拉上,皇贵妃靠在床头,解开了自己的中衣,将婴儿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那婴儿用足了劲儿,才吸了两口奶,便又昏睡过去了。 大齐朝里妇人喂养婴儿,都听了当年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的话,就算日后要用奶娘,可是产妇都尽量将第一口乳汁给自己的孩子喝。据说这第一口乳汁里,有神奇的东西,可以让婴孩在头半年里不生、或者少生病。 过了这么多年,大齐朝的妇人们对这种说法都深信不疑,所以大齐朝的大部分婴孩都吃到了宝贵的初乳。 皇贵妃见孩子睡着了,也不去唤醒他继续吃奶,只是将他抱在胸前,让他贴着自己母亲的怀抱睡着。 宏宣帝过来探望四皇子的时候,听说皇贵妃一醒过来,就将四皇子抱到暖阁里去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起步往偏殿暖阁里去了。 暖阁门口守着的宫人嬷嬷忙屈膝行礼,又软语相劝道:“陛下,暖阁是坐月子的地方。陛下还是不要去的好。——等皇贵妃坐完月子,陛下再来不迟。” 宏宣帝却一点都不在意,伸手掀开帘子,道:“以前朕还进过产房呢。——月子房算什么?”笑着进了暖阁的屋子。 皇贵妃听见宏宣帝的声音,忙让人打开帐帘,对着宏宣帝笑道:“还请陛下恕罪。臣妾无法起身给陛下行大礼了。” 宏宣帝笑着摆摆手,道:“你坐着吧,小心别吵醒孩子。”说着,来到皇贵妃的床边坐下,凑过头看了看皇贵妃怀里的四皇子。 极小极瘦弱的黑色小脑袋靠在皇贵妃洁白的中衣上,呼吸声微弱到似有若无的样子。 宏宣帝想起皇后生得三个足月健壮的皇子,不由对眼前的四皇子更加怜惜,轻轻握了皇贵妃的手道:“你这孩子得之不易,给他取个小名叫‘易儿’吧。以后长大了会一切顺遂,容容易易。” 皇贵妃听了,心里感触更深,哽咽道:“有陛下看护着他,他已经比别的孩子有福气多了。——易儿这名字极好,不仅要做小名,也要做大名。” 宏宣帝当然依了皇贵妃所言,眯了眼笑道:“以后封了亲王,就叫‘易亲王’,也很不错的。” 皇贵妃听了,忡然变色,顾不得自己产后体虚,将孩子放到一旁的**,自己挣扎着从**起身,给宏宣帝跪下,求道;“这孩子甫一出世,就三灾八难的。陛下还要这样抬举他,臣妾怕他受不起,反而折了寿。他生来底子就不好,这一生,他若是能顺顺当当长大成人,臣妾就要去太庙祭祖还愿去了。不敢有别的指望。——再说咱们大齐朝从太祖皇帝那里传下来的规矩,就算皇子,最高也只封郡王,不许有皇子越过安郡王一系去。陛下要是给他封了亲王,别人不说,安郡王那里,可是让他们没脸呢。” 宏宣帝真的没有想这么多。他看这孩子虚弱的样子,觉得多半养不大,想着若是夭折了,就封他个“亲王”衔,也是安抚皇贵妃的意思。 可是皇贵妃到底是做娘的,宁愿孩子没有荣华富贵,也要他能平安长大。 宏宣帝被皇贵妃拳拳爱子之心打动,遂不再坚持先前所言,道:“依你,都依你。” 皇贵妃破涕为笑,在宏宣帝的搀扶下,又慢慢改了坐的姿势,靠回到大迎枕上。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宏宣帝才想起过来的另外一个目的,皱了眉头问道:“昨日你在御花园跌倒之事,宫里的裁事房已经有定论了,说是皇后那边的一个粗使的洒扫宫女,跟上头的管事姑姑有争执,一气之下,将清油泼到了御花园的青石子路上,想让那管事姑姑摔一跤。谁知皇后突然约你去御花园赏花,你就做了那管事姑姑的‘替罪羊’了。”说到“替罪羊”三个字的时候,宏宣帝有些嘲讽的意味在里面。 皇贵妃将一旁睡着的四皇子又抱到胸前,轻轻拍着,嘴里却道:“陛下,臣妾敢以性命担保,此事与皇后无关。——只是凑巧罢了。”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半天,见她的一双眼睛都牢牢地盯在孩子身上,竟是一时半回都离不了的样子,心里对她更是歉疚,硬着头皮道:“皇后是个粗心大意的,不比仪贞你聪慧,此事到此为止。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白吃这个亏的。”眼下无论是那个洒扫的粗使宫女,还是跟她有争执的管事姑姑,都吓得投缳自尽了。——已经是死无对证。 皇贵妃心里一动,抬头看着宏宣帝含笑道:“陛下这话偏了。怎么皇后娘娘就是一片赤子之心,臣妾就是那九曲心肠的?”竟是体会到了宏宣帝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宏宣帝向来知道皇贵妃是个聪明人,如今他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忙安抚皇贵妃道:“是朕说错了。仪贞你别生我的气。”仪贞是皇贵妃的闺名。宏宣帝拿出了两人新婚燕尔时的称呼,想要挽回刚才的错漏之处。 皇贵妃却是很理解宏宣帝。在他这个位置上,怀疑一切可以怀疑的人,就算自己亲眼的看见的,都持怀疑态度,本就是应有之意。 “陛下何错之有?——有误会说开就好,臣妾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记恨陛下一辈子的。”皇贵妃打趣道。 见宏宣帝有些讪讪地,皇贵妃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问道:“陛下,选秀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听说来京参加复选的一百五十名高门贵女,已经在京城等了快两个月了。” 宏宣帝倒是不急,闻言侧头往暖阁里四下看了看,起身走到窗前,隔着烟粉色的霞影纱看着窗外,道:“你放心。皇后肯定马上要招她们进宫复选了。”言罢摇摇头,对这个皇后很是无言的样子。 皇贵妃轻笑。皇后到底是真笨还是藏拙,都与她无关了。 只是宏宣帝似乎忘了,皇后身后,还有一个宁远侯府,却是不容小觑。不像自己,娘家被庞太后屠戮一空,一个可靠的娘家人都没有。不过好在宁远侯府没有了裴舒凡,皇贵妃想起来就觉得微微快意,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忌惮宁远侯府了。 宏宣帝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便起驾去御书房批折子去了。 皇贵妃说了这么多话,觉得神驰力竭,便也小睡了一会儿。 过了几天洗三的时候,因为四皇子还很虚弱,便没有抱去正殿接受众人的朝贺。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借着进宫给四皇子洗三的机会,亲自来到凤栩宫的偏殿暖阁门前,给皇贵妃和四皇子行了大礼,又送上一个玉雕南山仙翁的摆件,恰是长命百岁的好兆头。 皇贵妃别的都不收,唯独这样寓意着“福寿绵长”的好彩头的东西,拒绝不了。 裴舒芬见自己送礼送到了收礼人的心坎上,嘴角微翘,对屋里的皇贵妃又道:“皇贵妃娘娘,妾身不打扰皇贵妃娘娘歇息,这就告退了。” 皇贵妃在屋里扬声道:“宁远侯夫人有心了。等本宫坐完月子,再招宁远侯夫人进宫叙话。” 裴舒芬忙应了,又去了皇后宫里道乏。 皇后正翻看着选秀复选的名单,十分气闷。看见裴舒芬进来,皇后将手里的名单扔到裴舒芬手里,道:“宁远侯夫人,帮本宫看看,都取那些贵女为好?” 裴舒芬抿嘴笑着,仔细翻看名册看了看,道:“皇后自有决断,妾身哪敢帮皇后做主?——不过妾身想着,这些人里面,总得家境不显的,才乖巧一些。不然仗着娘家显赫,淘起气来也够让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头疼的。” 一席话提醒了皇后,她接过名册,又看了看,这次却看出些不同出来,立时就在长兴侯嫡长女陈宜岚的名字上划了个圈。 以下免费:罗嗦一句,到今天的最新章为止,本文的两条主线:一条明线,一条暗线都出来了。明线会明写,暗线会一直用隐晦的笔法写。可能最后大结局的时候,会将暗线转明,也可能像《烟水寒》一样,最后用一篇番外明写,因为不想破坏故事的整体风格。 是 由】. 第十六章 庄周梦蝶 裴舒芬在一旁看着皇后在几个名字上迅速画了圈,有些好奇地问道皇后娘娘可是认得这几家人?” 皇后满意地看着那名册,指着头一个“陈宜岚”道她虽是长兴侯的嫡长女,可是长兴侯家,是出了名的妾室当家。她这个嫡长女,连定亲的夫婿都被庶姐夺了去。——她这次出来参选,也是想搏一搏的意思吧。既然她有所求,娘家又不能帮衬,挑进宫里,说不定是个好的帮手。”说完又有些惆怅,到底是不能回到当日在西南一夫一妻的美好日子了。 裴舒芬察言观色,忙安慰皇后道娘娘,有一得必有一失。皇后娘娘还是看长远些,只要得比失大,就是好买卖。” 这句话引得皇后笑了起来,嗔道好买卖!——你一个大齐朝最大的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儿家,也跟贩夫走卒一样说起买卖来了,真是不知说你好!” 裴舒芬满不在乎地陪笑道娘娘不知。买卖做得好,才能有财物支持。不然,这天底下的事,成与不成,都脱不了一个‘钱’字。”如果要夺嫡,钱财当然不能少。裴舒芬已经盘算了好几条赚钱的计策,要显显不同时下一般无知内宅妇人的本事。 这话皇后倒是听明白了,闻言点头沉吟道这样说也未尝不可。——我就将宁远侯府交给你了。”竟是要全力支持她,在宁远侯府大展拳脚的意思。 裴舒芬大喜。有了皇后的支持,她在宁远侯府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侯爷不管内院之事,而时时喜欢恶心她的太,估计这以后,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大嫂,你如今不在了,本宫就如同少了一条臂膀。希望你能不负本宫的期许,接替你,成为本宫得力的左膀右臂。”皇后与其说是对裴舒芬寄以厚望,不如说是对裴家寄以厚望。 裴舒芬嘴里虽然谦逊了几下,心里却在暗自得意:的见识并非这里一般的妇人能比,如今皇后这样的处境,哪里需要她拿出当年看过的那些手段?九龙夺嫡这些人大概听都没有听过……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又说到了皇贵妃的早产上。 裴舒芬叹息道七个月就生了下来,可是要费一番功夫呢。”裴舒芬的前世里,虽然医学发达,可是早产儿都要在特制的保温箱里养几个月才罢。这个世上,也不知早产儿都是活下来的。 皇后笑道七活八不活。其实皇贵妃这个早产的日子,倒算不。你不,宫里的御医里,有一位专治早产儿的瞿大夫,已经被圣上派到皇贵妃宫里去全天候着去了。” 裴舒芬眨眨眼,笑道还有这种大夫?——娘娘可得帮妾身一个忙,将来若是有用得着这位大夫的地方,还望皇后娘娘给个体面。” 皇后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急?——你不是要四五年之后才能生吗不跳字。 裴舒芬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看来是宁远侯太进宫的时候跟皇后说起过了,裴舒芬虽然羞恼,却无可奈何。无论皇后,还是太,都是她惹不起的。忙转了话题,问起皇贵妃那一跤到底是摔的。 裴舒芬听皇后说起始末,又说宫里的裁事房寻到两个“罪魁祸首”,原是皇后宫里的人,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问道那圣上有没有对娘娘怎样?”有没有问话?有没有让皇后辩白? 皇后弯着双腿,跪坐在紫檀木夔纹四足矮桌前,专心地拿了凤仙花汁染指甲,一边染,一边对裴舒芬道本宫是这么蠢的人么?——再说本宫有三个皇子,大皇子都快纳妃了,至于跟她那个在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讨债鬼过不去吗?依本宫看,她就算能生出来,以后也养不大!”最后一句话,倒是极为恶毒。 裴舒芬半信半疑,思索了半天,还是提醒皇后道娘娘容禀。如今皇贵妃早产,圣上看在咱们宁远侯府和皇后的面子上,将此事不了了之,但是一定会对皇贵妃更加怜惜。皇后娘娘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皇后染着指甲的手顿了一顿,过了半晌,看向裴舒芬,点点头,道大嫂言之有理,本宫就按兵不动,先把这些贵女弄进宫里再说。——男人啊,只要变了心,就好对付了。” 裴舒芬强笑了一下,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宫回府了。 皇贵妃的凤栩宫里,看护早产儿的御医瞿大夫每天给四皇子扎针,又用专门的汤药给他沐浴净身。十来日,居然一天天地长大了,也能吃得多了,一次病都没有得过。 四皇子越来越胖,皇贵妃却熬得瘦了下来。 眼看就要到九月初一了。宫里新进了一批贵人,圣上左拥右抱之余,龙颜大悦,下旨要带宫里的人和勋贵武将去京郊的皇家猎场秋猎。 皇贵妃还在坐月子,自然不能去。别的宫里的宫人都在忙忙碌碌地给主子收拾,就凤栩宫静悄悄地。 皇贵妃的大宫女红丹悄悄地走进偏殿的暖阁,看见皇贵妃午睡方醒,一幅怔忡的样子,轻声问道娘娘,夷陵长公主在殿外求见。”夷陵长公主便是如今宏宣帝唯一的异母妹子。 皇贵妃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低声道……不见,就说,本宫身子不好,刚吃了药,歇下了。” 红丹领命,又问道夷陵长公主要跟圣上、皇后,还有各宫的贵人一起去秋猎,问皇贵妃娘娘有没有话对圣上说。” 皇贵妃嗤笑一声,道圣上每日都一趟,本宫有话,不亲自跟圣上说,要她传话?”摆摆手,道以后别搭理她,离她远点。” 红丹不明所以。依她看,夷陵长公主的娘亲对圣上有恩,圣上又对夷陵长公主恩宠有加,看,都是一个大大的助力。皇贵妃娘娘不笼络这个助力也罢了,居然把人赶得远远地,这不是得罪人吗?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只是个得脸的宫女而已,哪里敢掺和主子之间的事情?——她还想平平安安活到二十五岁,好放了出宫跟家人团聚呢。 想到此,红丹只好一个人出去,陪着笑对夷陵长公主解释了半天。 夷陵长公主不是傻子。她对皇贵妃示好,不是一日两日了,却一次也没有得到回应。恼羞成怒之余,暗道:给脸不要脸,咱们走着瞧! 夷陵长公主盛怒而去,红丹惴惴不安地给皇贵妃复了命。 皇贵妃却一点都不在乎,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宽敞的暖阁里,皇贵妃望着屋顶的七叶攒花藻井,想起了刚才做得梦。那时候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如此清晰明澈。 那时候,曾经在以为胜券在望,圣上下旨废后的前夕,皇后的大嫂,宁远侯原配裴舒凡力挽狂澜,突然以一个连环反间、嫁祸江东之计,将这一派彻底打垮。 圣上震怒,将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最后抑郁而终。而的皇儿却被立时赐死,身首异处,还将这一边的镇国公简飞扬下了天牢。若不是有安郡王豁出性命为他求情,他也早被赐死了。可是他的下场,也不比赐死好多少。最后被夺爵贬官,流放南疆三千里。镇国公的爵位,便让他的弟弟简飞振袭了。他高贵的妻子,在他被流放之后,跟他义绝,另嫁了高门。一代名将,最后只落得个困死南疆的下场,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来,算是绝后而终。 要说“栽赃嫁祸”这种事,当初对皇后也不知做过多少次。可是现在想起来,都是小打小闹,比不得皇后有宁远侯裴舒凡在后面布局,教她隐忍,教她退让,然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将对手打得再无还手之力。——上一次最亏的,就是没有裴舒凡这样的大嫂…… 只是这一次,好象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首先,宁远侯的原配裴舒凡,居然没有挺过两年多前的大劫,早早地死了。还记得,那时候,裴舒凡的爹娘本来在东南祖籍老家寻得奇药,亲自送上京来,治好了她的痼疾。 还有镇国公简飞扬现在的妻子贺宁馨,明明应该两年多前溺水身亡的。简飞扬那时娶了她的牌位过门,又守孝三年,到了今年十月金秋才大婚…… 想起镇国公简飞扬上一次那位高贵的妻子,皇贵妃心情十分复杂。就是因为那位贵女,简飞扬才站在这一边,才落得那样的下场。这一次,早早地疏远了那位贵女,一切都应该不一样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上一次,还是技不如人,比不过裴舒凡的大才,其实怪不得别人。——夺嫡这回事,看来真是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在冷宫三十年,亲身经历过血淋淋的教训,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这一次,虽然裴舒凡已经死了,也不能掉以轻心。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特别是宁远侯又续娶了裴家的庶女为填房,以裴家人的聪敏睿智,焉知这位庶女是不是又一个裴舒凡呢?还是吸取教训,不要再卷进去为好。 再说绞尽脑汁,甚至不惜设局早产,就是为了避过以前的那个生日,好为他逆天改命。况且早产儿一般都身体孱弱,身体不好的话,很多雄心壮志都成了过眼烟云,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就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吧,也好争那些高高在上的。 若不是强求,的不会死得那么惨,镇国公简飞扬也不会无后而终。 所以这一次,是报恩来的,不是讨债来的。 是 由】. 第十七章 别后重逢 上 “皇贵妃娘娘,五位新晋的贵人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来了。”凤栩宫的大宫女红丹在偏殿暖阁外回道。 皇贵妃收回了望着屋顶藻井的视线,想了想,道让她们去正殿候着,你服侍我换衣裳。” 红丹应了,叫了一个宫女去将五位贵人领去正殿,掀开暖阁的帘子,进来帮皇贵妃梳洗换衣。 皇贵妃在**歇了半个月,虽然瘦了些,精神头倒是好得很。 红丹找出皇贵妃的凤冠霞帔,翼翼地服侍皇贵妃穿戴好。 皇贵妃对着大大的穿衣镜前后照了照,又去首饰盒里挑了一支丹凤朝阳赤金镶翡翠五彩挂珠钗戴在发髻正中。凤嘴里衔着长长的真珠挂帘,正好垂到皇贵妃雪白丰腴的额头上。 红丹在皇贵妃身后举着一面一尺来长的挂镜,给皇贵妃照着身后的装束。 “今天都哪五位贵人?”皇贵妃一面照着镜子,往唇上点上口脂,一面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这阵子在坐月子,只听说皇后最后圈选了五位贵女入宫,先都从最低的选侍起封。给圣上侍寝之后,就抬为贵人。若是有了身孕,再封婕妤。 而圣上倒是没有特别的喜好,十日之内,将这五位贵女尽皆幸了。于是宫里就多了五位贵人出来。 红丹见皇贵妃终于问起这些新入宫的贵人们,忙笑着回道有关雎宫的岚贵人、赵贵人,还有芳华宫的陈贵人、林贵人和王贵人。” 皇贵妃心里一动,回头问道兰贵人?——可是姓兰?”大齐朝后宫里的贵人一般不上封号,都是以姓称之。 红丹抿嘴笑道皇贵妃娘娘真是聪明,一听就这位岚贵人不同凡响了。——这位岚贵人姓陈,是五位新封的贵人里面,唯一有的封号的。圣上夸她‘温柔和顺,如兰似麝’,就用了她名字里的“岚”字做了她的贵人封号。而且这几天,都是召她侍寝,别的贵人得的雨露,不及她的一个零头。” 说完这话,红丹又悄悄靠近了皇贵妃几步,俯在她耳边道皇后宫里那边的小德子公公已经又开了赌局了,赌五位贵人里面,谁会最先蓝田种玉,得封婕妤。这位岚贵人,可是大热门呢!” 皇贵妃噗哧一笑,道小德子还是那么好赌!” 红丹也跟着笑,伸手将皇贵妃身上的霞帔理了理,悄声道上次被皇后宫里的管事姑姑抓了个正着,罚了他一年的月钱,又拨去倒夜香的御香房做了半年苦役,如今才刚刚,就又赌上了。” 皇贵妃想起小德子那惫懒样儿,忍俊不禁道既如此,本宫也拿五十两银子,去押一押。” 红丹十分高兴,忙问道娘娘押谁?” 皇贵妃缓步往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道当然是岚贵人。” 名字里有个岚字,又姓陈,除了陈宜岚,再无别人。 想不到没过几年,又见到她了。 那一次,她是和皇后争斗的第一个牺牲品。她的死,一直是一个谜。皇后那边的人以为是皇贵妃做的,皇贵妃这边的人以为是皇后做的。 而镇国公简飞扬是岚贵人的嫡亲表哥,简飞扬的妻子也一度跟岚贵人非常要好,经常来宫里跟她请安叙话。所以岚贵人突然横死,又有诸多线索指向皇后,简飞扬的妻子就认定是皇后做的,并说服简飞扬站在了这一边。 岚贵人之死的最后得益人,变成了这一派。当时还庆幸渔翁得利,孰知就因为这“渔翁得利”,反而让圣上开始对起了疑心。——因为凶手,一般就在得益最大的人当中。 当时很多明的暗的线索都指向皇后宫里,可是就因为太过明显,多疑的圣上反而越来越不是皇后所为。又加上得了镇国公简飞扬的相助,反而让圣上忌惮起来。到后来,看上去笨口拙舌,经常昏招迭出的皇后,居然让圣上真正放下心来。 在冷宫三十年,到最后才明白,一个不聪明、时常容易被人拿住把柄的皇后,还有一个骄横跋扈,口碑很差的宁远侯府,才是圣上能够放下心来,不怕外戚坐大的真正原因吧。——圣上的心思,裴舒凡早就摸得透透地了。这个可怕的幸亏没有进宫。若是她进了宫,恐怕这大位,跟和皇后都没有关系了…… 皇贵妃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正殿。 这一次,她一定要挽救这位可怜的姑娘。她不该横死,没有人去跟皇后夺嫡,她应该会长命百岁。 坐在凤栩宫正殿里高高的宝座上,皇贵妃端颜看着宝座下方的红毡地面上,跪伏着五位年轻的贵人,温言道起来吧。到本宫这里,你们不必拘礼。” 五位贵人莺声呖呖地谢了恩,从地上站了起来。 皇贵妃和颜悦色地跟下方的贵人们一一问过话去,特地把岚贵人留在最后面。 等问到岚贵人的时候,皇贵妃仔细看,果然见她还是同以前见过的一样秀丽大方,不过以前的她,眉目间总是有一段挥之不去的愁闷之意,对谁都翼翼,生怕得罪人。伺候圣上,也特别能作低服小。圣上虽然怜惜她,可是也看轻她。 现在的她,却眉目舒展,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同以前畏缩胆怯的样子判若两人。 皇贵妃在心底里暗暗称奇。不过事情总是向好的方向发展,她也就不多追究了。 岚贵人也在下方细细地打量皇贵妃。听说皇贵妃今年有三十一岁了,保养得还不。不过生过两个孩子,之前又在民间生活了十多年,到底比不上那些一直养尊处优的贵妇们。远的不说,就说的舅母,比皇贵妃大上一轮多,却看上去,似乎比皇贵妃保养得还好些。又看皇贵妃脸上虽然白净细腻,可是眼角间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只是一双眼睛明亮温暖,见之可亲。 想起临入宫前,表嫂贺宁馨对叮嘱的话,岚贵人又静下心来。——表嫂说过,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只要不贪心,不强求,就算是龙潭虎穴的深宫大内,也能游刃有余,似闲庭信步般悠然来去。又叮嘱过许多应付那些见不得光的小伎俩的手段。其实并不复杂,只要将的一切置于阳光之下,一切的阴谋诡计就没有了生存的土壤。 靠着表嫂的叮嘱,已经躲过了两次别人的暗算。如今这些人也软硬不吃,又入了圣上的眼,应该会消停一阵子了。 而这位皇贵妃娘娘,表嫂说过,是个有七窍玲珑心肠的灵透女子,在圣上心里地位不同一般。还说她虽然生了,可惜是一个早产儿,能平安养大就不了,在圣上心里,更是会多几分怜惜。 所以无论是对皇贵妃娘娘,还是皇后娘娘,岚贵人能做的,就是保持同样的距离,不能远,也不能近。圣上那里,就算得了宠,也不能去主动邀宠。 表嫂说得很明白,在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所以让她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地去耍手段来左右逢源。待人处事只要光风霁月,落落大方,自然会有的后福。 岚贵人看着皇贵妃的眼睛,下意识觉得皇贵妃对她有些亲近之意,心里微微有些奇怪,却也高兴。一个有善意的人,总比一个有恶意的人要好。 皇贵妃见岚贵人也在打量,嘴角含笑,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又命红丹取了封赏的饰物,让五个宫女托着大红的托盘,每个托盘上放了一柄翡翠玉如意。送到五位贵人面前。 “不过是彩头。本宫恭祝各位贵人事事如意,心想事成。”皇贵妃笑着起身,从宝座上走了下来。 各位贵人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便纷纷接过赏赐,谢了皇贵妃的大礼。 皇贵妃走过岚贵人身边的时候,略微顿了顿,却没有再言语,径直出了正殿,回的偏殿暖阁里去了。 岚贵人不动声色地望着皇贵妃远去的背影,琢磨着不知时候才能等到表嫂进宫,跟再倾谈一番。 那时候在镇国公府里,表嫂说得很多话,也是一知半解,囫囵吞枣地先记下再说。如今日子一天天,越发觉得表嫂所言是金玉良言,恨不得再拉着表嫂多问几句才好。可惜她还是个小小的贵人,起码得封了婕妤之后,才能让家人进宫探望。 而贺宁馨嫁到镇国公府里,已经过了快两个月,镇国公府里里外外都上了手,外院的管事东兴本来就是许的人,自然对贺宁馨言听计从。内院里面,最难伺候的简老如今深居简出,就算偶尔出一趟门,也是到处寻医问药,想将脸上的眼斜嘴歪给治好了,倒没有多少来找贺宁馨的茬儿。 贺宁馨终于收拾妥当,觉得是时候去裴家探望一下楚谦益和楚谦谦了。 在贺家姑娘身上重生,到现在也才将将九个月的。而且刚醒的时候,就得知两个孩子已经被接回以前的娘家裴家,由的爹娘裴老爷和夏亲自教养。才放下心来,将全部心思都放在熟悉“贺宁馨”这个身份上面。 好不容易等到成了亲,是已婚妇人,可算是能正大光明地出门去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的两个孩子才好。 为了这一次的别后重逢,贺宁馨给楚谦益和楚谦谦各做了一套天水碧的衣衫,又给两个孩子各打了一个赤金的长命锁。她现在的身份,送的礼物太贵重了,裴家会生疑。太简陋了,又过意不去。只好在看似普通的衣衫料子和饰物上下功夫,总算既能拿得出手,又能体现的一片心意。 都准备好了,贺宁馨又让人去裴府送了帖子,约定了明日午后,去裴府探访。 是 由】. 第十八章 别后重逢 中 这天一大早,贺宁馨就起了身,到净房用冷水略微洗漱一番,便开始在屋里翻着衣箱,想找件好颜色,又不招摇,但是又能让两个孩子留下深刻印象,甚杂能让他们想起他们的亲娘裴舒凡的衣裳…… 找了半天,都不满意。 贺宁馨頹丧地歪靠到南窗底下黄花梨软榻上,愁眉不展。 扶风和扶柳按着平常的时辰服侍起身,却早已起来了。看样子,也洗漱过了,只是仍然穿着粉蓝色织锦纹细绸中衣,外面随随便便披了件雨过天青色细棉夹外袍,拿腰带松松地系了系,一幅不修边幅的样子。 扶风惊讶地看了看歪在软榻上的,刚想,一旁的扶柳已经留意到大开的衣箱,和拔步**摊开的几件交领襦衫和绣裙。 “可是找出门的大衣裳?”扶柳快步走,轻快地问着,眼明手快地将**的襦衫和绣裙折了起来,按照颜色和衣料分别归置好,才捧着往衣箱里原先的位置放。 扶柳的声音清脆又明快,让听见她的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贺宁馨微笑着道是啊,今日要去三朝首辅的府上探望两位小友,正发愁不该穿衣裳好。” 贺宁馨平时出门的衣裳都是扶柳一手打理的,闻言扶柳便来到衣箱前,上下左右的寻摸了一番,从里面拿出一件浅粉紫色三滚三镶缠枝牡丹花窄袖掐腰交领短衫,配着一条玉白底缂丝猫蝶戏春马面裙。小猫和蝴蝶绣得栩栩如生,如同在马面上凸出来一样,十分趣致逼真。 贺宁馨看着这条裙子,马上展颜笑道这是时候做得裙子?我从来没有见过?”立时接了,往身上比划。 扶柳笑着帮贺宁馨脱下外袍,又将裙子系在她的中衣外头,道照照镜子,看看要配首饰。” 扶风也取了交领襦衫,帮贺宁馨换上,又从衣箱里取出一条杏黄色的披帛,给贺宁馨从背后绕,搭在她的两条胳膊上。 贺宁馨自去首饰盒里取了支蓝宝点翠累丝赤金蝴蝶团簪插在头上,道这样就齐全了。” 只见贺宁馨脑后随便挽着的团髻上方,插了一支巴掌大的蝴蝶簪,实在是……让人不知说好。 扶柳抚着额头哀叹一声,道,还是让奴婢帮您重新挽个望仙髻吧。——配上那簪子就更好看了。” 贺宁馨乖乖地坐到了梳妆台前,让扶柳将她早上胡乱挽的团髻解散,将玉梳沾了栀子花水,一下下将头发疏通了,又挽了望仙髻。最后将那碗口大的蝴蝶团簪插到了望仙髻后面,从正面看,正好看见一只蝴蝶翅膀,颤悠悠地半遮半掩,让人忍不住想绕到后面,看看整只蝴蝶是样儿的。 贺宁馨照了照镜子,抿嘴笑了。果然是术业有专攻,不服不行。 好不容易收拾打扮齐整了,贺宁馨便让扶风去二门上问一问,她们今日出门要用的车套好了没有。 扶风去了一盏茶的功夫,道外院的大管事东兴昨儿就预备好了,现在已经在府门外等着呢。” 贺宁馨点点头,看着扶柳将她给两个孩子准备的礼物包了包袱拿好,还有给裴家老爷、夏,和裴家大少爷裴书仁、裴家大少奶奶沈氏的尺头和笔墨纸砚等物,都装了箱子,看着婆子进来抬出去了。 “今儿我不在家,说给外门上的门房听:今日内院的人都不许出去,外院的人不许进来。若是有客上门,收了帖子,就说家里没人,让他们再来。——至于老那里,今日若是要出门求医,也要拦着。除非二少爷跟老一起出去,否则就只有委屈老了。”贺宁馨临上车前,将府里的事务都安置好了。 大家主母出门见客是常事。主母不在的时候,内院的规矩要更严些,也是常情。 京城东面的裴府里,裴家大少奶奶沈氏也是一大早就起身,先安排好家事,又去正院给裴老爷和夏请安。 裴舒凡的两个孩子楚谦益和楚谦谦,便是养在裴老爷和夏的正院里,由两位老人家亲自照看。 楚谦益已经六岁多,进七岁了。楚谦谦也有三岁多,快四岁了。楚谦益早在两三岁,裴舒凡还活着的时候,已经由裴舒凡给他启了蒙。如今在裴老爷的亲自教导下,已经念了十几本书,认了几千个字。 裴老爷本来还想让楚谦谦一起跟着楚谦益开蒙念书,被夏死活拦住了。 夏一直后悔当年让大女儿裴舒凡跟着几个哥哥一起习练经史子集,凡事都念着大局,做人做事,都不像。又因为朝堂政争,结了一门不上道的亲事,连累她英年早逝,实在是悔不当初。如今的小孙女楚谦谦,可是不能再步她娘亲的后尘了。 裴老爷暗地里试过楚谦谦几次,她聪明机敏不比裴舒凡小时候差。两个孩子都有裴舒凡小时候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夏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就让谦谦做一个略微聪明些的小女孩吧。朝堂毕竟还是男人的天下,再强又怎样?——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沈氏来到裴老爷和夏的上房堂屋里,垂手侍立在堂前右手的方向,等着夏从里屋出来。 跟往常一样,两个孩子已经早早起身。楚谦益去了专门给他备的书房里,已经念了半个时辰的“空心书”。楚谦谦腻在夏的房里,正叽叽喳喳地跟夏说着她昨夜做的美梦。童稚清亮微微带些笑意的嗓音从里屋传出来,连一向严肃的沈氏都禁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夏拉着楚谦谦的手从里屋出来,看见沈氏如同往常一样,在堂屋里侍立着,对她点头笑道多亏了你,每天都得这样早。” 沈氏忙帮着给夏端漱口茶,又帮着将椅垫整了整,服侍夏在堂上的太师椅上坐下,笑着道娘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再说,今日镇国公府的国公要过府来探望益儿和谦谦,紧着让人将府里内外都打扫了,免得贵客上门,丢了咱家的脸面就不好了。” 楚谦谦看见沈氏,大叫一声扑到沈氏怀里,大声道大舅母早晨!——大舅母,谦谦昨儿做了个梦……”叽叽喳喳,又把她的梦说了一遍。 沈氏握着谦谦的小手,耐心地听她说完,赞赏道谦谦的梦真好听!——下次再做了这样的美梦,可不要忘了大舅母哦?”沈氏没有女儿,只有,把谦谦当了的小女儿一样疼爱。 谦谦使劲地点点头,又从沈氏身上下来,偎到夏身边。 夏搂着楚谦谦亲了一下她白皙粉嫩的小脸,微翘了嘴角,道真没想到,益儿和谦谦居然投了镇国公的缘。”上一次宁远侯继室裴舒凡及笄礼的时候,那时还是未出阁姑娘的镇国公贺宁馨,便挺身而出,为夏的嫡亲女儿裴舒凡仗义执言,让夏对她的印象十分之好。 “上一次,谦谦居然管人家未出阁的闺女叫‘娘’,若不是人家真正大家气度,不与孩子一般见识,两家就要结仇了,更别说正常走动。”夏叹息一声,想起的两个外孙。外祖家再好,也弥补不了亲娘不在的遗憾。 “那位镇国公还是贺大姑娘的时候,见过一次,做事着实爽快大方,跟咱们大姑奶奶品格儿极像。谦谦叫人家‘娘’,也不是没有由头的。”沈氏轻笑,看着夏将漱口茶含在嘴里,又拿了个镏金小铜盂接着,看着夏吐了出来。 这漱口茶里有薄荷。早起拿猪鬃牙刷沾青盐擦了牙之后,再用漱口茶,能祛除昨夜胃里的浊气。 楚谦谦对这些也是看熟了的,她早就擦了牙,也用过漱口茶,才到夏房里来,所以并不当一回事,自顾自爬到一旁的太师椅上,用起桌子上摆着的一碟点心。这是她专用的早食。 裴府的早食,一般都是细面包子和粗粮稠粥。楚谦谦早上不喜欢喝粥吃包子,经常不吃早食。夏绞尽脑汁,让厨房的人拿牛奶和了粗粮做出各种拇指大小动物形状的小点心,里面包上一点肉馅,给楚谦谦当早食。 一碟动物夹馅点心早食没有吃完,外面的婆子已经回道,说是镇国公的车到了,此时正在外院换了轿子,往二门上来了。 裴舒凡已经过世快三年了,裴家的人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不把她的名字当作禁忌一样从不提起,而是经常挂在嘴边,就好象她从未离开这个世上,只是去别家做客一样。 夏现在听了大女儿的名字,也不像以前一样淌眼抹泪地,如今只是抿嘴一笑,道这位镇国公真是有趣。也不知是真疼咱们益儿和谦谦,还是别有所求。” 他们裴家跟勋贵很少来往。除了姻亲宁远侯府,跟别人几乎连招呼都不打,而镇国公简飞扬倒是一个例外。因为裴家的三少爷裴书礼两年多前蒙圣恩,从文职转为武官,调到了中军都督府任从五品的经历。镇国公简飞扬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正是他的大老板。 裴书礼在中军都督府待了两年,耳濡目染,听得最多的人和事,都是同镇国公简飞扬有关,不由对这个比小四五岁,但是已经建功立业的国公爷十分钦佩。每逢初一十五休沐的时候,他带着一家大小回到裴府里,都要对镇国公简飞扬赞不绝口一番。因此裴家的人,对简飞扬还是颇有好感。后来又晓得对裴舒凡有恩的贺御史的大姑娘嫁给了简飞扬,就对镇国公府更是不同一般。 因此贺宁馨的帖子一送到裴府里,裴家人便立刻回了帖子,邀请她隔日就入府探访。一般的人家,就算递了帖子,也要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排上入裴府做客的机会。 贺宁馨坐在裴府的轿子里,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快有三年了,她终于又正大光明地回到了这个院子里。 罗嗦一句,俺觉得宫斗和宅斗不一样。宫斗没有对,只有输赢。就像那句老话: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宫斗就是“窃国者”,宅斗就是“窃钩者”。~~(&g;_&l;) ~~ 是 由】. 第十九章 别后重逢 下 贺宁馨的轿子到了二门上停了下来,两个抬轿子的婆子退了开去,贺宁馨的丫鬟扶风和扶柳从后面赶上来,帮她拉开轿帘,将贺宁馨扶了出来。 二门上传话的小丫鬟一个去给贺宁馨行礼带路,一个已经飞一般地抄了近路,去夏的上房报信去了。 “老、大少奶奶,镇国公到了二门了。”那小丫鬟腿脚灵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进了夏的院子,来到堂屋门前回报。 楚谦谦吃完了早食,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夏怀里发楞。 听见那小丫鬟的通传声,楚谦谦想起昨日听到大舅母和哥哥楚谦益说的话,从夏怀里挣出来,落到地上,问道镇国公是谁?” 沈氏笑着抚了抚楚谦谦头上黑黢黢的丫髻,道就是上一次谦谦认了的那位姨姨。——谦谦今日可不能再认人了!” 楚谦谦也才三岁多,隔了快半年的事情,她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还是很疑惑的样子。 夏含笑看着她,也不去提醒她。 贺宁馨到了夏的正院,极力稳住有些微微颤抖的身子,摆出一幅极自然的样子,慢慢往台阶上走去。只有在两旁扶着她的扶风和扶柳,才能感觉到的热切和激动。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开眼去,都在心里纳闷,跟裴府的两个孩子不过一面之缘,为何会这样激动? 夏和沈氏在屋里,看见一位穿着浅紫色襦衫、玉白色绣裙的女子缓步走进来。她从外面逆光而来,身姿款款地走上前来,对着夏和沈氏裣衽深行一礼,夏和沈氏一时看不清她的面容,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女子,走路行礼的姿势居然像足了裴舒凡当年在家时候的样子! 夏对贺宁馨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忙走到贺宁馨身边,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含笑道镇国公不必如此多礼。” 贺宁馨此时已经平静下来,顺势直起腰来,抬头仔细端详着夏的面容道夏老叫我宁馨就是了。——在老面前,不敢妄自尊大。” 娘真是比以前老了许多。贺宁馨看见夏头上鬓边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脸上的法令纹也越发得深了…… 沈氏拉着楚谦谦的手,笑眯眯地站在一旁,见状也对贺宁馨行礼道见过镇国公。” 贺宁馨转过头来,先对着沈氏拉着的楚谦谦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才看向沈氏,同样还礼道沈。” 三人厮见过了,夏又让丫鬟给贺宁馨上了茶,彼此寒暄过后,便吩咐道将益儿叫,顺便跟老爷说一声,说镇国公到访,让老爷见见客。” 贺宁馨立即条件反射一样站起来道老不必如此大礼。裴老爷贵人事忙,就不用麻烦了吧。”虽然她也很想见见前世的爹,可是如今这个样子,她怕忍不住,会露出破绽。——三朝首辅裴立省人称“老狐狸”,其察言观色、见微知著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夏和沈氏只当贺宁馨因为是文官家里出来的姑娘,礼数上比勋贵武将家里的姑娘要齐全些,就没有想到别处去。见贺宁馨坚辞,夏只当她客气,笑眯眯地抬手让她坐下,道我们老爷如今赋闲在家,整日里无事,不过是教教我们的外孙了事。不麻烦,不麻烦!” 外面的婆子见沈氏做手势让她们去请老爷去,便派了一个人去右厢房的书房请裴老爷和孙少爷。 裴立省刚考完了楚谦益的早书,见他背得一字不差,又考问了他几个问题。虽然答得不算特别周全,可是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得了。——裴老爷的大,中过状元的裴书仁像楚谦益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答不出这样好的答案。 “老爷、孙少爷,镇国公到访。请老爷带着孙少爷坐坐。”那婆子在书房门外回道。 镇国公今日要过府探望楚谦益和楚谦谦,裴老爷也是的。捻须沉吟了半晌,裴老爷决定还是去会一会这位镇国公。 楚谦益却是,这位镇国公,就是当日在宁远侯府帮他娘亲仗义执言的那位贺大姑娘。楚谦益对她的印象十分之好,听了仆妇的通传,一颗心都飞了。裴老爷沉吟的时候,楚谦益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已经坐不住了。 看见楚谦益眼巴巴地看着,一幅迫不及待的样子,裴老爷嘴角微翘,道也罢,我和益儿一起吧。”又问楚谦益饿不饿,要不要吃了早食再?” 楚谦益巴不得一声,哪里还吃得下早食,欢呼一声,已经起身先一步跑了出去。 裴老爷对楚谦益一向宽厚,又因为他从小没了娘,比别的孩子又多疼他几分。 楚谦益本人又是个**守礼的孩子,所以裴家的人都有意不多拘束他,只希望他能够跟一个正常的五六岁男孩子一样,也有上房揭瓦,满院子里撵得鸡飞狗跳的时候。 看见楚谦益奔跑的小身影,裴老爷不以为怪,笑呵呵地跟在后面,去了夏的上房堂屋。 楚谦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就来到夏的正屋门口。 到了门口,看见里面坐着一位身穿浅紫色襦衫,下系玉白马面裙的妇人,正偏着头跟坐在上首的外祖母夏,的楚谦谦笑眯眯地窝在那位妇人怀里,一幅自来熟的样子。 楚谦益又有些害羞,在门口磨磨蹭蹭地,不敢进来。 贺宁馨说完话,瞥见夏和沈氏的眼神都飘向了屋门口,不由也转头看。 “这可是楚小哥来了!”贺宁馨又惊又喜,笑着对站在门口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楚谦益招手。 沈氏笑着走,将楚谦益领了进来,对贺宁馨道叫他益儿就是了,我们家的人都这样叫他。” 贺宁馨从善如流,马上改了口,道益儿,还记不记得我?” 楚谦益垂头站在沈氏身旁,听见贺宁馨问他,抬起头飞快地瞥了贺宁馨一眼,看见她满脸含笑的样子,又低下头,点头如捣蒜。 夏对着楚谦益招手道益儿,。见了客人,礼数都忘了?” 楚谦益的脸有些红,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走,对着贺宁馨行了大礼,道小子楚谦益,见过镇国公。”十分小大人的样子。 贺宁馨心里发酸,面上却强忍着,对他和颜悦色地道益儿不必多礼。说起来是我的不是,上次益儿送了我那样好的一块玉佩,我都没有还礼,实在是太失礼了。——益儿可不可以原谅我的怠慢之?”完全把楚谦益当了大人一样对待,和对楚谦谦的态度,又有所不同。 夏和沈氏都十分满意。这种态度,也是裴家人对两个孩子的态度。这位镇国公,不用提醒,就将分寸拿捏得很像裴家人的样子,让楚谦益和楚谦谦越发没有面对陌生人的生疏感。 楚谦谦的性子开朗得多,只要她愿意,对谁都能自来熟。再加上夏和沈氏都格外宠着她,性子十分跳脱,又要强,半分亏都不肯吃。再加上年岁虽小,却伶牙俐齿,又脑子活络,懂得礼数,小小的人儿,经常将的乳娘都能说得一愣一愣的。 夏一直觉得,楚谦谦没了亲娘照应,又是女孩儿,不像楚谦益一样,可以出到外面去,不用日日在内宅打转。对楚谦谦来说,不吃亏总比挨打不还手要好。否则以后若是不巧,她和楚谦益还得回宁远侯府去,他们就得教会两个孩子在宁远侯府生存的本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在夏和沈氏两人的联合教养下,楚谦谦已经向“与其我憋屈不如你憋屈”的方向发展了。可想而知,如果将来有一天,楚谦谦和楚谦益不得不回宁远侯去,那么宁远侯府里面,凡是想打楚谦谦主意的人,大概要日夜三柱香,自求多福了。 楚谦益到底年岁大一些,无论是脾性,还是为人处事,基本上都成型了。而且男孩子的教养,到底同女孩子有本质的不同。 贺宁馨看见楚谦益彬彬有礼的样子,跟他略说了几句话,小小年纪就滴水不漏。心里既心酸,又感激前世的父母和兄嫂,到底是没有“人一走,茶就凉”,忘了她这个早逝的女儿。 裴老爷这时也来到主屋,在门口站着,看见贺宁馨在屋里同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孩子。楚谦谦也就罢了,平日里拉着谁都能说上几箩筐话。而楚谦益却是沉默寡言地多。如今对着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妇人,楚谦益居然滔滔不绝起来,有时候还跟的抢话说,实在是难得。 再看看那位以前只闻其名的镇国公,裴老爷敏锐地,这位镇国公有些下意识的小动作,跟他过世了的女儿裴舒凡十分相像。再看看两个对她一见如故的孩子,裴老爷不得不信,人和人的相处真的是讲缘分的。 贺宁馨的心思也全在两个孩子身上。她耐心地倾听着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给她讲述这一段日子以来他们的生活,虽然都是小孩子的日常琐事,贺宁馨也听得津津有味。 沈氏抬头看见裴老爷默不做声地站在门口,忙起身行礼道老爷来了。” 贺宁馨这才惊醒,抬头向裴老爷看,眼里带了几丝警惕。 感谢y199712、闲心99、旭日白云、毛毛万、fm的粉红票。提前上传的。另外提醒一句,俺发完章节之后,有时候会回修改前面的章节,有时候是改字,有时候是改笔误。比如前一章,本来想写得是沈氏只有,没有女儿。结果第一次写成了“只有女儿,没有”,后来重看原稿的时候,就改了。最近比较忙,为了赶,还有双更,有些不够严密的地方,俺有了空,会抓虫。以前有些修改过了,却忘了提醒大家再看修改过的章节。以后会记得提醒的。~~(&g;_&l;) ~~ 是 由】. 第二十章 再续前缘 上 裴立省看见那镇国公突然警惕起来,心里一动,脸上已经立时带了笑,若无其事地跨进屋门,对着镇国公拱手行礼道老夫裴立省,见过镇国公。”论品级,两人旗鼓相当。论职位,裴立省已经是致仕之人,贺宁馨的夫君却是朝廷重臣,这个礼还是当得起的。 不过贺宁馨当然不会受礼,立刻起身避到一旁,笑着裣衽屈膝行了大礼,道裴老爷子太客气了。小妇人侥外子之幸,忝列一品,实不敢受此大礼。” 贺宁馨的声音和长相,跟裴舒凡明显不同。屋里的人就算觉得贺宁馨的行事待人,给他们亲切熟稔的感觉,也当是投了缘而已,并无人将这两人混淆在一起。 楚谦益和楚谦谦见外祖父来了,也赶快给外祖父见礼。 甫一行完礼,楚谦谦就冲到裴立省身前,张开双臂,大声道抱!” 裴立省立时弯腰抱起楚谦谦,笑呵呵地在她发上亲了一下,亲切地道谦谦乖!”一幅慈祥外祖父的样子。 贺宁馨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是她前世严谨肃穆的爹爹?——这种样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以前她和爹爹的关系,是亦师亦友,虽然爹娘疼她,却从没有这样亲近过。 看了看笑得一脸满足,偎在外祖父怀里的楚谦谦,还有看见外祖父进来,明显放松下来的楚谦益,贺宁馨在心里微微点头:这两个孩子,在前世的爹娘这里,得到了小时候都没有得到过的关爱和照顾。他们唯一缺的,大概就是真正的母爱了。 裴立省进来后,抱着楚谦谦,同夏一起坐在上首八仙桌两旁的太师椅上。 贺宁馨告了罪,坐在了下首第一张椅子上。沈氏因为公婆在座,不愿意坐下,只侍立在一旁。 裴立省一手托着楚谦谦,一手指着贺宁馨对面的位置,对沈氏道你不用拘束,坐下吧。” 裴立省既然发了话,沈氏不坐也不行了,只好告了罪,斜签着身子坐下。 楚谦益看看屋里的人,又从外祖母那里看见鼓励的眼神,便大着胆子,走到贺宁馨身旁坐下。 贺宁馨压抑住心底的喜悦,笑着对他点头示意,便又回转头,跟裴立省说起话来。 裴立省照例先问候了一番镇国公府的老,又问候了镇国公简飞扬本人。 贺宁馨起身都一一答了,又谢过裴立省的关心。 裴立省笑道镇国公年轻有为,贺御史真是好福气,得了这样一个。”裴立省同贺宁馨这一世的爹爹左督察御史贺思平曾经同朝为官,私交虽然一般,但是也是能说得上话的。特别是上一次,贺思平暗示裴立省上表,让圣上选妃,裴立省采纳了贺思平的建议,帮了圣上和安郡王府的一个大忙。 想到这些,裴立省便又问候了贺宁馨的娘家爹娘贺御史和许。 贺宁馨忙道谢不迭,道裴老爷子有心了。这话要是当着我爹爹的面说,我爹爹的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裴立省想起贺思平的样子,也不由莞尔。贺思平对女儿一片护犊之心,人尽皆知。从他为女儿出头,将宁远侯,的庶女裴舒芬告到刑部,就这个人的软肋,除了他,就是他女儿。 裴立省主动说起贺思平,贺宁馨才想起家曾经将裴舒芬告上刑部。这一世,可不是他们的嫡亲女儿,跟他们的关系,不过是个外人,远远不如身为裴家庶女的裴舒芬。 想到此,贺宁馨又觉得有些讪讪地,觉得下意识里,是不是还当了是他们的嫡亲女儿,所以才大咧咧地投帖上门,一幅亲热不过的样子。也不知裴老爷子现在是态度,是将当作“弃子”,还是…… 贺宁馨便又起身行礼,有些歉意地道我爹爹为了我的事,同宁远侯有些过节。不敬之处,还望裴老爷子和夏、大少奶奶见谅。”有些拿不准裴家人对她和裴舒芬的态度。 夏好象并不放在心上,闻言立时笑眯眯地道做了事,就要受罚。你何罪之有?”十分公道的样子。 沈氏叹了口气,不该说。裴舒芬被贺家打脸,他们裴家却装聋作哑,并不出来为裴舒芬撑腰。沈氏不知裴老爷为何保持沉默,只觉得十分怪异。 想到裴舒芬做的事,裴立省脸上又阴沉下来,沉思良久,起身对贺宁馨长揖在地,正色道这个礼,镇国公一定要受。——裴某教女不力,尽生口舌是非,实是该打。裴某还要多谢镇国公当日在宁远侯府,为裴某早逝的大女儿舒凡仗义执言。”算是表明了的态度。 其实前几个月,他的三女儿裴舒芳曾经连夜带着舒凡当年的贴身侍女桐露赶,跟他密谈过一件事。说是舒凡当年的贴身侍女桐露,看见舒凡临死之前,四舒芬和宁远侯楚华谨,还有舒凡三个人都在屋里面。后来不知发生了事,舒凡便突然死在了**。还有些事,裴舒芳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裴老爷却听出里面不甚体面的地方,只恨得牙根暗咬,却无法发作,只好迁怒到桐露头上,问她既然此事有问题,为何现在才说? 桐露坦言,她实是没有看到或是听到有人对先动手。她看到的,都是先死后的事情。这些事情事关重大,她不能胡乱攀咬。并且她最担心裴家人因为裴舒凡已身死,便将裴舒凡做了弃子。何况裴家后来又将庶女嫁了做填房,虽然是皇后赐婚,焉知不是裴家人心甘情愿的? 若是裴家人真的不想断了皇后这门亲,那桐露贸贸然去裴家那里告状,只会让不想破坏这门亲事的裴家人和宁远侯府的两派人联合起来灭她的口。那时候的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若是她被人灭口,就算先有冤屈,也再无可能大白于天下。 后来桐露顺利嫁了人,有了倚靠,又得到罗开潮的赞同,同意此事确实有蹊跷,才决定试一试罗家嫡宗的大少奶奶裴舒芳,到底是偏着她的嫡长姐裴舒凡,还是偏着庶妹裴舒芬。毕竟裴舒芳和裴舒芬一样,都是庶女。而裴舒凡是嫡女,谁知其中有没有隔阂?况且从裴舒芳的态度里,也能看出来裴家人对裴舒凡和裴舒芬的态度是怎样的,才好妥当行事。 桐露在裴舒凡身边多年,早就深受裴舒凡影响,是个非常谨慎、谋定而后动的人。裴舒凡生前曾经跟她说过,做人不能只凭匹夫之勇,要有勇有谋才好。有勇无谋,害己又害人,还不如胆小怕事的好。对于敌手,要么不动手,若是动手就一定要一击致命,决不能打而不死,徒留后患。 桐露于是经过试探,裴舒芳跟裴舒芬的关系并不好。后来又从罗开潮那里得知,裴舒芳拒绝了宁远侯裴舒芬上门要求同罗家合作做生意的提议,此后更是让罗家同宁远侯府拒不来往。桐露这才放下心来,找到时机,跟裴舒芳将话挑明。 裴舒芳听闻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自专,连夜带着桐露回了裴家,特地只向父亲裴立省禀明了此事。 裴立省此事后,隐忍不发,连夏和大都没有说。只是暗地里叮嘱三裴书礼,去刑部寻了熟人,悄悄调了裴舒凡死时的忤作验尸记录来看了看,却是毫无破绽之处。可是要开棺验尸,夏头一个不会答应。 裴书礼经过多日暗地里查访,听说当日验尸的忤作还在顺天府,便托人请那忤作吃饭,席间拐弯抹角地问起当日的事情。 事隔近三年,那忤作却将这事记得很清楚,还奇怪地说了一句道又要查?”说完便很确定地告诉裴书礼,那宁远侯原配裴舒凡并不是被人谋害而死。 裴书礼问过他为何如此确定,又使了银子说情。那忤作才悄悄告诉他,说那宁远侯原配刚死的时候,就有个神秘人曾经托了顺天府尹,仔细查探宁远侯原配裴舒凡身死一事。 顺天府尹专门叮嘱过他,要查看清楚死因,只要能有一丝丝蛛丝马迹靠得上的,就要宁远侯府好看。甚至不惜构陷,只要能让宁远侯楚华谨给他裴舒凡陪葬。所以他们几个人特别卖力,将几个积年的忤作和捕快都派了来,只盼着能找到宁远侯“行凶”的证据。——因为皇后和三个皇子的关系,他们就算想“构陷”,也不能无中生有,总得有些蛛丝马迹才好发挥。 岂知他们查了三天三夜,还是任何破绽都找不到。没有中毒,头顶没有长针,身上没有暗伤,骨骼齐全,没有断损,致命处都没有伤痕,连脸色都极正常,就跟熟睡中无疾而终的老人一样。——除非有这个世上的人不夺去了宁远侯裴舒凡的性命,否则这宁远侯就是正常死亡。 裴书礼虽然没有查到想的真相,却意外得知三年前,就有人查探大妹的死因,也不算无功而返。 裴立省听了裴书礼的查探,倒也不意外。这种结果,很符合他对当年之事的推想。四女儿舒芬大概是等不及了,跟姐夫有了首尾,让的大女儿看见,提前病发而亡。可以说大女儿的死,四女儿舒芬要负一部分的责任。而这个父亲,大概要负起更大的责任。 至于那个神秘人,裴立省完全没有兴趣。要么,就是裴家的。要么,就是宁远侯府的敌人。总之对现在的局势来说,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他的两个外孙,无论说,都还是宁远侯府的人。特别是楚谦益,以后是要承继宁远侯府的。 想到此,裴立省又有些黯然,道……是我这个做爹的,对不起我的大女。”说得夏在一旁都拭起泪来。 =========================== 感谢柠檬幺儿、惑歆、妖精灵动的粉红票。感谢yun8201的平安符。感谢流风舞雪ie的平安符和香囊。(n_n) 是 由】. 第二十一章 再续前缘 中 看见夏夫人露出戚容,沈氏忙过来拿了帕子帮夏夫人拭泪。 贺宁馨听完裴立省自责不已的话,再也忍不住,泪盈于睫地站起来,回了一礼,有些哽咽地道:“……公道自在人心,欠人的,终究会还回去的,老爷子不必自责过甚。再说,您的大女儿,也未必在乎这些。依小妇人所想,她最挂念的,应该就是她的两个孩子。如今裴老爷子和老夫人,还有大少奶奶,将她的两个孩子教养得当,她在天有灵,必会感激涕零……” 楚谦益和楚谦谦到底年纪小,看着屋里的大人跟打哑谜似地,十分奇怪,只得小脑袋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着外祖父,一会儿看向那位和蔼可亲的姨姨。 楚谦谦看见哥哥坐在那位姨姨身旁,也从裴立省身上挣了下来,往贺宁馨那边跑过去,抱着她的双腿,仰头看着贺宁馨笑。 贺宁馨弯腰将楚谦谦抱在怀里,不想屋里人太过伤感,赶忙转了话题,道:“我跟这两个孩子十分投缘,以后有空,还望老夫人和大少奶奶经常带着他们去我们府里走动才是。” 夏夫人和沈氏还未曾答话,楚谦谦已经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的!好的!谦谦一定经常去看姨姨!”极力摆出一幅大人的样子,将屋里刚才有些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都笑了起来。 沈氏走过来,将楚谦谦从贺宁馨怀里抱了过去,有些歉意对贺宁馨道:“我们谦谦就是这个脾气,喜欢的人,就恨不得掏心掏肺。不喜欢的,看一眼都嫌累。” 贺宁馨暗暗称奇。看楚谦谦不过三岁大,就有了如此气性,倒是有些意思。 几人叙完话,裴老爷便告辞出去了,留下女眷陪着贺宁馨说话。 到了吃午食的时候,夏夫人和沈氏带着楚谦益和楚谦谦又一起陪着贺宁馨吃了一顿饭,席间几人聊得十分投契。 吃完午食,楚谦益和楚谦谦都要午睡。夏夫人便带了楚谦谦去自己的内室小睡。沈氏就和贺宁馨一起,来到楚谦益的屋里,一边拍着他,一边小声跟贺宁馨闲话。 楚谦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朦胧中听见贺宁馨不疾不徐的声音,勾起心底里最深处的怀念,在梦里喃喃地叫了一声“娘……”,让正在小声说话的贺宁馨和沈氏都是一愣。 沈氏见贺宁馨露出一脸不忍的表情,对她更增好感,轻声道:“小孩子想娘亲,是再正常不过的。——只要他愿意说出来,不藏在心里面,就是好的。”也是知道小孩子不能太过内向,否则对他的成长不利。 贺宁馨深以为然,沉吟片刻,便对沈氏道:“如若大少奶奶有空,明日可带谦谦和益儿去我们府里一聚。他们既愿意跟我说话,我也觉得和这两个孩子很是投缘。” 这个要求其实很突兀。 沈氏愣了半晌,总觉得这位镇国公夫人有些交浅言深的样子,而且对谦谦和益儿太过上心,不由警醒起来,语气之中也带了敷衍,沉吟道:“啊,镇国公夫人有请,我们当然会去的。只是明儿不得闲,过几日再说吧。” 贺宁馨听出沈氏话里的敷衍之意,心里暗暗叫苦。也是,自己这一次,是太急切了一些。到目前为止,自己也就比一个陌生人稍微好一些。而这两个孩子,裴家人明显看得很紧。自己应该循序渐进地慢慢博取裴家人的好感,进而亲近两个孩子,那样才更顺理成章一些。——可是自己实在是熬不住了,才贸贸然上门求见,又对两个孩子明显不同一般…… 如今裴家人心生警惕,她以后想要见这两个孩子,说不定就更难了。 想到此,贺宁馨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心下一定,装作没有看见沈氏明显变得警惕的神情,笑着对沈氏道:“也好。明儿后儿都行。只要大少奶奶能带着他们出去走动走动,对两个孩子也好。如果大少奶奶管家事忙,夏老夫人如今在家里也无事,长天拔月的,待着也是睡觉。就让夏老夫人带着他们去走动也行。我若有空,也会经常来看他们的。” 沈氏紧抿着双唇,静静地看着贺宁馨,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贺宁馨笑着又说了一句:“若是大少奶奶看着不嫌弃,我想择个日子,请大少奶奶和夏老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和我一起去大觉寺一趟,让大觉寺的方丈,帮我跟这两个孩子上契。以后走动起来,就更名正言顺一些。” 上契,便是要做收这两个孩子做谊子女,尽次于亲生子女。而谊子女对谊父谊母的孝敬尊重,仅次于嫡父嫡母,也就是做了两个孩子的干娘。 这样做,裴家人应该能看出她的诚意,也应该相信她没有见不得的人的歪心思了吧? 大齐朝的人都相信,上契收谊子女,会分摊谊父谊母的福分,特别是在菩萨面前上的契,更是不同凡响。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做别人家子女的谊父谊母,担心分薄了自己子女的福分。需要找人上契做谊子女的,一般都只能找庙里的高僧神尼这种世外之人。反正他们不会有子女,又是信佛之人,相信佛法无边,普渡众生,也愿意上契。 像贺宁馨这样位高权重的贵妇主动给人上契,在大齐朝就算不是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了。 沈氏放下一半的心,暂时相信贺宁馨是没有恶意,可是上契这种事,非同一般,不是她能决断的。 沈氏舒展了眉头,带着些歉意道:“夫人所提,也是好意。若是能成,对两个孩子也好。可是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还望夫人稍等几日,让我跟家里人商议商议再说。” 贺宁馨也没指望裴家人会立刻答应她,含笑点头道:“应该的。大少奶奶就帮宁馨在裴老爷子和夏老夫人那里多多美言几句。”又向沈氏保证,只是图走动起来方便,没有别的所求。 沈氏应了,又和贺宁馨寒暄几句,贺宁馨便起身告辞回府。因为夏老夫人那里还在午睡,贺宁馨也没有过去打扰,就让沈氏帮她向裴老爷子和夏老夫人道了别,自己先回去了。 贺宁馨走后,沈氏叫了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过来照看他,自己先去了夏夫人屋里打探了一下。 夏夫人正好午睡方起,见沈氏来了,便出声让她进去了。 沈氏见楚谦谦还睡在一旁,便低声道:“娘,媳妇有些话,要跟娘说。”又瞥了楚谦谦那边一眼。 夏夫人见状,叫了楚谦谦的乳娘洪妈妈过来看着她,自己跟了沈氏来到外屋坐下,问道:“何事?” 沈氏上前,低声将镇国公夫人刚才所求,详细地对夏夫人说了一遍。 夏夫人听了,也觉得奇怪,道:“怎么这样看得起我们益儿和谦谦?——难道真有前世的缘分这回事?” 沈氏拿帕子捂了嘴笑,道:“娘真是会说笑。人都用‘前世的缘分’来做亲的,娘怎么说到这上面去了?” 夏夫人也好笑,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低头沉思了半晌,夏夫人若有所思地道:“这事晚上吃完晚饭之后,再跟老爷和书仁一起商议商议吧。”书仁便是沈氏的丈夫,夏夫人的嫡长子裴书仁,如今已在在翰林院大学士这个位置上做了两年多快三年,都在传他就快入文渊阁做阁臣了。 晚上吃完饭之后,夏夫人让乳娘将孩子们带走,便和裴老爷、裴书仁,还有沈氏一起,去了花厅吃茶闲话。 花厅的八扇大隔窗四敞八开,院子里看不见一个人影。 侍女们上了茶之后,便退了下去,没有守在屋子周围。 夏夫人见人都去尽了,才示意沈氏说说今日镇国公夫人所求。 裴书仁头一个就皱起了眉头,道:“镇国公府到底有什么要有求于我们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裴书仁直觉是为了朝堂上的事,所以镇国公夫人借故从两个孩子下手。 夏夫人却不那么认为,闻言摇头道:“我看跟镇国公府没有什么关系,是这位镇国公夫人一人所求。” 见裴书仁一幅不相信的样子,沈氏也帮着婆母夏夫人说话:“大爷若是今日也见过这位夫人同两个孩子相处的样子,就一定不会这么说。虽然我也不知镇国公夫人为何对益儿和谦谦如此青眼有加,可是此事对两个孩子来说,其实是有利无害的。”就算上契,两个孩子也不会去镇国公府跟着那位夫人一起生活,所以倒是不用担心她会借机害他们。相反在大面上,镇国公府倒是成了两个孩子的后台。谁要动这俩孩子,镇国公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来给他们撑腰。 裴老爷在上首微微点了点头。沈氏说得话,倒是跟他想得差不多。 裴书仁一转念,也想明白过来,点头对沈氏笑道:“还是夫人大才,将此事想得清楚明白。为夫确实有些着相了。” 沈氏忙道:“大爷不像我和娘,对那位镇国公夫人有些了解。有那样的想法,也是无可厚非的。” 其实在有关孩子的问题上,无论怎么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裴老爷微笑着在上首点了点头,道:“如果镇国公夫人真的跟益儿和谦谦上了契,益儿以后倒是又多了一个助力了。——只是这镇国公会不会同意他夫人跟益儿和谦谦上契,就是两回事了。” ====================== 抹泪,提前上传的。木有看见粉红票。(╯□╰) 是 由】. 第二十二章 再续前缘 下 ※一更送到。二更粉红加更两点。三更晚上八点。继续求粉红票。(n_n) 沈氏和夏面面相觑。这是从何说起?难道益儿和谦谦有裴家和圣上撑腰还不够吗?还需要一个外四路的镇国公府?——上契虽然说得好听,其实也就是一个走动方便的名头而已。况且若真是有事,他们还能指望镇国公这个八竿子大不着边的外人? 裴书仁却有些明白,在下面若有所思,跟着叹了一口气。 裴老爷心里想得更深一层。他对圣上有清醒的认识,不能一味指望圣上撑腰。况且圣上从来就是以江山社稷为重,若是有需要,圣上完全可以大笔一挥,将益儿和谦谦又送回宁远侯府。——就像舒芬的宁远侯诰命一衔,以前压了两年多,最后有了需要,不还是批了? 裴老爷做惯首辅,凡事都先往最坏处想。 他,宁远侯府里,对这两个孩子虎视耽耽的人太多了。别说那些小妾,就连的亲生女儿,两个孩子的继母加姨母裴舒芬,现在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以后舒芬若是有了的孩子,益儿和谦谦绝对就是她亲生孩儿的绊脚石,这是勿庸置疑的。也许她不会蠢到明目张胆地去让的亲生夺了益儿的位置,毕竟裴家人没有死绝,她要这样做,这个做爹的和她嫡母夏头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可是不明目张胆,就会暗地里行事,倒是更难对付。若是以后有了机会,益儿和谦谦回到了宁远侯府,被“慈母”养废了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到时候人们都只会说是这两个孩子不争气,跟别人无关。而且以舒芬的本事,肯定会人前做到十分,滴水不漏,让人无可指责。 这样一来,裴舒芬的亲生孩儿上位,便是顺理成章,说不定还要做做样子,多推脱几次。——就如前朝末代帝王无能,被奸臣逼得“禅让”。一次“禅让”不成,还要做戏三次,奸臣才装模作样,勉为其难的篡了位。 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裴家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既不能跟宁远侯府决裂,也不能对宁远侯府落井下石,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远侯府里鸠占雀巢,实在是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所以加个镇国公进来,说不定能打破僵局,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很多这边想做而不能做的事,让镇国公出面,倒是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想到此,裴老爷拿了主意,轻咳一声,对花厅里的夏、大儿裴书仁和其妻沈氏道既然镇国公主动要求,咱们也不能太过托大,拂了别人的美意就不好了。——老大家的,明日若是有空,你就带益儿和谦谦去镇国公府走一趟,也算是回访。顺便问问她,看看她有没有跟镇国公商议过此事。另外,”裴老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提醒她一声,宁远侯府是外戚。她要是跟宁远侯原配嫡子上了契,人家会不会就当镇国公府站到了皇后娘娘这一边……” 这可是要命的站队行为。就连他们裴家,早先也因为跟宁远侯府的联姻,在圣上那里一直有个隔膜在。不仅裴老爷早早退隐,而且也影响了裴书仁的仕途。否则他早两年就入内阁了,不会还在翰林院混。 这些事情,镇国公一个刚出阁的内宅妇人,不一定能想得这样深远。裴老爷不想她一时冲动,为她夫家招祸。再说,镇国公简飞扬虽然年轻,可也是明白人。他身上担着简氏一族的重任,应该不会让他妻子胡来的。 他们裴家提前打了招呼,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沈氏忙站起身应了。 夏笑着道我明日横竖无事,也跟着他们去镇国公府一趟吧。” “求之不得。有娘陪着,自然万无一失。”沈氏马上伶俐地捧了夏一下。 夏没有再,只是笑着点头道今儿不早了,赶快去跟管事们说说,准备一下明日里出行的事吧。再说,虽然如今镇国公有邀,还是得先递个帖子,让人家有所准备才行。” 沈氏应诺,自去料理。 贺宁馨先前一早回到镇国公府,已经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虽然不在府里,一应事务还是井井有条。 简老如今住在暄荣堂里,那边有厨房、有厨娘,还有管事婆子和各等丫鬟,倒是自成一体。 贺宁馨为了避嫌,连暄荣堂的采买都不接手,给暄荣堂里只送银子就成,让简老另外派了她信赖的心腹婆子,出去采买菜蔬、米粮,还每一季要添加的四季衣料、首饰、屋里的摆设,都是让内院的帐房折成银子,给简老的暄荣堂送。 简老起先还觉得不,总之银子到了手里,花用就说了算,不必受别人的辖制。 可是没几天,简老就觉出不同来。首先每日里吃的米,不再是国公府以前惯用的御田胭脂米。吃的菜蔬,更是没有以前新鲜水灵。她最爱吃的海鲜,过了十多日,才吃过两次。不像以前,每顿至少也有个海鲜清汤,甘甜鲜香。然后婆子们采买的衣料和首饰,更是不堪入目。 简老本以为是婆子们雁过拔毛,故意拿些次货歪货胡弄她。后来她跟了简飞振借口求医,出去到大街上逛了一圈,才就算是京城里最好的米粮铺,也没有御田胭脂米卖。——简家被夺爵之前,内院外院都不是她管的。简家夺爵之后,她带着一家人回到祖籍,过着乡下人的日子,当然没有奢望过御田胭脂米。后来简飞扬又承了爵,她跟着回到京城,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来只盘算着大事,哪里为这些鸡毛蒜皮的衣食住行操过心?! 简老十分后悔。 过了几天,实在忍不住了,命一个婆子去将贺宁馨叫,想让她把暄荣堂再接手打理,就做一个专心养病,万事不理的老封君算了。 那婆子忙告诉简老,说是一大早就差人传过话,今日要出门会客,命内院众人伺候。 简老皱了皱眉,不虞道哪有不征得婆母的同意,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出门的?——实在是不守妇道!” 那婆子在地上跪着,听得瞠目结舌。——这话也是婆母能说的?这是往国公爷脸上抹黑呢。听得冷汗淋淋,不敢还嘴,连头都不敢抬。况且当家主母出门应酬,是常事。简老如今不是当家主母,连内院都管不了,外面的大事就更插不上嘴了。 简老醒悟,失言,忙吩咐道那你去致远阁通传一声,就说我有事要找老大家的,让她了,就到暄荣堂里来一趟。” 贺宁馨作为嫡长媳,本来应该每日早晚一趟晨昏定省。只是简老因为中风,脸上留下了遗缺,不愿意见人,又嫌贺宁馨油盐不进,碍她的眼,便免了她的请安。如今又旧事重提,浑忘了之前是她不让人家的。 所以贺宁馨从外头之后,便听了下人的通传,先去了暄荣堂一趟。 来到暄荣堂,听完简老唠唠叨叨地抱怨饭食不好,衣料不精,首饰不新,贺宁馨微笑着一言不发,任凭简老发牢骚。 简老说完一席话,才道啊,我年纪大了,又病着,精力不济。以后暄荣堂的事儿,还是你让内院的管事一起接管吧。” 贺宁馨点头赞好,笑着道这没问题。只是之前给娘这里预支了半年的用度……” 简老大吃一惊,道半年?有那么多?”她昨儿才看过帐,账上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 贺宁馨命人从内院帐房里取过明细帐,给简老看。果然暄荣堂的支出,已经是半年的例了。 简老脸涨得通红,叫了个管事婆子骂了半天,就是不说银子的事。 贺宁馨如今对简老不过是面子情儿,就算做好人,在她这里也讨不上好,索性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并不出言缓和一下。 简老骂了半天,觑眼看贺宁馨那边,也不主动给她个台阶下,只好收了声,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道这些心黑的婆子,将我这里的用度都用了。你看办?”将球替了。 贺宁馨沉了脸,对那婆子道老这里才不到一个月的,你们就能将半年的用度都挥霍光了?——中饱私囊,欺瞒主子到如此的地步,这还了得?”说完,对着门外叫了一声“来人!给我把牙婆叫,把这帮子眼里没有主子的奴婢都卖了去!” 那婆子吓得魂飞魄散,立时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暄荣堂的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那些银子发,简老先就扣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老又要求多多,她们举凡出去采买,都拣贵的买。若是买便宜了,简老都不吃,让她们拿出去喂狗,另外再买好的来…… 听着那婆子的话,简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没法子,面子上过不去,只好晕了。 贺宁馨赶紧让人去寻大夫,又让人去将二爷简飞振和大姑娘简飞怡叫服侍他们的娘亲,做出一幅气坏了的样子,致远阁歇息去了。 等贺宁馨一走,简老果然就醒了,对着简飞振哭哭啼啼半天。 简飞振无法,只好安慰简老道娘,您暂且忍一忍。等大哥,再做计较。”也是简老这次做得不地道,就算他是她的亲生,也没法昧着良心去指责大嫂的不是。 感谢欣梦擒缘、笨笨大象、外星客、亜仁今、3大笑、愛看書的書蟲、幺妩、elen、有对狐狸眼、小夜y、enzuzz、iqin、诺欣颜、紫衣霓裳的粉红票。今天三更求粉红哦。(n_n) 是 由】. 第二十三章 往事重演 上 (粉红+) ※二更粉红加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提前谢谢各位的粉红票。(n_n) 简老想起昧下的银子还要送,就如同摘了心肝一样难受。可是不送,贺宁馨摆明了不管暄荣堂的事。想到最近半个月吃得那些难吃的饭菜,简老只好忍痛将那些银子又取了出来,交给简飞振给贺宁馨送。 简飞振简老定是犯了老毛病了,苦笑了几声,又加了些银子添补进来,一起给贺宁馨送了。 他是小叔子,简飞扬又不在,贺宁馨便没让他进院门,只派了大丫鬟扶风出去,在致远阁院门**接清楚,立时就送到内院帐房里去了。 简飞振见大嫂没有再故意刁难,也就罢了,歇息。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贺宁馨刚刚起身,大丫鬟扶风便忙忙地进来回道裴家人刚刚递了帖子,说今日夏老和裴大奶奶想带着他们家的孙少爷和孙,过府一聚。” 贺宁馨大喜,看来上契一事有着落了。 也对。这件事虽然是她为了接近两个孩子,急中生智想出来的。可是其中对两个孩子的好处不言而喻,就算是对宁远侯府和裴家,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贺宁馨也不是眼光短浅的内宅妇人,她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早就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妥当了。唯一担心的,不过是裴家人觉得她古怪,不肯答应。 至于跟宁远侯府结盟站队的,完全不在话下,她也想好了法子应对。 站在裴家的立场上,他们已经跟皇后娘娘绑在一起了,所以他们能做的,便是选择了跟各方人马,包括宁远侯府都有意保持距离,不让圣上太过猜疑。 而对镇国公府来说,他们家如今也有了个表姑娘入宫,已经封了贵人,而且据说是新封的这批贵人里面最得宠的,横竖跟皇室已经脱不开干系了。 世人都说做忠臣纯臣,就不能站队,要一心忠于圣上就成。 可是贺宁馨却也,不站队是一个法子;但是在所有的队里都插一竿子,跟各方人马都搞好关系,也是一个法子。两个法子其实是殊途同归,会有同样的效果。 就像交一样,你跟所有人都不交,或者,你跟所有人都做,就会得到一样的结果,便是实际上,你一个真正的都没有。 而且从实际效果上来说,后者比前者的好处其实更多一些。毕竟一个貌似中立,各方都不搭理的人,虽然表面上投了圣上所好,可是在朝堂上却得罪人太多,办起事来,受到的阻力也多,往往是事倍功半,得不偿失。而一个跟各方都交好的好好,却能左右逢源,能事半功倍的替圣上办差。——试问圣上到底会更看重谁? 贺宁馨更是,当今的圣上宏宣帝,非常多疑。对这样的人,你摆出一幅不偏不倚的纯臣姿态,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让圣上觉得你是居心叵测,私下里不知在做勾当。毕竟以宏宣帝上位的经历来看,就底下的臣子没有不站队的。区别不过是有的表现了出来,有的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所以站在谁的队里不要紧,要紧的是就算站了队,圣上那里也不会猜疑你就够了。——当然,如果让圣上觉得你其实是替圣上做卧底的,就更值了。 如他们镇国公府里,已经是岚贵人的表亲,又要同皇后娘家的侄子上契,只要再主动跟皇贵妃交好,就齐全了。 而且后宫的妃嫔日渐增多,以后凡是生了的,贺宁馨打算都去跟她们的娘家主动交好。到时候,看看有谁能说他们镇国公府“站队”!——最多说一句“镇国公做人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就是了。再有别的,都不好意思说。毕竟一个对所有人马都表示善意的人,对各方人马都横插一竿子的人,得罪他,就等于得罪人。拉他下马,就是给找茬儿。 只有喜欢搬起石头砸脚的人,才会不长眼的去对付镇国公府。 想到此,贺宁馨轻描淡写地笑道多谢裴老爷子提醒。此事我们国公爷早有计较,自从我们家表姑娘进了宫,我们镇国公府本来就无法置身事外了。与其让人猜来猜去,拉来拉去,我们还不如摆明车马,跟各方都交好就是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日子长了,大家总会给我们镇国公府几番面子的。” 说得这样举重若轻,似乎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一样。 夏听得似懂非懂,沈氏却有醍醐灌顶之感。他们裴家,这些年就被一个宁远侯府束缚住了,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如果所谓的“站队”一事不用担心,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镇国公简飞扬了。 贺宁馨也,如果简飞扬不同意,这事就有些麻烦。可是她既然提出来了,自然有信心能说服简飞扬。况且以简飞扬自身的遭遇,还有经常在他耳边说过有关这两个孩子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如果他实在不同意,大不了就一个人做谊母算了,不把简飞扬扯进来就是。本来上契,又不一定要谊父谊母齐备的。——那些找庙里的高僧神尼上契的,都是只有谊父,或者只有谊母。 这位镇国公也不是心血**没成算的人,夏和沈氏放下心来,跟贺宁馨拉起家常。 她们问起镇国公府的简老,贺宁馨含笑帮她推辞道我婆母前一阵子病了,如今还在后园的暄荣堂养静。” 那就是不喜人打扰了。 夏和沈氏微觉不妥,还是派了身边两个得脸的仆妇,拿着带来当作礼物的几匹古铜色妆花缎子尺头,去暄荣堂给简老磕头。 简老这次倒是给面子,听说是裴家人来了,还命人磕头道谢,专程解释了一番有病,不能出来见客的遗憾。 贺宁馨见简老这次还算给面子,心情好了几分,便吩咐了下人在后花园的芍药亭里摆了酒,请夏、大少奶奶带着楚谦益和楚谦谦,一起赏花用饭。 那芍药亭是临着镇国公府内院荷花池的一个八角亭子,红木为身,琉璃做顶。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下,十分璀璨。亭子边上垂下长长的青草色纱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衬着满池的荷花,还有亭旁边种的各色芍药,美不胜收。 楚谦益和楚谦谦很少出门做客。今日跟着外祖母和大舅母来到这样大一个园子里,十分兴奋。——裴家是文官,虽然曾是三朝首辅,可是住的地方,还是不能跟镇国公府这样顶级勋贵比拟的。 贺宁馨命扶风和扶柳跟着两个孩子的乳娘和丫鬟婆子,带着他们在后花园里四处逛了一圈。只是逛到后花园东面角上一处隐蔽的院子的时候,这一行人隔着低矮的篱笆院墙,看见院子中间放着一把乌沉沉的黑木躺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目光呆滞地躺在那躺椅上晒着太阳。躺椅旁边同样乌沉的杌子上,坐着一个身穿藏青色袍子的仆妇,正拿着一把小刀,在给那老妇人修剪指甲。 看见有人,那修剪指甲的仆妇将身子侧了侧,把那躺椅上老妇人的视线给挡住了。 扶风看了一眼,十分惊讶。她到镇国公府虽然不长,这个后花园还是来过几次的,也记得这个小院子,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院子里有人!——一直都以为不过是一个废弃的花匠住的小院子而已。 扶风忙对扶柳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转了个弯,带着两个孩子往前面去了。 两个孩子本来有些奇怪,可是一转眼,看见后花园里齐人高的花树上,开着碗口大的大丽花,又欢呼着飞跑,在花树下留连不已。 芍药亭里,沈氏极爱荷花,忍不住走下亭子,来到池边,坐了船娘一早预备好的小船,往荷花深处划去。 遮天的碧色荷叶里,一支支开得饱满的荷花让沈氏目不暇接。她粗粗看了下,有重瓣紫莲,单瓣白莲,还有重台粉莲,最奇特的,还是一株带粉绿色的千台莲,世所罕见。 贺宁馨见沈氏坐了船,跟她说起那粉绿色千台莲,一脸恋恋不舍的样子,忙笑道大少奶奶要是喜欢,等那粉绿千台莲结了莲子,我就让人给大少奶奶送。” 沈氏大喜,谢了又谢。 等楚谦益和楚谦谦一人举着一支大丽花跑,这边芍药亭上的酒菜已经摆满了桌子,可以开吃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上契的事情初步说定了,可是还要等镇国公府的男主人镇国公简飞扬之后才能最后定夺。 贺宁馨放下心来,现在也有了更多的理由去看两个孩子,又或者请两个孩子到府里做客,也就不急在一时。 夏和沈氏回家之后,沈氏将镇国公说得有关“站队”的话,对裴老爷和裴书仁转述了一番。裴老爷和裴书仁面面相觑,未料到这样一位名声不显的内宅妇人,也有这样的见识。 裴书仁感慨地道大妹若是还活着,跟这位镇国公一定能做知己。” 裴老爷低头不语,歇息的时候,一直在**辗转反侧,睡不着。 夏裴老爷是想起了大女儿裴舒凡,轻声安慰了他几句。当年的事,谁都有不得已。他们如今只有往前看,护住大女儿留下的两个孩子就够了。 裴老爷终于平静了下来,拉着夏的手笑道本来最伤心的是你。可是连都放下了,为夫也没放不下的。”过了良久,裴老爷又悄声道希望馨儿下一辈子能投个好胎,平平顺顺地过完一生。” 夏眼中含泪,低声道一定会的。菩萨给我显过灵,我有一天做梦,看见馨儿住在一间小楼里,在一架镜子前面梳妆,还是和出嫁前一样的样子,过得很好……” 梦能当真呢?裴老爷却没有去煞风景,点头安慰道……一定会的。” 同一时刻,皇宫大内的凤栩宫里,皇贵妃刚刚从熟睡中惊醒,全身大汗淋漓。——是不是又要到那个日子了,所以她最近总是梦见那些往事? 大宫女红丹在外面值夜,听见皇贵妃叫水的声音,忙起身端了杯温热的茶水,掀了帘子进来,关切地问道娘娘,可是口渴了?” 皇贵妃点点头,就着红丹的手,将那盅清茶一饮而尽。想要睡下,可是背上汗浸浸的,实在难受。 “你让人去炊些热水,本宫要沐浴。”皇贵妃淡淡地吩咐了一声,起身下了格子床,往一旁四皇子的屋子走去。 小小的婴孩睡得十分香甜。两只小手握成小拳头,放在小脑袋的两旁,如一只胖胖的小青蛙。 看见婴孩的这幅样子,皇贵妃有些阴郁的心里如同照进一丝阳光,看着小皇子微微笑了。这一次,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实在想得太多了。 那镇国公简飞扬如今替圣上办差,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就没有在这里。 如上一次一样,圣上昨日就带了勋贵、阁臣、禁军,还有宫里的夷陵长公主、皇后、各路新封的妃嫔,以及皇后所出的三个皇子和大公主,一起浩浩荡荡地去了京郊的木兰猎场围猎。木兰猎场便是皇家猎场,从开国皇帝范绘则那里传下来的。 皇贵妃还在坐月子,便没有跟。连带皇贵妃所出的二公主,如今才两岁,也守在宫里。 这一次,该去的没有去,该来的没有来,往事一定不会重演。 皇贵妃以前就有协理六宫的权力。如今皇后不在宫里面,当然皇贵妃做主。 红丹出去命小宫女去厨房传话,给皇贵妃炊热水。 皇贵妃在玉石砌得浴池里,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才起身拿软细棉布擦干净身子,回到**去了。 外面的夜,正到丑时中的时候,一片静寂。 京城外面的大路上,此时却飞奔着四五匹快马,正是镇国公简飞扬一行人,飞速向京城的南门疾行。 提前上传的。感谢jjq、东呵呵、82jing的粉红票。三更晚上八点哦。(n_n) 是 由】. 第二十四章 往事重演 中 ※三更送到。继续求粉红和推荐。(n_n) 来到城门口,简飞扬命手下拿着的腰牌叫开了城门。 守城的兵卒听说是镇国公的牌子,赶紧见礼,道见过国公爷!幸亏国公爷赶了。圣上昨日派了人留话,说是国公爷若是了,宣国公爷直接去京郊的木兰猎场面圣。” 说着,从城门后面转出个穿灰色圆领袍子的内监,拿出了圣上的手谕给简飞扬看了看,尖着嗓子笑呵呵地道圣上派了四个内侍,到四面的城门里等着国公爷。就洒家运气好,等着了。” 简飞扬看了看手谕,脸上十分难看。他连夜赶,就是想在进宫之前,见贺宁馨一面,再去入宫面圣的。岂知圣上又不在宫里,又算着他的行程,在城门口堵住了他。——看来他想回家都回不成了。 有内侍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简飞扬当然说不出要先回家看那种话,只好踌躇了一阵子,对着小厮东元吩咐道你带着包袱和随从先吧。跟说,我们一切安好。我带着春生和栋子,跟着这位内侍先去木兰猎场面圣去了。” 东元应诺,从简飞扬手里接过包袱,负在背上,对简飞扬行了礼,跨上马,带着粗使的随从进城去了。 简飞扬便回身对那内侍抱拳问道大人贵姓?” 那内侍白胖的脸上,两眼笑成一条线,抱拳回礼道免贵姓王。” “原来是王内侍。——王内侍可要跟下官一起进木兰猎场?”简飞扬笑着问道,十分谦逊和蔼。 王内侍对简飞扬的态度十分满意,笑着点点头,道自然是要跟国公爷一起走一遭的。”说着,让人从城门那边牵了匹马。 简飞扬看了看那匹白白胖胖,长得像驴子一样的马,再看看黑红高大的乌锥马,默然半晌,道……天不早了,快些走,还能在天亮前赶。” 王内侍忙跟着上了马,在后面一溜小跑,追上了前面的简飞扬一行人,对着简飞扬上气不接下去地叫道国公爷,可不可以骑慢点啊!洒家不常骑马,有些头晕啊……” 简飞扬回头看见王内侍惨白着一张脸,比刚才红润白皙的样子,多了些死气沉沉的灰气,只好抖了抖缰绳,将马速放慢下来,配合着王内侍小白马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往京城西郊的木兰猎场跑去。 这样的速度,几个人一直走到天光大亮,才来到木兰猎场,寻到圣上驻营的地方。 木兰猎场里面有给圣上以及后宫妃嫔住的行宫,还有给文武百官住的各个小院落。 猎场里面,围着两座高山,两山之间,有一个方圆十里的湖泊,人称小镜湖。因为湖水常年清澈如镜,因此得名。 山上树林密集,都是生长了数百年的大树。还有各种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都在猎场里面圈着。因为猎场极大,猛虎豺狼的凶悍型野兽也不少见,但是每次帝王围猎,都是声势浩大,除了那些专门被驱赶进来,给众人杀猎游玩的小型野兽以外,别的猛兽,见了这样的架式,都往对面的山上逃了。 这一次宏宣帝围猎,还是他登位以来的第一次。各位内监宫人使出了十足的本事,和禁军的将领兵士配合,将这次围猎准备的十分妥当。 宏宣帝还是当年做太子的时候,跟着先皇隆庆帝玩过一两次。后来被废为庶民,偏居西南一隅,就再也没有机会欣赏到这皇家猎场的无上风光。 如今宏宣帝再次来到这木兰猎场,兴致勃发,好好的行宫不住,扔下皇后和妃嫔在行宫里,带了人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扎起大帐篷,露起营来。 圣上既然身先士卒,勋贵武将和阁臣们只好随行,也搭了帐篷在左右。 于是这块空地上,最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金顶帐篷,大小宛若一座移动的行宫,里面的地衣极为厚实,桌椅床铺一皆齐全。大大的紫檀木龙床前面,还有一座黄花梨木做框,天水碧做屏,岭南刺绣奇人方鹧鸪亲手刺绣的凸面绣江山万里图。若是真正的游牧民族夷人看见这种帐篷,肯定会捶胸顿足,慨叹生了地方。——有这样的帐篷,谁还辛苦盖房子,贪图南朝的花花江山啊?! 圣上金顶帐篷的四周,便是圣上暗卫所扮的侍从的小帐篷,都是四人一顶,比不得圣上的宽敞。 再外面,乃是阁臣和勋贵们的帐篷。最外面,才是禁军们的帐篷,专门保护在圈子中间的圣上和朝廷重臣的。 女眷们,无论是宫妃皇后,还是勋贵阁臣的们,都是住在行宫和的院子里的。毕竟若是都出来露营的话,实在有失体统。 简飞扬一行人来到木兰猎场的时候,正好赶上里面的人要吃早食的时候。 圣上听说镇国公了,十分高兴,让人赶紧带了他。 简飞扬跟着内侍来到圣上的金顶帐篷里,三跪九叩行了大礼。 圣上看见简飞扬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内疚地道飞扬,委屈你了。让你过家门而不入,就来这边了。” 简飞扬忙道圣上言重,飞扬不敢受。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不敢当‘委屈’二字。” 圣上抬手对简飞扬做了个“起身”的手势,笑道起来吧,别跪了。——你用过早食没有?” 简飞扬有些赧然地道昨天连夜赶路,未曾用饭。” 圣上看见简飞扬不好意思的样子,莞尔道正好。朕也未曾用膳。”说着,已经对外面叫道来人,传膳!——多传一份给镇国公。” 外面候着的内侍尖着嗓子应了声“是”,便去传膳去了。 行宫里面的皇后娘娘一大早起来,正差人去看看圣上那里样了,在外面睡得可好。又让人去将她的娘家大嫂,宁远侯裴舒芬叫,打算跟她一起用早膳,顺便说。 皇后娘娘的三个一早请过安,已经吃过早膳,为今日的围猎做准备去了。 他们是前天到的,在行宫住了一天,适应适应了环境。昨天才跟着大队人马出去打了一天的猎,却没有猎到大玩意,不过是兔子山鸡和梅花鹿,一看就是故意放进来的。 圣上也不高兴,发了话之后,今日据说会有大的出现。这几个皇子都跃跃试试,打算亲手捉个大的,献给父皇和母后。 皇后娘娘这三个皇子都有四五个教习师傅跟在身边,还有专门保护皇子的暗卫和禁军侍卫,也没有担心太过,只是叮嘱他们一定要跟着大队行事,不可擅自出行。又跟皇子身边的人也都下了严令,如果让皇子一个人跑了,无论有没有出事,跟着皇子的侍卫都要被处死。 在这样的死命令下,当然没有侍卫和教习师傅敢玩忽职守。况且他们也,在荒山野岭里围猎,安全最重要。而这三个皇子,就是他们以后飞黄腾达的本钱,当然不能让别人给暗算了,便都打起了十分的精神,看护三位皇子。 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年方八岁,跟着皇后一起住在行宫里。早上见三个哥哥又出去打猎去了,眼馋得很,吵着要去。 皇后被烦的没有办法,只好敷衍她道熙儿,若是你能让你父皇点头,母后就让你去。”大公主封号和熙公主,以闺名为号,倒也趣致。 听了皇后的话,大公主起身就要出去寻父皇去。 这时候,皇后派出去看望圣上的内侍急匆匆地进来了,对皇后道圣上一切安好,只是镇国公刚刚了,正在面圣。——圣上那里,不让人打扰。” 皇后便拉住了大公主,不让她去圣上那里碰壁。 大公主当然不依,闹了起来。 宁远侯裴舒芬领了皇后的懿旨,陪皇后用早膳。 看见大公主倔强的样子,裴舒芬抿嘴笑道大舅母给和熙公主准备了一身雪花洋红金丝缎子的骑马装,公主要不要去大舅母的院子里试一试?——另外还有一匹雪白的西域马驹,是你大舅舅亲自寻来的,公主可以换了骑马装,再去试试小马驹,在院子里跑一跑。等公主练熟了骑术,咱们再去找公主的皇子哥哥们比试一下可好?” 这话成功得转移了大公主的注意力,她忙放开皇后,跑到裴舒芬跟前,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大舅母想着给和熙准备骑马装?”大公主想要一身金丝缎子的骑马装很久了,皇后娘娘不想让她学骑马,所以一直拖着不给她做。 裴舒芬笑着抚了抚大公主可爱的丫髻,道大舅母和大舅舅心里时刻想着和熙公主,当然会给公主最想要的。” 大公主笑吟吟地谢了裴舒芬,跟着裴舒芬的侍女桐月去她们的院子换衣裳,学骑马去了。 皇后娘娘不想拂了大哥、大嫂的一片美意,只好让大公主的嬷嬷和宫女都跟着,伺候。 裴舒芬忙安慰皇后道娘娘别担心,那小马驹只到大公主腰间那里,性子又温顺,在我们那小院子里,不会有事的。” 皇后这才罢了,让人摆了早膳,要同裴舒芬一起用膳。 两人还没有开吃,从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正是夷陵长公主的声音。 提前上传的。感谢泡_沫、轻裳、雨中阑珊、狐狸☆宝宝的粉红票。感谢若水之然、 书友101117153923433、rmel的平安符。上一章第23章有笔误,改了。(n_n) 是 由】. 第二十六章 大同小异 上 那野猪打个趔趄,往前一扑,发觉那股在小野猪尸身旁闻到的香味儿越来越浓郁,更是疯了一样向前方追。 宏宣帝的禁军侍卫和暗卫远远看见一只硕大的野猪往圣上那里扑了,吓得魂飞魄散,又不敢乱放箭,只好齐声呼喝,从四面八方涌了。 长公主临走时候的呼喊声,这些人都听见了,让这些来不及救主的侍卫都有些脸红。——至于简飞扬那一鞭子,由于动作太快,隔得又远,众人的目光又都被那大野猪吸引,居然除了圣上以外,就没有旁人看见。 刚才事发突然,宏宣帝虽然心有疑虑,却不愿在这些人面前显得凉薄,只好转身拉着简飞扬的手道飞扬,你去帮朕救救长公主吧。”竟是求恳的语气。 简飞扬忙道不敢,不敢。臣下立时就去救长公主。”迟疑一下,想起这一去,不知会发生事,简飞扬又道不知圣上可否借几个侍卫给飞扬?” 宏宣帝点点头,便随手指了几个侍卫,道你们跟着镇国公一起去救长公主。——要记得保护镇国公的安全。”居然没有提长公主。 底下的人不由咋舌,这镇国公真是圣眷正浓,连金枝玉叶,舍身救主的长公主都比不上…… 简飞扬领了人,翻身上了马,往那野猪消失的地方追。 宏宣帝的禁军头领这才跪下请罪,声称救护圣上和长公主不力,请求责罚。后面的禁军和暗卫也黑压压跪了一地。 宏宣帝抬手让他们起身,温言道不怪你们。是朕让你们守在远处,要有,也是朕的。”一边说,一边回身上了马。 往简飞扬他们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长公主和大野猪的方向,宏宣帝突然问道那边不是有人守着路口,让长公主了?” 底下的人心头微动:圣上这是在问那大野猪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说来也怪,因为圣上要和镇国公,便让他们守在四围。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在方圆一里以内都仔细搜寻过的。大一些的猛兽其实不在这一边,而是在东面的猎场,此时那些勋贵武将围猎正欢呢。——圣上是抛了那些人专程带着镇国公的。 想到此,那头领便叫守着路口的那几个侍卫,问道你们可知罪?” 那几个侍卫在心底里暗叫“倒霉”,口里却没法说,只好低头谢罪,又道小的本来拦住了长公主的马,可是那大野猪来得突然,惊了马……” 宏宣帝皱了眉头,想了想,对那几个侍卫问道那大野猪的方向,你们可还记得?” 侍卫们点点头,忙道“记得”。 “你们那边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若是真的误闯进来的野兽也就罢了,若是……你们可要好好查探一番!”若是有心人指使,应该会留下蛛丝马迹。宏宣帝不惧这些无知无识的野兽,却担心是有人打着别的主意。 那几个侍卫领命,骑了马往那边的密林里了。 这几个人先被长公主记了名字,这边又担了“玩忽职守”的罪名,害怕得很,贸足了劲儿要查个水落石出。 来到密林里,他们正好碰到了长公主的一群宫女侍卫,正在那里四处转悠。 那侍卫里面领头的人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可是在寻长公主?” 那些人看见是圣上身边禁军的服饰,忙点点头,问道几位大哥,可看见我们长公主往哪边去了?”他们跟丢了长公主,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敢往前,生怕长公主就在附近。 那领头的侍卫正要,后面一个眼尖的侍卫看见对面的侍卫里面,有一人的马上似是驮了一只小野猪,那股腥臭的味道他们记忆犹新,便推了推前面领头的人,示意他往后面看。 “你马上的是?”那禁军领头侍卫突然问道。 长公主的侍卫吃了一惊,下意识道这是长公主猎获的一头小野猪,属下刚刚才在这里的林子里拾到的。——长公主应该就在这附近。” 小野猪? 那领头的侍卫策马,围着那头小野猪的尸身看了看,问道你如何是长公主猎的?”不是说刚刚拾到的?也许别有玄机? 那长公主的侍卫却指了指小野猪身上的箭杆,还有箭杆上绑得帕子,老老实实地道这是长公主的箭,还有长公主的帕子。” 那领头的侍卫怪笑一声,拔出腰刀,出手将那捆着小野猪的绳子斩断,又将小野猪夺了,道这就是证据!” 长公主的侍卫吓了一大跳,立时怒目而视,道你要做?——连长公主的猎物都敢抢,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领头的侍卫哈哈大笑,道谁抢她的?——我们要拿去向圣上禀明,这正是长公主的猎物!各位跟着我们走一趟,做个见证吧!” 长公主的侍卫、宫女面面相觑,不知这些禁军侍卫大哥在发疯。 可是对面的侍卫们是圣上身边的人,他们既然说了奉圣上的命出来办差,他们这些长公主的人就不得不听。 圣上身边的三个侍卫都喜气洋洋:找着了“罪魁祸首”,可不能再定他们的罪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这几个人出了林子,回到刚才的地方,圣上和众人已回返行宫,只留了个侍卫在那里给他们传话,让他们去行宫回话。 于是这几个侍卫又带着小野猪,和长公主的侍卫、宫女,一起去了宏宣帝下榻的行宫。 行宫的偏殿书房里,宏宣帝脸色阴沉的看着地上的小野猪尸身,还有尸身上插着的一支箭,以及绑着的帕子,目光闪烁不定。 刚才的侍卫,和长公主的侍卫、宫女的回话,宏宣帝都一一听了,正好对得上。 想来大野猪的突然闯入,确实是个意外。只是这个意外,到了某些人那里,却是毫不犹豫地往这边引了。——枉费如此抬举她! 只是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虽然是长公主射杀小野猪,才引得大野猪追。可是既然出来围猎,总不能不让人家打猎吧?无小说网不少字所以被大野猪追逐,完全是一场意外。真正可敬的是,长公主不顾个人安危,舍身救圣上,将大野猪引走。 宏宣帝是当事人,却没有这样想。他只认为,虽然射杀小野猪没有,但是被大野猪追逐的时候,不说往旁边跑,还要专门往这边跑,甚至不忘让承她一个人情,就实在有些其心可诛了!——今日若不是有简飞扬在,都不知会是何种下场! 更让人郁闷的是,大部分人都听见了长公主领走时的那一声大喊,又看见的的确确是长公主的马将那大野猪引走了,才让圣上脱险的,还都圣上一向对长公主恩宠有加,便都贸足了劲儿对长公主的义举赞赏不已。 想起这些,宏宣帝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可是他还没法说出来,只好咽下这个哑巴亏,承诺会下旨褒奖长公主,又派了更多的人去搜寻长公主的下落。 到了晚间,皇后听说圣上了,忙遣人来问,才圣上被野猪惊马,长公主“勇救圣上”,镇国公已经带着人去救长公主去了。 皇后忙亲自向圣上请安。 行宫里的内侍却出来说,圣上已经召了岚贵人侍寝,已经歇下了。 皇后无法,只好折返宫里,等三位皇子请了安,便也各自歇下了。 此时京城的皇宫大内里,皇贵妃也得到了消息,圣上被大野猪惊马,长公主舍身救圣上,此时生死未卜,而镇国公简飞扬正带了人去救长公主。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皇贵妃正在喝入睡前的安神汤。 一听完这个消息,皇贵妃跟呆了一样,手里捧着的安神汤碗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她唰地一下起身,往四皇子的摇篮边去了,从摇篮里抱出正在熟睡的四皇子,皇贵妃全身抖得如筛糠一样。 “我做了这么多?还是躲不!?——那简飞扬不是出了京吗?又了?还直接去了猎场……”皇贵妃越想越害怕,紧紧抱着四皇子的襁褓不放手。 旁边的大宫女红丹看见皇贵妃脸色大变,忙示意报信的小内侍下去,走到皇贵妃身边,轻声道娘娘勿惊,圣上无事的。娘娘要是不舒服,宣个御医进来瞧瞧吧。”以为皇贵妃是在为圣上担心。 皇贵妃脸色煞白,全身抖了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抱紧了手里的襁褓,对红丹道本宫无事。你先下去吧,本宫要歇息了。” 红丹担忧地看了皇贵妃一眼,屈膝行了礼,退下了。 偌大的偏殿寝宫里,只剩下皇贵妃和四皇子两个人。 皇贵妃抱着四皇子坐回**,靠在杏黄色大迎枕上,慢慢沉思起来。 当年的一切,本来以为可以躲的,却又奇怪地重演了。 她记得,那一次,也是圣上被大野猪“惊马”,长公主“舍身相救”。伴驾在旁的镇国公简飞扬奉了圣旨,带着几个侍卫,将长公主从野猪口里救了下来。那一次,简飞扬为了救长公主,脸上被大野猪抓伤,破了相。长公主倒是完好无损的了。 这之后,长公主就对简飞扬上了心,非简飞扬不嫁。 镇国公简飞扬那时并不愿尚主。——娶了长公主,可就不是夫唱妇随,而是妇唱夫随了。可是架不住长公主在圣上面前日夜求恳,连都帮着长公主说好话,终于求得圣上点头,下旨将长公主赐婚镇国公简飞扬。后来简飞扬以迎继室的礼迎娶长公主,还曾让圣上的脸色很不好看。 想到这里,皇贵妃悠悠地叹了口气。简飞扬当年能站在这边,其实都是长公主一手主导的。表妹的事情,其实不过是个幌子。对他来说,长公主是君,他是臣。君有命,他大概,无论他同意与否,都是无关紧要的。——难道真是上天注定,夙命难逃? 皇贵妃所不的是,上一次,长公主身边有旁人安插的能人提前将长公主的箭和帕子都收走了…… 惊喜,居然还有粉红票!感谢书友091009111850970、落霞飞羽、寒☆飘零的粉红票! 感谢雪舞、 柠檬幺儿的平安符。一更就投粉红票神马的,最有爱了~~~(n_n) 是 由】. 第二十五章 往事重演 下 第二十五章 往事重演 下 “皇嫂和自己的大嫂吃好的,就单单漏了婵儿。——婵儿可是要到皇兄那里告状去了!”夷陵长公主闺名世婵,人未到,声先闻,十分开朗大方。 裴舒芬忙笑着站起来,等夷陵长公主进来了,毕恭毕敬地给她行了大礼。——夷陵长公主因为生母份位不高,后来又因缘际会,得了嫡公主才能封的夷陵之号,生怕人看不起她,更是对身份礼仪非常看重。 裴舒芬的大礼,果然让夷陵长公主极为满意。她等裴舒芬礼数做完了,才亲自上前扶了裴舒芬起来,笑道:“宁远侯夫人乃朝廷一品侯夫人,怎能行如此大礼?!——真是折杀世婵了。” 裴舒芬顺着夷陵长公主的手站了起来,又屈膝行了一礼,才道:“长公主谦逊和气,是大齐朝万民之福。” 夷陵长公主越发高兴,熟不拘礼地同皇后并肩而跪,跪坐在长几后面。又对裴舒芬扬扬手,招呼道:“宁远侯夫人坐下吧。本宫正好没有用早膳,今日就跟皇嫂和宁远侯夫人一起用了吧。——皇嫂不介意蝉儿不请自来吧?”对着皇后俏皮一笑,又示意裴舒芬跪坐到长几对面去。 裴舒芬笑意微凝,飞快地瞥了皇后一眼。 皇后虽然左面眉头微不可见地轻微跳了一下,脸色却未变,对着裴舒芬微微点了点头。 裴舒芬这才笑着坐下。 一旁伺候的宫女赶紧上前,给夷陵长公主也摆了一套碗碟,都是靓蓝底金色向日葵的图样,撞色十分奇突。 裴舒芬看见这幅餐具上的图画,心里一跳:这幅图样,跟她前世见过的大画家梵高的《星空》和《向日葵》的配色几乎一模一样! “皇后娘娘,这幅餐具上的图样倒也别致。”裴舒芬意有所指地指了指那幅碗碟,轻声问道。 皇后瞥了一眼,还未说话,夷陵长公主已经笑吟吟地道:“宁远侯夫人好眼光。这幅餐具的日子可长了,比咱们大齐朝的日头还长。——这可是当年旧朝流云朝的太宗皇帝亲手所做。如今这个世上所存也不多,大部分,都搬到这个围场里来了。” 裴舒芬不再问了,谢过夷陵长公主,低头用了一口细粥。 三个人默默地用完早膳,除了杯盘碟碗偶尔磕碰的声音,一点别的声音都听不到。 夷陵长公主将宫女捧过来的茶一饮而尽,扔了杯子,乜斜着眼睛看着裴舒芬道:“宁远侯夫人,今日圣上要到西面山脚围猎,宁远侯夫人可要跟去?” 裴舒芬微笑道:“多谢长公主邀约。妾身不善骑术,就不去献丑了。”又举了手里的杯子,对夷陵长公主道:“妾身以茶代酒,今日先祝夷陵长公主旗开得胜!” 夷陵长公主骑术甚佳,今日也有意多猎些猎物,要在皇兄面前呈献一番。再说,今日来的勋贵子弟不少,圣上答应让夷陵长公主自行择婿,夷陵长公主当然要经常骑着马出去,多听听,多看看。——她一个庶出的公主,能有自行择婿的机会,比她之前数代的公主都要好运多了。 皇后也不善骑术。皇贵妃倒是好手,可惜她在坐月子,不能赶过来。皇后娘娘想起来就一阵快意,只觉得近来事事顺心,件件如意,对夷陵长公主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夷陵长公主见皇后和宁远侯夫人又有长篇大套拉家常的架式,十分头疼,赶紧起身告辞了出来。 回到自己宫里,夷陵长公主换了一身火红色金丝绒骑马装,跨上自己的红棕色大宛马,背了一壶黑羽箭,手拿一张乌木弯弓,带了几个会骑马的宫女,跟着侍卫们,一起往西山脚下去了。 那里果然有了大一些的猛兽出没。夷陵长公主不过一个时辰里,已经猎了一只黑狼、一只獾猪,还有一只灰色的大狐狸。 长公主越来越兴奋,一个人骑着马快速向密林里冲去。这一次,她一眼就看见一只小野猪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拱着一个土堆,不知在刨什么。 长公主勒住马,在小野猪身后弯弓搭箭,只见弓似满月,箭似流星,已经嗖地一声,扎在了小野猪的脖子上。 小野猪的獠牙还没有完全长出来,身上的皮也还没有变得粗糙坚硬。夷陵长公主一箭射去,居然正好射中了它的要害。 那小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绵长的叫声,便倒地不起了。 夷陵长公主大喜,赶紧策马上前,来到小野猪倒地的地方。 这小野猪虽然小,可是也是相对于成年野猪而言,其个头已经比她刚才猎的大灰狐狸大多了。 夷陵长公主费了一番力气,也搬不动这小野猪。她只好在小野猪旁插了根羽箭,又将自己的帕子系在上面,当作是记号。想着等一会儿,让侍卫过来抬了过去,晚上好给皇兄做一顿炙烤野猪肉。 策马走出密林,夷陵长公主发现自己好似迷了路。她慌不择路地跑了一阵子,才找到一条小路,往前方出去。 小路的尽头,似乎是一片开阔的地带。 夷陵长公主再往前走,路旁突然窜出来几个侍卫,挡住了夷陵长公主的路,拱手行礼道:“请长公主留步,圣上在前方行猎,不让闲杂人等进去。” 夷陵长公主心生不虞,想着自己怎么能叫“闲杂人等”?当下阴着脸,让拦住她去路的侍卫报上名来。 那侍卫心知不妙,又不敢违拗,只好报了名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知会有何种祸事降临到自己身上。 长公主问清了那几个侍卫的名字,正想着等回宫之后,要想个法子好好出出这口气,身后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又有一阵腥臭的气味顺风飘了过来。 长公主皱了眉头,正要发问,身后又传来一声狂吼,正是野猪的叫声! 长公主心里一紧,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她**的大宛马已经被大野猪的叫声所惊,长啸一声,前蹄立起,又向下砸去。 长公主赶紧弯下腰,抱住马脖子,以防被掀下马去。 后面的野猪风驰电掣一样往夷陵长公主这面扑过来,那大宛马感觉到身后的危险逼进,不顾一切地往前面狂奔而去。 那几个守着通道的侍卫呆呆地看着一头黑色大野猪追着一匹红棕色大宛马往前方跑去,突然大叫起来:“救驾!救驾——圣上在前面!”说着,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到他们系马的地方,先燃起狼烟,又解了缰绳,骑上马,也往野猪消失的地方追去。 旁边的侍卫看见狼烟,知道不妙,也赶紧集合了兵士,往这边追过来。 夷陵长公主在马上暗暗叫苦,可是又不敢停下马来。 听见后面的侍卫大声喊“救驾!”,夷陵长公主灵机一动,顺了小路往刚才那几个侍卫指的方向跑过去。想着有圣上在的地方,一定有暗卫,到时候,随便一只暗器就能解决了自己身后的那只野猪。 圣上此时正好同简飞扬两人站在这块空旷的地方,手里牵着自己的马,让侍卫守在外围,自己在里面向简飞扬问起西北总兵之事。 简飞扬出示了西北总兵跟夷将私通的信件,证实西北总兵确实跟夷人偷偷摸摸勾搭。前次所谓的“大捷”,不过是两人计划里一个试探朝廷的前奏而已。 圣上怒不可遏,他生平最恨为了一己私利,引外敌入侵的们。 “既然有证有据,这个西北总兵,倒是留不得了。”圣上冷哼一声,已是心生杀机。 简飞扬忙劝阻道:“圣上要不要将西北总兵押回京城,让兵部和缇骑同时审理?”毕竟是一方封疆大吏,总不能说杀就杀,总得给人一个辩解的机会吧? 圣上却摇了摇头,沉声道:“西北那里,他根基深厚,此事不可挑明。你别管了,朕会让安郡王派缇骑出面,将此事打理妥当。——朕会让他‘寿终正寝’,还会给他‘封妻荫子’,‘厚葬示恩’!”说到“厚葬示恩”四个字,圣上的脸色都有些狰狞了。 简飞扬默然,将证据亲手交到圣上手里,算是完了这次的差事。 圣上看了看远处的天边,平息了一下心头的怒气,转身对简飞扬道:“这一次……”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右后方传来夷陵长公主大叫的声音:“圣上快逃!有野猪追过来了!” 圣上回头,正好看见夷陵长公主骑着马从远处跑过来,停在自己面前,对圣上急促地道:“圣上快躲起来!” 紧接着,一阵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一只大野猪,张着大嘴,支着獠牙往这边扑了过来。 圣上和简飞扬手里牵着的马都乱嘶乱踢起来。 简飞扬立时从圣上身后窜出来,一手握住两匹马的缰绳,另一手举起马鞭,眼疾手快地往长公主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长公主的马再次受惊,只得长啸一声,惊惶失措地继续往前冲去。大野猪追着马往前跑去。 长公主心里叫苦,只好一边大叫“圣上快逃!蝉儿帮圣上将野猪引开!”,一边身不由己被受了惊的大宛马带着像一阵风一样往前跑。 感谢陶毛毛、喜欢看书120、可爱美女樱、书友091209160118146、笨笨颖、meru、席德列斯的粉红票。感谢木棉已开花的粉红票。继续求粉红票和推荐票。(n_n)ro 第二十七章 大同小异 下 第二十七章 大同小异 下 再说那边简飞扬骑着马,带着两三个侍卫,快马加鞭,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一人一马和一野猪。简飞扬久经战阵,杀人无数,野兽也是经常猎杀的,当然不惧这大野猪,早就张弓搭箭,在后面紧追不舍。 脚下的路渐渐开阔了起来,可以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块平坦的草地。再往北走,便是一个大大的波平如镜的湖泊,正是木兰猎场的小镜湖。 小镜湖位于两山之间,湖前有一大片沙滩连着草坪。草坪两边却是密林灌木掩盖着的斜斜向上的山坡。 简飞扬看见前面的情形,左手突然高高举起,示意后面跟着的侍卫停下来,自己也勒住了马,往前仔细看去。 许是北面的小镜湖太过浩淼清澈,在阳光下反射出粼粼波光,使得那周围的光线比别处要亮,天空也比别处要蓝一些。 而前面那块草地上,长公主的大宛马闻到了水汽,不肯再往前跑,而是在原地转起了圈子。那大野猪愣了一下,也开始跟着东一圈,西一圈的转,就是不让长公主有策马逃脱的机会。 看见这幅景象,简飞扬心里一紧。长公主那边情况不妙。身为武将的潜意识让简飞扬立刻抖了抖缰绳,想策马上前,大声呼喝,引开那只大野猪,好让长公主有机会逃脱。 可是缰绳抖动之间,他的左手腕上露出了他离家前夜,妻子贺宁馨仔细地系在他手腕上的红线绳,说是可以保他一路平安的。 那时候简飞扬还不以为意,笑话贺宁馨太过小心。当年在战场上他也是经常身先士卒,杀敌无数的人物。再说也不是第一次为圣上办差,还能阴沟里翻船? 贺宁馨当时垂着眼帘,一边摆弄他左手腕上的红线绳,一边细声细气地道:“不过是个念想,就想让你时时记得,你现在是有家有室的人,不再是孤身一人。你要多多想想自己,想想我们这个家才是。就算是为圣上办差,也要多权衡权衡。若是为国为民,不得不为,我不是那样小肚鸡场的人,自然不会拦着你。可是若只是无关紧要的人或事,你要记得多为我……们保重才是。——再说,若是没了你,圣上照样不缺人办差。可是我们家就不一样了,没人能代替你……” 那些话,好象是两人成亲以来,贺宁馨说得最亲密的话了。 想起贺宁馨,又想起了他们新婚燕尔的甜蜜,简飞扬踌躇起来。——自己要有个三长两短,最伤心的,恐怕就是宁馨了吧? 再看看长公主那边,简飞扬觉得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既不是国之栋梁,也不是朝廷重臣,更不是自己的亲朋好友。豁出命去救一个骄横跋扈的长公主,值得吗? 想到此,简飞扬抿了抿嘴角,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发现东西两面都是密林和山坡,倒是可以躲藏一下,便改了主意,不打算亲自冲过去引开大野猪,而是回头对那几个侍卫指了指东面的密林。 那几个侍卫会意,轻轻在马上抽了一鞭子,勒着马绕了旁边的小路,往密林走去。 来到草地东面的密林里,简飞扬同几个侍卫下了马,将马拴在密林后面的一块大石头上。自己带着侍卫们,张了弓,带着刀,慢慢往前蹭去,躲在密林的灌木后面,抬起头往草地上看去。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简飞扬发现长公主那边的情形已经变得更为恶劣。 长公主的大宛马还在原地转圈,那大野猪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不再跟着转圈,而是前肢趴地,后肢拱起,就像……就像马上就要起跳一样! 简飞扬暗道一声“不好”,再也顾不得别的,急忙张弓举箭,从灌木丛后转了出来,对着长公主那边大叫一声:“长公主!弃马!” 长公主听见身后有人叫喊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正好看见是镇国公简飞扬张着长弓,从左面的密林里走了出来,赶紧大叫:“镇国公!救救本宫!”心里暗想,若是你这次能救了本宫,本宫就饶了你先前的大不敬之罪! 先前简飞扬那一鞭子,除了圣上,长公主当然也是晓得的。若不是简飞扬,她也落不到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可是现在不是跟简飞扬算帐的时候,如今长公主只要有人救了她,估计让她做什么都肯! 简飞扬却见这位长公主还有心思叫“救命”,气得又怒吼一声“赶紧弃马!” 简飞扬怒吼的声音,是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练出来的。此时一吼,如半空里响起一声炸雷。长公主吓得一哆嗦,立刻条件反射一般从马上跳了下来,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蹲伏着的大野猪也闻声腾空跃起,往还在转圈子的大宛马的肚腹处猛扑了过去! 大野猪的力气比大宛马重多了,一冲之下,大宛马已经斜倒在地上。大野猪张着獠牙又扑上去,一口便将大宛马的脖子咬断。 大宛马来不及嘶叫一声,便被咬住了要害。此时大宛马喉管被咬,鲜血汩汩地流出来,高大的马身在草地上不断地抽搐。 长公主眼见大野猪就在自己面前咬断了自己爱马的脖子,吓得魂飞魄散,全身手脚发软,再也动弹不得。 简飞扬拿着弓箭越走越近,另外几个侍卫见状,也赶紧张着弓箭,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包抄过来,都对准了那只大野猪。 “长公主!快逃!”简飞扬停在不远处,又怒吼一声,看着瘫在地上的长公主气不打一处来。 长公主回过神来,赶紧翻了身,对简飞扬伸出手,凄厉地道:“本宫起不来了……镇国公……救救本宫!”又对另外几个侍卫道:“谁能救了本宫,本宫重重有赏!” 简飞扬和那几个侍卫都在心地里暗呸一声,却只是停在不远的地方,张弓搭箭,对准那只大野猪。 这时那大野猪已经解决了大宛马,只见它踩着倒在的地上的大宛马的尸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正要从地上努力爬起来的长公主,突然张开大嘴,鱼跃而起,往长公主这边扑了过来。 那大野猪皮糙肉厚,一般的箭射到身上根本死不了。 简飞扬等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这个时机。 就在大野猪张着大嘴对着地上的长公主飞扑过来的时候,简飞扬终于放开弓弦,箭似流星,飞射过去,从大野猪大张的嘴里射了进去,直接从大野猪的嘴里穿透了它的后脑。 大野猪的一声嘶叫被堵在喉咙里,垂着前爪直直地倒了下去,整只猪身正好砸在刚抬起上身的长公主腰臀处。 长公主被大野猪一路追来,早就被吓得四肢酸软。现在见那几个男人像是来救她的样子,却躲在远处,都不过来扶她一把,早就气不打一处来,居然力气恢复了些,身体可以动弹了。 可是她刚想爬起来,已是闻到一股腥臭已极的味道从上而下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正觉不妙,要赶紧往前爬,一个千斤重物已经砸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腰臀处。 长公主只觉得臀间髋骨处传来一阵剧痛,便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如电光火石一般,那几个侍卫的箭都没来得及射出去,便看见大野猪已经死在长公主背上,看得几个人的下颌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一个侍卫机灵些,马上回过神来,对简飞扬竖起大拇指夸道:“镇国公真是好箭法,真不愧是圣上亲封的忠节将军!” 另外两个也醒悟过来,一起嘻嘻哈哈地夸奖简飞扬,一边走过来,三人一起将大野猪从长公主背上抬开。 看见长公主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一个侍卫这才有些担心,小声问道:“……长公主还活着吧?” 另外一个侍卫蹲,拿手在长公主鼻子前扫了扫,回头对简飞扬道:“镇国公,长公主还活着……” 简飞扬没好气地笑骂道:“当然还活着。——不过是被大野猪压了一下而已,哪有那么容易死?了不起重伤而已。” 说着,简飞扬走过来看了看长公主的背后,并没有血流出来,又拿马鞭将长公主的脸掀过来看了看,脸上虽然有些白,可是看得出来,是吓白了的那种白,并不是内脏出血以后的那种白。 “没事了。大概是吓晕了。”简飞扬站起身,对侍卫道:“将你的马牵过来,把长公主横放上去吧。” 那侍卫应了,去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 另外两个侍卫一人抬着长公主的头,一人抬着长公主的脚,将她横放在马背上,又拿绳子捆好。 那没了马的侍卫便同另一个侍卫同骑一匹马,四个人带着那匹驮了长公主的马,一路小跑,回圣上的行宫去了。 回到行宫的时候,天已全黑。 内侍去给宏宣帝回报,说镇国公救了长公主回来了,宏宣帝也只问了问镇国公的情况,听说他无恙,便没有多问,道:“今儿天色已晚,传御医去给长公主诊治。朕明日再去看她。”又命内侍给镇国排住处,宏宣帝明日还要再宣召。 内侍领命,自去安排。 圣上行猎,当然带有上好的御医和骨科大夫。谁知他们给长公主诊治之后,都大摇其头,问道:“为何不小心一些?——长公主本来就伤了髋骨,还一路颠簸着回来。髋骨破损成这样,要复原恐怕是不易。” 简飞扬和那几个侍卫都已经自己回去休息去了,不过是长公主的侍女们在这里服侍。听说长公主“复原”不容易,都吓坏了,生怕长公主从此瘫痪在床。 御医却知道,瘫痪倒是不会,可是髋骨伤成这样,以后在子嗣上就艰难了。只是这话不敢直接对公主说,只是报给了圣上知晓。 第二天,长公主从昏迷中醒来,看见皇后娘娘带着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坐在一旁守着她,不由眼含热泪,委屈地叫了一声“皇嫂”,便泪如雨下起来。 一更的粉红票,真是珍贵啊……感谢该隐的fn、碧缕纱、风舞ff、穆邏、吃葡萄吧、lilyy、沫沫晓溪、点点de梦、ming71、达娃拉姆、瑜溪、少奶的粉红票。(n_n) 大家忍一忍,熬过最后几天。下周就继续三更加双更了。ro 第二十八章 恩仇难言 上 第二十八章 恩仇难言 上 皇后看见长公主躺在**动弹不得的样子,也觉得可怜,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轻轻将她头上汗湿了的额发拨向一旁,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皇后不问还好,一问,长公主觉得髋骨处钻心得疼,那眼泪又流得快了几分。 裴舒芬看在眼里,心里一动,也叹了口气,跟着安慰了长公主几句,就道:“臣妇以前也摔伤过头,那时疼得睡不着。我姨娘给我吃了一种止疼的药丸,说是以前的隆庆帝赏的,很管用,吃完就不痛了。”裴舒芬的生母是隆庆帝时赏给当时的首辅裴立省裴老爷的,据说以前也是宫里的人。 长公主听说有这样的好药,顾不得别的,赶紧道:“宁远侯夫人若是有方子,可否惠赐?”说得十分客气。 裴舒芬愁眉不展,摇了摇头,道:“都说了是先帝赏的,我姨娘哪里会有方子?——长公主要是不嫌弃,我那里只剩最后几颗了,就全呈给长公主。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不知道药效还有多少。”看了看长公主有些失望的神色,裴舒芬笑了笑,淡淡地道:“若是长公主不想吃,就算了。” 长公主犹豫了一下。生在皇家,谨慎二字已经融入她的骨髓,可是如今的疼痛也是深入骨髓。长公主咬咬牙,道:“既如此,就让本宫试试吧。——宁远侯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大嫂,想必是不会害本宫的。” 裴舒芬如今也知道随便给人吃食是忌讳,可是她也觉得,什么事都不能太绝对。不然天天提心吊胆就够了,什么事都做不成。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你不想承受风险,就不要指望得到大的利益。所谓舍不着孩子打不着狼,有时候就要兵行险招才是。 她这次跟着宁远侯楚华谨过来围猎的时候,担心楚华谨会受伤,所以在自己的琅缳洞天里配制了不少治外伤的膏药和止疼的药丸。她知道,那些药的药方跟外界的药方应该没有很大的差距,就是多几味药,少几味药的差别。而最大的不同,是在琅缳洞天生长的药草上面。那些药草的药效,在裴舒芬看来,是外面这些普通药物的数倍以上。所以同是有止疼作用的药丸,用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做出来的,比用外界的药草做出来的,效果要好得多。 长公主想要药方,她当然不会给。因为拿着药方在外面配出来的药,根本不会有她的药丸的奇效。 如今听见长公主终于答应吃她的药丸,裴舒芬微微笑了笑,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三粒鹌鹑蛋大小灰褐色的药丸,道:“长公主省着点用,一次用半粒就可以管三天了。等过些日子,伤势好转,想必就不会疼得这样厉害了。” 长公主见那瓶子古朴大气,果然像是宫里的物事,已是信了三分。忍着痛抬手接过瓶子,紧紧攥在手里,又对外面叫道:“来人!备水,本宫要吃药!” 外面伺候的大宫女赶紧端着一个精致的果丹色琉璃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白玉杯,里面是温着的清水。 长公主当着皇后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的面,从玻璃瓶取出一颗药丸,让宫女拿小银刀切了一半下来,仰脖儿吃了,又赶紧喝一口水,品味了一下。发现那药丸并没有寻常药丸的苦涩味道,反而有股淡淡的清甜,很是奇特,心里又信了三分。 吃完药,也许是心理作用,长公主不觉得很难受了,就跟皇后说起话来。 皇后问起她受伤的始末,长公主一下子就想到简飞扬的那一鞭子,还有后来见死不救,让她被大野猪压得晕了过去,眼圈又红了红。可是要让她向皇后**实情,又说不出口。——若是她向皇后抱怨,都怪简飞扬那一一鞭子,她才有如此下场,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引开野猪,相救圣上”,而只是被迫为之?若是如此,圣上要是知道了,又怎么可能承自己的情? 两相权衡,长公主只得张了张嘴,将心底里的话咽了下去,对着皇后道:“这一次,能让圣上转危为安,世婵就算粉身碎骨,也是无怨的。” 皇后笑着拉了长公主的手道:“皇妹救了圣上,圣上和本宫都感激皇妹。——不过镇国公救了皇妹,皇妹可要如何奖赏人家?”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也在旁笑着道:“若是镇国公男未娶,如今长公主女为嫁,倒是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呢!——可惜了……” 长公主听了大怒:今日若不是镇国公简飞扬,自己怎能落到如此地步?再说自己金枝玉叶,嫁给谁不都是让人家当菩萨一样供着,何必要嫁给那个已经有了妻室、心硬如铁的莽夫,名声很好听吗?! 一股气憋在心里,又发不出来,长公主只好对着裴舒芬冷笑一声道:“可是比宁远侯还要英雄了得?——看宁远侯夫人一脸遗憾的样子,本宫还当宁远侯夫人遗憾自个儿没有嫁给镇国公呢。只是可惜了,人家镇国公是初婚,原配还活着,可是还不能娶庶女做填房的。”说话很不客气,像一把刀一样直裴舒芬心里。 裴舒芬淡笑的脸没有崩住,一下子黑沉下去。 皇后娘娘听着也不顺耳。当着她的面给自己的娘家大嫂没脸,这长公主真当自己是除了圣上以外的第一人吗?——也未免太看得起自个儿了。 “宁远侯夫人,天色不早了,这就跟着本宫回去吧。——长公主重伤初愈,也该好好歇息才是。”皇后起身,对长公主含笑告别。 长公主有些后悔自己失言,在皇后面前塌了她娘家大嫂的面子,赶紧给裴舒芬道歉:“皇后娘娘留步!——宁远侯夫人,真是对不住。本宫伤处疼痛难忍,一时失言,还望宁远侯夫人不要往心里去。”暗示裴舒芬自己是个病人,就不要跟自己计较了。 既然长公主亲自道了谦,裴舒芬面子上也好看了些。再说长公主如今圣眷正浓,又刚刚才救了圣上的性命,这样的人,可得罪不得。 想到此,裴舒芬忙让皇后娘娘坐下,又婉转地道:“长公主受了伤,好生将养就是了。莫要心思太多,憋在心里,对伤口也不好。——刚才的话,长公主说得都是实情,何错之有?舒芬是庶女,能嫁给宁远侯为妻,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就算是填房,也是舒芬高攀了。”既显示了自己的大度,又暗捧了皇后一把。 皇后本来一脸不虞,听了这些话,心里又好受了许多。越发觉得现在的大嫂虽然年岁要小一些,可是比先前的大嫂还要贴心几分。那时候,大嫂裴舒凡仗着自己是三朝首辅裴立省的嫡长女,在宁远侯府里说一不二。就连自己,虽说做了皇后,也被爹爹嘱咐,要一切都听大嫂裴舒凡的。——弄得好像是他们宁远侯府高攀了裴家,而不是裴家高攀了宁远侯府似的。 长公主听了裴舒芬的话,也对她有几分敬佩。须臾间就能将话圆回来,脾气又好,又肯唾面自干,这份气度着实难得,便对裴舒芬又愧疚了几分。 既然长公主心有愧疚,裴舒芬又有意拉拢,宾主之间又言笑盈盈起来。 问起长公主的伤势,裴舒芬听说髋骨受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髋骨”就是骨盆。骨盆受了这样重的伤,这长公主以后可是在子嗣可就艰难了。裴舒芬在前世的时候,有一位长辈,年轻的时候从楼上摔下来,也是摔坏了骨盆。后来一生未育,结过两次婚,都因为没有孩子,后来都离婚了。 这长公主以后的终身,可就困难了。 从长公主的行宫处回来,裴舒芬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宁远侯楚华谨从外面行猎归来,对裴舒芬说起他从侍卫那里听来的长公主的事,笑着道:“长公主这次立了这样大的功,不知圣上要如何封赏她。” 裴舒芬正觉得有件事想不起来,便随口问道:“镇国公呢?可会有封赏?”长公主救了圣上,镇国公又救了长公主,应该会有赏吧?想起贺大姑娘大婚那天,就得了国公夫人的诰命,裴舒芬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溜溜的。 楚华谨在裴舒芬的服侍下,脱了外面的大衣裳,换上常服,又一歪身坐在罗汉**,捧着一杯清茶细品,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谁知道呢。——圣上什么都没有说。不过简飞扬是奉旨救人,职责所在,不是什么大功劳吧。” 裴舒芬现下晓得楚华谨对简飞扬有些心结,忙转开话题,叮嘱楚华谨要小心些,遇到大型猛兽,安全要紧。 楚华谨应了,两人又说起闲话来,直到皇后那里派人来请裴舒芬,才止了话题。 裴舒芬刚刚才从皇后的行宫里出来,不知又有何事,忙忙地穿戴好了,跟着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过去了。 一路上,裴舒芬向那大宫女打探消息,那大宫女得了皇后的嘱咐,对裴舒芬悄声道:“……皇后无事,是长公主那里。” 裴舒芬大吃一惊,生怕是那药丸吃坏了,一边暗地里埋怨自己运气不好,一边赶紧问道:“长公主又怎么了?” 大宫女俯身过来,在裴舒芬耳旁轻声道:“……今儿长公主宫里有几个奴才嘴不大妥当,让长公主晓得了自己真正的伤势,以后在子嗣上要艰难些……就在行宫里大哭,一直不说话……后来皇后娘娘赶过来劝她,长公主才拉着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一脸为难的样子,长公主却一脸决绝,还说若是皇后娘娘不帮她,她就要亲自去面圣。皇后娘娘无法,只好让夫人再过去一趟,帮着拿个主意。” “长公主说了什么?”裴舒芬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大宫女摇摇头,道:“奴婢不知。等夫人去了,见了皇后娘娘和长公主,自然就晓得了。” ======================= 感谢唐瑶瓷、大耳猫、寒夏5520、雪舞mm、点-墨、einimu的粉红票。感谢水獭星星的平安符,感谢流风舞雪ie的香囊。(n_n)ro 第二十九章 恩仇难言 下 第二十九章 恩仇难言 下 听说不是止疼药丸的事,裴舒芬已是松了一大口气,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裴舒芬跟着皇后的大宫女来到长公主的行宫,大宫女赶紧行礼退下,将内室留给了皇后、宁远侯夫人和长公主三个人。——宫里有点脑子的宫女内侍,都恨不得自己是哑巴和聋子才好。 先前那几个说漏了嘴的宫女和内侍,现在已经都不知去哪里投胎去了。皇后的大宫女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当然要知道分寸,什么时候需要做主子的喉舌,什么时候又需要装聋作哑,都是拿命换来的血淋淋的经验教训。 裴舒芬进了屋子,看见皇后一脸为难地坐在长公主床边,而长公主脸上泪痕狼藉,一幅心如死灰的样子,生生吓了一跳。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长公主床前,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啦?刚才不还好好的?” 皇后娘娘也跟着抹了一把泪,顺便往屋里瞥了一眼,看见宫女内侍都下去了,才低声对裴舒芬道:“叫你来,是想你帮着拿个主意。”说着,偏头看了长公主一眼,道:“皇妹想说什么,可以跟本宫的大嫂再说说。” 长公主先前吃了裴舒芬给她的半粒止疼药丸,到现在药力发散出来,髋骨伤口处只觉得有些麻木,倒是真的不怎么疼了。——既然身上不疼了,心里就开始痛彻心扉起来。 当她半睡半醒的时候,偶尔从那几个宫女和内侍那里听到御医说她会“子嗣上艰难些”,就跟五雷轰顶一样,当时都急得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开始哭闹不休,实在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一向都知道,宫里的御医们为了明哲保身,一般是三分好处,就要夸大到八分。但是八分坏处,一般都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到三分而已。如御医们这样,连“子嗣艰难”都说出来了,大概九成九是这辈子都难有子嗣的意思。 她居然有可能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长公主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如果生不出孩子的话,就算是公主,也是废人一个。 当年她和自己的生母在庞太后手下讨生活的时候,每天想得不过是弄到足够的东西填饱肚子而已,哪里想到过她会有今日这样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荣耀?! 可是她的荣耀和地位,居然像流水一样很快就过去了。她的一生,就这样完了。还选什么驸马?嫁什么人?她这一生,还没有绽放,就已经开到荼縻了。 长公主越想越恨,特别是那个让她落入这样生不如死的境地的简飞扬!长公主有股想要简家所有人给她陪葬的冲动。就是这股冲动,让她不顾一切地拉着皇后,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苦苦哀求皇后能助她一臂之力。 此时看见这姑嫂两人站在她面前,长公主泪眼朦胧地看着裴舒芬,低声道:“宁远侯夫人,上一次,贺家人将你告到刑部,使得你被当众打板子,你还记得吧?” 裴舒芬的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手里拿着帕子绞成一团,强笑着问道:“长公主何出此言?”难不成是把她拉过来羞辱一顿?——可是长公主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关她裴舒芬什么事?! 长公主吃力地抬起手,从枕边拿起一方雪白的帕子,往眼角印了印,拭了泪,又转头看向皇后道:“皇嫂,皇兄有多久没有去凤翔宫了?” 皇后垂眸,轻描淡写地道:“老夫老妻了,不在朝朝暮暮上,你再说这些也无用。” 裴舒芬这才听出些味来。——这长公主,是在拿她和皇后娘娘心底里的糟心事儿刺她们呢。只是不知要达到什么目的? 长公主的眼睛在皇后和宁远侯夫人面上扫来扫去。虽然皇后强作云淡风轻,宁远侯夫人强作满不在乎,长公主也看得出来,她已经触到了她们的痛脚。 想让这些人为自己所用,当然就要跟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同仇敌忾,投其所好才是。 长公主拭尽了泪,面上露出微笑,轻声道:“真好。这屋里的三个人,都吃了同一家人的亏。——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将他们欠我们的,一一讨回来才是?” 裴舒芬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不确定地看看皇后,又看看长公主,沉吟道:“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还请明言。” 长公主一字一句地道:“宁远侯夫人被当堂打板子,是拜镇国公夫人贺宁馨所赐。皇嫂同皇兄疏远,是拜镇国公表妹岚贵人所赐。而世婵,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正是拜镇国公本人所赐!——怎么皇嫂和宁远侯夫人,还不明白世婵说得是什么意思吗?” 裴舒芬心里一跳。贺家可是硬骨头,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拉下马来?还有皇后那里,如何已经跟圣上疏远了?怎么没有听皇后娘娘说起过,这可不是好事…… 皇后先前耐着性子坐在这里,还将自己的娘家大嫂宁远侯夫人请来帮着拿主意,就是听长公主哀求,若是皇后能帮她一个忙,长公主就要连同宗室,在圣上面前进言,立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 现在却听长公主当着裴舒芬的面揭她的疮疤,皇后不由心里大怒。她在娘家人面前从来没有说过圣上疏远她的事儿,今日被长公主直言不讳地挑了出来,面子上很是下不去,唰地起身道:“都是本宫多事。既然长公主胸有成竹,本宫就不用在这里碍眼了。——宁远侯夫人,跟本宫出去吃夜宵去。”说着,从长公主床前起身,转身就要走。 裴舒芬看看面露诡异微笑的长公主,又看看盛怒到嘴角都在发抖的皇后,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扶着皇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温言劝道:“娘娘,不妨让长公主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 说着,裴舒芬看向长公主,沉声道:“长公主,事情总要有个来龙去脉吧?——刚刚还好好的,要多谢人家的救命之恩。现在又说人家欠了长公主的,请恕臣妇愚昧,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长公主看见皇后居然转身就要走,也有些慌了神。——如果皇后就是不上套,那她的血海深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呢? 想到自己以后一生孤苦,而简飞扬却要飞黄腾达,而且封妻荫子,儿孙满堂,长公主就想拉着简家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皇嫂莫急!——若是世婵说出真相,皇嫂是否愿意助世婵一臂之力?”长公主有些沉不住气了。 皇后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长公主道:“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 岚贵人一事,是皇后的疏忽。不,也许不是她的疏忽,而是那个狡诈的安郡王,在呈上来的调查那些候选秀女家世的档子里,居然对于陈宜岚的舅舅家一个字都不提!若是皇后知道老镇国公简士弘是陈宜岚的嫡亲舅舅,现在的镇国公简飞扬是陈宜岚的嫡亲表哥,皇后就算是挑错了也不会选上陈宜岚进宫。 更没想到的是,陈宜岚一进宫,立刻就得了宠。新封的五个贵人里面,其他四个人加起来,也没有陈宜岚一个人承宠的日子多,更别说皇后自己了。——以前还能一个月两次,现在宏宣帝却真正只有初一十五过来点个卯而已。 看这个架式,这位岚贵人有孕是迟早的事。若是再生个儿子,她又有镇国公这位既有兵权,又有圣宠的当朝权贵在背后撑腰,说不定日后就是第二个皇贵妃…… 所以长公主的话,也不算无的放矢。 长公主在心底里将要说的话盘算了好几遍,才道:“世婵还是那句话,如今世婵落到不能生育的下场,都是拜镇国公简飞扬所赐!他是救了世婵,可是也害得世婵生不如死!——你们说,这样的人,世婵是不是应该报复回来才是?!” 说着,长公主又将那时的情形说了一遍,不过在细微处变动了一下。比如将当时的情形说成是简飞扬一鞭子抽在野猪身上,引得野猪发了狂,才追逐她而去。长公主又说自己本来是过去相救圣上,可是简飞扬为了独得护驾的功劳,居然居心叵测地将她赶开,然后又假惺惺地领了圣旨去救自己,好人坏人都让他一人做尽了,实在是令人不齿! 这些当日的细枝末节,皇后和裴舒芬从来没有听说过。长公主口齿伶俐,将当时的情形说得活灵活现,里面的大部分细节,都跟外面人传得差不多,只有在关键地方上,被长公主扭曲了事实而已。而这样的扭曲,除非当时在场的圣上和简飞扬,别人是听不出其中的问题的。 长公主笃定皇后和宁远侯夫人都不会拿着这些细枝末节去向圣上求证,便半真半假地将当时的事情告知了出来。 听完长公主的陈述,皇后和裴舒芬半天没有言语。 过了好久,皇后对裴舒芬使了个眼色,对长公主道:“长公主的遭遇实在堪怜。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本宫需要回去仔细想想才是。” 裴舒芬对着皇后微微点了点头。确实事关重大,就算她已经心动了,可是也不能让长公主看出来。 长公主闭了闭眼,她也没有打算第一次就说服这姑嫂两人。不过她希望,至少以后有这两人帮她敲敲边鼓,再在关键的时刻,助她一臂之力就是了。 想到此,长公主睁开眼睛,对皇后和裴舒芬道:“皇嫂、宁远侯夫人,你们可以回去商议商议,甚至,甚至可以告知宁远侯知晓。——就知道本宫的提议是否妥当了。总之,镇国公府若是倒了,得益最大的,其实不是我范世婵,而是你们宁远侯府。”话说到这里就够了,长公主自己已经拿定了主意,就算凭一己之力,她也不会让那镇国公简飞扬好过就是了。 皇后和裴舒芬回到自己的行宫里,暗地里商议了来去,最后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隔岸观火就是了。等有了机会,再推波助澜一番。——确实如长公主所言,镇国公府如今如日中天,而镇国公府又有了自己的表姑娘入宫为妃,实在是不可不防。 裴舒芬也点头赞同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事我们也不可完全袖手,端看长公主到底要如何行事了。我们只要见机而行就是了。再说,长公主如今也是圣眷正浓,圣上还从没有驳过长公主的话。若是有她相助,立太子一事应该会事半功倍。”这才是最吸引皇后的地方。她多方试探圣上不成,如今也只好病急乱投医了。 两人商议妥当,才让裴舒芬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楚华谨等了半夜,才等到裴舒芬回来。在**听裴舒芬说了这件事,楚华谨果然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寻思若是能借长公主的手,将简飞扬拉下马来,那世袭罔替的三公,便就有了缺额了…… 过了几天,独自守在京城的皇贵妃在凤栩宫跟自己派去木兰猎场的内侍说话,打听圣上那里到底怎么样了。自从出了野猪惊马的事儿,皇贵妃一日三遍地派内侍去木兰猎场探望圣上,又催圣上及时回转,这些内侍在圣上那里都是过了明路的。 见皇贵妃问起这几天的情形,那内侍将圣上的情况事无巨细都说了,末了,又笑着道:“可教娘娘知晓,野猪惊马这回事,居然惊出一桩大好的姻缘来。” 皇贵妃只觉得眼皮子直跳,颤声问道:“……什么姻缘?” 那内侍尖着嗓子笑了几声,道:“当然是镇国公同长公主了。——娘娘不知,自从长公主救了圣上,镇国公又救了长公主之后,这长公主就离不了镇国公,成日里让人去宣了镇国公过来陪她说话。有时候镇国公不肯进去,长公主就让人将她放到春凳上,抬到屋门口,同镇国公两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啧啧,不知有多亲热……” 皇贵妃听得心里发虚,有些结结巴巴地训斥道:“休得胡说!——镇国公早有妻室,且是圣上赐婚。长公主金……金……金枝玉叶,怎……怎……怎会坏别人的姻缘?!” 感谢lfjm、liyzu、小小小水滴滴的粉红票。感谢3大笑的平安符。(n_n) 4000字,本来可以分两章发得,后来还是想不吊大家的胃口了。下一章大家马上就可以看到女主的回击了。嗯,估计是个让长公主很难忘的日子。(n_n)ro 第三十章 传讯预警 第三十章 传讯预警 那内侍见皇贵妃发怒,赶紧伏地求饶,道:“娘娘息怒!”咄咄嗦嗦地两眼向上,飞快地瞥了皇贵妃一眼,见皇贵妃脸色好了些,才试探着道:“娘娘,不是奴婢多嘴。这事儿在木兰猎场的行宫那边,已经传遍了……” 皇贵妃稳住心神,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让以前的事影响她现在的判断。无论怎么说,这一次,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她不能因为一面之辞,就乱了阵脚。 想到此,皇贵妃又多问了一句:“既然在行宫那边传遍了,那圣上怎么说?”圣上不会忘了,镇国公简飞扬同贺御史的嫡长女贺宁馨的亲事,还是圣上亲自赐婚的吧? 那内侍听了皇贵妃的问话,倒是想了想,皱起眉头,半晌才回道:“娘娘明鉴。圣上连日来一直跟安郡王在一起议事。昨日奴婢去辞行的时候,圣上正好让人宣镇国公过来。结果等了半天,镇国公才姗姗来迟。圣上问起来,镇国公说是长公主那边宣召,过那边去了。得了圣上这边宣召的圣旨,才能过来。又说长公主的行宫离圣上的行宫比较远,所以耽误了时辰。圣上脸色很不好看,还是安郡王在旁边打圆场,说长公主是君,镇国公是臣。长公主宣召,镇国公焉能不去?——若是不去,就是藐视皇室,不将圣上放在眼里。圣上听了安郡王的话,脸上才好了些……” “这些你怎会知道?”皇贵妃也皱了眉头,寻思可别让圣上觉得她的手太长了…… 那内侍忙伏地又磕了头,道:“回娘娘的话,那天奴婢过去跟圣上辞行,想问圣上有没有话带给皇贵妃娘娘。所以在宫里多待了一会儿。后来圣上带了安郡王和镇国公进书房议事,奴婢就在外面磕了头,自回来了。” 这还罢了,皇贵妃心里稍安了些,手里拿着一柄杏黄色满园春锦缎象牙柄团扇扇了扇,又漫不经心地问道:“长公主的伤势如何,你可代本宫去看望过长公主?——圣上呢,去过长公主那里几次?” 那内侍抬起头,往皇贵妃脸上看了一眼,见皇贵妃脸上一片平静,再也看不出刚才的震惊,在心底里抹了一把汗,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代皇贵妃娘娘去看望过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伤在髋骨,不过据御医说,复原良好,不日就可以下床走动了,没有大碍。至于圣上,奴婢在那边待了三天,圣上每日都很忙,似乎没有去过长公主那里。只是遣人去长公主那里送了几次赏赐,还是皇后娘娘和宁远侯夫人去探望过长公主一次。” 皇贵妃的手停了停,脸上凝重起来。过了半晌,皇贵妃才对那内侍问道:“圣上可对本宫有何话说?” 那内侍谄媚地笑道:“娘娘圣眷正浓,那是谁也比不上的。圣上说了,让娘娘别挂念着,好好保养身子才是。——后日圣上就起驾回宫了。” 皇贵妃心下略安,拿团扇对着那内侍指了指,道:“行了,下去领赏吧。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如果让本宫知道你跟着别人在外面乱嚼舌头,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也别要了!”警告那内侍别把木兰猎场里的事儿到处乱传。 那内侍得了警告,赶紧磕头应是,跟着大宫女红丹下去领赏去了。 皇贵妃一个人在大殿上坐了好一会儿,心里反复想着这事,有股十分怪异的感觉。似乎上一次她没有想明白的地方,如今正隔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她面前,只差一步。她就能揭下那层轻纱,看清楚当年的是是非非。 上一次,木兰猎场的行宫里,也有这种“佳话”流传。她知道,因为上一次,她就在猎场,而且伴驾左右,对当时的一切十分熟悉。不一样的,只是上一次,长公主毫发无损,这一次,长公主却重伤在床。一样的,似乎是无论长公主的状况怎样,简飞扬都引起了她的兴趣。 皇贵妃的左手紧紧地攥着团扇的象牙长柄,起身走到自己的寝宫,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四皇子,终于下了决心。不能让长公主得逞,绝对不能。——虽然圣上赐过婚,虽然贺家不畏权势,可是有时候,谁都不知道,天意如何。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长公主对圣上的救命之恩,再加上长公主的生母对圣上的大恩,这两样加起来,上一次,让长公主呼风唤雨,在大齐朝地位十分尊崇。以至到后来,自己落败,简飞扬被流放,长公主都毫发无损,还有镇国公府…… 皇贵妃觉得自己像是触及到了真相,可是又觉得匪夷所思。她蹙起眉头,在寝宫里摇着团扇走来走去,思索着,这一次,她该如何破这个局? 长公主这次,只要也请圣上赐婚,大概就会得到同上一次同样的结果。如果长公主提出不让简飞扬休妻或者合离,只要做个平妻的话,既能全了圣上的面子,又替圣上笼络了朝廷重臣,且自甘为次,这样大的牺牲,圣上不会不答应的。——毕竟以长公主之尊,同别的女人分享夫婿,已经是极之委屈了。就算对方是圣上赐婚的,也比不过长公主的出身,加上她的功劳。 虽然这只是皇贵妃的推测,可是照她上一次的经历,和这一次目前的发展来看,是完全可能的。 特别是镇国公同长公主“两情相悦”的消息,从后日圣上带着大队人马回京以后,肯定会传遍京城上下。到时镇国公那位可怜的妻子,不是要硬着头皮跟一位花容玉貌、地位尊崇的长公主做姐妹,就是要自请下堂,沦为弃妇。 皇贵妃想到这些,再也忍不住了,扬声将自己的大宫女红丹叫了过来,道:“给我宣旨,去传安郡王妃明日进宫。” 皇贵妃知道安郡王同镇国公简飞扬交好,听说安郡王妃同镇国公的夫人贺宁馨也私交不错,让安郡王妃,传个话,应该不难吧? 第二天,一头雾水的安郡王妃进了皇贵妃宫里请安,又一脸严肃地离开了大内皇宫。 回到自己的安郡王府,安郡王妃立时让人将自己的娘家妹子宋良玉叫了过来,对她道:“良玉,你最近可去见过镇国公夫人?”知道宋良玉同贺宁馨未嫁之前十分要好。 宋良玉摇摇头,道:“自从她成亲之后,娘说我是未嫁的闺女,不好一直跟已婚的妇人来往,不让我去镇国公府。”很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安郡王妃看着最小的妹子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嘴角微翘,轻声道:“娘是为你好。不过这一次,大姐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你也可以借机去看看你的好友去了。” 宋良玉眨眨大眼睛,不知大姐在说什么。 安郡王妃招手让宋良玉过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末了,又道:“此事已经刻不容缓,你回去后,立即去镇国公府一趟。——记得,别让人知道你去了镇国公府。” 宋良玉一听安郡王妃的话,立时就要破口大骂,还是安郡王妃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嗔怪道:“你也不小了,再这样羯羯嗷嗷的,以后什么大事都不找你了。——你也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宋良玉赶紧自己捂住嘴,闷声道:“……晓得了。我只是不忿,堂堂长公主,嫁谁不能嫁?非要去抢人家的夫婿。真是自甘下贱!” 安郡王妃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轻轻拍了她一下,道:“越说越离谱了。人家可没有说一个字要嫁,你就给人家坐实了罪名了。” 宋良玉憋着气,对安郡王妃道:“大姐放心,我这就去想法子通知宁馨一声。她足智多谋,定不会让那长公主得逞。” 安郡王妃点点头,道:“这事得早些让他们知道,若是晚了,只怕木已成舟,再难挽回。” 宋良玉从安郡王府出来,便径直回了辉国公府。 过了不久,辉国公府的侧门里,钻出一个灰衣素衫的小厮,跟着另一个身材高大的随从,往镇国公府那边去了。 贺宁馨这几日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像是有事要发生一样。 简飞扬前几日就回来了,却半途被圣上截去了木兰猎场。她在镇国公府,不比以前在宁远侯府,对圣上、皇后身边的情形都是了如指掌,却是什么都难知道,很是郁闷。 当宋良玉一身小厮打扮,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贺宁馨笑得直不起腰来。几天来致远阁有些沉闷的气氛终于一扫而空,连扶风和扶柳两个大丫鬟都松了一口气,对贺宁馨和宋良玉上了茶,又屈膝行礼道:“夫人和宋姑娘慢聊。奴婢去厨房看看,给夫人和宋姑娘做两样点心送过来。” 贺宁馨扬手让她们去了,自带着宋良玉去了暖阁的罗汉**,隔着小矮几而坐。 宋良玉好不容易等屋里的人去尽了,才隔着拉了贺宁馨坐过来,在她耳旁叽里咕噜起来。 贺宁馨开始见到宋良玉这样的小儿女情态还觉得好笑,可是越听,面色越是严峻,越听,手上的帕子握得越紧。 这章短了点。明天周一三更补齐。(n_n)。下周继续双更。俺要大言不惭地开口要粉红票了。 感谢igeruejun、吟唱的歌的好人卡。感谢rin、十五楼的牛妈的粉红票。感谢十五楼的牛妈的平安符。 疯狂的一周终于要结束了。希望明天能够在太阳下山前回家。已经很多天披星戴月了。坑爹的夏时制又要开始了。(╯□╰)ro 第三十一章 谁是坑主? “宁馨,你别怕。若是那长公主真的敢这样自甘下贱……”宋良玉还想再说下去。 贺宁馨赶紧抬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叮嘱道:“良玉,这话不能乱说。就算你是辉国公家的嫡女,如果冒犯了皇室,你爹娘加上你和夫,都保不住你。”其实不是现在保不住,而是贺宁馨深知,天家无情。好的时候,可以断袖分桃。可是翻脸的时候,这些就都成了“大逆不道”的罪证。 辉国公一门如今当然是权势显赫,安郡王府也是超然的地位。可是大齐朝这么多年来,想动一动安郡王府的皇帝也不是没有。就算不阖府铲除,让你伤筋动骨也是可行的。 贺宁馨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宋家和安郡王府惹上麻烦。当日她帮了安郡王妃一次,并没有多出什么力,不过是出了个点子而已,现在安郡王妃是投桃报李来了。贺宁馨并不想因为自己家的事,让安郡王府惹上麻烦。 “良玉,你刚才说,这话是皇贵妃娘娘对你说得,是因为野猪惊马传出来的‘佳话’?”贺宁馨有些不放心,继续追问起来。 长公主打什么算盘,贺宁馨完全不感兴趣。她现下在意的,一是圣上的态度,二则是皇贵妃的目的。——此事成与不成,完全在圣上一人。长公主的诸多作态,不过是在借舆论之力,想对自己先声夺人而已。 自己若是寻常妇人,难免要自乱阵脚。况且人家并未明言说是要嫁给自己的夫婿,自己若是真的闹了出来,反而会让人说是坏了长公主的名声。到时候长公主再来个“委委曲曲”、为了名声,“不嫁也得嫁”,自己又当如何? 想到此,贺宁馨在心底里微微冷笑。想让一个经常给别人挖坑的人跳坑,这坑可得挖得十分隐秘才是。如长公主挖得这样的坑,光天化日、大张旗鼓不说,而且就差拿人绑着她贺宁馨,逼她跳坑了。 说到底,长公主终身大事的决定权,还是在圣上那里。圣上虽然说过让她自行择婿,可是并不意味着,她想嫁谁就能嫁谁。天家的姻缘,从来都无关情爱。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既然生来享用了万民的供奉,他们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来值得这份供奉。 所以圣上只会让长公主在一定范围内择婿。而镇国公简飞扬,绝对不是在圣上圈定的范围内。这一点,贺宁馨看得十分清楚。? 更何况,“野猪惊马”这回事,贺宁馨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便又详细地问起来。宋良玉将自己从,还有从娘那里听来的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贺宁馨又重新说了一遍。——宋良玉的爹爹辉国公带着几个儿子去了木兰猎场围猎,宋良玉的娘年岁大了,没有跟去。前几天圣上惊马之后,辉国公也曾打发人回来报过信。不过长公主跟镇国公的事儿,是刚刚才爆出来的。皇贵妃因为有内侍刚从木兰猎场回来,所以知道此事,而辉国公府还不是很清楚。 “那大野猪怎么会突然去追长公主的马?”贺宁馨关切地问道。她知道,有圣上在的地方,守卫应该是十分森严的,就算明面上看不见,暗地里也都是守卫重重。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让一只大野猪跟在长公主的马后面冲进了围场,只能说是事发突然。 而这个“突然”,跟长公主肯定有脱不开的干系。 贺宁馨凝目沉思了一会儿,想起圣上的性子,还有长公主的做法,贺宁馨心里暂且安稳了几分,将心思又转到皇贵妃身上去了。 “良玉,你可知道,皇贵妃为何要你帮着传这个信?”贺宁馨试探着问道。 宋良玉果然不明白贺宁馨在想些什么,憨憨地笑道:“皇贵妃娘娘看来也是看不惯长公主。听我说过,皇贵妃娘娘对长公主一向不假辞色。虽然长公主多次对皇贵妃娘娘主动示好,皇贵妃娘娘都对她不冷不热地晾着,像是根本不想跟她有瓜葛才好。——倒是皇后娘娘同长公主交好,平日在宫里十分照顾长公主。” 贺宁馨抿嘴一笑,不再套宋良玉的话,直言问道:“那皇贵妃娘娘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贺宁馨知道,皇贵妃在宫里坐月子,没有跟着圣上去木兰猎场围猎。 宋良玉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道:“听说圣上再过两天就回京了,也许是圣上派人给皇贵妃娘娘回话,顺便说起来的?” 贺宁馨摇摇头,不是很信这话,可是也没有反驳,只是笑着道:“皇贵妃娘娘有心了。这样帮着我,都不知道要怎样谢她才好。” 贺宁馨到底是两世为人,一向不太相信有无缘无故地示好。很多事情,她都会想到朝堂上,想到是否有利益相关。而且以前的事实也都证明,这些突如其来的示好,都不是能够白白消受的。贺宁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皇贵妃娘娘看重的。若说是为了镇国公府的权势,那她该帮着长公主嫁到镇国公才是。难道她认为,帮着自己递个话,自己就能够阻止这件事? 而木兰猎场离京城有一日的行程,如果真是在木兰猎场传得沸沸扬扬,大概等圣上回京的时候,就会传到京城里来了。再说,京城里的高门贵胄就这些人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不定这几天,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知道此事了。 宋良玉也点头笑道:“皇贵妃娘娘一向与人为善。知道此事以后,就赶紧让人叫我进宫,让她帮着给你传个话。”又加了一句,道:“皇贵妃娘娘还说。宁馨你的爹爹贺御史,是个不畏强权之人。此事让你爹爹出面,应该能有转圜的余地。” 贺宁馨摇摇头,道:“此事到底如何,还言之过早。” 宋良玉轻哼一声,将一粒花生丢进自己的嘴里,然后拿手敲着桌子道:“难道要等圣旨进了门再说?——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贺宁馨拿着团扇掩面而笑,并不言语。——自己有圣上赐婚的圣旨,别说简飞扬,就算是简老夫人想开祠堂休了自己都不可能。再说对于简飞扬,贺宁馨还是有几分信心的。简飞扬若是那种想攀附权贵,尚主邀宠的人,自己根本就等不到嫁给他的这一天。 至于如何对付长公主,贺宁馨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她眼下所要做的,首先是要确定皇贵妃传的话是不是真的。其次是要确定,长公主是不是真的有想嫁到镇国公府的心思。等这两样都确证之后,她再来考虑,要如何还击,才能既不伤皇室的颜面,又能一劳永逸,让长公主永远不能将手伸到别人家里来。 贺宁馨并不在乎小妾通房。如果以后她跟简飞扬两人感情转淡,又或是圣上给简飞扬赐美人,就像隆庆帝给自己以前的爹爹裴立省赐美人一样,她不会反对。毕竟妾就是妾,绝对不可能跟妻子相提并论。——可是平妻?不,永远不能。 一个家里只有一个女主人。如果长公主真的打着做平妻的主意,贺宁馨不介意事先婉转提醒她一下,去看看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的起居注。看看当年的安郡王妃还没有做王妃的时候,是如何应对前朝皇后慕容氏企图给她塞平妻的主意的。 如果长公主还是执迷不悟,贺宁馨不会手软。对于绊脚石,贺宁馨从来就不打算只是搬开了事。搬开了,有可能以后还会再绊倒,而且以后说不定绊得更狠。横竖已经要搬开了,不如搬得更远些,沉到潭里更好。 宋良玉见贺宁馨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有些着急,“宁馨,你可要早作打算。那长公主看起来就是个不能容人的人,你要让她进了门,以后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贺宁馨莞尔一笑,伸手提起面前的青冬瓷双童抱耳小茶壶,缓缓地给宋良玉续了一杯茶水,轻声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宋良玉恨不得探手过去,拎起贺宁馨的耳朵,在她耳边大声吼两声。——这可是长公主,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 听了宋良玉喃喃的抱怨,贺宁馨放下茶壶,拿起矮几一角斜斜放着的紫白檀雕漆长柄青绢竹绿团扇,轻轻扇了两下。扇下的伽南香坠随着玉手轻摇,一股安神的暗香若隐若现,让有些激动的宋良玉慢慢平静了下来。 “长公主又怎样?——夺人夫婿,坏人姻缘,是长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这次若是真的惹到了我,我会让她,这辈子恨她自己生作是公主!”贺宁馨看着宋良玉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道。? 贺宁馨的声音软糯中带有一丝低沉,平日里说话,十分和煦温暖。不知怎地,今日的话,在宋良玉听来,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宁馨,你可要悠着点儿。虽说长公主这样不对,可你也犯不上把自己陪进去。——若是镇国公贪慕权贵,这种人不要就是了,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宋良玉本来是来提醒贺宁馨要小心长公主觊觎她的夫婿,可是看见贺宁馨似乎要破釜沉舟的样子,宋良玉又有些担心。 大齐朝连寡妇再嫁都有,合离再嫁的也不少。比起跟长公主斗狠,最后弄得自己一败涂地,宋良玉真心觉得还是想开些好。 贺宁馨笑了笑,再次安慰宋良玉道:“放心,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我更不会伤敌一千,自伤八百。” 宋良玉对兵法很感兴趣,此时听到贺宁馨说出这话,拍手笑道:“这还差不多!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我们就要不战而厥人之兵!” 贺宁馨也跟着摇头晃脑地掉书袋:“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宋良玉听得睁大了眼睛,有些崇拜地道:“宁馨,你也读过兵法?”这段话佶屈聱牙,宋良玉当年费了老大劲儿才记了一半。那么多的“之乎者也”,让宋良玉头都大了。 贺宁馨被宋良玉的话噎了一下。“贺宁馨”当然没有读过兵法,是“裴舒凡”读过而已。 “天色不早了,良玉在我们这里用了晚饭再回去吧。”贺宁馨赶紧扯开话题,招呼宋良玉去用饭。 宋良玉也不客气,命自己的侍女去给简老夫人问了安,便同贺宁馨一起用了晚饭。 吃过晚饭,宋良玉回去了,贺宁馨回到自己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恨不得一睁眼就到天亮,可以见到简飞扬,亲自跟他问个清楚。 到了第二天,贺宁馨早早地起来,便看着众人洒扫庭院,准备了简飞扬最爱吃的饭食,等着他回来。 贺宁馨知道,今日是圣上起驾回京的日子。可是从清晨等到晌午,镇国公府的大门前还看不到简飞扬的影子。 贺宁馨再是有信心,现下也有些坐卧不定了。 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和扶柳昨日就得贺宁馨吩咐,让厨房好好预备着,今日国公爷回家,要一家大小在一起吃顿饭,也是一家人亲近的意思。 可是今天等到中午,还没见简飞扬的身影,连简老夫人都有些奇怪拉了,命人过来问了两次,简飞振和简飞怡也过来问了一次贺宁馨没有法子,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让外院的管事东兴派人去辉国公府打探,顺便问问宋七姑娘宋良玉,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东兴看夫人担心的样子,亲自跑了一趟辉国公府。过了一会儿,东兴垂头丧气地回来对贺宁馨道:“夫人,辉国公他们都回来了。宋七姑娘说,圣上有口谕给镇国公府。夫人预备一下,等着接旨就是了。” 贺宁馨听了东兴的话,心里一沉。明知不可能是给长公主赐婚的事儿,可是简飞扬迟迟不归,也让她心烦意乱起来! 第三十二章 谁救了谁?(粉红+) 第三十二章 谁救了谁?(粉红+) 好在没有过多久,圣上派来宣口愉的内侍就到了。 贺宁馨早让下人摆好香案,铺了红毯。就算只是口愉,也做足了功夫,同简家别的人一起,郑重其事地在下面拜倒接旨。 那内侍南向而立,笑嘻嘻地道:“有旨:宣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和泰殿觐见。钦此!“非常地言简意赃。 架宁馨的心里又往下沉了几分。难道自己这一次,真的是算错了? 传旨完毕,贺宁馨同着简家众人一起起身,又让管事给那内侍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才笑着低声问道:“敢问这位内侍大人贵姓?” 那内侍笑得一脸褶子:“镇国公夫人有礼了。洒家免贵姓常。” 贺宁馨引着对方来到中堂坐下,又试探着问道:“常内侍是圣上身边的人,最近可见到我们国公爷没有?”想知道简飞扬为何还没有回家。 那内侍得了圣上的嘱咐,也要安镇国公夫人的心,忙道:“镇国公夫人不用担心。镇国公上一次的差事办得好,这次到了木兰猎场,又救了圣上一次,便马上又跟着安郡王出去办差去了,并未在木兰猎场逗留下去。”又笑着道:“圣上也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宣镇国公夫人觐见,肯定是要大大赏赐一番的。” 贺宁馨听了这番话,只觉得怪怪地。圣上怎么这时候将简飞扬又支走了?再说了,不是长公主救了圣上,简飞扬救了长公主吗?怎么又变成简飞扬救了圣上?到底谁才是说得真话? 简飞振在一旁插不上嘴,转头看见简老夫人一脸的不自在地坐在那里,知道她是不想在这里久待,便起身对常内侍作了个揖,道:“常内侍同大嫂慢聊。我娘身子有些不舒服要先回去歇着去了。” 贺宁馨抬头往简老夫人那边扫了一眼看见简老夫人低头垂目,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忙起身过来,往简老夫人这边纤了礼,笑着问道:“娘不想多待一会儿,听听我们国公爷到底怎样了?” 简老夫人听了这话,忍不住怪笑了一声。待要说话,猛然看见对面的常内侍一脸好奇地看过来,简老夫人又收起了脸上怪怪的笑容,蹙了修得细细的眉尖摇头道:“大媳妇你细问问。我老了,受不了这些起起伏伏,还是回去歇着的好。最近我心里常常堵得慌,总得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站起身来,对着面前的贺宁馨还略微弯了弯腰,一脸怯怯的样子,喃喃地道:“大媳妇,我最近真的不舒服。你就让老二帮我请个大夫吧。 就算我求你了。” 简飞振听了这话,脸上涨得通红,过来扶起简老夫人的左胳膊小声道:“娘,您这是做什么?大嫂什么时候不给您请大夫了?” 简老夫人正一脸怯懦地笑着听了简飞振的话,简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搭过来,盖在简飞振扶着她胳膊的手上,轻轻掐了一把。 简飞振皱了皱异头,抬头对常内侍点了点头,道:“常内侍慢聊。我扶我娘回去歇着去了。”又十分抱歉地看了贺宁馨一眼,低声道:“大嫂,对不住……“…… 贺宁馨心里好笑,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道:“看来娘真是担心我们国公爷担心得心里都难受起来了。不过娘放心,我们国公爷圣眷正浓,就算是三过家门而不入,也是为了圣上、为了国事奔走。我们是国公爷的家里人,就算不能在外面的大事上帮着国公爷,可也不能拉国公爷的后腿不是?” 又学着简老夫人的样儿,眉头轻蹙右手食指还有在右面腮边轻点了两下,道:“至于娘的病呢,这阵子娘天天在外面求医问药,却毫无起色。依媳妇看娘的病,寻常的大夫确实治不好。以后娘就舒舒服服在院子里待着哪里都不用去。等媳妇拿了我们国公爷的帖子,去请太医院的医正过来,亲自给娘瞧病,肯定能药到病除。” 说着,贺宁馨又叫了喧荣堂的婆子丫鬟过来,耐心叮嘱道:“扶了老夫人回喧荣堂。记得将二爷给老夫人抓的药,给二爷的屋里人慧琴送去。老夫人的药,从一开始就是慧琴亲自照应的,让慧琴看着替老夫人熬药。另外问一问慧琴,为何吃了这么久的药,老夫人的病不仅没有起色,反而还重了几分?是不是她没有尽心服侍老夫人?” 听见贺宁馨要将责任推到简飞振和他的通房慧琴身上,简老夫人终于松了口,忙忙地打断贺宁馨的话,道:“好了,慧琴这孩子一向尽心,药也没有问题。我如今比以前好多了,就是想早日康复,所以心急了些。你也不用请医正大人了。我一个老婆子,还能活几天?就不用浪费那些好汤好药了。” 贺宁馨也没有再坚持,似乎十分好说话,连声道:“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媳妇都听娘的。”一脸孝顺,摆出一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 简老夫人见贺宁鑫没有上钩,只好脸色稍雾,诺诺两声,扶着简飞振的胳膊,一径回喧荣堂去了。 简飞怡见状,也赶紧跟着简老夫人回去了。她跟贺宁馨怎么也亲近不起来,又担心自己的娘有个三长两短,她在贺宁馨手下要吃大亏。另外还天天去自己的姑母简士芸那里,陪着简士芸说话。想着如今表姐入宫做了贵人,以后要是能有出头之日,她跟姑母处得好,表姐看在姑母面子上,也能帮自己几分。 贺宁馨见他们都走了,才转身对着坐在上首的常内侍福了一福,有些歉意地道:“让常内侍见笑了。我娘如今上了年纪,又病着,若是对常内侍有些礼数不周的地方,还望常内侍海涵。”。 刚才简老夫人说走就走,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常内侍。也就是简飞振对着常内侍点了点头,算是告辞了。 常内侍在圣上那里也不算是特别得宠的内侍”倒是不敢大意。见镇国公夫人如此谦逊”对镇国公府上的印象又好了三分,忙起身还了一礼,道:“镇国公夫人太多礼了。洒家不过是替圣上跑腿办事,当不得,实在当不得。”。 贺宁馨微笑着请那内侍依日坐下,又奉了茶过来,才接着问道:“常内侍,臣妇有一事不明。…” 常内侍忙放下茶杯,道:“夫人有话尽管说。”。 贺宁馨抿了抿唇,寻思如何才能既问到她想问的问题”又不让圣上察觉到,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过。 斟酌了半天,贺宁馨才道:“听常内侍说,外子救了圣上。 这是从何说起?外面前说,是长公主救了被野猪惊马的圣上。外子奉了圣意,才救了长公主……”又忱心忡忡地问道:“听说长公主受了伤,可要紧?”。 常内侍心道:到底还是来了。这些话,圣上吩咐过,如果镇国公夫人没有问,就不要说。如果问了”就说,镇国公既救了圣上”又救了长公主。说完这话,常内侍又道:“镇国公夫人放心,长公主的伤,如今也好了许多。前儿都能坐起来了,连御医都说,复原得很不错呢!”。 贺宁馨听见常内侍的解释,心里的疑惑依然未解,却放下了一半的心。至少,她对圣上的揣侧并没有出错。 野猪惊马一事”肯定另有玄机。又想到圣上将简飞扬支了开去,且说他并未在木兰猎场停留,而是救了圣上和长公主之后,就直接跟着安郡王出去办差去了。这样一来,倒是让长公主想造的势,有些不攻自破的意思。 试想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简飞扬其人都不在木兰猎场”又怎会同伤重在床的长公主“两情相悦。”呢?就算简飞扬那时候是在木兰猎场,此时圣上说不在,他就是不在。 况且贺宁馨相信,如今的简飞扬”是真的不在木兰猎场。至于是不是跟着安郡王一起办差去了,倒是有得商椎。 横竖差个一天两天的”谁又敢说圣上撤谎?且圣上和长公主两人之间,若有一人撤谎,也只得是长公主了。 这个帽子,长公主是不戴也得戴。 看来圣上根本就不想让长公主嫁到镇国公府,可是又不好明着打自己的嘴,只好来了个迂回曲折的告诫。若是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就该看出来圣上的心思,不要一门心思往镇国公府使劲了。 明白了这层意思,贺宁馨的信心又足了几分,笑着对常内侍道:“常内侍略等一等,臣妇去换了朝服,再跟常内侍一起进宫去。”。 常内侍此次前来宣了圣上的口愉,就是要带着贺宁馨一起进宫的。闻言忙道:“镇国公夫人不用急,洒家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贺宁馨笑着告了罪,带着扶风和扶柳,还有自己的一群丫鬟婆子回了致远阁,赶紧命人打水净面,挽了入云髻,裁上一品国公夫人的九翟四凤花钗冠,将霞帔罩在自己烟霞色芍丝右衽交领罗衣上面。来不及再在脸上盛妆,只拿菜莉花粉轻轻扫了一层,又拿口脂点在唇上,略有些喜意便可。 常内侍等了没多久,贺宁馨便在侍女的搀扶下,穿裁着凤冠霞帔出来了,跟着上了国公夫人的八人抬蓝绒青顶大骄,去宫里面圣去了。 贺宁馨是外命妇,没有特殊的情况,一面只见皇后和皇贵妃。 不过若是圣上特旨召见,也能面圣。 这一次,贺宁馨跟着常内侍进了内宫,径直就去了宏宣帝接见亲近臣子的和泰殿。 这和泰殿,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曾经来过一次。 如今重踏日地,贺宁馨看见大殿里的一切陈设帐帘都没有变过,不由生起一股物是人非的感觉。 宏宣帝看见贺宁馨进来,中规中距地行了大礼,又表达了一番对圣上的忠君感激之情。应对十分老到,都不像是第一次进宫面圣的平常闺中女子。 第三十三章 驸马准则 上 …… “镇国公夫人起来吧。飞扬公忠体事,能为国分忧,为君解难,是朕的福气,也是我们大齐的福气。”宏宣帝极力夸赞简飞扬。 贺宁馨刚刚站起身来,听见宏宣帝对简飞扬赞不绝口,只好赶紧又跪下谢恩,并未露出丝毫自矜自傲的样子。 宏宣帝对她的姿态十分满意,便又夸赞了几声。然后就让内侍过来,捧着一份金黄色的诏书,念了一连串的赏赐。除子赏赐的金银珠宝,居然还给了江南的几处庄子,实在是前所未有过的。 贺宁馨一时之间,只能做出惊诧不已的样子,满口谢恩不绝,并不敢表现得太过伶俐,反到不妥。 宏宣帝看见贺宁馨终于有了些平常女子措手不及的样子,放心地笑了笑,温言道:“这一次,镇国公既是救了朕,又救了长公主。等一会儿,你去见见你们家的表姑娘,再去看看皇后和长公主吧。一皇贵妃那里,如今还在坐月子,呱噪不得,你就不用去了。”双目炯炯地看着贺宁馨,似乎语含深意。 贺宁馨心里一紧,不知道圣上提起皇贵妃,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宏宣帝看见贺宁馨双目呆呆地看了自己这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嘴角微翘,道:“下去吧。” 贺宁馨不敢伸手抹额头上的冷汗,只庆幸自己没有盛妆前来。若是一脸大浓妆,这会子再吓得出汗,就不用见人了。 从和泰殿里出来,常内侍做好人,又亲自领着她去见岚贵人,就是刚才宏宣帝口中的“表姑娘“。 贺宁馨笑着对常内侍道谢不绝,又问道:“岚贵人在宫里可还顺心?” 岚贵人同赵贵人一起住在关睢宫,离圣上的寝宫最近。不过论起侍寝的日子,赵贵人是远远赶不上岚贵人。 而宫里的人,都是跟着圣上的意思跟红顶白,所以岚贵人既然更得宠,关睢宫就以岚贵人为尊了。好在岚贵人十分会做人,从来不拿大,也不恃宠而娇,宫里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常内侍见问起岚贵人,忙笑着道:“镇国公夫人放心,岚贵人很识大体,又得圣宠,这位份,是指日可升了。”又悄悄地跟贺宁馨说,他们这些内侍已经暗地里开了赌局,赌这五个贵人里面,谁会最先怀了龙胎,还说岚贵人是大热门。 贺宁馨听了这话,一边笑,一边有些心惊胆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陈宜岚刚刚进宫,根基还不稳,就蒙如此圣宠,实在是祸非福。 想到此,贺宁馨已经拿了主意。到了关睢宫岚贵人的宫室,贺宁馨单独拜见了岚贵人。 两人多日未见,也有一番心里话要说。 岚贵人遣散了自己身边的宫女内侍,带着贺宁馨去到内室里详谈。 贺宁馨重新打听了一下木兰猎场里发生的事儿。岚贵人说得,跟宋良玉说得八九不离十。 说完木兰猎场的事儿,贺宁馨想到一会儿还要去拜见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忙长话短说,对岚贵人叮嘱道:“贵人如今得蒙圣宠,不仅是陈家的荣耀,也是我们简家的荣耀。岚贵人要保重自己才是。 一要知道来日方长,贵人当与人为善,不要争一时之气才是。” 岚贵人嘴角慢慢平复下来,看着贺宁馨,轻启朱唇,曼声道:“可是我很担心我娘。我等得起,就担心我娘等不起。”这是在担心她不能得势,她娘简士芸就不能回长兴侯府做正室夫人。 岚贵人的爱母之心,让贺宁馨有一瞬间的感动。 “岚贵人放心。前几日,长兴侯府午下人过来送信,说长兴侯不日要上京来,亲自接了夫人回府。”贺宁馨笑着道。 自从陈宜岚进宫,贺宁馨就马上派了人去陇西的长兴侯府送信,问那长兴侯陈亮,是要前程,还是要爱妾。 虽然简士芸想得很简单,觉得只要长兴侯陈亮给她正室应有的位置,她不打算跟那贵妾谢氏过不去。当时简老夫人也派人去问过,不过只是让长兴侯处置了妾室,不要再妾室当家就是。 而贺宁馨却知道,如果简士芸真的想回去重掌长兴侯府,谢氏就一定不能留。只因这谢氏,不是一般的妾室,而是在长兴侯府主持了十年的中馈,人都称谢二夫人的二房太太。简士芸能够因为镇国公府的缘故,被陈家冷落在农庄十年,可知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简士芸要重新回去掌权,一定要先拿人立威。而最好的靶子,便是那位谢二夫人。再说这位谢二夫人,也没少在长兴侯跟前给简士芸下胖子。不然为何简家都复了爵,长兴侯都没有立时将简士芸从农庄里接了回来?更别说陈宵岚这位嫡长女从小定亲的未婚夫,还被这位谢二夫人所出的庶长女夺了去。 这样鸠占雀巢的人不处置了,简士芸别想在长兴侯府站稳脚跟。 简士芸也曾经觉得不妥,跟贺宁馨说过,那位谢氏,生有长兴侯唯一的儿子。若是将她处置了,以后她的儿子接了位做了长兴侯,她这位嫡母不会有好果子吃。 贺宁馨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耐着性子给简士芸出主意,让她回长兴侯府之后,立时给长兴侯纳几个通房,生了儿子,抱在自己名下养活,岂不是比那位已经成年的庶长子强?而且这孩子有了嫡子的名分,长兴侯的爵位就是这孩子的。而那位庶长子,贺宁馨已经命人跟长兴侯说过,要在简士芸回府之前分出去,不能留在府里给简士芸添堵。 长兴侯虽然有些不忍,可是自个儿的前程到底比女人重要。且谢氏也是半老徐娘,这么些年来,自己也没有亏待过她。因此长兴侯便将纳妾纸还给了谢氏,又在官府下了档子,当作是解除了同谢氏的妾室关系,又将她安置在外宅,当作外室养了起来。 贺宁馨人在京城,当然不能面面俱到,对此事一无所知。此是后话不提。 岚贵人听说自己的爹爹会亲自过来接了娘回去,且那位手段高明的谢二夫人也被打发出去了,才放下心来,对贺宁馨起身郑重行了大礼,道:“表嫂所为,深得我心。若是日后有了福缘,自当回报表嫂的一片苦心孤诣。” 贺宁馨忙不迭地还礼道:“使不得!使不得! 岚贵人如此大礼,真是折杀臣妇了。” 两人闲话完毕,岚贵人亲自送了贺宁馨出关睢宫,又在贺宁馨耳旁轻声道:“表嫂的话,我理会得。表嫂放心,第一个有孕的人,绝对不会是我。” 贺宁馨点点头,又行了礼,笑着告辞道:“还要去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处,就不打搅岚贵人了。” 岚贵人笑着目送她跟着常内侍远去。 贺宁馨跟着常内侍来到皇后娘娘的凤翔宫门前,却被告知皇后娘娘去了长公主的永和宫。 常内侍人很机灵,闻言马上对贺宁馨道:“这是皇后娘娘体恤镇国公夫人,让夫人一道手都见了。 也免得跑来跑去的。” 贺宁馨微笑着点头称是,一点都没有怨言地跟着常内侍又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以前是隆庆帝的宠妃庞贵妃刚入宫时住的地方,里面的陈设家私都十分奢华贵重。 长公主和自己的生母,那位婕妤太妃娘娘从冷宫里出来之后,便得了宏宣帝的特殊关照,一起住在了这里。 太妃没享几天福,便病死了。此处诺大的宫殿,就只有长公主一个主子住在这里。 贺宁馨目不斜视地跟着常内侍进了永和宫,来到长公主养病的宫室外面等着宣召。 常内侍不得进去,只能在外殿等着。 贺宁馨低眉垂目地在门外等了一柱香的时辰,里面才有宫女满面堆笑地迎出来,对贺宁馨屈膝赔礼道:“让镇国公夫人久等了。长公主刚刚在换药,一时不得进去打扰通传。…都是奴婢的不是,还望镇国公夫人大人大量,不要同奴婢计较。“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也是有品级的。此时在贺宁馨面前自称奴婢,姿态也是放得低低的,似乎先前将她晾在门口,真的是不得已而已。 贺宁馨一点都不在乎她们是真的不得已,还是有意为之,只是笑着也屈膝还了一礼,道:“长公主身边的姐姐们,臣妇怎敢受此大礼?” 那大宫女见贺宁馨不卑不亢,也难以再施展下去,便笑着点头道:“镇国公夫人稍等,等我进去通传一声。”已经恢复了大宫女矜持的样子,不再自称“奴婢”了。 贺宁馨微笑着又等了片刻,才跟着另一个宫女进去。 只见这个宫室十分宽敝,大概有贺宁馨在镇国公府致远阁里面四个内室那样大,里面的陈设更是描龙绣凤,榴金异彩,说不尽的皇家气派。 贺宁馨却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鼻先便看见一座紫檀木螺钠嵌玳瑁,三面立式靠背,绘着唐大家春日游园图的长榻,榻上铺着两层鹅黄色锦缎褥子,一边放着几个鸦青色的大靠枕。 皇后娘娘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榻上,旁边还站着宁远侯夫人裴舒芬。 贺宁馨恭恭敬敬地给坐在榻上的皇后娘娘行了大礼。 镇国公夫人贺宁馨过来行大礼,站在皇后娘娘身旁的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理当避让。只是见了贺宁馨,裴舒芬就有些压抑不住的厌恶之感,因此一动不动地站在皇后娘娘身旁,受了贺宁馨的大礼。 第三十四章 驸马准则 中 第三十四章 驸马准则 中 贺宁馨行完大礼,抬头一看,宁远侯现任填房夫人,自己以前的庶妹裴舒芬,依然站在皇后娘娘身旁,受了自己这一拜。 看见贺宁馨抬头看向自己,裴舒芬嘴角微翘,面上露出一丝得色。 贺宁馨也微微一笑,当没有看见裴舒芬的失礼一样,视线移向皇后娘娘,道:“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想着长公主欲下嫁一事,已经得罪镇国公夫人了,就不再在小事上纠缠了,便不再为难贺宁馨,和声道:“辛苦镇国公夫人了。起来吧。” 贺宁馨谢过皇后娘娘,又转身对半靠在一旁填漆架子**的长公主行了大礼。 长公主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两眼微微有些红肿,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头上随随便便挽了个髻,只插着一支羊脂玉簪固定在头顶。面上粉白中透着润泽,双唇更是红艳欲滴,衬着身上的靓蓝色翟鸟争春缂丝常服,花团锦簇一般,八分颜色又多了两分,是个十足的美人。 看见贺宁馨行了大礼,长公主嘴角微翘,柔声道:“快扶这位夫人起来。——本宫病着,请恕本宫放肆,只有歪着见客了。” 贺宁馨不待人来扶她,自己缓缓地起身,对长公主笑着道:“长公主言重了。臣妇只是沾了外子的光,忝列一品国夫人而已。长公主天潢贵胄,身份自是不同一般,这屋里所有的人,都不如长公主位份高。长公主莫说是歪着,就算是躺着,这屋里也没人能说长公主一个‘不’字。” 长公主听了这话,分外熨贴,就没有看见一旁的皇后娘娘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对贺宁馨点头道:“本宫听飞扬提起过。说你是个知礼识大体的人。虽说一直圈在内宅,可是十分温柔顺从,以夫为天。——今日见了你,才知飞扬所言不虚。这样本宫就放心了。” 说得跟简飞扬是她男人似地,亲密之意溢于言表。莫说贺宁馨心里啼笑皆非,就连善于在人家老婆面前装模作样的裴舒芬听了,都觉得有几分不妥,暗忖这长公主太猴急了,也不等一等,等圣旨下了再惺惺作态也不迟。 “长公主,说了这半天话,可要歇一歇,喝杯茶,润润嗓子?”裴舒芬轻轻提了一句,打断了长公主的话,免得长公主说得太多,把自己的底牌提前掀开了。 长公主愕然地看了裴舒芬一眼,正好看见裴舒芬对她使眼色,让她看看皇后的脸色。 长公主跟着瞥了皇后一眼,看见皇后一脸不虞的样子,在心里转了几转,猛然想起刚才贺宁馨的话,似乎是把皇后娘娘都摆到长公主后面去了。 虽然长公主对贺宁馨的话十分赞同,可是她也晓得,皇后在宫里说一不二惯了。自己以往也要看她三分脸色。如今大事未成,又要求着皇后,还是低调一些好。 “宁远侯夫人说得有理。——就劳烦宁远侯夫人帮本宫倒杯茶过来吧。”长公主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又对贺宁馨笑着道:“这位夫人,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不妥,本宫要罚你。” 贺宁馨做出惊讶的样子,正色道:“长公主可否明说?若是真的冒犯了长公主,臣妇情愿去刑部领罚。”说着,还故意瞥了一眼端着茶杯进来的裴舒芬。 裴舒芬脚下一顿,脸上浮起两团红云,忍住了不去看贺宁馨的脸色,自端了茶给长公主送过去。 长公主摆手让裴舒芬站到一旁,继续对贺宁馨亲昵地道:“倒是没有本宫的事儿。本宫只是为皇后不平。——这宫里除了皇兄,就是皇嫂,怎么你刚才说这屋里没人比得上本宫?” 贺宁馨做出恍然的样子,掩袖笑道:“哦,臣妇还当真的得罪了长公主殿下。——原来不是,臣妇就放心了。”说着,又对皇后娘娘裣衽一礼,道:“皇后娘娘莫怪。实是大齐律有云,嫡长公主之位,高于皇后。长公主受封夷陵长公主,乃是嫡长公主的衔,于律上来说,是比皇后的位份要高一些。但是律法不外人情,如今长公主有意奉皇后娘娘为尊,乃是长公主谦和大度,不与人争锋。实是我们大齐之福。” 皇后对于大齐律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她同圣上十年夫妻,做得是平民夫妻。如今进得宫里来,对宫规律法,懂得还不如皇贵妃多。说起这些,自然不是贺宁馨的对手。 裴舒芬看见皇后对自己白了一眼,似乎是在责怪自己没有提醒她,心里有几分委屈,面上却不好带出来,赶紧又将茶托送了过来,对长公主道:“长公主请用茶。” 长公主心里更是高兴,笑着亲自接过了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就放了回去,又笑着道:“哟,倒是我们的不是,那就不罚了吧。看你倒是伶俐得很,口齿比那女先儿还要利索些。——要不就在这宫里陪着本宫,闲时给本宫说说话,解解闷如何?” 贺宁馨微微躬了躬身,道:“长公主谬赞了。臣妇是外命妇,无诏不得入宫。今儿是奉了圣旨,才得见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天颜。——若是长公主想要臣妇入宫相伴,请向圣上和皇后娘娘请旨,臣妇莫敢不从?”又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长公主的嘴角慢慢平复了下来,看着贺宁馨低垂的头颈,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是不愿意了?” 贺宁馨没有抬头,语气平缓地回道:“愿不愿意,没有臣妇说话的份儿。” 裴舒芬在一旁见了,暗暗着急,招手让长公主的大宫女过来,将那茶托接了出去,才打起哈哈来:“长公主别生气啊。镇国公夫人是第一次进宫,又循规蹈矩惯了的,长公主是太着急了。” 长公主怒瞪着贺宁馨半晌,此时才忍了下来,轻哼一声,道:“坐吧。”又仰头看着自己的蹙金绣百鸟朝凤帐顶子,像是自言自语地道:“飞扬说这一去,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也不知道这一去,会不会有危险。本宫倒是担心得很。” 裴舒芬心领神会,在一旁掩袖笑道:“长公主莫要太担心了。镇国公临走的时候,专门过来长公主这里道别,说了那半天的话,长公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看在长公主份上,圣上也不会让镇国公有难的。”又故意看向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镇国公临走的时候,可回镇国公府跟夫人道别了没有?” 没有等贺宁馨说话,裴舒芬又捂了嘴,似乎说错了话的样子,轻轻叫了一声道:“啊,是臣妇错了。——镇国公明明过家门而不入?哪里能跟自己的夫人道别呢?” 贺宁馨冷眼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视自己为无物。而皇后娘娘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神游天外的样子,贺宁馨在心底不由为宁远侯府叹息一声。 可是也不能让长公主同裴舒芬这样继续说下去。——她们可以不要脸,别人可是要脸。 贺宁馨此时依然不想与长公主为敌,便出言点醒她,对着裴舒芬意有所指地道:“宁远侯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长公主乃云英未嫁之身,又是我们大齐朝唯一的嫡长公主衔,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宁远侯夫人,你以为长公主同你一样,是个不守妇道之人?” 长公主听见贺宁馨僭越的话,心里一喜,面上却勃然大怒,尖声道:“大胆!掌嘴!” 说着,不容贺宁馨分说,如同预备好了的一样,从后面上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了贺宁馨的胳膊。另外一个四十多岁,面容瘦削寡淡的老宫女模样的人从帐帘后转了出来,手指缝里银针一闪,就要往贺宁馨脸上扇去。 贺宁馨急中生智,大声道:“私刑殴打一品国夫人,罪当凌迟!——你担当得起吗?!” 那老宫女愣了一下,一只手停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长公主。 皇后娘娘这时好象醒过神来,看见贺宁馨被人抓住,就要动手的样子,笑着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啦?” 长公主脸色一沉,暗忖自己今日若不能将贺宁馨拿下,此仇难报。不过打脸毕竟太明显了,不如,给她灌几碗红花?——横竖自己因了她丈夫,这辈子再也生不出孩子。也要让她尝尝这个滋味儿! 再说,就算自己嫁不到镇国公府,也要让简飞扬今生绝后!想她以长公主之尊,对简飞扬委曲求全了这么久,这个莽汉居然对自己依然不假辞色,扬言除了贺宁馨,他这辈子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什么东西!本宫倒是要看看,若是你老婆不能生孩子,你还会不会这样信誓旦旦! “来人,给本宫端两碗万寿汤来。”长公主笑道,又对贺宁馨道:“只要这位夫人喝了万寿汤,今儿的事,咱们就一笔揭过。” 贺宁馨对宫里的事儿知道得不少,情知万寿汤是红花的别名,心里既惊且怒,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长公主,要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就算是为了简飞扬,大不了让简飞扬休妻就是,何至于要让自己断子绝孙?! 想到此,贺宁馨也不再给她绕圈子,将自己的胳膊从两旁的宫女那里挣脱出来,看着长公主大声道:“臣妇是从圣上那里直接过来的,也是圣上命臣妇过来给皇后娘娘和长公主请安。一会儿臣妇还要回去向圣上复命。——长公主今日要对臣妇动私刑,臣妇斗胆,请问臣妇到底犯了什么大错?”声音十分响亮,整个内室几乎都有了几分回音。 长公主冷笑道:“你说本宫不守妇道,还不是诋毁天家名誉?” 贺宁馨叹息道:“长公主误会了。臣妇说得是‘宁远侯夫人不守妇道’,哪一句说得长公主?” 裴舒芬脸上涨得通红,上前就啐了贺宁馨一口,怒道:“我哪里不守妇道了?——长公主说你砌词狡辩,你还敢血口喷人?我看你就是该死!” 贺宁馨拿袖子在脸上拭了一下,对裴舒芬厉声道:“你姐姐未死,你就同你姐夫有了私情。——这是不是不守妇道?” 裴舒芬吓了一大跳。 贺宁馨板着脸说话的样子,居然有几分裴舒凡的神色,让裴舒芬如同见了鬼一样,心里一颤,居然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当年楚华谨求皇后娘娘赐婚的时候,也说过跟裴舒芬有了情意,皇后娘娘有些尴尬,以为这事已经尽人皆知了,忙打起圆场,道:“好了好了,不过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皇后想起来简飞扬其实对长公主仍然不假辞色,所以她们才估摸着从贺宁馨这边下手。谁知这也是个软硬不吃的货。若是将他夫人得罪很了,而长公主又嫁不进去,自己这边岂不是左右落空? 想起这些,皇后娘娘便对长公主正色道:“长公主病着,不宜大动干戈。镇国公夫人今日也乏了,以后的事,等镇国公回来再说吧。”又看了贺宁馨一眼,皇后对长公主道:“其实镇国公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愿不愿意,不是镇国公夫人说了算的。”暗示长公主,还是去求得圣旨赐婚再说。 长公主却有说不出的苦衷。她派了自己的心腹大宫女,对圣上暗示了几次,圣上都没有回应。而且从行宫到大内,圣上就没有亲自过来看过她一次,也让她有些心惊胆战,迫不得已之下,才使出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本来想着只要拿住了贺宁馨,再让简飞扬去请旨,也是一样的。谁知简飞扬又被圣上派了出去,让她想使力,都无从使起。 可是大好的机会要白白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长公主正暗自盘算来去,外面却急急忙忙进来一个宫女,低着头道:“启禀长公主殿下,皇贵妃娘娘过来探望长公主了。” 长公主愣了一下。皇贵妃从来对自己都不假辞色,今日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 说话间,皇贵妃已经笑意朗朗地在大宫女红丹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道:“本宫来迟了。——若不是圣上的人过去催本宫,说镇国公夫人在宫里待得太久了,该出宫了。本宫还不晓得这里正在三堂会审呢!” 大汗。没有时间了,其实这一章木有写完。晚上大概也是4000字大章。按2000字一更,俺今天可以算是四更了。(n_n)粉红票俺晚上回去再答谢。继续求啊求。(n_n)ro 第三十五章 驸马准则 下 长公主脸色一变,哑声同道:“皇贵妃是什么意思?” 皇贵妃点头笑道:“没什么意思。—— 本宫不过是闲来四处走走,顺便帮圣上一个小忙而已。”其实是常内侍在门口听见贺宁馨大声喝叫的话,吃了一惊,赶紧抄近路去求离这里最近的皇贵妃过来救急。 常内侍自己又忙忙地回去和泰殿,向圣上复命。 生怕镇国公夫人今日有个好歹,圣上就怪罪到自己头上。 贺宁馨松了一口气。她也知道常内侍一直等在门外,所以她刚才有意说话说得十分大声,只望圣上的人有几分眼色,知道自己是圣上重臣的妻室,不容长公主乱来。只是这位常内侍居然请得是皇贵妃娘娘,倒是让贺宁馨心里又不安了几分。 皇贵妃看见贺宁馨端然站在内室〖中〗央,旁边两个宫女和一个老宫女躲躲闪闪地也斜着眼睛瞟着贺宁馨,脚步正悄悄往后移动,像要退下去的样子。 “镇国公夫人,这就跟本宫出去吧。 、今日你待得时辰太长了,要是违了宫规,可是连本宫都保不住你了。”说着,皇贵妃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后一眼。 外命妇入宫都是有固定的时辰的,不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的。当然,总有例外。这种事在宫里,一般也是没人告,就没人理。只等有一日有人犯了大错,就数罪并罚就是了。 皇后忡然变色,不虞地起身道:“镇国公夫人,今日幸会。他日有空,再宣你进宫。”说着,对皇贵妃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 皇贵妃低头避让到一旁,给皇后让出道来。 裴舒芬赶紧对皇贵妃行了礼,跟着要出去。 皇贵妃盯着裴舒芬的背影,笑着道:“宁远侯夫人今日已是逾时了。可要本宫通融一下?”因为前几日圣上带了内宫众人去木兰猎场行猎,皇贵妃留守京城,如今还是管着内宫的门禁。 裴舒芬听了这话,心里一紧,忙忙地回身对皇贵妃慌慌张张地行了一礼,道:“臣妇这就出宫了。” 皇贵妃轻声笑了。道:“宁远侯夫人勿要慌张。今日之事,本宫给皇后娘娘面子,不会记你逾时的。”说完,对**半躺着的长公主看了一眼,转身也出去了。 贺宁馨低头对着长公主裣衽一礼,便跟在皇贵妃身后,大步走出了永和宫。 长公主在后面气得脸色发青,伸手抓了一旁的茶杯,狠狠地扔在地上,掩饰自己心底的不安和慌乱。 皇贵妃在前面慢慢走着,贺宁馨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低头想着皇贵妃频频示好,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皇贵妃却一路无话,沉默着一直将贺宁馨送到圣上的和泰殿大门口,才轻声说了一句:“早作打算。以后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说完,立时转身离去。 贺宁馨怔怔地看着皇贵妃远去的背影,终于拿定了主意。 和泰殿门口,两个小内侍看着镇国公夫人回转,一个同她说话,一个转身进去通传。 过了一会儿,却是常内侍出来,有些垂头丧气地对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今日受惊了。一圣上“……贺宁馨赶紧截住常内侍的话,笑着道:“常内侍今日帮了臣妇的大忙,臣妇感激不尽。”又道:“圣上日理万机,臣妇就不进去打扰。”说着,在和泰殿门外行了大礼。 常内侍避在一旁,等贺宁馨行完礼,才道:“圣上有旨,着黄门监亲送镇国公夫人回府。”黄门监可是给圣上和皇后专门抬轿子的内侍。 除了圣上和皇后,也只有极得圣宠的心腹大臣才有这个赐黄门监抬轿的荣幸。而外命妇赐坐黄门监抬得轿子,还从来没有过。 贺宁馨心知这是圣上为她今日受的委屈做出的补偿,她一路行来,也觉察到有人一直在身后跟着她。虽说不至于要在这深宫大内大大咧咧地谋害她,可是跟过来看看圣上的态度肯定是有的。 贺宁馨便也不多推辞。又跪下给圣上磕了头,便跟着常内侍出到两仪门里,在各方人士的窥视之下,大摇大摆地上了黄门监抬得轿子,回镇国公府去了。 眼见圣上对镇国公夫人恩宠有加,长公主的宫女十分担心,忙忙地回去永和宫,对长公主密禀此事。 长公主听了,更是心慌意乱,忙命人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那宫女去了半天,回来说皇后娘娘累了一天,骨头疼,已经歇下了。 长公主无可奈何,只好咬牙起身,让人抬着她来到和泰殿,跪在和泰殿门前,向圣上请罪。 她跪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有内侍出来,道:“圣上晓得了,让长公主回去歇着。有事等伤养好了再说。” 长公主实在支撑不住了,让人抬着她回了永和宫。这一番折腾,刚刚长好的*骨又有些脱缝的样子,疼得长公主死去活来,赶紧将裴舒芬给她的止疼药丸拿出来,将最后一粒一口气吃了下去,又宣御医过来,折腾到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而贺宁馨坐着黄门监抬得轿子回了镇国公府不久,便去暄荣堂给简老夫人请示了一番,说是今日进了宫,有些事要回去跟自己的爹娘商议一番。 简老夫人不懂这些事情,也不敢拦着贺宁馨,只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起身回内室歇息去了。 贺宁馨不过是过来走个过场而已,毕竟她婆母尚在,也不能说回娘家,就回娘家。 就算是面子情,也得做个幌子。再说此时已是快到傍晚时分。京城晚上有宵禁,她很可能晚上不能回来了。这样的话,更是要争得简老夫人同意才行。 请示过了简老夫人,贺宁馨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娘家了。 贺宁馨回到致远阁,又挥笔写了一篇奏章。她一腔义愤,笔走龙蛇,写得如同行云流水,很快就写满了三大张熟宣。 等奏章上的墨迹干了。贺宁馨才将奏章卷起来带在身上,又同扶风和扶柳一起,坐着镇国公府的御制马车,趁着天还没黑,回贺家去了。 回到贺家,许夫人乍一看见贺宁馨,犹如喜从天降一般,拉了她过来摩索不停。 贺宁馨跟贺家的人也有了真心,看见许夫人这样自然流露的慈母情怀,也很是感动。便跟许夫人絮絮叨叨叙起别情。 这一次,是贺宁馨自新婚三日归宁后第一次回娘家。 许夫人急切地问起镇国公府的家事来,担心地道:“你那婆母,没有给你添堵吧?”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一只手握着许夫人的衣角绕来绕去,道:“我婆母如今日日担心她中风的遗缺,哪有心思找我的碴儿?” 许夫人将贺宁馨拥在怀里,感慨地道:“有句俗话,宁得罪君子,奠得罪小人,你可要记住了。称行事太直,失于圆润,终不可长久。”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贺宁馨前世,就是刚极易折。 贺宁馨听了,却半晌才幽幽地道:“明知道世上的君子那么少,还要对君子可欺之以方。宁可放过小人,也要为难君子。这样下去,谁还愿意做君子? 女儿宁得罪小人,也不得罪君子。” 许夫人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道:“哟,出息了。连娘的话都不听。” 贺宁馨笑着哄了许夫人半天,许夫人才转嗔为喜,拉弃她去后园的耕读堂见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见最疼的孙女儿回娘家了,也十分高兴,亲自去自己的玻璃大棚里摘了最新鲜的小黄瓜和丝瓜,让厨房上的人给做贺宁馨最爱吃的拍黄瓜和丝瓜黄huā鸡蛋汤。 到了瞪上吃饭的时候,贺宁馨看见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小菜,觉得近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一无论外人怎样欺她辱她,她还有爱自己的家人,可以做她坚强的后盾。 这顿晚饭,贺家的人济济一堂,吃得十分开心。 唯独贺大老爷知道贺宁馨突然回娘家,肯定是有了大事,又想起近日来在都察院听到的传闻,心里有了几分谱。便耐着性子陪着一家人吃完晚饭,还说了几个都察院里的笑话,将晚饭桌上的气氛炒得热热闹闹的。 吃完晚饭,贺宁馨同许夫人一起将贺老太太送回了耕读堂。 贺老太太拉着贺宁馨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馨儿,奶奶知道你回来,定是有了什么解不开的大事。 你别急,天底下的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若是这里吃亏了,那里就会补偿过来。千万别憋在心里面,想不开就不好了。有话跟你爹、你娘,好好说道说道。就是我老婆子,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可是听你说说心里话,排揎排揎那些烦难的事儿,也是做得到的。” 贺宁馨十分感动。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十分之好,谁知却连贺老太太都看出来,她心里有事。 贺宁馨此时也不再掩饰自己,对贺老太太郑重地点头道:“馨儿知道了。奶奶放心,有爹和娘,还有奶奶帮着馨儿,馨儿一定没事的。” 贺老太太感慨地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和许夫人赶紧回去。 回到许夫人正院里,贺大老爷果然已经等了许久。 看见许夫人和贺宁馨从耕读堂回来了,贺大老爷便起身问道:“去书房,还是内室?” 贺宁馨看了看许夫人。 许夫人想了想,道:“就去内室吧。书房在外院,天晚了,不太方便。” 贺大老爷忍不住对着贺宁馨抱怨了一句,道:“我一直说在内院给我整个书房,你娘就是不同意。” 贺宁馨心里虽然有事,也被贺大老爷逗乐了。 三人笑着来到内室,丫鬟婆子们知道主子有正事要谈,都远远地避开了。 许夫人这才对贺宁馨问道:“怎么啦?看你满面愁容的样子?” 贺宁馨看向贺大老爷,道:“又要麻烦爹爹了。”说着,先将今日在宫里的遭遇说了一遍,又补充了一遍皇贵妃托辉国公府的人给她带的话,最后总结道:“本来我还在观望长公主的态度,可是今日大内一行,也不用观望了,已经坐实了。 只是女儿不明白,长公主为何就看上了飞扬?” 简飞扬虽然位高权重,可是到底有了妻室。而和简飞扬一样身份的勋贵子弟,大齐朝还是有一些的,而且都是未婚之人,都排着队想尚主呢。 贺大老爷听见女儿今日在宫里的遭遇,已是气炸了肺,怒道:“长公主如此倒行逆施,她以为她比庞太后还要厉害不成?!”说着,贺大老爷已经挽了袖子,对许夫人沉声道:“墨来,铺纸!” “你又要做什么?”许夫人看不得贺大老爷听风就是雨的性子“总得听女儿把话说完吧?“贺大老爷吹胡子瞪眼睛,怒道:“还有什么话? 早说完了。 我跟你说,这几日,我在都察院早已听了不少风言风语。都让我一一挡回去了。谁知道这些人还不死心?!等我给圣上上表,弹劾长公主为夺人夫婿,妄图加害我女儿!” 贺宁馨听了贺大老爷的话,反倒笑了,道:“爹爹要是这一道奏章上去,那长公主就是不想嫁,也得嫁给飞扬了。 爹爹倒是帮女儿呢,还是帮那长公主呢?” 贺大老爷也醒悟过来,这样可不是主动授人以柄? 若是由他们来戳破这层窗户纸,岂不是正中那长公主的下怀?而圣上为了天家的面子,说不定就真的让那长公主得逞了。 “那要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贺大老爷扔了笔,有些心灰意冷。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看够了那些仗势欺人、强取豪夺的事情。他性子直,也曾经尽自己的力量帮了不少人。可是如今轮到自己头上,却有些说不出的意兴阑珊。 贺宁馨看在眼里,抿嘴笑了笑,道:“爹、娘,你们先别丧气。 一看看我这个奏章如何?”说着,将她先前在镇国公府里写就的奏章拿了出来。 贺大老爷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份有关尚公主的驸马准则。简单地说,要做到以下几点,才能成为驸马。 首先,以后尚了公主的驸马都尉,都将改为虚衔,且不许在朝堂担任任何别的职位。原因便是,驸马同后妃一样,最大的职责便是照顾公主的起居,跟公主好好过日子,才是驸马一职的重要意义。 其次,骆马不许纳妾,一生只能有公主一人。如果公主先于驸马去世,驸马要为公主守节、甚至出家、终身不能再娶。 最后提议将此准则写到大齐律例里面。以后的公主择婿,凡是尚主的驸马,都要做到以上两条。若是做不到,便是犯法,可以由宗人府锁拿。 贺大老爷看得目瞪口呆,连声道:“胡闹!真是胡闹!” 贺宁馨笑着道:“我这是漫天要价,就等着他们坐地还钱了。再说,我们主动将公主的地位捧得高高地,哪里有人敢反对? 明日早朝的时候,爹爹将此奏章呈了上去,再拉上宗人府的人在一旁敲边鼓。 长公主到时候就等着择佳婿吧!” 这一道奏章,算计的其实是圣心,并不是为了公主的福利。 第三十六章 漫天要价 第三十六章 漫天要价 宗人府的人受安郡王管辖。如今安郡王虽然办差在外,安郡王妃还是说得上话的。 贺宁馨同爹娘商议妥当,连夜让人给辉国公府送了封信给宋七姑娘宋良玉。 宋良玉不敢耽搁,连夜去了安郡王府,对安郡王妃告知此事。 安郡王妃听得简要的驸马准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宋良玉道:“你这位密友,真是能指东打西,围魏救赵。” 想了想,安郡王妃又对宋良玉道:“这件事,牵扯太大,大概不会那么容易如意的。” 宋良玉也笑,道:“本来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买卖。宁馨估计也没有想过会一蹴而就吧。” 天色已经很晚,如果大晚上出门,反而着相。 安郡王妃便嘱咐了心腹下人,第二日天刚放白,便赶去了宗人府,找了宗人府的宗正,大致吩咐了一下。 如今也正是长公主要择婿的时节,宗人府也一直在忙着这事,所以这驸马准则一事,倒是他们的份内之事。虽然严苛,可是事出有因,又是安郡王妃亲嘱,自然应之不迭。 到了早朝的时候,宏宣帝跟臣下商议了几件大事,便打算要退朝。 结果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紧着几步出列,对宏宣帝道:“启禀陛下,臣有奏要禀。” 宏宣帝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日镇国公夫人,也就是这位贺御史的嫡亲女儿,在长公主那里受的委屈,心里微觉不虞。想着自己已经用黄门监抬得轿子安抚了镇国公夫人,还要怎样?长公主再离谱,也是皇室中人,总不能纠着不放,不顾皇家体面吧? 想到此,宏宣帝踌躇了一下,看了贺思平半天,缓缓地道:“早朝乃是为我大齐朝君臣商议国之大事所立,爱卿有何大事要奏?”警告贺思平,别拿那些女人家争风吃醋的小事到朝堂上来呱噪。 贺思平顿了顿,想起昨日自己曾想写奏章,直接弹劾长公主辱女,意欲夺人夫婿之事,看来真的是很不妥当。——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如此了解圣上的心思? “爱卿可真的有本要奏?”宏宣帝又不高不低地问了一声,已经打算要起身退朝了。 贺思平忙低头送上奏折,道:“臣所奏一事,正是为了我大齐朝的万年基业。” 宏宣帝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不知道这贺思平有何能耐,能把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小事,提高到国之基业的地步。 “呈上来。”宏宣帝对旁边的秉笔内侍偏了偏头。 那内侍忙小跑着下去,从贺思平手里接过奏折,又小跑着送上宏宣帝的案头。 宏宣帝展开奏折,笑着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脸上的笑容平复了下来。 阖上奏折,宏宣帝想了想,递给一旁的秉笔内侍,道:“念。” 那内侍低着头双手捧过奏折,小心翼翼地打开,大声念了出来。 这洋洋洒洒的三页驸马准则,立时让阶梯下的朝臣**起来。 驸马不许纳妾也就算了。尚主的驸马纳妾的本来就极少,可是公主死后,驸马不许再娶,要守节一辈子,却是闻所未闻。 当然最厉害的,还是第一条。驸马都尉从此成为虚职,驸马不许再在朝堂担任任何职位。以前有职司的,尚主之后就要辞去职务,离开朝堂。 一直以来,大齐朝的勋贵高门热心尚主,就是因为尚主的驸马机会多,在朝堂里大多都是担任的有实权的肥差。等到皇子长大,开始夺嫡的时候,驸马府更是各位皇子争夺的对象。由于公主的超然地位,就算驸马府支持的一方夺嫡失败,也对驸马不会有实际性的损伤。如果夺嫡成功,那更是满门荣耀,恩泽几代的大功劳。 所以尚主,在大齐朝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是这驸马准则一出,若是真的入了大齐律,乖乖隆得东,以后驸马一职就成了烫手山芋了。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了。 想到此,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士,知道长公主觊觎贺思平他女婿,便都相互一笑,心里一片了然,知道这是贺家人开始反击了。 不过人家既没有去撞天钟叫屈,也没有去圣上那里哭求公道。人家只是反其道而行之。你不是眼光高,谁都看不上,一定要抢人的饭碗吗?那就将你的地位抬得更高,高到无人可及的地步。 想嫁给镇国公?——看看圣上舍不舍得让镇国公这员猛将从此赋闲吧。 众人想到西北夷人的蠢蠢欲动,还有西南羌人的零星反扑,不用说,长公主这一次,肯定是失算了。不仅失算,而是失得很惨。 若是此律能成,从此以后,对于公主来说,不管嫁与不嫁,都只有完全看圣上的脸色了。实在这样的准则出来,没人愿意心甘情愿地娶公主,除非圣上强势赐婚,公主们才嫁得出去。 “众位爱卿觉得这个驸马准则怎样?”宏宣帝扫了一眼下面群臣的脸色,笑盈盈地问道。 宗人府的宗正还没来得及发话,刑部尚书已经出列拜首道:“陛下明鉴。这一道驸马准则,实乃我大齐之福,臣附议。” 吏部尚书也出列,道:“驸马不能干政,确实是大齐之福。”吏部尚书最恨裙带关系。当年他还是吏部侍郎的时候,虽然资历到了,能力也到了,却是在要升吏部尚书的时候,被一位得到驸马府支持的侍郎顶了下去。 所幸那位侍郎只做了一年的尚书,就因病去世了,才轮到如今的这位吏部尚书。 这时宗人府的宗正才出来道:“此事乃对宗室有大利。”又列举了以前的几位驸马对公主不忠,让公主郁郁而终的往事,极力赞同纳入大齐律,并且要求由宗人府监察执行。 朝堂上驸马府的人当然气得七窍生烟,出列表示反对。 贺思平就等着这些人出来反对,见状冷哼一声,直言不讳地道:“你们反对,不过是这一准则,损害了你们的利益而已。你们有没有想过,靠着尚主就能做大官,让天底下众多寒窗苦读的寒门学子情何以堪!——再说,你们都捞了这么多年好处,如今收手也来得及!” 大齐朝如今的成年公主,只有隆庆帝唯一的女儿,如今的长公主。另外就只有皇后和皇贵妃各出的两位小公主。所以现在的驸马府,还是尚的隆庆帝时代的公主,都是隆庆帝的姐妹,如今都早已不在了。驸马府虽然还在,可是在朝里势力大不如前,正摩掌擦拳,要再尚主,以振家威。 这驸马准则一出,就彻底断了这条尚主的青云之路了。 翰林院大学士裴书仁也出列附议,并且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地阐述了一番此举的大好之处,将贺思平想说而未来得及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贺思平听了十分惊讶,因为裴书仁说得话,正跟贺宁馨跟他说得理由一模一样。——所差的地方,不过措词有所不同而已。贺宁馨到底是女人,更加婉转柔和一些。裴书仁却说得更直白一些。 朝堂之上立时分作两派,赞同的和反对的。 赞同的朝臣说出的理由都十分正大光明,反对的却连私心都难以掩盖。说对公主们不公平吧,赞同的人便道,尚主的驸马不能纳妾,且用律法规定对公主要一心一意,试问还要怎么做才叫对公主们公平?难道要让驸马们纳妾,才能算是公平? 说对驸马们不公平吧,立时就被人指出是有人想借尚主攀爬青云之路,完全违背了尚主的初衷,更是要大力打击才是。 很快朝堂上就见了分晓,居然是赞同的占了绝大多数。 宏宣帝微笑着听完朝臣们的辩论,总结道:“都有道理。先把折子送到宗人府,要不要纳入律法,容后再议。——退朝。”居然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但是将折子也没有留中不发,而是转到宗人府,这是要宗人府拿个章程出来? 眼看宏宣帝的背影消失在大殿深处,朝堂上的朝臣才三三两两地离去。 贺思平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一半下来,也转身要离开大殿。 “贺御史!——贺御史,等一等!”裴书仁在后面叫住贺思平。 贺思平回身,满面含笑地拱了拱手,道:“裴大学士有礼!” 裴书仁赶紧还礼,道:“贺御史今日上得好折子,裴某佩服佩服!”这折子的措词让裴书仁有股十分熟悉的感觉,同贺思平以往的风格并不一样。 “贺御史这份折子,同以往大相径庭啊。”裴书仁意有所指。 贺思平立时提高了警惕,打个哈哈,道:“咱们身为大齐朝的臣子,为君尽忠,想天家所未想,急天家所未急,正是臣子的本分。”说完,拱拱手转身就走。 裴书仁没有再追上去,默默地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也回去了。 而皇宫大内里,宏宣帝让人将那份折子抄了三份,一份送到长公主的永和宫,一份送到皇后的凤翔宫,一份送到皇贵妃的凤栩宫。 永和宫里,长公主看了这份奏折,气得差点厥过去,先就把床旁边小桌子上的器物砸了个稀巴烂。 这还是她病着起不来床,若是能起来,永和宫能被她拆了一半去。 长公主的大宫女不由苦劝长公主,道:“长公主,算了吧。赶紧同镇国公夫人修好,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长公主柳眉倒竖,十分不虞,啐了那大宫女一口,尖声叫道:“让本宫给她道歉?——她做梦!不过是个贱民,也想蚍蜉撼大树!本宫看她是活腻了!早知道,昨日就该一锤子砸死她,难不成皇兄还能让本宫一个嫡长公主,给她一个小小的一品夫人赔罪!”脸上的神色十分狰狞。 那大宫女听了长公主的话,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不断发抖,央求道:“长公主慎言!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啊!”连“隔墙有耳”都说了出来,真得是吓坏了。 长公主这才冷静了一些,觉得心里无比烦躁,像是有一头猛兽在心底要奔腾而出,费了好大劲儿才冷静下来,对自己的大宫女道:“你起来吧。去给我端碗香薷羹过来。最近怎么这么热,本宫心里一直烦躁不堪。” 大宫女战战兢兢地去给长公主传羹去,心里也不断纳闷。长公主最近这是怎么啦?以前虽然也脾气不好,可是从未在人前显示过。毕竟冷宫那十几年,忍让也是练出来了的。可是自从圣上加倍抬举长公主之后,长公主似乎就忘乎所以了。而且最近更是变本加厉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长公主也发现自己最近性子躁了许多,却知道自己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没了指望,才放纵自己,不想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在深宫里长大,深知对一个女人来说,子嗣有多么重要。前朝有那么多位无子的皇后,最后落得个惨烈的下场。她一向知道,只有能生孩子,特别是能生儿子,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就算不能生儿子,生女儿也行。若是完全不能生,还不如死了算了,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好走。——简飞扬所为,长公主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让他断子绝孙不过是便宜他了! 不过对长公主来说,就算自己要死,也要临死拉两个垫背的。——再说,好不容易,她才从冷宫里出来,得到现在的地位,怎么甘心不折腾一下就放弃?! 皇贵妃在凤栩宫看见这份折子,心里又是一沉。她看得很清楚,这份折子,是完全针对长公主来的,别的公主,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可是这里面隐含的好处,恐怕圣上再有爱女之心、兄妹情意,也是拒绝不了的。 若是如此,难道自己这一世,救了儿子,却要把女儿赔进去? 皇贵妃心里百感交集。本来以为自己能有机会重来一次,一定能趋利避害。谁知到底是一步改,步步改。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连皇贵妃都说不出所以然。 皇后那边看了奏折,翻来覆去想了好久,最后终于决定去找皇贵妃一议。毕竟皇贵妃也有个女儿,在这件事上,她们是同病相怜。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皇后开门见山地道:“妹妹,这件事,你一定要拿个主意,说服圣上,不能让贺家的人得逞!” 感谢jml、轻裳、书友20101102160009323、容言、快乐无罪288、老颜yyz、ijinu、mm105、iri523、沁歆、狐狸贝贝77、张卫青、苏倪728、书友100802224041369、jyun4569、vivi、罗琳依然、lngnengneng、老公钱来、花桔子、yng737099、流动的金、可爱喵、星之白豆腐、书友101230000857796、ummy安安、妖怪夭夭的粉红票。感谢若水之然的好人卡。(n_n)ro 第三十七章 坐地还钱 皇后的这一声……妹妹叫得真是情真意切,声情并茂。 皇贵妃有些意外地看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穿着樱草色绣着鱼戏莲叶图的常服,双肩搭着淡蓝色薄纱披帛。面上薄施脂粉,气色还不错。头上梳着蝉髻,并没有戴冠,只在鬓边插了一朵金黄色的玉带菊。那丝丝缕缕的菊瓣垂了下来,如步摇一样熠熠生辉,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衬得皇后姣好的面容又年轻了十岁的样子。 皇贵妃压抑住心头的不适,笑着对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妹妹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皇后大急,顾不得两人往日的隔膜,走过来拉着皇贵妃的手,推心置腹地道:“现在可不是推脱的时候。妹妹一向好口才,又得圣心。 妹妹去求圣上,圣上一定不会驳了妹妹的面子。”又苦苦哀求,道:“妹妹,不说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就说看在我们两人的小公主份上,这个驸马准则,就一定不能成事。 妹妹也知道,不许出仕,还要为公主守节,这样严苛的律例,哪有正经好男人愿意尚主?妹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就被那些不入流的人糟踏了吧?”皇贵妃更是觉得奇怪,轻轻把手从皇后手里挣脱出来,对皇后笑道:“妹妹倒不晓得,娘娘的口才才真是了得。刚才这番话,动之于情,晓之于理,圣上听了,一定会准的,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去说吧。 娘娘一句话,顶我们十句话。” 皇后有些尴尬地束手站在一旁,低奂道:“圣上哪会听我的?每次我一说话,圣上就会觉得烦”很是沮丧的样子,连“本宫”都不用了。 皇贵妃不动声色地瞥了皇后一眼也跟着叹气,道:“其实我这里也一样。自从生了四皇子,我的精力就大不如前,每天光照看四皇子,就累得不行。 圣上事忙,也很少过来了。” 皇后脸上失望的神色再也藏不住,有些头疼地道:“这可怎么办呢?”想了想,又看了皇贵妃一眼,试探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如我们去找长公主?”这事是长公主引起来的。若是长公主肯服个软,贺家也许会把奏折撤回来? 皇贵妃听了皇后的话不免啼笑皆非,笑着摇头道:“皇后娘娘,这奏折过了圣上的眼,就是那开弓的箭,有去无回了。”又轻轻提醒一句:“又不是状纸,还能撤回诉话?” 皇后的脸色白了下来,像是一瞬间又老了十岁。 皇贵妃看着皇后的样子突然把以前对她的恶感去了三分。 一这一刻,她们俩不过是两个为女儿的终身大事伤脑筋的母亲而已。 “到底怎么办? 妹妹,你就说句话吧。”皇后又求了过来。 皇贵妃以前倒是不晓得皇后还能屈能伸,在心里沉吟片刻道:“要不,妹妹跟姐姐一起去见圣上。不说让圣上完全收回成命,就是稍微改一改,给小公主们一条活路罢了。,… 这一次,皇后居然听出了皇贵妃话里有话,脸上的神情又慢慢放松了下来,点头赞同道:“妹妹说得极是。 一是要给小公主们一条活路。”将“小”字咬得重重的。 皇贵妃见皇后听懂了自己的话外之音忙笑道:“姐姐说得有理。 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就去求见圣上,看看能不能让圣上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姐姐略等一等,妹妹进去换件衣裳。” 皇后哪有不同意的便老老实实在外间等着。 皇贵妃进去挑了件青草绿绣着缠枝梅huā滚边的常服换上,挽着玉白色薄纱披帛出来。头上挽了堆云髻,斜插着一支攒珠通心梅huā玳瑁簪。站在皇后身旁,活生生就是一个打横做陪的。 皇后看见皇贵妃这幅打扮,心里十分舒坦,含笑过来携了皇贵妃的手道:“妹妹,咱们一起过去吧。本宫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小禄子说圣上在养心殿里披折子。” 圣上批折子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皇贵妃犹豫了一下可是看着皇后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跟着皇后一起去了。 两个人从皇贵妃的凤栩宫出来,一直携手来到养心殿。 将路上碰到的内侍宫女看得瞠目结舌,都不明白,原本是死对头的两个人,如今怎么突然就亲如姐妹了? 两人携手来到养心殿,殿外候着的内侍赶紧进去通传。 宏宣帝本来不想见,可是听说皇后和皇贵妃携手前来,也觉得奇特,便亲自出来看了看,笑着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皇贵妃有些脸红,轻轻把手从皇后手里拿了出来。 皇后像是没有察觉一样,笑着给宏宣帝行了礼,道:“陛下可有空?臣妾和妹妹有些话,想一起跟陛下说说。” 宏宣帝明知是因为驸马准则的事儿,他将那份奏折抄了三份,给这三个人都送了一份,就是等着她们过来求情的。 听见皇后的话,宏宣帝点头道:“还好,朕还有一刻钟的功夫,你们一起进来,咱们长话短说吧。” 皇贵妃低头避在一旁,让皇后走在宏宣帝身边,自己跟在后面,进了养心殿。 宏宣帝一般在养心殿左面的宫室里批折子。 皇后和皇贵妃都来过这里,倒也不陌生。 来到里面的宫室,宏宣帝先坐在了南面靠墙的炕上,对皇后和皇贵妃指着对面两张酸枝木的杌子示意道:“坐。” 皇贵妃等皇后坐下了,才偏着身子坐在一旁。 “你们有话就说,不必拘谨。”宏宣帝莞尔。 皇后看了皇贵妃一眼,见皇贵妃低头看着地面,一幅恭顺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憋屈,转过头来,看着宏宣帝道:“陛下肯定晓得,我们过来,就是为了陛下今日转过来的那份折子。”宏宣帝嗯了一声凝目注视着皇后,并没有说话。 皇后看着宏宣帝专注的眼神就有些发晕,喃喃了半天,才道:“…陛下,驸马准则,实在太过严苛了。还请陛下网开一面,给小公主们一条出路。” 宏宣帝有些意外,点点头,看向皇贵妃,问道!“仪贞你认为呢?…唤了皇贵妃的闺名。十分亲昵。 皇后有些不自在的又在杌子上动了动。 皇贵妃抬头浅笑,道:“臣妾都听皇后娘娘和陛下的。”看见皇后的眉毛都竖了起来,皇贵妃又赶紧道:“不过,臣妾也认为,这驸马准则,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公主身份尊贵当得这份驸马准则的尊荣。可臣妾的小公主,恐怕没有那么高的位份,可以配得上这份驸马准则。一就连皇后的小公主,如今的位份也比不上别人的尊贵。”话里话外,将这份驸马准则圈到有嫡长公主封号的夷陵长公主头上。 皇后如释重负,连忙跟着道:“正是!正是! 妹妹说得极有道理。圣上也想想,如果真的要将驸马准则纳入律法,这不出仕、不纳妾也就罢了,可是要给公主守节,一辈子不能再娶实在是太严苛了些。” 宏宣帝有些古怪地笑了笑,温言道:“皇后说得也有道理。我大齐朝,并不鼓励寡妇守节,同理,鳏夫也不用为公主守义。” 听见宏宣帝话里有些松动皇后和皇贵妃都是精神一振,接了宏宣帝的话茬,东一句,西一句地慢慢聊了起来。 最后三人议定,此驸马准则的原本,完全适用于有嫡长公主封号的长公主。盖因嫡长公主位份最高而且前朝的嫡长公主权势都极大, 几次扶植幼主登基,其后都有尾大不掉之势。如今虽然没有这样的威胁可是防患于未然,还是将这条驸马准则先给嫡长公主,以及未来的嫡长公主套上再说。 若不是嫡长公主,则有所变通。尚主的驸马同样不能出仕、纳妾,但若是公主先于驸马而亡,驸马只用守义三年。三年之后,驸马可以再娶。 皇后听了,还想劝说圣上,将驸马不能出仕这一条去掉。 皇贵妃却知道,圣上最看重的,就是这一条,别的规矩都是掩人耳目而已,便赶紧岔开话题,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第二日,宏宣帝早朝的时候,便将前一日同皇后和皇贵妃商议好的新驸马准则对群臣宣读了一遍,结果贺御史和裴大学士又表示反对。 几经折腾,最后终于议定了驸马准则。原本的驸马准则,只适用于有嫡长公主衔的长公主。若不是嫡长公主,则尚主的驸马不能出仕,不能纳妾,公主先于驸马而亡,驸马守义三年,之后可以纳妾,不能再娶填房。 同先前宏宣帝和皇后、皇贵妃议得又有些出入。 群臣附议,将这套针对不同公主衔的驸马准则,写入了大齐律。 贺思平的另一半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回到家里,贺思平头一个让人去给镇国公府的女儿贺宁馨报信,告诉她,一切如她计划的一样都搞定了。 贺宁馨听了信,也放下心中大石。她再也不用害怕比她更高位的女人来跟她抢丈夫,也算是给大齐朝所有不是公主、却嫁得佳婿的女人做了一件好事。 驸马准则纳入大齐律,在京城里首先引起了各高门嫡子相亲的风潮。为了避开圣上有可能的指婚,各大高门的嫡子,特别是以前等着想尚主的嫡长子们,都迅速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一时间,京城里的高门贵女供不应求,个个都成了抢手的饽饽。 镇国公府里,连日来也有不少官媒上门,给简飞怡说亲。 简老夫人却心情极为恶劣。当她知道尚主的驸马不能出仕这个条例,是自己媳妇的爹爹整出来的,就看贺宁馨更不顺眼。 本来她还想着让简飞振尚了长公主,就能压老大两口子一头了。谁知来了这样一个驸马准则,谁家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去尚这位夷陵长公主。 因了禀城里最近喜事频频,贺宁馨连日来也跟着出去吃了不少筵席。 席间各家的高门贵女,都对贺宁馨格外看重,同她交好。 这一日在锦乡侯家赴宴的时候,贺宁馨居然跟裴舒芬碰到了一起。 十来个贵妇带着各自的丫鬟婆子,坐在锦乡侯家的huā厅里,一面吃着锦乡侯家特有的桂huā茶面子,一面闲聊,将诺大的huā厅挤得满满的。 辉国公夫人因为小女儿宋良玉的关系,跟贺宁馨也挺熟悉的。两人便坐到一旁说起话来。 贺宁馨问起宋良玉,辉国公夫人满面含笑,道:“在家里绣嫁妆呢。再过两年就出嫁了。”其实是宋家不想给小女儿太早定亲。如今却只要一带出来走动,就被各家有儿子的夫人缠住,不得脱身。所以宋良玉索性待在家里面,不出来赴宴了。 贺宁馨也知道是这个原因,抿嘴笑了笑。 一旁的张伯爵夫人冷眼看着贺宁馨身边的丫鬟,个个是在室的打扮,不由有些诧异,偏了头过去,对宁远侯夫人裴舒芬问道:“那位镇国公,家里据说没有妾?” 裴舒芬掩袖笑道:“这我可不知道。张伯爵夫人问问去?” 张伯爵夫人刚好吃了酒,有些酒盖住了脸,便过来对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好福气,不仅夫婿位高权重,年少有为,而且对夫人一心一意。”又对贺宁馨的丫鬟努了努嘴,道:“这些,还没有收房吧?” 贺宁馨的丫鬟红了脸,忙低头往后面退了退。 贺宁馨情知这些夫人在一起,就脱不了说这些小妾通房的麻烦事,忙道:“张伯爵夫人可是吃醉了?怎么在这里说胡话呢?” 张伯爵夫人有些讪讪地,起身要告辞离去。 裴舒芬摇着一把紫藤柄大红描金双面绣猫戏球的团扇,慢慢地走了过来,抿嘴笑道:“镇国公夫人是个厉害的,只是也忒厉害了些。就算是管得住男人在家里面,也管不住男人在外头胡来。” ………,………,………,………,………,………,…, 第三十八章 偷腥的猫 第三十八章 偷腥的猫 贺宁馨听了裴舒芬的话,忍俊不禁道:“宁远侯夫人这话真真是发自肺腑,非有切肤之痛,说不出这样的至理名言。” 裴舒芬未料到贺宁馨居然没有直接出言反驳,愣了一下,贺宁馨已经同样拿出一柄天水碧纹绣水墨山水的团扇,掩住了半边脸,对旁边的张伯爵夫人笑道:“张伯爵夫人家里也是繁花似锦,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要论给夫君纳妾的贤惠上面,也只有宁远侯夫人可以一论长短了。——宁远侯夫人,是也不是?” 裴舒芬这才品出贺宁馨话里的言外之意,脸上依然含笑点头道:“要说这样的贤惠,我倒是比不过我大姐。——那些妾,可不是我大姐在的时候给抬进来的?” 贺宁馨也点头,道:“那宁远侯夫人可要急起直追哦。横竖家里已经有一桌麻将了,再来一桌又何妨呢?” 裴舒芬故意满不在乎地道:“若是我们侯爷有心爱的人,我自然会给他抬进来,不用别人开这个口。——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倒也不奇怪。” 贺宁馨这时却驳了裴舒芬的话,摇头道:“这话不妥。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就把天底下的男人都划作了一类,实在是太以偏概全了。依我说,这男人也分很多种的。总不成宁远侯夫人没遇到好的,就把天底下的男人都当作了饥不择食的破落户,脏的臭的都随便往屋里拉吧?” 裴舒芬抓住了贺宁馨的话脚,轻笑道:“镇国公夫人这样天真,实是难得。俗话说,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镇国公夫人总不会认为,您家的猫,与众不同吧?” 贺宁馨也笑了笑,反问道:“宁远侯夫人真是好为人师。我家没有养猫,不过我倒是同意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吃腥,是猫的天性,就跟人要吃饭喝水一样,何错之有?” 裴舒芬拿着团扇掩着嘴,笑了起来,又像是有些惊讶的样子,挑了眉头道:“镇国公夫人聪明伶俐,怎么会听不懂这句俗话呢?”拿扇子在贺宁馨肩上轻点了点,笑道:“镇国公夫人就不要强撑着了,我们都明白。大家都是同路人,镇国公夫人并不孤单的。” 贺宁馨退后几步,避开裴舒芬有些轻挑的举动,正色道:“恕我愚昧,确实听不懂宁远侯夫人的言外之意。还请说仔细些。” 裴舒芬见贺宁馨不依不饶,存心要她好看,见她问起来,便叹了口气,道:“不就是你我嫁得那些男人……”往对面花厅男宾席那边撇了撇嘴。 论斗嘴,贺宁馨当年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跟几个哥哥一直斗大的。不过他们那时候打得是禅语中的机锋,又引经据典的,一般人还真是听不出来。 贺宁馨当然不会跟这些不熟的人打机锋,只是嘴角微翘,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宁远侯夫人为何将自己家的男人比作猫?——要知道,我嫁得可是男人,不是畜生。宁远侯夫人不要把畜生做的事,栽到我家国公爷身上。” 裴舒芬脸上的淡笑再也撑不下去,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不虞地道:“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骂人啊?” 贺宁馨眼波流转,往四围支着耳朵听着这边唇枪舌战的贵妇们那边扫了一眼,才回眸看着裴舒芬,慢悠悠地道:“我哪有骂你?是你自个儿把你家侯爷比作猫。猫难道不是畜生?我不认为我嫁的人是畜生,你还不信来着。各位,”贺宁馨又往四周看热闹的贵妇瞥了一眼,笑着道:“刚才都在这里听着呢,我没有说错吧?” 四周的人嘻嘻笑了,看着裴舒芬满脸通红,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便四下散了,不想让宁远侯夫人太过难堪。 贺宁馨也微微对裴舒芬躬身道:“失陪。”说完,贺宁馨含笑摇着团扇,步履轻盈地走出了花厅。 裴舒芬一个人站在厅上,气得脸通红,好歹记着是在别人家做客,生生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从锦乡侯府里回来,裴舒芬带着桐月径直就回了宁远侯府内院。却在进二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那里站着,看见她们过来了,转身就跑。 裴舒芬心知有异,看那小丫鬟,像是桐星身边的小丫鬟。桐星本来是裴舒芬的陪嫁丫鬟,前几个月刚刚被宁远侯楚华谨摸上手,做了通房。 今日裴舒芬去锦乡侯家赴宴,楚华谨说兵部有事,要去办差,便没有亲去。 裴舒芬以为无大碍,就只带了桐月出门。——看来对有些有心人来说,真是一刻也放松不了。 低头想了想,裴舒芬没有回中澜院,而是转身去了太夫人的慈宁院。 此时已经是九月底,天气时冷时热,太夫人犯了喘疾,只在家里静养,哪里都不去。 看见裴舒芬进来,太夫人笑道:“今日锦乡侯家可热闹?” 裴舒芬忙堆起笑容,道:“娘今日没去,真是亏大了。锦乡侯家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南戏班子,唱得好堂会呢。” 太夫人年纪大了,是个爱看戏的,平日在家里也经常念叨着请戏班子上门。楚华谨说,外面的戏班子不干净,要自己在家养一班小戏子。太夫人什么时候想看戏,什么时候就能看。 裴舒芬却明知楚华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死活劝住了。又对太夫人道,他们是皇后的娘家,是外戚,一定要对自己谨言慎行,万万不可同以前一样,骄横跋扈,将周围的人都得罪遍了。像侯爷以前捧戏子、玩女人这些恶习都要戒掉,才能在圣上面前重新树立起一个能臣的形象,不然的话,于皇后娘娘的大事有碍。 太夫人别的听不进去,对于皇后娘娘的好处,却听得清清楚楚,闻言十分赞同,道:“还是舒芬看得远,看得明白。你姐姐以前,太小肚鸡肠了。就知道仗着皇后娘娘的威风,在外面跋扈专横,还将老大在外面弄得声名狼藉。老大这些年都不得圣上重用,全是你姐姐糊涂啊!”又拉着裴舒芬的手,欣慰道:“感谢老天爷给我们换了你进门,不然……唉!”一幅不愿意再说下去的样子。 裴舒芬心里高兴,忙过来凑趣道:“娘,怎么夸着夸着,又伤起心来了?——娘放心,有媳妇在,定不会让宁远侯府有事的。如今侯爷的才干都施展开了,又得圣上重用。皇后娘娘在宫里面……”想起前几天长公主说圣上冷落皇后的话,又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对太夫人说清楚。 太夫人见裴舒芬欲言又止,忙问道:“媳妇,有话就说。我们娘儿俩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得?” 裴舒芬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改了口,道:“娘,前几日媳妇进宫,听皇后娘娘说,很是想着娘呢,让娘以后有空的话,多进宫去陪陪皇后娘娘。——眼看大皇子要选妃了,皇后娘娘等着娘帮着拿主意呢。” 太夫人果然就被吸引过去,忙不迭地点头道:“明儿就进宫去看娘娘去。” 说了半天话,太夫人有些累了,又有些咳嗽。 裴舒芬赶紧同着太夫人的大丫鬟侍棋一起,服侍着太夫人吃了药,躺下歇着去了。 在慈宁院混了半日,裴舒芬觉得中澜院里应该已经完事了,才带着桐月从慈宁院回去。 回到中澜院门口,裴舒芬见大门四敞,只一个年老的看门婆子坐在屋檐底下晒太阳。 裴舒芬沉了脸,端着手跨进门槛,往上房走去。 以往上房门口都有两个丫鬟守着,里面也有丫鬟婆子在屋里伺候。 裴舒芬进了堂屋,却没发现一个人影,正要发作,从里屋传来男女喘息嬉闹的声音。 裴舒芬大怒。——她都已经给了面子了,还要怎样?! “桐月,你出去看看晚上的饭备好了没有。”裴舒芬转身吩咐桐月,不想让她看见屋里的情形。 桐月心领神会,忙屈膝行礼退下,快步往厨房那边去了。 裴舒芬这才整了整衣襟,又咳嗽一声,才抬步往内室走去。 屋里的女声悄然而止,只听见男人粗喘难耐的声音。 “你动一动啊,好星儿,跟刚才一样,再动一动,侯爷我快到了,就差一点点了……哦……用力……用力夹……”屋里传来楚华谨低沉的讨好声,就跟以往跟裴舒芬在**一样。 裴舒芬在门口站住,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只听屋里又传来一个细细的女声,道:“侯爷……夫人回来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床帐乱摇的声音,夹着男人一声比一声大的粗喘,和女人再也压抑不住的吟哦。 裴舒芬终于气得一掀帘子,正好看见内室的榻上,并排睡着两个脱得光光的女体,楚华谨以一敌二,来往穿梭,在两个女人中如鱼得水。 那两个女人看见有人进来,惊呼一声,用手蒙住了脸。 楚华谨赶紧顺手抱住一个,大力起伏几下,终于发了出来。 裴舒芬冷冷地站在门帘前面,沉声道:“赶紧给我出去!这里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榻上的两个女人,正是通房桐星和以前太夫人给楚华谨的大丫鬟抱琴。 两人赶紧咄咄嗦嗦地爬起来,抱起一旁的衣裳穿上。 楚华谨随手拿了床袷纱被盖上,有些尴尬地脸红了红,笑道:“今儿回来的早。” 见那两人都出去了,裴舒芬才走了进来,对着楚华谨叹了口气,道:“侯爷,不是妾身拦着侯爷。只是青天白日的,要是传出去,对侯爷的名声不好听。圣上好不容易才对侯爷另眼相看,侯爷要还这么着,以后也别想圣上对侯爷委以重任了。” 这话楚华谨倒是听进去了,偏着头道:“以前你姐姐在的时候,可从不拦着我……” 裴舒芬含笑走过去,忙楚华谨拿了衣裳过来穿上,柔声道:“那侯爷可想想,以前侯爷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心里可畅快?——不过是赋闲在家,无事可做,才在这些人身上打发时间罢了。侯爷是有大志的人,不过是一时不得志,才沉迷女色而已。说句不该的话,我姐姐只知讨侯爷的欢心,误了侯爷的前程。如今妾身的话,不过是忠言逆耳罢了。” 听了裴舒芬的话,楚华谨也觉得自己以前是被裴舒凡误了,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看着裴舒芬,低声道:“……是我的错。你能一心为我的前程着想,我比什么都欢喜。”说着,拉了裴舒芬过来,抱在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裴舒芬忍着酸气,靠在楚华谨怀里,继续道:“侯爷是妾身的夫婿,妾身当然是一心为侯爷、为宁远侯府,还有皇后娘娘打算的。——侯爷以后可要励精图治,做出幅精明强干的样子给圣上看看,也让皇后娘娘放心些。” 楚华谨忙保证:“再不会了。——以后我只守着你,还有齐姨娘和方姨娘,别的女子,我看都不看一眼,可好?” 裴舒芬从楚华谨怀里抬起头,风情万种的斜睨着楚华谨,腻声道:“侯爷放心。若是侯爷以后想要什么新样子,妾身都陪着,绝不让侯爷憋着自己……” 楚华谨看见裴舒芬柔媚娇俏的样子,心里一荡,一手往她高耸的胸脯子上揉了过去。 可惜今日他以一敌二,实在是弹尽粮绝了,半天也硬不起来。 倒是把裴舒芬揉得气喘吁吁,春情上面,对他不依不饶起来。 楚华谨无奈,起身去一边的小柜子底部拿了几颗金枪不倒丸吃了,才转身将裴舒芬从榻上抱到**去。 裴舒芬轻轻拉了一下床边的床绳,两排帘子从床架子上落了下来,盖住了整张床。 不一会儿的功夫,里面便传来淅淅簌簌的声音,渐渐地,动静越来越大,整个床架也晃动得越来越厉害…… 没过几天,便是今年府试放榜的时候。 镇国公府里,二少爷简飞振坐立不安,既想去看榜,又担心落榜受打击。 京城外的驿道上,此时正飞奔着数匹高头大马。 安郡王范世诚和镇国公简飞扬正带着一帮子随从,从西北办差回京。 感谢羞颜、rebe2001、书友091021195041102、书友19982511、取名太费劲、梦&m;雅、leledemmi的粉红票。感谢若水的平安符,紅豆妮的好人卡。有书友说想要个qq群,大家感兴趣吗?ro 第三十九章 琴瑟在御 简飞扬这次回京,多了个心眼儿。快到京城西门的时候。简飞扬便策马追上了安郡王范世诚,对他低声道:“王爷,我想跟王爷求个情,今儿就不跟王爷一起进城了。” 安郡王挑起一边斜飞入鬓的长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简飞扬,道:“怎么?担心又被皇兄半路截走?”说得是上一次简飞扬从西北回来,在城门口被圣上派得内侍截住,直接去了木兰猎场,后来引出一连串的事情,让简飞扬悔之不迭。 “王爷就别说风凉话了。… 我这次离家,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快两个月了。中间又出了这么多的事儿,我还不知道回去以后,宁馨要如何埋怨我呢。”说着埋怨,简飞扬却是眼角眉梢都露出遮掩不住的笑意。 安郡王扬着马鞭往自己的马后使劲抽了一下,一下子向前窜出好远,跟后面的侍卫拉开了一段距离。 简飞扬连忙策马跟上,在后面追同道:“行不行啊?王爷一!” 安郡王回头笑道:“你小子命好,这个老婆不错,没有负了你的一片苦心。”这位贺大姑娘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安郡王也是有耳闻的。可是简飞扬死活不信,坚决要等着娶她。 如今看来,当年的事,是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只能说,凡事都有例外。 安郡王勒了一下缰绳,将马速放慢些,等着简飞扬跟了上来,才对他笑道:“长公主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看看,你家媳妇比你聪明,不显山不露水,直接灭敌于无形。你小子惨了,以后要是生了什么huāhuā肠子,你媳妇要灭你,是易如反掌。” 简飞扬也勒住了马,缓缓而行。 听见安郡王夸赞自己的妻子,简飞扬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扬眉道:“不是我夸口。我一直都知道,有我岳父、岳母那样的人品,宁馨怎么会不好? 就算以前有些不妥,也是年纪小,不懂事而已。你看现在,她多厉害!”一点也没有听见人家说他媳妇比他聪明,就生怕人家说他夫纲不振的小肚鸡肠样儿。 安郡王本来还想打趣他两句,见简飞扬一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觉得说了也是白说。说不定这小子还能打蛇随棍上,再夸自己媳妇几句,便改了话题,道:“行了行了。你要自己进城,就早做打算。我去那边的茶寮歇一歇,喝杯茶再上路。”说着,安郡王将马转向路边的一个小茶寮那边去了。 简飞扬知道这是安郡王给他行方便呢,便赶紧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他这次带出来的两个亲兵栋子和春生在后面看见,赶紧打马跟了过来,问道:“国公爷有何吩咐?“简飞扬对茶寮那边努了努嘴,道:“王爷要在那边歇一歇,我们先走一步吧。” 栋子和春生当然没有二话,整了整包袱,便打马跟上了简飞扬。 来到西城门,简飞扬下了马,慢慢地跟着进城的人往城里行去。 此时尚是傍晚时分,还不到关城门的时候,简飞扬三个人都是穿着灰色长袍,腰里扎着一条黑色牛皮腰带,风尘仆仆,就是一幅行脚商的样子。混在进城的商人中间,一点都不打眼。 顺利进了城门,简飞扬和两个亲兵又牵着马装模作样地慢慢行了一通,等拐了弯,看不见城门那边了,三人才迅速上马,往镇国公府那一带行去。 简飞扬带着栋子和春生回到镇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一个时辰。为了躲开有可能的盯梢,他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足足huā了比平日里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镇国公府。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栋子上前敲开了旁边的小侧门。那门子探头一看,看见是国公爷身边的红人栋子哥,喜得眉开眼笑,急忙点头哈腰道:“栋子哥回来了。”一边说,一边看了侧门,让栋子进来。 栋子提着马鞭对外面指了指,道:“让人把马牵到牺马院去。” 简飞扬是武将,府里头有专门打理马匹的牺马院。 那门子再往外探头,正好看见国公爷虎着脸从后面走上前来,吓了一大跳,也不敢再饶舌,低头站到一旁,给国公爷一行人让开了路。 栋子走在最后头,又对那门子叮嘱了两句,道:“嘴严实点儿。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门子知道事关重大,恨不得拍着胸脯让栋子哥将他毒哑了算了。 在高门大户做门子的人,都是最有眉眼高低的一类人。不长眼睛的人,是不能胜任门子这种技术含量高的活儿的。原因无他,在这个位置上,是跟各路人马最先打交道的前缘阵地。若是不长眼的,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就是在给主家招祸呢。 而镇国公负了皇命出京,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应该是去甑见圣上,回禀差事。可是看国公爷这个架式,是偷摸先回家来了,也不知道那差事办得怎样了。 那门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让人去把外面的三匹马牵到肱马院里去了。 简飞扬趁着夜幕一路疾走,趁人不备,翻了二门的院墙回到致远阁。 此时内院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各门各院都关门落匙,值夜的婆子也都领了灯火蜡烛,准备晚上值夜的事项。 贺宁馨白日里忙着处理家事,又让人出去帮二少爷看榜,好在简飞振有几分小聪明,一个秀才已经稳稳地到手了。 知道二少爷中了秀才,镇国公府阖府欢庆。 贺宁馨赶紧吩咐下去,给下人放赏,又命人去给简老夫人贺喜。 简老夫人听说简飞振中了秀才,也算是有了功名的人,喜得无可无不可,先去供奉着祖宗牌位的佛堂里亲手捻了香,拜了几拜。后来又出来跟着一家大小一起吃了顿饭,倒是尽欢而散。 贺宁馨忙碌了一天,累得快散架了,让扶风给她炊了热水,好好地泡了热水澡,才上床歇下了。 简喜扬来到致远阁门外,守门的婆子一看是国公爷回来了,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行礼,又要人去通传。 简飞扬扬手止住了她们,道:“天晚了,别惊动夫人。”说着,自己进了院子,一路往上房里去了。 贺宁馨今日歇得早,扶风还在外屋打点明日要用的东西,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进了屋子,赶紧站起来问道:“……谁?” 等看见是国公爷,扶风后面的话咽到了嗓子眼里,连忙行礼道:“国公爷回来了。” 简飞扬往内室那里张了三眼,问道:“夫人歇了?” 扶风点点头,轻声道:二爷中了秀才,今儿府里忙了一天,夫人刚刚才歇下。“简飞扬点点头,道:“让夫人好生歇着。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你去让小厨房给我盛碗饭,做两个小菜送过来。再炊些热水,我要沐浴。” 扶风应了,下去张罗。 简飞扬在外间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往屋里去了。 内室卧房里,掀开厚重的门帘,就是一阵细细的软香扑鼻而来。墙脚的角灯发出昏暗的光,将屋里映得朦朦胧胧。 北面墙下的千工拔步床里,细软的苎丝百子图帐帘从高高的床顶架上垂下来,将床遮得严严实实。 简飞扬走过去,轻轻将帐帘掀开,看见贺宁馨背对着他,脸朝里睡着一只胳膊搭在杏子红棱被上,呼吸平顺,睡得十分安稳的样子。 简飞扬赶紧走过去,轻轻将贺宁馨的胳膊放到了被子里面又在她旁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贺宁馨睡得其实并不安稳。简飞扬迟迟不归,她白日里从没有表现过忧心忡忡,到了晚上,经常思虑万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日是累狠了,倒是很快就睡着了,可是又做起梦来。 在梦里,她看见简飞扬在前面大步疾走,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她一急,便在后面扬声叫起来,道:“飞扬,你等等我!” 简飞扬在前面停住了脚步,似乎在等她。可是等她一走近,简飞扬突然拿出一柄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厉声喝问道:“你是何方妖孽?一为何占了我妻子的身躯!”说着,一剑斩了下去贺宁馨大叫一声“飞扬”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简飞扬正嘴角微翘,看着贺宁馨的背影默默出神。 突然看见贺宁馨的头不断扭动起来,紧接着又听见贺宁馨大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似乎惊醒了过来。 简飞扬怕吓着贺宁馨,先出声唤道:“宁馨,宁馨,醒一醒,醒一醒……………” 贺宁馨听见简飞扬的声音,立时清醒过来,转过身子看去,正好看见简飞扬关切的双眸望了过来。 贺宁馨伸出手去,抚上了简飞扬的面颊,低声道:“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简飞扬含笑握住了贺宁馨的手,贴在自己面上,徐徐地道:“是我回来了,你不是在做梦。、 刚才你梦见什么了?”十分好奇的样子。 贺宁馨的手顿了一下,刚才的梦已经忘了一半。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又摇头道:“……不记得了。” “难道不是想我了?一我明明听见你叫我的名字”简飞扬有些不甘心。想从贺宁馨嘴里听见一句亲热的话,真是很不容易呢。 贺宁馨有些踌躇起来。幸好外面传来扶风的声音,道:“国公爷,饭菜都备好了。” 贺宁馨此时完全清醒了过来,借着简飞扬的手劲从**起来,半靠在床靠背上,对简飞扬道:“快去吃饭吧。别饿着。” 简飞扬依依不舍,不想一个人出去。 贺宁馨抿嘴笑了笑,道:“给我把那边屏风架子上的睡袍拿过来。 我陪你去吃饭。” 简飞扬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歇着吧。听扶风说,你累了一天,也该好好歇歇。是我不好,回来就饶了你。”一边说,一边又起身去一旁的屏风架子上将斜斜搭在那里的樱huā色睡袍取了过来。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言不由衷的样子,低头浅笑。从简飞扬手里接过睡袍,套在中衣外面,便跟他一起来到外间。 扶风看见贺宁馨也跟着出来了,笑着上前道:“夫人可要用些什么?” 贺宁馨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擦过牙了,再用饭也不好。” 说着,贺宁馨坐到桌旁,看着简飞扬吃饭。 扶风悄悄地退下,将外屋留给了国公爷夫妇二人,自己在门外站着,嘴角含笑,等着传唤。 简飞扬一边吃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跟贺宁馨说话,将此次别去以后的事情,拣无关紧要的先说了。 吃完饭,简飞扬去沐浴,贺宁馨给他找了干净的中衣和睡袍出来,预备好了等着他。 这一番忙乱下来,贺宁馨又困又倦,居然趴在内室榻上的小矮几上睡着了。 简飞扬擦着头发上的水从净房出来,看见贺宁馨这样都能睡着,哑然失笑,将她抱了起来,睡到**去了。 两人都累坏了。此时最要紧的人又回到身边,都觉得十分安稳,一觉睡到天亮,再也没有那些说不清的噩梦困扰。 第二日醒来,简飞扬和贺宁馨都不着急起身,在**又说起话来。 简飞扬这才找到机会,给贺宁馨解释长公主的事,急急地道:“宁馨,我没有跟长公主有首…“贺宁馨将手放在简飞扬唇上,阻止了他下面要说的话,温柔地道:“不用解释。我当然是信你的。” 简飞扬顺势吻了贺宁馨的手掌一下,道:“你信我是一回事,我要对你解释是另一回事。不能你相信我,我就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一事实上,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看见长公主这个样子,我就应该早早地跟圣上禀报了,离开木兰猎场就是……” 贺宁馨也叹息一声,道:“长公主是君,你是臣。你要做得太绝了,圣上也会不高兴的。一你这样做,其实没什么错。” 简喜扬点头道:“你能明白我就好。”又抱着贺宁馨夸道:“你真厉害,怎么能想出这样釜底抽薪的一招?” 贺宁馨抿嘴笑“山人自有妙计。“两人嬉闹一阵子,便起身收拾。 简飞扬还要去宫里复命,也不能耽榈太久。 来到皇宫门外,安郡王已经等在那里好久了。看见简飞扬过来,安郡王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点点头,转身就先进去了。 简飞扬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起去见了宏宣帝复命。 “启禀陛下,西北总兵此次染了时症,已经不治身亡,西北卫所那边有了缺额。 陛下打算如何封赏?”安郡王恭恭敬敬地回道。 ………,………,………,………,………,………, 第四十章 赐婚送女 西北总兵的这个下场,是宏宣帝早就跟安郡王商量好了的。 安郡王此去西北,就是要让西北总兵“适时生病”才能得个全尸。 “有人怀疑吗?”宏宣帝问道。毕竟是二品大员,若是让人知道他的死,跟朝廷脱不开干系,西北又要乱了。 安郡王摇头笑道:“陛下也太小看我们的缇骑了。缇骑出马,若是连点小病也搞不定,早就可以解散了。” 宏宣帝笑了笑,看向一旁低着头,默不做声的简飞扬,莞尔问道:“飞扬,你还在腹诽朕呢?”知道简飞扬不是很赞成这种私下里的处置,一直在说服宏宣帝,要给西北总兵一个说话的机会。宏宣帝最后允了,却是派安郡王去“问话”。 简飞扬吓了一跳,马上跪下道:“臣不敢。” 宏宣帝从龙案后面转出来,亲手扶起简飞扬,道:“飞扬不用太过拘束。朕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如今内忧外患接踵而至,朕没有时间跟这些人拖延,只好快刀斩乱麻,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顿了顿,宏宣帝又有些自嘲地道:“其实怎么可能杀错?一朝堂上这些子外放武将,哪一个手里没有几条无辜的人命?哪一个没有吃过空饷?害过百姓?若是真要较真,那西北总兵就不是这样的下场了。” 说得也是,不说西北总兵勾结夷人的事,就说他任上的一笔烂帐,就够斩首示众,抄家充公了。如今就他一人身死,圣上为了掩人耳目,还要厚葬他,且要封赏他的家人,以免让西北他的那些“同僚”们觉察到蛛丝马迹,直接打开营州大门,放夷人入关。 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朕娶看看,这西北总兵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宏宣帝冷笑一声道。 西北总兵的家事,安郡王早就着缇骑调查清楚了,闻言马上回道:“启禀陛下,这西北总兵在西北外放十二年,嫡妻在京城侍奉公婆,打理家事。西北那边,由总兵带着一个二房刘氏,人称二夫人。跟人应酬,都是摆着正室的排场。另外在任上还纳了几个妾室,都是当地人。总兵一病死,那二夫人就做主,让这些妾室回自己家去了,算是遣散了她们。” 宏宣帝回到龙案后头的高背黄huā梨木雕huā龙椅上,静静地听着。 听到这里,宏宣帝笑道:“原来还有一个“以妾为妻,的大罪,如果他是文官,早就被人参回老家去了。“简飞扬听着也觉得那位正妻可怜,跟着叹息道:“可怜这位总兵的妻室,辛辛苦苦打理家务,伺候公婆,自己的夫君却带着小妾在外面双宿双飞。 做人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呢?” 安郡王却神色怪异,道:“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各位不要早下结论。” 宏宣帝和简飞扬对视一眼,默默地转头看向安郡王,道:“那就赶紧说完! 再卖关子,罚你去茶楼说书!” 安郡王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笑了笑,接着道:“这位总兵如今只有一个嫡长子,就是正妻所出,养在京城。今年十六岁。身子不是很好,一直病歪歪的,是药罐子里泡大的。也因为他有病,家里人担心他的身子,一直没有给他娶妻。总兵的那位二夫人刘氏,曾经生过两个儿子,都是一出生,就被那位正室派人给抱到京城里,要亲自养活。 一可是这两个孩子都没有活过三岁,便天折了。如今那二夫人刘氏又有了身孕,还不知是男是女。另外还有妾室通房生的两个庶女,一个十岁,一个六岁,倒是好好儿的。” 这番话说完,宏宣帝和简飞扬果然都沉默了。 这个正室,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宏宣帝沉吟半晌,笑道:“这位正室倒是晓事,知道生那么多庶子,还不如一个嫡子管用。也罢,就给曹总兵这位唯一的嫡长子赐封三品子爵,因袭五世,传嫡不传庶。另外”宏宣帝嘴角含笑,看了简飞扬一眼,又道:“将夷陵长公主赐婚西北总兵的嫡长子。 安郡王,你明日就去宣旨,将封爵的旨意和赐婚的旨意同时带去。还有驸马准则,也要禧了金封,赐给曹家供奉起来。”这西北总兵姓曹,在京城里也是老字号的大户。早年旧朝的时候,他们家还出过旧朝末代太子的太子妃。 简飞扬和安郡王忙低头应是,领子圣旨。 宏宣帝让安郡王先出去了,才看着简飞扬,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飞扬,皇贵妃跟你妻子很熟悉吗?” 简飞扬愣了一下,下意识道:“臣下不晓得。”又使劲想了想,道:“实是不晓得。内子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回娘家,就是跟辉国公府的宋七姑娘是闺中密友。别的人,臣下敢担保,跟内子无干。” 宏宣帝见简飞扬一点都不隐瞒,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就好。你要知道,你们是勋贵府上,你又是位高权重,性子又直,脾气又倔,朕不想让你卷到这些是是非非里面。”已经在轻轻敲打简飞扬。 简飞扬并不傻,已经觉察到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才让圣上说这样的话。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也不紧着撇清,只是正色道:“陛下,臣做事,从来是对事不对人。皇贵妃也好,皇后也好,甚至是臣的表妹岚贵人也好,对臣和臣妻来说,都是君,是圣上的人,臣自会尽为人臣子的本份,她们若是有吩咐,臣莫敢不从?” 当然要从,不从,就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就算要不从,也得圣上说了算。 宏宣帝点点头,道:“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才提醒你一多。不过朕也知道,你们简家,一直是忠君为上。只是担心你没有经过事,被别人绕进去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对起景来,还是你吃亏。” 简飞扬再次跪下给宏宣帝磕了头,谢过圣上的提点之恩。 从皇宫里出来,简飞扬绕到安郡王府,先同安郡王说了会儿话。 安郡王妃过来给他见礼,他才明白,圣上问他妻子跟皇贵妃有什么关系,是什么意思。 原来还是因为长公主的事儿,皇贵妃托安郡王妃给贺宁馨带信,让她做好准备。 皇贵妃以为这事做得机密,其实已经被圣上的耳目看在眼里,密报了上去。 安郡王听了,安慰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白嘱咐你一声。 别说你们府上同皇贵妃没有什么关系,就算如今你们府上承了皇贵妃的情,也是小意思。你妻子作为国公夫人,哪里有可能跟后宫里的人完全不来往?也就是事先提醒一下,一般的来往无所谓,只要不参与到别的事情里面,就可以了。” 简飞扬知道安郡王说得是什么事在心头微晒,脸上一片无奈,道:“圣上,圣上真是太过小心……” 安郡王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烟灰色翼善冠,道:“圣上在这个位置上,当年又经过那些事,他若还不小心,以前的苦就是白吃了。一不过皇贵妃那边,实在是小心太过了。皇贵妃的儿子先天就弱以后能不能养大都难说。以皇贵妃的年纪,再生也是不可能了。何必呢?何苦呢?” 简飞扬从安郡王府回去,来到致远阁,看见贺宁馨正坐在内室的榻上,低头在榻上的矮几上描一张huā样子。 简飞扬轻轻坐在她身旁,含笑道:“刚吃了饭,就这样控着头,会不会不舒服?” 贺宁馨吓了一跳,手里一抖刚刚描好的huā样子就被滴了一滴墨,辛辛苦苦一上午的功夫,便全毁了,不由嗔怪道:“看你!一罚你给我重新描一幅!”又起身抱怨道:“你别走路不出声音好不好?一又不是猫!”说起“猫” 想起跟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的斗嘴,贺宁馨又噗哧一声笑了。 简飞扬不知贺宁馨在笑什么也不以为意,低头往那huā样子上看了看,提笔给她改了改,道:“你看,这样子可好?” 贺宁馨凑过头一看,发现那滴墨被简飞扬加了两个翅膀,和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变成了一只蜜蜂,在huā前欲落未落的样子,将整幅图都点缀得生动起来。 贺宁馨大喜,拿着huā样子看了又看,啧啧称赞道:“真看不出来,你还会画画呢!” 简飞扬忍着笑,正色道:“是,我就是粗人一个,居然还知道如何拿笔,实在是太出乎我们大才女的意料之外了!” 贺宁馨见简飞扬打趣她,忙过来给他陪不是,讪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简飞扬也是世家公子,长到十一岁上才回了乡下的。虽然后来跟笔墨纸砚无缘了,1小时候打下的底子应该还在的。 简飞扬故意虎着脸,别着头转向窗户外面,恨声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哼,受伤了……” 贺宁馨从没有经过这些事,更是讪讪地,仔细看了看简飞扬的样子,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凑过去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低声在他耳边问道:“真的生气了?” 简飞扬点点头,还是不回头看着她。 “那要怎样你才不会生气? 你说,我照做就是!”贺宁馨紧着陪不是。 简飞扬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忙含笑回头,在贺宁馨耳边耳语了几句。贺宁馨脸上飞起几片红霞,啐了简飞扬一口,推开他自己出去到外屋去了。 简飞扬借着贺宁馨一推之力,倒在榻上的枕头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闭了眼,1小憩起来。 贺宁馨出到外屋,吩咐了人去做些午食过来,好同简飞扬同吃。 扶柳出去小厨房传饭,扶风走过来回道:“老夫人有事唤夫人过去。” 贺宁馨带着扶风赶紧过去,却是简老夫人说心口疼,一到晚上就睡不着,这些丫鬟婆子服侍不尽心,让贺宁馨晚上过来陪床。 简老夫人正经是贺宁馨的婆母。贺宁馨是嫡长媳,嫡长媳伺候婆母,实在是天经地义。 贺宁馨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法子推脱,总不能说晚上要陪自己男人,不能陪婆母吧? 只好硬着头皮应了,回来打理简飞扬吃了饭,又吩咐了一番。简飞扬情知简老夫人是故意找茬,可是也得让她做了初一,他们才能做十五。所以只能背地里好好安抚了贺宁馨一下。 吃过晚饭之后,贺宁馨便带了扶风和扶柳,还有自己的铺盖,去简老夫人房里打地铺去了。 简飞扬看见简老夫人这个样子,也不想留在内院,便跟人说了一声,同以前一样,自己去外院书房里住了。 深夜的镇国公府里,树影摇动,人迹罕至。 外书房的院子里,突然有人提着一柄小巧的玻璃绣球枰,扣响了院门。 守门的小哥开门一看,见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一位婆子,带着一位内院的姐姐过来了。 “奉老夫人的令,命柔馨姑娘过来侍寝。”那位婆子在镇国公府也是有职事的大管事婆子,那守门的小哥也认得柔馨是国公爷的人,便赶紧开门让她们进去。 那婆子却没有进去,只对柔馨笑道:“明日来给姑娘贺喜。”说完,提着灯转身离去。 柔馨披着一件杏色软绸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里面却只在小衣之外,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长裙,高高地系在隆起的胸脯下面。 看见那婆子转身离去,柔馨咬了咬唇,低着头进了院子。 院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了。 柔馨回头看了院门一眼,终于扬起头,记着老夫人的嘱咐,蹑手蹑脚地来到简飞扬的书房门外。 里面黑着灯,人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的脸红了红,踌躇了半晌,终于毅然决然地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里十分安静。月光透过南面的窗棂照进来,屋里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 柔馨慢慢地将一只脚迈了进去,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迈第二只脚,突然听见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紧接着,一柄剑突然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伸出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柔馨吓了一大跳,也是一声尖叫,又觉得两脚发软,便在门槛上绊了一跤,直直地坐在了门槛上。 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那柄剑收了回去。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中衣,披着深蓝色长袍的高大男子,正是简飞扬。 第四十一章 反将一军 柔馨坐在门槛上,抬头望去…只见在月光下,简飞扬在白日里看起来如同刀娶斧凿一样硬朗的五官,变得柔和起来,比白日里看上去更加俊朗不凡。 “国公爷,是奴婢。”柔馨惊魂未定,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带了些哭意。她两腿分开,坐在门槛上的姿势不是很雅,敝开的杏色软绸披风下,露出她洁白如玉的双腿。 简飞扬见柔馨这个样子,脸色平静,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问道:“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柔馨两颊飞红,忸怩道:“国公爷,奴婢奴婢是奉了老夫人的吩咐,过来伺候国公爷的”话未说完,已径羞答答地低下了头,露出一顿如玉一样洁白细腻的脖颈。 简飞扬眉头紧皱,板了脸,冷笑一声道:“老夫人真是有眼光。 自己说你们这些婢女伺候得不好,非要夫人去伺候。转手却把你们这些不会伺候主子的婢女送到我这里来了。当我是收垃圾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这里塞。 你回去跟老夫人转告一声,就说,不会伺候主子的下人,直接卖了了事,不用送来送去的麻烦!” 柔馨脸色一白,急急地叫了一声:“大爷”怯生生扬起巴掌大的小脸,晶莹洁白的脸上,一对眸子如同清晨春雾里的黑葡萄一样,既莹润,又诱人。 简飞扬看了这幅样子,更是不耐烦。他在军中多年,睡卧警醒,耳力超群。别说是柔馨这样没有功夫在身的弱女子,就是一个会轻功的人从他门前经过,他也能听得出来。 “回去吧,别让我改了主意。”简飞扬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森冷。 柔馨有些不甘心地慢慢站了起来,眼望着简飞扬,哀求道:“国公爷,奴婢有哪里不好?国公爷为何要把奴婢拒之门外? 自打奴婢进了国公府,就一心想着要伺候国公爷。只是国公爷从来不给奴婢机会。”一边说,柔馨的长睫急速抖动了几下,泪眼盈盈中,更是动人“国公爷放心,奴婢绝对不会跟夫人争。“简飞扬见她执迷不悟,不想再跟她废话,将手里的剑回手插回剑鞘里,又倒提了剑鞘在手,倏地伸出,抵在柔馨肩上,手腕用力,已是将她推了出去。然后在她面前关上了门。 一这一次,柔馨还听见了栓门的声音。 柔馨难以置信地看着大门在自己眼前合上,呆立了半晌,才垂下头,抹了抹泪,转身走了。 她当然不敢去简老夫人的暄荣堂哭诉,只好一个人闷闷地回了致远阁自己的屋子,倒头睡下了,只是在**翻来覆去睡不着。 贺宁馨在简老夫人屋里,也是一夜无眠。 简老夫人每过半个时辰左右,就要坐起来,嚷着胸口疼,让贺宁馨给她推拿按摩。又要喝水,吃宵夜,吃完又要去净房洗漱,换衣。 贺宁馨年纪轻,身体底子好。又早知道简老夫人等了这么久,才开始折腾自己,一定不会让自己好过。所以一早偷偷去了自己的须弥福地一趟,拿了些自己做得醒神丸和安神丸出来。简飞扬如今回来了,贺宁馨自己待着的机会不多,所以来去匆匆,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须弥福地里面二楼书房里临窗的大书案上,果然又多出了不少的药丸。 虽然知道是裴舒芬做得,可是她现在忙得很,便没有时间细看。 靠着她从须弥福地里做得醒神丸,贺宁馨一晚上都精神奕奕。简老夫人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不推脱,就连一直虎视耽耽在旁边看着的简老夫人的心腹婆子,都挑不出一丝错来。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简老夫人和她的心腹婆子两人都疲累不堪,再也折腾不动了。那婆子先告了罪,回去歇息去了。 简老夫人也对贺宁馨和颜悦色地道:“媳妇啊,昨儿辛苦你了。 一你也累了一夜了,我觉得好多了,你快回去歇息吧。”说完,又笑着叮嘱道:“外屋红木架子上有个汝窑盘子,上面放着一柄白玉如意,是我给你们屋里的柔馨姑娘的。她昨儿晚上伺候了飞扬,你今儿也要记得喝她一杯茶,给她正式开脸算了。不然以后人家说飞扬闲话,你脸上也不好看。” 本来想着简飞扬以前不近女色,所以她送的人都没有成事的。如今简飞扬成了亲,开了荤,肯定不一样了。这一次,简飞扬一定忍不住的。一就算忍住了,可是先有长公主,再有柔馨,简飞扬又是个闷葫芦。只要两人都拿着大家子的规矩只说子分话,彼此猜来猜去,一定能让两人的隔膜越来越深…… 贺宁馨却似乎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只是笑着道:“开脸是大事,可马虎不得。还是等娘大好了,咱们欢欢喜喜请了亲朋好友过来,摆了酒席,好好办一场才是。” 简老夫人脸上一僵,强笑道:“不过是开脸做通房,不用大宴宾客吧?” 贺宁馨仍然笑嘻嘻地道:“当然要!一娘不晓得,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大着呢。 就算是通房开脸,也得请了大家过来热闹一场才是。如果只是给主母敬杯茶就开脸,那是穷家小户的做派。我们镇国公府乃是世袭罔替的三公之一,这国公爷的通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总之娘放心,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媳妇明白着呢。一定不会让娘丢脸的!”一边说,一边留神盯着简老夫人的神色看。 简老夫人听了贺宁馨的话,咂摸了半晌,半信半疑,问道:“怎么我以前没有听说过,大户人家的通房,也要请客摆酒席的?” 贺宁馨么心底里暗自摇头,笑着转身,走到一旁将茶金里面的茶水壶拎了过来,续了一杯茶,另外拿了一颗药丸出来,道:“娘现在不就听说了? 这是娘每日要吃的丸药。” 简老夫人拿过丸药看了看,随手扔到了一旁的青铜小盂里,淡淡地道:“是药三分毒,我早就不吃药了。” 贺宁馨有些惋惜,看着那粒药道:“难怪娘的病一直不见好,原来都不吃药” 简老夫人听了贺宁馨的话,觉得不仅胸口疼,连脑仁儿都疼起来了。只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揉着额头坐到**,有气无力地对外面叫道:“来人,服侍我歇息!” 外面候着的大丫鬟芳影赶紧进来,先给贺宁馨行了礼,才对简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已经辰时了。”意思是已经天亮了。 简老夫人皱着眉头道:“我是病人,病人当然要多歇着才是。” 说着,又对芳影瞪眼。 芳影为难地看了贺宁馨一眼,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服侍简老夫人宽衣。 简老夫人脱了外面的大衣裳,看见贺宁馨还是含笑站在一旁,一脸兴味盎然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看猴戏一样,只觉得气血翻涌,拿手指着门外,对着贺宁馨只说了俩字“出去!” 贺宁馨笑着屈膝行礼,故意又问了一句,道:“娘不用客气。以后都由媳妇亲自服侍娘吧。要说这府里的下人也太多了,特别是这暄荣堂。媳妇昨儿才知道,原来暄荣堂养了这么多的下人,居然没有一个能干活的。早知如此,媳妇就去娄牙婆过来将她们都卖了另寻好的买了来伺候娘才是。 都是媳妇不好,让娘受委屈了。娘要不要再去净房洗漱一番?媳妇这就叫人炊水去。” 简老夫人昨夜洗了四五次澡,觉得身上的皮都快洗皱了,此时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我知道你一片孝心, 我已经好多了。 以后也不用过来了。” 贺宁馨忙道:“娘可别这样说。以后媳妇一定会经常过来的。既然娘不爱吃丸药,媳妇还要去太医院寻些会针灸的医婆过来,只要娘不舒爽了就针上一针,保管药到病除!” 正在给简老夫人换大衣裳的芳影明显感觉到简老夫人瑟缩了一下,忙问道:“老夫人,是不是又犯病了?“贺宁馨也走过来手里又拿着一丸药,柔声劝道:“娘还是吃药吧。病了不吃药,小病养成大病,到了药石罔灵的地步,可就追悔莫及了。” 大丫鬟芳影也赶紧附和道:“老夫人看在夫人一片孝心的份上,还是吃药吧。” 简老夫人被贺宁馨呱噪得晕头转向,伸手接过那丸药往口里一塞,就咽了下去。急忙躺下,对贺宁馨连声道:“你现在可以走了吧?一飞扬刚回来,你还是要多陪陪飞扬才是。”一边说,简老夫人一边觉得自己似乎是困得狠了,已经口齿缠绵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简老夫人已经响起了细微的杆声,睡得熟透了。 芳影惊讶得看了看简老夫人,又回头对贺宁馨道:“夫人真是厉害,老夫人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贺宁馨微微含笑,过来看了一眼,知道是自己须弥福地的安神丸起了作用了,便对芳影吩咐道:“好好服侍老夫人。老夫人昨晚实在累狠了,这一觉,得睡上个三天三夜才会醒。你带着这屋子的丫鬟,要不断人的看着。” 芳影忙应了,叫了别的丫鬟进来分派。 贺宁馨又到外屋,命人将暄荣堂的下人都叫了过来,让扶风看着名册挨个查名字,结果查到有三个婆子不在,还有二爷简飞振的通房慧琴,本来也应该每天过来服侍老夫人的,也不见人影子。 贺宁馨沉了脸,命人直接去将牙婆叫来,将那三个没有来的婆子的卖身契找了出来,交给了牙婆。又命人带了小厮去那三个婆子住的地方一顿查抄,将那三个婆子连同她们的家人都卖给了牙婆。 牙婆知道这些是大户人家犯了事的下人,肯定不会让她们再在京城里出现,便高高兴兴地将这些婆子卖到了东南盐场。 贺宁馨处置了简老夫人的三个心腹婆子,又对院子里的人道:“二爷的通房慧琴,早说了将老夫人的病全权交给她,她却玩忽职守。出去让人给外院的刑房送个话,就说是我说得,慧琴怠慢了老夫人,去刑房领十大板子。” 处置完暄荣堂的人,贺宁馨径直回了致远阁。她昨晚虽说吃了须弥福地的醒神丸,可以一直精神抖擞。可是须弥福地里的药草药性太大,贺宁馨虽然尽量调和药性,还是有些担心会伤了自己的身子,此时药性一过,她比平日里觉得更加疲惫。 贺宁馨赶紧对扶风和扶柳吩咐了几句,也同简老夫人一样,倒下就睡着了。 简飞扬一大早起来,先命人把他外书房院子里守门的小厮叫到内院平章院的院子里,让府里的下人都过来看着,重打了十大板子。又对众人道:“我住的地方,没有我的许可,不许人随便进出。再有下次,直接打死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去!” 简飞扬军中出身,又是亲自从战场上打出来的功勋。他一板起脸来,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威压立现,府里的众人不由战战兢兢起来,知道这样的国公爷,不是说着玩的。 柔馨隐在人群里,看见这顿板子,知道是打给自己看的,不由咬了咬下唇,忧心忡忡起来。 “给我把柔馨叫过来。打五大板子。对了,一个丫鬟,不知轻重,谁给她取得这个名字?一以后不许她再叫这个名字。”简飞扬继续吩咐道。 什么?!柔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老夫人亲自赐给国公爷的,现在是致远阁里拿一等月例的大丫鬟。就算是昨儿,也是老夫人亲嘱的池不至于要! 底下的人却面面相觑,问道:“国公爷,那叫什么名字?” 简飞扬皱眉:“不过是个丫鬟,随便叫什么都行。总之不许再叫这个名字!”这名字明明犯了主母的名讳,这丫鬟倒是胆儿肥,也不主动去让主母给改名字,还想仗了老夫人的势,继续兴风作浪。 外院的大管事东兴见状忙道:“就叫板儿。记得这顿板子,以后不会再犯。” 柔馨身旁的丫鬟婆子都看着她指棒点点,柔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要转身就走,简飞扬身边的小厮已经过来,立逼着她过去。 “不去!我不过去!”柔馨惊慌地叫起来。 真要被打了板子,她以后再也没法在这府里抬起头做她的一等大丫鬟了。 要知道打板子,可是要脱了裙子打得! “不去?!”简飞扬有几分恼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第四十二章 小别新婚 “怎么?还要等着我亲自去跟个丫鬟拌嘴?!”简飞扬背着双手站在台阶上,眼风一扫,冷眼看向了内院的管事婆子。 那婆子恨不得把柔馨的嘴堵上,再乱棍打死。——这样把国公爷的话当耳旁风,就算是自己也容不下这样大模大样的丫鬟。 “去把陈牙婆叫过来!”管事婆子一边给简飞扬行礼,一边对旁边的人吩咐道。 说话间,柔馨被简飞扬的小厮已经反剪着双手,推推搡搡地带了过来。 听见要去叫陈牙婆过来,本来还在挣扎哭泣的柔馨一下子傻了眼了:难道真的要把自己卖了去?…… “你是认打,还是不想在这府里干了?”不用国公爷再开口,那管事婆子已经问起话来。 柔馨两眼凄然地往简飞扬那里看了过去,却见他双眼平视前方,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国公爷……”柔馨继续不甘心地求道。 老夫人对她说过,只要她忠心地待在他身边,对别的男人不假辞色,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他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她打动!再说,她生得比夫人好多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也说过,男人看女人,不是看出身能力,都是看一张脸。明明她是倾城绝色,为何他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除了出身不好,她哪里比不上夫人?! 看见柔馨搞不清状况的样子,简飞扬百般不耐,转身进屋里去了。 管事婆子见国公爷走了,此时这里就自己最大,便冷笑道:“看来板儿姑娘是真的不想在这府里待了。” 柔馨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管事婆子,跪了下来,泣道:“柔馨认罚。求管事不要把柔馨卖了去。” 那管事婆子两道凶灿灿的浓眉一竖,怒道:“给我掌嘴!——还敢犯夫人的名讳,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旁边立时有婆子过来,卷起了袖子,抡起大耳刮子,往板儿姑娘脸上抽去。 绝色大丫鬟柔馨被一顿耳刮子加一顿板子打成了“板儿姑娘”,伤没养好便被送到江南的庄子上配人去了。从此镇国公府里,有大志的丫鬟只敢盯着二爷简飞振,无人再敢去捋国公爷简飞扬的虎须,此是后话不提。 再说简飞扬回到致远阁的内室,看见贺宁馨睡得像死过去一样,不由担心地坐在床边,拿手在贺宁馨额头上探了探,见她肌肤如玉,触手生温,鼻息轻缓绵长,大概真是困得很了,所以才睡得这样沉。 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进到屋里,对简飞扬福了一福,问道:“国公爷可要出去用午食?——夫人早上回来的时候吩咐过,说要国公爷别忘了吃午食。” 简飞扬回头看了贺宁馨一眼,笑着回头道:“就摆在外间吧。——夫人早上可用过早食没有?” 扶风皱起眉头,低声道:“未曾。” 简飞扬收起笑容,想起扶风昨夜跟着贺宁馨去了简老夫人那里,还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事,怎么能让宁馨累成这样? “昨夜老夫人都支使夫人做了些什么事?”简飞扬沉吟着问道。 扶风想了想,如实相告,道:“回国公爷的话。昨儿奴婢陪着夫人去到暄荣堂,老夫人说人多吵得慌,没让奴婢跟着进去,只在外间伺候。——夫人一个人在里间,和服侍老夫人的赵妈妈一起照顾老夫人。至于做了些什么,奴婢也不晓得。只知道昨儿老夫人的内室里,要了五次热水,四次宵夜,又倒了三次夜香。” 简飞扬倒抽一口凉气,问道:“让夫人亲手倒得?”这也太过分了。 扶风忙道:“夫人拎出来,奴婢拿出去倒的。” 简飞扬听了这话,额头上青筋直冒,手上捏了拳头,骨节处啪啪作响。 扶风吓得赶紧跪下来,道:“国公爷息怒!——都是奴婢的错,以后再不会让夫人受这样的罪!” 简飞扬心里难过,抬手对扶风道:“你起来吧。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因为我,她才受这样的罪……”长叹一声,有些无可奈何起来。 简飞扬明白,简老夫人再不着调,她都是镇国公府的老封君,名份上是贺宁馨的嫡亲婆母。大齐朝以孝治天下,非常讲究上下尊卑。如同朝堂上,君是尊,臣是卑一样。这一个家里面,婆母就是尊,媳妇就是卑。任凭贺宁馨在镇国公府是当家的一品国公夫人,若是简老夫人有意同她过不去,她其实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除非她豁出去,不要名声不要脸,才可跟简老夫人一争长短。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简飞扬今日处理那个丫鬟柔馨,并没有做得太过。要是换了以前在军营里的他,谁敢擅闯他的住处,一律先砍头,再说话。 而他院子里以前的三个大丫鬟柔佳、柔馨、柔蓉,都是简老夫人所赐。 长者赐,不敢辞。 若是打罚太过,传出去,只会说他们镇国公府没规矩,对长辈赐的人也敢随意打杀。人家可能不敢说简飞扬的闲话,但是在贺宁馨身上就不会那么大度了,什么样的话都能编派出来。到时候若是简老夫人再出来推波助澜一把,吃亏的只是贺宁馨一人。 如今柔馨处理了,剩下的只有柔佳和柔蓉。这两个人一向以柔馨马首是瞻,现在看见柔馨没有好下场,她们应该会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步柔馨的后尘。 简飞扬吃了午饭,便去外书房将近来拉下的公事理了理。 晚上天黑之后,简飞扬才回到致远阁吃晚饭。 贺宁馨终于醒了,正坐在**,听着扶风和扶柳给她讲今日府里的大事。——往日镇国公府的晚饭,都是一起吃。今日因为简老夫人歇下了,贺宁馨也睡了一整个白天,所以早早传下话去,各房都在自己院子里用晚饭。 看见简飞扬大步走进来,扶风和扶柳忙住了嘴,笑嘻嘻地行礼退下,将内室留给简飞扬和贺宁馨两个人。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进来,赶紧要起床穿衣。 简飞扬忙走过来按住她,低声道:“要是累了,再多歇歇。我让扶风把晚饭给你端进来,你就在**用了吧。” 贺宁馨睡了香甜一觉,醒来只觉得精神抖擞,倒并没有觉得有些别的不适,对那须弥福地里药草的性能,又多了几份信心。 听见简飞扬当她是瓷娃娃一样,贺宁馨摊手笑道:“都睡了一天了,再睡可要生茧子了。” 简飞扬挑高了眉毛,问道:“真的好了?” “真的好了。”贺宁馨重重点头。 “没有哪里不舒服?”简飞扬又问道,已经悄悄地坐在了**,一只手从杏子红薄纱被里探了进去。 贺宁馨又摇摇头,感觉到有一只坏手伸到要紧的地方,只好咬了牙断断续续地道:“哪里都舒……服……”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已经红成了一块红布,嘴角含笑,已经伸手将**的帐幔拉了下来,自己一偏腿,进了床里面。 贺宁馨手忙脚乱地抵挡着简飞扬的“狼爪”,嗔怪道:“还没到睡觉的时辰,你做什么……” 简飞扬一手将她的双手固定,另一只手一划之下,贺宁馨的中衣已经飘飘地落在了**,露出贺宁馨海棠色绣着碧绿荷叶图的肚兜。细细的带子绕在颈上,肚兜下面,两团玉乳高高耸起,将肚兜撑得鼓蓬蓬的。 看见这幅美景,简飞扬咽了一口唾沫,哑声道:“……我等不及了。”说着,俯身上来,噙住了贺宁馨的双唇,反复吮吸起来。 贺宁馨撑着双臂,抵在简飞扬的胸膛上,嘴里唔唔有声,似在抗拒,又似在妥协。 挣扎间,简飞扬的外衣也落了下来,露出精赤健壮的胸膛,如一座山一样往贺宁馨那边压了下去。 贺宁馨没法子,只好轻声在他耳边道:“你小点儿声……”担心外间的丫鬟婆子听见难堪。 简飞扬就像没听见一样,已经从她唇边闻到脖颈,又顺着脖颈一直吻到高耸的胸部顶端那两颗***的樱桃上。 贺宁馨半闭着眼睛,两只手轻轻搭上了简飞扬宽厚的肩膀,修长莹润的双腿也缠上了简飞扬硬实的腰杆。 女人最柔嫩的底部,触到男人最坚硬的顶部,立时让忍耐了许久的男人疯狂的律动起来。 贺宁馨本待想让简飞扬快些了事,所以主动了一些。 谁知简飞扬如今已非当初不谙情事的吴下阿蒙,见她主动,更是发了狂,将她丰腴柔嫩的身子揽在怀里,百般摩索抽添,寻她藏在最深处的花蕊,重重顶弄,又伸手将她的一只玉乳单拎出来把玩搓动。 贺宁馨上下失守,醺醺然被简飞扬弄得失了魂魄,早顾不得自己让简飞扬小声点,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出声起来。 床帐的吱呀声,肉体的碰撞声,还有女人细细的娇喘,男人忍耐的低吼,让屋外守着的扶风和扶柳面红耳赤,赶紧出到大门外,将大门扣上,两个人如两尊门神一样在门外守着。 简飞扬到底旱了许久,又顾着贺宁馨昨夜刚刚在简老夫人那里受了累,并没有尽兴,只略舒了积郁,便抵在她最里处的花囊里,狠命注了她满壶。 一时两人事毕,贺宁馨只能急促喘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简飞扬从贺宁馨身上下来,偏着头看见她满脸潮红,目光涣散,如同醉酒之人一样,心生骄傲,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在她背后慢慢摩索,让她平静下来,一只手又忍不住握住她细软的腰肢,揉捏来去。 贺宁馨慢慢平息下来,侧了身子,将头埋在简飞扬怀里,低声道:“你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学了些风流玩意儿,专到我身上作耗?” 简飞扬嘴角微翘,低头寻了她的唇,细细地含了半日,才放开她的唇,自矜道:“这种事还用去外面学?” 贺宁馨不信,躲着不让他再碰她。 简飞扬看见一个温香软玉在面前却只能看,不能碰,心急如焚,忙求饶道:“我都招!都招!——你总得让我碰一碰吧?”又嘟哝道:“没有好处怎么会有人说实话?……” 贺宁馨只好祭起“拧指神功”,伸出两根玉葱般的手指头,将简飞扬的胸膛又拧起一块肉,绞了两下。 简飞扬涎着脸凑过来,将贺宁馨又抱住了,把头埋在她软玉一样颤巍巍的怀里,一边大口舔弄,一边模糊着声音道:“……是安郡王,给了我一些宫里秘藏的春宫册子。都是绝版的,等晚上闲了,咱俩再细看看……” 贺宁馨没好气地将他的头从怀里掀起来,嗔道:“不过是图画册子,你自己看就得了,做什么要拉我下水?” 简飞扬抬起眼睛,一本正经地道:“你是大才女,比我懂得多。那册子旁边写着些话儿,怪好听的,我又看不懂什么意思,还要你好好给我示范一下才好呢。——你知道,我不识字的……” 贺宁馨噗哧一声笑出来,道:“怕了你了,人家不过说错一句话,就被你记在心里,得了空就要埋汰人家两句。” 两人嬉闹了一阵子,简飞扬才懒懒地靠在床靠背上,看着贺宁馨起身穿衣裳,又扬声对外面叫道:“打些热水进来!” 外面伺候的扶风和扶柳知道里面完事了,赶紧一个去小厨房炊水,一个去大厨房传饭。所幸此时已是掌灯时分,两人瞒得紧密,还未走了大褶儿。 等贺宁馨披上袍子,外面的热水刚刚抬进来。贺宁馨随便擦了擦,剩下的热水都让简飞扬拿去沐浴去了。 两人收拾好出来,在外间用了晚饭,这才有功夫说起正事来。 听说简飞扬已经将柔馨处置了,贺宁馨点点头。这几个丫鬟她早就想处置了,只是她们前一阵子都循规蹈矩,并未有出格之处,所以贺宁馨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看她们同暄荣堂的人勾勾搭搭,并未出手警告过她们。 对有些人,姑息其实是为了放纵。管得太严了,未免拿不住人的错处。所以贺宁馨也是存着让她们自投罗网的心思。 可惜只处置了柔馨一个人,还有两个人不知有何打算。 简飞扬根本就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处置柔馨,也不过是为了杀鸡骇猴而已。此时已经将思绪转到简飞振身上,对贺宁馨道:“二弟中了举,娘也该想着给他说亲了。”等简老夫人最亲的二儿子成了亲,简老夫人的眼睛大概就不会紧盯在贺宁馨身上了。 贺宁馨也点头笑道:“二弟也是个有主意的。我看他已经心里有人了,若是娘不同意,还有的饥荒打。” 贺宁馨已经打定主意,要支持二爷简飞振心仪的人做二弟妹。她看得出来,这个人,是简老夫人一定不会愿意的。 ******* 第39章修改了一下,简飞振是中举,不是中秀才。感谢外星客书友指出来。 感谢语凝嫣、桑间陌上78、墙角角、施语的破小孩、书友100822095552695、sz744141183、梅菲飞、龙绍ll1、狐狸贝贝77、catarina、紅茶咖啡的粉红票。感谢开心之旅的好人卡。o(n_n)o 继续召唤粉红票和推荐票。 第四十三章 粉墨登场 上 简飞扬听说二弟心里有了人,十分惊讶,赶紧问道!是谁?…, 贺宁馨也很惊讶,反问道:“你竟然不知道?”贺宁馨自己不过才嫁过来两三个月,就看得清清楚楚。简飞扬可是跟这一大家子少说也住在一起两三年了,居然都没有看出来? 简飞扬比贺宁馨更诧异,伸出去正要夹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望着贺宁馨闷声道:“我怎么会晓得。”一幅悻悻的样子。 贺宁馨赶紧帮着简飞扬拿勺子舀了一勺他爱吃的清蒸江瑶柱,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笑着道:“不晓得就不晓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只是你这个做大哥的,对弟弟妹妹倒是不太上心呢。”简飞扬自嘲地摇了摇头,低头拿筷子夹了焖得鲜熟的冬瓜,和瑶柱一起放到嘴里,细嚼了半天,才咽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对贺宁馨道:“我记得小时候在家里,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不想吃冬瓜,只想吃瑶柱,还被我爹训了一顿,罚我去墙脚站了一下午,饿得我头晕眼huā,从此不敢再挑挑拣拣。”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没想到没过多久,我爹就去了。一再也没有人为我打算过。”声音里透出几分怅惘。 贺宁馨没想到随便说一句话就能让简飞扬有这些感慨,不由有些不安,默默地放下筷子,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简飞扬,有些歉意,又有些忐忑。 简飞扬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微微笑了一下,抬起头却看见贺宁馨担忧地看着自己,忙失笑道:“我没事,就是说起来弟弟妹妹来,我确实对他们不是很关心。 一你知道,我年少就离家从军,后来回来跟他们团聚的时候,大家彼此都大了,也没法子和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没有隔阂地住在一起。”贺宁馨笑道:“都说你是个闷葫芦,可是看你如今说话跟车轱辘子打转一样利索,哪里像闷葫芦了?”取笑了一番,将简飞扬的愁绪不着痕迹地划…去了。 简飞扬心情大好,拿过一旁的小酒盅,给自己斟了一角酒,又问贺宁馨要不要来一杯。 贺宁馨当然是敬谢不敏,又劝着简飞扬少喝一杯。 简飞扬举起青玉小酒杯,一饮而尽,道:“只喝一小钟,不碍事的。”又追问:“二弟心里面的人是谁?你还没说呢。” 贺宁馨抬眼往屋外看了看,见没人在旁边,才挪得离简飞扬近了一些,在他耳旁低声道:“是你舅舅家的表妹,卢珍娴,卢姑娘。”简飞扬吃了一惊:“当真?” 贺宁馨微侧了头,斜睨了简飞扬一眼:“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一你做什么这个样子?”居然微微有了丝连贺宁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醋意。 简飞扬有些恍忽,就没有注意贺宁馨神色的变化,只是低了头吃菜,心里盘算来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这幅样子”倒是真的吃惊了,忍不住放下筷子道:“飞扬,你别告诉我你心里也有人啊!”简飞扬正夹了一筷子椒盐里脊,心不在焉的吃着。闻言被呛了一下,一块咸咸的椒盐里脊肉噎在喉咙处不上不下,立刻猛地咳嗽起来。 贺宁馨忙起身叫人,命人给简飞扬端些清水过来。 简飞扬用了清水,才觉得好受些,扬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才对贺宁馨苦笑道:“你何苦吓唬我。 我心里有谁,你还不知道?”贺宁馨实没有想到简飞扬这样实诚,脸上飞起两片红霞,有些尴尬起来。 简飞扬当作没有看见贺宁馨局促的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金银菇素炒香片节瓜,低声道:“我平日里不是在外面行军打战”就是去衙门里办差,对家里的事,从来都是抓大放小。 一你说得对,我对弟弟妹妹们,是不是很上心。” 贺宁馨恍然地点点头,道:“明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肩上的担子够多了,若还要求你在家里也事无巨细都要关心到,也忒离谱了。 一你放心,如今我是你妻子,内院的家务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在外面小心谨慎就够了。这个家,是我们的家。回到家里,你不用和以前一样,绷紧了弦,不得松快。” 简飞扬没有再说话,伸手给贺宁馨拿汤勺舀了一碗山药玉米墨鱼瘦肉山鸡汤,熬得有十分火候,里面的食材都化作了浓浓的羹汤,上面又洒了几点碧绿的青葱,让人看了食指大动,十分开胃的样子。 贺宁馨晚饭时候喜好喝汤,总是吃饭前先喝一小碗熬得清淡的药膳汤水,吃完饭之后,再喝一碗比较香浓的羹汤。 简飞扬都看在眼里,早吩咐了厨房的人,将一年四季进补、应景的汤食都写了大转牌上,每天轮着做两样,一年四季不重样。 贺宁馨笑着谢了简飞扬,接过青huā瓷的小碗,拿了白玉调羹,小 口小口地抿起来。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地吃完晚饭,又用了扶风送过来的薄荷漱口茶,才移师到一旁的暖阁里。 两个人相对并坐在暖阁里面南墙下的罗汉**,隔着一张紫檀木夔纹四足矮几对坐。 扶柳又拿小托盘送上来两碗刚冲的新茶。贺宁馨的是一碗银针白毫,简飞扬的是一碗冻顶乌龙,再配上两三块做成梅huā样的小点心。 简喜扬抿了一口茶,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轻声道:“上次皇贵妃给你送信的事儿,圣上晓得了。” 贺宁馨端着茶碗的手一抖,将些茶水洒在天蓝底绣金黄色雏菊huā的绉纱半臂上。 简飞扬从矮几下面的小抽屉里取出一块小毛巾,给贺宁馨递过去。 贺宁馨伸手接过毛巾,一边搽拭着身上的茶水,一边低声问道:“圣上敲打你了?” 简飞扬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道:“也不算敲打,就是提醒一声。”贺宁馨微蹙起眉头”沉吟道:“皇贵妃是挺奇怪的,我也不明白她为何要对我们施以援手。”这话刚一说完,贺宁馨就想起来原因,苦笑道:“是我的错,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怎么就没能联系起来?” 其实不是她没有想到,而是贺宁馨的心思还没有完全从宁远侯府里转出来。前世的她”为了宁远侯府耗费了太多的心思和精力。宁远侯府对前世的裴舒凡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家庭那样简单,而是她全部的事业和心血。她曾经多么希望,能站在幕后,同朝堂上的,和朝堂下的那些男子斗上一斗,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老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是不是也觉得她不适合那条路? 贺宁馨暗暗警醒自己,她已经不再是宁远侯府的人,除了那两个孩子,她不需要再对宁远侯府的任何人有过多的关切和慈悲的心肠。她现在是镇国公府的人,简飞扬是她的丈夫,这才是她今生的家。 “既然说到这件事,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贺宁馨放下茶杯,1小心翼翼地看着简飞扬道。 简飞扬抬头,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征询地看向贺宁馨。 贺宁馨的右手紧紧地握着筷子,对简飞扬道:“我要跟宁远侯府原配夫人的两个嫡子、嫡女上契。,…她知道这样说,很不客气。 她也没有用商量的语气,跟简飞扬说这句话。她直接说“她要”而不是“她想”。 简飞扬该**的时候,一点都不迟钝,闻言立刻问道:“你已经征得裴家人的同意了?”知道那两个孩子是奉了圣旨,养在宁远侯原配夫人的娘家。 贺宁馨点点头,又慢慢地垂下头,不敢再看简飞扬的眼睛。她知道,她这样做,是自作主张,是给简飞扬出了一道难题,特别是在圣上已经敲打了他”不希望他卷入到这些是是非非当中的时候。 可是她无法放弃这两个孩子。如今她最害怕的,不过是有一天,老天让她在两个孩子和简飞扬之间做出选择。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这个样子,知道她是犯了左性”起身长叹一声,走到贺宁馨那边坐了下来,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她道:“你别着急。咱们想个法子,既能跟那两个孩子上契,又能让圣上释怀…”虽然不知道贺宁馨为何对那两个孩子另眼相看,可是简飞扬也知道,贺宁馨这样做,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她现在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等她想说了,自然会说得。 简飞扬的话,让贺宁馨灵机一动,突然想出一个主意,立时抬头对简飞扬笑道:“你不愧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深谙“虚晃一枪,的道理。”简飞扬看见贺宁馨不再愁闷,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笑着道:“别紧着夸我了,还是先想想如何将圣上那里应付过去吧。”贺宁馨笑道:“其实这事很简单。圣上不是担心皇贵妃对我们示好,是为了别的目的吗?一这次我们同宁远侯府的两个嫡子、嫡女上契,不妨大办一番,既能做个皇贵妃看,更能做给圣上看。” 简飞扬想了想,缓缓地道:“圣上恐怕没那么容易相信。”贺宁馨拍手赞赏道:“说得好!~所以我们俩要先演一出戏,让圣上相信我们。”说完,贺宁馨把头靠在简飞扬肩上,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简飞扬听完贺宁馨的主意,呵呵地笑起来,单手撑在小矮几上,另一只手抚在贺宁馨的堕马髻上,道:“还没试过吵架呢。 不知道跟你吵架是什么感觉。” 贺宁馨推了简飞扬一把,嗔道:“哪里是真吵架? 不过是做出一幅闹了别扭的样子,你再出去酒楼里喝得醉醺醺地,同时去中军都督府四处找人诉诉苦,就说夫人不懂事,怎么劝也不听,硬是要给你添乱。最好能传到圣上那里,等圣上召你进去问话的时候,你再去圣上面前哭诉一番就行了。” 简飞扬的面色越发古怪起来:“真的要哭?” 贺宁馨重重地点点头:“不哭,这事尼真不了。” 简飞扬想起圣上的眼色和心性,琢磨来去,闷闷地道:“真的要这样麻烦? 就是上契而已,又不是过继……” 贺宁馨也跟着叹息一声,道:“要能过继就好了,我还上什么契!”简飞扬偏着头看了贺宁馨半晌,终于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一每个人大概都是有些自己的坚持和怪僻,简飞扬不打算追根问底。 再说,就算问了又怎样?无论她做了什么,她都是他的妻。他既然娶了她,早就打算这一辈子,要跟她甘苦与共了。 过了几天,京城里果然传出镇国公夫人要跟宁远侯原配夫人所出的嫡子、嫡女上契的消息,还传出镇国公大力反对,同夫人大吵一场,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到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喝得醉醺醺的,人事不省地被酒楼的人送了回来。 据酒楼的人说,他们送镇国公回去的时候,镇国公夫人根本不在府里,而是回了娘家。看来镇国公同夫人真的是闹了矛盾了。 裴家人听说了,十分不安。夏夫人带着自己的大儿媳沈氏专程过来拜访贺宁馨,言语之间婉转地表示,两人的夫妻关系最重要,若是镇国公反对,他们也不强求上契。 贺宁馨忙让她们放心,表示一定会说服镇国公,如今不过是小波折,不妨事的。暗示裴家人稍安勿躁,一切自有分晓。 果然闹了一阵子之后,连宁远侯楚华谨和他的填房夫人裴舒芬也知道了,两人当作是笑话,在宁远侯府里笑了一阵子。 裴舒芬这时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一把。她自从对上贺宁馨,就从没有赢过。如今这贺宁馨自己走了一招烂棋,不仅没有攀上皇后娘娘,反而跟自己的丈夫失和,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贺宁馨却一直按兵不动,等着外面的消息闹得越来越大,圣上终于也忍不住了,召了简飞扬入宫问端倪。 第四十四章 粉墨登场 中 第四十四章 粉墨登场 中 宏宣帝接见近臣的和泰殿里,一只造型古拙的青铜长鹤立在大殿一角。从那长鹤的嘴里,间或一丝淡淡的龙涎香从里面流逸出来,有着不同凡响的庄重和气韵。 简飞扬愁眉苦脸的进了和泰殿,二话不说就给宏宣帝行礼跪下,将头埋在地上,久久不肯抬起来。 宏宣帝见了简飞扬这幅样子,心里微觉好笑,出言道:“简爱卿不惧千军万马,何惧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乎?” 简飞扬低着头,跪伏在地上,沉声答道:“启禀圣上,有些小女子,比千军万马更可怕。”似乎不在乎宏宣帝讽刺他夫纲不振,畏妻如虎。 听见简飞扬的回答,宏宣帝失笑,仔细寻思了寻思,又觉得简飞扬说得是实话。——有时候,妇人正是猛于虎。比如宏宣帝的娘亲,隆庆帝的皇后赵氏,和当时的后族赵氏满门,都是死在庞贵妃手下。 那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见过的人都说只有当年第一任安郡王妃安解语能够跟她相比,却如此心狠手辣,利令智昏。 宏宣帝见过安郡王妃安解语的画像,知道那庞贵妃确实有安解语的七分风采,可是两人的性格品行,实是天差地别。 别人不知道,宏宣帝作为大齐朝的皇帝,对这些事情却是心知肚明的。 以安郡王妃当年在大齐朝的地位,她若是想做女皇,估计都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她一直深居简出,只以养儿为乐,有子万事足,从来不仗势欺人,也从不借机揽权,卖弄才干。——庞贵妃跟安解语比,给她提鞋都不配! “爱卿此言,真是一针见血!”宏宣帝收回越跑越远的思绪,起身离座,过来扶了简飞扬起身。 简飞扬赶紧又拜了一拜,才顺势起来,垂手立在一旁,一脸的痛苦无奈。 “爱卿若是难为,朕可要帮你一把。”宏宣帝笑着调侃道。 简飞扬心里一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演得太过了,可是一下子又不能转得太急,只好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对宏宣帝拱手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为臣下的家事操心,臣实在是愧不敢当!”说着,作势又要跪下去。 宏宣帝忙止住他,道:“好了!别在这里跪来跪去!——此时我们不论君臣,只论事理,你大可放心。” 简飞扬在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已是和缓了一些,道:“陛下谦逊。臣可不敢当。——君臣之份,永不可废!” 宏宣帝笑着点点头,回到自己镶珠嵌宝的龙椅上坐下,对简飞扬扬了扬下巴,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你家夫人,突然想着要同裴家的两个外孙上契?朕不记得贺家同裴家有亲啊?” 简飞扬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启禀陛下,这事说来话长。”说着,将贺宁馨从第一次在宁远侯填房夫人裴舒芬的及笄礼上,为宁远侯死去的原配夫人裴舒凡仗义执言说起,说到两个孩子因为贺宁馨为他们的娘亲说话,便对她十分亲密。最后说到贺宁馨古道热肠,看见两个没娘的孩子寄居在外祖家,觉得甚是可怜,便想了个上契的法子,以后好方便走动。——也间接回答了宏宣帝的问话,表明正是贺家同裴家没有亲戚关系,才想用上契的法子,攀上些关系。 宏宣帝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些天来,镇国公的家事成了京城茶楼里茶余饭后的调料,宏宣帝在外面有探子,对民生的动态也颇有了解。听到传言后,也让自己人去打探了一下来龙去脉。 不过宏宣帝的探子到底没有当事人了解的这样清楚,只是大致上都对上景了,宏宣帝对简家人的实诚,又很有体会,所以两相对比之下,便信了大半。 “原来是这样。”宏宣帝笑了笑,又问道:“只是你夫人到底是心血**,还是别有考较呢?” 多疑是帝王的本能。不管什么人,只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就会变得多疑起来。 简飞扬适时露出了苦笑的神情,垂头丧气地道:“陛下容禀,内子一直养在深闺,不谙世事,向来是人对她好一分,她就要对人家好十分。所以看见两个孩子可怜,她跟臣都没有商量一下,就在裴家提出要跟两个孩子上契。裴家人提醒她要跟臣商议一下再行,她却一意孤行……”说到伤心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宏宣帝微笑道:“飞扬,被个小女子辖制,这可不像你啊!”还是不太相信简飞扬的说法。 简飞扬在心底暗叹一声,知道贺宁馨说得对,不哭一场,实是过不了关。 “陛下不知,臣当年等了内子两年,才能娶她过门。臣是真的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就把她宠得过了些。家里的事情都由她说了算以外,就算在外头,她现在也是说一不二。臣略微问一句,她就要跟臣闹一场……”想起最近为了做戏,又不得跟贺宁馨亲近,只好在外书房胡乱睡了一夜,简飞扬真正悲从中来,眼圈都红了。 宏宣帝笑着还想反驳,可是听简飞扬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自己的军中悍将,居然红了眼圈。 宏宣帝沉默起来。自己的臣子家宅不宁,可以说他没能力,管不了家。可是他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杀敌立威,确是一员猛将,绝对不能将“没能力”三个字安在他身上。——看来,武将同文官真是不一样。 若是文官家里这样家反宅乱的,宏宣帝肯定彻底否定这人做官的能力。可是对于武将,特别是经常戍边在外的武将,家里一团糟是常有的事儿。——而且有时候武将家里太和睦,太铁板一块,皇帝反而不放心。 宏宣帝又想起自己的皇后,也是脑子一热,经常就做些不着调的事儿。以前两人在民间的时候,宏宣帝都让着她。现在回到宫里,做了皇后、皇帝,她却好象还是停留在过去的日子里,毫无长进。 “陛下,内子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她若真是那种深思熟虑的人,就不会在皇贵妃对她示好之后,还想着跟皇后娘家的原配嫡子上契了。”简飞扬在适当的时机又抛出一句杀手锏。 确实,一般来说,若是有心想站队的人,都不会这样首鼠两端。至少不会做得这样明目张胆。 真的做出这样事情的人,若不是心中一片坦荡,完全没有站队的意思,便是这个人本就是糊涂虫,没脑子,更难成大事。 所以这样看来,无论这镇国公夫人是哪种人,宏宣帝觉得自己都用不着这样担心。再说,皇贵妃那里,自己也是太小心了些。她跟着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从未有过怨言。现在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还是早产,先天弱,以后哪有可能……? 想到此,宏宣帝顿时释然了,对简飞扬打趣道:“怎么办?这镇国公夫人出嫁不从夫,是不是犯了七出之罪?” 简飞扬吓了一大跳,忙稳住心神,缓缓地道:“陛下言重了。夫妻俩过日子,哪有事事都想到一起去的?只要没出大漏子,也就得过且过了。再说,岳父岳母近来也觉得内子闹得太过,将她叫回去领家法去了。” 宏宣帝想起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性子,摇摇头,单手指着简飞扬道:“你呀,难道不知道贺思平最疼他女儿?——还家法呢,朕敢跟你说,你媳妇一定在娘家好吃好喝,过得比你好多了。” 简飞扬大汗。圣上怎么什么都知道?! 宏宣帝看见简飞扬还低着头不说话,以为他不好意思,也不再打趣他,叹了一口气,道:“贺御史和他夫人都是明白人,可是养个女儿这样不着调。——也是太宠着她了,慈母多败儿啊!” 简飞扬嗯了两声,算是附和宏宣帝的看法。 话说到此处,宏宣帝已经不想在这种事上再做文章。一个无知妇人的心血**,也值得他一个做皇帝的花了一顿饭的时辰调解,也够意思了。 想到这里,宏宣帝端起了茶杯,想让简飞扬退下算了。 简飞扬却不想放过宏宣帝,又跪了下来,对宏宣帝问道:“请陛下帮臣拿个主意,若是内子从娘家回来,还是嚷着要跟宁远侯原配夫人裴舒凡的两个孩子上契怎么办?” 提起裴舒凡的名字,宏宣帝的手明显顿了一下,才将茶杯放回桌上,对简飞扬问道:“你不愿意?” 简飞扬抬起头,红着眼圈,有些哽咽地道:“臣当然不愿意。……臣自己还没有嫡子呢……”上契给别人家的孩子做谊父谊母,可是要分薄自己子女的福分的。 宏宣帝也想起了这个说法,沉吟片刻,道:“既如此,就让你夫人跟那俩孩子上契就行了。你既然不愿意,就不要掺和了。”正跟贺宁馨的想法不谋而合。 简飞扬心里高兴,面上还是一片难过的样子,嘀咕道:“就算这两个孩子没有亲娘,可是还有亲爹啊?——真不知道我夫人心里想得啥。别人的孩子,关她什么事?” 这话触动了宏宣帝的心思,笑着摇头道:“你也不是个精明的,你夫人更糊涂。唉,你们两个人,可是怎么过日子的?!” 简飞扬纵然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一下,赶紧表白道:“臣只在大事上精明,小事上糊涂就糊涂吧。——横竖陛下也开了金口,臣遵旨就是了。”就这样将上契的事情,在宏宣帝面前过了明路。 宏宣帝看了简飞扬一眼,喝问道:“你这是什么话?你们家里的事儿,关朕何干?——你可别出去胡说八道,说上契是朕准了的。这事儿,从头到尾,朕都只是在看戏,明白吗?!” 简飞扬不敢再演下去,忙磕了头,道:“臣遵旨。此事同圣上无干,都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瞎胡闹而已。” 宏宣帝笑了笑,道:“妇人家再闹腾,也不能闹到朝堂上。你是男人,要把得住分寸。妇人家可以宠,可以哄,可是不能让她们爬到你头上,知道吗?——此事就这样算了,下不为例!” 简飞扬频频点头,诺诺有声,在心底里抹了一把汗,赶紧行大礼谢恩退下了。 宏宣帝等简飞扬走后,一个人在和泰殿坐了很久,才起身去了皇贵妃的凤栩宫,看看已经两个多月的四皇子。 皇贵妃正抱着四皇子在内宫里走来走去,一边拿着个拨浪鼓在他面前摇来摇去,一边又对他指着周围的物事,告诉他这些物事都叫些什么名字。 宏宣帝站在宫室门口,含笑看着皇贵妃一脸慈爱的样子,有些浮躁的心慢慢踏实下来,走进来问道:“仪贞可是累了?让朕抱一会儿吧。”说着,伸手出去,要抱孩子。 皇贵妃吓了一跳,转身看见是宏宣帝,忙要躬身行礼。 宏宣帝扶住她,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和她一起并排坐在南面的大炕上,逗着孩子。 夷陵长公主让人进来通传,想见宏宣帝一面的时候,宏宣帝还在跟皇贵妃说着简飞扬的笑话,皇贵妃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 听见是夷陵长公主在殿外求见,宏宣帝收了笑容,将四皇子送到皇贵妃胳膊里,道:“你刚生了孩子,要多静养,别事事亲躬。若是你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你拼死拼活生下这个孩子又能如何呢?——想想宁远侯的原配夫人,留下两个孩子,如今只能寄居在外祖家里。”很是心有感触的样子。 皇贵妃却是听出来,镇国公简飞扬的家事,让圣上想起了当年被庞贵妃追杀迫害的往事。 那是一段皇贵妃一直小心翼翼要极力避免提及的往事。里面虽然有着他们两人的甘苦于共,却也有着圣上不想让人知道的算计、背叛、羞辱和取舍。对于一个生下来就是太子,后来却大起大落的人来说,他真正看重的是什么,早就不言而喻了。 皇贵妃一时间想不出怎么回答圣上的话,只好笑着抱起四皇子的襁褓晃了晃,道:“臣妾记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圣上只要保重自己,臣妾和皇子们,就都能保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还是皇贵妃当年主动跟宏宣帝说的。那时候老宁远侯暗示还是废太子的圣上休妻,娶他女儿楚华丹,就助他一臂之力。这事让皇贵妃知道后,不等宏宣帝开口,先一步对宏宣帝提出合离,主动成全了太子的大业。 想起往事,皇贵妃看着宏宣帝大步走出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个恍忽的微笑。她为他做了那么多,最后才知道,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江山社稷。也罢,这一世,她最看重的,也只有自己的儿子。 宏宣帝出到凤栩宫外,看见夷陵长公主一脸倔强的站在那里,身旁站着太医院的宋医正。 感谢z744141183、fm、el、lire853156、bybl的粉红票。感谢lu6464的好人卡。(n_n) 提前上传的。继续呼唤粉红票啊。刚才才发现俺的粉红票已经到前十了。好奢望一直到月底也能保持这个位置啊。(n_n)ro 第四十五章 粉墨登场 下 看见宏富帝脸色平静地从皇贵妃的凤栩宫大门里走出来。后面跟着几个端着手的内侍随从,夷陵长公主从容上前拜倒,道:“夷陵见过皇兄。”一幅以嫡长公主自居的样子。 历来也只有真正的嫡长公主,才能称已经及位的皇帝为“皇兄”或者“皇弟”。 宏宣帝眉头轻轻跳了两下,随意点点头,叫了一声:“夷陵来了。”又看向一旁的太医院宋医正,以目示意。 宋医正上前给宏宣帝行了大礼,口称:“微臣拜见陛下!” 宏宣帝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行去,随口问道:“夷陵找朕有何要事?” 夷陵长公主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闻言小跑两多,道:“皇兄一定要在这里问吗?” 宏宣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忘了问了,夷陵的伤势可好多了?” 夷陵长公主的髓骨为野猪所伤,在**躺了一个多月。好在宫里灵药尽有,又有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给她的止疼秘药,夷陵长公主的伤恢复得倒是不错。如今起来行走已经如常,只是倒了天气转换的时候,髓骨处还是有着不适。 夷陵长公主听见宏宣帝问起她的伤势,忍不住冷笑一声道:“皇兄明知故问!” 宏宣帝的眉头又轻挑了两下,没有再言语,只是沉默地转头继续往前走去。 一行人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来到宏宣帝在内宫的书房风华斋。 内侍先引着宏宣帝进到宫室里面服侍宏宣帝净面洗手,又帮着圣上换了身常服,才小跑着出去,对等在外面的夷陵长公主和宋医正道:“圣上宣两位觐见。” 夷陵长公主扬着高傲的头,目不斜视地先走了进去。 宋医正擦了一把额头上密密的汗珠低着头跟在长公主后面进到风华斋里面。 宏宣帝坐在上首书案后面的龙椅上,静静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长公主沉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夷陵长公主一股恶气堵在胸口,不发不快,见宏宣帝发问,立时连珠炮一样地说道:“皇兄将臣妹赐婚给西北总兵唯一的儿子,到底是何用意?”看来那西北总兵家的情况长公主也打听过了。 宏宣帝皱了皱眉头,沉默半晌,没有回答,转头看向站在长公主身后的宋医正,问道:“宋医正,谁让你进宫来的?” 宋医正是辉国公的嫡亲二弟,自小痴迷医术。宋家寻了名师教他,长大后,便顺理成章进了太医院,混得如鱼得水。 只是长公主这趟差事大概是宋医正行医以来最棘手的差事。 听见圣上问话,宋医正急忙上前几步,越过长公主,站在宏宣帝书桌前,躬身行礼道:“回禀陛下,长公主召微臣入宫,微臣也不知所为何事。” 宏宣帝又看向夷陵长公主,这一次,不再客气,将手里拿的书卷往桌上啪地一扔不悦道:“夷陵,你僭越了。” 内宫之中,召外臣和外命妇入宫,只有皇帝和皇后有此特权。另外皇贵妃也可召外命妇入宫,但是不得召外臣入宫。 如长公主这样的职司,就算是正牌的嫡长公主,也没有直接召外臣或者外命妇入宫的权利,都得通过圣上,或者皇后、皇贵妃才能间接地召人入宫。 夷陵长公主心里一跳,觉得胸中一团火一样的激愤似乎被宏宣帝的冷言冷语浇熄了一些。 踌躇半晌,夷陵长公主往四围看了一眼,对宏宣帝道:“陛下还请肃清一下书房,臣妹一会儿要说的事恐怕不好听。” 宏宣帝往内侍那里微微点了点头,屋里的内侍立时鱼贯退下,出了风华斋宫室的大门。 “现在可以说了吧?”宏宣帝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不耐烦。 夷陵长公主这才红了眼睛,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陛下明知夷陵夷陵不能有孕,又何必要把夷陵指给西北总兵家唯一的儿子? 这不是害了人家……” 宏宣帝的忍耐此时终于到了尽头,起身用拳头用力捶了书案一下,道:“胡说八道! 谁说你不能有孕的?” 夷陵长公主瑟缩了一下,想到自己的终身和大仇,又鼓起勇气,指着宋医正道:“陛下不信,可以问问宋医正。看看夷陵夷陵这个伤,到底能不能有孕!”夷陵长公主自从上次偶尔听到内侍宫女私下的议论,说她伤了甑骨,以后肯定是很难有身孕了,就如五雷轰顶。自那以后,她费心费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而已。 如今圣上居然将她指婚给曹家,就这样放过了镇国公!一想到镇国公将自己害成这样,还能继续逍遥法外,长公主就觉得心里一股邪火越烧越旺。 宏宣帝虎着脸问宋医正:“夷陵长公主的伤,到底会不会影响有孕?” 宋医正忙躬身答道:“回禀陛下,绝无此事!”又转身看向长公主,正色问道:“还请长公主明言,是我太医院哪个庸医所诊?一容微臣将这种害群之马清出我大齐太医院!”说得义正词严,铿锵有力。 也? 长公主心头狂跳起来,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宋医正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情况没有那样糟糕? 若真是如此,长公主挺得直直的脊背已经有些软了下来:她还有前程,可她好象已经把圣上得罪很了…… 长公主思绪万千,脸上的神色也是变幻莫测。 宏宣帝已经满意地对着宋医正笑了笑,看向长么主那边,问道:“夷陵还不告诉宋医正,到底是哪位太医给你诊得脉!”又轻哼一声,道:“这样的庸医,当初是怎么进得太医院!” 宋医正盯着长公主不放,追着她问是哪个太医诊得脉。 长公主有些心虚。给她看诊的太医确实没有一个人当面对她说过这话。这些话,是她从永和宫的某些内侍宫女那里听来的而那些内侍宫女,早被她当时就命人仗杀了。 宏宣帝见长公主支支吾吾,心里的不耐又多了几分,不悦地坐了下来,道:“朕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你要说不出来,就自己去皇后那里领罚,不要在这里再烦朕了!” 长公主低了头,轻声道:“是臣妹鼻几个内侍宫女听来的” 宋医正气得脸都红了,对长公主拱了拱手,道:“长公主这个黑锅,真是给太医院送的好,送的妙啊!一敢问长公主,我们太医院,何时派过内侍宫女给长公主诊脉?长公主不信我们这些正牌儿的太医却去相信一些专会嚼舌根的内侍宫女,实在是令人心寒啊” 长公主被问得张口结舌,有心想说一句,有时候这些内侍宫女的话,可比太医的话可信多了,但是在宏宣帝面前又说不出口。 宋医正慷慨激昂地对长公主指天划地的担保:“臣愿以一身医术和太医院的医正之位担保,长公主嫁得佳婿,一定能蓝田种玉,梦熊有兆!”说得信誓旦旦,且是在圣上面前发了毒誓。 长公主咬了咬唇,半信半疑地对宏宣帝行礼道:“既然宋医正都这样说,臣妹就放心了。还请陛下原谅臣妹一时心急,乱了方寸,失了礼数,不要跟夷陵一般见识“……宏宣帝哼了一声,道:“别听风就是雨! 下去吧。好好备嫁,那曹总兵家,也是大齐数一数二的世家,你嫁过去,是皇室的脸面。可不能在曹家迂尊屈贵,伤了皇室的面子。” 长公主如今又有了希望,就把对简飞扬的恨意消了大半。一只要她还能生孩子,她的一辈子,就还有指望。 长公主对宏宣帝福了一福,转身出了风华斋的大门,回自己的永和宫去了。 风华斋里,只剩下宏宣帝和宋医正两个人。 屋子里一片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宏宣帝轻声问道:“真的?” 宋医正走近几步,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道:“假的……” 宏宣帝愕然抬头,道:“那你刚才还信誓旦旦的? 莫非你真的以为,这就不算欺君?!” 宋医正赶紧拱手行礼,道:“陛下容禀。微臣刚才只说长公主可以有孕,可是并没有说长公主能生得出来。” 宏宣帝两道浓眉拧在一起,眉心浮起一个“11”字,很是纠结的样子。 “陛下,长公主甑骨受损,对受孕无碍。但是要怀胎十月,却是做不到。如果有孕,大概不出三个月,就会滑胎。”宋医正进一步解释道。 “哦? 那岂不正好!”宏宣帝反而笑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的笑如初云破月,明珠出世,让宋医正的一颗老心都忍不住跟着狂跳起来。 宋医正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宏宣帝的笑容。 宏宣帝笑了一阵子,对宋医正叮嘱道:“长公主的情况,你知我知就行。对了,有空你再去曹总兵府上一次,给长公主的驸马也诊诊脉,调理调理身体。” 宋医正不敢隐瞒,赶紧道:“回禀圣上,曹总兵家跟微臣家里有些拐弯抹角的远亲关系,所以他们托了微臣的长辈说情,让微臣给曹总兵的嫡长子诊脉,已经有些年头了。” “原来宋医正也私下里接私活儿啊!”宏宣帝此时心情极好,打趣了一句。 宋医正忙正色道:“臣没有收银子,算是义诊、义诊而已。” 宏宣帝更是好笑,摆摆手道:“你别着急,就算收了银子,朕也不会怪你。医者父母心,你是行医之人,帮人看病,是天经地义的,何错之有?”其实太医院的太医给人诊脉,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都是要有一定的品级。比如曹总兵家,其实还够不上请太医的级别,更别说是请太医院的医正。若不是他们有私下里的人情相托,宋医正也不会去专门帮曹公子调理身体。 “那依你看,那曹公子的身子如何?”眼前居然有一个对曹家公子了如指掌的人,宏宣帝又多了几分兴趣。 宋医正摇了摇头,字斟句酌地道:“那曹公子是早产,先天就弱。 也是曹家有家底,各种良药美食流水价一样地养着他,真是huā的银子也能照样打出这样一个银人儿了。” 宏宣帝眼角微微跳了两下,问道:“既然身子这么虚,就算长公主无事,恐怕也难有孕。” 宋医正同意宏宣帝的看法,不过也道:“确实不算容易。不过有臣帮着调理,趁那曹公子还年轻,让长公主有次把身孕,还是能打包票的。” 宋医正知道,宏宣帝只要长公主有过身孕就成,至于生不生得出来,就跟皇室无关了。 一总不能嫁个公主过去,还包生儿子吧?天下间哪有那样的事,好处都让称们曹家一家占全了,也不怕折寿?! 宏宣帝沉默一会儿,问道:“宋爱卿可知早产儿,是否一定会身子不妥?” 宋医正知道,圣上是在问四皇子的状况。 仔细考虑了一下,宋医正道:“陛下,早产儿若是护理的好,长大后,同足月的孩子没有差别。像四皇子这样七月早产,更是好调理。 有句俗话叫“七活八不活”就是说怀胎七月早产,比怀胎八月早产,存活的机率要大一些。再加上我们太医院里最会调理早产儿的太医一直在跟进照顾四皇子,陛下大可放心,四皇子一定会健康长大,跟平常人无异。” 宏宣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手里一支长颈紫竹笔转得飞快,嘴角也越抿越紧。 “既如此,那曹家的公子,怎么身子这样虚弱?”宏宣帝等了一会儿,又问道。 宋医正叹了口气,道:“那曹家公子,后来中过一次毒。若不是解毒的时候,伤了元气,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宏宣帝这才放了心,将手里的紫竹长笔在一旁的青紫色盘龙端砚里沾了沾墨,又从桌子旁边堆着的一叠子奏折里抽了一封出来,对宋医正道:“今日让爱卿受累了,先回去歇息去吧。” 宋医正连称不敢,躬身退下。 而皇贵妃的凤栩宫里,连日来圣上接连赏赐了诸多的布匹衣料和首饰陈设,将凤栩宫重新装饰一新。 宫里的人都说岚贵人失宠了,皇贵妃又要起兴了,于是都往皇贵妃宫里趋奉不已。 到了十月底,长公主终于以嫡长公主的依仗出嫁,下嫁到曹子爵家。 趁着京城人的注意力都被夷陵长公主的出嫁吸引了过去,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同宁远侯原配夫人所出嫡子、嫡女在大觉寺上契的事情,就这样悄没声息地过去了。 裴舒芬作为继母和裴家女,居然都是事后才收到消息,不由十分恼怒,打定了主意第二日进字,要向皇后娘娘进言,将两个孩子接回宁远侯府,由自己亲自抚养才是。 第四十六章 物失其类 第四十六章 物失其类 ※一更送到。二更粉红加更下午两点。三更晚上八点。求粉红票哦。(n_n) “两个孩子今年多大了?”皇后的凤翔宫里,皇后描得细细的笼烟眉微微蹙起,对坐在对面的宁远侯夫人裴舒芬问起来。 因裴舒芬是皇后的娘家大嫂,算是至亲,所以她进宫,皇后并未盛妆。只是披着淡蓝色披帛,随便穿着一件暗金色绣金鹧鸪通袖交领上衫,下着泥金色宽摆马面裙。只头上戴着南海五色真珠点翠掐金丝八宝冠,看出与一般外命妇的不同。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今日倒是仔细地装扮了一下。只见她身着玫瑰紫合欢鸳鸯短襦,下系烟笼寒山色百褶鱼尾裙,外罩粉紫色绣金薄纱半臂,配着头上堆云髻上插着的镏金如意云纹团花福字步摇,肤白细腻,眼清如水。腰上系着黑色缎带,勾勒出细细的腰肢,越发显得胸隆腰细。裙上垂下一支碧绿竹纹玉佩和一支赤金环,行走时,裙摆文风不动,只听见腰间的环佩叮当,已是个十成十大家贵妇的模样儿。 裴舒芬听见皇后的问话,笑着回道:“益儿今年七岁,已是进八岁,要进学的年岁了。谦谦也快有四岁了。” 裴舒芬十三岁嫁到楚家,也有四五年头了,她如今也有十七岁。再过三年,她就可以生自己的孩子了。 宁远侯楚华谨子嗣众多,除了这两个嫡子、嫡女以外,还有四个庶子,一个庶女。裴舒芬不过是填房,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孩儿打算了。 那四个庶子里,庶长子楚文瑢是兰姨娘所出。今年已经十三岁,倒是极聪明伶俐,已经是童生,打算再过两年,就下场考秀才,已是打算走文官这条路子。 庶次子楚文璋,是桂姨娘所出,今年也是十三岁,在念书上面,跟大哥楚文瑢一起读了几年书,依然不开窍,比不得大哥楚文瑢,做得一手好文章。所幸这孩子喜好兵马拳脚,宁远侯楚华谨便听了裴舒芬的劝告,不逼他跟大儿子楚文瑢一起念四书五经,而是给他专门请了弓马拳脚师傅在家教习,打算以后去考武举,走武官这条路子。 庶三子楚文琛,是齐姨娘所出,今年才三岁而已。不过据说也十分聪明,比老大楚文瑢有过之而无不及。齐姨娘是定南侯府嫡长女出身,同两个通房丫鬟出身的兰姨娘和桂姨娘相比,见识能力自然都要技高一筹。 这几年跟着楚华谨从西北外放回到京城宁远侯府之后,齐姨娘万事不理,只专心在自己院子里教养儿子楚文琛,将自己的大女儿,今年已经八岁的庶长女楚文琳托付给太夫人教养。太夫人年纪大了,楚文琳又极有眼色,也甚得太夫人欢心。 外头说起来,都说宁远侯府的庶长女是太夫人亲自教养,而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亲,这养在太夫人身边的庶长女,自然不比嫡长女差。而楚文琳的一应吃食用度,都是和嫡女楚谦谦一样。尽管楚谦谦封了临安乡君,但是养在裴家,同太夫人的感情倒是不比楚文琳强。 庶四子楚文珏,是方姨娘所出,将将才满三个月。这个儿子从在娘肚子里开始,就得到他爹宁远侯楚华谨的全面关注。直到最后生下来之后,楚华谨也是有空就去方姨娘的院子里抱孩子取乐,甚至还亲手给孩子换过尿布,在楚华谨心里,要比另外几个孩子都要亲厚得多。 楚家的孩子取名字,为了标榜嫡庶有别,庶子的排辈,都同嫡子不一样。在楚谦益这一辈,嫡子女用“谦”字排辈,庶子女用“文”排辈,以示嫡系谦逊友爱,庶系有礼顺从,才是大家子的兴旺之道。 只是如今那两个养在外家的嫡子楚谦益和嫡女楚谦谦,因为久不在府里,倒是被宁远侯府的人遗忘了一样。 皇后听见裴舒芬说起自己大哥宁远侯的庶子、庶女,拉拉匝匝一大串,含笑安抚裴舒芬:“真是难为你了。”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多子多福,对宁远侯府来说,也是好事。” 裴舒芬坐在皇后下首,纤指拈起面前条桌上一块西疆进上的金色蜜瓜,放进嘴里尝了尝,又用帕子遮着,往一旁的岫玉小碗里吐了瓜子,才笑着点点头,道:“娘娘说得是。臣妇也是这样跟宁远侯说的,让他不要厚此薄彼,偏心太过,引得众妾失和,就不好了。”因是在皇后面前回话,裴舒芬也不好再叫楚华谨“侯爷”,只好用他的爵位代称,以示恭谨。 皇后娘娘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问道:“哦?大哥偏心哪个孩子?” “当然是方姨娘新生的庶四子,文珏。”裴舒芬掩袖轻笑,又看了看宫门外西面凤栩宫所在的方向,道:“跟皇贵妃娘娘的皇四子差不多是同一天生的,倒是足月。不过我们家的孩子,当然没有宫里的孩子金贵,不能比的。” 说起皇贵妃和她的四皇子,皇后娘娘的脸色阴沉了起来,低头往面前桌上的小食盘子里拣了一块桂花藕粉水晶糕,拿银勺子舀了,慢慢地一口口吃了下去。 等一盘子水晶糕吃完,皇后娘娘才心情好了些,拿帕子一边拭了拭嘴角,一边撇嘴道:“那可不?金贵得都不知怎样好了,圣上连这些新进宫的贵人都抛在脑后,尽日去凤栩宫那边盘桓。” 裴舒芬忙要出声安慰,外面皇后宫里的大宫女急步走进来道:“启禀皇后娘娘,圣上到皇后娘娘宫里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皇后大喜过望,赶紧同裴舒芬一起起身。两人刚刚在宫室门口站定,宏宣帝已经穿着黑底缂丝纹绣五爪金龙的常服,戴着金银掐丝翼善观,缓步走了进来。 裴舒芬忙跪下行礼。 皇后半屈身子,也给宏宣帝行了大礼。 宏宣帝扶了皇后起身,对裴舒芬也温言道:“宁远侯夫人平身吧。” 裴舒芬从地上起来,低头敛目站在一旁,挺得直直的侧影很有几分她大姐裴舒凡以前面圣时候的样子。 宏宣帝看着裴舒芬的侧影顿了顿,才笑着转头问皇后:“刚才在说什么呢?”又坐了下来,看见皇后面前的条桌上,摆着两三个精巧的绿玉盘,上面三三两两放着些精巧细致的糕点,又看向裴舒芬那边,却是放着些新鲜的瓜果。 宏宣帝知道皇后一向不喜吃新鲜瓜果,只爱吃用各种瓜果榨汁做得点心。那些瓜果,显见是给裴舒芬准备的了。 “宁远侯夫人坐吧。今日都是自家人,不用这样拘束。”宏宣帝指着裴舒芬刚才的位置,让她坐下。又招呼皇后,“梓童也坐吧。” 裴舒芬笑着谢了宏宣帝,坐回刚才的位置。 皇后也跟着坐到宏宣帝身旁,两人并肩而坐,倒是有了几分当日两人平民夫妻的样子。 “陛下今日可是稀客,臣妾当敬陛下一杯才是。”皇后眉开眼笑地拿起紫檀木条桌上的羊脂玉小酒壶,亲手拿了并排摆着的两支三羊青玉樽中的一支,给宏宣帝斟了一角酒。 宏宣帝笑着接过来,轻抿了一口,道:“是今年新进的西域冰酒?” 皇后点点头,又忙着给宏宣帝挑了几块点心,有些歉意地道:“早知道陛下今日过来,臣妾就留着这些点心,一块都不吃了。” 宏宣帝笑呵呵将点心挡了回去,道:“冰酒就算了,点心朕可消受不了。——还是梓童用了吧。” 裴舒芬看着上首的帝后一片鹣鲽情深的样子,微微有些艳羡。 皇后这时却有些嫌裴舒芬在这里碍眼。圣上过来了,裴舒芬作为皇后的娘家大嫂,应该趁机辞了出去才是,真是没有以前的大嫂有眼色。 裴舒芬却装作没有看见皇后的眼神,起身走到上首宏宣帝和皇后的条桌前,跪下道:“启禀陛下,臣妇有事要奏。” 宏宣帝看见裴舒芬低着头跪在自己的条桌前面,薄唇抿了抿,道:“宁远侯夫人有什么事,是皇后不能解决的,还要求到朕这里?” 皇后忙陪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臣妾先前大嫂的两个孩子,如今养在裴家的。宁远侯夫人觉得他们到底是宁远侯的人,特别是益儿已经封了世子,以后也会承袭宁远侯府。他要是不在宁远侯府里长大,以后回家,未免跟家人有些隔膜。所以宁远侯夫人求着臣妾,希望能让那两个孩子回到宁远侯去。——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 裴舒芬也忙磕头道:“正是皇后娘娘说得这番道理。臣妇想着,这两个孩子虽然没有了娘亲,可是臣妇是他们的姨母,也是继母,自然比旁人更亲近些。前几年臣妇年岁也小,不知事,难当教养这两个孩子的大任,所以圣上将两个孩子送回裴家去养,实是大善之举!” 宏宣帝嗯了一声,没有接话,低头看着手里的青玉樽,面上神色漠然,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皇后留神打量着宏宣帝的神情,心里有了谱,也忙接着裴舒芬的话茬,道:“如今臣妾的大嫂已经在宁远侯府当家理事好几年了,事事妥当,人人夸赞。臣妾的娘亲也对臣妾夸过好几次,说宁远侯夫人年岁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就是臣妾以前的大嫂复生,也是远远不如的。” 话音刚落,宏宣帝已经失手将那青玉樽掉在地上,咣当一声摔得粉碎,将皇后和裴舒芬吓了一大跳。 跟着宏宣帝伺候的内侍忙抢上来,一个打扫青玉樽的碎片,一个查验着宏宣帝的双手,谨防有割伤。 凤栩宫正殿的屋子里一时人来人往,一片忙乱,将裴舒芬后来要说的话,都湮没在人群中。 皇后起身让到一旁,对裴舒芬又连使了几个眼色。 裴舒芬无法,知道今日是不能如愿了,只好起身站到一旁,不再呱噪。 宏宣帝立在一旁,等那些内侍过来将地上都收拾干净了,才背着手看向皇后道:“听说镇国公夫人同那两个孩子上了契,你们可有所表示没有?” 皇后娘娘笑道:“臣妾让人送了两个事事如意的长命金锁过去了,算是给他们添个彩头。镇国公夫人那边,因了臣妾娘家的两个孩子,不惜同镇国公失和,也让臣妾过意不去,所以赏了镇国公夫人一套今年涟翠房刚做出来的新样子头面首饰。” 涟翠房是宫里的首饰作坊,大齐朝最能干的首饰匠人都在这涟翠房里任职,做得首饰只供宫里的后妃公主所用,赏赐给勋贵百官夫人的,一般都不用涟翠房的首饰。所以不仅市面上忙不到,就是赏赐,也是同宫里的各位贵人有亲戚关系的,才能得到一件半件的亲赏。皇后娘娘这次赐了全套的头面,倒是很给镇国公夫人面子。 听皇后娘娘说赏了涟翠房的首饰,宏宣帝倒也罢了,回头对裴舒芬道:“宁远侯夫人是两个孩子的姨母加继母,可有表示没有?” 裴舒芬心里一跳,她就不忿那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又将手伸到她家里面来,一时忘了这一茬了,忙急中生智道:“臣妇进宫,就是想向皇后娘娘讨个主意,看看要如何酬谢人家。——镇国公夫人肯为了臣妇大姐的两个孩子,不惜分薄自己孩子的福分,臣妇想着,一般的东西拿不出手,正问着呢。” 宏宣帝沉吟片刻,觉得裴舒芬说得也有道理。当日他承了裴舒凡的大情,又为了笼络裴家人,再加上两个孩子还小,没有亲娘照应,却是难当,所以才下旨让裴家人将两个孩子领了回去。 只是这样一来,对他们两个人确实也是有利有弊。如今两个孩子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让他们回家了。 宏宣帝便道:“宁远侯夫人所思有理。” 裴舒芬未料到居然峰回路转,连圣上都要松口了,不由喜形于色。 宏宣帝瞥了一眼裴舒芬喜上眉梢的样子,突然又改了口,道:“不过两个孩子也还小,等过一阵子再说吧。”说完,便对自己的内侍道:“起驾,去凤栩宫。”这是要去皇贵妃的宫里。 皇后和裴舒芬赶紧躬身恭送圣上出了凤翔宫。 自打宏宣帝走后,裴舒芬就见皇后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心里琢磨了琢磨,开口道:“时辰不早了,臣妇也该出宫了。不过回去之前,臣妇有一言相告。” 皇后低着头摩索着条桌上另一支青玉樽,默默无言。那青玉樽本是一套两个,刚才圣上摔碎了一个,就只剩一个了…… 感谢怡宝水、rzdy的粉红票。感谢留不住美丽的好人卡,感谢靈猫猫的平安符。今天三更哦。给力吧~~~ro 第四十七章 改头换面 (粉红+) 皇后有些落寞的样子,裴舒芬都看在眼里。只是到底君臣有别,她还没有把皇后当闺蜜,推心置腹的意思,就拐弯抹角地劝道:“娘娘想过没有,那皇贵妃为何能得圣上青眼有加?”皇后眉梢轻弹“哼了一多,并没有作答。 裴舒芬也晓得,皇贵妃才是圣上的原配。可是,那又如何?现在坐在正宫皇后位置上的,可是他们宁远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楚华丹,并不是先前的太子妃,现在的皇贵妃周仪贞。 将心比心一下,裴舒芬就知道,那皇贵妃,定然是不甘心失了原配的位置,所以一定会处心积虑地将她失去的东西夺回来。而皇后像现在这样经常着三不着俩,可不是那聪明都写在脸上的皇贵妃的对手。 如果不赶紧帮助皇后转换形象,任凭皇贵妃在圣上面前越来越得脸,皇后就算有三个儿子也不管用的。 裴舒芬是过来人,对男人的劣根性知道得一清二楚。男人一旦偏了心,管你正妻还是嫡子,都不在话下,统统都得给他心爱的女人,以及心爱女人生的儿子让路。更何况前车之鉴不远,圣上的亲爹隆庆帝,不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宠妾灭妻的例子?谁又能说宏宣帝就能比他爹强多少?更何况男人吗,都是情义千斤,比不过胸脯肉四两,全是用脐下三寸思考的人形动物而已。 见皇后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又眼神飘忽,并不看向裴舒芬的眼睛,裴舒芬就明白,自己说到点子上了,便再接再励地劝道:“臣妇在家里的时候,经常听太夫人提起娘娘小时候,说娘娘从小就聪明伶俐,人见人夸,娘娘又生得好,比皇贵妃强过许多。 既然有这样好的条件,娘娘又何必藏拙呢?为何不大大方方在圣上面前展现出来,让圣上知道,娘娘也有精明强干的一面?一就算圣上看不见,娘娘至少也要为三位皇子,还有大公主打算吧。” 皇后有些动容,慢慢坐直了身子,缓缓地道:“你说得,同你大姐完全不同……” 裴舒芬叹息一声,道:“臣妇真不想说大姐的不是。可是事有轻重缓急,臣妇不能顾着自己大姐的颜面,就让娘娘和宁远侯府,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所以就算忠言逆耳,臣妇也一定要说出来。”眼看自己大姐将宁远侯府的众人形象打理得一团糟,裴舒芬真心觉得,大姐大概是皇贵妃那一伙人派过来黑皇后和宁远侯府的。 真不知道那些人凭什么说大姐有经世之才! 照裴舒芬看来,不过因为大姐是嫡出,这些人都一个劲儿地拍自己爹爹三朝首辅裴立省的马屁而已,才将大姐的能力越说越玄。其实不过是一个目光短小,手段拙劣的内宅妇人而已,裴舒芬觉得自己输就输在出身上。可是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生母,只好用自己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上一辈子失去的一切,都会在这一辈子得到补偿! 皇后听了裴舒芬的话,眉头轻蹙,单手托腮支在面前的条桌上,偏头看向了宫墙边上半人高的枧蓝五彩嵌珐琅大huā瓶出神。那大huā瓶里面插着几支硕大的粉色睡莲,都只能开上一天一夜,便会枯萎下去,由宫人一大早过来取出扔了,再换上新的睡莲。日复一日,直到睡莲的huā期过了,才换上别的鲜huā。 “所以娘娘应该学着皇贵妃,把该管的事都管起来,该立的规矩,也都立起来。而皇贵妃那边,更是要紧盯着,一刻也不能放松。总之,娘娘应该让圣上看到,娘娘的才干不比皇贵妃差。而且,娘娘还可以做到皇贵妃做不到的一点。”裴舒芬笑着慢慢劝说皇后。也许大姐裴舒凡的痕迹不是那么容易一下子抹去,不过裴舒芬相信,只要日积月累,水滴石穿,这一切,都会变成她裴舒芬的功绩。 “哦?哪一点?”皇后被裴舒芬激发了斗志,开始觉得重整旗鼓跟皇贵妃较量一番,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裴舒芬胸有成竹地抛出自己勾男杀手锏:“圣上坐的位置,乃是万人之上的位置,未免有时候会觉得孤单不适。臣妇想着,皇后娘娘不妨同以前一样,只将圣上当作自己的丈夫,尽此而已,或许有奇效呢?一依臣妇看来,圣上实是个念旧的人。” 皇后抬头看了裴舒芬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过了许久,皇后脸上才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裴舒芬道:“大嫂的这些话,还从没有人跟本宫说过。待本宫好好想想。”裴舒芬晓得,在这些人心里,上下尊卑的观念已经深入骨髓。就算亲如夫妻,如皇后娘娘和圣上一样,平日里相处都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诚惶诚恐,根本不像是对等状态下的夫妻。而自己原本来路不凡,骨子里更是对这些上下尊卑的等级观念嗤之以鼻。正是自己那种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姿态,才让宁远侯楚华谨越发觉得她裴舒芬与众不同,甚至连今日的圣上都对自己另眼相看起来。 所以在皇后娘娘对待圣上的问题上,裴舒芬真心觉得,就应诿当圣上是一个普通男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如果皇后娘娘能以一个女人的心,去对待一个心仪的男人,一定能让圣上觉得皇后娘娘与众不同。再加上他们那么多年患难夫妻,裴舒芬觉得,一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况且对于男人来说,心里总是有那样一块柔软的地方。他真心爱的女人就是能触到他内心里那块最柔软地方的女人。 “娘娘如今贵为皇后,难道有些时候不觉得“高处不胜寒,?一圣上那里,应该也是一样。所以皇后娘娘若能以平等之心待圣上,圣上一定不会等闲视之。”裴舒芬临告辞的时候,又加了一句。 皇后娘娘略微明白了一些坐在上首冲裴舒芬点点头,道:“多谢大嫂提点本宫知道怎么做了。”宫里面一代新人胜旧人,说皇后不担心自己的地位,那是骗人的。 只是以前的大嫂裴舒凡让她莫要在圣上面前表现太多,装愚守拙最好。有功夫的话,就多放在自己的皇子、公主身上。皇后本不是个聪明人行事往往顾此失彼。裴舒凡让她“装愚”其实是给她留面子的说法。 可是皇后看到宫里面新人辈出,皇贵妃又生了儿子,圣上更是对皇贵妃盛宠胜过从前,心里早就乱成一锅粥。对以前大嫂裴舒凡的建议,不是没有怨言的。好在她已经死了,老天有眼,派了个比她聪明,又比她有见识的裴舒芬过来,才能挽狂澜于巨倒扶大厦于将倾。 两相比较,皇后觉得还是现在的大嫂裴舒芬的话更中听,更实用一些,便重重地点头赞许道:“听大嫂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一今儿本宫就把话说在前头,以后本宫和本宫的三位皇子,就要大嫂多多费心了。”裴舒芬忙道“不敢”又打了包票,要将裴家人都笼络到皇后这边,还说镇国公夫人上赶着跟宁远侯府的嫡子、嫡女上了契那镇国公府,差不多也是站在皇后这边的。如今他们天时、地利、人和都全了,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一番话说得皇后眉开眼笑,心情开朗了许多,连忙亲自起身送了裴舒芬出凤翔宫。 裴舒芬从宫里面回到宁远侯府的时候,嘴角一直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面色更是红粉菲菲,一派丽色天成的样子。 裴舒芬的大丫鬟桐月看见夫人这幅样子,知道夫人在宫里面一定很顺遂也替裴舒芬高兴,问道:“夫人回去可要先去太夫人那里?”裴舒芬摇摇头,道:“先回中澜院吧。这头上的步摇怪沉的,还有身上的大衣裳也该换下来了。”伸手抚了抚鬓发问桐月:“我的发髻可有散乱?” 桐月仔细看了看,将裴舒芬插在堆云髻后面的玉梳往里面压了压道:“还好,只怕崩得太紧,夫人觉得头皮酸。”裴舒芬笑着看了桐月一眼,不再言语。 回到中澜院,裴舒芬先去净房洗了手,换了衣裳出来。又坐到梳妆台前,将那步摇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放到妆奁里面。 桐月在后面拿着靶镜,给裴舒芬照着脑袋后面的头发样子。 裴舒芬看了看,从首饰盒子里挑了根如意纹翡翠米珠攒huā团簪拿在手里,苦笑着道:“这翡翠的成色也就只有在家里戴着玩罢了了。”说着,扬手斜插在发髻上。身上已经换上家常穿的湖水绿苎丝右衽交领短襟,下着暹罗锦柳黄百huā裙,腰系宽绸带,只垂着绿丝绦禁步七事,或金或玉,环佩叮当。 桐月换了幅大些的半身镜抱在怀里,给裴舒芬照着背后的样子,笑道:“夫人就算是平常打扮,青衣素服,也是艳冠群芳。在咱们这院子里,也是头一份!” 裴舒芬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道:“你这张嘴越发不饶人了。以后别在外面乱说,让人听见,还以为我跟妾室争风,可让我的脸往哪里搁?”………,……………………,………,………,………,…,提前上传的。感谢夏雨银河、五丰六朵huā、爱尔兰云雀的粉红票。 其实这一章的题目应该叫穿越女霸气侧漏。 乃们懂得~~~ 三更啊,粉红票还是不给力。心碎得蹲墙脚画圈圈的寒某留言~~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口uum毗)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接上一章:《红楼梦》是坑文界坐第一把交椅的大神曹雪芹大大所著的一本集宫斗宅斗种田耽美伦理禁断于一体的千古神书。而且曹雪芹大大本人就是在真正钟鸣鼎食的大家族里长大的,他对于什么是古代的世家,了解的肯定比咱们现代人多。俺知道有些人说贾家根本就没规矩。其实什么叫规矩?俺一直觉得古代的规矩,指的就是外面的面子,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是有规矩。至于里子到底是白是黑,其实关上门,谁管啊?咕” 脂砚斋评《红楼梦》的时候,也只说过“妾室扶正”这种事,在贾雨村这种寒门出身的官员家里可行,但是在贾家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引申推论一下,就是在脂砚斋看来,贾家还是很有规矩的。至于什么贾府里不干净神马的,俺只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家族聚在一起,这种藏污纳垢的事,再所难免,不只是贾家特别。 第四十八章 儿孙满堂 ………,………,………,………,………,…………… 眼见裴舒芬不好意思,桐月忙笑嘻嘻地道:“夫人大度,奴婢也只在夫人面前说说真心话,在别人面前就是椐了嘴的葫芦。” 两人正在打趣,宁远侯楚华谨掀了帘子进来,一眼看见站在内室〖中〗央的裴舒芬巧笑倩兮的样子,伸手打了个响指道:“给你个榧子吃!一说什么呢?这样热闹。”顺势歪到一旁的红木长榻上,翘着双脚看裴舒芬转前转后的照镜子。 桐星跟着从外面进来,笑着给屋里人屈膝行了礼,道:“夫人可回来了。侯爷打衙门里一到家,就过来寻了夫人两三次。见夫人还没回来,才去方姨娘的院子里坐了一刽匕,让奴婢在这里等着,只要夫人一回来,就给侯爷送信过去。 一这不,听了夫人的信,侯爷就立刻回来了。”裴舒芬双唇抿了抿,斜睨了楚华谨一眼,大大的杏眼波光潋滟,看得楚华谨心神一荡,忙对桐星和桐月道:“你们下去吧。 我有事要跟夫人说。”桐月抢先一步行了礼,道:“奴婢下去看看晚饭备好了没有。”桐星微张了樱桃小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侯爷,又看了看夫人,轻声道:“奴婢在外间伺候。”说着,跟在桐月后面,转身出去了。 裴舒芬似笑非笑地瞥了桐星的背影一眼又看着楚华谨道:“侯爷真是可人意儿,人家真是一刻都离不了呢。” 楚华谨伸手将裴舒芬拉了一下,裴舒芬装作立足未稳,一下子跌倒楚华谨怀里。 “心肝儿,今儿怎么这样出挑?”楚华谨一行说一行将手伸到裴舒芬的衣襟底下,熟练地抓了一只高高的乳儿揉捏起来。 裴舒芬不依地扭了扭酸溜溜地道:“今儿妾身不在家,侯爷正是有空的时候,怎么不去安抚安抚桐星和抱琴?” 楚华谨想起上次他趁着裴舒芬出去赴宴不在家里,跟那两个通房小 蹄子玩了次双飞。虽然过瘾,可是事后却在裴舒芬面前讪了许久。其后裴舒芬在**越发放得开配合得当,有时候比双飞还销魂。楚华谨已经有阵子没有去过别的妾室通房屋里,除了裴舒芬这里,也只去方姨娘和齐姨娘的院子各住了一晚上而已。 “你这个小醋坛子,这种事还要在你嘴里倒腾多少个来回呢?”楚华谨低头吻上了裴舒芬的双唇,又顺着她的脸颊一直吻到她耳垂上,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裴舒芬脸上飞红,低声道:“一会儿还要去给娘请安呢。晚上再服侍侯爷……” 楚华谨忍住心头的火重重地捏了一把,才把手拿出来,给裴舒芬仔细理了理身上的衫子,道:“咱们一起过去吧。” 裴舒芬点点头,起身去穿衣镜前照了照,看见身上的衣裳还算齐整,便只把头发又用篦子抿了抿,披上一旁插屏架子上搭着的披帛,同楚华谨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桐星愁眉苦脸地站在内室门前,眼神不断地往内室扫过去。 楚华谨从内室出来乍一看见桐星杵在门口,脚步顿了一下,不悦地道:“你回房去吧,无事就不要过来了。”桐星的杏核眼里立刻蕴了两泡泪,跪了下来道:“桐星知道错了,还请侯爷不要责罚桐星……、,楚华谨置若罔闻,回头牵了裴舒芬的手,大多走了出去。 裴舒芬轻笑着回头看了桐星一眼,正好看见桐星抬起头满脸不甘地看过来。 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桐星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裴舒芬在心底里轻哼一声,十分畅意。 一向只有她踩人想踩着她裴舒芬往上爬的女人,在这个世上恐怕还没有生出来! 快到太夫人的慈宁院的时候楚华谨放开了裴舒芬的手,整了整衣襟,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往前走去。 裴舒芬半低着头,含笑跟在楚华谨后面半步远的地方,一起进到太夫人的慈宁院里。 慈宇院的上房里,太夫人没有在堂屋,而是在堂屋后面一个小小的起居室里。 齐姨娘所出的庶长女楚文瑢此时正拿了个青色大柚子出来,用银质裁纸刀比划…着,要切开来跟太夫人一起分吃。 太夫人在一旁关切地道:“琳丫头,仔细别伤着手,还是让丫鬟们切吧。”楚文瑢比试了几下,还是有些担心,便放下裁纸刀,对太夫人的大丫鬟弄墨笑着道:“还是弄墨姐姐来吧,琳儿割了手指倒没什么,只担心让祖母没有柚子吃,可就是琳儿的罪过了。”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将楚文瑢拉。。怀里道!”瞧这小嘴,这样会说话,跟你姨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楚文瑢的生母齐姨娘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当年同宁远侯府也是世交,所以两家在两个孩子小的时候,就给他们定了亲。只是后来朝堂上风云变幻,老宁远侯有了更大的野心,才同定南侯府毁了婚,给自己的嫡长子楚华谨娶了三朝首辅裴立省的嫡长女裴舒凡为妻。而太夫人对齐姨娘,是看着她长大的,比对她以前的媳妇裴舒凡,还要多几分熟稔。 楚文瑢笑着正要说几句客套话,抬眼见父亲楚华谨和母亲裴舒芬进来了,忙从太夫人怀里站起来,对楚华谨和裴舒芬屈膝行礼道:“琳儿见过父亲、母亲。”楚华谨夸了一句:“琳儿乖。”又同裴舒芬一起给太夫人行礼。 太夫人一整天都记挂着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事情,见裴舒芬进来,忙问道:“皇后娘娘怎么说?”裴舒芬未来得及回答,外面的婆子过来回道:“回太夫人、侯爷、 夫人,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三少爷,过来给太夫人请安来了。”太夫人便对裴舒芬使了个眼色,对那婆子道:“既然来了,都进来吧。”又笑着看向楚华谨,道:“你不过来,他们也想不到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楚华谨满脸不自在,安慰太夫人道:“娘说哪里话?他们敢这样怠慢娘,儿子回去教训他们去。” 太夫人哼了一声,坐在上首不言语。 裴舒芬这一次倒没有打圆场,只是笑着在一旁站着,等着孩子们进来请安。 不一会儿的功夫,楚文瑢、楚文瑢和楚文瑢三个人鱼贯而入。 楚文瑢年纪小,还是跟着乳娘进来的。楚文瑢和楚文瑢却已经是小大人的模样了。 太夫人虽然有些不虞,可是看见三个大孙子在面前,心中的不快立时烟消云散,笑着等他们行了礼,便叫过来一一问话。 楚文瑢才三岁,看见姐姐楚文瑢站在太夫人身旁,早就迈着胖胖的小短腿奔了过去,先谄媚地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才扑到太夫人怀里,撤着欢儿地叫“祖母抱琛儿!祖母抱琛儿!” 太夫人的心都要被揉碎了,一把抱起楚文瑢在怀里“心肝儿肉” 地叫个不停。 楚华谨意味深长地看着裴舒芬笑了笑,裴舒芬晕生双颊,轻轻啐了楚华谨一口,便转头看向楚文瑢和楚文瑢,和颜悦色地问道:“前些天府里发月例,你们各自房里的丫鬟都去领了吧? 若是不够用,尽管跟我说。” 楚文瑢和楚文瑢已经十三岁,快要到说亲的年岁了,三年前就住到外院,由自己的嬷嬷和大丫鬟打理日常起居。 听见裴舒芬问起来,楚文瑢忙道:“有劳母亲关心,都已经领回来了。” 楚文瑢也忙跟着阵和。 太夫人看见裴舒芬对两个庶子关心有加,在心底里暗暗点头,对两个孩子道:“你们母亲平日里管家事忙,还记得为你们操持,你们要打心底里谢过你们母亲才是。” 楚华谨满意地看了裴舒芬几眼,又对两个孩子道:“天色不早了,就在这里陪祖母说会儿话,等着一起吃晚饭吧。”几个孩子应了,坐到太夫人所坐的罗汉床前面的几个杌子上,陪着说起话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婆子又进来回道,说二房的二爷楚华诚和夫人黄氏,带着她的嫡子楚谦孟和嫡女楚谦瑶过来请安了。楚谦孟今年已经十岁,也要住到外院去了。楚谦瑶七岁,倒是跟大房的楚谦益一个年岁。 按岁数排的话,楚文瑢是大少爷,楚文瑢是二少爷,楚谦孟是三少爷,裴舒凡所出的楚谦益是四少爷,而楚文瑢和楚文瑢就只有排第五和第六。 小姐那边,楚文瑢是大姑娘,楚谦瑶是二姑娘,裴舒凡所出的楚谦谦只能是三姑娘。 一行人进了屋子,又乱着给太夫人请安,给楚华谨和裴舒芬问好,然后又跟大房的几个孩子打了招呼。 太夫人看见一屋子人,不由笑开了huā。 裴舒芬看着这一屋子孩子,却如同看见自家的银子长了脚,都飞到这些孩子那里去了,面自己的孩子将来,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片瓦,半根草,着实头疼起来。 楚华谨看见裴舒芬脸色突然又有些淡然下来,还以为她想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囿于当年所发的誓言,无法现在就生。便低头想了想,走到她身边,道:“别着急,我都有打算的。不会委屈你,还有我们以后的孩子。” 第四十九章 各自肚肠 第四十九章 各自肚肠 裴舒芬听了楚华谨的话,讶异地眨了眨眼睛,又低头掩袖婉转一笑,轻声道:“侯爷想多了,妾身不过是在盘算今年冬季该添的衣裳如何打点。”稀里糊涂地想把这事混了过去。 楚华谨背着手笑了笑,不再多言,跟着众人一起,簇拥着太夫人去旁边的花厅吃晚饭去了。 花厅上众多儿孙济济一堂,太夫人心情好了许多,对裴舒芬道:“若是益儿和谦谦也在这里,咱们就真的齐全了。”太夫人左手边坐着楚华谨,楚华谨的左手边才是裴舒芬。这话隔着楚华谨说得,声音就大了些。 坐在裴舒芬旁边的二夫人黄氏在心里不屑地嘀咕两句,面上却眉开眼笑地拍了拍手,道:“娘说得对!别说是娘想着那两个孩子,就是我这个做婶娘的,也想得紧啊!”说着说着,似乎眼圈都红了,黄氏拿帕子出来印了印眼角,道:“只可惜我们那大嫂,去得太早了。留下两个没娘的孩子,现在都快连家都没有了……” 坐在黄氏左手边上的二爷楚华诚看着太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了黄氏两下。未料到黄氏将腿缩在椅子下面,二爷一个扫堂腿过去,正正好好踢中了坐在黄氏右手边的裴舒芬伸得直直的左腿。 楚华诚早就恼恨黄氏不会做人,屡次得罪大房的填房夫人,惹得自己大哥不快,连带自己在大哥那里也吃了几次排头。所以这一脚用了八成的力气,将裴舒芬踢得闷哼一声,差点晕过去。 楚华谨坐在裴舒芬的右手边,太夫人的左手正下方,听见裴舒芬哼了一声,脸色发白,赶紧低头过去问道:“怎么啦?” 裴舒芬以为是黄氏踢得她,遂扭过头去看着黄氏,嘴角紧抿,忍了又忍,才冷冷地道:“二弟妹,大嫂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又踢又打的咒我?!” 黄氏吃了一惊,刚想起身叫屈,自己左手边的丈夫楚华诚突然轻轻拉了她的衣襟两下。 黄氏跟楚华诚多年夫妻,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恍然大悟:刚才是楚华诚给自己出气来了,所以踢了裴舒芬一脚。 黄氏心里甜如蜜,满面含笑地先斜了楚华诚一眼,才转头对裴舒芬慢条斯理地道:“大嫂,您说什么话呢?弟妹我听不懂耶!” 裴舒芬压低了声音,凑过去在黄氏耳边道:“你别以为在桌子底下,别人就看不见。——你踢我一脚,当我不晓得?” 黄氏也回头压低声音道:“大嫂,如果这一脚是弟妹我踢的,弟妹我天打雷劈!” 裴舒芬瑟缩了一下,皱眉问道:“真不是你?”知道黄氏是地地道道的古人,对发誓这回事还是很谨慎的。 黄氏正色道:“绝不是我。” 裴舒芬狐疑地看了看四周,觉得有些阴风侧侧,嘀咕道:“还能有谁?”眼光便向坐在黄氏另一边,正埋头喝汤的二爷楚华诚看了过去。 黄氏见裴舒芬疑到楚华诚身上,赶紧打岔,凑到裴舒芬耳边低声道:“……兴许是以前的大嫂也说不定。” 裴舒芬的瞳孔急速地收缩了一下,对黄氏板了脸道:“二弟妹真是会说笑。人死如灯灭,哪里有那些神神鬼鬼的?” 黄氏抓住了裴舒芬的话脚,忙道:“大嫂,这些事不可不信啊。——再说,以前大嫂的长明灯,听说曾经在她死后还燃了两年呢。大嫂就没有想过,或许以前的大嫂还有心愿未了,所以还留在中澜院里?” 太夫人对底下两个媳妇的明争暗斗,本来一直装不知道,由得她们去。反正她们越闹腾,自己的地位就更超然。到时候,还不是都得过来讨好自己?总比两个媳妇一条心,共同糊弄自己的这个老婆子为好。 可是这一次,黄氏说得实在太离谱了。 太夫人的脸色更加阴沉,对黄氏道:“老二家的,食不言,寝不语,你从小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这话说得很重,等于直接在骂黄氏没家教,将黄氏的娘家父母都骂进去了。 黄氏脸涨得通红,只想问一声太夫人,如何只说她一人没规矩?大嫂不也一样?而且整件事根本就是大嫂先挑起来的! 楚华诚见势不妙,再次狠狠扯了黄氏的衣襟一下。黄氏被扯得歪了歪,才住了口,低头吃饭去了。 楚文琳坐在太夫人的右手边,对刚才对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二婶说得话难听,可是也不是没有道理。 “祖母,四弟和三妹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咱们家啊?琳儿都想他们了。”楚文琳笑着偏了头,一脸天真地看向太夫人。 楚谦益在整个楚家的男孩子里,排行第四。楚谦谦在女孩子里,排行第三。 说起楚谦益和楚谦谦,太夫人的心情又好了许多,笑着对楚文琳道:“祖母不正在问你母亲?”说着瞥了一眼低头狂吃饭的老二楚华诚和他媳妇黄氏,又道:“你母亲今日去了宫里,见了皇后娘娘,也不知道这事怎么样了?” 楚华诚和黄氏扒饭的动作稍微慢了下来,耳朵都支楞起来,听着桌上的谈话。 裴舒芬本来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可是太夫人不知为何,突然在饭桌上问起来。若是自己说,此事还没有说定,那二房的两个人更要看她的笑话了。 想到此,裴舒芬笑着揉了揉自己被踢疼的小腿,对太夫人道:“娘太心急了,都等不得吃完饭,媳妇再跟您细说说。” 太夫人呵呵笑道:“现在先说个大略,等吃完饭了,你再跟我说仔细不迟。” 裴舒芬无法,只好咬着牙道:“皇后娘娘亲自求了圣上。虽说没有十分的把握,可是分也是有的。——圣上已经松口了。” 太夫人长舒了一口气,合掌先念了一句“阿弥托佛”,才对桌上的几个孩子道:“益儿和谦谦可算要回来了。以后咱们府里可更热闹了!” 黄氏看见裴舒芬又得了脸,十分不忿,忍不住又道:“益儿和谦谦回来是好事,可是娘的院子里,如今有了琳丫头,再住进来益儿和谦谦,是不是让娘太受累了?” 裴舒芬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才对黄氏道:“二弟妹想得真周到,这事儿确实得合计合计。” 黄氏不忿裴舒芬,更不忿楚文琳。不过是个庶女,也配摆嫡女的架子。自己的女儿,乃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却连太夫人的院门都摸不着。——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啊?! 想起楚文琳几次在外面宾客面前将自己的女儿瑶儿比了下去,黄氏又再接再励,道:“横竖琳儿如今也大了,倒不用娘再操心了。只可惜那谦谦,今年才三岁多,真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大嫂理着家,不得闲。我又带着两个孩子,还要打点二爷衙门里的礼尚往来,说不得。只有娘多费费心了,也让我那去了的大嫂心里安慰一些。” 楚文琳虽说心思灵敏,到底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听出二婶的意思,是让她从太夫人的院子里搬回去,不由大急。齐姨娘费了多少心,才让她住到太夫人的院子里,只想着用这个名头抵消她是庶出的劣势,以后好给她说一门好亲。若是楚谦谦一回来,自己就从太夫人院子里搬走,那以后,外面的人就只知道楚谦谦,不知道有她楚文琳了。 楚文琳一排雪白的牙齿紧咬着下唇,看着黄氏闷闷地道:“二婶,祖母照顾不过来,琳儿也会帮着照顾弟弟、妹妹的。” 黄氏掩袖呵呵笑起来,道:“琳丫头真是离不开娘的院子呢!——琳丫头,这话在屋里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在外面说。我们宁远侯府又不是没了长辈亲眷?哪有让庶姐去照顾嫡出的弟弟、妹妹的?说出去,真让人笑掉大牙,别说人家笑话你,连皇后娘娘都要被人笑话呢!” 一般也只有这大家子里的长辈都死绝了,才会有庶出的兄姐拉扯照顾嫡出的弟妹。楚文琳若是真的担起照顾楚谦益和楚谦谦的担子,别说外面的人会看笑话,就是裴家人,肯定也是不依的。 “好了!还认不认人吃饭了!——老二家的,我看你也吃饱了,赶紧回去吧。你还有两个孩子还照顾呢……”太夫人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冲黄氏瞪眼。 黄氏呵呵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憋的通红。——太夫人像这样当众不给她脸面,还是第一次。 二爷楚华诚虽然觉得黄氏是有些过分,可是太夫人这样做,就更过分。 “娘,我们吃饱了。”楚华诚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对一旁已经放下筷子,惴惴不安地看过来的儿子楚谦孟和女儿楚谦瑶问道:“你们吃饱了没有?” 那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七岁,哪里看不出饭桌上的剑拔弩张?特别是祖母居然直接训斥了他们的娘亲,这两个孩子也有些为自己的娘抱不平的意思。 太夫人看见楚华诚站起来,才醒悟自己刚才就忘了老二一家子都在这里,自己打老鼠伤了玉瓶了,不由有些后悔。可是又没有自己去给媳妇道歉的理儿,虎着脸低头不说话。 楚文琳见机还想再说两句,裴舒芬却咳嗽一声,对她丢过去一个凌厉的眼风。 楚文琳立时闭了嘴,埋头扒饭。 裴舒芬这才看向楚华诚,笑容满面地道:“二弟,娘也是心直口快,二弟哪里有不明白的?——快坐下,坐下。一会儿上甜点了,都是孩子们爱吃的。”说完,笑着看了楚谦孟和楚谦瑶一眼。 两个孩子果然被甜点吸引住了,又磨磨蹭蹭地在位置上不想起来。 楚华谨这才发话,对楚华诚皱了眉头道:“一家子好好吃顿饭而已,别尽出妖蛾子。” 楚华诚最怕大哥,又见大嫂给了梯子下,便不再坚持,嬉皮笑脸地对太夫人道:“若是娘让儿子留下来,儿子就不走了。” 太夫人知道老二是放软求饶来了,转嗔为喜道:“你就坐下吧。——那椅子上有手,专赶你不成?” 楚华诚趁机坐下,又同楚华谨插科打诨起来。饭桌上两妯娌的争执立时被消于无形。 等吃完晚饭,楚华诚和黄氏陪着太夫人闲聊几句,就先回去了。 紧接着,几个孩子也都到了要盥沐的时辰,也告辞出去了。 太夫人的内室里,就只剩下裴舒芬和楚华谨两人陪着太夫人。 太夫人叹了口气,道:“益儿和谦谦是该回来了。你看,就算住在一起,也都各有心思。若是再分开个十年八年的,跟这府里的人,就更生疏了。——到时候,益儿如何能从老大手里接过这样大一个摊子?” 裴舒芬瞥了楚华谨一眼,见他低着头,怔怔地不说话,忙笑着道:“娘放心,明儿媳妇就回娘家一趟,看看两个孩子。顺便跟我父亲和母亲提个醒儿,就说圣上也在考虑让两个孩子回宁远侯府,让他们把该预备的东西都预备着,到时候咱们拿大车都拉过来就行了。” 楚谦益和楚谦谦在裴家住了四五年,吃穿用度都从宁远侯府这边送过去了。虽然裴家人都给他们存了下来,并没有用从宁远侯府送过去的东西,可是那些东西,到底是属于他们的,裴家人也不会那样下作,故意克扣下来的。 太夫人点点头,道:“那就好。你跟亲家太太和老爷说,论理我该是一起过去的,可是昨儿夜里起夜着了凉,一整天身上不爽快呢。就不过去了。” 裴舒芬忙应了,同楚华谨一起离开太夫人的慈宁院,回自己的中澜院去了。 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天已很晚,赶紧收拾睡下不提。裴舒芬趁去净房的时候,一个人去了自己的琅缳洞天,取了些上好的跌打药,涂在自己的小腿上,才觉得好受些。——现在想来,多半是老二楚华诚那个缺德鬼踢的。 裴舒芬在心里给二房又记了一笔帐。 第二天一大早,裴舒芬起床打发楚华谨去了衙门,便换了出门的衣裳,带着大丫鬟桐月,一起回娘家裴家去了。 感谢雯雯心心、杨晔、狐狸贝贝77、卡卡潔、纳吉莱、凝露星、mi、了了轻烟、夕*颜、铜仁猫、木棉已开花、妖精灵动、禁花水月、qq9328、jlungu的粉红票。感谢ngbibi和小树妈妈的打赏。 看见有20块就升初v的活动,没有初v帐号的书友赶紧抓紧啊,升了初v看文便宜多了。那20块钱是存进去看文的,不是购买初v帐号的钱。初v帐号不要钱滴~~~很不错的del哦!ro 第五十章 授人以渔 上 这几年来,裴舒芬对两个孩子非常上心,隔三差五地回娘家去看他们。以前裴老爷和夏夫人刷还欣慰,只是自从大半年前,裴老爷不知因了何事,再不肯见裴舒芬。一一就算她回娘家专程求见裴老爷,也总是闭门不纳。 夏夫人并不知原因,一直嗔着莱老爷神神叨叨,让孩子模不着头脑。 裴老爷心里有事,也不好跟夏夫人说,只好默认了夏夫人的话。 这天裴舒芬回到裴家,见了两个孩子,裴舒芬先拿了两份赤金项圈,底下挂着从大觉寺求来的寄名符,送给他们,当作是跟镇国公夫人上契的见面礼。 夏夫人在旁边看着,笑着让人将寄名符和金项圈收了起来,对两个孩子道:“怪沉的,谁家天天戴着?一一收起来以后过年过节的时候再戴吧。 楚谦益和楚谦谦都乖巧地点点头,且对那金项圈和寄名符也不感兴趣。 他们跟裴舒芬也无甚可该,兄妹俩坐在夏夫人身边,不时眉来眼去的自得其乐,倒显得裴舒芬像个外人。 裴舒芬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也不生气,对夏夫人道:“这俩孩子调皮,这几年劳烦母亲了。” 夏夫人慈祥地看着楚谦益和楚谦谦,头也不回地道:“小孩子就是要调皮些才好。天天跟个闷蓟芦似的,没病也挣出病来了。” 楚谦谦不耐烦再坐在这里,抱着夏夫人的胳膊摇来摇去道:“谦谦想去后花园给外祖母摘花去。” 夏夫人一听就头疼拿手指点了点楚谦谦光洁的脑门儿,道:“小祖宗,你别又去祸害你外祖父哪些兰花,外祖母就谢天谢地了可不敢让你这位小祖宗帮我摘花儿。” 楚豫谦抿了嘴笑,拉了拉夏夫人的胳膊,让夏夫人附耳过来,在她耳旁轻声道:“外祖父搬到书房去的那三盆兰花,都是谦谦拔出来又种回去…” 夏夫人眉梢挑了两下,想起裴老爷对那三盆兰花的宝贝程度有些无可奈何地道:“你呀,也要个人好好管你才是。” 楚谦谦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对夏夫人道:“谦谦出去了!”然后又对裴舒芬笑了笑,道:“母亲,谦谦出去了。”倒是比以前有礼的多。 裴舒芬正好有话要对夏夫人说对楚谦谦挥挥手,道:”去玩吧。”又问楚谦益:“要不要跟去照顾妹妹?” 楚谦益点点头,从椅子上下来,对夏夫人和裴舒芬都行了礼才拿着楚谦谦的手,以前往门外走去。 两人的丫鬟婆子和乳娘赶紧跟了上去。虽然只有两个小孩子,却是前呼后拥的一大群人跟着伺候。 夏夫人眼看着两个孩子一大一小远去的背影,心头突然涌起浓浓的不舍之情。 裴舒芬也盯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出了会儿神,又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今日想说的话,才开。道:“母亲今日舒芬过来是有要事要跟父亲、母亲通个气儿。” 夏夫人想起裴老爷近来对裴舒芬冷落的态度,叹了。气,道:“有话跟我说吧。你父亲现在忙着呢恐怕没有空听你说话。” “可是这事儿,同圣上有关。”裴舒芬笑着道,就不信父亲还能坐视不理。 “这样啊?”夏夫人为难了,叫了自己的大丫鬟过来,道:“去看看老爷在做什么,若是实在忙,就说只耽桐一盏茶的功夫。” 那大丫鬟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回来道:“回夫人的话,老爷说,有什么话,跟夫人说是一样的,老爷那里走不开,就不过来了。” 裴舒芬微微挑起眉毛,正色问道:“你可把我的原话说与父亲听?” 那大丫鬟点点头,道:.,奴稗都说了。” 裴舒芬还要发问,夏夫人已经拦了她的话头,又对屋里伺候的丫鬟们道:“都下去吧。” 裴舒芬看见夏夫人这幅样子,知道复夫人是不打算再让人去叫裴老爷去了,心里对裴老爷的不满又多了三分。 “有话你跟我说吧,我会原原本本转告给你父亲的。”夏夫人心里虽然嗔着裴老爷,却是知道这事强求不得。不过她也该问问裴老爷,到底是怎么啦。 裴舒芬定了定神,对夏夫人字斟句酌地道:“前儿舒芬进宫去见皇后娘娘,正好碰到圣上也去娘娘那里闲坐。娘娘就说起了益儿和谦谦,说他们都大了,老是在咱们裴家也不是事儿。特别是益儿是宁远侯府的世子,以后是要承继宁远侯府的,是不是还是应该多回宁远侯府住一住?”夏夫人心里一紧,忙问道;”那圣上怎么说?”当初楚谦益和楚谦谦回到裴家,是圣上的旨意。若是要再送回宁远侯府,一定也得有圣旨才行。 裴舒芬笑着道:“圣上说,娘娘说得有理。只是孩车还小,再等一阵子吧。”暗示圣上已经松了…… 夏夫人手捂着胸。,有一刹那的怔忡和难过,看着裴舒芬道:.,圣上可说了等多久?” 裴舒芬摇摇头,道:“没有。舒芬也不敢妄拟。” 裴舒芬走了之后,夏夫人在厅里一个人坐了好久,才起身来到裴老爷的书房,道:“看来圣上打算让两个孩子回宁远侯府了。” 裴老爷坐在书桌后面的紫藤大圈椅上,眉头皱了起来:”她还说了些什么?” 夏夫人便将裴舒芬说得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听完夏夫人的话,裴老爷的眉头皱得更紧,喃喃地道:”圣上到底在想什么……,?” 夏夫人静静地坐在一旁靠窗的罗汉**,手里抹着象牙雕的晶莹骨牌有些帐恫地道:“这幅骨牌,还是舒凡在的时候,托人给我带回去的。你还专门写信去劝她,莫要做得太出格。” 裴老爷起身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长叹一。气,圣心难恻,圣心难恻啊! “给益儿和谦谦收拾东西吧,既然圣上有意让他们回去,我们再阻拦也无效,反而对这两个孩子不好。”裴老爷对夏夫人劝道。 夏夫人一下子就哽咽起来拿帕子捂了嘴,鸣咽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益儿才七岁,谦谦才三岁,下个月才满四岁…” 裴老爷不知该如何跟夏夫人解释“自从皇贵妃生了儿子之后,圣上就马上扒了裴舒芬诰命夫人的打衔,算是安抚了皇后娘娘这边,也是给三个嫡出皇子脸面。 最近听大儿裴书仁说,皇贵妃最近又复宠了。为了两宫单衡,圣上拿益儿和谦谦当作棋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裴立省曾是三朝首辅,对皇帝的心思并不陌生。他知道,帝王心术,制衡为上。只是如今的宏宣帝,有一点让他不明白。 在他看来,如今其实是皇后这边看上去更势大一些。特别是自从镇国公夫人跟益儿和谦谦上契之后,外面的人都已经把镇国公府看作是站在皇后这边的人马。圣上怎么还会让益儿和谦谦回到宁远侯府,继续加大宁远侯府的筹码呢?一一这样做,真是不像圣上一贯的手笔。又或许,其中有什么事,是外面的人还不知道的? 裴立省捻须沉吟半晌,想起了镇国公的态度。对于他夫人同益儿和谦谦上契的事,他可是大力反对的。后来反对不成,就只让他夫人跟两个孩子上契,他自己倒是置身事外,两不相沾的样子。还有那个奇怪的镇国公夫人,你说她莽撞吧,可是她事事有后手。你说她深谋远虑吧,她却在益儿和谦谦这件事上,完会不按常理出牌,只是凭着一己喜好,任性妄为,根本不顾此举会给他们镇国公府带来多少麻烦。 也许圣上态度转变的根子,其实是在镇国公府? “对了,益儿和谦谦要回宁远侯府的事,也得让他们的谊母镇国公夫人晓得一声。”裴老爷对夏夫人吩咐道。”要不。你明日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拜访一下镇国公夫人?一谦谦昨日不是还闹着要去找她谊母说话来着?”裴老爷想起楚谦谦玉雪可爱,又古灵精怪的小模样,忍不住嘴角微翘起来。 听裴老爷说起楚谦谦,互夫人的眼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墙脚那三盆贵重的兰花。一盆金吞素,此时应该叶子上已经有了黄斑。一盆翠一品,已经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还有一盆张荷素,已经出了杂色斑纹。一一看来这些兰花,的确被谦谦动过手脚了。 看见裴老爷嘴角舍笑的样子,复夫人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了下去,点头道:.,明日太着急了。明儿让人递个帖子,后日上门拜访吧。、圣上也说了,益儿和谦谦还小,等过一阵子再说。圣上贵人事忙,一时半会想不到我们益儿和谦谦这里,也是有的。” 裴老爷没有反驳夏夫人的话,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如今圣上那里也是诸务繁忙,不说民生,就说西北那地儿,没子总兵,可得早做打算才是。” 夏夫人听见这些朝堂上的事就脑仁儿疼,闻言忙笑着起身道:“老爷自己琢磨吧,我去后花园看看益儿和谦谦去。” 裴老爷置若周闻,坐回自己的圈椅上,拿了张宣纸出来,开始笔走龙蛇。 夏夫人临出门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回头笑道:“老爷也别紧着写折子,还是找人来瞧瞧那三盆兰花吧。”说完,笑着出去了。 裴立省写完一篇奏折,才想起来夏夫人的话,觉得怪怪的,起身到墙脚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裴立省心里几乎要吐血,立时就把管书房的小厮拉过来要痛打一番,那小厮不敢再瞒,将楚谦谦做得”好事”一五一十全招了出来。 裴立省哭笑不得,到底晚上还是将楚谦谦叫过来训了一顿才罢。 楚谦谦垂着头站在裴立省面前,做出一幅十分悔根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外祖父的训,便立剩猴上外祖父的膝头,揽着外祖父的头,撒起娇来。 这一招百试百灵,裴立省还想再板着脸,可是一看楚谦谦莹澈的大眼睛里,有大大的眼泪盈盈欲滴,裴立省立刻心软了,自责不已,忙又哄着楚谦谦。 楚谦谦立刻破涕为笑,道:“外祖父不恼谦谦了?” 裴立省苦笑道:“给外祖父十牟胆子,也不敢恼我们谦谦啊!” 楚谦谦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小人儿要面子,当着大家的面不肯认错,可是私下里,只有她跟裴立省两个人的时候,还是悄悄地对裴立省陪了不是,还道:“外祖父放心,谊母说她家有好多好看的花儿,等谦谦去谊母那里给外祖父多要几盆兰花过来。”说得裴立省忏然心动,悄悄嘱咐楚谦谦道:“跟你外祖母去镇国公府的时候,偷偷问问你谊母,有没有金吞素、翠一品和张荷素这三种兰花。如果有,让你谊母开个价。” 楚谦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夏夫人让人送了帖子去镇围公府给贺宁馨,言道明日要过府拜访。 贺宁馨这几日在家里接待了远道而来的长兴侯陈亮一行人。长兴侯陈亮便是简飞扬姑母简士芸的夫君。自从陈宜岚入宫做了贵人,长兴侯陈亮便立时将家里的谢氏夫人处置了,当作外室养了起来。自己带了随从上京,一来是想通过简士芸的外甥简飞扬谋个实缺,二来是想打听一下,女儿陈宜岚在宫里过得如何。 简士芸对长兴侯余怒未消,并不想见他,所以前是贺宁馨同简飞扬一起出面招呼。 贺宁馨跟长兴侯陈亮接触了几次,便看出这人华而不实,好高鸯远。若是留在京城,不仅对镇国公府,而且对陈宜岚在宫里面,也是祸非福。因此她跟简飞扬商议了,只在长兴侯的家务事上做文章,只打算寻个错处,将他的气焰先打下去。结果经过多方打听盘问,居然让她从长兴侯从陇西带过来的几个得脸的丫鬟婆子那里,打听到那位谗姨娘真正的下落,居然是从侯府当家的妾室,变做了外室! 第五十一章 授人以渔 中 第五十一章 授人以渔 中 贺宁馨探得谢姨娘的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先将此事按下不提,开始同长兴侯对起简士芸当年的嫁妆来。 简老夫人还收着简士芸当年的嫁妆单子。贺宁馨未嫁之前,简老夫人便着人去陇西长兴侯府要简士芸的嫁妆,让管事带着嫁妆单子去让那谢氏姨娘赔补。那管事在陇西呆了俩月,是空着手回来的,说是长兴侯陈亮应承说,会亲自上京,将嫁妆交回到大姑太太简士芸手里。 可是如今长兴侯陈亮来到京城,口口声声说要接简士芸回家,却只字不提当年被那谢姨娘谋去的嫁妆一事。 “长兴侯大人,我姑母说了,嫁妆一日不还,她一日不回陇西长兴侯府。——请你们还是先回去将嫁妆打理清楚了再来接人吧。”贺宁馨笑意盈盈,打算先将他们请回去再说。自己再另外派人去陇西,彻查那谢氏姨娘的下落。 长兴侯陈亮是个有些白胖的中年男人,肚子已经有些微微挺起来,穿着有些窄小的暗绯色窄袖常服,一条白玉腰带将隆起的腰围勒出一条沟壑。所幸长得还算高大,所以看起来还是有些气势,保养得比实际年纪要轻些。 听了贺宁馨的话,长兴侯有些不虞地道:“嫁妆的事,以后再说。你让士芸出来,我有话要说。”摆起了姑丈的架子,对贺宁馨不是很客气。 贺宁馨知道长兴侯昨日刚得圣上特许,入宫见了陈宜岚一面,大概是知道女儿在宫里甚是得宠。从宫里回来之后,气势就不同了。看人都是扬着头,斜着眼睛。不像刚来京的时候,高大的汉子见人都佝偻着腰,见谁都一脸笑意,实在前倨后恭地厉害。 贺宁馨在心底里暗暗摇头。这样的男人,姑母简士芸若是不能这次彻底把他拿捏住,还不如就此合离算了。否则跟他回去也是受揉搓,指不定还得三天两头送信过来,让简飞扬去给她做主。——贺宁馨可不想一直给人收拾烂摊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说姑母简士芸,如果有女儿在宫里做贵人,还有嫡亲外甥是一品镇国公兼一品中军都督府都督,她还要任凭别人揉搓她,贺宁馨不介意将她养在镇国公府,养老送终算了。或者简士芸要是愿意,也可以合离找户好人家再嫁,犯不着把一辈子耗在一个任人欺侮的地方。 听见长兴侯不客气的话,贺宁馨垂眸沉思了半晌,抬头笑道:“长兴侯说得有理,我这就去劝劝姑母。——您先回客房歇息。姑母性子执拗,恐怕还要费些力气才能让她来见您。”对长兴侯陈亮,简家人都没有一个人叫他一声“姑丈”,都以“长兴侯”称之。 长兴侯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那就劳烦外甥媳妇了。”一点都不客气。 贺宁馨笑着让人送了长兴侯出去,自己折去了简士芸住的梧桐院。 梧桐院南厢的绣房里,简士芸正坐在窗前的绣架前面,怔怔地看着被细棱格檀木窗分隔成一格一格的天空,和院子外那颗修长笔直的梧桐树。 “姑母在做什么呢?”贺宁馨站在门口,轻轻咳嗽一声,笑眯眯地问道。 简士芸浑身震了一下,才回过头来,看见是贺宁馨站在门口,忙起身迎过来,道:“快进来,外面风大,仔细闪了面。” 贺宁馨笑着走进来,往绣架上看了看,看见一只梅花鹿刚刚绣了个轮廓,但是已经十分精致鲜活。 “姑母这一手绣活,真是无人能出左右了。”贺宁馨用手轻抚着绣架上面绷着的古香缎,轻声赞道。 简士芸走到绣房门口,出声让外面伺候的丫鬟砌茶拿点心过来,又对贺宁馨道:“馨儿谬赞了。姑母我没什么本事,做姑娘那会儿就喜爱刺绣。当年在家的时候,有大嫂亲自指点,又帮我寻了很多宫里针工房放出来的绣娘做师傅,才习得一二。——不过比起大嫂,我的绣活实在不值一提。” 贺宁馨心里一动,将本来想说的话先放下了,顺着简士芸的话头好奇地问道:“姑母是说,娘也是刺绣好手?” 简士芸掩袖笑道:“何止是好手!——你不晓得,大嫂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女,当年出阁前,她的绣活已经是出神入化。那时候,江南最有名的绣娘薄三娘还专程寻到范阳,向大嫂求教。据说从范阳回去后,薄三娘的绣技大涨,并且手创玲珑阁,就是如今大齐朝最有名的绣坊了。” 贺宁馨更是惊讶,很难将一个肌肤细嫩,十指青葱,柔若无物的简老夫人,同一个绣技高超的人联系起来。 “这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贺宁馨沉吟道。 简士芸笑着看了她一眼,道:“范阳卢氏当年何等气派,这些事情,怎么会传得让外面的人都知道?——那薄三娘自己都没有吐过一个字,卢家更不会让外人晓得。我能知道,也是大嫂身边的婆子告诉我的。” 可惜年岁太久远,范阳卢氏不用说,已经被庞太后整得家破人亡。简家的旧仆也都死得死,卖的卖,都寻不到了,不然倒是可以问一问。 “那娘现在怎么不绣了?”贺宁馨好奇地问,简老夫人的手指,可不像一个精于刺绣的人的手指。 简士芸偏着头想了想,有些不确信地道:“大概是回祖籍太过辛苦,将绣技都搁下了吧。你知道,这些东西,不经常练着,难免手生。我也有十几年没有拿过绣针了,如今重新用起来,还是生疏得很。” 贺宁馨站在绣架前面,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赞叹道:“虽然针法看上去是有些生疏,可是间距、用色、还有层次,这些最要紧的东西,都一丝不乱,显见是有功底的。——跟完全不懂的人新练起来的针法比,是很容易分辨的。” 简士芸见贺宁馨这话说得奇怪,也走过来看着自己的绣架,道:“练过和没练过的,当然不同。若是有根底的,就算丢下十年八年,重新拣起来也容易得很。比不得一窍不通的人,拿起针跟拿根棒槌一样,一看就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而已!”说起刺绣,简士芸又找回几分自信,将陇西府的俗语也拿来取笑。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贺宁馨见简士芸心情开朗了许多,便拉了她坐下道:“姑母,宁馨今日过来,是有事相商。” 简士芸微笑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慌乱地问道:“可是你要赶我走?” 贺宁馨忙道:“姑母说哪里话?姑母若是心甘情愿,在这里住一辈子都成。——只是姑母真的想在我们这里住一辈子吗?” 贺宁馨知道,简士芸其实还是想回去的,就是有些抹不开脸面,又担心被长兴侯府的人欺侮,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 简士芸跌坐在绣房北墙下的软榻上,木着脸地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贺宁馨叹息着摇摇头,坐在简士芸身边,推心置腹地道:“姑母,不是宁馨僭越。只是这事,得姑母自己立起来才行。——我们可以帮着姑母,但是如果姑母一味指望别人,那长兴侯府在陇西,天高路远地,就算我们能撑腰,也要赶得去才行啊!” 简士芸脸上阴晴不定,低头垂眸,细声道:“我也知道。可是我有近十年不在长兴侯府,如今就算回去,也是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啊……” 这话已经有些意思了。 贺宁馨笑着拍了拍简士芸的肩膀,对简士芸道;“只要姑母愿意一试,宁馨可以帮姑母出几个主意。” 简士芸想了想,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带了笑意,道:“宁馨足智多谋,姑母我洗耳恭听。” 贺宁馨笑着连说“不敢”,又道:“只是宁馨的几个小想头而已,姑母听了,自己斟酌着办就是。” 说着,贺宁馨便对简士芸道:“姑母若是还想回长兴侯做当家主母,首先就要拿回嫁妆。宁馨仔细看过姑母当年的嫁妆单子,除了那些陪送的布匹绣品以外,别的应该都能收回来。”那些布匹绣品,经过这么多年的损耗,就算拿回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不要也罢。除此以外,压箱银子、首饰、古董、田庄,铺面,都应该收回来。家私应该还在侯府里,倒是暂时不用考虑。 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给嫡亲妹子陪送的田庄、铺子,都是在江南的上好良田,铺子也是在江南,都是布庄和绣坊。想着简士芸就喜欢这些,弄这些她熟悉的行当也好打理。 “除了拿回田地和铺面的契纸,还有这十年来田地的出产和铺面的赢利,都要一个子儿不漏,都交回来。”说话间,贺宁馨已经拿出两份单子,都是估算的十年来江南良田的出产和铺面的赢利,不过是取了时下的中位数,已经是很可观的一笔银子。 简士芸看了半天,叹息道:“这差不多是长兴侯府全部的家产了,你叫他们怎么拿得出来?” 这倒是出乎贺宁馨的意外,这笔财产虽然不少,可是还没有放在贺宁馨眼里,她还以为这些不过是被谢姨娘占去了,要拿回来也容易。 不过这样说来,长兴侯府沦落到靠媳妇的嫁妆度日,应该是入不敷出很久了。这样也说得过去,这么多财产,那谢姨娘若不是得了有心人指使,一个人怎么吃得下? 贺宁馨默然了半晌,道:“既然姑母知道,这整个长兴侯都是吃得用得姑母的嫁妆,姑母为何又觉得自己直不起腰来?” 简士芸瞥了贺宁馨沉肃的小脸一眼,道:“我既然嫁了过去,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何必分得这样清楚?”这是当年大嫂经常跟她说得话。她只是运气不好,没有碰上一个像大哥那样的好男人。 贺宁馨又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忍不住拉了简士芸的手,道:“姑母,良善只有对良善人才有用。对狼心狗肺的人,就是与虎谋皮,被他们吃了肉都不吐骨头的。” 简士芸有些尴尬地红了脸,低头不言语。 “这样吧。姑母先去见长兴侯一面,跟他说清楚嫁妆的事儿。先有多少赔多少。若是实在拿不出来,就将剩下的签了借据。这借据,姑母不用收着,我就让飞扬做个恶人,替姑母收着。”只是担心被那长兴侯一哄,简士芸又心软,被他把借据诓了过去。 简士芸笑了起来,道:“这法子好。以后他们要是跟我不对付,我只要略提一提我外甥那里的借据,看谁还敢不老实!” 长兴侯府的老一辈已经都没了,如今长兴侯就是当家。若是长兴侯低了头,自然简士芸的日子就好过些。 贺宁馨也跟着笑了一回,接着道:“第二件事,就是长兴侯如果无钱还姑母的嫁妆,那谢氏姨娘,就要卖入教坊,卖身还债。” 简士芸大吃一惊,忙摆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可让长兴侯府的脸面往哪处搁?还有那谢姨娘生的女儿和儿子,以后更是没法做人了!” 贺宁馨还从没有见过这样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伤害别人的人,心里对简士芸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只是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遂正色道:“姑母容禀,长兴侯已经还了谢氏的契纸,也在官府下了档子,她跟长兴侯府,再无瓜葛。另外,好叫姑母知晓,这谢氏,如今被长兴侯当了外宅养着,除了没有住在侯府,吃穿用度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其实那谢氏的吃穿用度。贺宁馨不过是随便说说,她的人还没有去陇西府,根本不知道这谢氏现在过得如何。不过看长兴侯的样子,定是被谢氏拿捏住了。顺理而推,谢氏自然也会过得不错。 而简士芸想回去长兴侯府过上有尊严的日子,这谢氏,就非得处置不可,不过是杀鸡骇猴而已。谢氏当年将简士芸母女往死里踩,就该接受今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不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而且对贺宁馨来说,她一向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对方永无翻身的机会。 简士芸听说长兴侯将谢氏养做外宅,脸上又灰败了几层,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 贺宁馨察言观色,又出了个主意道:“姑母若是寒了心,咱们就把长兴侯府挤得一干二净,拿回嫁妆,自己另嫁他人就是了。——犯不着跟这些人混。” 感谢寰虎虎吖、liuynzqm520、enmin、青木999、龚羽茜、若水、书友100822095552695、其敏、夜莫妃的粉红票。感谢534623145的香囊。(n_n) 继续求粉红票啊~~~ro 第五十二章授人以渔 下 简十芸摆摆手,脸芭沉郁,轻声道!“我的心乱得很。你让我好好想想。”说着,有些送客的意思。 贺宁馨知道今日的事,对简士芸冲击太大,让一个一命与人为善的人突然要以牙还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姑母,宁馨还是那句话,若是姑息养奸,一个谢姨娘去了,还有无数个新姨娘会补上来。以姑母为人的良善宽厚,若是不能先用谢妖娘震慑后面的人,这长兴侯府,还真没有什么回去的必要。”贺宁馨又劝了一句。就如同朝堂上的争斗,若是不能把对方打得无还手之力,就根本不要出手。 简士芸倒是还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是啊,去了谢姨娘,还会有张姨娘、赵姨娘、王姨?…,在这些人面前,自己如何能衬立起正室的尊严? 看着简士芸脸色有些动容,贺宁馨继续解释“不是宁馨狠毒,有意要同谢姨娘过不去。实在是以姑母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定要让谢姨娘身败名裂,活受罪,姑母才能在长兴侯府立足得稳。” 简士芸心里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低声道:“我是非常恨她,可是女人的名节最重要。哪怕让她自尽呢,也好过将她卖去教坊,让人糟踏。” 贺宁馨又叹了口气,只好将陈宜岚提出来,希望简士芸为母则强,为女儿多打算一番“谢妖娘有一子一女,姑母只有一个女儿。姑母想想,表妹当年在长兴侯府,在谢姨娘手下过得什么日子?一一本来是嫡长女,却订婚的夫婿被抢,娘亲给留的嫁妆被夺,在侯府里面,还要自己做针线挨取月例银子。而谢姨娘的女儿,既抢了表妹的未婚夫,又以嫡长女的排场出嫁。如今在夫家,想必是一呼百应,安富尊荣。表妹却不得不背井离乡,到深宫里搏一份前程。还有谢姨娘的儿子,是长兴侯的庶长子。看长兴侯的意思,以后很可能是这位庶长子承继长兴侯的爵位。”刻下的话,贺宁馨没有再说了,以简士芸的经历,应该能想明白。 贺宁馨提出要将现在是养在外宅的谢姨娘卖到教坊,真正要打击的,其实是那位庶长子。若是他的生母成了迎来送往的教坊中人,他就无论如何都无法承爵。如果谢姨娘自尽了,反而会成全那位庶长子,反倒不妥。所以万万不能让谢姨娘在入教坊之前寻短见。 只要谢姨娘入了教坊,长兴侯就得熄了让这位庶长子承爵的心思。这样一来,就算简士芸生不出来,挑个把听话的丫鬟生个儿子,养在自己名下,长大了承袭爵位,自然是两全其弄。 简士芸是个良善人,并不是傻子。贺宁馨一提起黄妖娘所出的庶长子,简士芸立刻就明白了贺宁馨执意要卖谢姨娘去教坊的真正用意。其实还是在为她的长远利益打算。 想通了这一层,简士芸又惭傀,又欣慰,拉了贺宁馨的手,嘴唇俞合了两下,才道:“是姑母愚善了。宁馨此计,既是为姑母打算,也是为岚贵人打算,实是大善。我自己吃苦不要紧,可是要带累了我的孩儿,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一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贺宁馨见简士芸终于想通了,也甚是高兴,道:“姑母不用急,先晾长兴侯几天,然后去跟他谈奈件。”又叮嘱道:“姑母只用跟长兴侯该嫁妆,让他签借据。别的话,让飞扬来说。”毕竟将谢妖娘卖去教坊之事,若是直接由简士芸提出来,未免太过直白,且会让长兴侯记恨。可是若是简飞扬提出来,就只能显出镇国公府为简士芸撑腰,让长兴侯不敢再怠慢简士芸。 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自然会有不同的效果。 看着简士芸若有所思的样子,贺宁馨起身告辞“姑母慢慢想,我先回去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贺宁馨便看到裴家夏夫人送来的帖子,说明日带益儿和谦谦过府一聚,有要事相商。 贺宁馨精神一振,忙命人写了单子给小厕房,准备益儿和谦谦喜欢吃的饭菜还有点心,为明天的聚会做准备。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贺宁馨打发简飞扬去了衙门,便先去简老夫人院子里请安。 简老夫人自从上次号称有病,让贺宁馨去“伺候”了她一晚上之后,便昏睡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将简老夫人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再不敢去招惹贺宁馨。 所以贺宁馨这些日子过来请安,简老夫人都是随便跟她闲话两句,便让她回去了,也不再为难她。等贺宁馨走了之后,简老夫人便接着张罗简飞振的婚事,连日来找了不少官媒上门,听她们说说合适的女儿家。 贺宁馨看着简老夫人忙乎,也不发话。只走过一阵子,就给简飞振暗中通气。 简飞振有了准备,已经搅黄了好几次明里暗里的“相亲”行为,让简老夫人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从简老夫人院子里回来,贺宁馨刚刚坐下喝了杯茶,外面的丫鬟过来通传,说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到二门上了。 贺宁馨急忙带着丫鬟婆子出院门相迎。 一行人刚刚来到致远阁的门。,便看具夏夫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过来了。 看见贺宁馨站在致远阁大门。,楚谦谦第一个就挣脱了夏夫人的手,飞一样地跑了过来,一头扎进贺宁馨怀里。 贺宁馨抱着楚谦谦软软的小身体,脸上不知不觉笑成一朵huā。 “谦谦快下来!一一看你这样子,见谁都要猴到人家身上去!”夏夫人在后面嗔怪道。 “干娘!”楚谦谦拖长声音叫道,让贺宁馨甜到心坎里去了。 “夏夫人太见外了。我是谦谦的谊母,谦谦跟我亲热,是天经地义的。”贺宁馨笑着道,抱着楚谦谦在怀里,又亲了亲她粉嘟嘟的小脸。 楚谦益有些羡慕地看着妹妹肆无忌惮地扑在谊母贺宁馨的怀里,也轻声叫了一声,道:“干娘。”学着楚谦谦的样子,不再文绉绉地叫“谊母”。 这一声“干娘”叫得贺宁馨眼圈都有些红了,忙将头埋在楚谦谦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才抬头对楚谦益点点头,道:“益儿乖!”又对夏夫人打了招呼,便带着他们一起往屋里去了。 进到致远阁的堂屋里,夏夫人又命自己的大丫鬟和心腹婆子拿着几样尺头礼品,去暄荣堂给简老夫人送过去。 夏夫人晓得简老夫人自中风以后,就在家里养病,很不愿意见外客。她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曾经亲自去暄荣堂一趟,简老夫人也只出来略坐了坐,便进去了,不欲跟她交谈的样子。 后来贺宁馨也婉转地暗示夏夫人,简老夫人性子井较独特,如今脸上又留下遗缺,怠慢之处,还望夏夫人海涵。 夏夫人便心领袖会,以后再来镇国公府,都只是让自己的大丫鬟和心腹婆子过去暄荣堂问个好,也是礼多人不怪的意思。 楚谦谦和楚谦益进到致远阁的堂屋里,就围在贺宁馨身边,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别来事项,好象几百年没见一样,其实也就十来天而已。 贺宁馨耐心地听完两个孩子的话,笑着甫了甫楚谦谦娇俏的小鼻子,道:“就你调皮。一一去吧,跟着扶风姐姐,让她带你去后huā园寻寻兰草,看看有没有你外祖父想要的那三品兰huā。若是找到了,就让huā匠移到huā盆里,给你外祖父送过去。”扶风是贺宁馨的大丫鬟,此时正随侍在旁。 夏夫人膛目结告地看着楚谦涂欢呼着往门外跑去,楚谦益看了夏夫人一眼,还未开。问,夏夫人已经挥挥手,有些头疼地道:“去吧,去吧。我看你们在你干娘家里,比在外祖家还要放肆。” 楚谦益有些害羞地抿嘴笑了笑,又征询地看向贺宁馨,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 贺宁馨心里微觉酸楚,抚了抚楚谦益的头,怜惜道:“去玩吧。要记得照顾妹妹,也要照顾好自己。” 楚谦益猛地点头,本来有此不合年纪的成熟的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又转身往门外跑去,追着楚谦谦去了。扶风早就出了门,追楚谦谦去了。 楚谦益的丫鬟婆子和乳娘也跟寿对夏夫人和贺宁馨行了礼,追了出去。 屋子里只刻下几个丫鬟婆子,还有夏夫人和贺宁馨。 贺宁馨看了看夏夫人带过来的丫鬟婆子,道:“劳烦各位姐姐、搪搪了,下去吃杯茶,解解乏罢。” 镇国公府的一个管事婆子过来,对着夏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福了一福,道:“各位跟我来。”说着,带了夏夫人的丫鬟婆子下去吃茶去了。 贺宁馨的另一个大丫鬟扶柳见状,也带了镇国公府刻下的丫鬟婆子下去了,将堂屋留给了夏夫人和贺宁馨两个人。 看见人都走了,夏夫人端起一旁桌上的清茶,轻轻吹了吹,往嘴里抿了一。,才抬头对贺宁馨道:“谦谦淘气,镇国公夫人不要见怪。” 贺宁馨忙嗔道:“跟夏夫人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宁馨就可以了。” 夏夫人抿嘴笑了笑,道:“说起来,这两个孩子真是跟宁馨有缘。他们平日里不是这样的,非常守礼。就算谦谦比较淘气,也只是在家里面,对着她最亲近的人才这样。比如她外祖父,谦谦淘气,多半是对着外祖父淘气。”说着,将楚谦谦的“丰功伟绩”一一说了出来,包括她喜坏了裴立省最心爱的三盆兰huā,才有了今日楚谦谦一来,就迫不及待地向贺宁馨求兰huā的事儿。 贺宁馨恍然大悟,想起裴立省那样严肃的人,也被楚谦谦整得哭笑不得,不由莞尔道:“裴老爷子真是疼谦谦,也是谦谦的福气。” 夏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倒是淡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也不知这福气还能持续多长时间。” 贺宁馨的心忤忤跳得厉害,看着夏夫人问道:“夏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夫人盯着贺宁馨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今日我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一来是两个孩子一直念叨,要过来这里见见你,跟你说说话。二来,是有件事情,我们觉得,也当让你知晓,有个准备。” 贺宁馨心里一沉。、可别是她最担心的那件事。 “前几日,我们家的四姑奶奶回来说,圣上有意让益儿和谦谦回宁远侯府去。”夏夫人缓缓地道。 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贺宁馨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以为,圣上当日下旨让益儿和谦谦离开宁远侯府,回到自己娘家去住,是为了笼络裴家人。另外,也是为了给皇后和宁远侯府一个警告,让他们不要想当然地把还没有到手的东西,就已经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若真的是自己想的这样,那么圣上有什么理由,又改了主意呢? 就目前来看,圣上依然需要裴家人,而且是越来越需要。而宁远侯府,如今也蹦达得比她当年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更厉害。当年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一直是致力于同各大勋贵府上交恶,同时让皇后娘娘“装愚守拙。”不跟别人争。可是现在,宁远侯府却是致力于跟各大勋贵府上搞好关系,而且卓有成敢,已经隐隐成为京城勋贵里的领头羊。 这样的宁远侯府,圣上怎么会不去继续打压,反而有意让益儿和谦谦回到宁远侯府,更加壮大宁远侯府的声势呢? 贺宁馨低头琢磨了半天,突然想起皇贵妃先前主动对她示好的事儿,貌似圣上也知道了,并且警告过简飞扬。估计皇贵妃那边,也敲打过了。 皇贵妃刻生了儿子,又没有娘家,难道圣上认为,皇贵妃的示好,是在未雨调缪,为势单力弱的四皇子做打算? 可是就算镇国公府站到皇贵妃那边,一个刚刻崛起的镇国公府,也比不过在京城里经意了十几年的宁远侯府有用。 况且自己刚刚跟宁远侯府的两个嫡子、嫡女上了契,明明从表面上看,是攀在皇后那一边。圣上就算心有疑虑,也绝对不会认为镇国公府就一定是站在皇贵妃那一边的。 总之如今的皇贵妃和皇后比,势力还是远远不如。 那么圣上这样做,看来是针对宁远侯府。到底是安抚,还是捧杀?够和凶章都修改过了。有空的书友可以回去再看看。改得是细节,大的情节走向没有改。 第五十三章 釜底抽薪 第五十三章 釜底抽薪 贺宁馨跟夏夫人说话的当儿,脑子里已经连转了十七八个念头,将宏宣帝各方面的考较,都仔细琢磨了一番。 “宁馨,你说益儿和谦谦能回去吗?”夏夫人心里颇是不安,但是为何担心到这种地步,她自己又说不出所以然。 诚然没娘的孩子是要可怜一些,可是也不是所有没娘的孩子都长不大的。照说益儿和谦谦有裴家人,还有镇国公夫人做后盾,比别的孩子还要多几分保障。再说了,就算那种家都没有了的孤儿,也有很多在外面乞讨长大的。偏他们家孩子就会长不大?——夏夫人觉得自己应该是担心过头了,对着贺宁馨讪讪地笑了笑。 贺宁馨听了夏夫人的担忧,将对宏宣帝的考较暂且放下,问道:“夏夫人,您也不必担心至此吧?——宁远侯府也不是龙潭虎穴,两个孩子再怎么说,也是宁远侯的亲生骨肉,是宁远侯太夫人嫡亲的孙子、孙女。不说别的,就说看在圣上和皇后娘娘份上,他们都不会让这两个孩子有个好歹。” 夏夫人皱了皱眉,在座位上不安的挪动了挪动了,沉吟道:“这些道理,我也晓得。就是心里一直心惊肉跳的,不知为何。” 贺宁馨笑着对门外吩咐了一声,让扶柳给夏夫人端了些上好的茶面子,加上今早刚出炉的小点心,给夏夫人送了过来。 “夏夫人先用些茶点,咱们慢慢再聊。——也许夫人是饿着了,心慌而已。”贺宁馨知道夏夫人有个血虚的毛病,不能饿着。一饿就会心慌意乱,虚汗直冒,严重的时候,还会晕厥过去。 夏夫人早上却是没有好好吃早食,闻言也不客气,就着扶柳送上来的茶水、点心,慢慢吃起来。 贺宁馨沉默地坐在一旁,将此事又思来想去琢磨了一番,已经有了主意。 等夏夫人吃完茶点,脸上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 贺宁馨又让扶柳上了杯加了红糖的清水,让夏夫人慢用。 夏夫人喝着加了红糖的水,有些惊讶地道:“你也喜欢在水里放糖?”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我娘家有个亲戚有血虚的毛病,大夫就是这样嘱咐的。我看夏夫人的面色,似乎也是气血不足。横竖这加了红糖的水甜丝丝的,补一补也不是坏事。” 夏夫人对贺宁馨的细致十分叹服,道:“你有心了。” 贺宁馨心里一动,忙笑道:“不是我有心,是谦谦有心。”说着,便将此事推到谦谦身上,说是从谦谦那里听说了夏夫人的症状,所以推测夏夫人有血虚之症。 夏夫人心里十分熨贴,对贺宁馨叹道:“谦谦才这样小,就这样机灵,实在是难得。” 贺宁馨点点头,道:“确实机灵。所以夏夫人放心,此事咱们从长计议。” 夏夫人又有些着急,道:“圣上不知何时就要下旨,哪来的功夫从长计议?” 贺宁馨想了想,对夏夫人解释道:“夏夫人仔细想想,圣上若是打算让他们立时回宁远侯府,肯定马上下旨算了。如今不给个准话,大概是要拖上一拖。——且以益儿和谦谦的身份来说,不管拖多久,他们终归是要回宁远侯府去的。” 宁远侯府再不上道,在贺宁馨看来,也是楚谦益的。别人想从中摘桃子,可得先问问她同不同意! 夏夫人神色黯然,喃喃地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想着,等他们再大一些,能有自保的能力也放心些……” 贺宁馨心志坚韧,当事不可为的时候,马上就将心思转到如何随分从时、因势利导上面去了。在她看来,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端看当事人如何选择。做得好,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做得不好,好事也会变成坏事。她从不怨天尤人,更不会坐以待毙,或者等着让别人来拯救她。 “夏夫人,您真的很担心两个孩子?真的想让他们在宁远侯府顺顺当当地长大?”贺宁馨试探地问道。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是如果夏夫人愿意配合一下的话,她的计划会更容易展开。 夏夫人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道:“这还用问?!——你这孩子,怎么也犯傻了?” 贺宁馨低头抚了抚裙带上的金玉禁步五事,不敢看着夏夫人的眼睛,轻声问道:“夏夫人,容宁馨问个出格的问题。” 夏夫人很少看见贺宁馨这样局促的样子,有些好笑,温言道:“你不用拘束,有什么话,尽管问。” 贺宁馨咬了咬唇,闷声问道:“如果宁馨有一计,但是需要裴家的四姑奶奶承担更大的责任,甚至是做出更大的牺牲,请问您愿不愿意?” 夏夫人飞速地瞥了贺宁馨一眼,见她依然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仔细说说,我先听听看。”夏夫人不敢贸然答应。毕竟,裴舒芬是裴老爷的亲生女儿,是裴家人,而眼前的镇国公夫人,虽然同他们一见如故,可是到底不是自家人。 贺宁馨抬起头,脸上已经面色如常,笑着对夏夫人道:“只是我的一些小见识。我想着,夏夫人当初让你们家的四姑娘嫁过去做填房,多半还是为了两个孩子着想,是不是?” 这是事实。 夏夫人展颜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没错,当初我们是这样想的。后来我们虽然改了主意,可是皇后娘娘却不放过我们家,到底下旨赐婚,还是将她娶过去了。” 这些贺宁馨也都知道,不过她不知道裴家人居然后来改了主意。她还以为,皇后娘娘那道赐婚的圣旨,是裴家人和宁远侯府共同求来的呢。 可是裴家人为何又改了主意呢? 听了贺宁馨的问话,夏夫人踌躇了半晌,还是简短地答道:“当初我们有些思虑不周,所以改了主意。后来的情形,已经脱出我们的掌握,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暗示圣上和皇后都有插手的意思。 贺宁馨微蹙了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又试探地问道:“你们家的四姑奶奶嫁到宁远侯府也有两三年了,为何至今无出?”贺宁馨可不觉得,宁远侯府太夫人会对裴舒芬做出同自己那时候一模一样的事情。 夏夫人脸上颇为尴尬,道:“这个……是舒芬自己的主意。说是为了好好照顾两个孩子,五年以内不会有身孕,所以到了如今还是无出。再过个两年,大概就差不多了。” 贺宁馨恍然大悟。当日她在须弥福地的镜子里看见的琅缳洞天里面的避孕药丸,原来是裴舒芬给自己做得! 啧啧,乖乖,可是下了本钱了。贺宁馨在心里好笑,裴舒芬不知道晓不晓得,她这几年药丸吃下去,以后想要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虽然琅缳洞天的《百草集》里,也有促进怀孕的方子,可是贺宁馨不知道,若是这两种药先后都吃,不知对胎儿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实在是那地方药草的药性实在太强了…… 想到这里,贺宁馨的把握又多了几分,掩袖笑了一会儿,道:“这可好了,原以为宁远侯夫人不过是面子情儿,原来真的肯为她姐姐的两个孩儿做出如此牺牲。——这样就好办了。” 夏夫人听不懂,觑着眼上下打量贺宁馨,道:“你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吧。” 贺宁馨又仔细想了一遍。宁远侯府里,楚华谨的各个妾室当初都被自己收拾过,就算以前有些人想害楚谦益和楚谦谦的,可是在楚华谨娶了年轻的裴舒芬做填房之后,应该不会再有小妾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为别人做嫁衣裳的事了。——有年轻的填房夫人在,妾室还要去害原配的嫡子,就是让填房夫人在后面渔翁得利呢。楚华谨的那几个小妾再糊涂,也不会做这种没脑子的事。 所以如果把人往坏处想,益儿和谦谦回到宁远侯府,面对的最大的不定因素,就是裴舒芬,和她以后有可能生出来的儿子。 想到此,贺宁馨便起身走到夏夫人身边,在她耳边俯身说了几句话。 夏夫人听了贺宁馨的话,眉头蹙了蹙,道:“……若不是她的错呢?” 贺宁馨笑道:“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两个孩子有了不妥,无论是不是她的错,应该都由她承担后果。再说,这不也正是她信誓旦旦,要嫁到宁远侯府的原因?——那么如果孩子出了问题,是不是就应该找她承担责任呢?” 贺宁馨的主意是,如果两个孩子有一天,奉了圣旨又回到宁远侯府的时候,由夏夫人出面,代表裴家这个娘家,向圣上求得一份旨意:若是在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之前,就在宁远侯府有个三长两短,不管跟裴舒芬有没有关系,都算是裴舒芬没有尽到做继母的责任。希望圣上能够下旨,直接将裴舒芬从宁远侯府休离。——相信这一招,直接斩断宁远侯府同裴家人的联系,也是圣上乐于见到的。况且是裴舒芬自己的娘家人所求,别人也怪不到圣上头上。 夏夫人想了想,还是叹息道:“稚子何辜?!”贺宁馨的主意,其实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将两个孩子当作了宁远侯府同裴家,还有圣上博弈的工具而已。 若是圣上同意下旨,那么皇后娘娘首先便是两个孩子最大的靠山。再加上裴舒芬没了别的指望,只能使尽浑身解数,烧香拜佛求两个孩子长命百岁。若是两个孩子命不好,还是自然夭折了,裴舒芬也别想坐享其成。就算她那时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有个被休离的娘亲,那个孩子也绝对承不了爵,而且会成为圣上夺爵的借口,将宁远侯府彻底打压下来。——总之做填房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就别怪老天不做美,不成全你。 而圣上,贺宁馨知道,是一定不能拒绝这样的诱饵,非下这道横在宁远侯府脖子上的圣旨不可的。 看见夏夫人伤感的样子,贺宁馨也知道夏夫人看出了她的用意,可是她没有别的法子。她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自己的孩子,唯恐他们受到伤害。再说,过分呵护,也会让孩子不能成长。 贺宁馨虽然疼这两个孩子,可是并不想他们长成如简士芸这样的人。虽然良善,可是无力自保,只能任人宰割。——如果将他们呵护成这样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人心险恶,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不负责任。 所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两个孩子在别人眼里有更大的利用价值。被当作棋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只好被人忽视,被人宰杀,都无人为之喊冤。 “夏夫人莫要伤感过甚。其实人生世上,都是有自己的位置,有自己的作为的。此举虽然眼下看来,似乎对益儿过于苛刻,可是往另一方面想,人家都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也是对他的历练,希望他也能有化逆境为顺境的造化。”贺宁馨劝道。 夏夫人难过地拿帕子拭了拭眼睛,道:“我们都没有怎么教过他……”他们宝贝这两个孩子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去教他们要如何认清人心险恶? 贺宁馨也想好了法子,对夏夫人道:“如果夏夫人不弃嫌,这阵子,就让他们多来我们府上。我会想法子,慢慢教他们。虽然不能一蹴而就,可是先给他们提醒提醒,教一教为人处事的道理、手段,也是可以的。这两个孩子都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日积月累,水滴石穿,一定能起作用的。”暗示要教两个孩子一些手段,让他们回去后,能够自保。 夏夫人破涕笑道:“你怎么有那么多鬼主意?——也好,先试试吧。也不知能试多久。”不知道圣上能等多久。 贺宁馨却默默盘算了一下,想起朝中局势,对夏夫人道:“最少也有半年时间。多的话,一年。一年之后,大概两个孩子就要回去了。” 夏夫人整了整身上的披帛笑道:“那就托你的吉言,看看是不是这回事。”说着,起身要去看看两个孩子怎样了。 贺宁馨也忙起身,跟着夏夫人一起去后花园了。 后花园的兰圃旁边,花匠已经把楚谦谦要的那三种兰花装了盆,正在仔细给她讲述兰花的种植和养护方法。 楚谦谦一边听,一边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逗得周围的人都乐得不行。 感谢美目盼兮yq、eiuren、宇0714的粉红票。继续各种求~~~如果大家看着开心,多投几张粉红票吧。(n_n)ro 第五十四章 亡羊补牢 上 贺宁同夏夫人走过来,跟着楚谦谦和楚谦益的丫鬟婆子们赶紧过来给她们行礼。 扶风是贺宁馨的大丫鬟,见状也上来给夏夫人行了礼,才笑着对贺宁馨道:“夫人,临安乡君很是能干呢。这些兰huā都是她自己找出来的。” 楚谦谦本来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huā匠的一举一动。听了扶风的话,楚谦谦从地上起身,得意地抬起头来,看着贺宁馨道:“干娘,谦谦看外祖父的兰huā,看了好多次,都记住了,才能找到它们哦!” 这些兰huā其实外表看上去都差不多,不是特别注意,或者特别内行的人,很难分清哪种是哪种。 楚谦谦不过三岁多,就能从兰圃里找出那三种兰huā,这份观察力,却是不同凡响。 贺宁馨抚着她的丫髻,笑着道:“你别太得意。 依干娘看,你不知祸害了你外祖父多少盆兰huā,才将它们认得一清二楚。你这个样子,哪像是赔罪来的,倒像是炫耀来着!” 楚谦谦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笑,低头拽着自己淡粉色的衣角扭来扭去,一幅有些心虚的小模样儿。 楚谦益这时也走过来,拉起楚谦谦的手,对贺宁馨道:“干娘说笑呢,是吧?”又对贺宁馨做了个“哄她”的口型,还冲楚谦谦努了努嘴。 贺宁馨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身子微微前倾,伸手将楚谦谦抱了起来。 楚谦益忙把手松开,让贺宁馨把楚谦谦抱起来。 楚谦谦一头扎在贺宁馨脑后,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放,居然有些害羞的样子。 贺宁馨心里一阵温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对夏夫人挤挤眼,故意大声道:“是吃午食的时辰了,不如我们一起回去?” 夏夫人也点头,让人将三盆兰huā收好,又一手挽了楚谦益的手,同贺宁馨一起并肩往后huā园的门口走去。 回到致远阁,扶风和扶柳早已经抄近路先回来了,将饭菜都摆放整齐。 贺宁馨同夏夫人和楚谦益、楚谦谦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午食。 吃完饭之后,楚谦谦和楚谦益两个人开始吃点心,贺宁馨坐在一旁看着他们道:“这阵子,你们外祖母打算多带你们过来几次,你们可愿意?” 两个孩子猛地点头,看着贺宁馨笑得十分开心。 贺宁馨也很高兴,对夏夫人道:“夏夫人回去,把这事好好跟裴老爷子说一说,看看裴老爷子怎么想的。“夏夫人笑道:“此事事关重大,自然是要说的。” 几个人又在镇国公府上盘桓了一下午,一直等到简飞扬从中军都督府回来,夏夫人才起身告辞。 简飞扬赶紧又留了留夏夫人,道:“夏夫人不用管我,我就是回来换件衣裳,便要出去了。” 夏夫人拦着简飞扬道:“镇国公客气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着,指了指那边正跟贺宁馨窝在一起的两个孩子,道:“就是这俩孩子,实在跟镇国公夫人有缘,才处得这样好。” 简飞扬抬头看过去。见贺宁馨坐在黄huā梨木的软榻上,正伏在榻上的一个小四方桌上,同楚谦益和楚谦谦一起,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看见一大两小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简飞扬也生了几分兴趣,走过去道:“做什么呢?”低下头看了看。 贺宁馨先已经跟简飞扬打过招呼,现在见他过来了,抬头笑道:“我们一起画画呢。” 楚谦谦还不会写字,只是提着笔东一圈西一圈的在纸上画圈圈。 楚谦益却有了几分绘画的功底,此时正占了半边宣纸,拿了贺宁馨专门为他准备的小管狼毫,画着几幅图画。 听见简飞扬的声音,楚谦益赶紧放下笔,抬头问好。 楚谦谦也跟着抬起头,冲简飞扬挤了个笑脸,便又低下头责继续画圈圈。 楚谦益看见楚谦谦的圈圈马上就要画到他的地盘上去了,忙道:“妹妹,咱们回家去吧。~ 外祖父还等着你的兰huā呢。”只一句话,就把楚谦谦的注意力吸引起来了。 楚谦谦赶紧放下笔,对贺宁馨道:“干娘,谦谦要回去了。 一明天再来好不好?” 贺宁馨重重地点头,道:“当然可以。 只要你想来,任何时候都可以。 干娘的家,就是谦谦的第二个家。“楚谦谦好奇地问道:“谦谦的第一个家是哪里?” “嗯”贺宁馨一时语塞。她想说是裴家,可是楚谦谦明明是楚家人,他们应该都认同宁远侯府才对。如果两个孩子现在就对宁远侯府有抵触情绪,实在不是好事情。 简飞扬在一旁背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榻上的三个人,突然接口道:“谦谦的第一个家,当然是宁远侯府。第二个家有两个,一个是你干娘的家,还有一个就是你外祖家。” 谦谦疑惑了,抬头看着简飞扬,两条长长弯弯的柳眉微微蹙起,问道:“既然是第二个家,怎么会有两个?” 简飞扬索性跟楚谦谦打马虎眼,见她实在可爱,伸手将她抱起来,逗着她道:“二就是两个的意思。所以你的第二个家,可以有两个。” 楚谦鼻更糊涂了。她明明知道这位大叔说得不对,可是一时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她。这个“二”和“俩”实在是把她绕住了,赶紧求援地看向楚谦益。 在楚谦谦心里面,最能给她依靠和安全感的,不是外祖父、外祖母,也不是干娘,而是从小就对她呵护备至的哥哥楚谦益。 一虽然楚谦益自己也是个孩子,却对妹妹付出了超越年龄的关爱。 楚谦益知道简飞扬在逗楚谦谦,抿嘴笑了笑,又向贺宁馨看过去,并不出言辩驳。 贺宁馨将楚谦益拉过来拥在怀里,抬头看着简飞扬,嗔道:“在孩子面前怎么能乱说话呢?…他们会当真的。” 简飞扬哈哈笑道:“所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这叫兵不厌诈! 小孩子虽然小,也要明白些才好。” 这话倒是对了贺宁馨的心思,便让她灵机一动,对楚谦谦道:“谦谦,咱们就把这件事当作今日的第一个功课。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位叔叔的话,到底对还是不对。若是不对,你要如何才能驳倒他。” 楚谦谦点点头,对简飞扬挑起了一边的长眉,道:“叔叔别得意,谦谦一宝能*倒你的。 ”想了想,楚谦谦又加了一句:“我大舅是状元,就算我说不过你,我大舅一定能说得过你!”居然已经懂得要搬出家里人,来给对方施压。 简飞扬笑着拿额头顶了顶楚谦谦的小脑袋,装作害怕的语气道:“求求谦谦姑娘,可千万别告诉你的状元大舅舅叔叔不识字的,最怕状元郎了……” 一席话说得不仅贺宁馨和夏夫人笑得前仰后合,就连楚谦益也放声大笑起来。 贺宁馨止了笑,问楚谦益:“你笑什么?” 楚谦益笑着拿手指头指着简飞扬,道:“叔叔明明懂兵法,却说自己不识字。 干娘说好笑不好笑!” 楚谦益的反应这样敏锐,倒是让贺宁馨又多了几分欣喜和骄傲。 “益儿说得对。叔叔的话里,破绽百出,有心人一听就知道有什么问题。”贺宁馨一点也不避嫌隙地对楚谦益夸赞道。 夏夫人见贺宁馨当着简飞扬的面,这样下他的面子,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简飞扬。却见他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依然笑嘻嘻地看着贺宁馨。 是个有担待,且心胸宽广的好男子。夏夫人在心底里暗暗点头,暗赞贺御史大人挑女婿的眼光简直把裴老爷甩出几条街去。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阵子,夏夫人才再次起身告辞,十分坚决地道:“时辰不早了,真的要走了。” 贺宁馨苦留不住,外面的婆子却已经领着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进来,对贺宁馨道:“回禀国公爷、夫人。裴家的大少奶奶过来接夏夫人和世子、乡君了。” 夏夫人笑着看了沈氏一眼,对贺宁馨道:“看,我没说错吧?真的是要回去了。” 沈氏也上前行礼,又对夏夫人道:“娘一直都不回去。爹都等急了。” 贺宁馨这才命人抱起那三盆兰huā,亲自送了裴家的一行人去到二门上。眼看他们走远了,贺宁馨才跟着简飞扬回转。 回到致远阁的内室里,简飞扬随手捞起刚才贺宁馨同两个孩子趴在桌上画得图,看了看,对贺宁馨问道:“哪些是你画的?” 这张宣纸有四方桌面那样宽大,十分结实,又经得起浸染,实在是画画的好工具。 贺宁馨刚才同两个孩子一起作画,说好了将宣纸分作三部分,他们各占一边,各画各的,然后再联起来看,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听见简飞扬问,贺宁馨走过来,指着左边靠上一些的地方,道:“这里是我画的。”又指着她旁边一块全是大圈圈、小圈圈的地方,笑道:“那是谦谦画的。”剩下的大半张宣纸,便都是楚谦益画的。 简飞扬看了一下满纸的黑墨,有些头疼,将纸放下,对贺宁馨笑道:“你的墨菊图画的越发好了。”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言不由衷的样子,啐了他一口,道:“我明明画的是山水,哪来的墨菊?” 简飞扬尴尬地呵呵笑了一声,赶紧起身道:“我去换衣裳。”闪身溜进了净房里面去了。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拿起简飞扬扔在榻上的宣纸,自己看了起来。 楚谦益画的图,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幅图,准确地来说,是四个连贯的画面。 第一幅图,是一个垂着门帘的大门,从门帘掀开的一角里,一个小 孩子的脑袋露了出来,似乎在透过门帘,观望着什么。 第二幅图,似乎是门里面的情形。只见里面有一张架子床,**坐着一个女子,头上挽着发髻,是一个个妇人的样子。床边也坐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却是长发垂笤,像是个姑娘的样子。坐在**的女子,正伸了手,一手搭在坐在床边那个女子的脖子上,一手抓着那个女子的手腕。 第三幅图,是一个男人出现在屋里面,大步向床那边的两牟女人走过去。 第四幅图,便是那个男人将坐在**的挽髻女子推倒在**,而坐在床边的那个垂髻女子已经躲在了那个男人身后。 似乎后面还有第五幅图,可是楚谦益没有继续画下去。 看着这四幅图,贺宁馨的心跳得怦怦地,紧张地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第二幅图,明明就是当日她身死的那一日,在宁远侯府中澜院自己的卧房里,她跟裴舒芬起了争执时候的情形!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因为她在裴舒芬那个奇怪的琅缳洞天里面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回想当时的情形,将那一幕记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记得,当她抓住裴舒芬手腕的时候,突然一股大力从裴舒芬的手腕处传来,将自己吸了进去。开始自己还以为自己的身体都被吸了进去,后来才知道,原来吸进去的,只是自己的魂魄…… 想到当时的情形,贺宁馨怔忡了一下,又拿起图细看起来。 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贺宁馨也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她记得,裴舒芬进来之前,她正在教楚谦益描红。为了单独见裴舒芬,她让姜妈妈带着楚谦益进到一旁的暖阁里去了…… 原来当时发生的丰情,都被楚谦益看在眼里! 大概还有姜妈妈……………, 贺宁馨又看了看那第三幅图和第四幅图,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在琅缳洞天将自己的魂魄吸走,自己身死之后,楚华谨又进来了。可能看见自己扼着裴舒芬的脖子,楚华谨便将自己推倒在**。裴舒芬是不是在那时候,已经同楚华谨有了首尾? 这些事情,是不是就是楚谦益心里那个不能对人说的秘密?! 是不是在他心里面,是他的爹爹,为了后母,杀了他的亲娘?! 如果他真的这样想,他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回到宁远侯府,同他最痛恨的两个人一起生活?! 贺宁馨头一次意识到,事情原来已经变成这样。她要做的事情,比她以前想象的,还要多上许多…… 第五十五章 亡羊补牢 中 第五十五章 亡羊补牢 中 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同沈氏一起回了裴家。晚间洗漱过后,将要歇息的时候,夏夫人悄悄跟裴立省说了贺宁馨的提议。 随着夏夫人的讲述,裴立省起初还漫不经心,其后却是越听面色越凝重,沉心思索起来。 此计关系到宁远侯府、皇后娘娘、三位皇子、还有裴家和圣上,其间关系错综复杂,里面蕴含的深意,裴老爷越想越心惊。就是不知这镇国公夫人真的是如此深谋远虑,还是偶尔为之,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是也。 夏夫人不知裴立省在想些什么,自己靠在架子床的后靠背上,又回头整了整淡蓝色绣着一支迎风独立的兰草的大迎枕,对裴立省道:“宁馨的这个主意,虽然辖制了舒芬,可是却帮了那些妾室。——老爷觉得我说得可对?”夏夫人对贺宁馨已经不知不觉亲近起来,言语里不再称她是“镇国公夫人”,而是叫了她的闺名。 夏夫人的意思是,如果楚谦益无论出了何事,都会由裴舒芬来承担责任,那些妾室还不都联合起来,一石二鸟,既除了嫡长子,又除了填房夫人? 裴立省正想着自己的事儿,闻言看了夏夫人一眼,笑道:“我们大齐朝对承爵有铁律,非嫡子不能承爵。就算嫡系死绝了,庶子也要记到嫡母名下,才能袭爵。再说,皇后娘娘的娘家,立谁都不会立庶子做世子。除非有妾室扶正,庶子变做嫡子,又或是庶子被寄在正室名下,充作嫡子才行。” 再说就算裴舒芬被圣上休离了,又不是楚华谨死了,难道宁远侯府不会再娶一个继室回来?哪里轮到妾室出来摘桃子?——这些事别人想不到,宁远侯府的妾室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夏夫人有些不忿自己的想法被裴立省驳了回来,偏着头想了想,扳着指头给裴立省数起来,“头一个兰姨娘和桂姨娘,两人是贱籍出身,不是良妾,不得扶正,所以她们俩,早就不做指望了。如今两个人一个想儿子考科举,一个想儿子考武举,都打算自谋出路呢。最多背靠皇后娘娘,多些路子和人脉而已。——比那些白手起家的寒门仕子要强些。” “第二个齐姨娘和方姨娘,都是出身大家,又是良妾。特别是齐姨娘,娘家得力,又儿女双全,当年还跟楚华谨有过婚约。若是要妾室扶正,最有可能的,就是齐姨娘。那方姨娘,听舒凡说过,是个明白人,且不贪心,应该不足为虑。——所以这一计,若是让姨娘们知晓,最可能打主意的,便是齐姨娘。” 裴立省笑眯眯地看着夏夫人如数家珍一样盘点着女婿楚华谨的几个妾室,道:“那些人也值得你费这些功夫打听。有那功夫,不如多陪陪益儿、谦谦和老夫才是。” 夏夫人啐了裴立省一口,道:“跟你说正经的,别瞎打岔!” 裴立省笑着摇摇头,道:“妾室扶正这回事,勋贵世家里面极罕见。更何况宁远侯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同意?”这不是让皇后娘娘打自己的脸? 夏夫人想了想,也笑了,又有些迟疑,道:“就算如此,可是保不准……” 裴立省点点头,道:“是,以后的事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就像当年,齐姨娘也没有想过她会从原配正室,变做妾室。谁又能说,她的娘家定南侯府,未来不会立下大功,让她有个扶正的理由?” 在皇权倾轧里,什么名分、嫡庶、尊卑、规矩,都是过眼烟云。只有赢了的人,才是硬道理。——就算史书,也都是胜利者书写。百年之后,谁还在乎哪一家的主母是妾室扶正,哪一朝帝王又是杀父弑兄上台? 更何况,对于帝王来说,对自己家人狠心的,说不定是个对百姓善待的好皇帝。而对自己家人呵护备至,百依百顺的,也可能对黎民百姓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暴君。 好皇帝和好人从来都不能划等号,而且两者的评价标准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 夏夫人听出点门道,点头道:“这倒是。咱们大齐朝如今的首辅,就是老二舒兰嫁得赵家,不是刚刚将那苏夫人扶正了吗?听说首辅赵大人还专门向圣上请旨,请封苏氏为诰命夫人呢!” 说得是裴家老二裴舒兰嫁的首辅赵家。赵之庆是当朝首辅,裴舒兰嫁得是他的庶长子赵振邦。赵振邦是赵之庆唯一的妾室苏夫人所出。那赵之庆正室死了多年,一直没有续弦,都由妾室苏氏打理家事,人都叫她“苏夫人”,十分有才气,也很守规矩。所以虽然是妾室,因为她人好,夫君又是首辅,在京城贵妇圈子里,还是人缘不错的。并没有因为她是妾,就被大多数正妻所排斥。 裴舒兰嫁了过去,苏氏对她十分照顾,既不摆婆母的架子,又不赶着给她送通房,送姨娘,还嘱咐赵振邦要对妻子一心一意。如今舒兰已经生了长子,此时又怀了第二胎,正是害喜的时候。前些日子夏夫人还专程去赵府看过裴舒兰,知道她过得很好,裴家人也为她高兴。 裴立省微微笑了笑,道:“老赵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将苏氏扶正了。看来他是打算要辞官了,所以临走前给苏氏求个诰命,也好衣锦还乡的意思。”赵之庆一走,就该自己的大儿子裴书仁进文渊阁了…… 夏夫人也笑着打趣道:“这样一来,倒是我们家占了便宜了。舒兰不过是庶出,可是赵振邦这不变成嫡长子了?!” 裴立省嗐了一声,道:“就算是庶出,之前跟嫡出也没有两样。再说他们家又不是勋贵,嫡出庶出都要靠自己考出功名。——倒跟宁远侯府的情形不太一样。” 夏夫人的心思又收了回来,想着宁远侯府的情形,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裴立省见状,伸手揽住夏夫人的肩膀,道:“你别想多了。首先此事就算可行,圣上也绝不会明旨,甚至是密旨都不可能。最多只是当面口谕,敲打敲打,让宁远侯府里有关人等日夜提心吊胆就是了。所以妾室是不可能知道此事,从而兴风作浪的。” 夏夫人抬眼看了裴立省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知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则如果圣上真的闹得人尽皆知呢?” 裴立省呵呵笑道:“若是嘉祥帝,还有这可能。如今的圣上,可不是那等莽撞人。——退一万步说,如果圣上真的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就说明圣上已经有铲除宁远侯府的决心,才下这种让宁远侯自乱的旨意。你以为到了那份上,益儿和谦谦,包括我们,又能逃得过去?” 夏夫人吓了一跳,赶紧道:“圣上哪是那种人?——又不是庞太后当政……”又不虞道:“……圣上为何要为难我们家?我们向来就是站在圣上那边的。”除了跟宁远侯府联姻,夏夫人在心里又暗暗加了一句。 裴立省两手一摊,笑道:“这不就结了?——圣上不会这样做,圣上也不是滥杀之人。而且如今圣上要用我们裴家人,对宁远侯府也会留三分情面。只要皇后娘娘那边不要多事,宁远侯府那边不会有事的。” 女儿裴舒凡给宁远侯府的路早就铺好了。端看现在圣上对皇贵妃多有防范,却对皇后娘娘越发宽大,就知道圣上的主意在哪边。——若不是圣上正当盛年,太子早就立了。 想到这里,裴立省又想起前些日子,大儿子裴书仁跟他密谈的话。那天,圣上召了裴书仁入宫,问他对立太子一事有何看法。裴书仁才知道,有人联名上书,让宏宣帝早立太子,以安百臣之心。 裴立省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担心是宁远侯府出的昏招。后来听了裴书仁的解释,才知道圣上并没有算在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头上,只说臣下“阿谀”,故意逢迎而已。不过还是郑重地问了裴书仁对立太子的看法。 裴书仁答得十分小心翼翼。因为他身份特殊,既是圣上倚重的肱骨重臣,又是皇后娘家的姻亲,实在是不好回答。 好在裴书仁对这个问题也想过很久,此时圣上问起来,便将自己考虑的问题一一摆了出来,对圣上道:“圣上正当盛年,立太子一事,不必操之过急。而几位皇子,年岁也不大,正是锤打历练的时候,若是早早立了太子,分出君臣,倒是让一个心分出两个心来。再说了,太子在位的时间太长,也不是好事。历来史书上面有载,做太子的时间越长,后来的下场就越不好。圣人说观史可以知未来,圣上现在不立太子,也是保全几位皇子的意思,切不可听了有心人的鼓噪,就伤了父子情分。” 裴书仁的话,十分合宏宣帝的胃口,当下便传旨给皇后娘娘,让她赐了几匹宫用锦缎出来,给裴书仁的妻子沈氏封赏。 圣上为了褒奖裴家,此后又特旨让裴立省入宫,做了几位皇子的师傅,同原有的几位皇子师傅一起,教习皇子。 这些事情聚在一起,让裴立省明白,圣上对立谁做太子,已经有了计较。可是并不想过早地公诸于众,让群臣都去向未来的新君献媚去。 虽然此举也有副作用,比如太子迟迟不立,几位皇子也都大了,说不定也有自己的想头。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如今圣上几位大一些的皇子,都是皇后娘娘所出,一个娘生的,当然要亲近些。而且无论谁笑到最后,宁远侯府都是无碍的。 皇贵妃所出的皇子,年岁差的太多,又是早产,目前看来,应该是无碍的。而宫里多得几位贵人,前儿倒是听说有人有喜了,就算生了儿子,也不足为虑。 而镇国公夫人此计,不过是在夹缝中为益儿多一层保障而已。 “此计到底是否可行,完全要看圣上的意思。”裴立省沉吟道。 夏夫人在大迎枕上动了动,将心思转到圣上那边,担心地问道:“说得也是。圣上可会愿意援手?这可是臣子的家务事……” 裴老爷倒是冷笑一声,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臣子,这可是逼过圣上休妻的臣子……”想起当年,裴立省当真对老宁远侯楚伯赞有几分恼怒。他当时可不晓得,圣上跟当时的废太子妃合离,原来是老宁远侯提出的条件。早知道老宁远侯来了这招,他裴立省就算是同样拥废太子登基,也绝对不会将女儿嫁过去。——这样胁迫圣上的“拥立之功”,怎么会有好下场? 其实当时不止是他,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圣上为了复位,主动向老宁远侯楚伯赞示好,同废太子妃合离,娶了老宁远侯的嫡长女以示决心的。一直到现在,大部分人都是这个看法。所以在老宁远侯暴毙之后,也有不少人私下里非议圣上“过河拆桥”、滥杀功臣。 后来还是缇骑出面,整治了几个好说是非的,才将这股子邪气压了下去。 裴立省能知道外人不知道的秘密,也是他女儿裴舒凡嫁了过去之后,从老宁远侯那里亲自听来的。老宁远侯对裴舒凡一向十分赏识,将这些秘事,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她,让她对这些事有了全面的了解,才好为宁远侯府仔细谋划。 裴舒凡自从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段公案之后,才改变策略,顺势让宁远侯府远离了朝堂中心。——也亏了女儿左支右绌地为宁远侯府费尽心机,才在老宁远侯暴毙之后,保存到宁远侯府到如今的位置上。换了任何别的人,宁远侯府现在还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夏夫人从不知道有这件事,瞠目结舌了半日,道:“那镇国公夫人此举,也有些让圣上出气的意思?” 以小利而谋大利,让圣上的怨气用较小的代价得以抒发,这还是在为宁远侯府盘算,寻一条生路的意思。 “也难怪。我们的益儿,以后可是宁远侯。若是圣上那里一直得不到交待,便是益儿长大也难为啊!”夏夫人跟着叹息了几声。 比较忙,粉红答谢等俺晚上回家二更的时候,再一起答谢。 这几天工作上和家里的事都混到一起,本来心情很不好,今天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打算偷个懒,一更算了。结果一刷新,看见大家投了这么多的粉红票,把俺送到粉红榜第9名的位置。俺一激动,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又码了一更出来。咱们晚上继续二更哈。感谢大家给了俺好心情。也祝大家心情愉快,万事如意~~~(n_n)ro 第五十六章 亡羊补牢 下 裴老爷听见夏夫人说宁远侯府,轻声笑了笑,有些不屑地道……镇国公夫人太高看宁远侯府的人了。自从我女儿去后,宁远侯府再无一个明白人!” 夏夫人皱了皱眉头。裴老爷这话,可不再把裴舒芬当她女儿了。 虽说不是夏夫人生的,可是切切实实是裴老爷的血脉啊。 “你也别说得太过。既然连镇国公夫人都为宁远侯府留了几分余地,你也不要袖手旁观了,出言点醒一下总可以吧?你的一个女儿不在了,可是还有一个女儿在那里呢。 一再说还有益儿和谦谦,你不为他们想想?”夏夫人提醒道。 裴老爷张了张口,又咽了下去。这些事情,还是等尘埃落定的时候再跟夏夫人说吧。看夏夫人如今的样子,如果得知当日的事情,立时就要闹腾起来了。说不定会直接找上宁远侯府,马上把裴舒芬拎回来,送进庵里让她剃度出家,青灯古佛过一辈子算了。 这样做,就是直接打皇后娘娘,还有圣上的脸。 裴舒芬可不再是裴家的小庶女,而是宁远侯诰命夫人,是有封号,有傣禄,有品级的。不再是寻常人等想告就告,想拉下马,就能拉下马的。 更何况如今看起来,圣上是有意立皇后娘娘的儿子为太子,从此会着意给皇后娘娘和宁远侯府留三分脸面,不会再让别人给宁远侯府没脸,让皇子蒙羞,所以裴家人此时倒是不能轻举妄动。 再说若是镇国公夫人此计得到圣上的赞同裴舒芬也没有多少戏可唱了,就让她在宁远侯府里镇住那些妾室们,也是好的。 而且镇国公夫人此计,还有一个附带的好处,便是让裴家人主动对圣上提出此事也能进一步把裴家从宁远侯府这条船上摘了出来。一这一点,裴立省估计就算是镇国公夫人自己都没想到。不管怎样他们裴家都承镇国公府的情面就是。 益儿和谦谦是死去的原配裴舒凡的孩子,而裴舒凡同宁远侯府别的人是不一样的。再加上圣上向来高看裴舒凡几分,又承过她的大情,说不定会想法保全她的遗孤。总之只要楚谦益这孩子不自己走上邪路,他在圣上那里绝对是无忧的。 想到这里,裴立省便对夏夫人道:“我们在这里说一千,道一万,都抵不上圣上说一句话。也罢,明儿我就专程进宫一趟,同圣上说说此事,看看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想头。”也算是先通通风,看看形势。 如果此计不行,再作计较就是。 第二天本不是裴立省要入宫教习皇子的日子。吃过早食,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又去了镇国公府跟贺宁馨厮混。而裴立省在自己的外书房里盘桓了一个多时辰,也换了朝服入宫面圣。 宏宣帝早朝方罢,正在养心殿批折子。听见是裴立省求见,便放下手里的折子,笑道:“宣。”裴立省跟着传旨内侍进到养心殿,知道宏宣帝今日心情不错,便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地将此事说了一遍,言道想听听圣上的意思。 宏宣帝笑吟吟地脸慢慢淡了下去,如墨玉一样的瞳仁紧紧地盯在裴立省身上。虽然不发一言裴立省却觉得有千斤威压在身,不由得后背里汗淋淋起来。 养心殿里一片静寂,空气里有股凝重挥之不去,让周围伺候的内侍都有些战战兢兢起来。 过了好久,宏宣帝将眼神从裴立省身上收回来,对殿里伺候的内侍扫了一眼。这些人赶紧躬着腰,从殿里倒退着出去了,将养心殿留给明面上的两个人。 宏宣帝这才轻笑一声,对裴立省道:“坐。”先赐了下首的杌子给裴立省又道:“裴爱卿真是能给朕出难题。 朕每日批折子都觉得时辰不够用,却还要去管臣子的家务事。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朕不务正业,闲的慌呢!”语气却十分轻松不像是真的生气的意思。 裴立省偏着身子坐在杌子上,闻言有些佝偻的腰杆挺直了几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宏宣帝拱手道:“陛下能者多劳,谁敢说陛下的不是,让臣跟他说话去!… 管保叫他痛哭流涕地过来认错。”裴立省辩才无双,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大殿之上,将当时的首辅辩得当场吐血倒地。也是自那以后,他才入了隆庆帝的眼,后来一路官运亨通,年岁轻轻就做到了首辅之位。 想起当年的事,宏宣帝也笑了笑,道:“也罢,既然裴爱卿这样看得起朕,朕就能者多劳一次吧。 来人!”对着殿外宣道。 殿外伺候的内侍躬身进来听宣。 “传旨,宣宁远侯楚华谨、宁远侯夫人、太夫人立时觑见。”宏宣帝笑着吩咐道。 裴立省刚刚微翘的嘴角一下子垮了下去。 他可还没准备好现在就跟宁远侯府的人见真章呢。圣上怎么现在就等不及了看见裴立省脸色变了变,宏宣帝心情十分舒畅。等那内侍出去传旨,宏宣帝又叫了人过来,命人去请皇后娘娘过来一叙。 裴立省的脸色立时变成了猪肝色。 宏宣帝当没看见,起身走到一旁的偏殿里,对裴立省招手道:“咱们今日只论亲戚,不论君臣,裴卿家也不必多礼,进来坐坐,咱们说说话。 今日齐聚养心殿的这群人,还都有些亲戚关系,如果在民间,也确实是一家人。 只可惜是在皇室,皇帝对你说是亲戚,不过是客气话,千万别当真。 裴立省鼻然心知肚明。特别是看见圣上马上就要把这事摆在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面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不是圣上对此计十分赞同以至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宁远侯府众人的嘴脸? 裴立省惴惴不安地跟着宏宣帝入了偏殿,陪着宏宣帝天南地北的闲话起来。 而宁远侯府里,裴舒芬同楚华谨还有太夫人一起接了旨,都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赶紧换了朝服跟着楚华谨一起进到宫里来。 皇后娘娘先他们一步来到养心殿的偏殿里,同宏宣帝共坐到偏殿南墙的大炕上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炕桌,对宏宣帝小声说着家常话,不时叫他几句“官人”如同民间夫妻一样亲昵。 裴立省在下首看见皇后娘娘的样子,坐立不安。忍了半天终于起身拱手道!”君臣有别,还望圣上容臣去殿外等候。” 宏宣帝脸上平静地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先在外面候着。等着宁远侯府的人过来了,再一起进来吧。”裴立省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出去,只在心底里诧异不已。不知一向对圣上恭恭敬敬的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摆出这一幅夫妻情深的样子。 皇后笑着看着裴立省出到外殿,对宏宣帝笑道:“裴老夫子今日进宫,可有要事?”宏宣帝莫测高深地笑了笑,从炕桌上玉白瓷海棠huā样式的点心盘子里拈起一块小点鼻尝了尝,道:“是有事。跟你们宁远侯府,还有几分关系呢……” 皇后蹙了蹙眉,将那点心盘子往宏宣帝那边推了推,道:“裴家人也管得太多了。”隐隐对裴家有些不满的意思。 宏宣帝偏着头看了皇后一眼,见她强作镇定的样儿,在心底里失笑了几分,面上却云淡风轻地道:“裴家是宁远侯府的亲家,管自己的女儿,也不算是多事吧?” 皇后知道说得是裴舒芬,不以为然地道:“女儿既然出了嫁,就是婆家的人,哪有娘家人还天天对出了嫁的女儿耳提面命,管头管脚的? 也就是这裴家,仗着自己在陛下这里有几分脸面,不把宁远侯府放在眼里。自从裴舒凡去后,裴家人就当宁远侯府是仇敌似地,真不知哪根筋不对。一这裴老夫子真是年纪大了。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1却拼命打压。做父母的,也不能偏心到这种地步吧?”暗指裴立省对裴舒凡和裴舒芬差别对待。 宏宣帝默然半晌,有些艰难地道:“话不能这么说。裴家是书香世家,嫡庶看得重。”算是驳了皇后的话,认为重嫡轻庶是应该的。 皇后本想反驳,可是转念一想,圣上看重嫡庶,岂不是对自己有利?马上又改口笑道:“官人说得是,是妾身想岔了。 宏宣帝左额旁太阳穴的青筋微微跳了两下,声音有些发沉,道:“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叫“官人,倒也无妨。”言下之意便是,等会儿有人来了,可别再“官人”、“官人”的乱叫唤。 皇后笑意盈盈的脸有些僵硬起来,直愣愣地看着宏宣帝俊美的侧影,喃喃地用裴舒芬教她的话,企图唤起宏宣帝的共鸣:“官人陛下,难道忘了我们当日在西南两情相悦的日子?” 宏宣帝说完话,正端了茶杯喝茶,闻言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将身上的缂丝墨色底绣五爪金龙的常服喷了个透湿。 外面伺候的内侍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赶紧进来领着宏宣帝去旁边的屋子换衣裳去。 皇后有些尴尬地坐在那里,隐隐觉得自己这一招“平等相待,共忆旧情”好象不起作用。 宏宣帝换上雪青色右衽常服,腰间系了羊脂玉腰带,摘了那些挂坠,缓步回到养心殿的偏殿里坐下,拿起一本杂书翻看,也不再同皇后闲话。 皇后低头坐在一旁,手里翻来覆去地绞着帕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没过多会儿,宁远侯楚华谨、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和宁远侯太夫人,都相继过来了。 裴立省在殿外跟着他们一同进来,又对坐在上首的宏宣帝和皇后娘娘行了大礼。 宏宣帝伸了伸手,让他们平身,又赐了座,便示意裴立省先说话。 裴立省此时已经面色如常,先对宁远侯太夫人见了礼,才将先前对宏宣帝说得话,又说了一遍。 皇后娘娘先就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甩到炕桌上,就想开口说话。 宏宣帝一个眼神扫过来,皇后娘娘知趣地闭了嘴。只是描得小小 的樱桃小口抿得紧紧的,让鼻翼两旁的法令纹都明显起来。 宁远侯楚华谨头一个反应过来,有些讪讪地对裴立省行了礼,口称“岳父大人”又劝道:“岳父大人多虑了。 就算没有岳父大人这番求请,小婿也不会让益儿有事的。、, 裴立省笑了笑,束着手站在一旁,并没有接话。 宁远侯太夫人心里倒是觉得此计甚妙,笑着开口道:“亲家老爷此计甚妥,依老身看,就这么做吧。” 这话大出宏宣帝和皇后娘娘的意外。 宏宣帝还没有发话,皇后娘娘再也忍不住道:“娘,这事当从长计议才是。”楚谦益重要,可是在皇后娘娘看来,裴舒芬更重要。若是让她在宁远侯府没了指望,那皇后娘娘和几个皇子以后可要靠谁去? 裴舒芬听了这话,心里十分难过,眼里立时便有了泪,哽咽着对裴立省问道:“爹,我也是您的女儿!” 裴立省眼望着裴舒芬,一字一句地道:“就是因为都是我的女儿,所以我不能厚此薄彼。” 像是话里有话的意思。 裴舒芬心里一紧,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楚华谨见娄家人如此不把裴舒芬放在眼里,心里气愤,出言道:“岳父大人,舒芬心地良善,仁厚宽宥,就连几个庶子都照顾得妥妥当当,怎么会苛待益儿和谦谦?… 再说,如果益儿,益儿运气不好,又关舒芬什么事?舒芬将来生的孩子,也是我的嫡子啊!”说完,楚华谨对着宏宣帝拱手道:“陛下,如果照裴大人所言,我宁远侯府哪还有嫡子承爵?”已经不再称裴立省是岳父,看来是真气着了。 宏宣帝便在上首笑着道:“宁远侯府是皇后的娘家,如果没有嫡子承爵,这个爵位也没有再封下去的必要。”这话让楚华谨、裴舒芬、太夫人和皇后娘娘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首端立的裴立省却微翘起悄角,打算再来一手狠的。 第五十七章 志存高远 听了宏宣帝似是有心,又似是无意的提议,裴立省立时打蛇随棍上,拱手赞道:“陛下所言甚是!不如陛下现下就将宁远侯府的爵位收回,我们益儿不做世子正好。微臣正手痒,想亲自教养益儿去考科举,将来也去搏个状元回来,给陛下,给我们裴家,也给他早死没福的娘争个脸面。让世人看看,我们益儿,可不是只会享祖荫的酒囊饭袋,而是能靠自己的本事顶天立地、忠君为国的好男儿! 再说,只要有陛下在,益儿和谦谦自然后福不尽,哪里需要同别人一样芶芶营营呢?!”没有了爵位,有些人就不会吃饱了撑得,铤而走险去谋害楚谦益了。 倒是跟裴舒凡临死前的陈表不谋而合。 显见是父女,都想到一起去了。 说完这话,裴立省又笑着对宁远侯府的太夫人道:“亲家母,若是圣上许可,我们便不管舒芬的事儿了。我们益儿和谦谦以后的祸福,也跟她无关了。 她是好是歹,都是你们宁远侯府的人,跟我们裴家再无关联。”算是在宏宣帝面前,正式跟宁远侯府划清了界限,为自己的大儿子裴书仁铺平了入文渊阁的路。 宏宣帝听见裴立省的话,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便平复了下来。 他的思绪,已经随着裴立省的话,飞到安郡王的缇骑给他顺来的裴舒凡临死时候的陈表上,不由微微闭上了双眼,在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 宁远侯府的人和皇后娘娘听了裴立省的话都是勃然大怒。 太夫人虽然同意将两个孩子的安危着落在裴舒芬身上,可是还没有想过让圣上夺爵。一时间,太夫人也想起了裴舒凡临死前的陈表,越发信了是这裴家看不得宁远侯府好,有意使胖子呢。 老宁远侯楚伯赞活着的时候对裴舒凡十分看重,凡事都愿意跟裴舒凡商榷却将太夫人屏弃在一旁。太夫人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裴舒凡哪有那样大才?不过是有个能干的爹在背后帮衬她而已! 如今裴立省的话,不就证明裴舒凡临死前的陈表,完全是这老狐狸搞得鬼! 太夫人忍了怒气,向裴舒芬看过去。这个媳妇虽然不得她娘家欢心,可是难得一颗心完全向着婆家,想婆家之所想,急婆家之所急,比她大姐裴舒凡强百倍。 ~裴舒凡向来只会慷婆家之慨,为她娘家人铺路。 想到这里,太夫人真正对裴舒芬一改以往半利用、半打压的心思,走过去拉了她的手,看着裴舒芬仰着头,泫然欲泣的小脸真心劝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裴舒芬实在忍不住,眼泪如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淌,惹得太夫人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又低声…丁嘱道:“陛下面前,不可嚎哭失仪。” 裴舒芬把脸盖在太夫人的帕子下面,微微点了点头,忍住了要脱口的哭声。 楚华谨见裴舒芬委屈成这样,还强忍着不哭出声来,心里也很不好受。只是在陛下和皇后面前也没有什么是他能做的,只好把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歪着头看向偏殿那边大大的紫檀木细棱格窗棂,不去看着那一脸幸灾乐祸样子的裴立省。生怕自己忍不住,在圣上面前口出恶言,留下个“不孝”的坏名声,这辈子也别想出头了。 皇后本来还微微含笑,现在也板了脸指着裴立省厉声尖叫道:“放肆!” 裴立省赶紧跪下磕头道:“臣不敢!一臣乃肺腑之言,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娘娘息怒,且莫惊扰了陛下!”偏殿里面的人都向宏宣帝看去,却见他坐在上首闭目沉思似乎没有听见刚才殿里众人的争执,就连皇后的尖叫声也没能打扰他的样儿。 宁远侯府的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俱等着圣上发话。 过了一会儿,宏宣帝睁开眼睛,偏殿里面的人赶紧低下头去,不敢跟宏宣帝眼神对视。 “裴爱卿,怎么跪在地上了? 朕早就说过,今日叫大家过来,只论亲戚,不论君臣。你行这样的大礼做什么?”说着,宏宣帝从上首的炕上走下来,将裴立省亲手扶了起来。 裴立省赶紧向宏宣帝道谢,末了低头敛目垂手站在一旁道:“微臣的提议,让皇后娘娘不快。 一被罚也是应当的。” 宏宣帝将身子向裴立省那边凑过去,在他耳旁笑着轻声道:“你够了啊不是你挖了个坑,皇后哪里会往里面跳?”顺手却拍了拍裴立省的肩膀,在旁人看来,好象是在安抚他一样。 裴立省挺得直直的腰又略微垮了下来,并不敢做声。 宏宣帝含笑瞥了裴立省一眼,似在夸他识时务,便转身走回先前坐的炕沿上,对外面伺候的人吩咐了一声“传茶水”。 外面的宫女便鱼贯而入,将早就备好的茶点装了一式椭圆形中规中距的水晶盘子,给偏殿里面的众人送了过来。 宏宣帝又给众人赐了座,摆了高几在各人面前,还真像是一家人团座过节的样子。 偏殿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稍淡了一些。 “皇后觉得裴爱卿刚才的提议如何?”宏宣帝见大家都入座了,才偏头看向身旁的皇后,微笑着问道。 皇后不敢直视宏宣帝的眼睛,低了头嗫嚅了半天,道:“总能生出嫡子的吧。”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宏宣帝笑得肩膀抖了抖,转头又对着楚华谨半开玩笑地道:“若是真的要到休妻那一步,那宁远侯也可以再娶继室,再生嫡子就是了。 一上一次,是皇后给你赐的婚。下一次,要不要朕再给你赐一次?”楚华谨和皇后同时想到了刚被圣上赐婚的曹子爵曹家忙异口同声地道:“些许小事,不敢劳烦圣上!”皇后同自己的大哥楚华谨对视一眼,便转开视线,回头掩袖对着宏宣帝笑道:“陛下放心,臣妾担保世子和乡君一定能顺顺当当长大,承袭宁远侯府。”将裴立省刚才提议要宏宣帝立时夺爵的话,轻描淡写地驳了回去。 楚华谨和太夫人也赶紧璐和道:“娘娘所言正是!” 宏宣帝笑着摇了摇头,手里拿着个糖玉镇纸翻来覆去地转动,对着下首的人道!”其实这件事说白了…是宁远侯府的家事。若不是宁远侯府是皇后娘家、皇子外家而且宁远侯是朝廷重臣,辖军户数万,老宁远侯当年也是威震一方的名将,至今在军中余威犹在,朕也不会去掺和你们的家务事。”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若是宁远侯府愿意交出军户,退出朝堂,宏宣帝便会放他们一马。 皇后、楚华谨和裴舒芬都听出了这层言外之意。 皇后下意识地向裴舒芬看过去,却看见裴舒芬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又迅速低下了头摆出一幅怯懦不敢说话的样子。 宏宣帝坐在上首,下面的人无论有什么动静都看在眼里。 裴舒芬摇头的动作虽然不大,却也没有逃过心细如尘的宏宣帝的双眼。 “怎么,宁远侯夫人有异议?”宏宣帝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看向了坐在楚华谨旁边的裴舒芬。 裴舒芬是一品侯夫人,穿戴着正式的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坐在那里,很有气派的样子。她身段高挑,同裴舒凡的身形有几分相似。只是裴舒凡常年病弱,不比裴舒芬纤依有度,有股子勃勃的生机。 听见宏宣帝的问话裴舒芬不能不答,只好起身走到偏殿〖中〗央,对着宏宣帝和皇后福了一福,垂眸道:“臣妇不敢。” 宏宣帝双眸紧紧锁在裴舒芬身上,追问道:“那你刚才对着皇后摇什么头啊?”居然一步也不肯放过,不像以前都是看在眼里,放在心里而已。 裴舒芬忍不住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宏宣帝一眼,却看见宏宣帝墨黑的瞳仁紧紧地盯着她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看着别人,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便赶紧低了头,轻声道:“陛下误会了。臣妇想着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事关重大不是我们妇道人家可以置喙的。 因此臣妇只是对皇后表示,不用多管,将此事交给圣上裁决便是。 一圣上雄才大略,宅心仁厚,当得一个“仁,字,绝对不会有错的。”这回答实在挑不出一点儿错。 连裴立省都在一旁抬起头,眼光迅速地在裴舒芬身上打了个转,又收了回来,低下头,默默地想着心事。 皇后也赶紧笑着打圆场:“正是这话,陛下实是多虑了。我这个大嫂,十分守妇道。凡是不该妇人做的事情,一件也不会做。不该妇人走得路,一步也不会多走。 一陛下且莫当她是同以前的大嫂一样,事事都要掺一脚,只有她最厉害,别人都是她脚下的泥,手里的傀儡。”又不轻不重地踩了裴舒凡一下。 宏宣帝倒是有些愕然皇后今日的敏锐,忙收了心思,也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朕多虑了。一宁远侯,娶妻娶贤,老宁远侯真是为了你寻了门好亲呢!”言罢看着裴舒芬那边展颜一笑,神光离合,看得裴舒芬这个在前世见惯美男的人心里都怦怦直跳。 楚华谨愣了一下,狐疑地看向皇后。皇后却笑得云淡风轻,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 裴立省见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对宏宣帝道:“陛下圣明,如今就端看宁远侯府是愿意除爵,还是愿意让宁远侯夫人做出牺牲了。”裴立省的话打消了裴舒芬的绮思。她定了定神,又对自己的胡思乱想失笑了几分,摇摇头,把心思放到目前的难题上来。 如今看来,裴家是靠不住了。虽然以前也靠不住,可是宁远侯府的人不知道,自己还能拿娘家当虎皮扯大旗。这一次公开撕破了脸,宁远侯府的人就都知道裴家根本不会再为自己撑腰。 没有娘家撑腰,自己要如何在宁远侯府立足呢? 听见裴立省的话,裴舒芬迅速地思考起来。她从前世的一个名人那里知道,枪杆子里面才能出政权。若是让宁远侯府交出军权,退出朝堂,皇后很快就不是皇贵妃的对手。而皇后一倒,宁远侯府还有什么前程希望? 所以军权不能交,楚华谨也不能退。但是暂时避其锋芒是可以的。 不过是让楚谦益顺顺当当地长大而已,裴舒芬在心里冷笑,也太小 看她裴舒芬了,她会做出那种不上道的行径,明着去谋害楚谦益?!别说她娘家不会答应,就连老谋深算的太夫人,也不会答应。再说了,让他活着还不容易? 况且只是活到成年而已。等他加冠成年之后,就跟她裴舒芬没有干系了。这个世上,也有兄终弟及这回事想到此,裴舒芬主动上前道:“陛下言之有理。益儿一定会顺顺当当长大成人,承袭宁远侯府的爵位,为圣上尽忠,为皇室效命。”裴舒芬也知道,圣上说得好听,交了军权,就可以保得爵位。可是如今这点子事,跟以后皇后所出的皇子登上皇位的好处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裴舒芬灵机一动,索性在皇后面前卖个好,宁愿自己的孩子不能承爵,也要为皇后留住这条保命符。 只要自己辅佐皇子登了位,还怕自己的儿子没有爵位?区区一个宁远侯又算得了什么?像是镇国公那样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还差不多。到时候自己生五个儿子,公、侯、 伯、子、男一个个封下去才好呢…… 宏宣帝眼光锐利,步步紧逼。裴舒芬知道,她今日要不表态,说不定宁远侯的爵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 裴舒芬计议已定,对宏宣帝行礼道:“圣上既然有旨,臣妇莫不敢从?一以后益儿和谦谦的安危,就着落在臣妇身上。若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自然是臣妇的错,臣妇愿意领罚。”主动请缨,解除了宁远侯府除爵的危机。 不仅皇后松了一口气,就连太夫人都有些目含泪光,楚华谨更是满怀感激和怜惜地看着裴舒芬。 第五十八章 母子情深 裴立省听见裴舒芬的话,只在心底里叹息了几声,便对着宏宣帝拱手道:“陛下,既然宁远侯夫人应承下来,就劳烦陛下做个见证吧。”这是要请个谕旨的意思。 裴舒芬虽然另有盘算,可是看着这位父亲对自己丝毫不念父女之情,一味对自己赶尽杀绝,心里也有了几分气性。后来再想想,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世间的人,不过借了个躯壳而已。既然他不把自己当女儿,自己可是毫无心理负担,就能不把他当父亲的。 宏宣帝不动声色地往偏殿里面的众人那里一一看了过去。 皇后欣慰地看着裴舒芬那边微笑,见宏宣帝的眼风扫了过来,皇后也回头微微含笑点头。 宏宣帝面色不改,又看向裴立省。只见他端坐在那边的高几后面,再眼紧盯着面前的点心盘子,看得入了迷。 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已经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宁远侯楚华谨从高几下面伸出手去,悄悄握住了裴舒芬的手。 宏宣帝的眉梢又轻轻跳动了两下,心下暗自琢磨这位宁远侯到底晓不晓得他面前的高几是空心的,他在桌面下做得一切小动作,都会被坐在对面上首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宁远侯太夫人一脸慈爱地看着裴舒芬,对她很是满意的样子。 宏宣帝的目光又落在了裴舒芬身上。 裴舒芬立时敏锐地觉察到圣上看了过来,赶紧把手从楚华谨的大手里挣脱,正襟危坐起来。 宏宣帝嘴角勾了勾,终于应了裴立省所请,对裴立省道:“既然裴爱卿坚持,朕就多管闲事一次,做个见证人吧。” 裴立省赶紧从座位上起身,对宏宣帝行了大礼,感激涕零道:“谢主隆恩! 赶明儿也让益儿和谦谦进宫一趟,亲谢圣上的照拂爱护之意!” 宏宣帝想起楚谦益和楚谦谦的样子,点点头,道:“他们逢年过节的时候,也都有跟着宁远侯府的人入宫朝贺。 今年倒是一直没有见到他们,朕也怪想他们的。 对了,他们同镇国公夫人结得干亲,到底怎样了?” 裴立省一窒,他可不想把镇国公府又绕进来。 “陛下,臣妾和宁远侯夫人先前都专门送了礼过去了。 一那镇国公夫人因此同镇国公生隙,让我们好生过意不去呢!”皇后咯咯地笑起来,声音清脆玲珑。虽然年岁不小,皇后却一直是养尊处优,依然有股不谙世事的娇憨。 宏宣帝含笑看了皇后一眼,声音里略微带了些温情“那朕就放心了。可不能因为自家的事,让别人吃了亏。” 皇后连连点头,应之不迭。 裴舒芬见宏宣帝的心情好象好了许多,便暗暗地推了楚华谨一下,又朝太夫人那边努努嘴。 楚华谨想起他们进宫之前商议过的事,便对太夫人使了个眼色。 太夫人本来笑眯眯地看着坐在上首的皇后女儿和皇帝女婿,又看见他们相处融洽,圣上明显对皇后厚待几分,心情正是好的时候。 楚华谨的眼色让太夫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对宏宣帝道:“陛下既然应了为亲家公做个见证,请问陛下,我们的益儿和谦谦,何时能回宁远侯府呢?一…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不光陛下想他们,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想他们想得紧呢!” 裴立省虽然低着头,可是全幅注意力都放在宏宣帝那边。 宏宣帝没有立时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才悠远地道:“这倒不急。” 裴立省这才起身回话,笑着道:“太夫人真是把两个孩子放在心上呢。其实两个孩子虽说养在我们裴家,到底是楚家人。这三年来,逢年过节,四时祭祀,他们可都是回了宁远侯府的。每次住个十天半个月的,太夫人也只见过他们一两面而已。 一我们还以为,太夫人贵人事忙,宴在照应不到孩子身上,才把两个孩子在我们家多留了留。” 太夫人被裴立省噎了回去,一时找不到话回应,张口结舌地,脸上涨了通红。 裴舒芬忙起身走到太夫人身边,轻轻帮太夫人顺着气,安慰道:“娘别急,慢慢说。总能说出个青红皂白的。”说完,又笑着对宏宣帝道:“陛下不知,裴家每次虽然送了孩子回来,可是婆子丫鬟乳娘一大群,都是从裴家带过来的,将两个孩子护得跟眼珠子一样,我们想见都见不着呢!” 皇后会意,也对宏宣帝道:“这话倒是不错。娘进宫的时候,也三番五次地提过此事,每提一次,就要哭一次,好不可怜见的。” 宏宣帝默然半晌,道:“太夫人所求也有道理。只是他们在裴家住了这么久,突然就让他们回宁远侯府,也对两个孩子不妥。这样吧,给他们一年时间,裴卿家也慢慢跟他们说一说。有了一年的时间做准备,大概到明年这个时候,再回去就无碍了。” 裴立省有些失望,但还是起身大声道:“臣遵旨!” 太夫人也有些失望,可是圣上这次到底给了个准话。 他们三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一年。 当下宁远侯府的人也对宏宣帝行了大礼,感谢圣上让两个孩子回宁远侯府。 从宫里回去之后,裴立省见夏夫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在镇国公府盘桓,想着此事有了结果,也要跟镇国公夫人通报一声。这个主意可是她先想出来的,如今的情形,都被她事先料得八九不离十。裴立省便亲自去了镇国公府,一来接夏夫人和两个孩子回家,二来顺便会一会这位镇国公夫人。 贺宁馨今日跟着两个孩子一起做了许多事。最重要的事,便是趁夏夫人去陪楚谦谦午睡的时候,自己带着楚谦益去了内室,偷偷地向楚谦益问了那几幅图画的事儿。 楚谦益先还不肯说,无论怎么问,都是咬紧了牙关,说是自己瞎画的,还想把画从贺宁馨那里拿回来。 贺宁馨将此图已经烧了,当然拿不出来。 楚谦益有些不高兴,低头坐到一旁的高椅上,不肯再理贺宁馨。 贺宁馨轻叹一声,走过去不顾楚谦益的挣扎,将他抱了起来,一起靠坐到南墙下的软榻上。 楚谦盖不好意思地挣了挣可是贺宁馨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有一股同他娘亲裴舒凡一样的味道,让他不能抗拒。 看见楚谦益终于乖乖地靠在自己怀里,将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贺宁馨心里纵然有无限酸楚,也被楚谦益毫不掩饰的孺慕之情感动,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益儿,干娘知道,你答应过别人,一个字都不能说对不对?” 贺宁馨循循善诱。 楚谦益点点头,小声道:“我用了你教的法子,对着小瓶子说过了。” 贺宁馨微笑着缓缓低头,在楚谦益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楚谦益有些害羞,可是依然回手搂住了贺宁馨的脖子,在她耳边道:“干娘,你真像我娘!” 贺宁馨全身震了一下,忙按住自己翻腾的心情,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真的真的像你娘?我可没见过你娘生得什么样呢” 楚谦益靠在贺宁馨怀里,抬头看着贺宁馨白皙柔嫩的下颌低声道:“长得当然不像。可是只要我闭上眼睛,我就觉得我娘就在身边,特别是跟干娘在一起的时候。”跟着这话,楚谦益的眼睛往屋里四处看了看,有些失望,又有些憧憬地对贺宁馨问道:“干娘,你说是不是我娘舍不得我和谦谦,所以一直没有到天上去,而是在我们身边陪着我们?” 看见贺宁馨露出怔忡的表情楚谦益又忙解释道:“大舅母跟我们说,好人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历劫。 他们去世了,就会重新回到天上,变做星辰。 干娘你说,我娘是愿意回到天上变成星星还是愿意在地上陪着我们?” 不等贺宁馨想好了话回答他,楚谦益已经自问自答起来:“虽然回到天上做星星更好,可是我还是希望娘能在这里陪着我们。 一就算我看不见她,可是只要我知道她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就很满足了。”说完,脸上还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对贺宁馨道:“我一定会做一个很乖很好的孩子,这样娘是不是就会一直陪着我?” 贺宁馨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从光洁的面颊上滚了下来,滴落到楚谦益扬起的小脸上。 楚谦益唬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干娘伤心了,忙从袖袋里掏出帕子,往贺宁馨脸色拭去,语无伦次地安慰道:“干娘别伤心啊!益儿喜欢娘,也喜欢干娘!”拼命向贺宁馨解释,自己不会厚此薄彼。 贺宁馨脸上还带着泪,却已经笑了起来。从楚谦益手里接过帕子,自己拭了泪,道:“不,干娘不伤心。干娘很高兴,益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楚谦益放下一半的心,又想继续解释他对干娘和娘可以做到一视同仁,让贺宁馨不必如此伤心。 贺宁馨含笑将楚谦益又往怀里抱紧了些,将下颌轻轻抵在楚谦益黑黯黯的顶发上,道:“益儿,你娘是你的生母,你将她放在干娘之前,是应该的。干娘不会伤心,更不会生气。干娘只会觉得益儿是个知礼节,懂进退的好孩子。这样的儿子,干娘疼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伤心生气呢?” 楚谦益的眼睛黑亮晶莹,转头仰着脸看向贺宁馨,不解地问道:“那干娘为什么哭了?”在楚谦益看来,只有伤心失望生气愤怒的时候,才会哭。 贺宁馨笑着摇了摇楚谦益的小身子,道:“那是高兴的泪水。等益儿长大了,就知道有时候高兴,也会流泪的。” 楚谦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纠结此事,倒是把思绪转到楚谦谦身上,对贺宁馨叹了口气,道:“如果谦谦也能高兴得流泪,多好!” 贺宁馨露出不明白的样子“谦谦怎么啦?” 楚谦益抿嘴笑着,道:“谦谦很少哭,可是一旦哭起来,谁都劝不住,只叫着要“娘,。到现在才好些。” 贺宁馨本来微笑着的脸色又淡了几分,将怀里的楚谦益又搂得紧了些。 楚谦益有些吃痛,可是并不敢叫唤。同他一直期待的娘亲的怀抱相比,这点痛算什么?他甘之如抬。 没过多久,外面的丫鬟进来回话,打断了屋里的气氛。 贺宁馨低下头,看见楚谦益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又觉得胳膊有些发酸,才明白自己大概是用力过猛,不由对楚谦益又多了几分怜惜。赶紧将紧紧搂着他的胳膊松开几分,对他嗔道:“益儿,不舒服就要说出来,千万不要忍着。” 楚谦益忙有些着急地表示:“没事的!我受得住,一点都不痛!”生怕他叫了痛,贺宁馨从此就不再抱他了。 贺宁馨看出楚谦益的小心思,言笑盈盈地安慰他:“就算你叫痛,我也不会不抱你的。”又点着楚谦益的鼻子打趣道:“等你长大了,干娘想抱你都抱不了!所以要趁你小的时候,多抱一抱才好!” 楚谦薹一本正经地保证:“可以抱,干娘想什么时候抱,就什么时候抱。一如果益儿长大了,干娘抱不动了,就换益儿抱着,不,背着干娘吧。” 贺宁馨连连点头叫好,扳着棒头数:“那你要背的人可就多了。 有你外祖父、外祖母、祖母、父亲、继母……” 楚谦益的脸色沉了沉,伸出小手,将贺宁馨伸出来代表“继母”的那根手指按了回去,道:“不,没有继母。” 贺宁馨沉默半晌,还是将那根手指伸了出来,对楚谦益正色道:“不管你的继母为人怎样,又做过何事,如今的她,是你的继母,是不折不扣的长辈,在别人眼里,你要对她不敬,就是你的错。 一我想就算你娘还活着,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七情上面,做出这样招人话柄的行为。” 楚谦益皱起眉头,反驳贺宁馨:“如果我娘还活着,那轮到她做继母?!她又算老几,也配让我孝敬!” 第五十九章 三娘教子 一向乖巧有礼的楚谦益毫不畏惧地看向贺宁馨的眼睛,脸上居然有几分桀骜不逊的神情。 贺宁馨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忍不住伸手想抚上他的小脸,楚谦益却一偏头,躲过了贺宁馨的手。 贺宁馨的眼里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受伤无奈的神情。 楚谦益非常**,立时觉察到自己刚才的不妥,大惊失色,赶紧拉住贺宁馨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脸颊上,着急地道:“干娘别生气,是益儿不好…益儿再不会了。”情急之中,带有几分刻意地讨好。 贺宁馨心里更是难过。 …若自己还是裴舒凡,益儿哪会这样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地看别人的脸色? “益儿,干娘刚才说得也有错,干娘向你道歉。”贺宁馨想了想,打算改变策略。毕竟,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孩子对自己的感觉是怎样的。虽说很是依赖、信任,可是同真正的娘亲还是不能同日而语。而自己,根本就没有打算过要对他说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这些事要是说出来,从最好的方面想,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若略有偏差,自己也许就万劫不复不说,也再无可能跟这些自己在乎的人如平常一样相处。 两相权衡之下,贺宁馨打算将这个秘密永远留在心底。她会一直关爱这两个孩子,可是,会用其他的、正常的方式。 这么多考较,在贺宁馨脑子里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楚谦益听见干娘向他道歉忙大度地道:“干娘也没错。一益儿明白干娘的意思,干娘是希望益儿将对别人的好恶放在心里,不要在面上让人看出来,是吗?” 贺宁馨真正愣住了。楚谦益在人情世故上的通透,完全超出她的意料。可能这些道理他本来就懂。只是年岁太小,所以虽然懂得这些道理要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这就是所谓的“知易行难”了。 别说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就是几十岁的大人,也不一定做得到。 “益儿明白了,干娘就放心了。 一是干娘正是这个意思。”贺宁馨笑着将楚谦益在怀里挪了挪位置,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楚谦益有些得意的笑了,仰脸看着贺宁馨,脸上有股狡黠的神色。 贺宁馨看在眼里,也不揭穿他,1小声在他耳旁道:“益儿既然这样懂事,干娘也不瞒你。宁远侯府求了圣上,想让你和谦谦回宁远侯府去。 一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你和谦谦势必就要离开裴家回宁远侯府,跟你爹、祖母,还有继母一起过了。” 楚谦益的小身子震了震,又忍住了,过了半天,才嗡声嗡气地道:“……………,其实,我也想过。 我和谦谦都是姓楚,是不可能在外祖家过一辈子的。”1小小的孩子说起“一辈子”居然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 贺宁馨嘴角微翘,笑了一声对楚谦益夸道:“益儿真是厉害。 这就是所谓有先见之明了。 ~益儿,你要知道,很多事情,若是先将坏的方面都考虑到了,就能提早做好准备,以后才不会吃亏,或者少吃亏。”楚谦益也跟着笑,道:“干娘,外祖父和大舅也经常这样对我和谦谦说。 干娘您知道谦谦是怎么做得?” 贺宁馨对楚谦谦比对楚谦益头疼多了了。这个小姑娘身上有股与生俱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又脑子活络,口齿伶俐。 这个孩子要是回了宁远侯府,头疼得肯定是宁远侯府的人。 “谦谦怎么啦?”贺宁馨跟着问。 楚谦益一个人笑了一会儿才道:“谦谦将外祖父的兰草都弄死了,外祖父要责备谦谦谦谦还当着我们的面,对外祖父歪缠,说“外祖父既然知道谦谦喜欢拔兰草,就不应该把兰草放到谦谦够得着的地方。若是放到谦谦够得着的地方,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这些兰草,必会被谦谦拔出来!” 贺宁馨目瞪口呆:“……谦谦真的这样说?” 楚谦益点点头,又小声道:“虽然谦谦做得不对,可是我觉得,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贺宁馨以手抚额,真想长具一声。 楚谦益见贺宁馨露出担忧的样子,又安慰她:“干娘别为谦谦担心。她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还是个懂礼的。 后来她还是偷偷地向外祖父道歉来着,还帮着外祖父在干娘这里的兰圃寻兰草呢。” 这些事贺宁馨知道,不过楚谦谦在裴家里的“壮举”贺宁馨就知道得不多了。 琢磨了半天,贺宁馨觉得,不如对楚谦谦就放任一些,还是先教好楚谦益再说。无论怎么说,楚谦谦是女孩儿,又是封了乡君的,在宁远侯府里,比楚谦益要安全多了。 想到此,贺宁馨又将楚谦谦的事放到一边,细细地跟楚谦益说起话来。 楚谦益一边听,一边点头,道:“干娘说得是。继母也是母亲,益儿会记得大面上绝不出错。” 贺宁馨说了半天,也有些口渴了,将楚谦益放了下来,扬声对屋外伺候的丫鬟要了两杯茶过来,最后叮嘱楚谦益道:“你要记得,回到宁远侯府,明面上对继母甚至要比对父亲和祖母都要尊敬,知道吗? 最好让外人都知道,宁远侯府的世子,德才兼备,孝悌俱全。别说对继母,就是对庶出的兄弟姐妹和你父亲的那些姨娘,都要笼络好。干娘不希望听见外人说我们的益儿骄奢无礼,又或是懦弱无能,难当大任。明白吗?” 楚谦益睁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贺宁馨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这样做益儿心里并不甘心,怎么办?” 贺宁馨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你还有谦谦啊” 楚谦益眼前一亮,猛地点头:“益儿明白了!”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斜着眼睛看向贺宁馨狡黠地笑道:“益儿明白了,干娘也是个坏的…”说完立时捂住了自己的嘴,露出一幅不小心泄露了秘密的样子。 这个样子的楚谦益,才有了些合乎他年纪的举动。 贺宁馨跟着笑起来,拿手指头在嘴边做了个“不可说”的手势,惹得楚谦益一个劲儿地猛点头道:“干娘放心,益儿只要答应过别人,就一定不会说得。我娘说过,君子无信则不立,还有君子一言,牺马难追!” 这话让架宁馨想起了先前跟楚谦篮说得那几幅图画的事,又想起了楚谦益的乳娘,只会明哲保身的姜妈妈,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将这样大一个秘密压在一个三岁孩子的心头。若不是自己有了这样死而复生的经历,帮弃楚谦益解开了心结,楚谦益说不定会被这件事给毁了。 其实那时候楚谦益还小,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事。虽说不一定会对裴舒芬有打击,可是至少不会让这件事成为楚谦益的心病,让他郁郁了这么久。 而这种心痛,只有真正做娘的才会为孩子打算到。 贺宁馨便又悄悄地对楚谦益道:“你也大了,凡事不要都听乳娘的,也不要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算是亲如一家人,就算是外祖父、外祖母和干娘让你做得事,你都要好好想一想,对不对,应不应该,别一口承诺下来。 …再说,信守诺言只对君子,不对小人,你好好想想,明不明白这道理。” 楚谦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想了想,似是有所领悟,他看了看贺宁馨,又低头拽着自己的腰带上一个小小的翡翠习形挂坠,闷闷地道:“…知道了。要不要益儿回去,让外祖母将乳娘打发回去算了?”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这倒不用。她奶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对乳娘不敬,也是让人说闲话的。 你就记得凡事都想一想就是了。况且,你现在还小,还需要乳娘在身边照顾你。至于那件事,我会找机会,敲打敲打你乳娘。” 楚谦益对贺宁馨十分信服,闻言忙点头。 说话间,扶柳送了茶过来,帮他们摆在屋里榻上的小方桌上。 两人在屋里吃完茶,楚谦谦也午睡方起,正在客房吃点心。 裴立省过来接他们的时候,正好看见贺宁馨同夏夫人一起坐在客房里闲话,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人坐在桌旁,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一边不时往贺宁馨这边指指点点,嘴里又塞着满嘴的点心,很是忙乎。 看见裴立省跟着婆子进来,贺宁馨站起身来行了礼,道:“裴老爷子来得可早。” 裴立省拱手还了半礼,笑道:“老夫刚从宫里面回来。” 贺宁馨知道裴立省有话要说,不由问道:“可要去偏厅用茶?” 裴立省想了想,觉得正好两个孩子在这里,让他们先知道也好,便道:“镇国公夫人客气了,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今日圣上终于给了准话,明年的这个时候,益儿和谦谦就要回宁远侯府去了。” 说完这话,裴立省向楚谦益和楚谦谦那面看去,生怕两个孩子哭闹起来。 谁知楚谦益只是笑了笑,便对楚谦谦丢了个眼风,像是在说“看,我说得没错吧!” 贺宁馨见裴立省看着两个孩子发呆,忙道:“裴老爷子莫担心。 这事儿,刚才我正跟益儿说起来着。他们到底小一些,对这些事情接受起来,实比大人要强。” 小孩子对变动的接受能力,其实比大人要强。当大人还在缅怀过去,沉浸在往事里不能自拔的时候,他们已经快乐地丢掉了包袱,只看见远方光明的一面。 这也正是贺宁馨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做到的。 裴立省听说原来是贺宁馨提前说过了,才恍然地点点头,对贺宁馨谢道:“多亏了镇国公夫人,帮了我们好大一个忙。” 贺宁馨忙谦逊地道:“裴老爷子太客气了。我也是他们的干娘,这些小事,自然是能做就做的。” 几个人又寒暄几句,裴立省便带了夏夫人和两个孩子告辞。两家说好了这一年内,每隔三天,或是贺宁馨去裴家,或是两个孩子来镇国公府,要贺宁馨跟两个孩子多聚一聚,让两个孩子能在回宁远侯府之前过得高兴些。至于贺宁馨都教了些什么,裴立省和娄夫人略有了解之后,便装作不知道,任凭贺宁馨去折腾。 很快,裴家的人就发现,楚谦谦的淘气,又升了一个等级。而一向乖巧的楚谦益,同以前比,也变得有些蔫坏蔫坏的,却让人一点错处都找不着。大家的哑巴亏只好吃了一个又一个。到了最后,裴家的下人和主子都在扳着指头数,看看两个小祖宗什么时候会离开裴家,回宁远侯府祸害别人去。 就连以前最担心他们会吃亏的大少奶奶沈氏都不再担心,她如今唯一做得,便是对楚谦益的礼仪规矩教得更加严格。另外又征得裴老爷和夏夫人的许可,给两个孩子多加了大齐朝律法的教习,由沈氏亲自出马,让楚谦益和楚谦谦熟识大齐律,就算现在有些地方不懂,囫囵吞枣也要背下来。 裴立省得了圣上的特旨,进宫教习皇子的时候,也隔三差五地带了楚谦益一起进宫,让他同几个表兄熟悉起来。 贺宁馨又拜托了简飞扬亲自教习楚谦益的拳脚弓马功夫,不说让他成为高手,至少能够强身健体,别让人将他养成了病秧子。此是后话不提。 两三个月后的一天,简飞扬从都督府提前回来,迫不及待地回内院找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刚送走了两个孩子,正一个人坐在屋里,嘴角微微上翘,心情十分之好。 看见简飞扬提前回来,贺宇馨忙迎了上去,笑着问道:“今儿是刮什么风?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西北总兵死了之后,圣上迟迟不点新的西北总兵人选,只让以前西北总兵的副手兼任西北总兵,这边让兵部和中军都督府共议合适的人选。 这样一个肥缺出来,自然引得各方人马觑觎。大家在兵部和中军都督府经常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时候大打出手。 贺宁馨还以为都督府和兵部又打起来了。 简飞扬呵呵笑道:“是打起来了,不过不是兵部和中军都督府,而是尚了长公主的曹子爵曹家。” 第六十章 灵药生变 上 简飞扬极少关注别人家的内宅是非。上一次他对这种事感兴超, 还是贺宁馨在宁远侯府填房夫人的及笄礼上发飙之后。这一次,大概是因为有长公主的关系。 贺宁馨坐到简飞扬身边,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对于长公主还耿耿于怀呢?” 简飞扬伸手抓起贺宁馨雪白柔嫩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又对着贺宁馨挑了挑眉,笑道:“那是。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觉得特别开心。” 贺宁馨将手夺了回来,又顺势推了他一把,道:“她过得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一还值得你这样上心?” 简飞扬一窒,偷眼向贺宁馨看去,却见她将头偏向另一边,有些忿忿地样子。 “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简飞扬轻轻推了推贺宁馨的肩膀,依然没有回应。 简飞扬这才着急了,忙忙地使了大力,抓了贺宁馨的肩膀,强行把她转了过来,正要出言安慰,却见贺宁馨忍笑忍得快要喷出来了。 “好啊,你敢戏耍我!”简飞扬作势要去呵贺宁馨的胳肢窝。贺宁馨素性触痒不禁,最是怕这招。 果然简飞扬的五指神功一出,贺宁馨便赶紧缴械投降,伏在简飞扬怀里腻声道:“好人,饶了我吧……” 简飞扬心里一荡,抱着她就亲了下去。 贺宁馨老老实实地让他亲了个够,才将头埋在他怀里道:“说吧,曹家到底怎么啦?” 简飞扬抱着贺宁馨在怀里,靠在长榻的插屏靠背那头,懒洋洋地道:“你不是不感兴趣?”故意卖起关子来。 贺宁馨其实对尚了长公主的曹家十分好奇,闻言不再打趣简飞扬伸手抱着他的腰,又使劲摇晃了几下。 简飞扬只觉得怀里又软又嫩又香甜的人儿如水一样荡漾起来赶紧用力箍住她,着急地,丁咛道:“我的小祖宗,不要乱动好不好” 贺宁馨偷偷笑了一下,伏在他怀里不再动弹,嘴里却轻轻咳嗽一声道:“再不说,大刑继续伺候啊!“简飞扬望天长长的舒了口气,才低头在贺宁馨耳边小声道:“晚上接着大刑伺候吧。现在先留着好不好?” 贺宁馨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简飞扬大喜,忙抱着贺宁馨坐起来,伸手把她放到离自己身旁一臂远的距离”丁嘱道:“坐那儿别动啊。我跟你说曹家的事儿,你可别尽出妖蛾子。”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道:“我向来最是守礼。大白天的谁会出妖蛾子?” 简飞扬眉梢轻挑,含笑不语。 贺宁馨被简飞扬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了,才坐直了身子,催他道:“快说!快说!” 简飞扬收回眼神,从榻上起身,先对外面吩咐了一声,让丫鬟给他和贺宁馨各上一杯清茶过来。知道贺宁馨喜爱白茶,便着意吩咐了,要拿从西南刚有人送回来的银针白毫冲泡。 外面伺候的扶柳应了一声,吩咐小丫鬟在外间守门自己出去耳房那边的茶水房,泡茶拿点心去了。 简飞扬走回屋里的紫藤大圈椅上坐下,对歪在榻上的贺宁馨道:“你知道如今大家都乱着要争那西北总兵之位。那些自己不好意思亲自争的,便尽推了自己的亲朋故旧好友,生怕让别人得了好处。” 贺宁馨领首笑道:“你跟我说过许多遍了。” 简飞扬笑了一下,道:“今日午时大家伙儿聚在一起吃小食的时候,兵部的一个给事中过来串门。他同曹家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此时兵部和都督府最闹腾的,又是为了曹家那位总兵留下的空缺因此大家都对曹家也有几分关注。”说完,顿了顿,笑着看向贺宁馨。 贺宁馨已是被吸引过去,连连催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能让这些兵部和都督府的兵痞1子们都津津乐道一定不是一般的事儿。 简飞扬却知道贺宁馨猜错了,噗哧一笑道:“哪里有什么不一般?哪家的后院不一样?听那位给事中说,这长公主嫁到曹家,也有四个月了。几天前,曹家郑重请了太医,给长公主诊脉,言道长公主有喜了。” 贺宁馨忍不住“呀”地叫了一声。口自己也嫁过来也有半年多了,却还是没有音讯…… 看见贺宁馨脸上微微变色,简飞扬已是反应过来,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贺宁馨,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只盼着曹家的事儿,能分散一些贺宁馨的注意力。 “有喜是好事啊,怎么又闹起来了?”贺宁馨见简飞扬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久久不说话,便催着问起来。 简飞扬细看了贺宁馨一眼,见她又面色如常,应该是无碍了,便又接着说下去:“有喜当然是好事,特别是对曹家。” 贺宁馨的眉毛往上微微挑了挑,道:“曹家如今虽说只有这一个嫡长子,可是他们家不是有个二房刘氏?一听说曹总兵去世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算着日子,也快生了吧?” 简飞扬苦笑了一下,道:“你忘了曹家那位厉害的正室夫人?” 贺宇馨笑了一下,语中带了些讥讽之音,道:“是,正室当然都是厉害的,妾室都是惹人怜惜的……” 简飞扬嘻了一声,道:“看你都说到哪儿去了? 是,曹总兵的正室厉害,但是那位二房妾室,也不是软榫子。她跟着曹总兵外放这么多年,早就不是正室,胜似正室。因为她一直在外面,所以大概是打着主意将那曹总兵拢在手里就行。至于家里的公婆妯娌亲戚,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以前也没有加意笼络。所以这曹总兵突然去了,她就落了单。” “而那正室的手段,她也是早有领略的。之前就折了两个儿子在那正室夫人手上她便不欲回京都曹府府上,跟曹家人一起住。而是用她这些年跟着曹总兵外放时攒的私房在西城买了所三进的小宅院,自己单住。” 贺宁馨听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道:“可见凡事都是有利必有弊。她跟着曹总兵在外面得意了这么久,也够本儿了还不知收敛。”不过是个妾室,也敢自己在外买屋独居,她当大家子的规矩真是摆设吗? 简飞扬也跟着笑,道:“这也不能完全怪她。你想想,若是她有十几年的日子都是过得如正室一样扬眉吐气,她怎么会甘心再回去给人作低服小?” 贺宁馨失笑,道:“这种时候,哪娶轮到她乐不乐意呢?” 正说着话。外面的丫鬟通传了一声,扶柳送了茶水和点心进来了,带着在长榻上小四方桌上摆好。 简飞扬走过去坐在长榻上,同贺宁馨隔着小四方桌而坐,先拿起清茶品了品,才又接着道:“起先还好,她也没算傻到头,还是跟曹家的太夫人,也就是曹总兵的娘亲请示过了的,说她肚里的孩子不能折腾,先在外生了,再回府去住。曹家的太夫人知道这是儿子唯一的遗腹子,也知道曹总兵夫人是个厉害的,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准了。谁知被那曹总兵夫人晓得,带了人打上门去,说那二房妾室背夫偷汉,肚子里的是杂种,硬生生让人给打了下来。” 贺宁馨没有意料到事情居然急转直下,到了这种血淋淋的地步,惊叫一声,拿着团扇掩了。,有些失态的样子。 简飞扬忙问道:“没丰吓着你吧?“贺宁馨摇摇头,道:“快…” 简飞扬便拣了要紧的话先说了,道:“这还是在长公主嫁到曹府之前发生的事儿。曹家的亲眷都尽知的,因为打下来的,是个五个月已经成型了的男胎,曹家的太夫人还将那正室夫人骂了一场。后来那二房刘氏便拿了根白汗巾吊死在自己屋里头了。” 没想到后面的进展更加惊心动魄,贺宁馨叹息一声,道:“两条人命啊。男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就算那男人还活着,也不值得啊。 贺宁馨不明白,有些女人怎么能这糕轻贱自己的生命?难道女子真的是命若蒲柳,只能维系在男人身边才能存活? 简飞扬觉得贺宁馨想得太多了,咳嗽一声,把话又绕回到长公主这边,道:“这件事过后,那曹子爵曹公子就真正成了曹家嫡系的独苗。 曹家虽然也有些亲戚,可都是偏支远亲。若是曹子爵无后,那曹家这一系,便算是要绝了。 一所以长公主这次诊出有喜,对曹家也是喜事一桩。” 贺宁馨淡淡地笑了笑,道:“是啊,这么高兴的事儿,怎么会打起来的?” 简飞扬被噎了一下,忙拿起茶杯又抿了。茶,吃了两块小点心,才道:“话是这么说。说起来那曹子爵看上去病歪歪的,像是迎风就倒的样子,倒是挺有能耐。”简飞扬脸上露出一幅古怪的笑容。 贺宁馨听他话里有话,眼珠转了转,轻笑一声,道:“莫非曹家双喜临门了?” 大家子里,主母和妾室通房若是相继有孕,只要主母在前,妾室通房在后,一般都叫“双喜临门”。当然,如果妾室通房有孕在前,主母有孕在后的话,一般都叫“一枝独秀”。暗地里的意思,便是只会留下主母的胎,妾室通房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极少能生出来。如宁远侯府那样,便是极罕见的。 简飞扬对贺宁馨的敏锐犀利已经见怪不怪了,拍着大腿笑道:“我早知道你能猜出来。 没错,自从长公主诊出有孕之后,没过几天,那曹子爵的一个通房,也查出有喜了,据说比长公主要晚个十来天。” 贺宁馨不屑地摇了摇头,道:“哪有这么准的太医,连晚多少天都知道?一长公主有几个月了?” 简飞扬笑道:“这个啊,那位给事中说了,长公主如今大概是刚刚两个月吧,而那个通房,应该是一个半月。” 贺宁馨闻言笑得前仰后合,道:“赶明儿我去宋七姑娘家串门,顺便问问她二叔,这一次,是太医院哪一位太医这样医术高明,连“晚个十天半个月,都诊得出来。” 大齐朝里,如今最厉害的大夫,也只能对怀孕两个月后的孕妇确诊,在这之前,一般都会含糊以对。至于能在两个月之前就能确诊,特别是还能明确说是一个半月,实在是有些神乎其技了。 简飞扬也笑,道:“你不用去辉国公家打听去,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就是太医院的宋医正亲自诊的脉。“宋医正正是辉国公家嫡幼女宋良玉宋七姑娘的二叔,辉国公的嫡亲弟弟。 贺宁馨听说是宋医正,倒是收了笑容,低头沉思一会儿,道:“看来,那通房的胎不简单呢。” 简飞扬见自己还没有说出来,贺宁馨就又先知先觉了,不由大大地吃了一惊,忍不住道:“媳妇,你也太厉害了吧。 这些曲里拐弯的事情怎么都知道得这样清楚?“贺宁馨笑着啐了他一口,嗔道:“看你在外面都是不芶言笑,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回了家,就没个正形?” 简飞扬忙正襟危坐,摆出一幅淡漠的样子,望着贺宁馨沉声地道:“……………,我在外面,是不是这个样子?” 贺宁馨噗哧一声笑了,道:“别耍宝了,快说吧。”不再打岔,让他接着说下去。 原来那通房的胎,果然有问题。本是曹总兵夫人和曹家的太夫人一起求了宋医正,让他保住曹家的两条根苗,所以宋医正才说那通房的身孕,比长公主的要晚个十来天。其实那通房已经有三个月身孕,比长公主足足早了一个月。 贺宁馨听了这话,叹息道:“刚开始还行,到了日后,哪里还瞒得住?一再说,曹子爵是驸马,虽然那驸马准则说了不许纳妾,可是没有说不许有通房。这曹家,真会钻空子。” 简飞扬毫不在意地道:“谁知道呢?一不过也不用再瞒了。长公主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真相,命人将那通房带过来,在曹子爵面前将那通房活生生打得滑胎。曹子爵气得推了长公主一把,长公主也当场滑胎了。” 第六十一章 灵药生变 中 第六十一章 灵药生变 中 ※一更送到,二更粉红加更下午两点。三更晚上八点。 贺宁馨听到这里,又是轻声啊了一声,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位曹总兵夫人,可是得了一位跟她一个性子的媳妇。” 简飞扬却冷笑几声,道:“这长公主本来就脾性不好,恶毒阴冷,还以为自己藏得好,别人都看不出来呢。你道长公主的生母,那位隆庆帝的婕妤是怎么没的……”说完便抿紧了唇,不再言语。他答应过安郡王,不会对别人说起来,此时已经是有些忘形了,便打定了主意,就算贺宁馨如何软磨硬泡,他都不会再多吐一个字。——若是贺宁馨自己猜出来的,可算不到他头上,也不算违了誓言,是吧? 贺宁馨心里一跳。那位婕妤没的时候,她还是老宁远侯楚伯赞当仁不让的左膀右臂。她可是晓得,这位婕妤的死,跟宁远侯府有些脱不开的干系呢。在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正好躬逢其盛,自己还在其中掺了一脚…… 比起老宁远侯的死,那位婕妤太妃就早了几天而已。一般人都以为这位太妃娘娘是病死的,其中的内幕,除了最要紧的几个人,估计连长公主都一无所知。宏宣帝后来对长公主厚待,全是看在这位婕妤太妃身上。 贺宁馨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要说圣上也不容易,从废太子登基,到现在不过五六年时间,才慢慢收拢了朝堂。大齐朝这几十年,经过了隆庆帝晚年的昏庸,到嘉祥帝时期庞太后的乱政,人祸加上天灾,渐渐都要露出那下世的光景了。 好在大齐朝还是命不该绝,宏宣帝上台后,又将人心涣散的朝堂整合起来,内除权臣奸佞,外收疆土河海,已经逐渐扭转了局面,誓要做那中兴之君,方不负他们范氏先祖开疆拓土,建国立业的一番壮举。 “这曹家,现在岂不乱成了一锅粥?”贺宁馨收回思绪,故意不去追问长公主的生母,那位婕妤太妃的事儿,笑着问了一句。 简飞扬见贺宁馨并不纠缠那位婕妤太妃的事儿,乐得转移话题,忙笑呵呵地道:“何止乱成一锅粥!——那长公主知道自己没了孩儿,就命自己从宫里带来的嬷嬷,先将曹子爵拖到院子里,打了二十大板。据那位给事中说,这二十板打得一点都不含糊,让曹子爵当场吐血晕厥,只剩了一口气。” 贺宁馨掩袖笑道:“哟,那曹子爵听说是药罐子里泡大的,长公主也不怕有个好歹……” 简飞扬一拍大腿,说得眉飞色舞:“这还没完呢。你知道,长公主滑胎之事,被宗人府晓得了,派了宗人府的衙役,将躺在**不能动弹的曹子爵一锁子锁到宗人府的大牢里去了。还说看在长公主份上,就不送到刑部的天牢了。——宗人府的大牢,非皇室宗亲不能入,据说吃得喝得都比刑部天牢要强些。” 贺宁馨抿着嘴笑,道:“你也是个促狭的。我就不信,你没有见过宗人府的大牢是什么样儿的。” 简飞扬对着贺宁馨挑了挑眉头,道:“我倒是见过,你难道也见过?”其实都叫“大牢”了,待遇就算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贺宁馨语塞,忙搪塞过去,起身往外走:“好了,宗人府都插手了,曹家这次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你歇一歇,我去看看晚饭备得如何。”又回头对简飞扬笑道:“你等我回来再一起给娘问安去。娘前些日子给二弟寻得几门亲事,都让二弟搅黄了,母子俩正不对付呢。你是去劝劝娘呢,还是去劝劝二弟?” 简飞振今年中了举,已经有了选官的资格。只是镇国公府的影响力都在武将这一系,对文官的选派还真没有什么可插手的。——就算能插手,贺宁馨也叮嘱简飞扬不要捞过界,省得招圣上的忌讳。 而跟镇国公府交好的裴家本来是文官之首,自从贺宁馨跟裴家的外孙上了契,裴家反而要避嫌,不能格外关照简飞振。连裴家都避嫌,贺宁馨的娘家贺家就更不用说。贺宁馨只好绞尽脑汁地走正常渠道,帮简飞振打探关系,结果有人从中作梗,她当然是无功而返。简飞振选官的事儿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好在简飞振也是个心宽的,对贺宁馨帮他奔走的事儿十分感激,又劝她不用太过着急,打算等三年后再下场。若是中了进士,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四处走门子了。 贺宁馨也就罢了,暂时先不管简飞振的选官,将心思转到他的亲事上面来。 只是简飞振虽说心里有人,却并不跟简老夫人明说,除了故意在外面的人家过来相看的时候捣鬼以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似乎打得是“拖”的主意,想着只要自己一直拖下去,简老夫人说不定会妥协。——可是他等得起,人家姑娘可等不起。 简飞扬自从听贺宁馨说过,简飞振心里有人之后,也留心起来,果然就让他看了出来。——实在是太明显了,相信简老夫人也早就看出来了。可是不知为何,简老夫人对这门可以亲上加亲的婚事并不热衷,而且故意装糊涂。 “先去娘那里请安,晚上闲了,再去寻二弟说说话。”简飞扬起身也跟着走出来,“我陪你一起去厨房看看。” 贺宁馨忙推他进屋里去,“你少给我添乱了。厨房那地儿也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可以去的?别让人说闲话。——若是实在闲了,你现在就去寻二弟说话吧。到了晚上,你方便,人家还不方便呢。” 简飞扬失笑,摸了摸头上的噗头,道:“也好,我现在就去。”说着,同贺宁馨一起出了院子,各往两边去了。 而曹家的大院里,此时曹家的太夫人和夫人,正跪在长公主内室的门前,哭着求长公主放他们曹家的独苗一马。 长公主没好气地对外面的人尖声道:“出去!都给我出去!——你们家儿子害得我没了儿子,让他去宗人府的大牢里关上几天是便宜他了,你们就算磕破了头也没用!”又吩咐身边伺候的人,道:“关上院门,将无关人等都赶出去!” 曹家的太夫人和夫人无法,只好起身回到自己院子里,又四处去托人照应,并且递牌子想进宫向圣上求情。 谁知圣上并不容情,还派了内侍过来申斥她们,说她们不顾长公主金枝玉叶,居然让贱婢爬到长公主头上,驸马更是为了贱婢将长公主打得滑胎,实乃罪大恶极。还说若不是看在长公主份上,立时就要将冒犯皇室的曹驸马斩首示众。 曹家的太夫人听了这通圣旨便晕了过去,到次日醒来,已经奄奄一息,吃什么吐什么,眼看就要不行了。 长公主晓得了圣上的旨意,心里好受了些,觉得皇兄还是站在自己这边,护着自己的,便又更加娇纵得意,将那刚被打滑了胎的通房叫到自己房里立规矩。特别是晚上的时候,让别的侍女待在外屋,只留这位通房在内室里伺候。 女人滑了胎之后,堪比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而这位通房还挨了打,自然身子更是弱上几分。这天到了深夜,长公主醒来打算要折腾她的时候,这位通房早就不堪折磨,拿了自己的汗巾子,吊死在长公主那张精雕细刻的千工拔步床的横梁上。 长公主一手拨开**的帐幔,赫然看见一个身穿素衣红鞋的女子吊在自己拔步床的横梁上,长长的舌头伸出来,两个眼珠子大大得凸出来,瞪着自己这边…… “来人啊!……”长公主看见这幅场景,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外屋伺候的丫鬟嬷嬷们被长公主的尖叫惊醒,赶紧爬起来,进到内室。 一进门,这些人就看到一具女尸挂在长公主睡的千工拔步床的横梁上。此时那拔步床被长公主仰面倒下去的力度弄得震动了一下,那具女尸便缓缓地在横梁上转了圈儿,对上了屋门的方向。那长舌凸眼、嘴边流血的景象让站在屋门口的丫鬟嬷嬷们都吓得动弹不得,只会挣了命的尖叫。 长公主院子里半夜开始家反宅乱,曹家的夫人刚刚服侍了太夫人入睡,此时听说长公主那边又出了事,又忙忙地赶过来。 看见长公主房里的情形,曹夫人忍住心头的惧怕,命自己的婆子将那通房解了下来,抬到外间去了。 长公主在**晕迷不醒,曹夫人只好又去请宋医正。——这是圣上亲嘱的,自从长公主有孕之后,便命太医院的医正专门伺候。 宋医正连夜赶过来,给长公主诊了脉,发现长公主的脉象比先前更紊乱了几分,不敢大意,赶紧开了镇静的方子给长公主服用。 长公主第二日醒过来,便有些癫狂的来头。见人的时候,有时候认得,有时候却不认得,又经常大喊大叫,说有人要害她,还说看见驸马和那贱婢通房在她屋里坐着,对她笑呢,命人把这两人赶出去。 宋医正越发心惊。——这种样子,似乎像是曼陀罗花服用过多的来头,已经有了十分严重的幻听幻视症状。而曼陀罗花在大齐朝,是属于朝廷管制的药材,产量稀少,平日里也只有在麻沸散等止痛药里面有用。而大齐朝的麻沸散,主要配料便是曼陀罗花、香白芷、天南星和当归。 一般的麻沸散里面,曼陀罗花的含量微乎其微,所以大齐朝的麻沸散,止疼效果并不是很好。可是看长公主的样儿,似乎不止吃了一点两点。 宋医正不敢怠慢,拿银针取了长公主的指间血,送回太医院,让会取血验药的大夫去好好查验一下。那大夫查验的结果让他心惊肉跳。原来长公主的血里面,有极强的曼陀罗花的引子,量大到除非长公主把曼陀罗花当饭吃,而且一吃十几年,才能达到这样的浓度。只是不知为何,这曼陀罗花的效用,好象还被别的药草抑制住了,所以并没有一下子就摧毁长公主的心智,而是慢慢地,循序渐进地侵染进去。 宋医正问那位大夫,可知是哪种药草对曼陀罗花有抑制作用?那位大夫摇摇头,摊手道:“请恕下官才疏学浅,完全没有见过。” 宋医正无法,照原话回了宏宣帝。 宏宣帝也吃了一惊,沉吟半晌道:“……麻沸散,是止疼的。大概是在长公主被野猪所伤的时候用过?” 宋医正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臣下可以担保,绝对不是我们太医院的麻沸散。我们的麻沸散别说完全没有这么强的效果,就算有,也没有那么多的量,专给长公主一人服用。——而且,我们太医院要是有人做出这样的麻沸散,早就借此加官进爵了。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太医院曾经在全国四处征集止疼良方,打算用作军用,让在边关跟外敌作战的将士们,也不会因一点子小伤就死了那么多人了。”疼痛真是会要人命的。 宏宣帝大大地嗐了一声,道:“将长公主带去宗人府,等长公主醒过来,细细盘问。她到底是在哪里弄到这样厉害的麻沸散吃过的?”想了想,又微笑着抬头,对宋医正道:“你想个法子,将此事传扬出去。看看有没有高人过来领赏。” 宋医正迟疑了一下,问道:“那曹子爵呢?” “他现在怎样了?”宏宣帝收了笑容,面色平静地问了一声,“将长公主活生生打得滑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宋医正闭口不言,束手低头站到一旁,等宏宣帝下旨。 宏宣帝沉吟间,看向一旁的秉笔内侍,道:“准许曹家去宗人府的大牢里探望曹子爵,让他们拿银子去将曹子爵赎出来吧。——正好充作西北的军费。”又冷笑:“曹总兵年年向朝廷伸手要银子,如今不知道能追回多少。” “陛下觉得多少银子合乎曹子爵的身份?”那秉笔内侍恭敬地问道。 宏宣帝沉吟了一会儿,从案上找出一份折子看了看,道:“五十万两吧。”那是安郡王进上的折子,对曹家的家底打探过。五十万两,不过是曹家一半的家底罢了。 感谢过路秤子、il、悠静的竹林、书友100825215118974、u416、青木999、沉香如屑、gengu、水若尘、茶靡花、潋殇、8254814、feli的粉红票。今天三更哦,乃们的粉红票表收着了~~~(n_n)ro 第六十二章 灵药生变 下 (粉红+) 第六十二章 灵药生变 下 (粉红+) ※二更粉红加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n_n) 宏宣帝既然拿了主意,秉笔内侍便在一旁草拟好圣旨,让宏宣帝过目。宏宣帝仔细看了一遍,才用了玺,命人拿出去到曹家传旨。 宋医正先一步带人来到曹府,将长公主打晕了,带回宗人府问话。可惜迟了一步,长公主在宗人府里醒来后就彻底疯了,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而曹家拿了一半的家底将曹子爵赎了回来,却没过几天,曹子爵便没有熬过去,同曹家的太夫人一起撒手归西了。曹总兵的正室夫人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一把火将曹家大院烧了个精光,自己也葬身火海。从前朝流云朝一直传承到如今大齐朝,历经战乱和朝代更迭都没有倒的曹家,最终断送在自己的宗夫宗妇手上。数百年的世家曹家一系,正式断绝。 曹家的事过了没多久,宫里面和太医院里也传出消息,说是长公主被曹家人所害,中了毒,急寻当日长公主被野猪所伤时,仗义出手救了长公主的高人为长公主解毒续命。 这件事在宫里面也传得沸沸扬扬。 裴舒芬进宫觐见皇后的时候,皇后屏退了左右,悄悄跟她说起这件事。 皇后知道得当然比外面传的谣言要多,而且更准确些,便对裴舒芬感慨道:“长公主算是毁了,她才不过十岁,就已经疯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当日给她麻沸散的高人出来,为她解了这一劫数。” 裴舒芬心里咯噔一声,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是说中了毒?怎么娘娘说是疯了?”外面流传的版本便是曹家曹子爵的通房为了拔得头筹,用秘药害了长公主。长公主如今晕迷不醒,正等人救治。 皇后娘娘忙低声道:“你可别乱说。这件事除了宗人府里看守的人,就只有圣上、本宫和宋医正是知情人。” 裴舒芬才从皇后那里听出来,原来到底是当日给长公主的止疼药丸出了茬子。 “长公主可好些了没有?”裴舒芬有些慌乱地问道。若是长公主突然清醒过来,一定会告诉圣上,是自己给她的止疼药丸。到时候自己可就百口莫辩了。 皇后摇摇头,声音里带了几分怜惜:“什么药都试过了,长公主疯得越来越厉害。如今只好把她绑在**,口里塞上麻丸,免得她咬伤自己。——宋医正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那位高人不出现,长公主大概就要一直疯下去了。实在是那位高人给长公主的麻沸散太过高明。” 裴舒芬心下略安,脸上神情稍定,便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笑着问道:“这可不容易。臣妇虽说不懂医,也知道那麻沸散只是平常的药,哪里都有的,如何一定要咬定了是高人所赠呢?” 皇后给她细细地解释:“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听宋医正说,那麻沸散的效用比他们太医院的要好百倍。” 说到这里,皇后往左右看了看,凑到裴舒芬跟前,轻声道:“听圣上身边的一个内侍说,长公主如今疯疯癫癫,就是因为当初高人给她吃的麻沸散里,那一味主药曼陀罗花太过厉害,竟不像是普通市面上寻得到的。以前长公主身子健壮,还能压制一二。后来滑胎流产,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自然压制不住了,所以致得长公主神智疯癫失常。如今连太医院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好勉力寻当日的高人出来试一试。” 裴舒芬的心又紧紧地揪了起来,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手背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面上只能勉强笑道:“……这哪里是寻高人治病,分明是寻罪魁祸首来了。” 皇后看了裴舒芬一眼,点头赞道:“大嫂果然聪慧,也看出来了。——所以太医院那里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用各种消息谣言来引人上钩罢了。” 裴舒芬端坐了一会儿,心里略定了定,伸手将鬓边的细碎发脚理了理,含笑道:“哟,那高人若是脑子不好使,可就自投罗网了。” 皇后跟着笑得花枝乱颤,道:“其实也说不定呢。听说那麻沸散确实有奇效,太医院真的想弄到那麻沸散真正的配方,还有那上好的曼陀罗花。” 裴舒芬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拿起桌旁果篮里的一个橙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对皇后道:“这橙子吃起来一般,倒是这股香味儿醒神。”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裴舒芬才又将话绕回了麻沸散那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麻沸散的配方不是到处都是?怎么还要找高人来问?——还有曼陀罗花,虽然咱们这里种得不多,可是也不算是稀罕物儿吧。” 皇后撇了撇嘴,对这个话题已经有些厌倦了,闻言微蹙了眉头想了想,对裴舒芬道:“好象是里面还有味药,连太医院里最博识的大夫都分辨不出。另外那曼陀罗花,据说效用比太医院自己种得强验百倍,不是等闲能见的。——估计是在深山老林才能生长出来的。” 这些事情,宏宣帝本来就是故意让宋医正放出风声的,所以都纵着人将情形传了出去,只是瞒着长公主真正的病症。而皇后跟着圣上去探望过长公主,当然知道长公主不是别的病,而是癫狂症。按大齐律,得癫狂症的人一律都要关到疯人塔才是。 长公主是皇亲国戚,又是曹家唯一留下来的正儿八经的主子,宏宣帝便让安郡王出面,帮长公主清算了曹家留下的家产,又以长公主的名义,都捐给了朝廷。为此宏宣帝还专门赐了丹书铁券给长公主,也不许人将她送到疯人塔,只是在京城郊外的皇家园林里,单独寻了个独立的小院子,专门给长公主养静。 裴舒芬听见这些,才彻底放了心,拿帕子捂了嘴笑,道:“太医院也真是。若是深山老林里长得,长公主又从哪里得来的呢?——娘娘也别为这事操心了,据臣妇看,这事不过是太医院对长公主的病症束手无策,故意推卸责任罢了。” 皇后对太医院的大夫们还是比较推崇的,闻言不虞道:“话不能这么说。长公主自从被野猪所伤,性情就越来越暴躁,也是有目共睹的。本宫还记得,长公主受伤的头一天本来疼得坐都坐不起来,可是第二天,便能下地行走了。当时这些事情还不出挑,如今一对景,瞎子都知道其中有问题。” 如果这个高人就在长公主身边,圣上就更要把他寻出来了。否则让人知道有这样一位世外高人在宫里出没过,以圣上的为人,肯定是觉都睡不着的。 这些话说得裴舒芬的心里又往下沉。不过她最不放心的,便是听皇后转述的宋医正的话,对那药的效用说得一丝不差,并且说如今引起长公主的疯癫,一定是药方有所欠缺,君臣佐使没有融会贯通的结果。 这些话对裴舒芬来说,比先前知道是自己的药导致长公主疯癫还要恐惧。她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见皇后在她面前,樱红的小嘴一张一合,自己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裴舒芬一直以为,她的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和药方,都是举世无双、毫无瑕疵的。可是宋医正说得“君臣佐使”,是什么东西?为何只有君臣,没有佐使,便会有强烈的副作用? 从宫里回来,裴舒芬坐在宁远侯府的大车里,有些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让车改了道,去寻到京城里一家中等大小的药铺里。 从车上下来,裴舒芬戴了幕离,遮了自己的面容,带了贴身丫鬟桐月一起进去问医。 那诊病的大夫见裴舒芬排场不小,身边跟着的丫鬟的穿戴,比一般小官家的正经夫人还要出挑,也不敢怠慢,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问道:“请问夫人哪里有不适?” 裴舒芬顿了顿,轻启朱唇,先说了一个药方,然后问道:“大夫觉得这方子如何?” 那大夫忙提笔在纸上写了下来,拿起来念了几遍,又偏着头瞥了裴舒芬那边几眼,像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裴舒芬微微颔首道:“大夫不必拘束,但说无妨。” 那大夫便大着胆子道:“老朽也是看方论药,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嗯,说吧。”裴舒芬淡淡地道。 那大夫便拿着药方摇头晃脑地又念了一遍,才道:“夫人这方子,大概是给妇人避孕用的。只是,唉,那红花和浣花草的量太多了,又没有加上当归、熟地和女贞子这些温和调理的药物,如果长期服用这种药,易致妇人的肾阳不足,宫寒之症肯定非常严重。老朽不过是就事论事,说错了夫人别怪。——这种药吃个几年,别说避孕,就算现下不吃这药了,天天改吃补身子的药,都极难的……” 裴舒芬听了大夫的话,只觉得眼前雾蒙蒙地,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时全身都摇晃起来,摇摇欲坠。 一旁的桐月赶紧过来扶住了裴舒芬,轻声问道:“夫人可是不舒服了?” 那大夫便立刻热情地道:“不如老朽替夫人把一把脉?” 裴舒芬立时将两手藏在身后,站了起来冷声道:“不用了。”说着,让桐月放了一吊铜钱在大夫案头,自己转身往屋外走去。 提前上传的。感谢陈燃玉、老公,钱来、书友14944729的粉红票。(n_n)ro 第六十三章 初露端倪 上 ………,………,………,………,………,………,………,…………………… 那大夫问诊,平日里只收十个铜子儿,抓药另外算钱。今日裴舒芬只跟他问了问话,便放下一吊铜钱,实在很是大方了。 见这位豪客就这样走了,那大夫不甘心,等他放好铜钱从后堂追出来,却发现那贵妇人的车马已经遥遥远去了,只好感慨自己运气不好,没有攀上这样的大主顾。 裴舒芬一路上却心急火燎,只是无法让人策马快行,只好按捺住心头的焦急,娄着车慢悠悠地回到宁远侯府,已经是正午时分。 楚华谨还在衙门里没有回来,太夫人又在午睡,用不着过去请安。 此时已是早春二月,却有些倒春寒,还是冷得很。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愿意窝在屋里向火,不愿意出来乱晃,所以宁远侯府里各条道上都看不见人影子。 裴舒芬心里窝着一团火,风一样回到中澜院,让桐月守在外头,谁都不许进来。 自己一个人进了内室,闪身进了自巳的琅缳洞天。 她有些日子没有来过琅缳洞天了。因为近半年来,楚华谨来她这里过夜频繁,日里夜里都不得闲。有时候匆匆来一次,也是赶紧做些自己需要的避孕药丸带出来,就没有时间打理这个神秘的空间。 这一次时间多,她又对这个空间里面的东西生了疑便起了心思四处看了看。这样一看,头一个感觉就是,这个空间好些比以前大了不少。 小楼四周的白雾往远处退散了一些,露出周边上的一条小道。小道上青草殷殷,各种不知名的小huā天生地养自有一番生机。 裴舒芬往小道那边走了几步,看见小道一旁浓稠的白雾慢慢晃动起来。裴舒芬越走越近却看见那对面的白雾开始慢慢消散,影影绰绰间,她能看见白雾的另一头,好些也有一座小楼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裴舒芬又走近了几步,却发现再也走不过去了。面前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屏障拦住了自己再不能往前跨过一步。 裴舒芬只好站在离小道一步远的地方,凝目往白雾里看去。那些白雾丝丝缕缕飘来荡去,有时候这里浓一些,有时候那里浓一些,将对面的情形若有若无地展现在她面前,让她心痒难搔,却又无可奈何。 看了半天,裴舒芬终于发现,对面的小楼,似乎跟自己这边的小楼是一模一样的还有对面偶尔露出来的小楼前后的园子,跟自己这边也是差不多,看起来就像是镜像的样子。 “呸!还以为升级了呢!…不过是个镜子而已。这个破烂地方,该照人的镜子不能照人,不该照人的白雾居然能当镜子用”裴舒芬对着白雾那边啐了一口,自己转身回小楼里去了。 对面的景象,裴舒芬觉得并不陌生,看上去就跟她以前去蓬莱旅游的时候,见过的海市蜃楼一样。 不过光线湿度配合,就将把自己这边的情形在远处折射出来而已。 回到小楼里,裴舒芬从二楼书柜里抽出那本《百草集》仔细看了看。可是看来看去,她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所谓的药理,所谓的君臣佐使,在裴舒芬看来,就跟听天书一样。让她寻了师傅从头再学?还不如给她一刀比较痛快。 可惜这些方子都不能用了,裴舒芬感叹地将书合起来,想放回书柜上去。突然脑子里又灵光一闪,将书拿回来打开仔细瞧了瞧,又去三楼取了纸笔过来,抄了一个妇人补身子,促孕育的方子打算拿出去给外面的大夫看一看。 若是需要添减的,就让那些熟知药理的大夫帮着添减一下。自己再把改过的方子拿回来用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制药,岂不是又得了好处,还去掉了坏处? 自己虽然不知轻重,吃坏了身子,可是凡事都有两面性,又有一物降一物的说法。焉知这个琅缳洞天里面,没有药方能抵消那避孕药的副作用,将自己的身子调理过来? 想到这里,裴舒芬的兴致又高昂起来,便赶紧将她以前做的药丸都拿了个包袱皮包了,一股脑儿拿到楼下,往对面的白雾扔过去。 说来也怪,那小道前的屏障摇着不让她的人过去,却能让那一包袱的药丸畅通无阻地飞了出去。 裴舒芬眼看着那一大包袱的药丸冲进对面的白雾之中,便如同泥牛入海一样,消失无踪了。对面的景象晃动了几下,便一切如常。裴舒芬更是坚信了对面的景象,不过是自己这边海市蜃楼般地折射而已。 裴舒芬拿了方子从琅缳洞天里面出来,此时外面不过刚刚过了一个时辰而已。 桐月听见裴舒芬在里面唤她,忙进来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裴舒芬将那方子折了起来,1小心翼翼地放回袖袋里,才吩咐道:“让厨房把午食送到太夫人屋里去吧。我去陪太夫人吃午食。另外, 带上有几家官媒送来的帖子,一起给太夫人看一看。我们的小妹子,可是年岁不小了。”说得是宁远侯府的庶女楚中玉,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再不议亲,就真成了老姑娘了。 桐月应了,去将昨日收拢好的帖子取出来拿在手上,跟蘖舒芬去了慈宁院给太夫人请安。 镇国公府的致远阁里,贺宁馨正跟下人理事对帐,突然心有所感,觉得脚踝处的兰huā胎记传来一股炙热感。虽然只是一闪而逝,贺宁馨却觉察到可能是须弥福地有变动。 “你们先下去。这几笔帐都有问题,回去算清楚了再来报。”贺宁馨随手抽出几份报帐单子,扔了下去。 那几个管事妈妈二话不敢说,互相看了看,便弯腰赶紧拾起来,低着头出去了。 贺宁馨起身走出那间用来议事的huā厅,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扶风、 扶柳吩咐道:“我有些不舒服,要回屋歇一歇。你们在外面帮我看着门,别让人随意闯进来。”扶风、扶柳赶紧应了,担忧地问了一声:“夫人要不要请个大夫回来瞧瞧?”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那倒不用。只是我有些饿了,你们帮我去背些小…食,等我起来再用吧。” 扶柳笑着应了,道:“奴婢刚学了两个新的小菜,一会儿去小厨房里做了,给夫人尝尝。” 扶柳做得一手好厨艺,也泡得一手好茶。所以贺宁馨的吃食茶水,都是扶柳照看。而衣物首饰,都是扶风管着。两个人分工明确, 互相配合,将贺宁馨的日子打理得十分妥当。 几个人走在从huā厅回致远阁的抄手游廊上,远远地看见外院的大管事东兴急匆匆地走进来,皱着眉头对贺宁馨行礼道:“夫人,小的想问问夫人,给西南寿昌府那边的银钱物事,什么时候派人送过去?”贺宁馨的脚步顿了顿,一双黑水银一样的黑眼珠目不转睛的盯着东兴问道:“这是什么大事?给各地的庄子上送份例,不是你们外院的职责吗?” 简飞扬是武将,镇国公府在西北军中也有十万军户。平日里这些军户除了战时出战,闲暇还要种地养活自己。种地所得,除了自己吃用以外,还要给自己的主子上缴大部分。镇国公府的外院有很大一部分,专门是处理这十万军户的事宜的。 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虽说在宁远侯府里,一手打理过宁远侯府在西南军中的军户,可是在镇国公府,她决定还是暂时不要管得那么多。况且同宁远侯楚华谨相比,镇国公简飞扬就有眼色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不贪心,是个很懂得知足的人。镇国公府的丰万军户,贺宁馨知道,其实已经被简飞扬悄悄归了宏宣帝。 只是现在除了镇国公府,还没有别的辖有军户的勋贵主动归军,所以宏宣帝便嘱简飞扬不要张扬出去,明面上还是由镇国公府管辖。简飞扬也可以在勋贵里面照样做自己的镇国公,不用现在就成为众矢之的,又或是被人讥讽为拍马逢迎之人,影响宏宣帝后面的布局。 所以镇国公府往西北送东西、拨份例不奇怪,可是往西南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个疑点,正是东兴想让贺宁馨觉察到的。 见贺宁馨很快就问出了这个问题,东兴脸上露出一幅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国公爷当年是在西南军中起家的,想必在那里有些故旧部下需要照应?、,镇国公府辖有的军户虽然是在西北,可是简飞扬却是在西南军中发迹的。 贺宁馨闻言便沉了脸,呵斥道:“休得胡说! 国公爷如今已经卸了军职,哪会同西南军中有牵连?!”若说是西北军还差不多。 东兴一点都不恼,笑嘻嘻地道:“是小的说错话了。不是故旧部下,想必是亲朋好友。”又故意道:“那郑娥郑姑娘,正是西南寿昌府人。她或许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 这次送银钱物事,还是贺宁馨嫁过来后的第一次。之前虽然年年也送,却不干贺宁馨的事儿,所以以前东兴都混着没有说。再加上以前每年不过是十几两银子的事儿,倒也无足挂齿。这一次,国公爷却亲嘱要送一千两银子过去。东兴才觉得有些问题,便急忙赶过来知会一声。 第六十四章 初露端倪 中 贺宁馨脸色平静地看了东兴一眼.有心想说他两句。可是眼风一扫,身旁的大丫鬟扶风满脸通红,正对着东兴那边轻轻摇头。 贺宁馨笑吟吟地瞥了自己的大丫鬟扶风一眼,压下了狠话,和颜悦色地对东兴道:““这件事,说白了是外院的事儿,跟内院不相干的。既然是国公爷的吩咐,你照办就是。若是实在有不妥,再来如实回我。,,暗地里敲打东兴,不要指使主子去寻别人问东问西。你东兴虽说是下人,也是镇国公府外院的大管事,应该有话就回,没话就闭嘴。 尽学着那些惯会打眉眼官司,一句话掰作三句话也说不到点子上的无知婆子的作态,实在是自甘堕落,上不得台面。 贺宁馨的言外之意让东兴的脸色涨得通红。 扶风也把头压得低低地,不敢再往东兴那边看一眼。 唯有扶柳笑呵呵地看看东兴,看看扶风,又往夫人那里张一眼,万事不愁的样子。 贺宁馨心情好了些,又急着要回去看看自己的须弥福地到底出了什么事,便对东兴点头道:““好了,你去忙去吧。我还有事。,. 东兴赶紧让到一旁,目送着贺宁馨一行回致远阁去了,自己才没精打采地回了外院自己的屋子。虽说为这年年拨去西南寿昌府的份例担心,可是今日见了扶风一眼,东兴的心思又被勾了起来,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求求国公爷,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扶风配给他。 东兴和东元是贺宁馨的娘许夫人送给简飞扬的小厮,本是许家的家生子,跟着他们的爹娘一起嫁到贺家。被送给简飞扬做小厮之后,两人后来一个取代了简老夫人以前的人马,做了外院的大管事:一个跟着简飞扬入了军籍,做了他身边的随从,专门跟着他管出门的事儿。两人在镇国公府扎下了根,却还是许夫人的人,对贺宁馨身边的丫鬟也很熟悉。 东兴自己性子跳脱,特别爱跟性子沉稳大方的扶风说话。东元稳重沉默,却对活泼娇憨的扶柳情有独钟。两人早就合计要跟国公爷和夫人求娶,只是最近刚过了年,府里府外都忙得很,便耽搁下来了。 东兴今日见到扶风,已经打算不能再等了,等晚上国公爷回府,就要赶紧开口才是。 贺宁馨带着扶风和扶柳回到致远阁的正屋,便让两个丫鬟守在外屋,自己进了内室,又借着去净房换衣裳洗漱,闪身进了须弥福地。 她前几天才来过这里,所以今日一进来,便觉得这里同前几日大有不同。 站在三楼的窗子边,贺宁馨眼望着小楼周围的白雾,默默沉思了一会儿。又过了没一会儿,便看见那浓雾渐渐退散了一些,露出浓雾遮掩着的一些景象。 露出一座跟这边看上去差不多的小楼。 贺宁馨晓得自己这个须弥福地,其实是裴舒芬琅缳洞天的镜像。只是自己能透过镜子看见她,她却看不见自己。 这一次,难道整个外面的白雾都成了镜子,好让她能够更多地看见对面的情形? 贺宁馨蹙了眉头,从窗子里伸出半个身子,往对面张望过去,却看见对面的浓雾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正一步步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贺宁馨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可是没过多久,贺宁馨便发现对面的人影站在离这边的浓雾一步远的地方不动了。紧接着,她圃了,因为她听见对面那人的叫骂声““呸!还以为升级了呢!一不过是个镜子而已。这个破烂地方,该照人的镜子不能照人,不该照人的白雾居然能当镜子用......,,她听得清清楚楚,这明明是以前的庶妹裴舒芬的声音。看来那边的人影,就是裴舒芬了。是因为她进到她那边的琅缳洞天,所以贺宁馨这边也能察觉有异? 贺宁馨心里一动,从一旁拔步床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块长长的白色细纱罩在头上,快步往楼下走去。 来到小楼前面的空地上,贺宁馨头上披着长长的白纱,晃晃悠悠地也往对面的白雾走过去。走到一定距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过不去了,只好停在小道上。 对面的裴舒芬依然站在那里,对着这边不断低声咒骂,可是好象对她这个活生生的人无动于衷。 贺宁馨微微含笑,将白纱从头上扯了下来,还顽皮地冲着对面挥了挥手。一对责还是看不见她。 裴舒芬在对面骂了一会儿,便回身回到她那边的小楼里。 贺宁馨在小道上站了一会儿,见对面再没有动静,转身走到自己的药圃里,整了整几根藤蔓,发现以前种得很多的曼陀罗花都被连根拔起,扔在一旁。 贺宁馨摇摇头,将这些花都收拢在一旁,打算拿回小楼里面,去仔细处理一下。她还没有起身,突然听见嗖地一声,从对面的浓雾里飞过一个不小的包裹,正好砸在她这边小楼前面的空地上。 贺宁馨愕然,从药圃里站起身来,正好看见又是裴舒芬,正拍着两手,似乎摆脱了什么包袱一样。 眼看着裴舒芬的身影从对面的白雾里消失,贺宁馨才从药圃里出来,拿根棍子挑开了从对面扔过来的包袱皮,看了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看来看去,原来只有裴舒芬做得那些药丸而已。 贺宇馨心下了然:裴舒芬定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药有问题,所以将这些她以前做得药都扔了。 可裴舒芬是如何知道这些药有问题的呢?难道她的身子已经出了毛病?一贺宁馨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将那包袱兜着,都带到二楼上去了。 裴舒芬做得这些药丸,贺宁馨这边都有过一模一样的一份复制出来。她既然知道这些药丸有问题,当然不会自己去吃,或者给别人吃,都是直接扔到对面的浓雾里去了。裴舒芬做得多,她扔得也多,早就不记得都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可是奇怪的是,她扔得药丸,似乎被浓雾吞噬,而裴舒芬扔得包袱,却突破了浓雾的封锁,落到她这边的地界儿。 既然是因缘巧合,她倒是可以检视一下,猜一猜是哪些药出了问题,能让裴舒芬警惕起来。 坐在二楼的书房里,贺宁馨将那些药丸按照形状和气味一一鼻了类,在窗前的大书案上摆了起来,慢慢看过去。 这些药丸,热气那《百草集》记载.有丰胸用的.有避孕用的.有止疼用的。还有治疗跌打损伤用的膏药倒是品种繁多,不一而足。 贺宁馨的手在这些药丸上一一拂过,脑子里迅速思索着,最后她的手指,停在了止疼用的药丸上面。她知道,《百草集》里这种药丸,用了大量的曼陀罗花做主药,还有一味星星草,似乎可以压制曼陀罗花的毒性,在这药里也是主药之一。 同《百草集》里记载的别的药方一样这种止疼药丸里,也是只有君臣,没有佐使。而这个地方产的曼陀罗花,本来药性就比外面的要强上百倍。吃下去以后,大概以曼陀罗花的强致幻作用,非让人疯癫失常不可。 以此类推,大概是裴舒芬发现这药能让人癫狂,所以对这个地方产的药草和药方生了警惕?不过看裴舒芬自己倒没有发疯的样子,自然不是她自己吃了的。 看来她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吗。 贺宁馨嘴角微翘将那些药用小药瓶装了起来,打算留起来以观后效。如果她没有猜错,裴舒芬一定会去求医问药,最终也会发现她的身子因那些药物受损的事实。 想到这里贺宁馨又有些可惜。她算计了这么多,本来就是打着拖延的主意。只要裴舒芬不会发现这些药物的缺陷或者要很久以后才会发现这些缺陷,这样到了她醒悟的时候,她已经想生都生不了,只能对益儿一心一意地好。而且那时候益儿和谦谦都已长大,自然也不用害怕。 可是裴舒芬现在就明白过来,并且以她的聪慧,立刻会想到法子来弥补。 大概这以后的两三年里,裴舒芬要集中精神调养她被这些秘药弄损了的身子上面。这样也好,至少在她确认她能生孩子之前,她不会打两个孩子的主意,甚至连养歪他们的主意大概都不会有。 她真正需要担心的,便是裴舒芬生了自己的孩子以后。 贺宁馨坐在三楼梳妆台前面的镜子前面,漫无目的地想着以后的事情,一边将手搭在了镜子边缘。她的手慢慢摩索着镜框,突然发现以前光秃秃的镜框居然变得凹凸不平起来。 贺宁馨十分惊讶,两手把住了镜子,往镜框边缘细细看去。 这一看,贺宁馨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以前光滑的镜框上,出现了一些细细的刻度。她凑近了看过去,辨认起来,发现都是子丑寅卯这些记年记时用的标记。还有一颗滚圆的小米珠停在一个小小的凹槽里,指着的位置正是壬辰、癸卯、己丑和甲子。壬辰、癸卯在外延,己丑和甲子在内延,正是今年、今日和今时! 贺宁馨觉得十分好奇,伸手过去,槽那小米珠往前面的一个凹槽滚过去,只见那镜子出现一片浓雾,动荡了一会儿,才静止下来,出现了一幅不同于她今日看见的情形! 贺宁馨有些迷惑,便又将那米珠滚来滚去。只见那镜子里面的景象也跟着变来变去,一会儿出现裴舒芬在欣喜若狂,一会儿看见她在伤心落泪。有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有时候又听见有人上楼来的声音。 贺宁馨转着那小米珠玩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这镜子的新功能。 以前她在镜子前面,只能看见即时的情景。现在,那镜子好些有了记忆的功能。她想看见哪一天的情形,只要将小米珠转到那一天的刻度上,便能让镜子回放当日的场景! 明白了这个好处,贺宁馨大喜。以后就算两个孩子回了宁远侯府,她也不用心心念念每天想着过来查看一番了。只是还有一丝遗憾,就是这个镜子,只能看见裴舒芬的琅缳洞天里面的情形,并不能看见宁远侯府里的情形,特别是两个孩子将来要住的地儿。贺宁馨是恨不得将这面镜子安到楚谦益的房间里,好时时刻刻看见孩子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想到这里,贺宁馨失望地拍了拍那面镜子,转念一想,又警告自己太过贪心了。 须弥福地已经是逆天的玩意儿,自己却想着更过分的东西,也要适可而止才是。 不然老天爷随时可能把这些宝贝收回去! 从自己的须弥福地出来,也不过刚刚一个时辰。 贺宁馨歪躺在罗汉床的插屏靠背上,心里起伏不定,不知为何就是静不下心来。 她正闭目养神,外屋扶风和扶柳压低了嗓子说话的声音传了进来。 一两个丫鬟刚才探头进来看了一眼,见贺宁馨闭着眼躺在那里.还以为她睡着了,便低声说起体己话来。 “扶风,东兴哥有说过什么时候向夫人求娶你?”扶柳的声音娇嫩,就算压低了嗓子,屋里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哎哟,你掐我做什么?!“又听见扶柳的声音,大概是扶风不好意思,掐了她一下。 “你这张嘴就知道混说。夫人才嫁过来不到一年,你就想着自己的事儿,害臊不害臊?”扶风的声音沉稳厚重,很是端凝。 贺宁馨嘴角微微上翘,心情十分愉悦。 却听扶柳不甘心地道:“就算东兴哥求了夫人,你也不用马上就嫁啊?一可以先定亲吗。先定了亲,总比现在吊着不上不下地要好。 我跟你说,东兴哥可是在这府里的丫鬟里面,是抢手货,个个都争着给他做鞋呢。” 扶风啐道:“我看给东元兄弟做鞋的人更多。” 扶柳一听就炸了,连声音都忘了压低,大声道:“谁?都有谁? 我明儿要去问问东元哥,让他把那些不要脸的骚蹄子做的鞋都扔到她们脸上去才是......” 贺宁馨在屋里听不下去了,大声咳嗽了一声。 扶风和扶柳在外面听见夫人的咳嗽声,脸上都是一白。扶柳更是要哭出来了。 两人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进了内室,跪在了贺宁馨罗汉床前面的脚踏板上。 第六十五章 初露端倪 下 第六十五章 初露端倪 下 贺宁馨从罗汉**缓缓的坐了起来,扬手将头上的赤金镶红蓝宝糖白玉芙蓉鸾鸟纹掩鬓往里紧了紧。因是刚刚在靠枕上躺过的,早上挽得牡丹髻已经有些松了,只靠左右鬓边的赤金玉掩鬓固定住两边的额发。 扶风和扶柳跪在罗汉床的脚踏上,都不敢抬头看贺宁馨一眼,脸上俱是羞愧难当的神色。 贺宁馨微微叹了口气,含笑对扶柳道:“我的发髻又松了,扶柳给我再抿一抿吧。” 扶柳忙低着头应了一声,起身将贺宁馨从罗汉**扶了下来,坐到梳妆台前。 扶风仍然一个人低着头跪在罗汉床的脚踏上,不敢跟着起来。 贺宁馨看着面前的镜子,扶风跪着的身影正好照在镜子里。贺宁馨对着镜子里面扶风的人影道:“扶风去给我拿身衣裳过来换上。这几天冷得很,这貂皮袍子都不管用了。” 扶风在贺宁馨身后抬起头来,正看见扶柳回头对她使眼色。 “夫人,奴婢……”扶风咬了咬唇,想认错。 贺宁馨打断她的话,漫不经心地道:“先去给我寻身好点的衣裳。” 扶风脸色一白,有些慌乱地赶紧起来,应了声“是”,便去偏厢的衣帽间里翻寻衣裳去了。 内室里只剩下扶柳和贺宁馨两个人。 贺宁馨看着镜子里扶柳上下翻飞、灵巧细致的双手,叹了口气,道:“扶柳,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 扶柳脸上一红,点点头,如蚊子似地轻声应了一声。 “你们和东兴、东元,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宁馨的脸色又淡了下来。 扶柳的手抖了一抖,将贺宁馨的顶发轻轻拉扯了一下。 贺宁馨“呀”地轻声叫了一声,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 扶柳更加慌乱,顾不得贺宁馨头上盘了一半的发髻,跪下道:“奴婢错了,请夫人责罚!” 贺宁馨照了照镜子,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看看,我的头发被你弄成什么样儿了。” 扶柳又忙起来,重新帮贺宁馨挽发。 贺宁馨从镜子里面留神看去,见扶柳的眼圈已经微微有些发红,像是在强忍着泪水一样。 贺宁馨不由想起自己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两个丫鬟在身边忠心耿耿地伺候、帮衬,自己能很快地适应“贺宁馨”这个身份,这两个丫鬟实在是功不可没。 想到此,贺宁馨的心又有些软了,低声对扶柳道:“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们。只是身为姑娘家,在男人面前一定要自重。莫自轻自贱,让人以为你们是那种喜爱攀附,容易上手的人。——你们就算是奴婢,以后也是要坐着大红花轿,给人做正妻的人,且不可自轻了身份。你们的老子娘不在身边,可是有我,我自然会为你们做主,定要让你们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扶柳听着夫人似乎有许诺的意思,心里一喜,忙转头拿袖子在眼角揩了一下,回头看着着镜子里面笑眯眯的夫人,小声道:“多谢夫人提点。我们、我们,是有些急躁了。” 贺宁馨从梳妆台上将刚刚从头上拔下来的赤金玉掩鬓拿在手里把玩,也从镜子里同扶柳对视,道:“东兴和东元好象还没有对国公爷提过此事。你们俩已经心里认定他们了?” 扶柳闻言嘟了嘴,道:“东兴说,过了年就向国公爷提。可是国公爷这一向忙里忙外,都没有功夫坐下来说这些闲话。” 贺宁馨一动不动地微仰着下巴,让扶柳将一个银镏金鸾凤牡丹分心插在她发髻的正中,微闭了眼睛道:“你和扶风都莫要着急。我定会为你们寻一门好亲事,妥妥当当地嫁出去。——以后东兴再来找你,你可得把这话跟他说清楚,不要再私相授受,私下来往。”声调虽然不高,语音却很坚决。 扶风从偏厢的衣帽间里寻了件红狐皮里子,海棠红锦缎面子的通袖大袄和一条玄狐皮里子、藏青色金丝绒面子的八幅湘裙过来,正抱着衣裳站在门口。 听见贺宁馨对扶柳叮嘱,扶风赶紧过来,低头站在贺宁馨身后,道:“夫人教诲得是,奴婢记住了。” 扶柳此时已经收拾好贺宁馨的头发。贺宁馨对着镜子照了照,见那牡丹分心十分富丽堂皇,正好配扶风拿过来的两件大毛衣裳,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梳妆台前垫着火狸皮褥子的织锦缎杌子上转过来,看着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鬟笑道:“你们也不用摆出这幅样子,我不过是给你们提个醒。——女儿家,本来就比男人容易吃亏。若是全心指望男人,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我看你们还是趁早收了这个心思,免得以后伤心失望,觉得自己所托非人。” 扶风和扶柳都郑重地点点头,道:“夫人说得是。” 贺宁馨起身站到一边,伸开双手,看着对面的扶风和扶柳道:“等你们订了婚,再大大方方地往来,我不会说一个字。——如今八字还没有一撇,你们可要收着点儿。”明显是在提点扶柳,不要跑去东元那里做出些出格的事儿。 扶柳想起先前自己一时气恼,对着扶风说,要去东元那里,把那些骚蹄子做得鞋扔出去的话,肯定是被夫人听见了,才有这一番敲打,更是羞愧难当。 扶风赶紧过来帮贺宁馨帮外面先前穿的薄貂皮短襦衣裳宽了下来,套上红狐皮的大袄,又解了原来的夹棉湘裙,换上玄狐皮裙子。 “这还差不多。这几天真是太冷了,之前还以为冷的日子都要过去了,便让扶风把大毛衣裳收了起来,谁知还是太早了些。”贺宁馨笑着在镜子前照了照。 扶风看了扶柳一眼,有几分犹豫。 贺宁馨回头看见,嗔道:“扶风你今儿是怎么啦?也吞吞吐吐起来?” 扶风像是下了决心的样子,对贺宁馨道:“先前东兴说得不清不楚,夫人生气是应该的。其实这件事,东兴跟奴婢说过不止一次,以前奴婢觉得东兴是小题大做了,可是今儿收拾起夫人的大毛衣裳,奴婢才想起来,今年过年前府里进了一批上好的毛皮,国公爷让人专门挑了两块红狐皮子,一块紫貂皮,另外放了,等过年送年礼的时候,一道手送到西南寿昌府那边去了。” 贺宁馨皱起眉头想了想,恍忽忆起来好些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一次他们国公府里进了好几车的上好毛皮,有下面的人孝敬的,有上面的人赏赐的,还有简飞扬自己弄回来的一些,堆了好几个库房。——少了三块皮子,实在不算什么大事。贺宁馨连问都没有问过。 “西南寿昌府到底怎么啦?怎么一个两个都盯着不放?”贺宁馨笑着打趣。 扶风飞快地扫了夫人一眼,心里微觉得有些怪异。在她眼里,夫人有时候聪慧得让人觉得害怕。外面那么多的大事,到夫人手里都能化繁就简,料理地妥妥当当。可是有时候,夫人又迟钝地紧,一般女人都要觉得有问题的事情,她却偏偏看不出来。——不知道是不屑,还是根本就是没有那根筋。 扶柳见夫人还是没有明白她们的意思,便咬牙道:“那红狐皮子,明明是给女人做大毛衣裳用的。” 扶风看见夫人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也鼓起勇气道:“夫人,以前一年只有十几两银子的份例拨过去,今年居然要了一次又一次,最近一次,可是要了一千两。” 贺宁馨的心里随着扶风的话,掀起了惊涛骇浪。——不,不,简飞扬不是那种人。贺宁馨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能听风就是雨,一定要找简飞扬亲自问清楚。除非他亲口承认,否则贺宁馨不会相信别人说得每一个字。 “知道啦。多谢你们的提醒,等晚上国公爷回来,我再细问问。”贺宁馨的脸色只是怔忡了一刹那,便又平静下来,像是没事人一般往屋外走去。 扶风和扶柳见夫人终于重视起来,松了一口气,紧走几步追上贺宁馨,在后面问道:“夫人,真的不想先问问郑姑娘?”郑娥便是简飞扬在西南寿昌府的时候收得义妹,是他在西南军中的恩人之女。 贺宁馨回头笑道:“问,当然要问。你们都这样了,我不问岂不是对不起你们?” 扶风和扶柳不好意思地对视了一眼,低着头跟着贺宁馨出去了。 贺宁馨带着丫鬟婆子先去了简老夫人的暄荣堂。 暄荣堂一向是镇国公府里给太夫人们养静的地方,火墙、地龙和暖炕一应俱全。冬日里十分舒适。 贺宁馨进了暄荣堂的正屋,迎面就是一股提神醒脑的橙香味儿扑面而来。屋里的大门看挂着厚厚的狼皮门帘,屋里的火墙和地龙都烧着,十分温暖。四处的墙脚还摆放着几个铜制水盆,里面放着清水,不知放到那里做什么。 简老夫人的大丫鬟见贺宁馨过来了,忙行了礼,又到里屋去通传。 过了没一会儿,便听见衣物欷簌、环佩叮当之声,紧接着,内室通往外屋的厚绒门帘被两双玉手给掀开,一个身姿亭亭的妇人从里屋走出来。她上身套着一件藕荷色缠枝梅花窄袖掐腰小袄,下面系着湖水绿缂丝芙蓉柳叶裙,比起穿着臃肿的贺宁馨,那位妇人要窈窕许多。 “娘这身衣裳真是没得说,把这一屋子人都比下去了。”贺宁馨笑嘻嘻地道。 后面的帘子又掀开,却是简家的三位姑娘鱼贯而出,正是简飞怡、卢珍娴和郑娥。 “见过大嫂。”三个人赶紧上来福了一福。 贺宁馨忙屈膝还了半礼,笑着夸道:“这天冷得这样,你们还能过来陪着娘,真是有心了。” 卢珍娴不过是抿嘴一笑,没有什么话说。 郑娥却是一幅爽朗的性子,笑着道:“大嫂谬赞了。我们不过是贪着老夫人这里暖和,所以过来取暖罢了。” “哦?”贺宁馨笑着点点头,想着一会儿回去要去查查这两位姑娘院子里的炭火家什都是如何分派的。 卢珍娴却知道郑娥说漏嘴了,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做了个眼色。 郑娥方才明白过来,结结巴巴地想解释挽回一下,却看见简飞怡已经大呼小叫地扑到贺宁馨身边,道:“大嫂,你头上的牡丹分心真好看。”围着贺宁馨转来转去的看。 贺宁馨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金玉牡丹分心,笑着看了简飞怡一眼,道:“我这个也一般,哪有娘头上的赤金累丝镶红宝白玉鱼篮观音挑心好看?” 简老夫人今日梳着椎髻,发髻前正好插着那金玉观音挑心。再配上简老夫人的衣衫,也有了几分大气雍容的样子。 简飞怡回头瞥了一眼简老夫人头上的金玉观音挑心,撇了撇嘴,闷闷地道:“可惜那个样子太老气,也只有娘戴才合适。” 简老夫人本来笑眯眯地听着她们闲话衣裳首饰,听见简飞怡居然说自己“老”,一张脸便立时沉了下来,越发显得眼歪嘴斜。 贺宁馨忙哄着简飞怡,道:“这就是你不识货了。娘的那个挑心,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大嫂这个牡丹分心,不过是个花架子,只是外面好看罢了,里面都是铜丝拧的。——你看娘发髻上插得挑心,那样金灿灿的,非得是十足真金不可。” 简飞怡眨了眨大眼睛,还想再说话,简老夫人已经对她唤道:“飞怡,你大嫂是管家的人,事多,哪有这么多闲功夫听你白扯?还不赶快过来!” 简飞怡闭上嘴,走回到简老夫人身旁坐下。 简老夫人这才看着贺宁馨道:“有劳你了。如今天冷,你也不必早晚过来请安。等暖和些再说吧。” 贺宁馨忙起身行礼道:“娘心疼媳妇,媳妇自然领情。不过礼不可废,该做的还是要做得。横竖只有几步路,这一路上又有抄手游廊,媳妇并没有累着冻着。” 简老夫人点点头,道:“还是注意些好。女人家要是冻着了,就是一辈子的事。”说着,有意盯着贺宁馨的腹部看了一会儿。 感谢语凝嫣、太平洋左岸、下厨、纳吉莱、jynen、千山千山外、淡香520、月下流苏、粉红色的云、ndyli、ngng101、冰天雪地、斑马鱼2、书友101230000857796、家居猫、落葉飄飄、行書、姜巍、雯雯心心、m洛可可、吉祥宝玉、忧伤的蔷薇、lud3、薛宝儿的粉红票。感谢靈猫猫的平安符。 俺做了个作者调查,想让大家对俺的缺点打个分,看看俺最弱的是哪一环,俺才好对症下药,改正自己不足的地方。先提前谢谢大家的参与。(n_n)ro 第六十六章 小姑待嫁 上 简老夫人盯着贺宁馨腹部看了好一会儿,久到屋里的人都纷纷觉察到了。 简飞怡当然无所谓,笑嘻嘻地坐到一旁吃茶,懒得去帮腔。 连郑娥这样比较粗线条的姑娘都注意到了,卢珍娴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郑娥皱了皱眉,侧过身子对卢珍娴耳语了几句。 卢珍娴也轻声道:“你别急,让我说吧。”知道郑娥不善辞令,若是得罪了简老夫人,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郑娥忙道:“你帮了我不少次了,这一次让我来吧。”说着,对贺宁馨笑道:“大嫂,大哥晚上可回来吃饭?” 简飞扬这几日忙得很,有时候晚上就在外面吃了,回家到了致远阁,再吃些宵夜就够了。所以简家人晚上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总是见不到简飞扬的人影。 简老夫人听了这话,把视线从贺宁馨身上收回来,笑着道:“这男人啊,都一样。成亲前的时候说得千好万好,一成了亲,就变了样儿了。今儿晚归,明儿早走,都是常事。做妻子的,睁只眼闭只眼得了。只要不闹到你跟前来,就是好的。再说了,男人有男人的应酬,每天待在内院有什么出息?“郑娥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简飞怡笑道:“飞怡妹妹,你可得多劝劝你二哥,让他别整天待在内院,同他的丫鬟们厮混。” 简飞怡翻了个白眼,道:“郑姐姐,你管得太宽了。” 贺宁馨感激郑娥帮她打圆场,又瞥了一眼简老夫人,端了脸色对简飞怡斥责道:“飞怡,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哪有姑娘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儿都没有,以后你要再这样,别跟人说你是我们镇国公府的姑娘。别说你比不上卢妹妹和郑妹妹,就连我的丫鬟,你都比不上!” 这话说得,不仅简飞怡气得满脸通红,连简老夫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贺宁馨哪里容得简老夫人说话,忙又对着简老夫人行了礼,笑着道:“娘年纪大了,又有病在身。媳妇想着,是不是帮娘分忧,把教养飞怡的担子接过来。飞怡年岁也不小了,正在议亲。若是这个样子出去,很难说上门当户对的亲事的。” 简老夫人脊背挺得直直的,坐在上首对贺宁馨冷然道:“不老你费心。飞怡是我的女儿,自然有我为她操心。”又看着快要哭出来的简飞怡安慰道:“我的儿,别听你大嫂胡噤。你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你要说不到好亲事,这满京城“……贺宁馨又出声打断了简老夫人的话,笑着道:“娘说话注意些。 “满京城,这三个字,可不能随便说的。 一这京城里,上到宫里,下到王府,哪一家不比我们家的姑娘金贵?再说了,如今上门的官媒,娘好似连一家都看不上。 这样耽搁下去,飞怡年岁大了,说不定只能给人做填房了” 简飞怡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疾步出了简老夫人的堂屋,往自己的院子奔过去。 卢珍娴和郑娥都站了起来。 “大嫂,我们去看看飞怡妹妹。”卢珍娴有些担心地对贺宁馨道,又看了一眼简老夫人。 简老夫人担心简飞怡出事,赶紧叫了自己的大丫鬟,吩咐道:“跟卢姑娘和郑姑娘一起去看看大姑娘。” 那丫鬟应了,同卢珍娴和郑娥一起出去了。 “娘,不是媳妇多嘴。若是娘再拖延,飞怡的亲事真的就不好说了。”贺宁馨又笑吟吟地添了一句。 简老夫人嗡声嗡气地道:“晓得了。我会斟酌。”忍了半天,到底忍不住,简老夫人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地道:“就算不能高嫁,低嫁也行。到处都是想攀附权贵的寒门学子,随便挑一个嫁,岂不是都比那些人强?” 皆因最近过来给简飞怡说亲的,不是勋贵人家的嫡次子,就是庶长子,让简老夫人很是恼怒。她一直估摸着,镇国公府上的嫡出女儿,怎么着也能去个勋贵府上做宗妇,不说嫁得同简士芸一样,至少不能差的太远。结果没有一家能如愿的,简老夫人便堵了气,既然不能高嫁,那就低嫁。 贺宁馨暗地里摇摇头。婚姻大事,怎可儿戏?如简老夫人这样,简飞怡以后的婚事,一定讨不到好。而简飞怡要是嫁得不好,以后就是一辈子的事,实在是耽搁不起。 “娘,飞怡底子不错,只要寻个宫里的嬷嬷过来,给她多教些规矩礼仪,以后的亲事也不难。”贺宁馨再次劝道。 简老夫人一窒,飞快地瞥了贺宁馨一眼,低头沉吟不语。 过了好半天,简老夫人才叹了口气,道:“我老了,精力不济。 这样吧,你去寻几个教习的婆子,让我看看。等我给她挑一个去教规矩吧。” 贺宁馨连声应好,又问道:“娘,您可要记得仔细盘问那些教习的婆子,看她们是不是肚里有货,懂不懂宗妇的规矩和职责。譬如管家理事,打理田产,四时祭祀,婚丧嫁娶,礼尚往来,还有进宫朝拜等等。都是要查问到的。”留神看着简老夫人的神色,贺宁馨又掩袖笑道:“若是有人滥竽充数,鱼目混珠,可不是玩的。 不说飞怡被带坏了,就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名声,也都毁于一旦。可是要万分小心才是。” 简老夫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却没有发作,只是低头快速捻着手上的黑曜石玫瑰念珠,道:“嗯,我会问的。 不如这样,你先问问她们。等你问完了,我再过个目就完事了。你知道,人老了,记性就大不如前了,若是真的有遗漏,岂不是我的错?耽搁了飞怡的终身大事,更是不好。” 这话不出贺宁馨的意外。 “既然娘这样说,媳妇就勉为其难吧。”贺宁馨笑着应了,又闲话几句,便回去了。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简飞扬倒是回来了,同大家一起围坐在一个桌子上吃晚饭。 只有简老夫人说身子不爽快,不想吃饭,就不过来了。 贺宁馨忙命厨子做了燕窝雪蛤莲子羹,端过来给大家看了看,便要使人送过去给简老夫人做宵夜。 简飞扬见了,拦着贺宁馨道:“娘年纪大了,尽吃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一不算粮食,又吃不饱,可不要把娘饿着了。”说着,命厨子做了粗粮小米粥,配了几样咸菜过来,道:“把这些给娘送过去。就说,这是以前在祖籍的时候,娘最爱吃的天天自巳不吃,都要做给我吃。如今每天细米白面,肥鸡大鸭子,反而坏了胃口。”又板了脸对贺宁馨非着满桌子的鱼肉,道:“娘上了年纪,这些油腻腻的东西哪里吃得下去?… 以后娘要是再胃口不好,不过来一起吃饭,就给娘做她最心爱的咸菜,知道吗?” 贺宁馨忍住心底的爆笑,恭恭敬敬地站起来,低眉顺眼地道:“国公爷说得是。 妾身记住了。下次娘的胃口再不好,妾身就去寻最咸最苦的咸菜过来。据说咸苦可以解油腻,清肺热。以后咱们家,谁胃口不好了,都要这样吃才是。”说着,往简飞怡那边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 简飞怡以前也老学着简老夫人的样儿,好好的饭食不吃,经常托辞不舒服,不过来跟大家一起吃饭,自己躲在屋里,往大厨房里另外要了饭菜自吃。 到了后来,不独简老夫人和简飞怡,就连简飞振也三不五时地来一回,加上他们院子里的大丫鬟和通房,正经的饭菜不吃,非得自己去大厨房要东要西。简老夫人虽然中小厨房,却嫌小厨房的炉灶没有火候,也是跟着大厨房里面要,使得大厨房经常一天要做五六顿饭食。 虽说没几个钱,却坏了规矩,而且滋长了大厨房里面一些人的歪心思。而厨房里面的人心思一坏,就没法用了。所以贺宁馨昨儿才跟简飞扬说过这事儿,打算要亲手刹一刹这股歪风邪气。谁知简飞扬跟她说,这几个人,还是他出面的好,让贺宁馨别主动出手,免得惹人闲话。 贺宁馨还在琢磨简飞扬会用什么法子,谁知今日就见到了。 简飞振也在一旁不好意思,讪讪地道:“大哥,不过是些小事,也不是有意的。” 简飞扬正色道:“吃不下饭哪里是小事? 娘这样疼你,你却不多关心关心娘的身子,以后要是出了茬子,你担当得起?” 简飞振更是脸红,想摔了筷子走人。可是想起大哥刚刚说过如果不吃饭,就只能咸菜粗粮小米粥对付,苦了脸嘀咕道:“这种东西,我们在祖籍的时候都没有吃过,如今日子好了,反而不如从前… 卢珍娴听了,忙厉声对简飞振道:“二表哥,你当年吃得好,大表哥可是从来没有吃过一顿好的!“简飞振吃了一惊,想起这一年来知道的事情,心知说错了话,忙起身对着简飞扬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大哥,是我胡说八道,任凭大哥责罚就是了。” 贺宁馨这才含笑道:“二弟坐吧。兄弟俩哪有隔夜仇?一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简飞振看了看简飞扬,大哥不点头,他并不敢坐下。 简飞扬看也不看简飞振那边,只是端坐着在上首,手里端了碗,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过了半天,头轻轻地点了点。 简飞振出了一口长气,忙坐下也吃起饭来。 简飞扬这才抬头命人把那燕窝雪蛤莲子羹端了过来,放到贺宁馨面前,漫不经心地道:“别浪费了。等你吃完饭,你就勉为其难,把别人不吃的东西都吃了吧。” 贺宁馨忍着笑,低声应了声是。 卢珍娴同郑娥互相对视一眼,俱抿嘴笑了。 简飞怡在旁边听了半天,神情怅然地看看大哥,又看看大嫂,如有所悟一般,轻轻叹了口气,埋头吃饭去了。 简飞振却是又想笑,又不虞,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 一时桌上鸦雀无声。除了吃饭的声音,再没人说话聊天。 外面守着等着拿家伙的婆子闻言都摇头咋舌,道:“可别再去自投罗网。”都打消了浑水摸鱼,中饱私囊的主意,暂时安定了下来。 吃完晚饭,贺宁馨起身对郑娥道:“郑妹妹,我有个huā样子绣不好。听说郑妹妹做得一手好针线活,今儿晚上我去妹妹那里讨教一番,可使得?” 郑娥有些愕然,看了看贺宁馨的脸色,赶紧道:“我的针线活儿也一般。不过若是能同大嫂一起谈论一二,倒是乐事。” 贺宁馨点头笑道:“妹妹先回去收拾收拾,我过晚再来。” 卢珍娴和郑娥一起同贺宁馨和简飞扬行了礼,带了自己的丫鬟婆子回去了。 简飞怡也破天荒地过来行礼,低着头嗫嚅道:“大嫂,过两天,我去找你说说话,好不好?” 贺宁馨忙道:“何必过两天,明天就使得。” 简飞怡抬起头,对她嫣然一笑,心情看上去好了许多。 简飞振也过来行礼,满怀歉意地道:“大哥、大嫂,飞振不懂事,冒犯大哥、大嫂了。”说着,长揖在地。 简飞扬同贺宁馨都端端正正地立在那里,受了这个礼。 “二弟,你知道错就好。… 你院子里的丫鬟大姐们也该管管了。不是嫂子说你,你既然有中意的人近在咫尺,却又把几个通房侍妾宠到天上去,你以后可是到底打算怎么着?人家可不会等你一辈子。”说实话,贺宁馨对于两个寄居在镇国公府的外姓姑娘更有好感,便不再跟简飞振拐弯抹角。 简飞振不提防贺宁馨知道了他的心事,有些手足无措,喃喃地道:“…反正住在一起,她也没地儿可去。以后日子长着呢。”居然认为人家投靠而来,无依无靠,就任他挑任他拣了。 贺宁馨倒是有了气,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你若是没法子,嫂子可是不会让别人白白地在这里耗着。外面求娶的人多得是,你要还不能拿主意,嫂子就做主把人家聘出去了。” 简飞振大急,忍不住埋怨道:“大嫂,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贺宁馨见他还是糊涂,忍不住冷笑道:“我是帮理不帮亲!” 第六十七章 小姑待嫁 中 贺宁馨掷地有声的“帮理不帮亲…让简飞振脸色白了一白“大嫂,我自问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有事也从来都是站在大嫂这一边,可是为何大嫂对我如此苛刻?”简飞振苦笑着问道。 贺宁馨看了简飞扬一眼,见他背着手站在一旁,眼望着门外院子里开始暗沉下来的天空,对这边两人的说话置若罔闻。 “二弟,你就当我这个做大嫂的,是对你期望太高,才有这些求全之毁、不虞之隙吧。”贺宁馨笑着道,不欲再谈,举步要往外走。 简飞振忙叫住贺宁馨,恳求道:“大嫂,您放心。我是定了心的,决不会改。求大嫂不要把聘给外面的人,好不好?”又望着卢珍娴住的院子的方向看过去,对贺宁馨道:“大嫂,您又不是不知道。 女人家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就只能受婆家揉搓。她性子绵软,又只记得照应别人,宁肯自己吃亏,也不占人家的便宜。 这样的性子,嫁到别人家,就是被人欺负一辈子的命。” 贺宁馨轻笑一声,道:“二弟想得倒是挺多。可是你知不知道,女人家最大的委屈,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的夫君给的。你说担心她嫁到别人家受委屈,可是她若是嫁给你,却是会受最大的委屈。” 贺宁馨本来还想着成全简飞振一番心意,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免得害了人家姑娘家。趁着简老夫人不同意,还是给卢珍娴另寻好人家为好。 简飞振见贺宁馨不肯松口,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道:“你不过是担心她嫁给我,给你添一个厉害的对头罢了!” 这话实在是太过分了,贺宁馨刚沉下脸,还未来得及发话,本来站在一旁抬头看天的简飞扬已经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简飞振的衣领,怒喝一声道:“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跟我走!”说着,将简飞振拎了出去。 贺宁馨着急,不知道简飞扬会如何修理简飞振。简飞振虽然脑子糊涂,简飞扬的做法却是简单粗暴,根本不利于解决问题。 “来人! 跟着国公爷和二少爷过去照应一些。”贺宁馨忙叫了几个婆子过来,命她们跟去简飞扬拖着简飞振消失的方向去了。 扶风和扶柳抿嘴笑着,对贺宁馨轻声道:“夫人,国公爷管教兄弟,夫人干吗拦在里头?” 贺宁馨苦笑,道:“我哪里是担心二弟,我是担心,唉,算了,好歹是亲兄弟。国公爷应该有分寸的。”回头对扶风道:“我们回去吧。 扶风忙从一旁的架子上将紫招皮大氅拿过来,给贺宁馨披上,头上又戴上同色紫招皮的观音兜,在脖子下面系上细绸带子,只露出一张吹弹得破的小脸。 “看这天阴阴的,说不定过阵子就要下雪了。”扶柳将同色貉皮的暖手筒递过来,又在里面放了一个手炉。 贺宁馨手上套着招皮暖手筒,手里还捧着一个手炉,十分暖和,心情好了些,道:“走吧。如果会下雪,得让管炭火的嬷嬷们点点库存,看看府里的炭火还够不够用。”想起了先前郑娥在简老夫人那里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贺宁馨的眉头又微蹙起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跟下面的管事嬷嬷打交道,经常是扶风去做的,闻言赶紧应了一声,道:“晓得了。奴婢等掌灯的时候就去炭房看一看。” 贺宁馨微微点了点头,站在屋子外的台阶上,往远处的天空张望了一会儿,道:“明日后日都行,只别忘了。 特别是卢姑娘和郑姑娘的院子里,你要去好好查查,一应份例,各样东西,看看都是谁领的,交给了谁,又是怎么用的。越细越好。” 扶风沉声应道:“夫人放心,奴婢晓得分寸。” “走吧。”贺宁馨再不说话,抬步下了台阶,往致远阁的院子里去了。 回到致远阁,贺宁馨打点了简飞扬明日要穿的衣裳袍子和大氅,又将一顶狐狸皮的风帽寻了出来,让简飞扬明日早朝的时候戴上。 扶柳去小厨房给贺宁馨炊热水,准备晚上沐浴的家什。 简飞扬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进来,熏得贺宁馨打了个喷嚏。 简飞扬忙站远了些,对贺宁馨道:“你别过来。我出去把大氅脱在外面就是了。”说着,转身掀开帘子,出去外屋脱大氅去了。 贺宁馨本待叫住他,可是见他一阵风一样来去自如,又住了嘴,笑着回到先前坐的暖炕上,从屋角的茶金里取了一直温着的小铜茶壶,给简飞扬冲了一杯热茶。 简飞扬从外屋掀了帘子进来,立时就闻到一股异样的茶香,抽了抽鼻子,道:“好香! 可是上次他们送上来的新茶?” 贺宁馨笑道:“也不算新了,算是去年的茶,今年的还没有得呢。”故意不提简飞振的事。 每年春季是新茶采摘的时候,从茶树上摘下来后,还要炒制,装箱,最后再千里迢迢地运到京城。等他们拿到手里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夏季了。镇国公府的这些茶叶,便是去年夏天从西南寿昌府送过来的。 简飞扬也坐到暖炕上,同贺宁馨隔着炕桌而坐,伸手端了玉瓷小茶盅,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道:“甘香淳美,就算是闻上一闻,都够提神醒脾了。”说完,举着小茶盅一饮而尽。 简飞扬没有别的嗜好,唯一喜爱的,不过是有空的时候品品茶而已。 贺字馨嫁过来半年多,自然已是知道了简飞扬的这些习惯,时时注意为他着想。 看着简飞扬喝完茶,贺宁馨尖提起小铜茶壶,给简飞扬续了一杯,笑道:“这普洱茶多冲几次才有味儿。” 简飞扬笑着接过,道了谢,捧在手里,没有再一饮而尽,而是捧在手里,慢慢品了起来。 贺宁馨浅笑着跟他说了些闲话,终于转到了正题,言笑盈盈地问道:“西南寿昌府那里,可是有我们简家的亲戚? 他们年年送了上好的茶叶过来,我们这边却只送十几两银子,实在太过简陋。” 简飞扬端着小茶盅又轻抿了一口,吹了吹热气,才放下来,对贺宁馨道:“也算是亲戚吧。” 贺宁馨的小手在炕桌上敲了敲,道:“亲戚就是亲戚,哪有“算是,这回事? 简飞扬嘴角微翘,道:“真是说不过称。这事说来话长,怕你听了嫌烦。” 贺宁馨侧过脸,斜睨了简飞扬一眼,道:“你还没说呢,怎么知道我会嫌烦? 实话告诉你,我一直等着从你那里亲自听到这件事。 别人说得,我不信。” 简飞扬顿了顿,微翘的嘴角慢慢平复下来,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贺宁馨,一动不动。 贺宁馨并不畏惧,坦然地看着简飞扬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简飞扬伸出手,盖住了贺宁馨放在炕桌上的手,低声道:“这句话,当年我也说过。” “嗯?”贺宁馨偏头,不解。 简飞扬笑了笑,放开贺宁馨的手,自己拎了小铜茶壶,给贺宁馨的茶盅里也续了一杯茶,才缓缓地道:“这件事,跟郑娥还有些关系贺宁馨心里一动:还真跟郑娥有些关系,又有些失望,默不做声地坐在那里,看着简飞扬,等着他说话。 简飞扬叹了口气,眼望着桌上的茶盅,道:“那些事情,我本来都不愿意去想。可是现在,不想也不行了。” 贺宁馨耐不住,又敲了敲桌子,道:“你少婆婆妈妈的,趁早全招了是正经。” 简飞扬被贺宁馨逗乐了,呵呵笑了起来,笑完了才道:“其实现在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知道,当年西南军到我们的祖籍东南万州招兵,我在家里觉得快要活不下去了,便去投军,觉得左右是死,出去投军,说不定还能搏出条生路。”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当年在祖籍东南万州过得很苦,可是没想到,苦到这种程度。 “我以为,你是为了重振简家的门楣,才去从军。”贺宁馨幽幽地道,这是许夫人跟她说的。 简飞扬苦笑,道:“我那时候哪里想这么多。”说着,伸手抹了一把脸。 贺宁馨看着简飞扬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悔,道:“别说了。天晚了,我们收拾收拾,我还要去郑妹妹那里一趟呢。” 简飞扬伸手按住贺宁馨的手,道:“别走。既然说到这里,跟你说了也无妨。这些事,其实应该由你们女人来管才是。我先前是看你刚嫁过来,不想让这些事烦你。打算着让你多熟悉熟悉,再慢慢将这些事转到你手上。” 贺宁馨点点头,道:“我琢磨着也是这个理儿。所以你现在不必说了,我信你。” 简飞扬笑了笑,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什么信不信的?一事情是这样,我投了西南军,开始便是驻扎在西南寿昌府。 那里跟羌人的地界儿只有一江之隔,经常有羌人坐了小划子,偷袭我们这边。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郑娥的爹爹郑平。他是老兵油子,家里是军户,世代为军。那一年,他升了伍长,见我年纪小,对我十分照应。” 贺宁馨听出兴趣来了,打趣道:“那时候,郑妹妹几岁?” 简飞扬偏了头想了想,又转头问贺宁馨:“郑妹妹如今是多少岁?” 贺宁馨失笑:“你居然不晓得郑妹妹的年龄?” 简飞扬见贺宁馨笑得鬼祟,起身走过去,一把将她拉起来,自己坐到她那边的炕上,又将她抱在腿上坐着,道:“你笑得怪好看的,我都不记得刚才说什么了。” 贺宁馨也没好意思再提郑娥的年龄,便催道:“快说,这些事跟西南寿昌府的茶叶有什么关系?”贺宁馨知道郑娥是父母双亡,所以被简飞扬收做义妹,送回了他的祖籍东南万州,同简家人住在一起的。 简飞扬抱着贺宁馨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才道:“我长话短说。郑娥有一个堂姐,叫郑娇,也是父母双亡,自小跟着郑娥的父母,也就是她的叔叔婶婶长大的。她比郑娥大得多,本来嫁给了寿昌府当地一户姓赵的殷实人家。这户人家开有一个茶叶铺子,我们如今这些茶叶,就是从他们那里每年送过来的。” 贺宁馨“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只是人家既然是生意人,每年送那么多上好的茶叶,十几两银子实在拿不出手。” 简飞扬低声笑道:“他们送礼,是他们的心意。我们要是给得多了,他们都不要呢。” 贺宁馨眼珠一转,抓住简飞扬话里的漏洞,道:“你是个实诚人。 人家跟你客气,你就当了真。这不,人家实在忍不住了,今年便多要了些银子,是也不是?” 简飞扬愕然地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贺宁馨笑道:“我看帐本看出来的。 一内院外院的流水帐都要对得上,才能收缴入库的。” 简飞扬拍了拍脑袋,道:“那你都知道了,总之就是这赵家送来的东西。我们也要特别关照人家一下。” 贺宇馨心下释然,忙道:“自然。他们也算是除了我们以外,郑妹妹唯一的亲戚了。” 简飞扬点头道:“他们也不容易。郑娇嫁过去没几年,就相继死了丈夫、公公和婆母,只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拉扯着两个孩子,实不容易。那两个孩子,如今应该都老大了。上次郑娇托人带信过来,说想要些好的皮子,给她姑娘做嫁妆。我就吩咐库房挑了三块皮子送过去了。” 贺宁馨见这些都对了景,便不再放在心上,对简飞扬道:“姑母回了陇西长兴侯府也有两个月了,你可有姑母的信儿没有?” 简飞扬呵呵笑道:“你的主意,早两三个月便让东元过去查探那谢氏姨娘的事儿,他都办得妥妥当当的。谢氏卖入了当地的教坊,那谢氏女儿嫁得那户人家,立刻将她贬为妾室,她生得几个孩儿,也都变做了庶子。一长兴侯连个屁都不敢放。 第六十八章 小姑待嫁 下 第六十八章 小姑待嫁 下 贺宁馨便同简飞扬说起陇西长兴侯府的事儿。 镇国公府的大姑太太简士芸在两个月前,终于跟着第二次来京的长兴侯陈亮回陇西长兴侯府去了。在她回去之前,是贺宁馨提议,派了简飞扬的得力助手东元去了陇西府,将谢氏姨娘从长兴侯陈亮的外宅里寻出来,先礼后兵,催她偿还被她侵吞的简家大姑太太的嫁妆。 这些嫁妆,其实大头是被长兴侯府占去了的,谢氏不过是得了小头。不过就算是小头,也足以让她给她的亲生女儿办了一份在整个陇西道都能傲视群芳的嫁妆。剩下的,她都留作了自己的私房。对于她的亲生儿子,她一向知道将来是会承继长兴侯府的,这府里截留的一切都是他的,因此没有给他另外留下简士芸的嫁妆。 如今东元上门催讨,谢氏开始还没有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把长兴侯的心吃得死死的,丝毫没有把这个从京城来的黑瘦高挑的年轻人当回事。 听见东元出言不逊,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谢氏很是不虞。她好歹也是在长兴侯府做了十多年的管家太太,就算如今养在外宅,也是一呼百应的主子,哪里受过这种冷遇?不由忍了气,淡淡地道:“这位小爷说什么,妾身完全不晓得。还望小爷稍安勿躁,等我们侯爷回来再问吧。——长兴侯夫人的嫁妆,关我一个下堂妇什么事?!” 东元背着双手站在谢氏外宅的堂屋里,闻言冷笑道:“别往你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不过是个妾,也配说‘下堂’二字?——你知不知道羞字怎么写?” 谢氏大怒,气得双手直哆嗦,对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喝道:“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这眼里没主子的小子赶出去!”转过头来看着东元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告诉你,从镇国公府来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看我有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 东元其实已经托了人将谢氏当年嫁女儿的嫁妆单子弄到手了。他在过来之前,贺宁馨就对他说过,谢氏是被赶了出去,如今吃用都是靠长兴侯每个月送银米过去。她当年截留的简士芸的嫁妆,大头应该是给她女儿做嫁妆,带出长兴侯府了。 东元将他们镇国公府大姑太太简士芸的嫁妆单子,同谢氏所出庶长女的嫁妆单子对比了一下,果然发现好多一样的。特别是古董和首饰,好多居然连名称都没有改,照抄了上去,包括每件首饰的份量都一模一样。——估计也是当年谢氏托大,以为简士芸肯定翻不了身,将这些单子改都懒得改,直接拿了简士芸的嫁妆单子抄了一部分给她女儿的婆家送了过去。 如今正好成了证据。 “谢姨娘,要不要我把这份单子送到陇西府的衙门里去?”东元懒得再纠缠,最后一次警告她。反正先礼后兵已经做到了,他们这样谨慎,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得而已。 谢氏哪里把陇西府的衙门放在眼里?以前陇西府的知府夫人都是长兴侯府的座上客。听说自从长兴侯府的大姑娘陈宜岚入了宫,那知府对长兴侯府更是恭敬异常。 想到此,谢氏冷笑一声道:“实话跟你说,那些嫁妆,都是长兴侯府给吞了,关我什么事?——你要告,只会让长兴侯府蒙羞,让宫里的娘娘蒙羞。你看陇西府的知府会不会搭理你!别说我没提醒你,在陇西府,我劝你还是把招子放亮点儿,看看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东元仰头哈哈一笑,道:“财迷心窍、执迷不悟,我今儿才算是见了!”说着,也不再罗嗦,大步出了谢氏的外宅,直接往陇西府知府衙门的方向去了。 谢氏到底不放心,使了人悄悄跟在东元身后,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指使他过来。 结果看见东元直接进了衙门,谢氏的人便回来了,说没有看见有别人跟那位爷接洽。 谢氏有些不安,使人先去自己女儿那里报了信,让她小心些,这些天都不要出门。 简士芸是个什么样的人,谢氏一清二楚。所以就算镇国公府起复了,她也一点都不担心。后来简士芸的嫡亲女儿进了宫,她还是没有担心过会对他们二房打击报复。 在谢氏看来,其实就算简士芸母女俩她们想报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够不够。不是说进了宫,就立马高人一等的。看看皇后娘娘,不还是需要娘家帮衬?看看皇贵妃,没有娘家帮衬,便只能屈居为妾。所以在谢氏心里,是笃定陈宜岚绝对不会对付长兴侯府的。除非陈宜岚有那个命,能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可是她坐得上吗?谢氏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陈宜岚刚出生的时候,就有道士给她批命,说她会死于非命的…… 这命批了之后,当时还活着的长兴侯府太夫人便不喜简士芸母女俩,转而抬举自己。现在看来,到底谁会笑到最后,还是未知数呢!——连简士芸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自己难道就没有这一天? 不过话又说回来,长兴侯是陈宜岚的亲爹。现在侯爷上了京,等见了女儿,自然会为自己分辩一番。自己明面上又被逐出了长兴侯府,那母女俩的气肯定都消了。 要说赶尽杀绝,谢氏自信简士芸没这样的手段,所以连带看轻了镇国公府,觉得那镇国公也就是凭着一腔蛮力和好运道爬到现在的位置。——别的不说,看看简士芸,就知道镇国公府的家教不怎么样。 谢氏的算盘还没能打完,第二天,东元就带着陇西府知府衙门的衙差上了门。这一次,东元直接让衙差动手,将谢氏的外宅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总之把她藏得私房统统都寻了出来。 谢氏气得七窍生烟。那些私房,最多只有一半是简士芸的嫁妆,另一半,可是她自己的嫁妆和历年来管家捞的好处。如今被这些衙差抄走,谢氏心疼得肝肠寸断,在屋里险险哭晕了过去。 东元却对她置之不理,只取了自己的那一份,将剩下的都给了衙差当“辛苦费”。这样有油水的差事,又有人给兜着,不用承担责任,衙差们当然大喜,摩掌擦拳地问东元:“大爷,还要去哪里?”根本不想收手。 东元请了两个衙差在这里守着,不许人进出,带了另外的衙差直接去了谢氏女儿嫁得那一家。 那一家也是陇西府的豪富之家,也颇有根基。 东元带了衙差上门,只是先通报了一声让女眷回避了,就直接冲了进去,命人带路去谢氏女儿住的院子。同在谢氏外宅里一样,将那院子抄得干干净净。简士芸被带走的嫁妆大部分都追回来了,除了那些绫罗绸缎,贺宁馨本来就没打算要,连东元都没看在眼里。 那些衙差当然又浑水摸鱼,将那一家又雁过拔毛,就差洗劫一空。 那一家的老太太气得在屋里嚎哭痛骂,却不敢出去拦着,还命人将自己家里的男人都叫到自己院子里,唯恐他们被衙差所伤。 后来等东元他们走了,老太太知道是自家的嫡长媳惹来的祸事,便把她叫过去骂了一通。 结果第二天,满陇西府都在传,原长兴侯的二房姨娘谢氏,先是被赶出了长兴侯府,如今又被公开卖到教坊里去了。 东元牢记夫人贺宁馨的话,生怕谢氏投缳自尽,派了自己带过来的镇国公府的婆子亲自看着她。结果他发现夫人太看得起谢氏了。谢氏被卖到教坊,不过哭闹了一夜,第二日就乖乖接客了。 等长兴侯陈亮回到陇西府,发现自己以前的姨娘、后来的外宅,已经成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欢场中人,才彻底死了心思,亲自出手将谢氏留在长兴侯府的人清除得干干净净。 而谢氏的女儿当然立时被她的夫家贬为妾室。若不是这家人还顾忌着长兴侯,恨不得直接将她休离才是。 长兴侯府的事都办妥以后,东元便回到京城,给简飞扬和贺宁馨原原本本禀报了当时的情形。 简士芸见自己的嫁妆被追回了一小半,而自己的死对头谢氏又落得这样的下场,自己以后回到长兴侯府,肯定是无人敢不长眼,挑衅自己的。所以在长兴侯陈亮第二次上京的时候,便跟着他回去了。 简飞扬又许诺帮长兴侯谋个实缺,将个胡萝卜吊在长兴侯面前,也能让他安分几天。此是后话不提。 简士芸的事一了,就是家里弟妹的婚嫁问题。 本来简老夫人在堂,贺宁馨只是大嫂,还轮不到她操心。可是简老夫人如今称病,很少出去,都是等人上门。这么久了,连简飞振和简飞怡的婚事都没有定下来,更不用说另外两个寄居在这里的姑娘。 卢珍娴和郑娥都是本份守礼的人,贺宁馨见她们从小就没了爹娘在身边照应,却没有学得一身坏习气,对她们更加怜惜几分,便特意问了简飞扬的意思,打算要把这件事接过来自己做主。 简飞扬当然没有异议,就连简老夫人都一口同意了,让她自去张罗。 先前贺宁馨还想着既然简飞振对卢珍娴有意,不如撮合他们。再说,找一个简老夫人不满意的姑娘做媳妇,事事让简老夫人难受也是好的。 只是贺宁馨冷眼看了这么久,对简飞振实在是不满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心盘算着要将卢珍娴往外聘。就是不知道卢珍娴是个什么想法,贺宁馨觉得还是应该问问她。说到底,这是她一辈子的大事。她如今没有长辈为她精心打算,她自己就应该更上心才是。 贺宁馨同简飞扬在屋里说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都有些唏嘘。 天色渐黑,外面院子里已经鳞次栉比地掌起灯来。 贺宁馨便对外面吩咐道:“命人备灯,我要去郑妹妹的院子里坐一坐。”却是晚饭时候就说好了的。 外面的扶风应了一声,出去预备。 扶柳对里面问了一声,得到肯定的答复,掀了帘子进来帮贺宁馨收拾打扮。 简飞扬笑道:“我还有些公事,先去外院理一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吧。” 贺宁馨嗔道:“就在一个院子里,做什么接来接去让人笑话?——你去忙你的,我们姑嫂说说闲话而已。” 简飞扬点点头,凑到贺宁馨耳旁低声道:“……别在那里过夜。我等你……” 贺宁馨脸上一红,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简飞扬笑着一径出了院子。 郑娥住在内院的无尘轩,离致远阁还有段距离。 贺宁馨披着大氅,前面命婆子举着玻璃绣球灯照路,逶迤而去。 郑娥知道大嫂要过来,早就备好了香茶点心,在屋里候着了。 贺宁馨进了郑娥的屋子,先四处看了看,笑道:“是大嫂的不是。到家这么久了,还没有到妹妹这里来过。——妹妹莫怪。” 郑娥笑着行礼道:“大嫂事忙,小妹这里事事妥帖,大嫂不用费心。” 贺宁馨却能明显感觉到这间屋子比她的住处要冷一些,想着回头问问扶风,她查问那些婆子,查问得怎么样了。 郑娥引着贺宁馨过来一张小小的罗汉**坐下来,又亲手给她捧了茶,道:“外面冷,大嫂先喝杯热茶。” 贺宁馨今儿晚上已经喝了不少茶,便只接过来放在一旁,笑盈盈地同郑娥闲话起来,又把自己的绣样拿出来跟她一起细看。 郑娥的针线活做得不错,也能说上几句话,两个人便聊开了。贺宁馨笑眯眯地看着郑娥越说话越多,之前有些生疏拘谨的样子都不见了。 谈绣样,当然是个由头。 别说贺宁馨根本不怎么会刺绣,就算会,今日她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聊了一会儿,郑娥**地察觉到这屋子里暖和了许多。她屋里冷,以往都在屋里穿得多。今日明显是下人要讨国公夫人的欢心,所以将地龙烧得旺了起来。 没多久,郑娥的鼻子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屋里将外面的皮袄脱下来。 贺宁馨瞥见郑娥的失态,笑着道:“这屋里怪热的,容我放肆,去透透气,把外面的大袄换下来。” 郑娥忙笑着起身道:“大嫂别客气。小妹也正要换,咱们一起去里间吧。”热情相邀,很是质朴的样子。 感谢琴素、吸血猫4、霖霖77、lee、19982511、氺茶茶、智林雅、喜欢看书120、半日闲云、imi13、i熹、luili的粉红票。很感激大家。(n_n)ro 第六十九章 救命之恩 贺宁馨看见郑娥有些局促的样子,抿嘴笑了笑,道!也好l说弃,便跟了郑娥去她的内室闺房将大毛衣裳换了下来。 两人脱了大衣裳,只穿着夹棉衣衫和裙子,倒是利落了许多。 贺宁馨和郑娥一起回到暖阁里面,坐到了罗汉**。 罗汉床的小炕桌上摆着两碟子内造点心,都是贺宁馨吩咐人给各个院子送过来的。郑娥显见都留着没有吃,专门拿来待客用的。 贺宁馨伸手从点心盘子捻了一块出来,放到嘴里略尝了尝,便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对郑娥笑问道:“你是西南寿昌府人?“郑娥忙点头,笑道:“简大哥到我们西南寿昌府从军,才跟我爹爹结识的。“贺宁馨笑眯眯地继续问:“那你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亲人?1 郑娥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起来。 可是仔细看贺宁馨脸上,倒是言笑如常,并没有急躁,也没有殷切,就像真的是随口问问而已。 郑娥垂下头,两只手无意识地把点心盘子里面的点心重新摆放了一遍,才抬头看着贺宁馨笑道:“我还有一个堂姐,嫁在西南寿昌府。 “又不容贺宁馨再问,自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我堂姐是我大伯父的女儿。大嫂晓得,我们家是军户,世代从军。我大伯父运气不好,年纪轻轻刚刚成了婚,便在一次对羌族的战场上没了,丢下家里的孤儿寡母。我大伯娘身子本来就不好,很快也跟着大伯父去了。只留下我大堂姐一个女儿,跟着我爹、我娘住。… 我大堂姐比我大十岁她跟着我爹娘的时候,我爹才刚成亲我娘还没有我呢!“说起往事,郑娥嘴角含着一丝微笑,眼神有些迷惘,眼看着暖阁墙角里垂下的一个五彩金银丝huā开富贵大荷包宫灯,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贺宁馨有些后悔问了这些话忙打岔道:“是大嫂不好,问起妹妹的伤心事了“……郑娥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道:“大嫂太客气了。我无事。一一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一辈子都记得他们。总不能因为他们都不在了,我就连提都不提一句吧?“很是心胸宽广的样子。 贺宁馨在心底里又暗暗赞赏几分,道:“是大嫂着相了。妹妹这样就极好。 “郑娥抿了嘴笑,爽朗地道:“我这些年跟着卢姐姐学了不少规矩,可是卢姐姐是个不爱说话的,我可盼着有人过来说说话呢。…我骨子里还是西南寿昌府的那个野丫头,不像卢姐姐,才是真正大家子里的姑娘,跟我是完全不同的。“贺宁馨笑道:“你们俩各有各的好,只是卢妹妹确实是沉默寡言一些。“不止沉默寡言,还像总有心事的样子。 郑娥左手支在炕桌上,托了腮,看着贺宁馨那边,低声道:“大嫂也看出来了?…我跟卢姐姐这么多年在一起,虽然我晓得她对我是一片真心可是我总觉得她有心事,我想过要帮她,她却从来不露一点话头出来。“贺宁馨本是随口一说。她跟卢珍娴相处的时间还不长,平日里有她在的时候,卢珍娴的话还比平时略微多一些,而且很有眉眼高低,又会照顾人。跟她在一起,任谁都有股如沐春风的感觉。…倒是没有看出来卢珍娴有心事。 只是郑娥既然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她跟卢珍娴相处的时间最久又是真心实意待人,卢珍娴在她面前**一些心事,也不足为奇。 贺宁馨一边想着这几日要有空一点要去看看卢珍娴,一边抬眼看见对面郑娥红扑扑的脸蛋柔美中带着几分刚硬,忍不住伸手过去拧了郑娥的小脸一把。 郑娥吃了一惊都忘了拦着贺宁馨的手,呆呆地被她掐了个正着。 贺宁馨被郑娥不知所措的样子逗乐了,捂着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郑娥这才回过神来,一时童心发作,忘了卢珍娴经常叮嘱她的话,张牙舞爪地从对面扑过来,在罗汉**同贺宁馨闹做一团。 两人的嬉闹声传到外屋。扶风和扶柳在外屋守着一个小小的铜制火盆,同郑娥的大丫鬟竹儿说着闲话。 听见屋里家反宅乱的,几个丫鬟有些着急,赶紧起身走到暖阁的厚重皮质门帘前面,微微掀开了门帘一角,往里面看进去,却见原来是两个主子在嬉闹,便放了心,轻轻放下门帘,自回到刚才的位置上闲话去了。 贺宁馨同郑娥都瞥见几个丫鬟的身影,忙停了嬉闹,从罗汉**坐起来。 贺宁馨起身整了整衣衫,头上的发髻又有些松散了。 郑娥见了,忙去里间屋里拿了自己的妆奁匣子过来,放到炕桌上支起来。 贺宁馨对着妆奁匣子上的镜子,整了整发髻,却还是挽不紧。 郑娥笑着道:“我来帮大嫂挽个髻。 “说着,站到贺宁馨身后,拿起玉梳,很快就把贺宁馨的头发挽好了。 挽好鼻宁馨的发髻,郑娥又坐回罗汉**,两手伸到自己脑后,双手翻飞,熟极而流地给自己挽了双环髻。 趁着郑娥挽髻的时候,贺宁馨往她的妆奁匣子里张了一眼,却只看见几根铜簪在里面,不由奇怪,拖过来她的妆奁匣子细看,又好奇地问道:“这府里每年不是四季衣裳、首饰的份例?“大家子里一般都是这样的规矩,连下人都有,更何况主子? 郑娥脸上一红,心知自己又不小心了,忙将自己手上戴的一对碧玉、 镯,耳朵上葡萄叶子小米珠耳坠亮出来给贺宁馨看,笑道:“份例当然有我都戴在身上呢。“又将头上插的凤回头双夹累丝镂空银簪拔下来,摆在炕桌上。 贺宁馨见郑娥尴尬的样子,猛然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笑着将妆奁匣子推了过去,道:“是大嫂的不是让妹妹受委屈了。“郑娥忙将妆奁匣子抱回里屋,出来对贺宁馨笑道:“今儿我露怯了大嫂莫怪。“又扬声对外面的大丫鬟叫道:“竹儿,去偏再把莲子羹端过来!“回头看向贺宁馨,道:“大嫂尝尝妹妹亲手做得莲子羹,看看合不合口味。“贺宁馨说了这半天话,也有些饿了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外面的大丫鬟竹儿起身应了,对扶风和扶柳道!l两位姐姐自坐一会儿,我去端莲子羹过来给夫人和姐姐们尝一尝。“扶柳摆手道:“快去吧,快去吧!“竹儿笑着行了礼出去了。等竹儿出去了,扶风和扶柳头碰着头挨在一起,低低地说起体己话来。 屋里面贺宁馨也跟郑娥又说起西南寿昌府来。 “你那堂姐如今过得怎耻“贺宁馨又问道。 郑娥再迟钝,也觉察到贺宁馨今晚的话题,一直是绕着她的堂姐转。 贺宁馨的手在面前的点心盘子边缘上慢慢摩索,两眼看着郑娥的神色,目光里似乎思绪万千,似乎又空无一物,让人难以琢磨。 郑娥飞快地瞥了贺宁馨一眼,低下头,将十个手指头掰来折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大堂姐是个苦命人。她从小没了爹娘,跟着叔叔、婶婶,也就是我爹、我娘长大。后来长到十六岁上嫁了人,前几年还好。她第一年就生了儿子,第二年就生了女儿,可是到了第三年,我们那里出了疟疾,我大姐夫便一病不起,染疾下世,又过了一年,我大堂姐的公公婆婆也跟着去了。诺大一个家,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贺宁馨先前听简飞扬轻描淡写地说过一次,知道这位郑娇姑娘嫁人后不久就丧夫,然后又没了公公婆婆,就靠自己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实在不容易啊。“贺宁馨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郑娥猛地点头,道:“大嫂说得没错!我娘当年也是经常这样说,所幸他们家给她留下了一个茶叶铺子,还有几分田地产业,我爹那时候是个小官,护着他们一家子不成问题。“贺宁馨笑道:“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了。她只要本本分分,把两个孩子拉扯成人,以后也是享不尽的后福呢。“这话郑娥特别爱听,不由对这位大嫂又亲近了几分,略带叫喊地道:“若是我娘还活着,一定能跟大嫂做个知己。…你们说得话,都是一模一样地呢!“贺宁馨怜惜地拍了拍郑娥的手,道:“俗话说,长嫂如母。我虽不比你年长,但是因你叫我一声大嫂,我也会尽心护着你的。“郑娥听了这话,两眼有些湿润,忙拿帕子拭了拭泪,掩饰着道:“今儿是怎么啦,这灯罩子上不断有烟灰掉下来“贺宁馨抿嘴笑,也不去揭穿她。 郑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还有一件事,大嫂也当晓得。 “说着,抬头看向贺宁馨的眼睛,鼓足了勇气道:“有一年,简大哥在我们寿昌府的时候,也生了疟疾。“贺宁馨低低地叫了一声。疟疾这种病,得要金鸡纳霜才能治好。 可是大齐朝的金鸡纳霜特别稀少,每年仅有的几两出产,都进贡到宫里面。外面的人想要一钱金鸡纳霜,那不仅是要倾家荡产,而且是要冒着掉脑袋的危险。 虽然知道简飞扬应该是熬过来了,贺宁馨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快说,飞扬是怎么好起来的?“贺宁馨着急地问道。 看见贺宁馨平静的脸上有几分焦急,郑娥忙安慰道:“大嫂别急。 简大哥福大命大,自然是没事的。…只是当时“她又看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心里有些不安,便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示意郑娥继续说下去。 郑娥想了想,有些难过地道:“那时候,我家的小弟弟也染了疟疾。我爹正在外面办差,我还小,我娘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 等她知道简大哥也生了疟疾的时候,着急得不得了,可是又不能丢下我和小弟弟,单单去照顾简大哥。“说着,有些歉意地瞥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虽然担忧,还是劝她道:“你不用过意不去。这都是没法子的事,你的弟弟“猛然想起来郑娥明明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 郑娥垂下眼帘,道:“我的小弟弟,就是那一次没的。我娘受不了,身子也垮了,没熬几年,也跟着去了。“贺宁馨伸出手,安慰般地拍了拍郑娥。 郑娥深吸一口气,看着贺宁馨道:“那一次,我娘没法子去照顾简大哥。可是疟疾这种病,非得有人伺候不可。…所以,所以,我大堂姐主动将简大哥接到她家里,亲自照应“说完这话,怔怔地看向了贺宁馨。 贺宁馨的一颗心才回到原处,忙起身双手合什,对着西边的方向念了一声“阿弥托佛“感谢菩萨保估。 郑娥见贺宁馨并没有变了脸色,而是一脸如释重负地样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对贺宁馨笑道:“大嫂现在才拜菩萨,也算是晚了点。“贺宁馨回身坐回罗汉**,笑着道:“我这是临时抱佛脚,什么时候都不晚的。“两人说笑一阵子,贺宁馨又嗔着简喜扬,道:“这样的救命恩人,他倒是没事人一样放在一边,真不知他怎么拉得下这张脸。“郑娥听了这话,偏着头想了想,道:“大嫂,这事也不怪大哥。 大哥复了爵位,我们一起搬到京城来之前,大哥带着我回去寿昌府给爹娘修坟,顺便去问了问我大堂姐,要不要跟着一起过来。…我大堂姐一口回绝了,说她跟我们非亲非故,不愿意寄人篱下。“倒是个有骨气的。“贺宁馨笑着赞了几分。 郑娥也笑“可不是?“我说简大哥既然收了我做义妹,那我的堂姐自然也是简大哥的堂姐,怎么能叫非亲非故呢?这话到底把我大堂姐得罪狠了。我们临走的时候,她送都没有过来送我们,只是使人送了一包上好的普洱茶过来。“………,………,………,…………… 第七十章 循序渐进 第七十章 循序渐进 又是普洱茶。 贺宁馨嘴角噙着笑,对郑娥道:“你大堂姐真是个精细人。这些年来,你跟着简家的人回到京城,你大堂姐肯定放不下你,时时想着给你带东带西吧。” 郑娥闻言脸色白了一白,将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踌躇了半日才细声细气地道:“……嗯,也有带的。”便抿紧了唇,不再言语,眼神飘忽地看向了一旁的钟漏。 贺宁馨心下已定,便不再追问郑娥,伸出手将头上的一支点翠蝴蝶绿翡竹叶珍珠串花粉蕊菡萏赤金簪取了下来,绕到炕桌那头,轻轻给郑娥插在头上,含笑道:“你戴这簪子,比我戴着好看。” 郑娥脸色由白变红,忙伸手要将簪子取下来。 贺宁馨按住她的手,温柔却坚定地道:“这是大嫂给你的礼物,你要不收,就是嫌弃这簪子不够金贵,赶明儿我再去寻上好的来就是了。” 郑娥虽说小时候是小家子里出生的,却从十岁上头就跟着简家人一起住了,见识自然不同。在简家祖籍的东南万州乡下,郑娥也曾在简老夫人头上见识过不少好东西。——若不是卢珍娴拦着,她好几次都要说错话,得罪简老夫人了。 而贺宁馨的这支簪子,别说那蓝得鲜活的点翠蝴蝶,就说那几片翠绿盈盈,雕成竹叶状的绿翡,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便是简老夫人,大概也拿不出这样出挑的一支首饰。就算有,也是压箱底的宝贝,更别说如贺宁馨一样随手就送人了。 “大嫂,你不用这样。我在简家,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还能锦衣玉食,珠围翠绕,奴婢婆子,跟真正的大家小姐一样过日子,我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若还要拿你的东西,不是要折我的福分么?”郑娥见推脱不了,只好将重话说出来,希望贺宁馨能收回簪子。这种东西,她实在要不起。 贺宁馨脸色微变。这郑娥姑娘,实在是比她想得还要好上三分。——怎么别人家的姑娘,没人教,天生天养也能这样懂事,而自己家的姑娘…… 贺宁馨在心底里暗暗摇头,感叹着同人不同命,脸上也多了几分诚恳的神色,将郑娥的手按得更紧了,道:“妹妹,你既然是国公爷的义妹,就是我们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姑娘。你的一举一动,就是我们国公府的脸面。你怎么能还当自己是个外人呢?——你别担心,现在这府里是我当家,以后会好好整治这些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下人,正一正我们国公府的家风。” 若是镇国公府还有当年的那些家生子,哪会有这么多出格的事?别说贵族不是一代养成的,好的下人,也不是一代两代就能拿的出手的。 之前内院是简老夫人当家,也不知是用什么标准提拔下人,总之下人里面的情形很不容乐观。贺宁馨嫁过来掌了家之后,只是首先把厨房、帐房和库房里的管事换了下来,用了自己带来的陪房。 一般的新嫁媳妇,就算管家,也不会这样着急就在要紧的地方安插自己的人,这样做,多半是会惹人闲话的。可是镇国公府不一样,之前简飞扬只管着外院,另外把钱银拢在自己手里,再加上他自己也不住在内院,所以内院的情形有多糟,他并不是十分明白。 而镇国公府的下人,都是上京后另外单买的。简飞扬只把着外院的下人,都是由他亲自挑选委派。简老夫人就管了内院婆子丫鬟的大宗儿,内院下人的采买以前都在简老夫人手里。 这些采买进来的下人身家背景有没有调查过,简飞扬一概不知。 贺宁馨嫁进来之后,除了第一个把厨房、库房和帐房的管事换了,剩下的,便是在一一盘查这些年来收进来的这些下人的来历。有来路不明的,一律转手卖了,不会留在家里祸害家宅。 这些用惯了家生子的大家子主母都知道,下人虽说地位卑贱,能力却是不容小觑的。有多少主人家管不住下人,被奴大欺主,甚至奴婢勾结外人,将主家弄得家破人亡的? 简飞扬对贺宁馨言听计从,何况贺宁馨从不恃宠而娇,有事说事,不乱猜疑,也不拖泥带水,跟简飞扬说起话来十分投契。 贺宁馨要整治家里的下人,简飞扬当然万分同意,全力支持。 这样一查,还真查出有一批四五个丫鬟,还有两个婆子的来历有问题,连当时买她们时候的牙婆都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贺宁馨派了人去牙婆以前的住址去查探,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这四五个丫鬟生得倒是一等一的好,只是眼空心大不说,还有一身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不良习气,不是在内院里经常往简飞振的院子里招摇几番,就是在二门上跟外院的小厮打情骂俏,把个堂堂的镇国公府,弄得乌烟瘴气。 贺宁馨将这批人叫到一起,挨个查问,连哄带诈之下,才知道她们居然都是某户暗门子养得瘦马! 这些人如何能进镇国公府这样的府第做下人?!——难怪那牙婆早就人去楼空了,看来也是知道厉害。不过既然知道厉害,又为何会铤而走险?想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件事,简老夫人到底是故意的,还是被人蒙在鼓里? 而那两个婆子更有问题,居然是简飞扬朝堂上的对头安来的。这样的人,当然不能圈着养着。贺宁馨毫不容情地直接将这两个婆子送到许夫人在东南的盐场,另外命人给掌管缇骑的安郡王送了一封信,暗示有人往别人府里安插暗桩。 安郡王一看就炸了。——敢抢缇骑的饭碗,不想活了是不是?! 缇骑的手段自然雷厉风行。简飞扬的那处对头因了一桩小事莫名其妙地倒台的时候,还摸不清自己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压根就没想过向来直来直去,喜欢用拳头说话的简飞扬会有这样的手段。 这些事情,贺宁馨当然不会让郑娥这个未出嫁的姑娘知道。 那四五个有问题的丫鬟,却不能大肆处置。一个不妥,就会走漏风声,让镇国公府里的姑娘们蒙羞。好在贺宁馨当初审她们的时候,只有她和两个心腹丫鬟在旁边,别人通不知道。 贺宁馨便只能不露声色,将这些丫鬟从镇国公府里请了出来,养到别庄去了。贺宁馨很懂得量才是用。这些丫鬟,她不会留着在镇国公府里祸害自己人。可是人才难得,现在留着她们,再有针对性的教养教养,说不定将来也是能派上用场的。——就算自己用不着,送给缇骑总是可以的,也是一场人情。 只是以前有了这些下人在府里,简飞振和简飞怡还好,到底是简老夫人的亲生孩儿,也是镇国公府的正经主子,下人们还不敢怠慢。卢珍娴和郑娥却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日子当然过得不算舒心。好在卢珍娴还有简飞振看顾着,简飞扬也间或会去卢珍娴那里坐一坐,跟她一起去后花园走一走,下人们对卢珍娴又恭敬几分,所以他们唯一敢不放在眼里的就是郑娥。 郑娥过的日子,比卢珍娴又差上许多。不过她一向心胸宽大,觉得这样的日子,就算下人苛待她,也比她以前在西南寿昌府家里的日子过得好多了,所以从来不抱怨。见人也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对人都是和和气气。若不是贺宁馨最近因为要操心她们的婚事,才留心起她们的情形,还不知道郑娥的日子过成这样。 贺宁馨有几分羞愧。 “府里的下人跟红顶白,这些歪风非得好好杀一杀不可。妹妹你放心,过几日就好多了。”贺宁馨和颜悦色地安慰了郑娥一句,便起身告辞了。 此时已经夜深了,贺宁馨戴上观音兜,把手搭在扶风伸出来的手上,扶柳在另一边搀扶着她,跟在前面举着玻璃绣球灯的婆子后面,缓步走出了郑娥的无尘轩。 郑娥将她一直送到大门口,还是贺宁馨板了脸,才让郑娥回屋里去了。二月倒春寒的天,晚上冷得刺骨。贺宁馨看得出,郑娥的皮袄、皮裙,都是穿旧了的,也不知还能不能取暖。 出了无尘轩的大门口,前面举着玻璃绣球灯的婆子猛然抬头看见院子大门旁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吓了一大跳,“什么人在那里!”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是我。可是夫人出来了?”简飞扬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一个身披深栗色貂皮大氅的高大身影,从阴影里慢慢踱了出来。 贺宁馨从后面跟着出来,猛不丁听见简飞扬的声音,心里又惊又喜,连声音里都带出几分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喜悦:“……说了让你别来,怎么还是过来了?” 简飞扬微微一笑,从大氅里伸出手来,往贺宁馨面前递过去。 扶风抿嘴笑了,托着贺宁馨的手,往简飞扬伸出的手上放过去。 贺宁馨嗔了扶风一眼,却没有将手收回,顺势放到简飞扬温暖的大手里,含笑问道:“你的事做完了?” “嗯。差不多了。”简飞扬宽大的衣袖垂下来,将两人十指交握的手罩在里面。 扶风和扶柳跟在后面,眼看见前面两个披着大氅的背影,一个高大魁伟,一个细挑柔美,并排走在一起,步子缓慢而坚定。 从无尘轩回致远阁的路,本来是不近。可是有人相伴,再长的路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简飞扬和贺宁馨在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就这样沉默着一路回了致远阁。 扶风和扶柳赶紧去忙着炊热水,准备国公爷和夫人的洗漱,又问两人要不要吃些宵夜。 贺宁馨看了简飞扬一眼,见他的喉头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遂转头对扶风笑道:“让小厨房热些蟹饺过来,加点紫菜。” 扶风笑嘻嘻地应了声“是”,自去张罗。 简飞扬领着贺宁馨进了致远阁,在外间帮她把大氅宽了下来,自己也宽了大氅,才带着她一起进了内室。 “在郑娥那里都说什么了?说了那么久……”简飞扬的话里有一丝埋怨。 贺宁馨抿嘴笑着,同他挤在一起,坐到了铺着狼皮褥子的大圈椅上,道:“就是聊聊,看看她过得怎样。我们虽说住在一个府里,可是也太疏忽她了。” 贺宁馨的身子带着股软绵绵的韧劲儿,简飞扬有多日没有近贺宁馨的身子了。今日被她往身边一靠,那不争气的地方立刻抬起头来,藏都藏不住。 贺宁馨低低地叫了一声,笑道:“哟,可是不巧。我先去洗漱了。”说着,便站起身来。 简飞扬一双黑亮的眸子变得更加黝黑深沉,见贺宁馨站起身,他也腾地从大圈椅上站起来,往内室的门那边过去,掀开厚实的金丝绒门帘,伸手将内室的门带上,又插上门栓。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的样子,知道他要干什么,站在那里跺脚道:“你这样急做什么?不能等洗漱了再……” 简飞扬已经大步走回来,伸手将贺宁馨横抱在怀里,低声道:“……弄了再洗,免得洗两遍……”说着,并没有,而是一回身坐到了大圈椅上,将贺宁馨放在胸前,分开她的双腿,让她跨坐在他腿上。 贺宁馨脸上飞起红霞,双手撑在简飞扬胸前,有些羞怯地道:“去那边**吧。” 简飞扬“嗯”了一声,一手将贺宁馨的双手捉起来,圈在她背后的腰上固定住,一手伸进她的裙子里面,将她天水碧的裤儿往后褪了下来,露出要紧的地方。自己又一手回转过来,解了自己的裤头,将自己已经迫不及待的昂扬释放了出来。 贺宁馨的双手被他握在背后,前胸不由自主地往简飞扬面前挺了过去。 简飞扬将额头顶过去,在她胸前蹭了蹭,便举着她的腰,微微往上提了一提,对准了地儿,重重地往下一放,用力挺送了进去。 两人都闷哼一声,贺宁馨更是不能自已地把头往后仰了一仰。 俺是无辜滴分割线~~~要看下面的,粉红票滴拿来,不然下一章就直接天亮给你们看~~~ 上一章改过了。改动的地方比以前要多。大家一定要回去再看看。 感谢炫影、陌上花开81、66556、书友090924195021631、想当宅女、吉祥宝玉、书友091009111850970、viyzu1987、卡*卡、沉香如屑、brin、书友110524171048867、魔人纠纠、zuungz、yni118、llff8513、书友14982603、书友100825215118974、木棉已开花、夏日百合冰的粉红票。感谢晴天米米猪的平安符,感谢rmel、有对狐狸眼的小恶魔。(其实怪怪的,俺为嘛要感谢小恶魔捏?某点的这些道具真是……)ro 第七十一章 东南来人 上 从贺宁馨仰起的脖子处,简飞扬看见她线条柔和的下颌如玉一样,在内室莹润的夜灯下画出一条美丽的弧线,不由鬼使神差一样将嘴凑过去,吻上了贺宁馨的下颌,又慢慢地顺着她的脖子往下亲过去。 贺宁馨上面的衣衫完整,下面的裙子却被兜开,里面的裤儿已经被褪了下来,挑在左面莹白如玉的小腿上。 随着简飞扬下身的起伏波动,贺宁馨的小腿也不时从裙缝里闪现出来。她的小脚上穿着一双大红绣千叶牡丹的黑底双层绣鞋,鞋尖上两颗龙眼大的珠子也跟着晃动起来,映着内室的灯光,不时荧光一闪,惊心动魄。 简飞扬把贺宁馨往怀里揽近了,用牙将贺宁馨胸前大衣裳的玉石扣子挑开,露出了里面柔软顺的嫩荷绿湖丝中衣。 没有看到预料中的美景,简飞扬皱了皱眉头,嘟哝了一声:“没事穿这么多层做什么”便腾出一只手来,解开了贺宁馨中衣侧面的带子。 嫩荷绿的湖丝中衣如流水一样向两面分开,现出了中衣下面肉而穿的翠玉色织锦肚兜,盖在两座颤巍巍高耸的玉乳上面。随着简飞扬在下的急速顶弄,沉甸甸的乳儿飞快地晃动着,越饱满涨大起来。 细软服的肚兜被撑得鼓鼓囊囊,似乎随时都要被涨破了。而藏在肚兜后面的两座玉峰也跃跃欲试,半藏半露,在空中画出种种美丽的线条。 简飞扬渐渐看得两眼红,双手用劲,将贺宁馨的胳膊紧紧箍在她背后,顺手又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便埋头过去,隔着肚兜咬住了一颗藏得严严的粉色玉葡萄,仔细地吮咂起来。吮完这边,又换那边,很快就将贺宁馨的肚兜上面,弄出两块湿湿的圆形水痕印子,直挺挺地将肚兜支出两个细点。 贺宁馨被化吸得浑身软,下面又被一根硬似铁的物事填得满满地,不由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简飞扬一通急送,好歹解了解心头的火,才慢了下来,便不再顶弄,只是死箍着贺宁馨的身子,往自己那头压送研磨。 贺宁馨被简飞扬勒得腰都要断了,可是全身都悬在那一线上,如攀在高峰的路上,上不得,下不来,吊在那里,比先还要难受。 “好人,你略动一动”贺宁馨羞怯地在简飞扬耳旁低声哀求。 简飞扬嘴角微翘,抱着她在腿上慢慢磨来磨去,嘴里咬住了贺宁馨的一只耳垂,含糊不清地道:“我这不是在动吗你说,要怎样动,我就怎样动……” 贺宁馨羞不可仰,索性不再哀求,抿紧了唇,将喉头的呻吟声也咽了下去。 简飞扬的手慢慢从贺宁馨的裙子下面伸进去,握住了白雪般的双股,用力一掐,只觉得脂肉四溢,要从手指缝里倾泄出来一样,不觉兴动如狂,再也收敛不住。遂握住了两瓣细股,往自己那头用力桩了起来。 贺宁馨本来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突然吃他用力挞伐,惊得轻叫一声,又现简飞扬已经双手握在她的腰间,将她的双臂已经放开了。 贺宁馨便回手过来,搂住了简飞扬的脖子,把头脸埋在他的颈项处,呻吟声便在简飞扬的耳边响起,丝丝缕缕,如有形质,从他的耳朵里,一直钻到他的心底最深处。 简飞扬越动得快了,也俯在贺宁馨耳边轻声道:“给我生个儿子,像益儿那样的。再生个女儿,像谦谦那样……” 贺宁馨正在要紧关头,突然听简飞扬说起“益儿、谦谦”1洗忽间以为简飞扬已经识破了她的真身,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紧绷,下面更是一阵急绞,紧紧缠住简飞扬的尘根一阵吮咬。 简飞扬不提防贺宁馨还有暗器未出,一时畅美难言,失声叫了出来“娘子慢些”须臾间已经喷涌而出,倾了贺宁馨满壶。 以往简飞扬总是要不够的样子,一晚上三到四次都是常事。 这一次,简飞扬却觉得力尽神驰,已经无力再战,抱了贺宁馨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贺宁馨也懒洋洋地伏在简飞扬怀里,任身下狼藉,却动弹不得。 外屋的扶风和扶柳满面通红地守在离内室大门远远的地方,看着屋里头放着的两桶已经变凉了的热水,俱苦笑着摇摇头。 “…差不多了。我再去小厨房炊些热水过来。”扶柳先回过神来,出去小厨房命婆子烧热水去了。 扶风看着那碗已经有些糊汤的蟹饺宵夜,也叹了口气,拿托盘拣了,送回小厨房,让她们再做一碗。 外屋里只剩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站在外屋大门口听命。 简飞扬抱着贺宁馨好好歇了一阵子,才抱着她起身,将她放到**去了。 贺宁馨夹紧了双腿,以免都流了出来。 简飞扬才整好衣衫,过去内室打开门栓,朝外面叫了人,命人抬水进来。 外面一阵忙乱,又抬了两桶热气腾腾的水进来。 简飞杨看着她们把水放到了净房,才摆摆手让她们出去了,自己拿铜盆舀了些热水过来,又拿了细软的棉布毛巾,过来给贺宁馨擦洗。 贺宁馨躺在**一动不动,将双腿微微架得高了些。 简飞扬笑着道:“过来,我帮你洗洗。“贺宁馨摇摇头,道:“你自去洗。我要再待一会儿。” “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简飞扬有些着急,唯恐自己刚才太过放纵,伤了她。 贺宁馨笑着继续摇头,声若蚊呐一般,道:“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贺宁馨也挺想要孩子的,益儿和谦谦是她的孩子没错,可并不是简飞扬的孩子。 简飞扬愕然地问道:“这和有什么关系?”看了看一旁脚踏板上的铜盆和自己手里的毛巾,迷惑不解。 贺宁馨闭了眼,不去理他直接道:“想要儿子就听我的。” 这话意思明确,简飞扬忙不迭地点头,道:“那我去洗漱了。热水和毛巾都放在这里,你歇好了就叫扶风或者扶柳过来帮你。” 贺宁馨微微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去外面吃些宵夜。” 简飞扬这才觉得肚子是真饿了,忙应了一多,大步出到外屋吃宵夜去了。 两人在屋里又收拾良久,才一起歇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简飞扬一大醒过来,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十分舒畅。回头看见贺宁馨还埋在被子,一张小脸红润中透着粉嫩,遂轻轻靠过去,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贺宁馨的睫毛轻颤,半睁了眼睛看了看,见是简飞扬含笑的脸,便跟着笑了笑,又睡过去了。 简飞扬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唤了人进来备水自己先去后huā园里练了一通拳,才回来吃早食,然后洗漱,换上官服上朝。 贺宁馨昨晚累得狠了简飞扬走了好久,才悠悠醒过来。 扶风和扶柳两个人尽心守在一旁各拿了一个针线叵罗,坐在贺宁馨架子床对面的黄huā梨长榻上,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小声说话。 贺宁馨颇有趣味地看了她们两人一眼,才道:“给我传热水,我要沐浴。”昨晚为了增大受孕的机会,她没有拿热水擦洗,只是用干棉布轻轻拭了拭。一晚上滑腻腻的感觉挥之不去,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两个丫鬟见贺宁馨醒了,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应了一声。 扶风出去让外面的小丫鬟去小厨房炊水。扶柳亲自去小厨房将一直热在那里的早食拿提篮提了过来。 扶风又回到内室,拣了贺宁馨要穿的大衣裳出来,准备一会儿帮她换上。 几个婆子抬了热水进来,贺宁馨跟着扶风到净房,好好泡了澡,又拿玫瑰huā精做的香脂抹了全身,才觉得身上清爽了些。 扶风知道贺宁馨这一阵子,除了跟裴家的两个孩子经常厮混在一起,便是要给卢珍娴和郑娥相看人家,便不肯拿新鲜跳脱颜色的衣裳出来,只取了一件玫瑰紫暗金丝跳织的通袖掐腰狐皮小袄,配着浅紫色招皮长裙出来。 扶柳进来,看见贺宁馨换上了这身衣裳,满身皆是说不出的华贵庄严,便道:“今日给夫人梳个回心髻,正好配那支如意云纹菡萏吐蕊双夹簪,再在后面添一支点翠累丝鱼戏莲叶芦苇双尖簪,既不打眼,又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贺宁馨将那两支摆在一起看了看,满意地点头道:“也好。就这样。” 梳好了头,又换了衣裳出来,贺宁馨坐到外屋的食桌旁,看着桌上的四热菜,四凉菜,和四个碟子的小点心,叹了口气,问道:“国公爷早上可用过了?” 扶风忙应道:“吃过了。这些都是夫人的份例。” 贺宁馨拿筷子指着那烩鳗鱼和一品肉,道:“把这两样拣了,给郑姑娘送过去。”又指着另外两个冷盘炸鱼丸子和全羊肝,道:“这两样我记得卢姑娘爱吃,一样拣了,给她送过去。” 这边说着话,扶柳已经去拿了两个提篮过来,依着贺宁馨的吩咐,将几盘菜都分别拣了起来。 扶风在旁笑道:“夫人是不是给大姑娘也送些菜过去?”单单拉下简飞怡,也实在不好看。 贺宁馨沉吟了一会儿,想起简飞怡似乎有悔改的意思,便点点头,指着两碟子小点心,道:“也罢。将芙蓉糕和荔枝冻给大姑娘送过去。” 扶风便招手让小丫鬟又去拿了个提篮过来,自己装了两碟子的点心,又叫了个头脸干净的媳妇子过来,拎了一个提篮,三个人一起去送菜去了。 贺宁馨的食桌上就只剩了两个热菜、两个冷盘和两碟子点心。 贺宁馨早上一向不爱吃甜腻的东西,早跟小厨房的人说,将早食里自己那份份例里的点心镯了去,却总是不听。 贺宁馨知道对方心意是好的,是讨好自己,不敢怠慢的意思。可是做下人,听话是第一重要的。贺宁馨不是那种对着奴婢下人也爱摆虚架子的主子,喜欢说一半,藏一半,然后让下人去猜她的意思。 一奴婢下人从来就不够资格让她说一半,藏一半。 所以她管家,更加重视令行禁止,而不是让奴婢下人自作聪明,去想主子之所未想,急主子之所未急。 而桌上剩下的两碗热菜,一个豆腐咸鱼鸡粒煲十分鲜香,一个油盐小青菜更是爽口,贺宁馨将这两碗菜吃得干干净净,又吃了一小碗胭脂苡米粥,放了些黄澄澄的玉米面渣子和小米,又加了牛奶子,喝起来更是养人又养胃,是贺宁馨的奶奶贺老太太的独家配方。 剩下的两碟子点心,贺宁馨赏给了伺候的小丫鬟们吃了。 两个冷盘是扶风和扶柳爱吃的。等她们送了菜回来,贺宁馨赏给了她们。她们便站在桌子边上,一径吃了。 说是早饭,其实吃完已经快到午时了。 贺宁馨正在屋里盘算着要不要去给简老夫人请安。她知道简老夫人一向也是起得晚,所以她以前都是下午快到晚饭的时候去请安。 出去到外院帮贺宁馨跑腿力事的扶柳突然兴冲冲地跑回来,对贺宁馨惊喜地道:“夫人,许嬷嬷回来了!” 许嬷嬷以前是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的陪房,十分能干,是许夫人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贺宁馨嫁人的时候,许夫人晓得贺宁馨的婆母是个难缠的,便专门让许嬷嬷陪嫁了过来。 许嬷嬷早年丧夫,就一直跟着许夫人过活,如今跟着贺宁馨来到镇国公府,知道也是为了自己好,为自己找一个养老的地界儿,因此跟着贺宁馨十分尽心。 贺宁馨有要紧的事儿,有时候连扶风和扶柳都不能说,却能对许嬷嬷寄以重托。 这许嬷嬷,三个月前受了贺宁馨的嘱托,带了几个小子随从,去往简家的祖籍东南万州寻人去了。 听见许嬷嬷回来了,贺宁馨十分激动。她等了这么久,就是要等着拿到确凿无误的证据,将那简老夫人的画皮揭开! 第七十二章 东南来人 中 本来斜躺在暖阁炕上的贺宁馨立刻坐直了,欣喜地对扶柳问道:“许嬷嬷在哪里呢?什么时候会到这边来?” 扶柳也挺想许嬷嬷的。她从在贺家的时候,许嬷嬷就是她们这些小丫鬟的管事嬷嬷,处事公道,为人就算严苛一些,可是你只要不作奸犯科,许嬷嬷对人还是挺和蔼的。 “夫人您别急。奴婢是在外院给东兴大管事交待夫人的吩咐的时候,听外面回话的小子说的。说许嬷嬷带了两个贵客回来,正在大门外头的车里面,让东兴大管事亲自出去迎接呢。”扶柳笑着道,又说:“还让东兴大管事给夫人传个话,让夫人收拾齐整了,也去平章院见客去。” 贺宁馨忙起身走到屋里头,对着镜子照了照,道:“这身衣裳还能见客吧?” 扶柳和扶风相视一笑,道:”别说见这几个老家的人,就算是去进宫觐见娘娘都够了。” 贺宁馨立时脸色一沉,回头轻斥道:“谁教你们拿宫里的娘娘说嘴地?!”眼神凌厉地往扶风和扶柳那边看过去。 两个丫鬟从来没有见过贺宁馨这样有威压的目光,双腿不由自主地弯了下来,跪在贺宁馨面前,忙不迭地磕头道:“夫人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贺宁馨盯着两个丫鬟看了一会儿,见她们浑身都哆嗦起来,不像是假装的,便点点头,将声音放柔和了些,对她们道:“起来吧。——这一次就算了,若有下一次,绝不轻饶……”声音虽然柔和,说得话却更加凌厉。 两个丫鬟不敢不起来,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明白夫人怎么突然就勃然大怒起来。 贺宁馨瞥了她们一眼,见扶柳脸上有些不服气的样子,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们不知道,皇室的尊严,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让人轻侮亵慢的……”一般的平头百姓,可能还可以口无遮拦。可是他们这些为官作宰的,却是万万不可放纵自己的口角。 扶柳咬了咬下唇,低声回道:“谢夫人教诲。不过,奴婢也就是私下里说说,又不会让别人知道……” 扶风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的样子。 听了扶柳不甘心的话,贺宁馨垂眸望着墙脚那一只半人高雨过天青色翠玉套瓶,和里面插着的娇黄色的迎春花,缓缓地吐出一句:“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你们明白吗?”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又一起摇了摇头。 贺宁馨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圣人之言,是说,不能因为坏事是小事情,做了也无所谓。也不能因为好事是小事情,不做也无所谓。圣人品行,便是要在人前人后一个样儿,都要持之以恒。不能觉得别人看不见,听不见,就能在背后说人闲话。——而宫里的娘娘,已经是贵人之属,不容轻慢。你们是我们镇国公府的下人,是我一品镇国公夫人的贴身侍婢,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看在眼里。你们以为没人看见的时候,也许正有人盯着你们,要寻出你们的错处……” 扶风和扶柳吓白了脸,忙不迭地问道:“夫人,不会吧?谁会这样无聊啊?” 贺宁馨苦笑。无聊,这怎么是无聊?她们不知道,朝堂之争陷入僵局的时候,往往都是从内院的女人们那里另辟蹊径的吗?多少在朝堂上不可一世的朝官,一个“私德有亏”就被对手举重若轻地参下来了。 在自己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也曾经帮老宁远侯寻到他的一个死敌的错处,将那死敌兵不血刃地拉下了马。那一次,她寻到的由头,不过是那个人的宠妾在内院跟他的正妻争风,为了显示自己比正妻得宠,时时将庞太后放在嘴边,言里言外,暗指庞太后能以贵妃之位登上太后的宝座,那正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迟早也是下堂的命。 那正妻不忿,虽然没有四处诉苦,可是故意纵着她身边的丫鬟四处说那宠妾的不是,最后传到裴舒凡耳朵里,立刻被她抓住机会,让老宁远侯参了一本,指责那死敌对头纵容贱妾“攀污太后”,是对上轻慢,心怀不轨,有琵琶别抱的意思。 那时候,还是嘉祥帝在位,庞太后乱政的时候。众所周知,庞太后登上太后宝座之前,并没有做过皇后,她本人对此深以为憾,对此事更是十分忌讳,不许宫人提她的往事,还在宗室族牒上,将自己改为“元后”,企图将以前的皇后一笔勾销。 老宁远侯的这一本,果然让庞太后勃然大怒,不顾那人乃是自己这一派的得力大臣,悍然将他锒铛下狱,家产充公,女眷流放,宠妾没入教坊司为官妓。 裴舒凡当年的这一计,不仅给老宁远侯除去他在朝中最大的对头,而且彻底寒了本来站在嘉祥帝、庞太后那一边的大臣的心,让裴家和宁远侯府联手为远在西南的废太子重回大位的布局,奠定了最初的根基。 风起于青萍之末。若是有心,鸡蛋里面都能挑出骨头来,更何况这些下人众多,管束不严的世家府邸?! 贺宁馨想到这里,又想到他们镇国公府虽然不是宁远侯府,有皇后娘娘和三个皇子那样大的招牌,可是如今也有个表姑娘入了宫,就无法置身事外。 “总之你们记住了,就算是私下里说闲话,说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说宫里的人。无论是圣上、娘娘,还是宫里的内侍、姑姑和宫女姐姐们。——记住了吗?”贺宁馨没有对她们多加解释,只是强硬得命令了下来。 两个丫鬟也知道宫里的人都是贵人,不是她们这些奴婢可以挂在嘴边上的。只是如今连私下里打打趣都不行了,便赶紧敛目正色道:“夫人放心,奴婢再不敢了。” 贺宁馨点点头,神色放松了许多,声音也彻底放软了下来,道:“嗯,我自然是信你们的。这些事情,不仅你们要记得不能乱说,就是以后在府里听见有别的下人乱说,也要赶紧制止,知道吗?” 扶风和扶柳忙应了,再不敢轻嘴薄舌,变得愈加谨慎起来。 贺宁馨满意地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平章院吧。”说着,让扶风给她披上大氅,戴了观音兜,扶了小丫鬟的肩膀,一径出去了。 平章院以前是镇国公府的正院,本来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住的地儿。后来因为简老夫人不肯主动搬走,贺宁馨便将此院改作待贵客用的仪礼厅,年节时候的祭祖拜宗,也是在此地进行。 贺宁馨走在去平章院的抄手游廊里,寻思起许嬷嬷这一趟差事,应该是办得比她预想得要好。 许嬷嬷奉了贺宁馨的指派,去了简家的祖籍东南万州。除了简家在东南道享有盛名以外,卢家和裴家也都是东南道数得上名号的大家子。 万州简,越州裴,还有范阳卢,便是东南道在隆庆朝最享盛名的三大家族。不过在如今的宏宣朝,就只有万州简和越州裴,范阳卢已经被彻底抹去了…… 许嬷嬷此去,一是去查探简家被贬回祖籍的那些年,简老夫人都做了些什么事,帮过什么人,又跟什么人结过怨;二是从简家的祖籍请几个年高有德的老一辈人过来见见面。虽说这些人只是简家的旁系偏支,但是辈份高,年纪大,当年也是见过世面的,兴许知道什么事也说不定。这三吗,便是去范阳卢的地界儿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幸存的卢家长辈。 卢家的嫡系当年被庞太后以各种手段打压,家产被充公,在朝为官的都被削职为民,赶回范阳。而卢老太爷是卢家当时的家主,便是简老夫人的亲爹,被庞太后一道懿旨,判了流放西南边陲蛮荒之地。卢老太爷和卢太夫人当年也是快五十的人,老两口遣散了家业,自己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跟着押解他们的人上路了,从此就杳无音讯。 被除了功名的卢家嫡系没了依靠,只好守着范阳耕种最后剩下的几亩祭田度日。后来就这剩下的最后一批卢家人,也没讨到好。那时候简家也被贬回了东南万州,卢家庄上的人彻底没了指望和依靠。有一晚,庄子上进了马贼,将全庄子的人掳得掳,杀得杀,只有卢珍娴和她爹娘当时因为正在卢珍娴的外祖家作客,躲过了一劫。 卢家庄随后更是被马贼一把火烧得精光,夷为平地。 卢珍娴的爹是卢家老太爷的嫡亲弟弟。这个消息传开之后,范阳的人都说是庞太后使得坏,要灭了卢家庄,那马贼一定是官兵假扮的,唬得卢珍娴的外祖家不肯再收留他们,给了他们几两银子,让他们去别处投亲去。 卢珍娴的爹娘无法,不敢回被烧毁的卢家庄,担心有人在那里“守株待兔”,便隐姓埋名,连夜起程,去了万州府,去投靠已经被贬回祖籍的简家一家人。 简老夫人见到自己的叔叔、婶婶,当然是万分欣喜,热情地留了他们住下。可惜这两个人没有大福,虽然逃过了卢家庄的劫杀,却很快在东南万州的简家庄上染了恶疾,没过几天,也就下世了。 传承数百年的卢家,如今只剩下卢珍娴和简老夫人两个女人。 这些事情,贺宁馨有些是从简飞扬那里听来的,有些是从卢珍娴那里听来的。而所有的消息,都是只到三四年前,简家起复上京之时。那时候,简飞扬早就离开了万州许多年。他对西南寿昌府,怕是比对东南万州还要熟悉些。而卢珍娴只是寄居在简家的孤女,当然更没有人力物力,去继续关注东南万州的情形。 贺宁馨嫁到镇国公府后,很快就发现了简老夫人的诡异之处,却苦无实证,无法真正揭穿她。——贺宁馨知道,如这些脾性、手艺,还有外在的气质、修养、仪态,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想靠这些揭穿简老夫人的真面目,无异于是痴人说梦。搞不好,就要被简老夫人反咬一口。这种反咬,可不是一般的口舌之争,而是可以让简老夫人用“孝”字做大旗,让她直接下堂的。 以贺宁馨一向谋定而后动的脾性,当然首先就想到去祖籍寻找切切实实的人证和物证。——如果简老夫人真的有问题,以如今的情形来看,各方人士都死得死,散得散,其难度实不饬于扳倒庞太后。 贺宁馨本来都做好了许嬷嬷会无功而返的准备,所以听说许嬷嬷居然带了“贵客”回来,贺宁馨就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走路的步子都轻松了许多。 来到平章院正屋,贺宁馨站在正屋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扶风和扶柳刚刚才见识了贺宁馨的厉害,一时还有些不能适应,有些沉默地垂手侍立在她身后,没有像以前一样去劝她进去,又或是寻人去外院看一看。 贺宁馨端立在台阶上等了一会儿,见还没有人从二门里过来通传,微微有些奇怪,轻轻地“咦”了一声。 扶风和扶柳对视一眼,这才敢说话。 扶风上前一步,对贺宁馨轻声问道:“夫人,可要奴婢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宁馨刚要点头,平章院的大门处奔进来一个人影。 大家定睛一看,正是外院的大管事东兴,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很着急的样子。 “原来夫人在这里!——小的刚刚让人去致远阁传话,回来的人说夫人不在致远阁,直接去平章院了。所以小的就亲自过来了。”东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气喘吁吁地道。 贺宁馨心生不悦,脸上却未露出分毫,缓缓地问道:“怎么人还没有进来?”简家的宗族里,简飞扬是族长,嫡系人马都在这镇国公府里。祖籍的那些人不过是旁支远族,就算是年纪大一些,辈份高一些,也不至于让自己这个一品诰命国公夫人出大门迎接吧?! 从刚才扶柳报信,到现在贺宁馨来到平章院,总共也有半个时辰了。镇国公府虽然大,可是坐了轿子,从外门到二门上,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这是知道她对他们有所求?所以故意摆架子? 东兴听出来夫人生气了,忙回道:“许嬷嬷带了两位贵客过来。一个是咱们家出了五服的二叔公,还有一个,”说着抬头瞥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脸色平静地看着他。 东兴一咬牙,道:“还有一个,是老夫人的娘亲,卢太夫人。” 先谢谢大家的粉红票,回去再一一答谢。 另外文里怎么在京城做大官的人,不敢非议庞太后,但是远在别处的平头百姓却敢呢?——这不是bug,是咱们国家历史上的正常现象。想想袁崇焕,他被处死的时候,大明朝也就是京城里面的人恨他入骨,外地的人都为他喊冤,都骂崇祯昏庸……还有很多别的例子,这里就不一一列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有人说俺自相矛盾……ro 第七十三章 东南来人 下 (提前更求粉!!!) ………,………,………,………,………………………… “什么?!”贺宁馨听见东兴的话,大吃一惊,站在台阶上的身子都晃了两下“怎么找到她的?卢老太爷呢?” 贺宁馨听简飞扬说过,卢家的老太爷和太夫人是被庞太后的懿旨流放了的。十几年前,两位老人家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他们是如何在西南边陲熬过来的? 那个地儿,可是比西南寿昌府要更往南五百里,已经是切切实实的蛮荒之地。大齐朝这么多年来,流放到西南边陲的人,很少听见有活着回来的。就算有,也都是青壮年的男子,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女人能熬过那样的日子,那样的地方。 这证据来得太及时,胜利来得太容易,贺宁馨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既然来了,就一起进来呗。为何等到现在都不见人影?”贺宁馨很快镇定下来,淡淡地问了东兴一句。 东兴额头上的汗又冒了出来,他躬着腰站在台阶下面,有些结结巴巴地道:“那卢太夫人、太夫人,说是一定要让她女儿去亲迎她,而且要走正门进咱们国公府……” 国公府的正门,平常一向是紧闭的。家里人都是走旁边的角门,只有过年过节,和有圣旨的时候,才开中门。 别说是一个亲戚,就算是圣上微服来访的时候,都是走得角门。怎么突然角门就不够格儿了? 贺宁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又问道:“这位卢太夫人,是从哪里寻到的?” 东兴摇摇头,低声道:“小的不知。 …许嬷嬷还在车下守着,劝说那卢太夫人下车。咱们家的二叔公倒是下车了,也在一旁劝。他们好象是认识的。” 贺宁馨低下头沉吟半晌道:“也罢。让许嬷嬷先进来问话。这个院子里所有人都不许走动,外面二门以内传我的话,都在原地待命,不许四处走动传话!”又对东兴道:“外院还有谁知道咱们家来了客人?” 东兴忙道:“就是外门上的两个门子。夫人放心,都是小的精挑细选的明白人,绝对不会胡乱传话的。” 贺宁馨点点头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东兴等了一会儿,见夫人还是不做声,有些着急地又道:“夫人早些拿主意吧。眼看就要到附近的各户勋贵下朝回家的时辰了,那卢太夫人要还不愿意进来,可是打眼得很呢!” 贺宁馨心乱如麻,道:“你别急,让我想想。” 东兴看了看院子里的人,又低下头,道:“夫人慢想1小的先去外面候着。”不欲一个人待在内院里。 贺宁馨心下叹息,对东兴道:“你先去外门上守着,我亲自去请老夫人一起过去。”说着,带了自己人就往暄荣堂那边去了。 简老夫人自从中风之后,便很少出来应酬。贺宁馨又借机收拾了简老夫人院子里面不安分的丫鬟和婆子,如今那里的丫鬟婆子,都一个比一个老实,再不敢挑三挑四。再加上贺宁馨借着调查家里这些奴婢下人背景的机会,又将简老夫人的亲信彻底清除,已经能够有效地将简老夫人的耳目都控制起来。而且这一次贺宁馨亲自去将简老夫人请过来自然能万无一失。 来到暄荣堂里,贺宁馨让人通传了一声。 简老夫人才刚起了身,吃完早食,正恹恹地躺在暖阁的暖炕上,看着屋里的丫鬟做针线,听她们闲话。 听说贺宁馨过来请安,简老夫人虽然有些懒怠见她,可是横竖无事,便让她进来消消食也是好的便传话让她进来。 贺宁馨笑着走进简老夫人的暖阁里面,先行了礼,才道:“今日过来看娘,一来是请安二来”故意顿了一顿看着简老夫人的神色。 简老夫人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贺宁馨拿袖子掩着嘴笑了笑,道:“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这些话惹人发笑呢。 媳妇今日过来,其实是请老夫人一起去外门上迎客去。” 简老夫人“哦”了一声,倒是有了几分兴趣,笑着道:“哪里来的贵客?怎么有这样大的架子?” 贺宁馨微笑,道:“可不是?不过真的是贵客,是从东南万州祖籍过来的老家人。”说完,紧紧盯着简老夫人的眼睛。 简老夫人却有些无动于衷,闻言嘻了一声,道:“这些人,尽会摆架子。 我跟你说,当年我可吃尽他们的苦头了”说着这话,却还是站了起来。 贺宁馨忙叫了简老夫人的丫鬟过来,吩咐道:“快帮简老夫人换了见客的大衣裳,再换上昨儿送过来的首饰。” 简老夫人笑了笑,起身进了内室。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简老夫人才收拾停当,从里屋走了出来。 贺宁馨早就叫人备了两顶轿子到简老夫人的暄荣堂里来。 等简老夫人收拾好出来,贺宁馨便同简老夫人各上了一顶轿子,往外院里去了。 来到外门的院子里,守在角门旁边小屋子里的两个门子见是夫人和老夫人的轿子,还有扶风、扶柳两个大丫鬟,忙小跑出来行礼,问道:“夫人、老夫人可有何吩咐?” 扶风和扶柳上前一步,让两个门子退后,将贺宁馨从轿子里扶了出来。简老夫人也在后面扶着一个婆子出了轿子。 “把大门打开。”贺宁馨淡淡地吩咐道。 那再个门子对视一眼,应了声“是”一起上前拔了大门栓将那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贺宁馨瞥了一眼大门,又将身上的大氅拉紧了些,回身扶了简老夫人,一起缓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许嬷嬷本来正在那车旁边苦劝不止,突然听见后面的大门开了愕然回头一看,见贺宁馨穿着雍容华贵扶着简老夫人,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缓步走了出来。 一大群人呈燕翅形在她们身边一字排开,很有气势的样子。 许嬷嬷眼里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脸上却还是摆着恭恭敬敬地神情,先回身对着贺宁馨的方向大声道:“见过老夫人、夫人!” 寂静无声的车里面有了些淅淅簌簌的响动。 车外头站着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扶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慢悠悠地走过来,看了看贺宁馨,又看了看简老夫人,先对简老夫人点头道:“侄媳妇,有三四年不见了,侄媳妇的气色比在万州的时候可好多了。可见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啊!”不过又有些疑惑:“你的脸是怎么啦?”看着简老夫人眼斜嘴歪的样子,很是惊讶。 简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二叔公记性不错。我前儿生了一场病,病好了就这样了。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这位二叔公按辈份是简老夫人的远房二叔,不过老人们一向跟着孩子称呼长辈,所以也叫他“二叔公”。 二叔公点点头,指着贺宁馨问简老夫人:“这位可是扬哥儿媳妇?” 简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道:“正是。”又叫贺宁馨过来,道:“还不快见过你二叔公?” 贺宁馨又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微微点头道:“二叔么有礼。 这位是,………,?”问他身边的孩子。 二叔公赶紧将那孩子推到前面,道:“叫大嫂,怎么不叫大嫂? “那孩子吓得直往二叔公身后躲。 “扬哥儿媳妇莫怪,我这小孙子一向没出过远门,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还望海涵!”二叔公拱了拱手,笑着道。 贺宁馨瞥了一眼身边的一个婆子,问简老夫人道:“娘,二叔公和他的小孙子远道而来,让他们先去客院歇息吧。”又对婆子吩咐道:“让大厨房摆一桌客饭,招待两位贵客。” 那婆子领了命,对二叔公和他的小孙子道:“二老太爷,请这边来。”从后面上来两个小厮,扶着二叔公从角门里进府去了。 等二叔公走了,贺宁馨才缓步走下台阶,来到那挂着帘子的大车前面,往许嬷嬷那里看了一眼。 许嬷嬷会意,上前将那大车的帘子掀开,对里面的人道:“我们老夫人和夫人来了。”故意不对简老夫人说,里面坐得是谁。 简老夫人本来以为就是二叔公带着他孙子从万州过来打秋风的,已经打算转身回去了。听见许嬷嬷的话,又回头往车里看了一眼。 贺宁馨也往车里看去,先就看见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然后才看见车里的那位老妇人,头发依然黝黑,只是两鬓微微有些斑白。 脸上肌肤仍然细腻光洁,不过眼睛周围的纹路已然很明显,看得出是上了年纪,但是保养得不错的人。 “请问这位是?”贺宁馨点点头,笑着问道。 那位老夫人穿着一袭棕色妆huā福字团纹通袖大袄,领子和边上都露出了雪白的风毛,下面是一袭栗色鱼尾丝绒绸面裙,裙边也翻出细细的风毛,显见是一条皮裙。头上挽着椎髻,戴着一支白玉簪,再无别的首饰,十分干净利落。 听见贺宁馨的问话,那位老夫人端坐着笑了笑,道:“不敢当。 贺宁馨听见这话,也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对许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留神看简老夫人的神色。 谁知简老夫人听见这个声音,如遭雷击一样,在台阶上定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飞快地从台阶上走下来,对着车里的人叫道:“娘!娘! 可是你来看我了!”眼里居然已经有了泪。 贺宁馨和许嬷嬷都看得目瞪口呆。 车里的人听见简老夫人的声音,也微微探身出来,正好看见简老夫人快步迎过来,忙含笑道:“你别急,小心摔着。”已经看见了简老夫人的面容,那老妇人忡然变色,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啦?” 简老夫人拉着车里人的衣襟一角,只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可是哽咽之声时而闻之,脸上更是泪流满面。 那老妇人忙从车里探头出来,又看了看这边。两个跟着简老夫人的丫鬟忙上前去,将那老妇人搀扶了下来。 “你看你,都一把年纪,娶了儿媳妇,快要抱孙子的人了,还见了娘就这样,也不怕人笑话!”那卢太夫人虽然嗔怪着简老夫人,可是谁都听得出来,那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怜爱之心。 看着这一幕,贺宁馨的心不断往下沉。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一这一次的打击,无论对裴舒凡,还是贺宁馨,都是前所未有过的。 贺宁馨半是探询,半是责怪地看了许嬷嬷一眼,许嬷嬷却微微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对着门前空地上抱头互相安慰的母女俩笑着道:“今日我们老夫人同太夫人久别重逢,也是一桩喜事。大家就别在这里站着,先进去吧。” 贺宁馨回过神来,笑着上前端端正正地对卢太夫人行了大礼,道:“见过外祖母。” 那卢太夫人笑着推了推简老夫人,道:“好了,好了。孩子们都在这里看着呢,你也拿些样子出来才好。” 简老夫人忙拭了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一听见娘的声音,女儿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又回头对贺宁馨点了点头,道:“真是多谢媳妇了。我一直想接你外祖母过来住住,没想到你居然全了我的心愿。”再看向卢太夫人,满脸含笑道:“娘,我可是有个好儿媳妇呢!” 卢太夫人赞赏地点头道:“我看着比你强,瞧这通身的气派,不是大家子里出来的,没有这样沉稳的气度。” 贺宇馨脸色不娈,笑道:“外祖母谬赞了。我们这就进去吧?” 简老夫人握着卢太夫人的手不放,对贺宁馨道:“媳妇啊,我和你外祖母多年未见,此次重逢,实在是难得。我还要向媳妇求个人情,让你外祖母住到我的院子里去吧,就不用另外安排客房了。” 贺宁馨忙道:“娘说哪里话?外祖母来了,当然是同娘一起住才亲香。”又退后几步,对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道:“两位先行,媳妇还要去安排晚上的晚饭。今儿贵客临门,一定要整几桌像样的酒菜才是。” 卢太夫人忙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随便吃点子就行了。我和你娘也有十几年未见了,如今能再住到一个屋子里,实在是三生有幸!” 最后一天了。眼看俺的名次就掉下奔了。求大家的粉红票。拜谢! 第七十四章 亲朋故旧 上(四月求粉!) 贺宁馨听了卢太夫人的话,不知哪里有些别扭,心里一动,往旁边挪了一挪,又上下打量了卢太夫人一眼,转头对着简老夫人笑道:“外祖母和娘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若是换了衣衫,穿成一样站在人前,人还当是姐妹,不是母女呢!”说着,贺宁馨掩袖看向卢太夫人,眉眼弯弯,笑着道:“外祖母可不能藏私!——等您和娘亲香过了,我们可要好好向外祖母讨教一番,如何驻颜有术呢!” 卢太夫人微笑着的脸上神情微变,声音却还是平稳谦和,道:“好说,好说。我也就是第一次上京,怕折了你们镇国公府的脸面,才着意打扮了一番。若是换下这身华服,我不过就是个糟老婆子罢了!” 贺宁馨在心里迅速合计了一下卢太夫人的年岁,跟着笑道:“外祖母过谦了。外祖母如今也六十有五了吧?——看上去不过像五十多岁的样子,同娘一样,都是看上去比实际年岁要年轻许多呢!”其实是六十四岁,虚岁六十五,也不算大错。 听了这话,卢太夫人有些不虞,咳嗽一声,转头看着身边的简老夫人讪笑道:“这京城的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大庭广众之下,就大咧咧地说人的年岁……老了,老了,别提这些了,我们进去吧。在外面坐了快一个月的车,骨头架子都快散开了。” 听见卢太夫人居然忌讳别人提她的年岁,贺宁馨掩饰不住脸色的讶异之色。——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有什么好遮掩的? 简老夫人瞥见贺宁馨的脸色,心里一跳,忙伸手扶了卢太夫人,对贺宁馨道:“媳妇,你去大厨房吩咐一声,你外祖母最爱吃新鲜的海物,你去预备一下,晚上做海鲜全宴吧。” 贺宁馨有些为难,脸上露出愁容。 一旁的扶风和扶柳机灵地上前先给卢太夫人和简老夫人母女俩行了礼,才笑着道:“老夫人一向最疼惜我们夫人的,如今怎么故意为难起来了?——老夫人也知道,如今才是二月天,市面上哪有新鲜的海物卖呢?要有,也是隔年的干货。若是卢太夫人不嫌弃,海产干货我们这里还是有一大柜子的。” 简老夫人脸上有些讪讪地,正要收回前话,卢太夫人已经似笑非笑地看了扶风和扶柳一眼,又对贺宁馨道:“外孙媳妇真是有两个机灵的丫鬟。”又对简老夫人夫人叹息道:“你也真是。我如今不过是个孤身一人的糟老婆子,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掂着娘旧时的口味。——也不怕给别人添麻烦!” 卢太夫人这种话都说出口了,简老夫人当然心领神会,也不收回前话,看向贺宁馨,笑眯眯地道:“媳妇啊,娘知道,你娘家有个京城最大的海产铺子。如今虽说只是二月天,要真的寻新鲜的海物,除了你娘家的铺子,就没别的地儿。——恐怕连宫里都没有你们贺家吃得好呢!” 这话实在诛心,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贺宁馨当然不能让人有一丝一毫地机会,去诋毁自己的娘家贺家。 贺宁馨便正色道:“娘这话错了。咱们大齐朝的帝王从来都是胸怀天下,从不与民争利,也不与民为敌。帝王的衣食住行,都是从太祖皇帝那时候就定下来的规矩,从未有过同升斗小民比拼衣食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举动。——娘这样说,贺家是无所谓,可是却看低了皇室,给我们镇国公府招祸。若是娘再这样口无遮拦,媳妇就算拼着不孝,也不能让娘一个人,坏了我们全府人的性命!” 简老夫人立时就白了脸,有些下不来台,看着贺宁馨,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个贺宁馨老是这样,一丁点小事都能拔高到了不得的位置,自己却偏偏不知怎么回击她!真是天生的克星对头!当年娘教过她的那些招儿,没有一个对她管用的…… 旁边的卢太夫人见自己的女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在心底里暗暗警醒,打着哈哈笑道:“哟,这可是给我老婆子一个下马威来着?——我们娘儿俩胆子小,可经不起吓得。我老婆子就算是乡野粗人,也晓得大齐朝是以孝治天下。外孙媳妇你呀,我老婆子真心劝你一句,这样咄咄逼人可要不得……”摇了摇头,又看着简老夫人,怜惜道:“我女儿生来就是大家闺秀,从不会这样牙尖嘴利地给人没脸。”说罢,继续摇头叹气,很是为自己女儿不值的样子。 简老夫人适时露出了泪眼婆娑的样子,居然有股娇娇怯怯的神情,浮现在她虽然看着年轻,却有些轻微眼歪嘴斜的脸上,未免有些诡异。 贺宁馨眼见须臾之间,自己就成了当众给婆母脸子瞧得“恶妇”,不由轻笑一声,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的时候,世人都是选择尽忠,而不是尽孝。——外祖母事事都明白,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我们镇国公府,从大齐朝开国以来就是忠于圣上,忠于朝廷。这三百年来,我们镇国公府不知出了多少位死节死战的报国忠臣!这镇国公府门楣上牌匾,可是每一位帝王继位之后,都要给我们重新恩赐一个的。外祖母刚来,不知道也不要紧。等闲了,外孙媳妇带着外祖母去我们库房看看,镇国公府这些年,都有多少个御赐牌匾!” 卢太夫人脸色微变,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词锋这样锐利,又让人挑不出错来的女人,便只也跟着笑了一声,对简老夫人道:“这样好的媳妇,上得朝堂,入得厨房,你在哪里寻来的?” 简老夫人的薄唇抿成一条线,收了脸上那股无助的样子,闻言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许嬷嬷便上前道:“亲家老太太,这就跟我们老夫人进去吧。如今外面还冷得很,亲家老太太也没有带件大氅过来,想也是冻得很。” 卢太夫人笑道:“劳烦许嬷嬷一路照应。” 简老夫人忙就坡下驴,扶了卢太夫人往府里进去了。 卢太夫人对贺宁馨微笑着点点头,一径进去了。 跟着简老夫人出来的丫鬟婆子也都簇拥着两个人进到府里面,又服侍她二人上了轿,一径往二门上去了。 贺宁馨看着她们的轿子走远了,才将微笑的嘴角放平了,看向许嬷嬷,道:“我们也进去吧。” 许嬷嬷知道贺宁馨有一肚子话要问她,点点头,道:“夫人先请,老婆子随后就到。” 贺宁馨知道许嬷嬷一路上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先回去洗漱洗漱,换身衣裳,歇一歇,再问也不迟,便道:“嬷嬷不用着急。回去好生歇息,换身衣裳过来.我们晚上再说话也不迟。” 许嬷嬷笑着道:“不用那么久。夫人也要去安排晚上的饭食,还要给这府里的人和衙门里的国公爷都给个信儿,说有贵客来了,让他们做好准备,晚上要见客的。——等夫人都安排妥当了,老婆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一定能在晚饭前去见夫人回话。” 这话提醒了贺宁馨,笑着对许嬷嬷道:“还是嬷嬷想得周全,就按嬷嬷说得做吧。”说着,也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进了府里面,坐上自己的轿子,也往二门上去了。 许嬷嬷等贺宁馨一行人都走了,才摇摇头,叹了口气,扶了自己的小丫鬟,往自己住的院子里去了。 贺宁馨坐到轿子里,觉得脑子里乱纷纷的,一时思绪万千。可惜许嬷嬷一时不得过来,她只好先耐着性子,去了大厨房一趟,跟大厨房的人拟定了晚上的菜谱。听简老夫人的,备了一半的新鲜海物。另外一半,拿了库房里的干货发了起来,晚上做菜用。 那新鲜的海物,镇国公府里并没有预备。贺宁馨便让大厨房的采买拿了她的帖子,去贺家,找许夫人想办法。若是许夫人的海货店里没有,就让许夫人介绍几个京城里面不错的海货店,一定要在天黑前采买回来。 厨房的事一了,贺宁馨便回到致远阁,派了得力的丫鬟婆子,去各个院子里报信。先去了卢珍娴的一尘轩和郑娥的无尘轩,再去简飞振的华善轩,最后去了简飞怡的风华居。 一尘轩里,卢珍娴正坐在厢房的绣架前,专心致志地绣着一幅百子嬉戏图,打算送给贺宁馨做礼物。 来到卢珍娴的一尘轩报信的,是贺宁馨的心腹大丫鬟扶风。 听了丫鬟的通传,卢珍娴忙命人领扶风进来。 “扶风姐姐来了,快坐,快坐!”卢珍娴笑着从绣架前起身,招呼扶风。 扶风福了一福,对卢珍娴笑道:“卢姑娘不用客气。奴婢今日来,是给夫人传话的。今日府里来了贵客,晚上大家要一起给贵客接风洗尘,让卢姑娘千万要记得过去。” 卢珍娴笑了笑,道:“若是有贵客,我们去怕是不妥吧?”她和郑娥只是两个寄居在此,未出嫁的大姑娘,没听说要见天出去见外客的。 扶风忙轻轻拍了自己的嘴一下,笑着道:“哟,是奴婢说得不清不楚,该罚,该罚!——是贵客,也是至亲,姑娘不用拘礼。” “哦?”卢珍娴果然来了兴趣,问道:“至亲?” 扶风点点头,道:“今儿来了两位贵客至亲,一位是简家祖籍的远房二叔公。” 卢珍娴闻言便笑了,道:“是他啊。”显见是在祖籍也见过的,并不陌生。 扶风好奇地问道:“姑娘见过这位二叔公?” 卢珍娴微微一笑,道:“我们在祖籍住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没有见过?——只是不知他来京城,有什么事?” 扶风摇摇头,道:“奴婢不知。”又补充道:“也许只是亲戚间串门子吧。姑娘知道,这亲戚亲戚,是越走动,才越亲的。若是不走动,就是至亲也疏远了。” 卢珍娴坐回自己绣架旁,手里拈了针,低头往绣架上扎去,嘴里笑道:“扶风姐姐真是人情练达呢!” 扶风忙道:“姑娘谬赞了。——还有一位,是我们老夫人的娘亲,卢家的太夫人,也是姑娘的伯祖母呢!” 卢珍娴闻言惊叫了一声,那右手里拈着的针正正好好往自己的左手上扎了下去。一颗血珠从自己的手指尖滚了出来,落在自己的绣样上,快要绣好的百子嬉戏图,就这样给污了。 扶风在旁看得明白,忙过来帮着收拾,问道:“姑娘怎么啦?可要上点白药?” 卢珍娴将那根手指放进嘴里含了一会儿,才拿出来抖了抖,淡淡地道:“无事,这针扎得有些疼。不过我每天哪里不扎这么几下子,不是大事。只是,”看着扶风,问道:“真的是姑母的娘亲,我的伯祖母?”卢珍娴口里的姑母,便是简老夫人。 扶风点点头,道:“这还能有错?——我们老夫人已经在外面接了卢家的太夫人回暄荣堂去了。娘儿俩见面好不高兴呢,抱头哭成一团,好不感人!” 卢珍娴虽然尽力遮掩,扶风还是耳朵很尖地听到了她从鼻子里哼出的一声恨恨的声音。 “卢姑娘,你怎么啦?”扶风故意问道。 卢珍娴忙定了定神,含笑道:“我也为姑母和伯祖母高兴呢。” “那就好。姑娘收拾收拾,离晚上的时辰不远了。”扶风笑嘻嘻地告辞回去复命去了。 等扶风走远了,卢珍娴才一下子瘫在自己绣架前的圈椅上,浑身的力气好些都被抽光了一样,脸色如同宣纸一样白,目中隐隐有着泪光,看着远处的天空,喃喃地自言自语:“……怎么可能?” 过了好一会儿,卢珍娴才平静下来,将绣样从绣架上取了下来,对外面的丫鬟吩咐道:“力儿,将这个绣样拿去好好洗一洗,若是洗不掉那血渍,就算了。——拿回来让我拆了。” 外面的丫鬟应了一声,进来取了绣样,出去料理。 卢珍娴在屋里的绣架前木木地坐了一顿饭的功夫,才下了决心,对自己的另一个丫鬟吩咐道:“常儿,过来帮我梳头换衣裳,我要去大嫂那里坐一坐。” ****** 第七十五章 亲朋故旧 中 (四月继续求粉!) 常儿听见卢珍娴唤她过去,便应了声“是”过来帮卢珍娴挑衣裳。在卢珍娴的衣箱里挑了半天,拿了好几套出来,卢珍娴都不满意。 常儿苦着脸问道:“姑娘到底想穿什么样儿的衣裳?” 卢珍娴走过去自己的衣箱边看了看,伸出手去在里面翻捡了几下,鼻出一件外衫和一条裙子,道:“就这两件。”常儿仔细瞧了瞧,见是一件墨绿色里嵌云纹,襟边绣满缠枝huā的锦缎柑子,里面是一件玉白色挑线夹棉裙子。 “姑娘,这天还冷得很,这样穿,若是冻得生病了怎么办?”常儿咋舌。这两件衣裳看着好看,不过穿在姑娘身上,有些老气。 卢珍娴微微一笑,道:“大嫂前儿给我送了两件大氅,一件深栗色招皮,一件大红狐皮的。我看披着那大红狐皮的大氅,尽够了。”常儿偏头想了想,去里间把那大氅取了出来,道:“姑娘披着看看?”卢珍娴将大氅披在身上,站在屋里的大穿衣镜前面左右前后的照。 只见上好的大红绸面,映着衬里齐整的红狐皮毛和里面墨绿色锦缎柑子,越显得她目清脸白,也看不出里面那套裙衫的老气了。 常儿啧啧称赞,道:“到底是姑娘,比奴婢眼光好多了。这一身配的,若是别的人见了,管保眼睛都移不开的。”想起卢珍娴素昔是个正经人,经不起这样的玩笑,常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是低头琢磨起二少爷什么时候才会正式提亲…… 二少爷简飞振对卢表姑娘的心思,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几乎都看在了眼里。而卢珍娴对简飞振又不远不近,不像是完全撇清的样子。 常儿低着头想入了神,卢珍娴把眼睛从镜子前面移开,瞥了常儿一眼,道:“想什么呢?” 常儿吓了一跳,忙掩饰道:“没什么。就在琢磨晚上会有些什么好吃的。”卢珍娴笑着啐了她一口,道:“看你多大了,还就知道吃!一以后可别跟人说你是我的丫鬟,真丢我的人!”常儿笑着也不回嘴,伸出胳膊,让卢珍娴扶着,主仆二人带了两个婆子,一起往夫人贺宁馨的致远阁那边去了。到了门口,却见扶风和扶柳守在那里,说许嬷嬷在里面给夫人回话。卢珍娴只好同常儿一起坐到外屋等着,跟两个丫鬟闲话一二。 致远阁里面,贺宁馨先才从大厨房里回来,一个人坐在隔间里,默默地想着心事。 许嬷嬷知道贺宁馨心里着急,存心要晾她一晾,才好跟她说道理。 便回自己屋子慢慢换了身衣裳,又唤人打水净面,抹上香脂,重新梳了头,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才叫了个小丫鬟陪着,过来致远阁这边见贺宁馨。 贺宁馨等了这半日才见许嬷嬷过来,忙命人快请进来。 许嬷嬷进了隔间,对着坐在隔间暖炕上的贺宁馨行了礼,有些歉意地道:“奴婢手脚慢,让夫人久等了。”贺宁馨忙站起来道:“嬷嬷快坐!、,又嗔道:“嬷嬷怎么又客气起来了?我早说嬷嬷不必自称“奴婢,了。要是论理,嬷嬷是我娘亲身边的老人,有嬷嬷坐的地儿,就只有我们站得地儿。 嬷嬷行这样大礼,是要跟我生分吗?、,许嬷嬷释然地笑了,道:“夫人既这样说,我就托个大,不跟夫人客气了。”说着,便紧挨着暖炕边的一个垫着狼皮褥子的高脚杌子上坐下来,正好坐在贺宇馨身边。又拉贺宁馨道:“夫人也坐。”贺宁馨等许嬷嬷坐了,才坐回刚才的位置,同许嬷嬷促膝而谈。 外面扶风和扶柳早得了贺宁馨的叮嘱,坐在外面堂屋靠大门处的地方。一个人看着门外,一个人盯着门里面,不时又叫小丫鬟办办事,跑跑腿,把致远阁的上房正屋守得滴水不漏。 贺宁馨坐在里面的隔间里,同许嬷嬷细问端倪。 “嬷嬷说说看,这位卢太夫人,是在哪里寻到的?不是听说卢太夫人和卢老太爷一起被流放了?”这是贺宁馨最不解的地方,先便问了出来。 许嬷嬷看着贺宁馨急切的样子,在心底里暗暗有些失望,觉得刚才自己有意冷了贺宁馨半天,却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便想了想,从头说起:“我先去的万州简家庄,寻到了简家的一些远支族人。他们倒是客气得很,对我很是照应。又说当年被人诓去的那些族田,如今都被人还回来了,由老家几个年高有德的人帮着打理,每年一次往京城送粮米和租子。” 贺宁馨听简飞扬说过,这些事情现在还是东兴在外院料理,以后也会转到贺宁馨手上,倒是不急。 “当年那几个逼得我们简家最狠的那几户人家,现在都怎样了?”贺宁馨好奇地同道。她听简飞扬说过,当年简老夫人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回到祖籍,到底还是被人诓去了不少财物田地,才保得一家大小的平安。后来这也是简老夫人让简飞扬下地干活的借口之一一。 许嬷嬷听了贺宁馨的问话,满面含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 我听二叔公说,简家从起复上京之后,那几家人就惶惶不可终日,曾经主动过来求和。他们也曾给京城里面送信,问老夫人此事当如何料理。 老夫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他们以后别再犯了就是。” 贺宁馨失声叫道:“就这样放过了他们?!”实在是不像简老夫人处事的手段。 许嬷嬷头略偏了偏,努嘴道:“这还有假? 你不知道,老夫人如今在万州名声很响呢。说起镇国公家的老夫人,个个都赞不绝口,说她慈悲为怀,以德报怨,是为了她儿子镇国公积福呢。自从简家起复上京之后,老夫人便托了人,在万州最有名的三大寺庙里,常年替老夫人布施,专门请高僧为国公爷在战场上犯下的业报消灾呢!”暗示简飞扬杀戮太重,有伤阴莺。如今简飞扬“活阎罗”一名,在东南万州可止小儿夜啼。 贺宁馨听了这话,心头火起,师地起身斥道:“胡闹!—— 真是胡闹!国公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要这样诋毁污娄于他!”脸上一片潮红,不止双手,全身都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 本来派许嬷嬷回去万州,贺宁馨是想找到一些可以揭穿简老夫人的证据。却原来不声不响之间,简老夫人已经在万州慢慢布局,撤下网来了!如果她没有派许嬷嬷去万州,那这些事情,是不是得等到了一定的程,圣上和安郡王都晓得了,他们自己才会知道? 想到这里,贺宁馨一阵后怕,觉得整个后背都凉飕飕地,出了一身冷汗。 许嬷嬷对贺宁馨的激动气愤十分,不由讪讪地道:“夫人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看老夫人做得也没有错,国公爷,国公爷确实是太狠了些……………,求个菩萨保估,消消业报,也是做娘的心疼儿子。” 贺宁馨觉得今日自己实在失态太多次了,心里有所警醒,缓过劲儿来,还是觉得这些事情,不太像是简老夫人的手笔,便将此事先放下,对许嬷嬷苦笑着解释道:“嬷嬷有所不知。我们国公爷在战场上杀敌,是保家卫国,又不是滥杀无辜,哪里有什么业报需要消?”又压低了声音,俯在许嬷嬷耳边道:“嬷嬷想想,哪有亲娘这样诅咒自己儿子,将自己儿子“活阎罗,的名头四处传播的? 这是为他好呢,还是害他呢?” 许嬷嬷眨了眨眼,有些转不过弯来,问贺宁馨:“夫人是什么意思?” 贺宁馨叹了口气,颓丧地坐回暖炕上,将一只手撑在暖炕的炕桌上,扶了额头,有些无奈地道:“总之,国公爷行得正,坐得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齐朝,哪里需要人去给他“赎罪,?”有业报,便是说人有罪在身,今生不还,来生也要还。 许嬷嬷想了想,道:“夫人的这些大道理,我不是很明白。不过这次回来的路上,我跟卢太夫人也攀谈过几次,她倒是也提过国公爷的事儿。她和老夫人的意思似乎是一样的。卢太夫人说,人命都是一样的,不分贵贱,也不分家国。无论在哪里,杀了人,都是有业报的,所以要去寺庙里打蘸消灾,为他祈福。、, 这些话让贺宁馨冷笑几声,道:“可见是亲生母女,我现在倒是信了……………” 许嬷嬷看着贺宁馨,像是看着一个犯了错,却始终不肯低头认错的孩子,怜惜地道:“夫人莫急,听我把话说完。” 贺宁馨点点头,摇了摇许嬷嬷的手,道:“让嬷嬷担心了。嬷嬷快说。 许嬷嬷便继续道:“万州事一了,我就从万州借道去了范阳。一到范阳,我便让小厮去向人打听卢家庄的事儿。那里晓得范阳十停倒有九停的人都知道,卢家的太夫人已经从西南回来了,还带回了卢老太爷的骨灰,正在范阳卢家庄的祖坟跟前结庐而居,为卢家人守坟。说是年纪大了,一早接到大赦的消息,却走了好久才回到范阳。老身算了算日子,她回到范阳的时候,正是咱们简家,从东南万州上京的那一年。简家一走,卢太夫人就回到范阳,又寻到简家庄上,想见自己女儿一面,可惜啊,生生得错过了。 你不在晓得,卢太夫人如今在范阳的名头可响了……” 贺宁馨从许嬷嬷有些颠三倒四的话里,抓住了两个紧要的地方。 一,这位卢太夫人,是一个人从流放的西南边陲回到范阳的。二,这位卢太夫人,正是在简家上京之后,出现在范阳,随后去简家庄的。 “等人都走了才现身,她倒是巧得很。”贺宁馨轻笑一声,一幅不信的样子。 许嬷嬷更是怜悯地看着她,缓缓地道:“夫人,你收手。” 贺宁馨愣了一下,问许嬷嬷:“嬷嬷娄么啦?” 许嬷嬷叹息道:“夫人之前跟我说,觉得老夫人有问题,不像是真正的老夫人,我就觉得夫人太草率了。”说着,抬手止住了贺宁馨要脱口而出的话,道:“夫人听我一句话,老夫人在简家这么多年,从京城到万州乡下,又从万州乡下到京城。若是她有问题,简家族里的那些人会认不出来?她的小姑子,刚回了陇西长兴侯府的大姑太太会认不出来? 再说了,龙生九子,种种不同。大家子出来的姑娘,不通人情世故的多得是,不会管家理事的,有多得是。这些,都不算什么。不说别的,你还记得贺家的二姑娘?你看她像个大家子的姑娘吗?” 说起贺家的二姑娘贺宁羽,贺宁馨撇嘴道:“羽儿她娘就不是大家子出身,怎么能期望她教养得好羽儿?”说得贺宁羽的亲娘,贺家二房的李氏。如今他们和大房分了家,守着小小的产业过活,反而安分了许多。 许嬷嬷听了这话,只是看着贺宁馨笑。 贺宁馨想了想,脸上又有些红。 一她的前身贺姑娘,虽然是大家子出身,也有靠谱的爹娘,却很不懂事。以至于原本以前的贺姑娘是真的,却被人觉得不像是许夫人的亲生女儿。而自己这个假的,倒是被众口称赞,说是大了开了窍,才是真正随了贺大人和许夫人的性子……………, 想到这些,鼻宁馨有些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些阴晴不定。过子半晌,才低声道:“可是我也跟嬷嬷说过,这老夫人,对大家子里面的事儿完全一窍不通。就算姑母没有说老夫人有问题,可是也提过,老夫人的性情大变,跟以往很不一样……” 许嬷嬷听了,觉得又好笑又生气,忍不住叫了贺宁馨在娘家的称呼,道:“大姑娘,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这股执拗的劲儿,就跟老爷一模一样! 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第七十六章 亲朋故旧 下 贺宁馨无奈地笑了笑,道:“让嬷嬷见笑了。”又承认自己的草率:“嬷嬷说得也有道理,光凭这些,当然当不了真。——所以我才让嬷嬷去万州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许嬷嬷点头道:“是,夫人这样做,确实是老成之举。不过现在,人都来了,亲娘也都认了,夫人不会再担心了吧?”说着,起身对贺宁馨行礼道:“天色不早了,快到饭时了吧?” 贺宁馨坐在炕上,看着许嬷嬷笑道:“嬷嬷先下去歇着。晚上跟着大伙儿好好吃一顿。”镇国公府里宴客的时候,下人们也有自己的席面的。 许嬷嬷笑得脸上的皱纹攒成了一朵大**,道:“我让小丫鬟给我把食盒拿到屋里去,就不去凑热闹了。” 贺宁馨晓得许嬷嬷大概还是累着了,需要好好歇一歇,便点头允了,看着她蹒跚地出去了。 隔间里只剩下贺宁馨一个人,默默地斜靠在炕上的大迎枕上,靠着板壁想心事。 过了良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想着许嬷嬷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的想法,也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做媳妇的,不说孝敬婆母,居然怀疑婆母的身份,想将她扫地出门。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一般人知道了,都是会首先鄙夷自己这个做媳妇的居心叵测,一进门掌了大权不说,还要对婆母“赶尽杀绝”,实在是不孝到了极点。 而且,若是老夫人的问题,是跟自己一样,那她行事无论怎样离谱,都还是“货真价实”的简家老封君。自己就算证明了这一点,也无法拿她怎样。就如自己一样,别人能说自己是假的“贺宁馨”吗?——当然不能。 况且现在又有人家的亲娘认定了这个女儿。 想到这里,贺宁馨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有些抓不住头脑。 再想想简老夫人的样子,贺宁馨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同自己的情形联系在一起。——自己外在的壳子,绝对是“贺宁馨”。而简老夫人,实在看起来不像是换了“芯子”那样简单…… 外面候着的卢珍娴看见许嬷嬷出去许久了,里面的大嫂还没有出来,也没有唤人进去,有些着急。再过一会儿,就要到饭时了…… 扶风看见卢珍娴一向沉静的脸上露出有些焦躁的神情,心里微微有些诧异,上前道:“卢姑娘莫急,奴婢替姑娘通传一声。”便走到隔间门口,对着里面柔声道:“夫人,卢姑娘来了,想跟夫人说说话。” 里面沉思的贺宁馨被扶风的话惊醒了,想起先前扶风从卢珍娴那里回来,仔细给自己说得卢珍娴听到来客之后,有些异样的情形,忙从大迎枕上坐起身道:“快请!” 扶风笑着打起了帘子,让卢珍娴进去。 卢珍娴谢了扶风,脚步沉稳地走进了隔间里面。 贺宁馨看见卢珍娴进来,笑着指了指跟前的杌子,道:“坐吧。——今儿怎么有闲心过来坐坐?” 卢珍娴笑了笑,坐到小杌子上,慢条斯理地道:“最近看见大嫂忙里忙外,实在不得闲,就没有过来打扰。” 贺宁馨挑挑眉,似笑非笑地道:“我今儿可更忙呢。”家里还来了两个远方的贵客,可不是更忙? 卢珍娴早领教过贺宁馨的辞锋,闻言并不在意,笑着道:“就是因为今儿来了两个客人,大嫂才更要保重。若是一下子就累坏了,我们这个家还不知道要靠谁去。” 贺宁馨嘴角微抿,不再言语,只是上下打量着卢珍娴,并不说话。 卢珍娴任凭贺宁馨打量,脸色平和,如拉家常地一样说道:“今儿听扶风姐姐说,我那久未谋面的伯祖母居然来了,实在让我非常惊讶。” 开始入正题了,贺宁馨在心里轻叹一声,才学着卢珍娴的样儿,慢吞吞地道:“卢家如今只有你和卢太夫人两个人了。卢太夫人是你的伯祖母,也是我和国公爷的外祖母,实应该好好孝敬才对。” 这正是卢珍娴最害怕听到的。——若是大嫂也被这个“孝”字压住了,岂不是就任她们揉搓?而自己,还图谋什么呢?不如一根索子吊死算了…… 想到此,卢珍娴一改往日说话婉转的习惯,看着贺宁馨道:“如果真的是我们卢家的太夫人,我卢珍娴自当在家招婿,为卢家传宗接代,为伯祖母奉养天年。”目光炯炯地看着贺宁馨,似乎在暗示什么。 贺宁馨心里一动,跟她刚才所想,不谋而合。 可是她刚才想得,实在是太大胆了些,比她先前不知道卢太夫人还活着的时候,还要过分…… “这话说得?——难道娘也做得假?”贺宁馨掩袖笑了,等着卢珍娴着急。 卢珍娴果然不如贺宁馨沉得住气,闻言立刻反驳道:“当然能!——也许假的,不止有娘呢……” 贺宁馨收起笑容,沉下脸,仔细端详着卢珍娴。见她毫不畏缩,也是两眼平视自己,并不躲躲闪闪。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说这话是要证据的,空口白牙,谁不会信口开河?”贺宁馨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格外轻柔,语气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她费了这么大力气都寻不到证据,难道卢珍娴那里有? 卢珍娴到底没有贺宁馨两世为人的涵养和阅历,同贺宁馨对视了一会儿,慢慢低下了她的头,轻声道:“不,我没有证据。就看大嫂是信我,还是信别人。”这就是口说无凭了。 贺宁馨有些失望,冷眼打量了卢珍娴半天,总觉得她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可是又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要故意攀污简老夫人。 她是简老夫人的内侄女,平日里对她还算不错,除了不大愿意让简飞振娶她,但是也没有明说过,都只是在拖而已。虽说简飞振对她有情,她自己却有些无动于衷的样子。——所以简老夫人不愿意她嫁给简飞振,应该不是她今日来的原因。 “‘信’这个字,太过空泛。我还是更相信实实在在的证据。你知道,很多时候,我们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未必是真的。更何况只是你随口说说的话?你让我怎么信你?——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得给我个来龙去脉吧?”贺宁馨循循善诱,希望卢珍娴多说一些。 卢珍娴似乎有所顾虑,想了半天,还是缓缓地道:“大嫂,这些话,我对别人从来没有说过,包括大表哥和二表哥,我只告诉你一人。——大嫂也跟我起个誓,在寻到真凭实据以前,不告诉任何人。”因为这事牵扯太大,卢珍娴不晓得会不会牵连到镇国公府,有些担心贺宁馨太过心急,反而误事。 贺宁馨知道卢珍娴跟自己相处时间还不长,无法一下子信任自己,却也没有立时立誓,只是看着她道:“我不想瞒着你大表哥。你知道,我们是夫妻,我要做的事情,都应该一五一十,跟他说清楚才是。之前我瞒着他,派人去简家祖籍万州寻人,已是不对。以后,我不会再瞒着他。”贺宁馨已是发现,事情已经到了她不能一个人处理的地步,应该对简飞扬和盘托出,两人夫妻同心,合力解决问题才是。 她的身上,裴舒凡的痕迹总是挥之不去。习惯了一个人单打独斗,习惯了一个人未雨绸缪。 现在这一次,她要改改这个坏习惯才是。 卢珍娴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又有些欣慰,看着贺宁馨道:“大嫂,大表哥苦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大嫂这样的好妻子,是大表哥的福气,也是简家的福气。或许,也是我们卢家的福气。” 贺宁馨嘴角微翘,道:“不敢当。你还是说说你的理由吧。” 卢珍娴笑了一下,才正色道:“这些事,是我爹带着我和娘去简家庄投亲之前说的。那一年,简家被贬回祖籍万州。伯祖父、伯祖母被懿旨流放。而我们卢家庄,很快就被马贼洗劫,所有人都死于非命。单单我们一家三口在外面做客,才逃得一劫。后来我的外祖家也不敢再收留我们,我娘想回卢家庄,我爹不肯。他跟我娘说,这件事做得这样滴水不漏,像是绸缪已久,不像是一般的马贼,而像是要将卢家所有人都置于死地一样。所以我们要是回去,一定会自投罗网。” “我娘不同意,说不信是庞太后所为,因为庞太后对我们卢家最有关联的老太爷和太夫人,就是我的伯祖父和伯祖母,都是流放了事,怎么会对我们卢家别的人赶尽杀绝?” 贺宁馨点点头,很同意卢珍娴娘的说法。而且她对朝堂之事了解得比卢珍娴多,知道卢家在当年的事件里面,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如果庞太后真的要派官兵装成马贼屠戮,也会对付她最痛恨的简家庄,而不是卢家庄。——卢家说到底,在那时候,不过是简家的姻亲,而且在朝堂上,一直是不站队的一派。当时卢家被灭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也寒了许多中立派官员的心。 庞太后真的有那么闲,那么蠢,去拿卢家庄开刀?而不是去对付近在咫尺的简家庄?——何况她本来是要对简家灭族,是自己的爹爹贺思平出头,才保了简家的人头的。 “你娘说得有道理。”贺宁馨赞同道。 卢珍娴苦笑:“这么多年,我也想不明白,为何是我们卢家……”后面的话没有说,如果说出来,也显得她忒没有良心了。本来不过是一个疑问,若是碰到多心的人,说不定就以为她是看不得自己家被灭,别人家却得好处。 贺宁馨有些同情卢珍娴,对她鼓励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必有顾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卢珍娴松了一口气,见贺宁馨没有多心,便又道:“我爹却对我们说了一件事,这件事,当时在我们卢家,除了我的祖父和我爹,没有别人知道。后来我爹告诉我和我娘的时候,我们卢家已经只剩我们一家三口了。” 贺宁馨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道:“卢老太爷和太夫人,不是流放在外?怎么说只剩了你们一家三口?” 卢珍娴看着贺宁馨,缓缓地笑道:“看来我真是没有找错人。——大嫂,我爹说,我的伯祖父和伯祖母,也就是卢家当时的老太爷和太夫人,是奉了懿旨被流放。可是他们跟着传旨钦差走出了范阳的地界儿之后,就在外面的一家客栈里,当着钦差的面,自刎了。” 贺宁馨惊呼一声,站起身来,沉声问道:“你爹是如何知道的?” 卢珍娴抬头看着贺宁馨惊疑不定的眼神,一字一句地道:“我爹说,是我祖父带着我爹连夜赶去那个客栈,为我伯祖父和伯祖母收得尸。他们自刎,奉得是庞太后密旨。所以天下人都以为他们是被流放了,其实早就死在十三年前的一个雨夜里。”卢珍娴的眼里开始涌满了泪意。那一年,她家破人亡,先是失去了伯祖父、伯祖母,又失去了别的亲人,最后,还失去了自己的爹娘…… 贺宁馨缓缓地坐了下来,低头不语。若是卢珍娴说得是真的,这事倒是可以查有实据的。 “因为是密旨,所以我爹和祖父都不敢将伯祖父和伯祖母葬入祖坟。只是在当地买了一块小坟地,将他们葬在离乱葬岗不远的地方,以免引人注意。”卢珍娴继续道。 贺宁馨皱了皱眉头,问道:“若是庞太后连杀你的伯祖父、伯祖母都不愿让外人知晓,如何又能做出那等屠庄之事,让天下人诟病?”就算庞太后不是在朝堂上很能干的人,也绝对做不出这样顾头不顾尾的事。 卢珍娴倒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过了半天,迟疑地道:“所以她让官兵装作是马贼?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贺宁馨失笑,道:“这些‘马贼’,可是很快就被人传出风声,说是庞太后的手笔。若真的不是庞太后所为,而是给人背了黑锅,那庞太后这个哑巴亏也吃得真……”话未说完,贺宁馨便住了口。若是有人能借当时天下的大势,来做出这样的手笔,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那这人的能力,实在不容小觑。 想到此,贺宁馨突然有了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胸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斗志。 ***** 第七十七章 峰回路转 上 (粉红+) 卢珍娴听见贺宁馨的话,有些似懂非懂,不过也明白她的意思是,庞太后有可能是代人受过了……… 这实在太出乎卢珍姐的意料了。 两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都默默出神了一会儿。 贺宁馨唯一不明白的,是这人既然有这样的能力,为何针对的是卢家,不是别人家?要说万州、范阳和越州一带,卢家虽然也是传承已久的世家,可是既不是最显贵,也不是最富有,而且卢家人也没有传出过什么天怒人怨的恶行,让人有要将他们灭族的恨意。 那人做出这种举动,到底图的是什么?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贺宁馨收回思绪,低声对卢珍娴道:“表妹,我信你。” 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的卢珍娴精神一振,两眼如明珠一样熠熠生辉起来,看着贺宁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地问道:“大嫂,你真的相信我?” 贺宁馨郑重地点点头,道:“我相信卢太夫人,的确是已经不在人世了。”说完这话,贺宁馨微微笑了一下。 这算不算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呢?又或者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些人以为,他们做戏做全套连祖宗都可以给你编一个出来,自然就没有能怀疑他们的身份。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没有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卢太夫人,如果卢家人真的死绝了的话,贺宁馨真心觉得要正大光明的扳倒简老夫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们自作聪明地四处出击自以为是地堵塞漏洞,其实不过是卖了一个更大的,而且是致命的破绽出来。 简老夫人若是不认这个娘,贺宁馨可能还会饶她三分。可是简老夫人现在连这种“娘”都认了,只能证明她所图不小而且亲手把一个重大的人证递到了自己手里。 一贺宁馨根本不想管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卢太夫人”跟简老夫人是不是亲生母女关系。无论是真是假,对贺宁馨来说,都不重要了。这位卢太夫人的出现,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简老夫人是假的! 简老夫人,你放心,我会大摆宴席,让你们在全京城的人面前,演一出“母女相见欢”:让全京城的高门贵妇都为你们的母女关系做一次见证人。那么,你是这位“卢太夫人”亲生女儿的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等到了这位“卢太夫人、。被人揭穿的时候,你的日子也就真正到头了。 一任你再如何想巧舌如簧,装柔弱骗同情,都不会有人信了, 自然也无人说自己是赶“婆母”出门的“不孝”恶妇…… 贺宁馨在心里冷笑,已经须臾间拿了主意,对卢珍娴问道:“表妹,你还记不记得你伯祖父和伯祖母埋得的地方?” 卢珍娴肯定地点点头,道:“我爹跟我和我娘详细说过那地儿的名字,还有大致的方位。 一我爹一直跟我说,若是有一天,我们卢家能有机会重见天日,一定要记得去把伯祖父和伯祖母的坟茔迁回来,葬到祖坟里去。”说完这些,卢珍娴又有些哽咽,道:“大表哥上京之前只是把卢家别的人的坟茔整修了一下,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却孤孤单单在外面十几年,无人祭祀……” “那你以前怎么不跟你大表哥说?一不说别的就只说说伯祖父、伯祖母的事情不就行了?”贺宁馨又问道。 卢珍娴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大嫂我以前也不是很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事有蹊跷,而且自己还有一些地方想不开。直到今日听说我的“伯祖母,居然来了,还同我的“姑母,母女情深,我才彻底弄明白这件事。” 跟婆宁馨刚才想得差不多:说实话,若是真的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这位“卢太夫人”一定是居功至伟。 “如果老夫人也有问题,那?”贺宁馨试探地又问了一句。 本来她还在两种可能中摇摆,如今看来,大概只有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却只意味着一个结果,就是那位真正的简老夫人,自己的婆母,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 卢珍娴脸色微沉,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晓得。”想了想,又有些迟疑地道:“可惜卢嬷嬷疯了……” “卢嬷嬷? 就是后huā园东南角的那位疯嬷嬷?”贺宁馨皱起眉头问道。她倒把这位老人家给忘了,可是一个疯了的人,她的话又有谁能信呢?就算自己想法子治好了她,作为一个下人,出来指证自己府里的老封君,到了公堂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还是暂时先不要把她牵扯进来了,若是这位卢嬷*有个三长两短,简飞扬一定会很伤心。 想到此,贺宁馨叹了口气,道:“好,你别再想了。把这件事交给我和你大表哥,一定会还你们卢家一个公道。” 卢珍娴听了贺宁馨的承诺,从杌子上站起来,对着贺宁馨盈盈下拜,强忍着泪意,道:“大嫂若是能帮我们卢家报得此仇,我卢珍娴今生来世,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大嫂的大恩大德!” 贺宁馨忙扶起她,轻声嗔道:“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你要沉得住气才娄若是打羊惊蛇,就功亏一篑了,岂不可惜?” 卢珍娴点点头,顺着贺宁馨的搀扶站起来,也低声道:“大嫂放心。这么多年我都等了,如今快要真相大白的时候,我怎么会反而沉不住气,坏了大嫂的大事?” 贺宁馨挽着她的手依旧坐下,又想起一事,问道:“若是此事作准,你二表哥和表妹,真不知如何自处。” 卢珍娴脸上白了一白,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贺宁馨笑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实在不够厚道,低了头,难得的讪了一会儿。 卢珍娴在心里翻来倒去的思量一番,抬起头却看见贺宁馨这副样子,心里又放心几分,轻声安慰贺宁馨道:“大嫂也是难做。一般做媳妇的,都是讨好婆母都来不及呢。 、我让大嫂为难了。” 此事其实极为难办,若是不能一击即中,便会引火烧身,卢珍娴也许牵连不大,贺宁馨却会赔个精光。 贺宁馨却摇摇头,将刚才的心思抛了开去,最后一次问道:“你可知道,你伯祖母,原本是哪里人?”她就不信,继续顺藤摸瓜,还能再一次被人鱼目混珠、李代桃僵了去。 卢珍娴想了想,道:“好象是江南人。我只是隐约记得娘提过一次,说伯祖母是江南辉城府杨家的嫡长女。”又有些歉意地道:“我不晓得伯祖母的闺名是什么。” “你伯祖母能嫁到当时的卢家做宗妇,那江南辉城府的杨家,应该也是不小的人家?”贺宁馨若有所思地道,也知道那时候卢珍娴年岁小,就算是家里人也不会将卢家主母的闰名时时挂在嘴边。她不知道卢太夫人的闺名,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卢珍娴肯定地点点头,道:“那是一定的。我记得小时候听家里人提过,说是伯祖母的嫁妆,当年装了满满十船,请了官兵押解,才到了我们范阳卢家庄上。”卢家也是豪富之家,杨家能拿出让卢家人都侧目的嫁妆,自然不是一般的人家。 既然杨家家大业大,就好寻了。 一总不会那人如此丧心病狂,思绪周到,连杨家这样一个不怎么显名声的人家,也不放过? 当年屠了卢家庄,至少还能用庞太后懿旨在先,为他们遮掩。如果屠了杨家,就再也说不过去了,当地的官府一定不会放过这件案子。 而且贺宁馨也知道,辉城府在江南,有极其特殊的地位。如今的安郡王府和辉国公宋家,以前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辉城府。那里一向被安郡王府和辉国公府经营得水泄不通。 现在安郡王府和辉国公府虽然从辉城府搬到了京城,可是辉国公宋家早在第一代辉国公宋远怀的时候,就分了家。第一代辉国公夫人南宫雪衣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姓宋,承袭了辉国公府。 一个儿子跟着辉国公夫人南宫雪衣姓了南宫,承袭了宋家和南宫家在江湖上的势力,如今执江南白道之牛耳,其实是黑白两道通吃。 就算是黑道上的人,若是想在江南辉城府做下这么大的案子,想逃过南宫家的耳目是不可能的。 自己的堂妹贺宁羽和她夫君聂维,如今便正是在江南辉城府南宫家的赌场里面谋前程。 想到这里,贺宁馨已经心生一计,对卢珍娴再次叮嘱道:“你要记得,什么都不要做,不要说。顺着她们,我自然有法子护住你。一如果你要自行其是,这辈子也别想报你们卢家的大仇了。” 卢珍娴忙点点头,道:“我晓得分寸。大嫂放心,我今儿晚上,就要“高高兴兴。地去会一会我久未谋面的“伯祖母。呢!” 贺宁鼻知道卢珍娴一向沉稳,又寄人篱下多年,她说得到,应该是做得到的,便不再担心,同她低语几句,就亲自送了她出去,各自准备晚上的家宴去了。 第七十八章 峰回路转 中 ………,………,………,………,………, 暄荣堂里,简老夫人携着卢太夫人的手,满脸笑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内室,又命丫鬟婆子都出去候着,要跟卢太夫人单独叙话。 暄荣堂里的下人都晓得老夫人同自己的娘亲幕年重逢,很是有一番话要谈,便都过来对卢太夫人行了大礼,才鱼贯而出。 屋里便只剩下简老夫人同乒太夫人两个人。 “娘!”简老夫人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娘亲,心里满是喜气洋洋。 卢太夫人见人都出去了,才看向自己的女儿,脸色很不好看,低声斥道:,……给我跪下!” “娘?!”简老夫人吃了一惊,却不敢违拗,如条件反射一番,扑通一声给卢太夫人跪下了。 卢太夫人端着手站在内室中间的地上,慢慢转着头,四处看着简老夫人住的房间。 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衣,厚重的藏蓝色,夹杂着天苍苍地茫茫的草原放牧图,一看就不同凡响,是外面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的。 屋里的家私一色都是紫檀木,做工大气中透着精细,件件都是精雕细刻的珍品,却那样漫不经心地四处放着,似乎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一也对,家私不就是给人用的?如镇国公府这样从大齐朝开国以来就世袭罔替的真正世家,哪里是外面的人家可以比的?就算被抄家流放,一旦起复,那往日的钟鸣鼎食便又立刻回返。 卢太夫人的眼睛又看向了简老夫人那张销金千工拔步架子床里面,一个巨大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两个螺钠嵌珐琅的妆盒。一个阖着盖子,一个开着盖子。 架子床里面有些暗,开着盖子的那个梳妆盒里,有莹莹的珠光从里面四溢出来,显见里面有一些不凡的珠宝首饰。 卢太夫人的眼光又溜到墙脚的一排多宝格上,看见里面按着高低错落的格子间,摆放着一些琴剑瓶胆,看上去都不露声色,其实件件都非凡品。 简老夫人低着头跪在厚厚的地衣上,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卢太夫人说话,便偷偷抬头看了卢太夫人一眼。 卢太夫人正好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向了简老夫人。看见简老夫人头上的慵妆髻,和她耳畔的红宝明月挡,还有鬓边插着的赤金累丝镶红蓝宝瓜头白玉簪,眉头已经紧紧蹙了起来。又看着她上身穿着湖蓝色一枝春窄袖掐腰小袄,和底下系着湖水绿缂丝芙蓉柳叶裙,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蠢材!蠢材!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卢太夫人忍不住伸出手指,指着简老夫人骂道。 简老夫人十分委屈,泪眼盈盈地抬起头,看着卢太夫人,道:“娘,女儿做错了什么?娘要这样责罚女儿?” 卢太夫人看着简老夫人这幅样子,更觉得要气爆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重话:“老娘教你这幅小白huā的样儿,可不是用来对付女人的!一你骚首弄姿也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好不好?” 简老夫人从来没有听见娘说过这样的话,不由目瞪口呆地瞪着卢太夫人,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是小白huā?” 卢太夫人自知说漏了嘴,一时语塞,脸色阴沉下来,低声斥道:“我还说完呢! 你别紧着问!” 简老夫人赶紧拭了泪,对着卢太夫人道:“娘,您别生气,就算要骂女儿,也先坐下来,再骂好不好?” 卢太夫人听见简老夫人的话,心里又有些软了,可是转眼看见她的穿着打扮,还有她的儿媳居然瞒着她,偷偷派了去简家祖籍和卢家的地界儿去寻人证,心又硬了起来,指着简老夫人骂道:“我辛辛苦苦将你生出来,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又不惜豁出去给你铺路,把你推到如今的位置上。你看看,你都学到了什么?一你怎么对得起我?!” 卢太夫人心里一片悲鸣。她来到这里快六十年了,一向自视甚高,看不起这个异世的人,谁知生了个孩子却活生生打她的脸! “娘!”简老夫人又哀叫一声,有些不甘地反驳道:“娘,女儿做得一切,都是听从娘的教诲!一您看,我现在是镇国公府的诰命国公夫人,除了后妃王妃,就是我的品级最高。娘当年想做而没做到的,女儿都做到了。娘还有什么不满意?女儿真心不服气!” 卢太夫人听了简老夫人的话,稍微气平了些,回身走到南墙下面铺着厚厚的狼皮褥子的紫檀木长榻上坐下,看着简老夫人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简老夫人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卢太夫人身边,道:“娘要问什么?”卢太夫人脸上阴晴不定,思索了半天,才问道:“你对你那大儿媳妇,到底都做过什么?怎么会引得她要偷偷派人去万州和范阳查你的底细力……又阴侧侧地道……这里的女人一个个都是无知蠢货,只知道内宅争风,己着男人不放!一哪里有人敢去疑心自己的婆母?一个“孝,字就能出妻了,你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媳妇拿捏在手里?!” 简老夫人听说贺宁馨派人去接了卢太夫人过来,居然是不安好心,不由大吃一惊,气得有些哆嗦起来,对着卢太夫人哭诉道:“娘,那女人狡诈阴险,又拿住了她男人的心,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又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眼歪嘴斜,道:“娘看看,这就是被她气得! 女儿才多大年岁,就被气得中风了!”卢太夫人听说简老夫人脸上的眼歪嘴斜乃是中风所致,也大吃一惊,诧异地道:“她能有这么厉害?到底做了些什么?” 简老夫人便抹着泪,一五一十地将同贺宁馨过招的情况讲给了卢太夫人听。 当听到贺宁馨用纳通房摆酒的规矩忽悠简老夫人,卢太夫人忍不住啐了一口,道:“真是奸诈如狐! 难怪你不是她的对手。这等女子,他们家可是怎么养出来的?” 简老夫人听见卢太夫人也认为贺宁馨厉害,心里好受了些,又忍不住埋怨起卢太夫人,道:“其实娘也有错。娘当年教给女儿的所有东西,女儿都牢牢地记着,可是可是,有些并不管用,而且有些东西,娘从来没有教过”说到最后一句话,简老夫人有些心虚地看了卢太夫人一眼,并不敢真的说出来。 卢太夫人眼一瞪,怒道:“我哪有遗漏?明明该教的都教了!”简老夫人看见卢太夫人发怒,将脖子一缩,嘟哝道:“女儿离开娘的时候还小,有些记不清了也是有的。再说,那些管家理事,还有大家子的人情往来,娘真的没有教过、,要不是自己机灵,跟在她身边着意习学,别说到今日,当年在简家祖籍万州的时候,自己就要被人揭穿了。反而国公爷还在的时候,到没人挑自己的错儿想到当日的情形,连卢太夫人也沉默起来。 那些东西,她自己都不懂,怎么会教给她? 自己这个女儿,虽然不算绝顶聪明,可是运道着实好。自己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那样的机会,爬上这样高的位置。她却年岁轻轻,就做到了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只是可惜她的男人去得太早了,不然她们母女俩如今哪用这样憋屈?! 简老夫人一想起贺宁馨笑得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有些心里发虚,忍不住对卢太夫人道:“娘,既然您来了,不如我跟您一起回万州吧。 在这里待着,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认出来了……” 卢太夫人看见简老夫人一脸心虚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胡说什么?! 什么叫认出来了?这是她们娘儿俩欠我们母女的,是我们母女应得的!” 卢太夫人刚到这里的时候,曾经胸中涌起狂喜,以为会有一番作为。可是上天弄人,没让她遇到任何侯爷、伯爷、国公爷,没有遇到任何龙子皇孙,也没有侠客高人过来拯救她,只是被圈在一个窄小的庭院里,跟许多同她一样大的小姑娘,被人当“瘦马”一样地养着……………, 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看开了。以前刚到这里的时候,也曾经不服输,不任命,一定要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可是到底是争不过命,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也只有咬牙受着,努力活下去而已。 谁知后来造化弄人,命运的大手不甘她脱离自己既定的轨道,终于将他送到她面前。他们有了女儿,有了一个家,虽然这里的人叫“外宅”可是只有她知道,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四处都可以为家。就算他起初将她金屋藏娇,起因并不是为了她,她也毫不在乎再后来风云突变,如她在前世看过的那一本《倾城之恋》一样,一个城市的陷落,只是为了成全白流苏的爱情。而这里几次皇权的更迭,原来都只是为了成全她和她的女儿而已。 她在这个异世唯一的女儿。 ………,………………………………………………, 第七十九章 峰回路转 下 简老夫人偷眼往卢太夫人那边看去,见她又露出那种神情,似乎又在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个人,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知道娘大概又想起爹来了。 爹有什么好的?——简老夫人在心里轻哼了一声,那种无情无义的男人,还不够给自己的国公爷提鞋的。 想起老镇国公简士弘,还有自己瞒着卢太夫人的那些事儿,简老夫人又有些惴惴地,神色慌张地往卢太夫人那边一眼一眼地瞟过去。 卢太夫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正好看见简老夫人有些闪烁的目光,皱了眉头,不虞地道:“看人不要躲躲闪闪,眼光闪烁。——一看就是心术不正的样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人前你应该是什么样儿的,都忘了吗?” 简老夫人赶紧端正了神情,俨然道:“女儿从不敢忘。” 卢太夫人看见简老夫人立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对她轻声叮嘱道:“今日之事,以后再不要提。无论人前人后,你都是卢宜昭,我是杨华君。——一定要记好了。”杨华君便是卢太夫人的闺名。 简老夫人曼声应了,又跟卢太夫人说起家事。 听见那卢嬷嬷还活着,卢太夫人脸色更不好看,道:“……她怎么还能留着?你这些年都干什么吃的?又没有男人让你上心,你连一个疯婆子都搞不定?!” 简老夫人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嘴唇嗫嚅了半天,才俯在卢太夫人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她一直疯疯癫癫的,有时好,有时歹,总是找不准机会。如今飞扬又让人看她看得紧,我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哪里套得出话来?!” 卢太夫人看着简老夫人有些神色慌张的样子,眯了眼睛道:“你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吧?” 简老夫人忙慌乱地摆着手,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卢太夫人低着头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那她不能留了。——有她在,我这心里总是跳个不停,不得安生。” 简老夫人有些迟疑,踌躇了半天,才道:“娘不想打听简家那笔家产的下落了?” 卢太夫人这是才真正火起,拿手指头往简老夫人头上点了一下,恨声道:“十几年了,你连个屁都没问出来,真不能对你指望太高。——如今你的儿媳妇是个精细人,你还是趁早送她上路吧。至于那笔家财,反正只要你的振儿袭了爵,就是你孩子的。问不问都一样,我就不信,简士弘会把这笔家财送给不相干的外人。” 说到这里,卢太夫人的眼睛又眯了眯,看着简老夫人道:“你不是说,简士弘心里只有你,才让你坐了这正妻的位置,那他怎么会把那样重要的消息告诉那个疯婆子,而不是告诉你?——你给我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忙稳住自己的心神,镇定地道:“娘,老国公爷有他的打算。简家家产巨万,落在我手里的也不少。他告诉那疯婆子的,不过是狡兔三窟,多留条后路而已。——大家子都这样。就是跟娘以前常说的一样,不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卢太夫人这才罢了,寻思半天,还是道:“钱财身外物,如今看来,寻不寻得到都无所谓了,最关键是你要坐稳这个位置。只要你是这镇国公府的老封君,还怕没有银子?!” 简老夫人闻言连连点头,满脸堆笑,道;“还是娘想得周到。不过,”她话锋一转,“我这里实在不好下手。不如娘这次回去的时候,顺道把那疯婆子和卢珍娴一起带回范阳算了。”省得简飞振一直放不下卢珍娴。这个内侄女,可留不得了。 这倒是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好主意。一石二鸟,解决两个心腹大患。 如今卢太夫人是范阳卢家的长辈,卢珍娴是侄孙女,那疯婆子也姓卢,带回去慢慢收拾也行。说不定就能问出那笔家财的下落。只要把那疯婆子拢在手里,简老夫人这边就万事大吉了。 “我的儿,今儿才见你长进了一些。”卢太夫人赞道,“以后都要如此。且不可拖泥带水,妇人之仁。” 简老夫人笑着看向卢太夫人,低声道:“娘可要梳洗一番,快到饭时了。”说着,看了看窗棂外的天空,已经暮色四起,快要到掌灯时分了。 两人叙完话,便唤了人打水过来梳洗,准备晚上的家宴。 贺宁馨的屋里面,刚刚送走了卢珍娴,简飞扬便从衙门里急匆匆地回来了。进门就劈头问道:“宁馨,你从哪里寻来的这种不要命的女骗子,还要冒充外祖母?!” 贺宁馨大惊失色,赶紧做手势让屋里同样目瞪口呆的扶风和扶柳出去,自己关了内室的门,对简飞扬嗔道:“你也不注意些,也不管有人没人,这话要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连自己的亲娘都认了的人,怎么能大咧咧地不给面子呢? 简飞扬自知失言,沉默地走到长榻上坐下,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乳白色地衣,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想为娘尽一点孝心。可是你没去过西南那地儿,不晓得那里的厉害。这么多年来,流放西南的人,能活着回来的,万里挑一不说,好多其实都是没有真正走到那地儿的。”言下之意,就是贺宁馨寻到的这个“卢太夫人”,一定有问题。 贺宁馨同情地坐到他身旁,身上抱住他的胳膊,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侧肩上,低声道:“也许卢老太爷和卢太夫人,也没有走到呢……” 简飞扬抿了抿唇,回手将贺宁馨搂在怀里,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太蹊跷了。从我听到你派人送的信,我就疑惑到现在,还拐去安郡王那里坐了一会儿,问了些卢家的事儿。可惜安郡王那时候忙着调集人手保护在西南的圣上,对于卢家庄的案子,也疑惑至今。” 贺宁馨抿嘴笑了,调侃着道:“让安郡王鼓动刑部,重启卢家庄的悬案,将这位‘卢太夫人’,当做重要的人证,请到刑部去做供怎么样?” 简飞扬斜了贺宁馨一眼,道:“这位‘卢太夫人’可是‘苦主’,理应由她出面首告吧。” 贺宁馨心里一动,嘴上还是笑道:“告谁啊?告庞太后不成?” 简飞扬失笑,觉得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贺宁馨收起玩笑的神色,对简飞扬正色道:“既然你根本就不相信,这就好办多了。我跟你说,今日卢表妹过来,跟我说了些事儿。另外,我派人去寻娘的亲戚,并不是一片‘孝心’所致。”说着,贺宁馨先将自己从嫁过来之后,就对简老夫人的种种猜疑告诉了简飞扬。 简飞扬越听神色越是严峻,最后腾地站起身来,在屋里的空地上,背着双手,来来回回地踱起步来。 贺宁馨说得兴起,又将刚才卢珍娴说得话,也说了一遍。 同贺宁馨刚听到的时候一样,简飞扬也大吃一惊,对贺宁馨问道:“你真的相信表妹的话?” 贺宁馨点点头,道:“各方面都对景,容不得我不信。”又解释道:“再说,表妹的话,极好验证。我正想托你寻个能干人,去范阳那边再走一遭,看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坟地是不是在那个位置上。还有,再去一趟江南辉城府,打听一下杨家这么些年来,都是什么状况。不过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人在打听杨家的事情。” 简飞扬走回榻上坐下,皱眉道:“这事不难。我下属里有个极能干的斥候,最能寻方辩位,探听消息。”说着,简飞扬又看了贺宁馨一眼,问道:“你真的觉得,娘……也有问题?”简飞扬很难接受贺宁馨刚才说得话。 卢太夫人肯定有问题,简飞扬不用看人就晓得。 可是简老夫人,简飞扬着实觉得匪夷所思。 贺宁馨见简飞扬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也不逼他,轻笑一声,道:“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认错自己的亲娘?——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她可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 这样一说,简飞扬也觉得有些道理,还有贺宁馨刚才说得那些话,让简飞扬心里如同乱麻一样。他一向以为自己是庶长子,可是在贺宁馨嘴里,居然乾坤倒转,自己已经成了嫡长子。如果简老夫人真的有问题,那飞振和飞怡…… 简飞扬呆呆地坐在长榻上,脸色越来越沉肃。 贺宁馨轻轻起身,留下简飞扬一个人在屋里沉思,自己去了外面的屋子里,对扶风和扶柳叮嘱道:“刚才国公爷不过是一时激动而已,你们莫要学人家生口舌是非。” 扶风和扶柳自然知道厉害,忙道:“夫人放心,我们晓得分寸。” 贺宁馨点点头,又问大厨房的食材准备得怎么样啦? 扶风出去外面的院子里,遣了一个二等丫鬟去大厨房问了问,结果那二等丫鬟回来对贺宁馨回话道:“回夫人的话,外面大厨房的采买说,今儿去了夫人的娘家,得夫人的娘亲许夫人指点,去了京中新开的一家恒立的铺子。那铺子自己有船,经常出海,打一些新鲜的海产回来卖。据说还有一家铺子,专卖外洋来的稀罕物儿。” 贺宁馨点头道:“买到了就好。” 那小丫鬟又笑着回道:“那恒立的老板罗开潮极会做生意,今儿咱们府里将他铺子里的新鲜海物儿都包圆了,他立时跟着过来道谢呢,还想亲自过来给夫人磕头。” 罗开潮正是那新开的海货铺子的老板。他和桐露为了躲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偷偷搬了家,又另起炉灶,开了几家大一些的店,有心想将生意做大。 镇国公府的这笔买卖其实也不算大,可是镇国公府却是京城响当当地勋贵府上。 自从知道了桐露跟宁远侯府的过节,罗开潮就一直盘算着,要攀上更大的勋贵,也好拉大旗作虎皮,万一运气不好再碰上了,自己也能有个可以求情的地儿。 他最近正一直愁着找不到可以巴结的勋贵府上,镇国公府的这笔生意,就如给他递了个梯子,他将自己铺子里的海货,恨不得倒贴给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的采买最近才被贺宁馨收拾过,一时不敢收太多回扣,到底还是做了一半的价钱,半卖半送了。因此罗开潮得以有这个面子,跟着他回了镇国公府。不过他只能待在外院,跟几个外院管事坐在偏厢说话聊天。 正好扶风派了一个丫鬟去大厨房问话,那大厨房的采买今日承了罗开潮一个大情,便着力向那丫鬟夸奖罗开潮,还道:“这位老板如今就在外院坐着,如果夫人得闲,还请这位姐姐向夫人求一求,给他个面子,让他过来磕头。” 那丫鬟得了采买的好处,回来也故意提名道姓地对着贺宁馨将他夸了一番。 贺宁馨本来不想见外人,可是听那小丫鬟说,那铺子的老板叫“罗开潮”,心里一动,想起了她以前还是裴舒凡的时候,给她的丫鬟桐露寻的一门亲事,那个男人,好象也叫“罗开潮”。 好不好这么巧,就是一个人? 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身边那么多丫鬟,也就桐露最得她心意,又有主意,心地又好,从不调三窝四,对她还是记挂几分的。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她有没有嫁给罗开潮。 想到这里,贺宁馨便吩咐道:“传那恒立的老板罗开潮去平章院那边候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今日的家宴,摆在了平章院里。 平章院院子大,除了吃饭的偏厅,还有好几处会客的花厅。 那二等丫鬟见夫人这样给面子,也甚是得意,忙笑着应了,去二门上寻小厮去外院传话去了,又命一个婆子在那里等着,等罗开潮过来了,她得要负责将罗开潮带进来,再带出去。 贺宁馨交待完这些事情,回内室一看,简飞扬已经面色如常,宽了朝服,换上一身常服。 提前写完了,就立刻更新了。比原定时间早哦~~~ 感谢feiee、lenfi的粉红票。(n_n) 还有乜?ro 第八十章 似是故人来 上 “咦,国公爷都换好衣裳了?”贺宁馨歪着头看向简飞扬,戏噱道。 简飞扬笑了笑,起身走过来,轻轻将贺宁馨抱了一抱,道:“你先去平章院,我要去后花园东南角的小院子一趟。”眼角似乎有些湿润发红的样子。 贺宁馨从袖袋里取出帕子,往简飞扬的眼睛印了印,温柔地道:“去吧,好好跟卢嬷嬷说说话。说起来,她是你娘身边唯一留下的人了。” 简飞扬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贺宁馨的帕子里,把要脱口而出的呜咽都压了下去。 若是贺宁馨刚才分析得都是真的,那么简飞扬的亲娘,镇国公府真正的老夫人,肯定已经凶多吉少。 虽然简飞扬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母早已被“去母留子”,不在人世了,可是今日听说原来还有另外一种情形,一时心情极为复杂。 “好了,弄脏了我的帕子可要你赔哦!”贺宁馨故意转移话题,不想简飞扬难堪。 简飞扬顺势拿着帕子往脸上蹭了一下,抬起头笑道:“哦,真的弄脏了。”说着,将那帕子往自己怀里一塞,起身大步走出去了。 贺宁馨看着简飞扬有些急切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自己去梳妆台前理了理发髻,又将头上的羊脂玉簪拔下来,换上一支赤金累丝绿翡玉掩鬓,显得脸上的气色更好些。 扶风和扶柳跟着进来,一个拿了手炉,一个拿了大氅,帮着贺宁馨收拾起来。 贺宁馨等她们都收拾完了,才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道:“走吧。今儿晚上这顿饭可不一般呢。” 三个人说笑着出了致远阁的上房,来到院子里。平日里跟着贺宁馨出去的丫鬟婆子们都带好了自己的物事,跟着夫人和两个大丫鬟扶风、扶柳一起出了致远阁,拐上抄手游廊,往平章院那边去了。 罗开潮在外院听了人过来通传,说夫人想见一见恒立的罗老板,不由大喜,忙整了整衣裳,跟着那小厮来到二门上。 二门上早有婆子等着,带着他走大路来到平章院门口,那婆子指着门前的一处空地,对他傲慢地道:“喏,就在那里候着。我们夫人过一会子就到了。等传你进去的时候,再跟着人进去。进去后四处乱看,管好你的眼珠子!” 罗开潮推了满脸的笑,躬身连连称是,又塞给那婆子一个红包。 那婆子见罗开潮识相,手一勾,将那红包放进了袖袋里,脸上已是满面堆笑,道:“罗老板先等着,老身进去问问,看夫人什么时候能过来。” “嬷嬷请,我就在这墙根儿边上候着就是了。”罗开潮笑着道。 那婆子点点头,扬声朝院子里叫了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过来,对她吩咐道:“在这里候着,若是罗老板有什么吩咐,你就帮着传个话,知道吗?” 那小丫鬟点点头,站到了平章院大门前的台阶上,眼神呆呆地低头看向地面。 那婆子才得意地一扭她的水桶腰,摇摇地进院子里面的门房里面躲风取暖去了,就留下罗开潮和那小丫鬟在外面吹冷风。 罗开潮对这婆子的摆谱并不在意,只是一心想着要等国公夫人过来,好套近乎,巴结巴结镇国公府。 袖着手在平章院外等了一柱香的功夫,罗开潮终于听见从平章院东面的小路上,传来一阵人声,似乎是一群人过来了。 罗开潮精神一振,抬眼往路那边望去。 此时天色已黑,平章院里早已掌了灯。平章院门口两条抄手游廊,一个从西面延伸过来,一个从东面延伸过来,游廊上隔着几步远,就挂着一盏玻璃风灯,此时将抄手游廊照得如同白昼。 罗开潮站在平章院大门台阶侧面的一小块空地里,正是灯下黑的地方,反而不是很容易让人注意到他。 听见有人音传过来,罗开潮垫着脚,抬眼往来人处看去,心里正在盘算要不要走出来些,好让镇国公夫人看见自己,却突然看见过来的那群人里面,有一个熟悉的面容,不由轻轻“咦”了一声,将刚刚跨出去半步的脚,又悄悄缩了回来,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藏进了灯下黑的阴影里。 罗开潮很庆幸自己今日穿得是一件玄色羊皮袍子,整个人同黑暗如同结为一体,不是眼神极为锐利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墙脚的自己。 那群人似乎在边走边聊,已经离平章院的门口越来越近。那站在门口台阶上的小丫鬟也踮起脚看了看,回头咚咚咚咚地往院子里面跑,一面对院子里面的人道:“老夫人过来了!姐姐们,老夫人来了!” 从平章院准备宴客的偏厅里面便呼啦啦出来一群人,往院门口涌过去。 罗开潮听见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又轻轻“咦”了一声,将自己又往那阴影里缩了几分。 从平章院里面涌出来的一群丫鬟婆子,如雁翅一样在院门口的空地上排开,对着来人里中间两位上了年岁妇人道:“见过老夫人、太夫人!” 罗开潮从这些人后面抬眼看过去,便看见那位熟悉的面容,正笑着对她身边一个生得跟她有些像的年轻一些的妇人道:“叫你这些下人们别这么客气。这样乌拉拉一大群人,看着眼晕。” 那位年轻一些的妇人,原来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此时正笑着吩咐道:“你们都起来吧。我娘喜欢清静,以后别没事就一堆人过来行礼,惊扰了她老人家,我可是不依的!” 那些丫鬟婆子忙应了声“是”,起身站到一旁,让出中间的小路,让那两位上了年岁的妇人进去。 罗开潮心里更是诧异,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年岁更大的那位妇人,见她的面容,还跟十几年前差不多的样子,略微有些见老,可是绝对比她的实际年岁要年轻许多。又看向她的头上,只见那梳起的椎髻后面,插着一支蜜蜂样的头簪! 看见那支头簪,罗开潮心头大震,确信这个老妇人,正是东南道一带以前赫赫有名的蜂麻堂的人。——难怪看起来这样眼熟。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n_n) 这更有些短,实在困了。明天继续双更8000。ro 第八十一章 似是故人来 中 罗开潮认出了这个久违了的标记,心里不由思绪万千,一时都有些焦急起来,恨不得赶紧寻到自己的二叔,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镇国公夫人传唤,又不得不等。正在这时候,平章院前面的抄手游廊里,从西面传来了人声,这一次,应该是镇国公夫人来了。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和那位“太夫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进院子里面去了,外面跟着的一大群丫鬟婆子也都如同流水价一样往院子里去了。外面的空地上,又只留下站在灯影里的罗开潮,和站在台阶上的那个刚留头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也听见了从西面的抄手游廊传来的声音,也不垫着脚去看,直接回身冲院子里说了一句:“夫人来了!” 院子里这一次只出来四个婆子、四个丫鬟,比先乱哄哄的一群人要有秩序的多,垂手侍立在台阶两侧,等着镇国公夫人过来。 罗开潮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灯影处踱了出来,低头垂手站在右面的那排婆子身后。 贺宁馨披着大氅,扶着丫鬟的手,带了人迤逦而来。 院门口侍立的四个婆子和四个丫鬟赶紧对着她福了一福,齐声道:“见过夫人。” 贺宁馨嗯了一声,往这些人里扫了一眼,立刻就发现婆子后面多了一个人的样子,便住了脚,往那排婆子身后看过去。 罗开潮感觉到镇国公夫人的眼神望了过来,赶紧上前几步,从那排婆子身后绕了出来,直接跪在地上,给镇国公夫人磕了头,口称:“小民罗开潮,拜见镇国公夫人!”十分恭敬守礼,带着小生意人见到贵人的小意和殷勤,十分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贺宁馨听着声音似乎有几分耳熟,笑着点头道:“罗老板客气了,起来吧,地上怪凉的。” 罗开潮对贺宁馨的礼遇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多想,顺势站了起来,又抬头拱手行礼,看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这时才看清罗开潮的样子,果然就是当日她给桐露挑的夫婿,心里又欢喜几分,对他越发和颜悦色:“今儿事忙,就不留罗老板了。以后我们府里的海货,还都要劳烦罗老板的铺子。” 罗开潮忙笑着道:“镇国公夫人但有吩咐,小的莫敢不从?!” 贺宁馨点点头,起步往院子里去了,一边走,一边对罗开潮吩咐了一句:“以后有空,让你娘子进来坐坐。” 罗开潮愕然了几分,便忙点头称是,目送着贺宁馨进了平章院的院子。 那领着他进来的婆子等镇国公夫人一行人走远了,才磨磨蹭蹭地从里面出来,对着罗开潮咂嘴道:“走吧,还愣在那儿干啥?”说着,转身走在前面,带着罗开潮出了二门。 罗开潮一刻也等不得,从镇国公府一出来,让外面等着的小厮回去给桐露送了信,自己就飞马往皇商罗家的大宅子里去了。 罗家的大老爷还在外院的书房里习字,听见外面的人来报,说罗开潮过来请安了,罗老爷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又瞥了一眼屋角齐人高的大自鸣钟上的时辰,知道罗开潮定是有急事,便道:“让他进来。给我们送两杯茶过来。” 罗开潮急匆匆地进了罗老爷的书房,等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顾不得喝茶,有些着急地道:“二叔,侄儿今日在镇国公府看见蜂麻堂的人。”非常言简意赅,直接切入正题。 罗老爷也唬了一跳,站起身问道:“你没有认错?”那蜂麻堂作恶多端,早在七八年前就被不明人士给剿灭了,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罗开潮嗐了一声,笑道:“怎么会认错?——这可是道上有名的杨兰,兰姑娘,蜂麻堂的堂主夫人,如今也老了,不能叫兰姑娘,只能叫兰姑婆了。二叔还记得不?” 说起这位数十年前的兰姑娘,罗老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拿手往头上挠了挠,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我还年轻,才十几岁上,跟着你叔爷去江南辉城府赴杨家嫡长女的婚宴。那一天,辉城府可真是热闹。杨家的嫡长女出嫁,嫁给范阳卢家的嫡长子。十里红妆一字排开,从杨家一直到青江码头。而辉城府的另一端,便是这位兰姑娘在绍园出道。一曲《水调歌头》技惊四座,不仅词好,曲也好,世人都没有听过,立时就成了红姑娘。她眼界高,养她的妈妈也想囤积居奇,纵着她,同意她卖艺不卖身。后来她又首创穿着大红裙子,不时露大腿的那什么舞,将江南那一带公子哥儿和侠客高人都迷得七荤八素的,却无人能一亲芳泽。” 那时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罗开潮还没有出生,不过他倒是知道那穿着大红裙子露大腿的艳舞,笑着补充道:“侄儿没有福气见到那兰姑娘亲舞,不过倒是看别人跳过许多次,叫什么‘卡门’舞,后来被官府以有伤风化为由头给禁了,就只能在一些隐秘的内门子里跳。”也是一曲红绡不知数,五陵公子争缠头的盛况。 “这么多人追捧,这位兰姑娘何不找户好人家嫁了?”罗开潮有些好奇,他在道上混的时候,这位兰姑娘已经快四十岁了,跟了蜂麻堂的堂主,也不知是妻还是妾。又笑着道:“侄儿那时还听人说起过这位蜂麻堂堂主夫人的身世,说她好似出身大家呢。我还笑话过那传话的人,‘出身大家’都是堂子里的人给自家姑娘抬身价的手段,就他们这些浑人当真。” 罗老爷却沉默了几分,过了良久,才有些艰难地道:“这些话,也不算无中生有。”说着,拿起一份刚收到的请帖,给罗开潮看。 罗开潮打开来一看,却是江南辉城府杨家新有弄瓦之喜,给各家亲朋好友送的喜贴。 看见罗开潮一脸糊涂的样子,罗老爷摇摇头,道:“你看看那喜贴上,本来并排两朵花,只剩下一朵,另外一朵,用红纸糊住了。” 罗开潮仔细一看,正是如此,问道:“这是什么风俗?”以为是江南特有的礼仪。 罗老爷却叹息道:“辉城府那边的人,都认为双生子不祥。所以一旦家里有双生子出生,都要送走一个,只留下大的那一个。”送走的那一个,会养在远房亲戚家。如果这边家里留着的这个夭折了,就将送走的那个领回来。若是家里的这一个平安长大,外面的那一个,如果是女儿,长大后,备一份嫁妆嫁人。如果是男孩,就直接过继给远房族亲。不过这些送出去的孩子,活着长大的很少,绝大部分都夭折了。 这糊住的一朵花,便是暗示有双生女,不过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罗开潮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瞪大了眼睛看着罗老爷:“不会这么巧吧?” 罗老爷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晓得这杨家,这些年来,倒是有几对双生子出世。——算算年纪,这位杨兰姑娘如果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说,也是大家子出身,多半是这杨家的人。” 罗开潮瞠目结舌,道:“那杨家能让自己家的姑娘沦落风尘?” 罗老爷嘲笑了他一句,道:“你看杨家什么时候承认过她是杨家的姑娘?——那是宁愿她死了,也不会认的。” 罗开潮闭了嘴,这些事情,他倒是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大概只有杨家人知道了。 罗老爷想起当年,脸上也有些不胜唏嘘,道:“她这人,命是不好。如果她真的出身杨家,她的运气就更不好了。和她同年岁的杨家嫡长女风光出嫁,她却在同一天登台卖身。” 罗开潮沉默了。同人不同命的多得是,都要去计较,哪里计较得过来? 罗老爷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继续道:“她当年就是眼光太高,追着她的人虽多,可是都只想一亲芳泽而已,哪里想过要娶她回去做正妻?——你说,娶了堂子里的姑娘回去做正妻,就算是卖艺不卖身的,这家子也就完了。人家都会说主母是堂子里出来,家里的姑娘小子能正经到哪里去?这是堵了大家子后世子孙的生路呢。正经人家的公子哥儿再在外面追欢买笑,这点子头脑还是有的,自然无人答应娶她。其实别说娶,就算是做妾,也是不行的。最多养做外宅。” 罗开潮点点头,道:“是可惜了。一开始就入了这泥潭,任她再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出身上的不足。——除非她改名换姓,让人不知道她以前的身份。”这也是有风险的。一旦查出来,以贱籍女子为妻,平民百姓还好说,只要脱了籍就没事。若是在做官的人家,就只有藏着掖着,脱籍都不行。让人参一本,丢官去爵是常事。 罗老爷没有言语,低了头想心事。 罗开潮又好奇地问道:“既然如此,后来她怎么还是给人做外宅去了?”不是非要做正妻不可? 罗老爷“啊”了一声,看了罗开潮一眼,才道:“女人家年纪大了,总会想要有个家的。不能做正室,外宅不也是宅?再说了,以前她不肯,不过是没有男人入她的眼。后来肯了,自然是有人出得起足够的价钱。” “是谁?”罗开潮更加好奇。实在不敢相信,曾经心狠手辣的兰姑娘,也有这样的一面。 罗老爷却摇摇头,道:“不知道,大概没人知道。我只听说,她十七岁出道,八年后,终于遇上了人给她赎身,她也愿意跟着那人,便跟妈妈交接了银钱,跟人走了。一走就是十二年,再回来已经人老珠黄,只能跟着蜂麻堂快要入土的老堂主,做个不明不白的‘堂主夫人’。”又叹息道:“女人啊,最怕就是找了个骗子男人,一辈子就毁了。”听上去像是觉得这位杨兰姑娘,是被人骗了一样。 等罗开潮在道上混的时候,这位蜂麻堂堂主夫人,已经成了一个狠角色,掌了蜂麻堂一半的大权,又心思活络,手段狠辣,将蜂麻堂经营得风声水起,在当时的东南道上一时风头无俩。 想起后来的蜂麻堂堂主夫人的手段,罗老爷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回身坐在刚才的圈椅上,沉吟着像是在问罗开潮,又像是自言自语:“她来京城做什么?” 道上的这些三教九流,一般都不往京城里来。就算实在免不了,也都是谨慎了又谨慎,小心了又小心,还没人敢大咧咧地往达官贵人府上跑的。 罗开潮听见罗老爷的疑问,忙道:“做什么不知道。她如今,可是那镇国公府老夫人的‘亲娘’!”说到“亲娘”二字,十分讽刺。 罗老爷的手抖了抖,从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两个玉石手球,在手上把玩起来,一边半闭了眼睛,对罗开潮问道:“你又去镇国公府做什么?” 罗开潮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才讪笑着道:“镇国公府今儿照顾了侄儿好大一笔买卖,侄儿专程去镇国公府谢过镇国公夫人的照应。” 罗老爷仍然半闭着眼睛,闻言嗤笑一声,道:“你小子别想着哄我。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娘子桐露跟宁远侯府的过节吧?” 罗开潮大吃一惊,心下惴惴,对罗老爷的手段又不是不明白,闻言赶紧给罗老爷跪下,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罗老爷为了罗家,让他出妻。 罗老爷微闭的双眼瞥见罗开潮居然给自己跪下了,忙 睁开眼睛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放心,我不会那样老顽固,也不会那样没骨头,一点事都担不起。” 罗开潮见罗老爷并没有让自己出妻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大半,笑嘻嘻地站起来,又对罗老爷行了一礼,才道:“二叔是个有担待的,侄儿一向都听二叔的。——侄儿真的没有对宁远侯府有什么不敬的心思,只要宁远侯夫人高抬贵手,我给她磕头都行。” 罗老爷抬手止住他说话,道:“这话别说了。咱们家,还跟宁远侯府对不上,你现在躲起来,也是好事,以后让桐露躲着些,别跟宁远侯夫人照面就是了。——他们是皇后外家,又有三个嫡出皇子撑腰。如今的圣上还好说,一旦皇子继位,我们可就要小心了。”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俺晚上回去再一一答谢。(n_n) 继续求大家的粉红票。一到半夜,俺的名次就哗哗往下掉,真是诡异~~~ro 第八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下 罗开潮闻言倒不是特别担心,道:“侄儿每日烧香拜佛,请佛祖保估圣上长命岁呢!” 罗老爷笑着骂了他一句,转而又夸了他两句,道:“晓得合纵连横,你也算有些脑子。以后就算我不在了,我也能放心将这一大家子交给你们后生小辈了。” 罗开潮赶着安慰了罗老爷两句,还道:“二叔多虑了。大哥如今已经是官身,又娶了裴家的女儿为妻,护着我们罗家是绰绰有余的。” 罗老爷点点头,道:“希望如此。你们兄弟俩,一个在朝,一个在鼻,当齐心合力,为我们罗家打算才是。” 罗开潮有些讪讪地,躬身应了声“是”又问了一句:“那镇国公府那边怎么办?要不要找人提醒他们一声?” 罗老爷眉头越皱越紧,拧成了一个“川”字在眉间。 罗开潮看见罗老爷这幅模样,知道罗老爷觉得十分为难。 罗老爷手里的玉石手球越转越快,口里却慢慢地道:“这女人向来是无宝不落,道上出了名的。人家都是年纪越大,心地越软。她却是年岁越大,就越来越心狠手辣……” “可是民不跟官斗,富不与官争,就算是道上的朋友,也都是能不惹官府,就尽量不惹官府。从来没有象她这样的。”罗开潮嘟哝了一句。他初初在道上混的时候,就听闻了这位堂主夫人的诸多“丰功伟绩”心计又多,计谋又高,更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非常的心高气傲。 那女人如今在镇国公府里不知打着什么算盘,若是真的想打镇国公府的主意,罗开潮打了个寒战,问道:“二叔,那杨兰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 罗老爷轻。主一声,道:“何止胆子大。你不知道这位兰姑娘,当年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情都做过。如今也不知打什么主意,照我说,要远着这女人才是。沾上了她,非死即伤是小事,灭门断后都是有的。” 罗开潮唬了一跳,道:“不会这么邪乎?” 罗老爷转着手里两个磨得光滑无比的玉石球,叹了一声,道:“你在道上混过,知道道上都是有规矩的。所谓道亦有道,说得是白道。 黑道上,坑蒙拐骗,杀人越货,样样都行,唯有一条,黑道白道都绝对不会碰,那就是灭人满门。 …灭门这回事,太伤阴莺,一般都是留给朝廷做的。朝廷授命于天,顶得住。不过也不能太频了,你看那历朝历代,到了下世的光景,朝廷灭人满门的事情就越来越多,就是气数尽了。” 罗开潮听了好笑,道:“二叔怎么说到这上面去了?”那蜂麻堂其实已经在七八年前被不明人士给剿灭了,没想到这位“堂主夫人”居然逃过了一劫。 罗老爷却肃然道:“我们大齐朝开国以来,就算是朝堂里,也没有灭过人满门的先例。你想想,当初庞太后想灭了镇国公简家一族,那贺思平固然是忠肝义胆,真正为朋友两肋插刀,能舍得下自家的身家性命去为老友鸣不平。更重要的,还是他将此事上升到灭门伤天和的高,那时候无论是朝堂上的官老爷们,还是朝堂下的平头姓,都深以为然,也站到了贺思平那一边,才保下了简家一家老小。”族诛这一典例,虽然在大齐朝的律条上没有明确去除,可是大家都有共识,除非是起兵造反,让生灵涂炭那类十恶不赦的罪行,朝廷一般是不会祭起这条律条。 大齐朝三年来,起兵反叛的也有,可是族诛的一个也没有。可能有人会认为范氏皇族太过心软,可是就是这种心软,让他们赢得了民心所向。每次有凶险,都会有仁人志士站出来,为皇室请命,解万民以倒悬。 一个仁慈的君主,就算软弱些,当然要好过那些暴虐嗜杀的人坐上那个位置。 “二叔,您扯那么远做什么? 还是说说为何沾上了杨兰,就有灭门之险?”罗开潮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衣袖,又在椅子上挪了挪,寻了个舒服些的位置坐好。 罗老爷看了他一眼,道:“这事也有十几年了。十几年前,卢家的家主和主母被庞太后一旨懿旨流放,范阳卢家庄那边就频频出现了蜂麻堂的人的踪影。后来没多久,据说卢家庄就遭了马贼,被灭门了。” 罗开潮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二叔,您是说,这卢家庄的马贼,其实是蜂麻堂的人?—— 二叔,您这些年到底是混哪里的?我那时候正在道上混呢,怎么都没有听说过蜂麻堂跟马贼的关系?” 罗老爷抹了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一把,呵呵笑了两声,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蜂麻堂做了别人的刀,帮人灭了卢家庄,也坏了蜂麻堂的名声。 灭人者,人恒灭之。果然过了两三年,蜂麻堂就被不明人士给灭了。”又自言自语地道:“这女人真是命大” 罗开潮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古怪地笑了笑,道:“谁是谁的刀还不一定呢。 这位堂主夫人,的确不容小觑。 罗老爷晓得罗开潮的意思,他自己琢磨来琢磨去,也只有这一个想法。无论是灭卢家庄,还是灭蜂麻堂,这位堂主夫人,都是关键角色。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蜂麻堂的卷宗,应该还在刑部,安郡王那里应该也有一份。”罗老爷将手里的玉石手球放回了抽屉里,从另外一边的格子里抽出一张宣纸,在上面写起字来。 罗开潮一声不吭地听着罗老爷说完,看着罗老爷又问道:“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要给镇国公递个话?”杨兰既然不容小觑,那被蒙在鼓里的镇国公府就是凶多吉少。 罗老爷倒是老成之人,同言道:“先别忙,别弄错了。你得先确定她真的是杨兰才行。” 罗开潮笑呵呵地道:“二叔,您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的一双眼睛?一就连一对孪生苍蝇打我面前飞过,我都认得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何况人呢?我见过的人都不会忘,哪怕两个人生得一模一样,可是气质谈吐、行为举止一看就能分辨出来是不同的两个人。” “这么说,你做得准?”罗老爷若有所思地问道。 罗开潮用力点点头:“当然。” 罗老爷低着头沉思良久,才道:“今日天晚了,外面已经宵禁,你就先歇在这里。你娘子知道你来我们这里了?” 罗开潮点点头,道:“我来得时候,已经遣人跟她说过了。这倒不用担心。” 罗老爷放了心,对罗开潮吩咐道:“明天一早,你直接去镇国公府,求见镇国公。镇国公到底见多识广,而且是男人,不会被吓倒。”担心若是让镇国公夫人知道了,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子。 说完这话,两人计议已定,罗开潮去了罗家在外院的客房里歇息,罗老爷在书房里继续写信。 而先前镇国公府的平章院里,一大家子人已经济济一堂,将平章院宴客的偏厅坐得满满的。 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并排坐在上。紧挨着简老夫人旁边坐着的,是简飞怡。紧挨着卢太夫人旁边的,便是简飞振。简飞怡下面留了个空位置给简飞扬,空位置旁边便是坐责贺宁馨。再下面的两个人便是卢珍娴和郑娥。简飞振旁边坐着从祖籍万州过来的二叔公和他的小 孙子。 因都是至亲,也没有分男女,都在一桌席上坐了。 厅外面的回廊里还摆了几桌酒席,给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自去吃喝,等使唤的时候再过来。 贺宁馨招呼着卢珍娴和郑娥过来给卢太夫人行了礼。 卢太夫人拉着卢珍娴的手不放,两眼含泪道:“娴丫头,我们卢家只剩我们俩了。可是我们卢家但凡有一个人在,就不会把自己家的姑娘扔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言下之意,想接了卢珍娴回范阳。 卢珍娴温婉地笑了笑,轻轻将手从卢太夫人手里抽了出来,点头道:“好,既然伯祖母回来了,珍娴当然要回自己家去。” 简飞振听了就要跳将起来,贺宁馨见势不妙,比简飞振更快地起身,走到卢太夫人和卢珍娴身旁笑道:“哟,外祖母说晚了一步,我这里已经跟表妹看好一门亲事了。这突然要是走了,岂不是言而无信?”说着,又对卢太夫人行了一礼,道:“外祖母,就给外孙媳妇这个面子,让表妹留下来。 …表妹横竖就要嫁人了,外祖母就算是带了她回去,也不会住在一起多久的。还是不用多此一举了?” 简飞振大喜,只觉得大嫂今日说得话十分中听,猛地点头赞同道:“大嫂说得极是。还是留下来的好,范阳那地儿虽不错,可是哪里比得上京师? 表妹要找婆家,当然要在京师里面寻了。” 卢珍娴见大家把她的终身大事放在嘴边说来说去,脸上飞起红霞,羞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卢太夫人却不想放弃的样子,笑着对贺宁馨道:“外孙媳妇,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一心为弟妹们着想。只是善孝为先,你可别就知道自己尽孝,却拦着别人不许尽孝,那可不厚道哦!” 贺宁馨正要开口反驳,卢珍娴在底下悄悄扯了贺宁馨的衣襟两下,贺宁馨便闭了嘴。 卢珍娴抬起头,满面孺慕的样子,对卢太夫人道:“伯祖母说哪里话,无论怎样,珍娴都是要跟伯祖母回范阳的。伯祖母就算不说,珍娴也要求着伯祖母带珍娴回去呢!” 卢太夫人听了卢珍娴的话,两眼涌起了泪huā,哽咽着道:“好!好!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一你放心,跟着伯祖母回了范阳,伯祖母一定给你寻个当地的名门望族嫁过去。” 卢珍娴摇摇头,道:“伯祖母说哪里话?珍娴是卢家唯一的下辈,珍娴不要嫁人,要在家里一直服侍伯祖母。” 卢太夫人更是喜悦,拉着卢珍娴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在身边掏了半天,只掏出一个青绿色的荷包,放到卢珍娴手上,道:“这次出来的匆忙,来不及准备见面礼。等回去了,我们卢家的家财都是你的。” 简飞振听了更是着急,却被贺宁馨一记凌厉的眼神盯得不敢动弹,只好蒙着头大口喝酒。 贺宁馨看不下去了,对着简飞振正色道:“二弟,你大哥还没有过来,你怎么能一个人吃上了?” 简飞振放下酒杯,讪讪地道了声谦,不再动筷子。 贺宁馨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让厨房的婆子上热茶过来。 今日都是备的海鲜全宴,从葱姜炒蟹,到上汤限龙虾,还有干烧贝子,蒜茸虾仁,还有干的海参妩鱼瘦肉汤,另外还有扇贝蒸蛋,酱爆螺蛳,不一而足。 简老夫人指着那些热菜,一一给卢太夫人介绍,又说哪些是她爱吃的,特意吩咐厨房做得,十分殷勤。 卢珍娴这才趁机辞了出来,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上坐下。 坐在她旁边的郑娥悄悄地递过去一个帕子,卢珍娴忙接了过来,将满是冷汗的手心擦了擦,低声对郑娥道:“今日出来得急,忘带帕子了。回头我送个好的给妹妹使。” 郑娥笑着摇摇头,道:“不过是个帕子,也值得你羯羯嗷嗷的……………”又在卢珍娴肩膀上摸了一把,问道:“这天还这么冷,你怎么连夹的都换下来了,只穿着单衣?” 卢珍娴的大氅早拿了下来,只穿着那身墨绿色的锦缎柑子,配白色挑线裙子,显得比旁人都窈窕些。 听见郑娥的问话,卢珍娴笑着摇摇头,并未回答,将身上的柑子掸了掸,又故意坐在了靠门那边的风口上。 郑娥满腹疑虑,却也没有问出声来,只是命自己的丫鬟去帮着烫些黄酒过来,好给卢珍娴饮了暖身子。 贺宁馨见简飞扬还没有过来,有些着急,正要使人去催。扶风从外面急步走进来,低着头道:“回老夫人、亲家太夫人、夫人的话,国公爷说今儿累着了,就不过来了,让大家伙儿自己吃。” 第八十三章 还我公道 上 听了扶风的传话,贺宁馨微微有些惊讶,赶紧露出愁容,对扶风问道:“国公爷身子不适,可是大事。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外院传话,使人去请太医才是。” 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在上首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简老夫人见简飞扬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给自己和自己的娘没脸,蹙了描得细细的柳叶眉,对贺宁馨道:“老大既然身子不好,要不要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就不信这个简飞扬真的是病了! 贺宁馨脸上愁容未去,又添了些愕然的样子,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简老夫人行礼道:“娘说哪里话?这里有客,娘还是帮媳妇一个忙,陪着客人吧。——有媳妇回去看看就是了,不用大家劳师动众的。”说着,又对二叔公行了礼,道:“二叔公,侄孙媳失陪了。明日同我们国公爷一起去给二叔公赔罪。” 二叔公正看着桌上的菜发呆,闻言忙抬起头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快回去照顾飞扬去。哎呀,我们这个家,就指着老大了。他要不保重好身子,我们简家就没指望了。” 简老夫人听不下去了,脸上更黑,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二叔公不用忙着讨好,我的振儿也中了举人……” 贺宁馨轻轻咳嗽一声,阻止了简老夫人下面要说的话,对着屋里人又行了礼,便带着人翩翩退下了。 望着贺宁馨一步步走下台阶的身影,卢太夫人微微眯起了双眼,又乜斜着眼睛看了简老夫人半晌,心知有异。 这顿饭因为少了两个正经主人,都吃得淡而无味,不过填饱了肚子,略坐一坐就四下散了。 卢珍娴跟着郑娥回到自己的院子,便觉得身子发热,头也疼起来,知道是自己之前的“苦肉计”奏效了,便让自己的丫鬟去药房求了两帖药来,浓浓地煎了一碗喝下去,才一个人躺在**想心事。 她没想到,这位“卢太夫人”,居然跟自己的伯祖母生得如此之像!不过她记得的伯祖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而这位“卢太夫人”,居然跟伯祖母十几年前的样子差不多,只是略微老了些,可看她的年岁,又不像是假的,不由让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贺宁馨这边急匆匆地回到致远阁,命两个丫鬟守在门外,自己先去了内室,却看见简飞扬连鞋也没脱,半躺在床边的靠背上,两手抱头,呆呆地望着床顶帐出神。 “你怎么啦?可是哪里有不适?”贺宁馨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去探简飞扬的额头。 简飞扬没有拦着她,两眼从帐顶上收了下来,看向了贺宁馨。本来就黑沉透亮的眸子,如今更是深沉如海,难以言语。 贺宁馨探了探简飞扬的额头,发现他并没有发热,就放下一半的心。 简飞扬这才抽了一只胳膊出来,伸手握住贺宁馨的手,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都吃完饭了?” 贺宁馨摇摇头,道:“我没吃。让他们自己吃呢,我回来陪你。” 简飞扬笑了笑,将贺宁馨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才道:“我又不是外人?你该去陪着客人才对。” 贺宁馨正色道:“你是我夫君。你有不适,我当然是陪着你。——那些人怎么能同你比?” 简飞扬心里觉得十分温暖,伸手将贺宁馨拉入怀里,紧紧地搂了一下,才放开她,坐起身道:“我明儿要出门一趟,去万州有些事要办。” 贺宁馨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不是派个斥候过去就行了?”以为简飞扬是要回去顺道给卢老太爷和卢太夫人,也就是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迁坟去。 简飞扬摇摇头,道:“我会亲自带着斥候过去。有些事情,让斥候去办,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去办。” 贺宁馨闭了嘴,简飞扬不说,她也不会追着去问。 简飞扬等了一会儿,不见贺宁馨问他,忍不住道:“你就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贺宁馨挑了挑眉,嘴角微翘,从善如流的问道:“你去做什么?”眼神里有一丝俏皮。 简飞扬沉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不过那笑意只是一闪而过,便对贺宁馨低声道:“我刚才去见卢嬷嬷,居然运气不错,碰上卢嬷嬷少有的清醒的时候……” 贺宁馨心头一震,紧张地看向简飞扬问道:“卢嬷嬷说什么了?”在贺宁馨看来,卢嬷嬷应该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人,只是不晓得简老夫人为何能留她到今日。难道卢嬷嬷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她们想得到的? 简飞扬迟疑了几分,好像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贺宁馨正要安慰他,让他不想说,就不要说,简飞扬已经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卢嬷嬷给我说了我们老家祖宅里面的一个地儿,和几句开锁的口诀,说是里面除了我们简家绝大部分家财以外,还有我爹当年存放的一些重要的东西。” 贺宁馨大吃一惊,问道:“你们简家的家财,不是在万州都被人挤兑走了吗?”那是简老夫人的说法,说他们孤儿寡母回乡之后,便被乡绅邻里,还有宗族远亲挤兑,将家里的良田都卖了,现银也不少都拿去“破财消灾”了。这些话贺思平和许夫人虽然不信,可是也知道不是信口胡说的。以简家当时的景况,不被人挤兑是不可能的。 简飞扬也知道简老夫人说过这些话,甚至更过分的话他都记得,不过如今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便道:“我爹当时将家里的财物提前转移回乡了,只留了一个零头给那个女人,因为……我们还小,还要靠着她过日子。绝大部分都托人运回了乡……后来我爹后来又抽空回去了一趟,将那些东西换了地儿存放,又放了些别的东西进去。” 贺宁馨更是诧异,道:“这样重要的消息,爹就托付给卢嬷嬷?!——难道他不晓得卢嬷嬷……有些疯癫?”贺宁馨记得简飞扬说过,卢嬷嬷是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就疯了的,那时简飞振才刚出生没多久。老镇国公简士弘的行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简飞扬有些尴尬,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便又闭上嘴。 贺宁馨十分担心,拉着简飞扬的衣襟道:“这事太蹊跷,你缓一缓,先把这里的事料理清楚了再走好不好?——卢嬷嬷那里,我去请大夫,想法子治好她的疯病,再作计较,好不好?” 简飞扬异样地看着贺宁馨,有些急切地问道:“你真有法子能治好卢嬷嬷?” 贺宁馨想起自己的须弥福地,还有自己的药方和药草,咬咬牙,点头道:“不说能全好。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可以试试让她清醒的时候更多些。” 这样一来,简飞扬又有些不确定。本来今天听了卢嬷嬷似是而非的几句话,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回去找到真相。可惜卢嬷嬷没说几句话,又开始糊涂,抱着个枕头开始东躲***,口里念念有词,说有个孩子四处追着她,她快躲不过去了…… 两人商量了一夜,最后决定先把“卢太夫人”稳住,然后全力治疗卢嬷嬷,等卢嬷嬷清醒的时候多了,大概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候。 第二天是简飞扬休沐的日子。两人一大早起来,打算收拾了去给“卢太夫人”赔罪,外院的大管事东兴却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亲自回话,道:“国公爷,恒立的罗老板有急事求见国公爷。” “恒立?罗老板?”简飞扬愕然,他完全不认识这个人,“我忙着呢,让他等着吧。” 贺宁馨却晓得是罗开潮,昨日他才从府里出去,今日一大早便过来,不知有什么事。 贺宁馨心里想了想,便对简飞扬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外院见见这位罗老板。我跟你说,这位罗老板,可不是一般的生意人。” “你认识?”简飞扬的眉毛挑得更高。 贺宁馨笑道:“算认识吧。昨儿在他的铺子里买了许多新鲜的海物,很不错呢。他昨儿才来磕过头,不知今日有什么事。” 简飞扬这才释然,打趣道:“想是你昨日的银子短了,人家来要帐了。” 贺宁馨掩袖也笑:“没错!担心找我拿不到银子,所以直接寻国公爷来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来到外院的书房,命人将罗开潮请了进来。 罗开潮一进屋子,发现镇国公夫人也坐在这里,不由有些踌躇,不知道那些事情,方不方便在这位贵妇面前说。 简飞扬看见罗开潮有些迟疑,便看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微微一笑,对罗开潮道:“罗老板不必拘束,有话就说。” 罗开潮也无法开口说要让贺宁馨回避,只好先告了罪,才道:“小的今日过来,是昨日在贵府上发现了一件奇事。小的昨日回去想了一夜,觉得不说不行,所以今日一大早便冒昧前来打扰,还望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海涵!” 贺宁馨同简飞扬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动,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罗开潮看见坐上的两人像是并不意外的样子,心里有几分诧异,却也没有时候细想,便开口道:“实不相瞒,贵府上昨日来的那位‘卢太夫人’,实是小的当日见过的一位道上的朋友。” 简飞扬不动声色,贺宁馨全身却是震了一震。 “说仔细点。”简飞扬沉声道。 罗开潮看见他们的神情,便知道他们也是心中有数,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简飞扬听了罗开潮的话,眉头紧锁,起身在书房中间的地上踱来踱去。 贺宁馨却心细如尘,对罗开潮问道:“长相也就罢了,物有相似,人有相同,并不奇怪。可是你如何能凭一支蜜蜂簪子就认定了她便是蜂麻堂堂主夫人?——她若是想隐藏自己的身份,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物事明晃晃地插在头上?“罗开潮有几分尴尬,低头回道:“夫人有所不知,蜂麻堂的规矩,探路的时候,都会戴上自己的信物,向同行表示这地儿有人看上了,让同行退散,不要窝里斗的意思。这位堂主夫人,想是习惯了,忘了摘下来,又或是因为蜂麻堂已经被灭,京师又是道上的朋友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没料到有人会认出来。”这话也没错,那支赤金蜜蜂簪,也并无特别出奇的地方。同蝴蝶簪、蝙蝠簪一样,在不懂行的人眼里,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饰物而已。 长得一模一样不说,说话的声音、语气、神态也都一样,再加上蜂麻堂特有的标记,想装作不认识都难。 贺宁馨闭了嘴,看向在书房中间地上走来走去的简飞扬。 简飞扬这时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他本来还打算先稳住这位“卢太夫人”,等自己从东南道取回证据,再来处置她。如今看来,是不大妥当。不说别的,就说他一个人离开镇国公府,将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同自己的家人留在一起,就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敢让马贼屠了卢家庄的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 镇国公府内院的暄荣堂里,简老夫人一改往日不到日上三杆不起床的习惯,忙忙地过来给卢太夫人请安。 卢太夫人坐在自己屋里对镜梳妆,悠闲自得。 看见简老夫人进来,卢太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以眼神示意,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简老夫人走到卢太夫人身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娘打算什么时候回范阳?我有些心惊胆战的。若是让他们发现您的真实身份……” 卢太夫人笑着瞥了简老夫人一眼,道:“你懂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了,这里高门大户的,哪里会有人认得我?我若是住到那些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才是危险呢。那里说不定有认得我的人。” 简老夫人听了这话,并未如同往日一样信服,反而眼神更加闪烁不定。 卢太夫人皱了皱眉,对简老夫人问道:“你老实跟我说,这些年来,你到底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地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就惯说白话,把假的说得跟真的一样!” 第八十四章 还我公道 中 听了卢太夫人的话,简老夫人心头巨震,不敢抬头望着卢太失人的眼睛,只是用同样低的声音回道:“没有。我没有什么瞒着娘的,就算简飞扬如今对我不敬,也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庶子,以为我是嫡母,所以不待见他……” “真是这样?”卢太夫人狐疑地又问了一句。 简老夫人咬牙道:“若有虚言,让我下半辈子跟那个疯婆子一样过!” 卢太夫人心里的疑虑略松了些。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同自己不一样,把誓言还是看得很严重的,遂点点头,跟她一起用过早饭,就提出要去后huā园看看那个疯婆子去。 简老夫人有一丝不安。 自从回到京城之后,简飞扬就将卢嬷嬷看得死死的,自己几次使计,都没能成功。那时候,她使人换过卢嬷嬷的药,也使人跟她假装亲近,好方便自己套话,结果不仅有简飞扬,还有卢珍娴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从中作梗,自己才到现在都没有个头绪也许娘说得对,卢嬷嬷再留着,只会增添祸患。只要她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怕短了银钱?! 想到此,简老夫人便灵机一动,凑近卢太夫人身边,低声道:“娘计谋无双,不如娘去跟卢嬷嬷说说话,看看能有什么头绪没有?” 卢太夫人满面含笑地看了简老夫人一眼,嗔道:“这会子知道娘了?一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我还当你把娘都忘了呢!” 简老夫人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眼歪嘴斜的脸上看上去更加诡异。 卢太夫人看见简老夫人的样子,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叹了口气,道:“走吧,我去会一会她去。” 简老夫人忙携着卢太夫人的手,往后huā园东南角的小院子那边过去了。 岂知还没到通往小院子的青石子路上,有两个婆子已经从旁边的岔道上转了出来,推着笑对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行礼道:“见过老夫人、 亲家太夫人。”又满怀歉意地道:“真是不巧。国公爷昨儿就吩咐下来,这边的路都封了,不让任何人过去。若想过去,拿着国公爷的令牌过来,我们才好放行。” 简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道:“这家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一我是他娘!他能不让我过去?!” 拦着路的婆子没有再多言,只是笑着站在一旁,寸步不让。 卢太夫人也阴着脸站在一旁,闻言对简老夫人道:“你们家到底没有家法? 这种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直接打死扔到乱葬岗去!” 那两个拦着路的婆子听了这话,全身一震,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恐惧的神色。 不过这府里到底谁才是老大,不是靠几句虚张声势的话就能让人低头的。 简老夫人听说,也大着胆子,叫了自己的婆子丫鬟过来,指着那两个拦路的婆子道:“给我把她们拖下去!” 跟着简老夫人的丫鬟婆子却一个个都如被使了定身法一样,都低着头,垂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过不过去!”简老夫人一时气急,啪地一声扇了离自己最近的大丫鬟芳影的脸。 芳影捂着脸站在一旁,哭都不敢哭一声,可是还是一动不动。 卢太夫人看见镇国公府的丫鬟婆子都这幅样子,大吃一惊,狐疑地在简老夫人和她的丫鬟婆子之间看来看去。 怎么看,都觉得简老夫人的地位,根本不像是这府里的老封君! 卢太夫人怎么说,也在这里过了六十多年。虽然没有真正在豪门大户生活过,可是这么些年来,也见过不少大家子里面老封君们的排场地位。别说大家子,就像自己在范阳的家里,也有几个下人,哪里敢这样不把主子的话放在眼里?! 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简飞扬不孝之极,纵容下人给嫡母没脸,这可是“忤逆”的大罪! 还有一个可能,不过卢太夫人仔细地将前前后后都想了想,觉得那种可能性很小,便将心思放到如何反将简飞扬一军上面。就算不能现在拉他下马,至少能为以后打个基础。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 “好了,不去就不去。我也走累了,咱们回去歇着吧。”卢太夫人想了想,拉了拉简老夫人的衣襟。 简老夫人忙就坡下驴,对那两个婆子厉声道:“你们等着! 一等我去叫了管事婆子过来,家法处置!” 卢太夫人跟着简老夫人回到暄荣堂,便跟她商议了一下,一起往贺宁馨和简飞扬住的致远阁这边过来了。 致远阁里,贺宁馨同简飞扬从外院见了罗开潮回来,便向简飞扬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既然已经确定这两个女人都是骗子,贺宁馨做起事来便没有什么顾虑。 “我打算趁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大摆宴席,将全京城数得着的勋贵夫人都请了来吃酒听戏赏huā,顺带也将卢太夫人引见给各位夫人,让大家都晓得这位“卢太夫人”乃是我们家老夫人的亲娘。最后等两母女演完“母女情深”这出戏之后,我再安排人过来,当面揭穿“卢太夫人”的真面目”贺宁馨娓娓而谈,对自己的打算十分有信心。 简飞扬听完贺宁馨的计划,却没有如同以前一样赞赏不已,而是立时反驳道:“万万不可!一她们的人虽然是假的,她们的身份却是真的!” 贺宁馨一听,顿时明白自己的打算不是很稳妥,脸上立时羞得通红,臊得不行。 她单想着要揭穿两个人的真面目,却忘了真正站在简飞扬的立场上想一想问题。 简飞扬当然不愿意让人家非议他的娘亲是“骗子”就算说的不是他真正的娘亲,可是那骗子顶了他娘亲的名,人家说起来的时候,也不会那么费劲地区分真的“简老夫人”和假的“简老夫人”都会统统用“简老夫人”一概而论。 简老夫人是个假的,是个骗子,这样说出来,让真正的简老夫人情何以堪? 就算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这种传言,也是对她名声的一个打击。 简飞扬作为她的儿子,当然不希望这事闹得众人皆知。 贺宁馨先前的主意,只是说明了她其实从来没有把“简老夫人”当作婆母波过。。 “飞扬,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贺宁馨看着简飞扬一脸沉肃的样子,羞愧地对他福身道歉。 简飞扬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粗暴,也十分后悔,听了贺宁馨的道歉,忙上前扶起她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冲你嚷嚷,你也是一番好意,是我太求全了。” 说着,简飞扬又十分苦恼。若是私下里处置了她们,又怎么堵塞悠悠众口呢? 难道还要再一次大清洗家里的下人?这一次可不止有下人,还有亲戚、兄弟、姐妹…… 可是若要公开地揭穿他们,简飞扬不知为何,突然很不愿意。他隐隐觉得,若是这样做,说不定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苦恼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在左右为难。再仔细一想,自己的主意也只能图一时之快,说不定会后患无穷。让人知道蜂麻堂的堂主夫人还曾经在他们镇国公府登堂入室,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他们……………, 也是,想要两全其美,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想要打老鼠,又不想伤了玉瓶,考较的,就是打老鼠的分寸和功力了。 想了半天,贺宁馨不得要领,不由对简飞扬道:“也不急在一时。 还是先派人将那位堂主夫人看紧了,我们先去请太医院的宋医正过来给卢嬷嬷瞧瞧病吧。” 简飞扬点头,起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对贺宁馨道:“我现在就去请,顺便再去安郡王那里给他提个醒。“贺宁馨忙道:“你说得婉转些,若是安郡王能帮我们将此事遮掩了过去就好了,免得在圣上那里留下后患。” 简飞扬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大步出去了。 简飞扬刚走没多久,卢太夫人和简老夫人就联袂来到致远阁。 贺宁馨赶紧从内室迎出去,请了卢太夫人和简老夫人上座,又命人泡茶过来。 简老夫人四处看了看,问道:“老大去哪里了?今儿不是他休沐吗?一怎么不在家?”又对着卢太夫人笑道:“这些男人啊,没成亲的时候,成日里往人家府上跑,一日不见面都不成。如今成亲了,没三五日就丢在脑后了。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都一样!” 卢太夫人笑了笑。她过来,本来也不是为了见那位镇国公简飞扬。她来,是为了贺宁馨。简老夫人口里的贺宁馨,有些让卢太夫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卢太夫人便没有提起后huā园的事儿,只是不动声色地套了贺宁馨几句话。 贺宁馨一味装贤惠,什么事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再问就要去请示国公爷,让卢太夫人对她十分鄙夷。 一还以为她是个不一样的,谁知跟这里别的女人一样,都是目光短浅,毫无见识,只知道攀附男人而生的无知妇人而已。 看清了贺宁馨的本事,卢太夫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又微微有些遗憾。只可惜自己没有能在大户人家待得住。 当年若是留下的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同胞姐姐,自己现在哪还用一把年纪了还要在外面装神弄鬼? 若是有好的出身,自己肯定是要进宫做娘娘的…… 贺宁馨在一旁看见卢太夫人神色恍惚,不像刚才那样含沙射影地对自己旁敲侧击,话里有话,反而沉默了下来,心里暗暗觉得奇怪。 简老夫人在一旁看见贺宁馨装贤惠,撇了撇嘴,对贺宁馨道:“媳妇啊,我们要去后huā园东南角的小院子里坐坐,看看卢嬷嬷去。 你知道,卢嬷嬷是我从卢家带来的陪嫁,也一把年纪了,如今又疯疯癫癫的,你外祖母体恤她,想去看看她怎样了。若是能治,就帮她治一治,若是不能治,就让你外祖母顺便带她回范阳吧。 人老了,都想叶落归根的。你就给她这个恩典吧。” 贺宁馨闻言忙笑着道:“娘想得很周到,卢嬷嬷的病是不能拖了,我们正想着去请太医过来瞧一瞧。” 说到这里,贺宁馨心里一动,扬声对外面伺候的扶风道:“去把国公爷的令牌拿一个过来给我。”笑着对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道:“媳妇带两位老人家一起过去吧。” 简老夫人不虞道:“不用了,我们自己过去就是。 难道没有令牌,就不能过灿这可是我的家!” 贺宁馨笑着道:“是,是,当然是!~只是娘也晓得,妇人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娘这样贤良淑德,不会一定要跟这些规矩过不去吧?” 卢太夫人轻哼了一声,扬着头站起来往外走,道:“不劳烦外孙媳妇了。” 简老夫人也忙起身,从贺宁馨手里接过令牌,跟在卢太夫人后面出去了。 贺宁馨对着扶风使了个眼色,扶风会意,回去屋里又拿了个令牌,抄近路先去后huā园东南角的小院子里去了。 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拿着国公爷的令牌过来,那边守着路的两个婆子当然不敢再拦,赶紧放行。 来到东南角的小院子里,简老夫人只跟着卢太夫人进去,将自己所有的丫鬟婆子都留在了外面的院子里。 那间小院子里面,只有一明两暗三间小小的屋子,旁边有个更小的退步,也就够一个人住而已。 卢太夫人四处看了看,将屋子里伺候的再个婆子也叫了出来,让她们在外面等着,说是她们母女俩跟这位卢嬷嬷要好好亲近亲近,说些体己话。 伺候的两个婆子若不是得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扶风的叮嘱,是绝对不会放别人单独接近卢嬷嬷的,此时她们知道扶风正躲在里面屋子的暗门里,若是有不妥,只要扬声一叫,她们在外面就能听见,再跑进去也来得及。 卢太夫人同简老夫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卢太夫人便让简老夫人关上了门。 屋里的卢嬷嬷正躺在南窗下面的暖炕上,两眼直直地看着屋顶的天女散huā藻井,嘴里念念有词。 第八十五章 还我公道 下(三更合一,求粉红!) ※三更合一,求粉红! 卢太夫人仔细地看过去,见那卢嬷嬷黝黑面皮,满脸皱纹,额发全白,伸出的双手上如老树枯枝,全身瘦弱干瘪,别说半分也比不上自己的女儿,就连比自己这个六十多岁的人,也都远远不如。 看着卢嬷嬷这个样子。卢太夫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由衷的畅意,只觉得自到此异世以来,其欢跃之意,以今日为最。 简老夫人见卢太夫人定定地看着卢嬷嬷,嘴边有一股自得的笑容,便知道自己的娘此时心情好得不得了。 “娘,要不要问问她?”简老夫人试探着问道。 卢太夫人点点头,走近几步,轻言细语地对着卢嬷嬷说起话来。 无论她说什么,卢嬷嬷都无动于衷地看着屋顶的藻井,置若罔闻。 卢太夫人有些气恼,再往卢嬷嬷躺的暖炕边上走了几步,轻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卢嬷嬷的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 卢太夫人又往卢嬷嬷的眼睛看进去,见她的眼皮皱叠重重,耷拉下来,眼睛里面,眼仁昏暗,如蒙着一层雾一样。 卢太夫人见过真正的疯子,也见过装疯的人。而眼前这个老妇人,无论从那方面说,都不像是装疯。装疯的人最难装出来的,不是疯癫的样子,而是他/她的眼神。 一个神智清明的人,无论怎样装疯卖傻,他的眼神都会出卖他。 简老夫人看见卢嬷嬷对卢太夫人的声音无动于衷,一时着急,眼珠子骨碌碌地往四围看了看,突然看见对面**的一个长圆形的枕头,立刻走过去抱起来,又走回卢嬷嬷躺的暖炕边上,将那枕头往她怀里一扔,厉声道:“你看看你怀里的孩儿!你还记不记得他!——他夜夜在哭,要找你儿索命呢!” 这句话让卢嬷嬷全身一震,似乎清醒了一些。 她慢慢地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的长圆形枕头,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将那枕头扔到一旁,自己连滚带爬地从炕上滚下来,缩在了墙脚,口里连声道:“你别缠着我孩儿!你别缠着我孩儿!——我给你赔命!我给你抵命!”说着,突然翻身跪在地上,冲着屋里的一块空地连连磕起头来。 卢太夫为惊讶:怎么就疯成这个样子?——这人完全是生不如死,她还要费那么大劲儿带她回去做什么?! 简老夫人温婉的脸上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转头看向卢太夫人,又对着卢嬷嬷的方向努了努嘴,有些恶狠狠地道:“娘,女儿没说白话吧?——她这幅样子,可全拜我们国公爷所赐呢!” 卢太夫人笑了一笑,有些讥讽地道:“是吗?——你这样忌妒她,我还以为是拜你所赐呢?!”说着,便走到地上跪着的卢嬷嬷跟前,从头上抽出一根锋利的长簪,缓缓地要往卢嬷嬷的后颈处刺过去。 躲在暗门里面的扶风看见这一幕,一时着急,忍不住将头往暗门上的小洞里凑近了些,想看个仔细。结果一不小心,她的额头在暗门上轻轻磕了一下。 此时卢嬷嬷正在发呆,屋里一片寂静。扶风撞门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正好被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听得清清楚楚。 “谁在那里?!”卢太夫人立刻收回长簪,插回自己头上,又同简老夫人一起,在屋里仔仔细细地搜寻起来。任何柜子里面、桌底下,包括床底下都细细搜了个遍,并没有看见有能藏人的地方。 “想是听错了?”简老夫人疑惑地问道。又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卢嬷嬷。 卢嬷嬷这时又咚咚地磕起头来,声音跟刚才她们听见的声音,倒挺相似。 “是她吧?——娘别寻了,这屋里被简飞扬弄得如铁桶一般,哪会有能藏人的地儿?”简老夫人笑着劝道。 卢太夫人到底比简老夫人还是多些心眼,闻言倒是更觉得不妥,沉声问道:“你不是说他以为自己庶子,怎么会又对这个女人护得这样着紧?” 简老夫人撇了撇嘴,道:“那个傻子,以为这个疯子是他娘的贴身婆子呗。——当了亲娘一样供着!”声音虽然轻柔,却有股说不出的快意和恶毒。 卢太夫人直起身来,看了看周围,缓缓地道:“既然如此,就让她求个解脱吧。她活着一日,终久是一日的祸患。”说着,卢太夫人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纸包,走到屋里的八仙桌旁,拿起桌上装着茶水的茶壶,打开盖子,将那纸包里面的粉末全倒了进去,又盖上盖子,摇晃几下,那粉末很快就融解到水里,了无痕迹。 简老夫人有些心惊,急忙伸手要去取了茶壶过来,叫道:“娘,这些人都看着我们进来的。若是她有个好歹,岂不是都赖在我们头上?——万万不可啊!” 卢太夫人将她的手推开,笑嘻嘻地道:“你娘我哪有这么蠢?——这些药,一时不会发作,七日之后,她会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离世,任天王老子来了,也看不出端倪。” 简老夫人不是很信,“真的?——这里的忤作可不好胡弄。” 卢太夫人嗐了一声,有些不耐烦:“我说没事就没事!”这些药,是她用这里的草药,配合着现代的药理配出来的奇药,能让人突发心肌梗塞而亡,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毒药,这里哪里有人查的出来?当年蜂麻堂的老堂主,不就是这样被自己无声无息地干掉的…… 简老夫人放了心,再看跪在地上的卢嬷嬷,就跟看个死人一样,再也没有什么好担惊受怕的。 “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简老夫人担心简飞扬突然回来,又或是贺宁馨过来捣乱。她得赶紧去给贺宁馨找些事做,别让她有机会过来查看才好。 卢太夫人看了看茶壶,问道:“不喂她喝一口?” 简老夫人不想去靠近卢嬷嬷,敷衍道:“疯子的力气大得很。娘不如自己试试?” 卢太夫人看了看卢嬷嬷,也放弃了,道:“这茶壶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想必是给她准备的。也罢,不用我们亲自动手,免得沾上血腥不好看。”说着,两手拍了拍,像是要掸去尘埃一样。 简老夫人便上前打开大门,对院子里的人道:“我们回去了。” 院子里面简老夫人带过来的丫鬟婆子都走过来,簇拥着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离开了小院子。 院子里面伺候卢嬷嬷的两个又聋又哑的婆子这才急步进屋里去。 扶风见院子里面人都走光了,才从暗门里面钻出来,对两个婆子打手势,让她们再去换了茶壶过来,她自己便拎着被卢太夫人下了药的茶壶,寻了旧路,回致远阁向贺宁馨复命去了。 贺宁馨在致远阁的内室里,听扶风一五一十说了她在暗门里面偷听偷看的情形,心里越来越惊疑,自言自语地道:“……怎会如此?”又看向扶风放在地上一旁的茶壶,问道:“你拿着这茶壶进来做什么?——这不是我们屋里的茶壶。” 扶风便将卢太夫人往茶壶里下药的事情说了一遍。 贺宁馨听了怒上心头,拍案而起,恨声道:“ 连个疯子都不放过,狼心狗肺至此?! 扶风也惴惴地,她无意中得知了这府里的一个秘密,开始为自己的安危担起心来。 贺宁馨好不容易收敛了怒气,坐了下来,抬头看见扶风一脸惶恐的样子,心思一转,已经明白她的顾虑,便安慰她道:”你别想太多。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和国公爷早有计较。不会让你吃亏的。” 扶风赶紧向贺宁馨行礼道谢,自下去了。 贺宁馨便让扶柳去外院寻了条护院的大狼狗过来,将那茶壶里面的水倒了些给它喝。等了一个时辰都无事,不独贺宁馨,连扶风都觉得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几个人正在屋里琢磨,简飞扬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太医院的宋医正。 贺宁馨大喜,忙将茶壶的事抛开,命扶风将茶壶拿回去小心看管起来,自己就跟简飞扬一起,带了宋医正去后花园东南角的小院子里去了。 宋医正来到这个小院子,脸上有些不忍的神色,问道:“这屋里的人还活着?” 简飞扬和贺宁馨面面相觑,齐声问道:“宋医正此话何意?” 宋医正捋了捋胡子,叹息一声,道:“二十多年前,我刚进太医院的时候,蒙老镇国公的秘邀,过来这间屋子给一个蒙着脸的妇人诊过脉……” 原来是旧人。 简飞扬大喜,忙问道:“请问宋医正,我爹有没有说那蒙着脸的妇人是谁?” 宋医正笑了笑,道:“既然脸都蒙着,你说会不会告诉我她是谁?” 贺宁馨深思着道:“医者问脉,望闻问切。——蒙着脸,可如何诊病呢?” 宋医正点头道:“我当时也是这样说。可是老镇国公坚持让我先请脉,说这个病,不用‘望’,只要诊脉开方子就行了。” “那后来呢?”贺宁馨听着有些紧张。 宋医正两手一摊,道:“老镇国公说对了。那个病,真的是不用‘望’, 一搭脉便知,是受了大惊吓,被痰迷了心窍,疯了。” 简飞扬和贺宁馨对视一眼,心中伸起几分希望,对宋医正道:“那宋医正帮我们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宋医正当初诊得那个人。” 宋医正点点头,跟着他们进了屋子。 屋子里,卢嬷嬷已经安静下来,不再跪在地上磕头,而是半躺到**,手里抱着一个长圆形的枕头轻轻拍着,嘴里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曲,让简飞扬听着有股莫名的熟悉。 “卢嬷嬷今日怎样了?”简飞扬忍住心头的异样,对照看卢嬷嬷的两个婆子比划了两下。 那两个婆子也比划了起来,简飞扬看着她们的手势,眉头渐皱,又看了贺宁馨一眼,对那两个婆子比划了一下,便让她们退下了。 宋医正这才上前去诊脉。 卢嬷嬷的一支被胳膊被拉了过来,放在床边。 宋医正搭上三根手指,诊起脉来。 简飞扬坐到了卢嬷嬷的床头,轻轻按着卢嬷嬷的肩膀,以免她突然动弹,惊扰了宋医正。 宋医正凝神诊了一会儿,又换了另一支胳膊诊了一回。 诊完脉,宋医正又往卢嬷嬷的脸上仔细看了看,一边看,一边摇头。 简飞扬有些着急,问道:“怎样?” 宋医正摇头道:“太晚了。如今就是拿瑶池仙草给她吃,也不过能续得一月之命。——人老了,就是这样,何况她又有病在身。这些年,大概也过得甚是辛苦。你看她这样瘦弱,一定是很长的时日里,都吃不饱,穿不暖所致。说实话,她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说着,宋医正站起了身,对贺宁馨和简飞扬躬身行礼道:“对不住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我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简飞扬掩饰不住脸上失望的神色,站起身来,避开了宋医正的行礼。 贺宁馨看了简飞扬一眼,见他呆呆地不说话,便赶紧对宋医正道:“宋医正过谦了。也是我们的错,这些年就没有想到请宋医正过来看一看。”又问宋医正:“可是当初那个人?” 宋医正想了想,摇头道:“记不清了。过了这么多年,我实在记不得当初的脉象,不敢妄言。” 简飞扬回过神来,对宋医正拱手道:“宋医正客气。还请开个方子,就算不能治病,让她松散些也好。这些年,她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既没有吃的,又没有穿的,还睡眠不足。这样的情况,熬了这么多年,大概是神仙也难治了。 贺宁馨心下难受,忙四处寻找纸笔。可这个小院子里哪里有? 简飞扬便对贺宁馨道:“你带了宋医正去我们的院子开方子,再去抓药。我要在这里坐一会儿。” 贺宁馨看了卢嬷嬷一眼,又看了坐在她床边的简飞扬一眼,突然发现两个人的脸型轮廓好似一模一样,都同简老夫人差不多的样子,更是在心里腾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贺宁馨便对简飞扬点头应了,带了宋医正回致远阁开方子去。 宋医正开完方子,正跟贺宁馨闲话几句,卢珍娴屋里的大丫鬟力儿急急忙忙地过来回道,说卢姑娘发起高热来,要请个大夫瞧瞧。 正好杏林国手宋医正在此,贺宁馨便亲自带了宋医正,去卢珍娴的一尘轩里瞧病。 宋医正用块帕子搭在卢珍娴手腕上,隔着帕子诊了诊脉,末了笑着对贺宁馨道:“可算碰着一个我能治好的病,真是可喜可贺!”说着,命人拿过来纸笔,又开了药方,还仔细跟卢珍娴屋里的丫鬟说了熬夜煎药的注意事项。 贺宁馨本来心里满是疑团和愁闷,听了宋医正的话,也忍不住笑了,道:“宋医正是太医院响当当的国手,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呢?” 宋医正打着哈哈道:“真的不是谦虚。——那些找我诊脉的,十个里面倒有七八个是我治不好的。” “不是疑难杂症,也不找宋医正出马了!”贺宁馨知道宋医正这人嘴里的话,十分大概只能信七分,便笑着恭维他。 瞧完卢珍娴,宋医正告辞出府。 贺宁馨带着丫鬟回到致远阁,发现简飞扬已经回来了,一个人背着双手站在内室的窗前,看着窗外已经发出绿枝花苞的树枝发呆。 贺宁馨轻轻咳嗽一声,简飞扬转过头来,点点头,道:“宋医正走了?” 贺宁馨笑着过来给简飞扬掸了掸衣袍,道:“走了。临走还给表妹诊了诊脉。” 简飞扬挑起眉毛,询问地看向贺宁馨。 贺宁馨抿嘴笑道:“表妹有些发热,许是昨晚冻着了。吃几帖药,慢慢养着就没事了。” 简飞扬有些头疼地道:“如今事多,她可别再添乱了。”说着便俯身下来,在贺宁馨耳边低语几句,将他先前在安郡王府上,跟安郡王商讨出来对付卢太夫人的计策,对贺宁馨说了出来。 贺宁馨一边听,一边点头赞好,道:“这样不错,既可以将她绳之以法,又能将我们府上撇清,只是圣上那边……?” 简飞扬道:“安郡王跟我是生死之交。他答应帮我遮掩,就不会捅到圣上那里去。如今最关键是要稳住家里人,还有那两个鸠占雀巢的毒妇!” 贺宁馨将手放在简飞扬胸口,柔声道:“你放心,家里面的事,由我来布置,定不会让你操一点心。” 第二天,京城里突然有传言,说是缇骑收到消息,蜂麻堂的余孽潜入京城。一时缇骑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出动,在下九城捣了个鸡飞狗跳,抓了十数个人去大牢,紧接着又放了出来,说是抓错了,人不在下九城,而在上九城。 下九城住的是平民百姓,上九城却尽是达官贵人。 一时闹得京城里从上到下,都是人心惶惶。 卢太夫人还不知外面闹开了,只是盘算着是要等那药性发作,亲眼看着那疯妇死了再走;还是在她死前就走,也更好脱了干系。 简老夫人这日午睡方起,恹恹地靠坐在床背上出神,突然耳边听见外面守着她的两个婆子窃窃私语的声音。 “蜂麻堂”三个字明明白白地从门帘处的缝隙里传了进来。 简老夫人心头一紧,忙蹑手蹑脚地起身,走到靠近门帘处铺着狼皮褥子的大圈椅上坐下,探头听着外面两个仆妇闲话。 说话的两个人是暄荣堂院子里管洒扫的婆子。今日暄荣堂的大丫鬟都去了致远阁那边领春季的衣衫首饰等份例,就叫了她们两个粗使婆子过来看着正在午睡的简老夫人。 这两个婆子得了夫人身边大丫鬟扶风的叮嘱,过来故意大声道:“外面这几日兵荒马乱的,都说什么‘蜂麻堂’的坏人进京了。也不知要做什么事,在下九城抓了一批人,也不知抓到没有。” 听见是在下九城抓人,简老夫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另一个婆子道:“早就放了!——说是抓错了,那些人没有躲在下九城,而是在我们上九城!” “什么?!”先前那个婆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另一个婆子忙道:“你小点声,吵了老夫人可不是玩的。” 先前的婆子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此话当真?” “怎么不真?!——我跟你说,我家的小四儿跟着外院的管事在外面跑庄子上的事儿,昨儿回家来说,为了抓这个什么‘蜂麻堂’的坏人,五城城门后日就要关了,听说要在城里细细地搜,上至王公府邸,下至平头百姓,就不信搜不到!” 简老夫人在里面听得一哆嗦,连心都揪起来了,脑子里只回荡着“后日关城门”五个大字…… 外面的婆子还在嚼着舌头,简老夫人慢慢起身,从椅子上坐起来,走回**坐好,定了定神,才对外叫道:“芳影!——给我倒杯茶进来!” 外面婆子饶舌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内室的门帘掀开,一个婆子点头哈腰地踱进来,对着简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可是要茶?” 简老夫人皱眉道:“芳影呢?”芳影是简老夫人的大丫鬟。 那婆子忙道:“芳影姑娘去致远阁领春季的衣衫首饰去了。这院子里的大丫鬟和二等丫鬟都去了,只留了奴婢们在这里伺候。” 简老夫人倒也罢了,急着要去跟卢太夫人说话,便道:“服侍我梳洗。” 两个婆子忙一个去扶了简老夫人起来,一个去炊水,服侍她洗漱完毕,简老夫人便去了卢太夫人住的厢房通风报信。 听见简老夫人的话,卢太夫人吓了一跳,忙问道:“可属实?” 简老夫人深思道:“有些蹊跷,不过无风不起浪。娘可是让人瞧见过?” 卢太夫人皱眉,仔细想了想,想不出自己哪里露出破绽。又道:“开始不是在下九城搜的?——可见不是为了我。” 简老夫人点头,道:“估计不是娘。不过也难保有些小人打着‘蜂麻堂’的名声作祟。娘晓得,‘蜂麻堂’在道上也是有些名头的。” 卢太夫人颇为骄傲,哼了一声,道:“你再派些人出去看看。若是属实,我明日就走。”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可惜看不见那个疯妇的下场!”又道:“卢珍娴我就帮你带回去解决了。” 说着这话,卢太夫人脸上露出几分怪笑,道:“她倒是生得不错,又是大家闺秀,一定很多人愿意出大价钱来睡她……” 简老夫人吃了一惊,忙道:“娘可别胡来!——她是正经卢家的姑娘,这样做,要是让简飞扬晓得了……” 卢太夫人不屑地道:“他们如何会晓得?带了回范阳,过一阵子,我就报给她‘病亡’过来。你也晓得,她身子不好,风吹吹就能病了。——回去生场病,是再容易不过了。”又冷笑道:“就因为她是卢家的姑娘,就应该不得好死!” 这话让简老夫人听着别扭,讪讪地道:“娘,我也姓卢……” 卢太夫人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是我的女儿,跟着我姓杨才对。那姓卢的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简老夫人见卢太夫人又犯了左性,便不再相劝,回去给她收拾了衣裳行李,便过来贺宁馨这边辞行。 贺宁馨故作惊讶,苦留不止,不让她走。 卢太夫人见贺宁馨不想让她走,反而更是要走,笑眯眯地道;“不用了。外孙媳妇这样孝顺,我自然铭记在心,回去帮你们多往庙里施些香油,求菩萨保佑你们长命百岁!” 贺宁馨劝了一会儿,见卢太夫人和简老夫人都铁了心,便不再劝,命扶风去里屋取了个荷包出来,道:“外祖母突然要走,外孙媳妇没来得及备礼物。这里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外祖母拿回去,帮我们在祖宗面前上柱香吧。” 贺宁馨一出手就是一万银子,卢太夫人和简老夫人都愣了一下。 卢太夫人回过神来,接了银子,对贺宁馨笑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我知道的。”又起身道:“天不早了,我去接了娴丫头,就一起回去吧。” 贺宁馨笑盈盈地站起来,道:“真是不巧。表妹感染风寒,高热不退。昨儿我让人连夜送她去城外的庄子上养病去了,免得过人。” 卢太夫人心生不虞,道:“你这样把我的人送走,也不跟我说一声!” 贺宁馨红了脸不说话。 简老夫人忙打圆场,道:“既然这样,娘明日出了城,就去庄子上接了娴儿也行。” 贺宁馨讪讪地道:“表妹病得厉害,从这里到范阳,天高路远。知道得,说是外祖母舍不得表妹,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寄人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和外祖母要把她往死里逼呢……” 话说到这份上,卢太夫人倒不好坚持,只好恨恨地先不提卢珍娴,只等出了城,自己寻到镇国公府的庄子上再说,便跟贺宁馨闲话几句,就回了简老夫人的院子。 第二日一大早,卢太夫人便告辞出府。 贺宁馨专门找了镇国公府最好的马车,派了得力的人手,送她出城。 到了城里繁忙的街市,卢太夫人见离开了镇国公府的范围,便命车夫停车,道:“我要去前面的铺子买些东西。你去城里逛几圈,午时再来接我。” 那车夫领命,自己赶车去城里转圈。 卢太夫人笑着看着镇国公府的马车远去,不屑地白了一眼,自己孤身去了一家成衣铺子,打算买些普通的衣裳,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她当然不会再去坐镇国公府的车。 最近这些事,她心里不是没有怀疑的,只是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就是神仙再世,也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她这样做,不过是习惯性地谨慎罢了。 等她进了铺子,一直跟在她后面的简飞扬和安郡王范世诚这才现身出来。 “派两个人进去,将那婆子打昏了带到缇骑的昭狱去。”安郡王冷静地吩咐道。 他们带来的缇骑的两个女番子便一起进了那成衣铺子,在里面换衣衫的隔间里,寻到了正在从新梳头的卢太夫人,快步上前,一个手刀便将她打晕过去,从后门抬走。 简飞扬和安郡王早已带着大车等在后门处。 见人到手,安郡王的手下打了个呼哨,通知周围的人收队回府了。 卢太夫人悠悠地醒过来,第一眼便看见面前是一堵黑糊糊青砖墙,上面有些暗红的血迹,还有许多稀奇古怪地东西挂在墙上,不由打了个寒战。 刚想起身,卢太夫人却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不得动弹,不由大急,叫道:“谁敢抓我?——我乃镇国公府老夫人的亲娘!小心我告诉我外孙,将你们抄家灭族!” 安郡王从屋门后转出来,笑嘻嘻地回头对身后的人道:“你果然没有说错。她倒是胆大,这会子还急着攀污镇国公府!” 卢太夫人定睛一看,一个身穿大红箭袖袍子,生得绝色的男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在那男子身后,正是面如寒霜的简飞扬!——她这些天在镇国公府虽然只见了他一面,却绝对不会认错! 卢太夫人心里警铃大作,咄咄嗦嗦地叫道:“飞扬,你就任人这样折辱你的外祖母?” 简飞扬不发一言地走过来,一个飞腿,将卢太夫人直接从地上踹得飞起来,咚得一声撞到对面的墙上,又滚落下来,做了滚地葫芦状。 卢太夫人只觉得肋骨处生疼,似乎已经被踢断了几根,有一根似乎扎到了肺里,一呼吸就火辣辣地疼,一时熬不住,又急又怒,便一仰头,晕了过去。 安郡王过来瞧了一眼,道:“你也悠着点儿。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很多线索就又断了。” 简飞扬冷然道:“死不了!”说着,从旁边的墙上取了根有倒刺的长鞭过来,往卢太夫人身上抽去。鞭鞭狠辣见血入骨,见卢太夫人还是不醒。简飞扬索性从一旁的架子上端了盆辣椒水过来,往卢太夫人身上泼了过去。 卢太夫人身上尽是被简飞扬的鞭子抽破的伤口,此时被辣椒水一浇,顿时又痛醒了过来,如杀猪般叫了起来。 简飞扬一脚踩过去,正好踩在卢太夫人的嘴上,将她的嘶叫都堵了回去。 等卢太夫人被闷得直翻白眼,不再嘶叫了,简飞扬才将腿收回去,顺便又将她踢得离自己远了些,免得在脚下看着碍眼。 卢太夫人抬起头,看见是简飞扬拿着鞭子,杀气腾腾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不由尖叫道:“你个忤逆不孝子!——让你娘知道你这样对待你的外祖母,看她不往祠堂去哭老太爷去!将你逐出简家族谱!” 简飞扬冷笑一声,又往她身上抽了一鞭,道:“你还嘴硬呢?——杨兰杨堂主,你装贵妇装得很起劲啊!” 卢太夫人不妨被简飞扬叫破真名,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往墙脚缩回去,嘟哝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简飞扬还要抽她鞭子,安郡王上前几步制止了简飞扬,道:“用鞭子做什么?打得自己手疼,来,咱们试试咱们昭狱的刑具。前些日子进了一批新货,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偷工减料……”说着,从墙上取下一排竹签样的东西,又取了各色各样形状的弯刀放到卢太夫人面前,一件件给她解释是做什么用的。 那些刑具,别说亲身去试,就算是听一听用法,就足够她呕吐起来。 简飞扬冷眼看着卢太夫人作呕,将手里的皮鞭舞得呼呼作响。 卢太夫人到这里六十多年,一直以为自己什么苦都吃过了。如今才知道,以前那些苦,跟现在的皮肉之苦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我招!我招!”卢太夫人并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以前就能曲意逢迎,现在更不在话下。为了不受刑,她什么都能说出来。 简飞扬坐在一旁,听着安郡王一句一句地盘问,终于将她幼时如何从杨家的远亲家逃出,想一个人回杨家,却被拐子拐走,卖为瘦马,还有同卢家的恩怨,以及那假的简老夫人是如何到镇国公府的来龙去脉问得清清楚楚。至于那假的简老夫人是如何李代桃僵的,却说得含含糊糊,怎么问也问不出再多的东西。 显见她也不知道后来的事情,安郡王便不再追问。 问完了话,卢太夫人觉得胸口疼得要命,不由求道:“飞扬,我就算不是你的外祖母,也是你嫡亲的姨祖母,你就看在我和你外祖母同父同母的份上,救救我吧!” 简飞扬腾地站起来,对安郡王道:“该问的都问了,继续用刑吧,你可不能徇私。——十八般大刑一一伺候过来,可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 卢太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抽搐着问道:“我都招了,怎么还要用刑?!”就是道上的人也没有这样狠辣。 简飞扬讥讽道:“我可没答应过你,招了就不用刑!——灭人满门,祸害无数良家女子,你这罪,活剐都够了!” 安郡王笑道:“放心。我让懂行的人来做。”说着,往卢太夫人嘴里塞了颗药,毒哑了她,便转身唤了昭狱的行刑人员过来,道:“大刑伺候。——别死了就成。” 耳听到背后的闷哼声响起,安郡王面不改色地同简飞扬一起出了昭狱。 “到我家去喝两盅?”安郡王想安慰简飞扬。 简飞扬摇摇头,道:“谢了,下次吧。——我要回去处置家里的那一个!” 感谢昨天投粉红票和打赏的书友。俺明天再一一答谢! 不吊大家的胃口,为了让大家看见做坏事的穿越女的下场,所以三更合一。明天就正式解密了~~~ro 第八十六章 情深不寿 (三更合一,继续求粉红!) ※三更合一,求粉红票! 简飞扬从诏狱回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此时已是三月三,上巳节,本来是贺宁馨打算大宴宾客的时候。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最重要的一个人证已经被绳之以法,也不能押着她过来指认自己的亲生女儿,更不能当众丢自己亲娘的脸。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简飞扬愁眉不展的进了二门,拐上抄手游廊,往致远阁行去。 简飞怡同郑娥一起,刚刚从致远阁出来,远远地看见自己的大哥过来了,忙站到一旁,等着简飞扬过来。 简飞扬走近看见她们,微微点头示意。 简飞怡同郑娥一起给简飞扬行了礼,问道:“大哥刚下朝?” 简飞扬“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自顾自往前走了。 简飞怡脸上有些下不来,哼了一声,撇撇嘴,道:“我去寻我娘说话去。”又问郑娥:“你去不去?” 郑娥笑着摇摇头,道:“妹妹替我向老夫人问安吧。前儿大嫂说老夫人爱清静,一日一次去请安就可以了。早上我已经去过了,就不再打扰她老人家了。我回去打点一下行李,刚刚在大嫂那里说好了,明儿我去城外的庄子上看卢姐姐去。” 简飞怡有些失望,“啊”了一声,不再言语,在前面的岔道口跟郑娥分道扬镳,自己往暄荣堂这边过来了。 简老夫人对简飞怡一向宠爱有加,她到简老夫人的院子也是驾轻就熟。 院子里的婆子见她走进来,赶紧上前帮她通传了一声。 简老夫人正在屋里往脸上敷鸡子调的面糊糊,白花花的一脸都是。 简飞怡自小看惯了简老夫人做这个所谓的“面膜”,也没有大惊小怪,便坐在一旁跟简老夫人闲话。 简老夫人敷了脸,嘴不好张开,躺在南窗下的长榻上,顺着简飞怡的话哼哼哈哈。 简飞怡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闲话,就是想问问娘给自己的亲事寻得怎样了。 简老夫人虽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可是一来不好开口说话,担心毁了脸上的面膜;二来简飞振的婚事都没定,哪里轮得到简飞怡?——便在一旁装聋作哑。 简飞怡说得口干舌燥,实在没折了,只好闷闷地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赌气道:“娘既然这样忙,女儿就不打扰娘了。——女儿明天跟着郑姐姐去城外的庄子上看表姐去。天天在府里待着,三月三都不得出去,实在腻歪死了。” 简老夫人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哑着嗓子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简飞怡以为娘终于听见她说话了,十分惊喜,忙道:“娘,我说……我说……定亲的事儿……”话未说完,脸上已经羞得通红。 简老夫人厉声道:“不!不是这个,是你最后说得那句话!” 简飞怡琢磨了半天,喃喃地道:“我没有说什么啊……就说明儿跟着郑姐姐去庄子上看表姐去……这也不行?” 简飞怡气馁不已。 简老夫人蹭地一下站起来,顾不得脸上的面糊糊直往下掉,拉着简飞怡的手,急切地问道:“明儿不是五城城门尽锁,你们怎么出得去?” 简飞怡莫名其妙地看着简老夫人一脸紧张惶恐的样子,反手扶住了简老夫人不断颤抖的胳膊,低声道:“娘,你怎么啦?——什么时候说锁城门了?没有听说过啊?” 简老夫人定了定神,放软了声音问道:“你仔细些说,郑娥明儿怎么能出城去的?” 简飞怡偏了头想了想,道:“就是刚才我和她去大嫂那里坐了坐,郑姐姐就说想去城外看表姐去,大嫂立刻便应了,还立时使了人去外院传话,给郑姐姐备车呢。” 听见简飞怡这话,简老夫人觉得似乎有一支看不见的大手紧紧地擒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紧张地有些喘不过气来,赶紧坐回刚才的榻上。脸上的面糊糊都滴到了她宝蓝色湖绸褙子上,淅淅沥沥,东一点,西一圈,眼见这件刚上身的绸衫就这样毁了。 简飞怡微微觉得有些可惜,忙要替简老夫人拿帕子过来擦脸。 简老夫人伸手拦住她,有些心烦意乱地道:“你先回去。我有些头疼,要静一静。” 简飞怡只好起身告辞,带着满腹疑虑,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这边简飞扬回了致远阁,看见贺宁馨穿着一身海棠红三滚三镶的通袖夹棉小袄,下面系着藏青色锦缎马面裙,正立在一旁看着人在桌上摆晚饭。 屋里正对大门的墙边供桌上,点着两盏玻璃莲花灯,映着大厅一侧樱草色的帐帘,显得十分温暖和煦。 “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累着?”贺宁馨抬眼看见简飞扬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自己,忙过来打了个招呼。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一颗有些惴惴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嘴角微翘,对贺宁馨点点头,走进了屋子里面,坐到了饭桌前。 这几日有客,本来都是一起吃的。可是自从昨儿卢珍娴“病重”被送走后,贺宁馨便借口担心一起吃怕染上病,让人都在自己院子里吃。 卢太夫人是走了,二叔公可在镇国公府里住的乐不思蜀,一点都没有想走的意思,贺宁馨也颇觉头疼。 简飞扬拿起筷子,端了玉瓷小碗,开始慢慢吃饭。 贺宁馨便住了嘴,帮简飞扬舀了一碗汤,自己也舀了一碗,慢慢吃了,才又说起闲话。 吃完晚饭,贺宁馨同简飞扬进了内室,又早早地洗漱。 今天一大早,从卢太夫人坐车离开镇国公府开始,贺宁馨同简飞扬两个人的神经都崩得紧紧地,生怕出一点差错。 好不容易等到简飞扬回来,贺宁馨见他眉头紧锁,可是又不像是不顺利的样子,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有麻烦吗?——看你愁成这样。” 简飞扬侧头看了贺宁馨一眼,伸手将她搂入怀里,叹了一口气,道:“杨兰被抓进诏狱了。”杨兰便是那“卢太夫人” 的真名。 只这一句话,就让贺宁馨露出会心的笑容。 诏狱是什么地方,贺宁馨是再清楚不过。 那天听罗开潮说,这卢太夫人便是当日蜂麻堂的堂主夫人杨兰,又说蜂麻堂跟卢家被灭门有很大关系,就让贺宁馨颇有些惊讶。她真没想到,这位堂主夫人,有这样的胆色,也算得上是“巾帼不让须眉”了,真不知哪一方水土,能养出这样的“奇女子”……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也急着知道真相,便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就对贺宁馨讲起了今日这位堂主夫人,在诏狱里面交待的话。 “据她说,她本是江南辉城府杨家的双生嫡女之一,跟我的外祖母杨华君,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只是辉城府里有个风俗,说双生子不祥。所以但凡有双生女、或者双生子,都要将小的一个送到远亲家里寄养,将大的留在府里。若是大儿夭折,便会将小儿接回。若是没有,则等小儿长大,女儿就备一份嫁妆嫁出去,男儿就过继给无子的远亲家里。” 贺宁馨听了不解,插话问道:“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她怎么会落到那种地方?”杨家也是江南的豪富之家,跟大齐朝最大的皇商罗家都私交甚笃的家族,怎么可能是那种卖儿鬻女的穷家小户? 简飞扬有些忿忿,拒绝接受这样的因缘:“十有是她往自己脸上贴金!” 贺宁馨但笑不语。 简飞扬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说,是她幼时从亲戚嘴里听说自己原来是杨家的嫡女,十分不忿,不想在小乡村里过一辈子,便大着胆子一个人从那远亲家里偷跑出来。结果碰到第一个人,就让他骗了。以为是个好人,说要送她回家,结果转手就将她卖到养瘦马的人家去了。” 贺宁馨咋舌道:“那时她多大?”怎么就敢大着胆子一个人往外跑?别说几岁大的小姑娘,就是十几岁,二十几岁,也没有正经人家的姑娘敢一个人出门子。 简飞扬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地道:“大概是六岁,还是七岁?——不记得了,也许是五岁,总之从此便入了风尘。后来,她说也想过要从那养瘦马的人家逃脱,结果试了几次,都被抓了回来。你知道这些人家里,有的是法子整治这些不听话的姑娘。” 贺宁馨叹了口气,道:“之前也是个可怜人。” 简飞扬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气上来了,捶着床道:“她可怜,难道就能怪得了别人?——若她说得都是真的,她被人拐了,也是她自找的!我就没见过几岁大的小姑娘敢一个人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你说拐子不拐她们,拐谁?!” 贺宁馨忙帮简飞扬顺了顺气,道:“好了,好了,当然是她不对,这还用说?——你还是快说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飞扬抓了贺宁馨的手,贴放在胸口,眼睛盯着帐顶绣得的五色莲花,又继续说了起来。 “她出道之前,曾经还想过要杨家人来给她赎身。你也知道,杨家家大业大,就算她真的是嫡女,如今落到这种脏地儿,只会当她死了,断不会为了她一人,让整个家族蒙羞,自然无人理会她。她便挑了杨家的嫡长女,也就是她的嫡亲姐姐出嫁那一天登台出道,在花街柳巷一炮而红。既是自暴自弃,也是故意给杨家人难堪。不过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份量。她所在的小堂子,层次还不够高。见过她的人,还没机会见到杨家的嫡长女,也就是卢家的嫡长媳。而见过卢家嫡长媳的人,又不会到这个不入流的堂子里来喝花酒。” “后来她帮着老鸨,将那堂子经营得蒸蒸日上,逐渐打响了名头,过来喝花酒的人,身份也越来越贵重。直到七年后的一天,卢家的嫡长子,也就是我的外祖父,带着自己的妻子,便是我的外祖母,真正的卢太夫人,回江南辉城府省亲,跟着朋友来堂子里喝花酒。她一出来,跟着那卢家嫡长子过来的人都十分尴尬。那卢家的嫡长子自不必说,立刻掀翻了桌子,命手下将这堂子封了起来。” “卢家那时还是显赫一时的世家大族,族里人在朝里做官的不计其数,好几个做到一品、二品的高位。卢家的大公子一怒,自然连辉城府的知府都要看他三分脸色。很快他就出银子将杨兰赎了身,带回范阳。据杨兰说,卢大公子本来是想将她收房,带入府里,不过他的夫人悍妒,不肯让她进府,只好委屈她,在外面做了外宅。” 贺宁馨听到这里,轻笑几声,摇了摇头,一幅不信的样子。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在想什么,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我也不信。若是真的爱重她,一定会娶她为妻。别说做外室,就连做妾,都是委屈,断断不能的。” 贺宁馨深以为然。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爱重,不过是愿意娶她为妻。而那些婚姻以外的承诺,都是男人为了满足自己欲望的花言巧语而已,女人要是当了真,就是自己持身不正,怪不得苍蝇专叮有缝的蛋。 简飞扬想到这些事情,不由又将贺宁馨搂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女人多了,是祸不是福啊。” 贺宁馨倒是言笑盈盈地打趣了他一番,道:“这可不一定。怎么还有齐人之福一说呢?可见也是一种福气。” 简飞扬闻言掐了她肉肉的胳膊一把,语带威胁地道:“再瞎说,就不是掐胳膊这样简单了……” 贺宁馨赶紧求饶,又让他把话说完。 简飞扬打了个哈欠,道:“后面的话,你不用听,我也不想讲。总之我是一个字都不信。她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跟卢家大公子,也就是我们卢老太爷的风流往事,你侬我侬的,蛮像回事。可是最后她又说,她跟了他十二年,生了个女儿都十岁了,他还是不肯给她们母女名份,她闹过很多次,对方都不松口,后来好似厌烦了她,十天半个月都不过来一次。再后来,那卢家大公子见她年岁大了,虽然样貌类似,但是谈吐风姿跟自己的妻子已经截然不同,再也无人能错认她跟卢家大夫人,便打算给她一笔银子,让她走人。她又羞又怒,却无计可施。最后她一咬牙,同意离开范阳,但是有一个要求。” 贺宁馨知道说到紧要关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简飞扬。 简飞扬故意卖了个关子,才缓缓地道:“她的要求,便是求卢家的大公子,那时候已经是大老爷了,将他们的女儿,当时年方十岁的卢盈,送到卢家大老爷嫡亲女儿身边去做个小丫鬟,学些眉眼高低,管家理事的本事,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别像自己一样,无名无份地跟了一个男人半辈子,也没讨到好。” 卢家大老爷的嫡长女,便是大老爷的原配嫡妻杨华君所出的嫡长女卢宜昭,也是老镇国公简士弘的原配嫡妻。那时候,卢宜昭十八岁,已经嫁到镇国公府两年,做了主持中馈的当家夫人,刚刚生了嫡长子简飞扬。 卢家的大老爷见自己的大女儿过得一帆风顺,一时对外室生的女儿心软,便答应了杨兰所求,将卢盈同另外三个家生子丫鬟一起,给京城的大女儿送过去了。 卢家的大夫人拗不过丈夫的请求,最后同意送人,但是让卢盈也签了卖身契,才肯送走。 卢宜昭远在京城接到爹爹的来信,和随信送来的四个小丫鬟,知道了卢盈与众不同,也对她有几分怜惜,将她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两人后来虽然生得相似,但是当时卢宜昭十八岁,卢盈只有十岁,年岁相差得大,两人相貌的相似之处还没有显示出来。 简飞扬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久久没有言语。 贺宁馨推了推他,有些着急地问道:“后来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娘……她是怎么取代你娘的位置的?” 简飞扬摇摇头,道:“后来的事情,杨兰也不是很清楚。她离开卢家的大老爷,自己又不愿回江南,一个孤身女子上路,当然就被蜂麻堂盯上了。她资质不凡,竟然入了蜂麻堂老堂主的眼,要抬举她做堂主夫人。她这些年已经看开了,知道名份比什么都重要,便一心一意地跟着蜂麻堂老堂主,帮蜂麻堂筹谋打算,倒也做了不少大买卖。” 再以后,便是隆庆帝要处死太子,镇国公简士弘在金殿据理力争,最后撞柱而亡,血溅朝堂,死谏帝王。 此事传出,天下震动,隆庆帝便收了杀太子之心,只将太子废为庶民,贬往西南。 杨兰在蜂麻堂里,这些年也试着上京去看过女儿,却没想到高门大宅,总是不得其门而入,见不到人。 镇国公简士弘的事传遍天下,杨兰担心镇国公府被抄家灭族,赶紧又去京城看女儿。这一去,终于见到了女儿,却发现女儿卢盈已经顶着她嫡姐卢宜昭的名头,成了镇国公府说一不二的国公夫人,还生了一儿一女,不由大喜过望,觉得自己的女儿总算是给自己报了仇了,十分开心。 可是那时候,镇国公府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就算是国公府的夫人,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两人合计,打算等回乡之后,将简家的家财席卷一空,再带着两个孩子跑路,将简飞扬丢弃在简家远房亲族那里就是了。 简家人回乡之后,杨兰偷偷过来寻简老夫人卢盈,问她简家家财的事儿。谁知卢盈跟她说,她手上只有简家浮面上的一点家财,绝大部分财产都被镇国公简士弘提前转移了。还说简士弘临走的时候告诉她,只有卢嬷嬷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如果想要取出那些东西,便只有等卢嬷嬷清醒过来才行。 杨兰气结,却也无计可施。眼看简家人回乡,简家在祖籍只有远支旁族,他们对卢盈和卢宜昭并不熟悉,还好胡弄。可是卢家人却不一样,特别是卢老太爷和卢太夫人,哪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女儿?——卢盈也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他们。 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庞太后给她们送来了枕头,一旨懿旨将卢老太爷和卢太夫人流放西南。 这两个至关重要的人走了,别的卢家人还好对付一些,杨兰便放下一大半的心。 这个时候,东南道上出现个神秘人,出大价钱买通道上的人,要屠了卢家庄。 当时东南道上的人都不肯接这绝户的买卖,只有杨兰得知了这个消息,知道如果卢家死绝了,自己女儿的地位便再无隐忧。而当年她给卢家大公子做外室的时候,那样委屈求全,卢家的人都不许她进门,如今可真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时候了,便大力鼓动蜂麻堂的老堂主接下了这个后来让蜂麻堂受到灭顶之灾的大买卖。 卢家庄被屠以后,卢盈便放心地做上了简老夫人,也不想着带着银子跑路了,同杨兰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百般算计简家的家财,又多方挫磨简飞扬,只想将他弄死,便能独占简家。 只是简飞扬到底命大,诸多折磨都没有见效。就在杨兰耐心用尽,想对简飞扬下杀手的时候,简飞扬像是有所觉察,等西南军过来范阳招募人手的时候,简飞扬便一个人投了军。 杨兰的手再长,还伸不到军营里面去,只得罢了。又觉得这种半大小子从军,又是在西南军里时常跟羌族人有战斗的营里,十有活不成,到省了自己动手。 而简飞扬后来居然在军中搏出了一条出路,并且将他们家失去的世袭罔替的镇国公爵位又挣了回来,实是让杨兰和简老夫人卢盈又恨又喜。当然两人也与时俱进,立时改变了策略。——家财要算计,爵位更要算计。 杨兰便让简老夫人卢盈带着一家大小跟着简飞扬回京,自己由暗转明,在简家进京不久,就以卢太夫人的身份出现在被毁的范阳卢家庄,在卢家祖坟地旁结庐而居,又拿出当年算计的简家一部分家财,在范阳的寺庙里大做法场,以孝名、贤名传遍乡里,也是防着有人质疑简老夫人的身份,未雨绸缪之举。 本来杨兰觉得这个异世的人没那么聪明,她这样做,不过是用一个名面上的身份,来掩盖自己依然在暗地里从事的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已。谁知后来京城里镇国公府还真的派了人来,调查简家当年的往事,还有简老夫人的身份。 杨兰见自己的先招有了后手,十分得意,就跟着许嬷嬷上京,要为自己女儿撑腰。 之后的事,贺宁馨就都知道了。 贺宁馨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沉吟道:“如今这整件事,还有两个疑点没有解决。”第一就是简老夫人卢盈是如何取代她嫡姐卢宜昭,成为镇国公府国公夫人的。 “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去问老夫人卢盈?”贺宁馨问道。 简飞扬不屑地道:“那个骗子,我不会再信她说得每一个字!” 贺宁馨笑了笑,道:“赌气不是办法,若是想让她说实话,办法不是没有。” 简飞扬沉默了半晌,冷笑道:“就怕她也是个疯子,自己都信了她自己那套假话歪话疯话散话!” 贺宁馨晓得简飞扬不想去盘问如今的简老夫人卢盈,实际上是不敢面对可能的真相。他不敢相信是自己的爹爹为了卢盈这个贱妇,将自己的亲娘置于如此不堪的境地。而卢盈要取代卢宜昭,没有老国公爷简士弘的参与是不可能的。——老国公爷当时是不是色令智昏,连贺宁馨都不敢妄拟。 想到此,贺宁馨赶紧岔开话题,将另一个她也很感兴趣的疑点问了出来,便向简飞扬求证:“你说,那个神秘人,到底是真的,还是杨兰编出来脱罪的?” 如果神秘人属实,杨兰和蜂麻堂便由主犯变成从犯和打手,罪责当然不同。不过也只是从千刀万剐,变成斩立决的区别。死罪难逃,差别只是死得痛苦,还是死得痛快。 简飞扬摇摇头,对贺宁馨道:“很难说。毕竟以当时蜂麻堂的人力物力,要做下那样一桩大案子,还能将种种线索打扫地干干净净,是很难的。如果有人在后面帮他们成事,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这个神秘人跟卢家庄有什么过节,却没人知道,杨兰也说不出所以然。——你说,没有动机的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贺宁馨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道:“也许,我们可以从卢家庄被屠后的流言,以及卢家庄被屠后,谁得到了最大的好处,来推测这位神秘人的来历和动机。——杨兰和她女儿卢盈不用说,自然是得益者之一,可是她们得到的好处,似乎是小头,并不是大头。” 简飞扬立时便想到了当时的谣言,都说此事他们简家的大对头——庞太后所为。 卢家庄被屠,当年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声传出来是跟东南道上的蜂麻堂有关。就算有极少数人有猜测,也都做不得准。 很快蜂麻堂又被人所灭,整件事便由庞太后背了黑锅,难逃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若不是十多年后,蜂麻堂堂主夫人杨兰又出来走动,这件事根本就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杨兰说是神秘人指使,她有什么证据没有?还有,蜂麻堂被灭,她怎么成了漏网之鱼?”贺宁馨总觉得里面还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而杨兰晓不晓得,就很难说了。也许是她跟人合谋,也许是她想摆脱蜂麻堂,自己另起炉灶。总觉得这个人的所思所想,跟世人都不同,不能以常理推断。 简飞扬再次摇头,道:“暂时没有别的证据。至于她怎么成了漏网之鱼,她说当时她正好去了简家庄,偷偷见她女儿卢盈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我走之后,他们还在拷问她,不知道还能不能问出新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起来,简飞扬就上朝去了。 暄荣堂的大丫鬟芳影急匆匆地过来见贺宁馨,说简老夫人昨夜哭了一夜,要回乡祭祖,给老太爷守灵去。 贺宁馨心知是简老夫人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不知是想逃,还是在想别的招儿。 “我去暄荣堂看看。扶风,你带了人,去后花园东南角的小院子,将卢嬷嬷搬到我们致远阁来吧,也好方便照顾。”贺宁馨一边披上薄氅,一边对扶风吩咐道,自己带了扶柳和丫鬟婆子,跟着芳影去了暄荣堂。 暄荣堂里,简老夫人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样子,连两鬓都有了些白发。 贺宁馨暗暗称奇,面上还是对她恭敬地道:“娘近来可好?” 简老夫人看见贺宁馨进来,两眼如同冒火一样,冲过来抓住了她的衣襟,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将我娘弄到哪里去了?” 贺宁馨做出一脸诧异的样子,伸出手,将简老夫人双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拨了下来,转头看见旁边的丫鬟婆子,沉下脸道:“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老夫人扑上来,也不怕闪了她的腰?!”其实在敲打她身边的这些丫鬟婆子护主不力。 这些丫鬟婆子却有些委屈。毕竟婆母别说是抓媳妇的衣襟,就是拿棍子打媳妇几下,也是该的。谁敢还手? 训完了这些丫鬟婆子,贺宁馨才笑着对简老夫人道:“外祖母刚回去,娘就想她想得紧,也真是难得。不过这几日家里事忙,一时照应不到,娘先歇着,等我们闲了,再带老夫人一起回乡祭祖。” 说着,贺宁馨走出暄荣堂,对暄荣堂里的管事婆子吩咐道:“老夫人病了,要静养。从今日开始,除非有我的令牌,这院子里谁都不许出来,谁也不许进去!——你们给我好好服侍老夫人,若是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家就都着落在这里了!” 暄荣堂里的管事婆子都是被贺宁馨拿下马的,闻言不敢违拗,都俯首称是。 回到致远阁,扶风却急匆匆地回报,说卢嬷嬷死活也不肯挪地儿,一定要在那个院子里住,说是要等人回来,担心寻不到她。——知道夫人和国公爷都看重卢嬷嬷,她们也不敢用强,不然几个人拖也能把她拖出来的。 贺宁馨低头想了一会儿,觉得既然已经将简老夫人卢盈软禁起来,卢嬷嬷那里再多派人手看着就行了,便不再坚持要将卢嬷嬷挪出来。 简飞扬下了朝回来,听说此事,便对贺宁馨道:“看起来,我还是要回乡一次。我总觉得,我爹说在祖籍那里藏有物事,说不定很重要。” 贺宁馨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你自己小心。——圣上那里你打算怎么说?” 简飞扬轻描淡写地道:“我已经领了圣上的差事,正好要去东南道一趟。” 贺宁馨不再多问,帮他收拾了行李,便送他出了府。 一个月后,简飞扬风尘仆仆地回了镇国公府,拿出了他找到的一封信,给贺宁馨瞧。 贺宁馨展开信,慢慢读了起来: “宜昭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 唯愿卿卿长安康好,苍天有灵,复汝神志,读此书以解愁闷,护吾儿而享天伦! 自君归嫁,吾心无他,唯汝一人尔。 汝纯良谦和,冲敏仁慧。惟太善,故能容。惟求全,则不毁。吾欲护汝如珍似宝,然适得其反,皆士弘一人之过也。 汝之小鬟,秽乱内宅,珠胎暗结,还欲栽赃于吾。吾不堪受辱,亲灌红花于坠胎,未料伤及汝心,至汝神驰,蒙汝七窍,覆汝慧心。 汝之癫狂,皆因此鬟而起。吾已代汝整内院,除内贼。吾本欲手刃此鬟为汝解因。惜庞妃猖狂,虎视耽耽,欲以其妹攀嫁士弘。若汝之恶疾为他人所闻,不独吾不能护汝,吾镇国公府亦会落入奸妃之手,吾亦不能护吾家、吾君、吾大齐! 此鬟虽年少汝,然与汝音容类似。士弘无奈,遂灭此鬟生育之后患,故以此鬟暂代汝之位,以安庞妃耳目。 吾自此护汝起居,不假他人之手,惟愿苍天有眼,开汝心智,士弘虽九死而无憾! 近日观汝神智日清,凝眸处时有所思,复醒在即。吾欣喜若狂,夜不能寐,夙夜观汝睡相而自得,爱莫能弃。 然国难当头,太子蒙冤,吾简氏一族袭镇国公之位三百余年,未敢独善其身,枉顾君之安危! 吾已决意金殿赴死,救太子于水火,为大齐不落奸佞之手,尽吾绵力! 言尽于此,吾不能亲见汝复醒,与汝共赴黄泉,是吾负汝。 惟愿来生,再结连理,生同寝,死同穴,吾当执汝之手,与汝偕老,必不负卿。 吾对汝言明数次,待汝病愈,当首赴吾家之祖籍万州取物为证。除家财外,亦有此鬟之卖身契与此书同藏。 汝虽病中,然日渐康复,记诵无误,苍天有眼佑吾妻。 此鬟作祟,汝初诞飞振即病笃,甚之哀哉! 飞怡乃简家旁支之女,养于此鬟膝下。 若此鬟有悔改之意,可将飞怡过继,令其奉养天年。 若此鬟执意鸠占雀巢,李代桃僵,不肯相让,汝可取卖身契相胁,若仍不从,汝可示此书于吾儿飞扬,令其斩杀此鬟,为吾雪耻! 士弘 手书于大齐隆庆十六年四月七日夜五鼓” 注:这封信的头两句话,引自林觉民烈士的《与妻书》。在此向林觉民烈士致敬!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明天会出单章感谢。继续求粉红票。最近俺很努力,都是9000字大更。 如果觉得还有疑团,表急。且听下回分解~~~ro 第八十七章 母慈子孝 上 看完这封信,贺宁馨头一次露出了满脸震惊的表情。 简飞扬本来满腹心事,可是看见贺宁馨的样子,心情又好了些。 “怎么?你也很惊讶吧?”简飞扬笑着说道,一个人走进净房沐浴换衣。 贺宁馨捧着那封信,坐在南窗下的长榻上一读再读,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简飞扬从净房出来,头上的黑发湿漉漉的,拿着一块雪白的大毛巾不断擦拭。 贺宁馨瞥见简飞扬出来了,忙拭了泪,站起来道:“你坐下,我帮你擦。”说着将那封信放在长榻上的四足小矮方桌上,走过去从简飞扬手里接过毛巾。 简飞扬顺从地坐在贺宁馨经常坐的圈椅上,闭上双眼,扬着头,任贺宁馨拿着毛巾在他头上轻轻绞着湿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简飞扬才开口道:“我爹真不知怎么想得,明明知道我娘病了,怎么能就这样撒手走了?——跟我说一声也好啊。” 贺宁馨笑了笑。她倒是对老镇国公简士弘的心情和做法感同身受。——就跟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一样,万般不舍两个孩儿,到底还是挣不过命。就算临死前,一心想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在她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前,裴舒凡就辞世了。 他们只是普通人,不是神仙。人心难测,世事难料,没有人能做到面面俱到,四角俱全。 “你也别紧着埋怨爹。你那时才多大?你爹连你亲娘的病都没有跟你说过,又怎会突然将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于你?再说,就这一封短短的遗书,里面牵扯的事情那么多,谁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将你爹好好的安排打断了呢?”贺宁馨柔声安慰道。她一直对能“死谏”的老镇国公简士弘有几分特别的尊敬,同简飞扬一样,她以前也不愿意相信是那种不堪的真相。 现在这封遗书虽然短小,可是至少将大事都说得清清楚楚。 简飞扬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贺宁馨偏过头,看了简飞扬一眼,见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和缓了一些,不像刚才那样沉肃郁闷,便又接着劝道:“你爹的这封信,是写给你娘的。而且从信上看,你娘的病快好了。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爹那时候以为你娘快病好了,能够重新出来主持中馈,护住你们一家大小,才下此决心?” 简飞扬已经将那封信不知看了几千几百遍,早就倒背如流了。闻言马上想起了那几句“近日观汝神智日清,凝眸处时有所思,复醒在即……”,立时睁开眼睛道:“你觉得我娘那时候已经快病好了?” 贺宁馨点点头,将毛巾放在一旁,动手给简飞扬半干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个髻,又给他戴上青玉冠,将头发固定住,道:“从信上看,你爹是这样说的。”至于为什么没有病好,或者是好了之后又病了,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你想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贺宁馨坐到简飞扬对面,开始跟他一起将这件事理了理。“最开始的时候,你以为自己是庶长子。原因是从你记事开始,你就跟嫡母不亲近。” 简飞扬若有所思,道:“很小时候的事情,我确实记不清了,只是记得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我记事的时候,就已经一个人住一个院子,那时我才四五岁。我爹对我很好,经常把我带在身边,很少去我娘……那个女人的院子。” 贺宁馨笑道:“三四岁时候的事情,没有几个人记得清了,你能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就不错了。” 简飞扬勉强笑了笑,那段记忆看起来实在不是多么美好的事,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 贺宁馨便又道:“你爹的信里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你娘是在刚生下你二弟的时候病的,那时候,你不过三四岁,所以之前的事情,你只模模糊糊有些大致的印象。你娘病了之后,你爹为了不让庞贵妃借机让他出妻,将庞贵妃的妹妹嫁过来,便选择了‘李代桃僵’之计,让一个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但是又同你娘生得十分相像的丫鬟顶替了你娘的位置,做了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简飞扬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道:“你说庞贵妃是不是跟我们家八字不合?——为何就要同我们家过不去?”说完又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自嘲地笑了笑。 贺宁馨也笑,道:“庞贵妃想上位,当然要多方拉拢各方人士。——也是仗着隆庆帝宠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换作是现在的宏宣帝,立刻打入冷宫都够了,贺宁馨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这些年自宏宣帝登基之后,大齐朝的朝政越来越有好转的趋势。虽然各地的天灾仍然不断,可是没了人祸,老百姓的日子也没有那样难过了。——贺宁馨再一次确信,当年裴舒凡的选择是正确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小女子也一样,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都能做。男人不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比如生孩子。所以女人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自卑,觉得自己天生就比男人低一等。 简飞扬等了半天,没听见贺宁馨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嘴角含笑,神游物外的样子,也嘴角微翘,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还魂了,军师大人……” 贺宁馨微微惊跳了一下,抬眼看见简飞扬一脸严肃的样子,却掩盖不住他眼神里的戏噱,忍不住嗔道:“再吓唬我,不理你了……”居然露出了少有的娇憨无赖的样子。 简飞扬微微一笑,接了贺宁馨的话,道:“所以那时候,我们府上将以前的家生子都或打,或卖,都处置了。一来应该是我爹在信上说的,要‘除内贼’,大概就是卢盈的那个奸夫。二来也是将一些知道出了事的下人都灭了口……” 贺宁馨点头赞同,道:“内院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明显是有下人作祟。你娘当时刚生了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做月子,管起家来,也有些精力不济。——说起来,这里面还是有些连不起来的地方,不知何时才能解惑。” 这话提醒了简飞扬,忙问道:“卢嬷嬷……我娘现在怎么样了?”很有些紧张的样子。毕竟那时候宋医正说,也就只能活一个多月的样子。 贺宁馨笑着道:“还好,清醒多了。只是还没有跟上现在的趟儿,仍然活在自己的往事里。”想了想,贺宁馨还是交待道:“宋医正开得好方子,我又托人买到好药,虽然不能一下子治愈,但是慢慢来,只要一日好似一日,就有盼头。”这些话是宋医正说得。贺宁馨须弥福地里面的灵药果然比一般的药效要好,只是依然是治标不治本。 宋医正说,卢嬷嬷还有心结未解,所以不肯面对现实,将自己与世隔绝,不肯与外面的人沟通。 这一个多月,若不是有贺宁馨的灵药,卢嬷嬷应该已经寿终正寝了。 简飞扬感激地看着贺宁馨,起身过来握了握她的手,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娘。” 贺宁馨点点头,又低声道:“你走之后,卢盈又闹过几次,我担心出大篓子,所以将她的院子彻底封了,只说她生了臆病,让宋医正开了方子在这里,到时候也好对景。”卢盈便是那假的简老夫人。 简飞扬冷笑一声,道:“她早就生了臆病,从她将我爹挂在嘴边不离口开始,她就病得不轻了。” 贺宁馨也笑。 卢盈确实有些臆病的来头。那些说谎说得将自己本人都骗了过去的人,都是有些臆病的。有病,就得治。讳疾忌医只会越病越重。 本来贺宁馨还以为,卢盈口里说得那些同老镇国公简士弘的往事都是真的,如今看了老镇国公的信,她才觉得,那些事情,不过是一个极度渴望,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女人,精心编出来的故事而已。——也许并不完全是编出来的,而是她将别人身上发生的事,都安到自己身上而已。 简飞扬帮贺宁馨也披上薄氅,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内室,往屋外行去。 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忙拿了出门的物事,跟在他们两人后面,往后花园东南角的小院子行去。 贺宁馨在前面同简飞扬一边走,一边道:“这一个月,益儿和谦谦也经常过来。我有一次带着他们去跟娘说说话,娘居然对益儿非常感兴趣,还跟他说了几句话。”对一个病到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不认识的人来说,这可是极难得的。 贺宁馨如今嘴里的“娘”,当然是后花园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而不是卢盈那个冒牌货。 简飞扬也很高兴,偏了头问道:“真的?” 贺宁馨忙不迭地点头,道:“后来每次益儿和谦谦过来,我都带着他们去看看娘,跟娘说说话。娘一看见益儿,”抿着嘴看向简飞扬,“就叫他‘扬儿’,还让他别淘气,不要去爬假山。又说他怎么长得这么高了,怕你不够衣裳穿,要给你做衣裳呢。” 简飞扬听了这话,心里既苦涩,又欢喜,喃喃地道:“在娘心里,我大概一直是那个三四岁的孩子。” 贺宁馨眼睛也有些湿了,忙道:“其实也好,后来的日子那样难熬,她不记得也好。”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后花园东南角的小院子里。 贺宁馨派了扶风带着几个细心能干的婆子过来专门照看真正的老夫人卢宜昭,将以前照看卢宜昭的那几个又聋又哑的婆子派去服侍假的老夫人卢盈。 看见国公爷同夫人一起过来了,卢宜昭院子里的下人忙过来给他们行礼。 扶风更是对贺宁馨和简飞扬笑道:“今儿卢嬷嬷心情好,在里面裁衣裳呢。——奴婢真是不知道,卢嬷嬷的绣活这样好。卢姑娘和郑姑娘都在里面学艺呢!” 贺宁馨转头对简飞扬解释:“这一个月,表妹和郑妹妹有空就来陪着卢嬷嬷。卢嬷嬷虽然不同她们说话,但是并不反感她们。有她们在的时候,卢嬷嬷神情和缓得多。”卢珍娴的病早就好了,已经从外面的庄子上回府了。 贺宁馨将这件事只对卢珍娴交过底。府里别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卢珍娴虽然惊讶,但是更多的是欣喜。她一直对卢嬷嬷照顾有加,卢嬷嬷对她更熟悉些。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卢嬷嬷的病应该好得更快些吧。 简飞扬对扶风点点头,便同贺宁馨一起进了卢嬷嬷住的一明两暗的小屋子。 只见外面的屋子正中,摆了一张长案。案上放着一些绫罗绸缎,宝蓝色,鸦青色,大红色,湖绿色,玉白色,五彩缤纷。 卢嬷嬷拿着一把大剪刀,正站在长案前,低头往布料上裁剪。屋子另一边有一张绣架,绣架上支着的绣棚上,还有一幅没有完工的绣活。 卢珍娴和郑娥两个人屏息凝气立在一旁,往卢嬷嬷那边仔细看着。 卢嬷嬷裁完布料,又比划了两下,便将两块布拿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从桌上的针线笸箩里拿了针线出来,开始飞针走线,缝起衣裳来。 贺宁馨和简飞扬走进来,卢珍娴和郑娥赶紧过来行礼。卢嬷嬷却对屋里所有人都熟视无睹,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好象整间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简飞扬眼睛有些发酸,看着卢嬷嬷坐在那边的椅子上,低着头,露出脑后一个挽得整整齐齐的圆髻。发色花白,衬着她在飞针走线,青筋毕露,如枯枝一样的手,就是一个垂垂老妪的样子。 卢珍娴看见简飞扬的样子,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忙拉了郑娥过来,对贺宁馨道:“大嫂,我们来了有一会子了。现下已是午时,有些饿了,要去吃些午食。你们想吃什么?——我去让厨房做了来。还有卢嬷嬷,中午都会吃些细粥。”不知道卢嬷嬷是不是还有当年在祖籍万州的印象,她总是只喝一半的粥,将剩下的一半藏起来,说是要给别人吃。 贺宁馨心下恻然,点点头,道:“劳烦表妹和郑妹妹了。” 卢珍娴和郑娥忙不迭地还礼,道:“不麻烦。”两人便出去张罗吃食,将屋子留给贺宁馨、简飞扬和卢嬷嬷三个人。 简飞扬试着轻轻叫了两声“娘”,卢嬷嬷手里震动了一下,抬起头,眼神茫然地往屋子里看过来。眼光从贺宁馨和简飞扬身上掠过,当没有看见他们一样,又低下头去继续做小衣裳。 贺宁馨正要出声说话,简飞振从屋外如一阵风似地窜了进来,对着简飞扬,指着贺宁馨厉声道:“大哥!你可回来了。——你问问你媳妇,都做了些什么事?!问她要将我娘关到什么时候!”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过两天一起单章答谢。(n_n) 二更下午两点。(n_n)ro 第八十八章 母慈子孝 中 简飞振的话让简飞扬的火腾地一声就上来了。 “你指什么指?! 把手拿开!”简飞扬一边呵斥,一边伸出手去,将简飞振指着贺宁馨的手指一折一掰,又顺手拉着他的胳膊反拧到他身后,将他转了过来。 简飞振被简飞扬反拧着胳膊,气得想要大叫。 简飞扬见了更是生气,一脚踹在他腿弯处,将他踢得跪了下来。 简飞振跪着的方向,正对着坐在那里飞针走线的卢嬷嬷。 卢嬷嬷却仍是安然地坐在那里,似乎对屋里的打斗声完全听不进去。 贺宁馨本想劝一劝简飞扬,可是转而一想,简飞振实在也是欠揍,就让他嫡亲大哥修理他几下也好。 再说这对兄弟,以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嫡亲的兄弟。哥哥以为自己庶长子,弟弟以为自己是嫡长子,又被卢盈打一个,捧一个,过了二十多年。他们兄弟俩的隔阂,不是一时半回就能消磨掉的。 一也许让他们打一架,效果还好些。再说简飞扬心情不好,贺宁馨很贤惠地觉得应该让他发泄一下。而自动送上门的简飞振当然是个再合适不过的靶子。 贺宁馨便心安理得的走到一旁的绣架前面,看那绣样看入了神,装作不知道那边兄弟俩所谓的“打架”其实是简飞扬压倒性的胖揍简飞振。简飞振除了惨叫抱头下蹲,基本上无还手之力。 简飞扬的功夫有家传,也有在战场上练出来的近身肉搏的高招。 他如今心情郁闷急需有个宣泄的渠道,简飞振便“荣幸”中选。 本来简飞扬还顾忌贺宁馨会不会拦着他,可是偷眼一看,人家已经走到绣架前面看绣样去了。 简飞扬便放了心,揍起简飞振来更加得心应手。以前简飞扬不知道简飞振是自己的嫡亲弟弟以为简飞振是嫡子,自己是庶子占了他的位置,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总是有几分愧疚之心。兄弟俩并不亲密,也不融洽,彼此都是面子情儿。 想到自己好好的一家人,如今被这个贱妇弄得兄弟反目母子相见不相识,简飞扬又怒上心头,出手的拳头又快又狠。 只可惜屋子太过窄小,简飞扬的拳脚施展不开,只能尽往简飞振脸上招呼。 简飞振的惨叫声惊动了院子里的下人,可是不经屋里人的传唤,她们也不敢贸贸然闯进来,都在外头面面相觑。 扶风实在忍不住,大着胆子对屋里叫了一声,道:“夫人!一可要奴婢进来服侍?” 贺宁馨这才抬起头往简飞扬和简飞振那边看了一眼。 却见简飞振已经从抱头下蹲的动作,变为趴在地上,简飞扬正跨坐在他背上,挥拳挥得正起劲。 贺宁馨不由抚额哀叹一声,出言道:“好了,兄弟俩哪有隔夜仇? 打一架彼此就都气顺了。” 简飞扬这才住手,慢慢从简飞振后背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又轻轻拿脚踢了他一下,轻斥道:“给我起来!一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简飞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咄咄嗦嗦、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拿手指着简飞扬道:“不是你坐在我背上,我怎么会起不来?!” 贺宁馨看见简飞振脸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高直的鼻子下面挂着两管鼻血,嘴唇破裂,脸上更是红肿如猪头一样,心情更加舒畅,言笑盈盈地走过来,对简飞振道:“二弟不是大嫂说你,你是弟弟,还对大哥挥拳,让人知道说你连兄弟之情都不要了名声很好听吗?” 简飞振觉得鼻子那里有异,赶紧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却发现帕子上有血,知道是鼻子破了,不由悲愤地对贺宁馨道:“大嫂真是会颠倒黑白! 明明是大哥对小弟挥拳,将小弟打得遍体鳞伤,怎么就成了小弟对大哥挥拳了?!” 贺宁馨惊讶地大声道:“二弟,你可不能这样说话!刚才明明是你们兄弟俩打架,怎么你打了人就不认了?一你大哥是军中出身,拳头是硬一些,可是你的拳头也不软啊!你看,你将你大哥打得” 说着,贺宁馨将简飞扬拉过来,往他脸上看了看,没伤。又拉开他的袖子看了看,没伤。再看看简飞扬的拳头上,攥起来骨节啪啪作响,还是没伤。 简飞振冷笑道:“他的伤在哪里?你找得到一个给我瞧瞧吗?一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我的伤!” 没事这么抗打做什么? 贺宁馨白了简飞扬一眼,输人不输阵,硬着头皮对简飞振道:“外面看不到伤口,其实更严重,你打得你大哥都是内伤!” 被贺宁馨拉着袖子的简飞扬闻言被呛了一下,连声咳嗽起来。 简飞振双手一抖,将袖子放了下来,罩了自己胳膊上的伤口,脸如寒霜,对贺宁馨和简飞扬道:“既然今天大家撕破了脸,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不过是看我们娘儿仨不顺眼。一咱们分家吧。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以后娘的生养死葬,都由我的来打理,不劳你们费心!” 简飞扬听见这话,下意识往卢嬷嬷那里看了一眼,见卢嬷嬷还是在专注地缝着自己的小衣裳,对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简飞振见简飞扬对一个下人仆妇比自己的嫡母还要好,心里更是不忿,扭头哼了一声,触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鼻宁馨倒是吃了一惊,未料到简飞振居然想分家! 简飞扬转过头来,黑了脸,两手羊拢,又啪啪地揉了两下,对简飞振道:“你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一个劲儿地找抽?” 简飞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对简飞扬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一你再这样,我可还手了啊!”说得好象他刚才手下留情了似的。 贺宁馨有些啼笑皆非。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能指望简飞扬揍简飞振一顿就能将这些年的恩怨一并了解。 “二弟,今儿你大哥刚回来还有些事情要了结。等这里完事之后,你大哥会跟你好好谈一谈的。 至于分家的事儿,就不要再说了。说多了,既伤情分,又伤和气还于事无补。二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贺宁馨终于摆出了大嫂的样子劝说起来。 简飞振也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可是他娘被贺宁馨如同软禁一样关了起来,实在让他忧心如焚。这一个月来,他吃不香,睡不好,实在是很难受。今日大哥要是不给他一个说法,不立时将娘放出来,他跟这两人没完! 贺宁馨劝了兰天,简飞振还是不松口。 简飞扬也有些灰心,对简飞振道:“就算是要分家,也不是说分就分的。你先回去,咱们以后再说。” 简飞振急道:“那我去看一看我娘总可以吧?” 贺宁馨将暄荣堂彻底封了起来,没有她的令牌,谁都不能进去。 简飞振和简飞怡试着闯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贺宁馨正色道:“老夫人生了臆病,不仅乱说话,还经常认错人。 把她看起来,是为她好,也是为二弟、妹妹,和整午镇国公府好。二弟若是执意要跟老夫人在一起,跟我们分家,也行。 不过有个条件,就是二弟和妹妹从此不再是我们简氏族人!” 简飞振听了贺宁馨的话,比刚才更生气,又想拿手指指着贺宁馨,可是被简飞扬一瞪,又有些害怕,将双手背在背后,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一哪有分家就要逐出族谱的道理!” 没有了家族的依靠,他们出去,又能怎么生活呢? 简飞扬这才发话道:“你大嫂说得也是气话。你先回去,过两天,等我的事情忙完了,再跟你说说话。大哥今天揍了你,也是为你好。 一老夫人那里,你不用担心,一定不会饿着她,冻着她。她过得日子,肯定比卢嬷嬷以前过得要好百倍。你看那样艰难的日子,卢嬷嬷都活过来了,老夫人还能活不下去?!” 简飞振到了此时已经气无可气,闻言不再纠缠,对简飞扬和贺宁馨拱了拱手,道:“既然你们一意孤行,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一只望你们别后悔就是!”说着,一甩袖子,大步出了卢嬷嬷的屋子。 简飞扬立在屋子〖中〗央,看着简飞振远去的背影,心里翻腾不已。 贺宁馨也有几分黯然,对简飞扬道:“你还有话对娘说吗?” 简飞扬回过神来,转身同贺宁馨一起,将卢嬷嬷扶到了里面的内室里去。 三个人进了屋子,简飞扬将卢嬷嬷搀扶到屋里靠墙的一张小小的罗汉**坐下,自己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贺宁馨赶紧回身将内室的门关上,又将厚厚的门帘放了下来,以免被人见到简飞扬这幅样子。 卢嬷嬷面露微笑地看着简飞扬,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有看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恍惚。 简飞扬伸出手去,拉住了卢嬷嬷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又低声叫了一声“娘!” 卢嬷嬷居然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简飞扬头上抚了一把,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扬儿,乖!” 简飞扬再也忍不住,将头埋在卢嬷嬷的膝盖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贺宁馨站在一旁,也不断拿帕子拭泪。 这对母子,曾经离得那么近,又离得那么远。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母子重逢,可是又没有多长时间,可以让他们一直这样母慈子孝下去。 卢嬷嬷轻轻拍着简飞扬的后背,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卢嬷嬷似是累了的样子,抬眼看向贺宁馨,还拍了拍简飞扬的后背。 贺宁馨忙走过来,对简飞扬道:“娘累了,一会儿表妹就要拿午食过来,我们一起陪娘吃午食吧。” 简飞扬点了点头,低着头从地上起身,站到一旁。 卢嬷嬷微笑着端坐在罗汉**,直视前方,两眼似是有些灵动起来。 贺宁馨等简飞扬收拾好了,才同他一起扶着卢嬷嬷来到外屋。 卢嬷嬷刚想拿起针线再做起来,卢珍娴同郑娥已经走了进来,对贺宁馨和简飞扬行礼道:“大哥、大嫂,午食送来了。” 贺宁馨忙道:“摆饭吧。咱们一起吃,热闹些。” 卢珍娴和郑娥笑着点头,回身让外面拎着食盒的婆子过来摆饭。 屋里的长案被移到了墙边上,以前墙边的八仙桌被移到了屋里鼻中,当了饭桌。 那些婆子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饭菜都拿出来,在八仙桌上一一放好。 贺宁馨看了看,有给卢嬷嬷吃的紫糯小米薏仁玉米茬子粥,配新炸出来的小银鱼,十分下饭。还有一碟子四喜丸子和坛子肉,是简飞扬爱吃的。四喜丸子旁边的松仁玉米和咸鱼鸡粒豆腐煲,应该是给自己准备的。再看看卢珍娴和郑娥面前,一人只有一个小碟子的素炒什锦和豆腐丸子,那菜量也就够猫吃一顿的。 “吩咐下去,让厨房再给卢姑娘和郑姑娘添两个菜过来。”贺宁馨皱了皱眉,对大厨房的两个婆子吩咐道。 卢珍娴和郑娥忙拦着贺宁馨,又道:“大嫂别忙,这些够吃了,是我们让厨房不要准备那些份例菜的。不过是午食,压一压就好了。吃多了怕停食,反而不好。” 贺宁馨担心她们两人太过客气,笑着道:“不过是份例菜,你们若是吃不了,给你们的丫鬟吃也是一样的。” 大厨房的婆子忙应了声“是”下去准备去了。 卢嬷嬷一个人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一丝声音都没有。 虽然她疯傻了这些年,可是从小就培育起来的教养已经刻到了她的骨子里。 贺宁馨同简飞扬在左右两面相陪,卢珍娴和郑娥在下首打横相陪。 一会儿大厨房里又送来了卢珍娴和郑娥的份例菜,摆放到桌子上。 贺宁馨她们才开始吃起来。 一时屋里分外沉默。 外头候着的人听见屋里鸦雀无声,知道是用上午食了,都屏息凝气地在院子里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屋里伺候的丫鬟出来,叫了人进来收拾饭桌。 贺宁馨亲自捧了茶,伺候卢嬷嬷漱了两口,又给她换上饭后用的清茶。 卢珍娴不奇怪,郑娥倒是看了贺宁馨好几眼,有些诧异的样子。 几个人刚要闲话,外面有个婆子忙忙地冲进来回道,说二少爷带着大小姐,还有他们各自院子里的婆子丫鬟,正跟暄荣堂守门的婆子丫鬟打起来了! 第八十九章 母慈子孝 下 听见那婆子的话,简飞扬本来含笑的脸一点点地沉了下来。他缓缓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那报信的婆子面前,问道:“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在千军万马里历练出来的威压立现,将那婆子躬着腰的身躯都要压垮了。 那婆子索性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道:“回……回……国公爷的话,二少爷……二少爷带着大姑娘,和两人院子里的下人,同二老太爷一起,在暄荣堂门口……逼着人开院门……里面的人不开……他们就拿了家什砸起门来。外面守着的人过来劝,他们就同那些人打起来了……”婆子嘴里的二老太爷,便是远道而来的二叔公。好不容易说完了一席话,那婆子偷偷抬起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贺宁馨忙起身走到简飞扬身边,同他并肩而立,对那婆子道:“你去致远阁,传我的话,让刑房的嬷嬷先去暄荣堂,将的下人都抓到刑房去。——等国公爷亲自处置。”又抬头看着简飞扬道:“国公爷别担心,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简飞扬抬起手,止住了贺宁馨,道:“不用。你去没用,他们没有将你放在眼里。你又和气宽厚,被人欺负了都不晓得反击回去,还是我去吧。我是他们的大哥,这个国公府的一家之主。我倒要看看,他们有谁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贺宁馨听了简飞扬的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被人欺负了也不晓得反击?这是说我吗?认错人了吧! 可是简飞扬到底是为她好。有一个人能在出事的时候站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解困除难的感觉真好! 贺宁馨便微微后退几步,含笑道:“国公爷也别气着,跟糊涂人生气,犯不着。” 简飞扬点点头,对贺宁馨道:“本来还想等一等,看来他们倒是等不及了。我倒要看看,等那不孝的忤逆子知道真相,又当如何!”说着,大步往院外走了出去。 贺宁馨听了简飞扬的话,眉头去蹙了起来。——就算要简飞振知道真相,这样粗暴的法子可不管用。 想到这里,贺宁馨跨出屋门,紧走几步,追上正大步往外走的简飞扬,低声而急促地道:“飞扬,你等等!——你听我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你说良心话,如果这十多年来,卢盈没有苛待你,而是如同对待二弟一样待你,视同亲生,你会不会因为看了你爹的一封信,就立时对卢盈恨之入骨?” 简飞扬住了脚,站在院子中央的青石板小路上,眼睛平视着前方,没有说话。春日的风吹过来,将他的薄氅吹得迎风飘起,显得他的背影越发孤单。 贺宁馨说得当然有道理。 简飞扬从记事起,就没有在卢盈这个假的简老夫人那里得到过丝毫的关爱和照料。无论是以前他以为自己是庶子,还是现在知道了真相,他从来就没有把卢盈当作真正的娘亲敬重过。所以他接受起真相,完全没有任何负担和犹豫。 可是简飞振不一样。简飞振从记事起,卢盈就是个待他如珠如宝的娘亲。而且卢盈因为自己不能生育,为了自己以后着想,她也只能抓着简飞振不放,当他是亲生儿子,爱他宠他,既是弥补自己心底的遗憾,也是为了自己老了之后有人奉养。 父母同子女的感情,血缘的作用固然有一些,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在多年的共同生活中慢慢培养起来的。 简飞扬怎么能拿着一封信就否定了卢盈同简飞振十多年的母子感情?! 这事处理不当,说不定会彻底将简飞振推到卢盈那一边去! 如果真的成了这样的下场,令亲者痛,仇者快,他以后又有何面目去见自己九泉之下的爹爹?! 说到底,还是自己这个长兄做得太差劲了。这些年,他居然丝毫没有怀疑过卢盈的真实身份!若不是有宁馨…… 想到这里,简飞扬回过头来,脸色已经平静下来。看着贺宁馨有些急切的小脸,简飞扬嘴角微翘,冲她轻点了一下头,低声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得不周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你提醒我。——只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二弟,让他继续糊涂下去。认贼作母,不明是非,又怎配做我们简家的子孙!” 春日的晚风带着些微醺的花香袭袭吹来,绕着简飞扬和贺宁馨的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两人在院子里中间的路上对视了一会儿,有些浮躁的心终于慢慢沉静下来。 贺宁馨对简飞扬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有了计较。对二弟来说,我们说什么都没用,都是假的,都是别有用心。所以我们应该让那女人亲口说出来,让二弟亲耳听到、亲眼看到那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才能让他有所触动,慢慢明白过来。——明儿宋医正过来复诊,我问问他,看看卢嬷嬷的情形如何。如果好转许多,不怕受些刺激,我们可以……”说着,贺宁馨走近简飞扬身边,扬起头,低声说了几句话。 简飞扬低下头,俯耳过去,一边听,一边点头。 等贺宁馨说完了,简飞扬已经一脸赞同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回身轻轻抱了贺宁馨一下,才放开她,逃也似地出了院子,往暄荣堂那边去了。 卢珍娴和郑娥本来也跟着贺宁馨从屋里出来,站在贺宁馨和简飞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眼见大表哥和大表嫂鹣鲽情深,卢珍娴和郑娥低头轻笑,装作没有看见两人的情不自禁。 贺宁馨不提防简飞扬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行此亲密之举,脸上已是红霞翻飞,耳边又听见有人轻笑,脸上更是辣辣地有些掌不住。 卢珍娴见贺宁馨窘成这样,忙过来岔开话题道:“大嫂,大哥一个人恐怕招架不过他们三个人,我也跟着过去帮帮忙吧!”又对贺宁馨若有深意的点点头,满怀期许的看着她。 郑娥也走到卢珍娴身边,主动提出要跟卢珍娴一起去,至少能把简飞怡劝回来。 贺宁馨想了想,道:“那就麻烦两位了。” 卢珍娴和郑娥便快步跟着简飞扬也往暄荣堂那边去了。 暄荣堂前面的空地上,此时刑房的嬷嬷已经拿了绳子过来,将简飞振和简飞怡院子里的下人锁了一长串。正让他们抱着头对着院墙根儿,蹲在地上。 暄荣堂的下人排成一排站在紧闭的院门门口,脸上身上都有些挂彩。 前面的空地上四下散着一些棍棒和绳子,不知是哪一方带来的东西。 简飞振和简飞怡站在院门前的台阶下,同简飞扬怒目而视。 二叔公抱着手站在一旁,正端着长辈的架子,对简飞扬道:“飞扬啊,不是二叔公多嘴。实在是你媳妇儿太过分了,这样忤逆不孝的女人,早就该休了去!——娶妇娶贤,你娶个这样不贤的媳妇,就是家门不幸啊!我们简家,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了这么个恶妇!” 简飞扬扫了二叔公一眼,眼风过处,让二叔公哆嗦了一下。 可是想到简飞扬的镇国公爵位,还有简家嫡系的豪富家财,二叔公又壮了胆,倚老卖老地走到简飞扬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大侄孙啊,来,休了这个恶妇,二叔公给你寻个好的。你二叔母娘家的姑娘,个个生得如花似玉,比你媳妇儿好看得多,又贤惠,又守礼。你休了她,二叔公就站在你这边!” 这话一出,简飞振立时怒道:“二叔公!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二叔公不敢看简飞振,缩着脖子躲到一边,嘟哝道:“我是帮理不帮亲啊。他是嫡长子,又袭了爵位,于情于理,都在他那边啊!” 简飞振指着暄荣堂紧闭的院门道:“他将我娘关起来,哪里还有情面?哪里还有道理?!” 简飞扬看也没看二叔公一眼,只是两眼紧紧盯着简飞振,道:“老夫人生病了,怕惊扰了别人,我才让你大嫂将她好好看护起来。怎么说是关起来?” 简飞振冷笑一声,道:“你别往身上抗了!——我告诉你,今日这种局面,我娘早就预计到了!”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什么大家闺秀,御史嫡女!——我呸!那时候,我娘说,担心那恶妇进门了,就没有好日子过,还担心被那恶妇陷害,赶出简家家门。我还帮你媳妇说话,说她不是这样的人。如今看来, 我竟是个瞎子!没有看清那个恶妇的狼心狗肺!” 此话一出,简飞扬再也忍不住,伸手啪地一声,扇了简飞振一个耳光,又紧紧捏住了他的喉咙,阴森地道:“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就不是扇你耳刮子这样简单!”说完这话,才放开简飞振的喉咙。 简飞振被掐得大咳起来。 屋里的卢盈隐隐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几次想冲出去,都被那几个又聋又哑的婆子拦住了,不让她出去。后来索性如同对待发疯似的卢嬷嬷一样,将她的嘴堵起来,又把她捆在椅子上。 简飞怡从来没有见过简飞扬发怒的样子,看见他如杀神一样掐住了二哥简飞振的脖子,吓得后退几步,躲在了墙边。 卢珍娴和郑娥赶过来,正好看见简飞怡想要退缩的样子,忙一起迎上去,走到简飞怡身边,一人一边拉住了她的胳膊,轻声道:“妹妹,你是金玉一样的人,别搀和这些事了。我们先回去吧。” 简飞怡看看暄荣堂紧闭的大门,又有几分委屈,对卢珍娴和郑娥道:“卢姐姐、郑姐姐,我娘在里面被关了一个月了,我实在担心她……” 卢珍娴劝她道:“你娘生病了,等病好了,自然会出来的。你知道,生了臆病,若是被人知道了,说不定要送到疯人塔去。你真的想你娘去疯人塔关着,还是在这里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简飞怡本是个没主意的人,闻言咬了咬唇,又看了看简飞振那边,低声对卢珍娴和郑娥有些犹豫地道:“可是我二哥说,我娘根本没病,是大嫂……故意把娘关起来的。” 卢珍娴摇摇头,笑道:“你二哥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老夫人有没有病?再说,大嫂那里还有太医院的宋医正开得方子,岂能做得假?” 简飞怡似信非信,问道:“真的?——真有方子?” 卢珍娴肯定地点点头,拉了简飞怡就走,边走边道:“你若不信,等会儿我们去大嫂那里,让大嫂把方子拿来给你看就明白了。” 简飞怡这才有些迟疑地跟着卢珍娴和郑娥往自己院子里走。 简飞振看见卢珍娴劝走了自己的妹子,在后面怒声道:“表妹!——你拉着飞怡去哪里?” 卢珍娴停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二表哥心浮气躁,还是多听听大表哥的话吧。我带飞怡妹妹回去歇着。” 简飞振听见自己的心上人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更是怒不可遏,指着简飞扬道:“你有本事!——我跟你说,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将你的事抖出来,大家谁都别想讨到好,都回家种地去!”威胁要将简飞扬是庶子的事说出来。 若是以前,简飞扬自然要退让三分。 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看着简飞振怒气勃发的脸,简飞扬笑了笑,问道:“你当真要闹下去?” 简飞振见大哥这次居然没有发火,也颇有些奇怪,却还是大声道:“今儿不把我娘放出来,我就没完!” 话音未落,简飞扬上前一步,右手手刀挥起,往简飞扬脖子后面砸了下去,将他打晕了过去。 简飞怡远远地回头看见这一幕,吓了一大跳,赶紧心慌意乱地跟着卢珍娴和郑娥两个人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不敢再跟过来。 那边简飞扬将简飞振打晕了,便对刑房的嬷嬷道:“这些的下人都带到外院刑房,各打十大板子。也不用再回来当差了,直接去贺府寻了亲家太太,让她派人过来,将这些人送到东南盐场去。” 刑房的管事嬷嬷忙应了,又问:”那二少爷和大姑娘的院子里,就少了下人服侍了。“ 简飞扬冷冷地道:“他们有手有脚,难道离了下人就活不成了?!”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二更下午两点。 继续求粉红票啊~~~ro 第九十章 大限将至 一旁的二叔公见简飞扬干净利索地将简飞振打晕在地。吓得一哆嗦,赶紧转身贴着墙根要溜走。 简飞扬看着二叔公的背影,在后面大声道:“让外院备车,送二叔公回万州去!” 二叔公惊得转过身来,对简飞扬愕然道:“大侄孙,不用了。你贵人事忙,不用招呼我。我跟我的小孙子能自己照顾自己。” 简飞扬“哦”了一声,便又对人吩咐道:“既然二叔公说了自己回去,就不用让外院备车了。”说着,转身吩咐了一个管事嬷嬷,道:“给二叔公收拾行李,晚上准备一桌好酒菜,送到二叔公住的客院里去。明日一大早,送二叔公出城门。另外,将今日二门上守门的婆子和小厮带到刑房去受罚。一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真当我镇国公府是软柿子的,谁都能来掐一把?!” 二叔公本来是住在外院的,从外院到内院,本来要贺宁馨管家的令牌才能进来。而简飞振和简飞怡明显没有令牌,却也带着二叔公进了内院,当然是二门上管门的婆子和小厮的责任。 二叔公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脸上实在下不去,忍不住出言道:“飞扬,你别欺人太甚!…你别以为你在这府里能一手遮天,能瞒得过别人!若是我回去禀告了族老们,开祠堂问罪,你这族长的位置,也该换人做做了!” 简飞扬拱了拱手,漫不经心地道:“好说请便。麻烦二叔公回去说一声,谁愿意做这个族长,尽管拿去。飞扬公务繁忙,本来就无法照顾到族里的事务,这些年也只是领个虚职。如果二叔公能帮了飞扬这个大忙飞扬感激不尽!” 二叔公本以为将族长的位置抬出来,至少能让简飞扬客气些谁知人家根本不稀罕这个位置。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简飞扬摆出这幅不在乎这个“族长“位置的样子,二叔公便彻底没了底气,只好含糊其词几句,便赶紧出了镇国公府的内院。 回去的路上二叔公眼看自己明日非走不可,若是再想死赖下来,以简飞扬的手段,自己是招架不住的。便盘算着明日回万州之后,要寻族里几位辈份高的族老们好好商议一下。简飞扬长年不在万州,族里的事务确实无法兼顾。 镇国公府因为是简家里面的嫡系,又是最位高权重的一支,所以历年来族长之位,都是自动由袭了镇国公爵位的人担任。同时在万州那里,又有一位代理族长打理日常的事务。 也许是时候,将那位代理族长扶正了。 贺宁馨派人回万州请族老上京来的时候,别的人或是家事繁忙,或是不想淌镇国公府的这趟混水,都躲得多,藏得藏,不想跟过来。 只有二叔公家计不好,一直想着要到镇国公府打秋风,多捞几个银子回去,也好给孙子存家底孙女存嫁妆。他的儿子们念书不成,只有一把傻力气,在家里务农为生。本来还想去军中同简飞扬一样,搏一份前程。可是二叔公同他妻子都担心儿子没那么好命,没搏到前程,反而把小命送到战场上了,一直不许他们去。 如今简家的族人良莠不齐,二叔公无人可投靠,只好打起了镇国公府的主意。 所以趁着国公夫人派人来祖籍的时候二叔公就义不容辞地跟着上京来了。 当年简老夫人带着几个孩子回乡的时候,二叔公跟他们打过一些交道,也算是熟人。卢太夫人贤孝之名传遍乡里,二叔公他们早就晓得了。 而当年简老夫人“苛待“嫡长子简飞扬的事情他们这些族人也都看在眼里,也曾私下议论过不知这简老夫人为何如此。 有人也说过,是不是简飞扬其实并不是嫡长子。不过这种说法,被当时的代理族长立时否决了。因为简飞扬出生的时候,那位代理族长专程到京城喝过他的满月酒,绝对是做不了假的。 而这位简老夫人,代理族长总觉得怪怪的,又不知怪在哪里。只是那时候镇国公府分崩离析,老镇国公简士弘,也就是他们的前任族长,金殿撞柱而亡。镇国公府一众人等被废为庶民,这位简老夫人成了寡妇,带着三个孩子回乡,还算循规蹈矩,代理族长便保持了沉默。 等到了镇国公府的新任国公夫人派人回来请人上京的时候,这位代理族长觉得有些蹊跷,便第一个躲了出去。 只有二叔公乐颠颠地跟着上京,撞到了简飞扬的枪口上。 二叔公回乡之后,倒是将简飞扬的话带到了。那位代理族长辛苦了这么多年,才因为简飞扬的一言,终于做上了正式的族长,从此对简飞扬心存一份感激。 此是后话不提。 这边简飞扬将简飞振打晕之后,不许婆子丫鬟过来扶他。自己找了根绳子,将他捆了,又拿布堵了嘴,将他扔到致远阁那边一间空着的后罩房里,存心要让他受点皮肉之苦。 晚上回到房里,贺宁馨听说了简飞扬的处置,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也太过了些。你这样折磨他,只会让他更生逆反心理。” 简飞扬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当年从军的时候,曾经跟着几个老兵,被大队掉到羌族人的营地里,七日七夜,只能喝一点接的雨水。 为了躲避羌族人的搜寻,必须躺在自己的窝棚里一动不动,连毒蛇从自己脚边爬过,都要视若无睹“……贺宁馨从来没有听简飞扬说起过他从军的往事,一时也沉默下来。 简飞扬又叹了口气,道:“二弟底子不坏。1小时候,我吃不饱他也曾经瞒着卢盈,偷偷拿东西给我吃……” 一饭之恩,也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自己嫡亲的弟弟? 贺宁馨能理解简飞扬的心情,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如果简飞振真的是卢盈的亲生子他处置起来还能再果断几分。可是算飞振确实是简飞扬同父同母的兄弟,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像以前一样,对简飞振只是面子情。 “将他关几天,饿上几顿,败败火再说话。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凡事没有担待只知道躲在女人背后,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要是真依我,等这件事了结之后,我恨不得将他扔到军营里历练一番。…简飞扬忿忿地道。 贺宁馨忙拦住他,道:“你败败他的火没有问题。可是送军营里就不必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中了举人的。再过两年又是大比之期,到时候下场,说不定还能中个进士,就让他走文官这条路吧何苦还要去武将那里凑热闹。” 说实话,贺宁馨对简飞振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从她嫁过来以后,自问对简飞振的事情也算尽心尽力,可是一有事情,简飞扬就会翻脸,将矛头指向自己这个大嫂。 若不是有简飞扬一直站在自己身边,自己这个媳妇也会做得左支右绌,说不定还不如上一辈子在宁远侯府的时候。那时候,有老侯爷的鼎立支持,自己管理后院令出必行,帮老侯爷出谋划策,算无遗漏。 也因此让宁远侯府的太夫人看自己越发不顺眼…… 想起老宁远侯楚伯赞,贺宁馨心里一动,看向简飞扬问道:“你在西南军中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老宁远侯楚伯赞?” 简飞扬正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闻言点点头,道:“老宁远侯打仗是一把好手。我好多东西都是从他那里学到的。”又看向窗棂外被细棱格分割成的一格一格的夜空,道:“在老宁远侯那里他永远留有后招,狡兔三窟,声东击西,让羌族人防不胜防。我虽然也被羌族人说“狡诈多智,可是同老宁远侯比,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 贺宁馨从来没有听见简飞扬这样称赞一个人便笑道:“老宁远侯自然不错,可是我觉得他的有些法子太过阴损,反而显得有些旁门左道。打仗同做人一样,凡事留有后手当然重要,可是堂堂正正,凡师出必有名,凡与战必有义,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也才是正道。” 简飞扬意外地看了贺宁馨一眼,道:“这是我爹说过的话。” 贺宁馨笑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爹当年也是我们大齐朝的一员猛将,能征善战,咱们大齐朝的北地一有战事,便由老镇国公披挂上阵,从来未逢败绩。”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话,又黯然起来,道:“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了金殿之上。”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人都说“文死谏,、“武死战,。我爹是武将,做什么要去跟文官抢饭碗?”言下之意,还是在抱怨老镇国公丢下了这一大家子。 贺宁馨忙劝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的时候,都是取忠而不取孝。 爹爹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你也不要钻了牛角尖,一味地埋怨。” 简飞扬笑了笑,转了话题,问起娘亲卢宜昭的病来,又想起白日里贺宁馨说得计策,问道:“你当真要让卢盈同我娘当面对质?一我娘连话都不肯说,怎么能对得起来?” 贺宁馨道:“等明日宋医正过来复诊,就差不多了。 你娘不用说话也行,有我说话就够了。” 简飞扬还是有几分担心,道:“你又不善与人争执,卢盈那贱妇惯会颠倒黑白,到时候你说不过她怎么办?” 贺宁馨似笑非笑地道:“不好意思。这一次,你会发现你看走眼了。”贺宁馨说不过的人,在这个世上还没有出世。以前她很少与人当面争执,一来自矜身份,二来没有必要。很多时候不用她开口,已经有人抢着帮她做了。 当需要她出手的时候,她从来都毫不容情。比如上一次在宁远侯府,帮前世的自己讨回公道。还有这一次,让简飞振认清卢盈的真面目。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倒下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贺宁馨特意去关着简飞振的后罩房的那间空屋子里瞧了瞧,见简飞振被捆得跟个粽子一样,居然还能在硬邦邦的青砖地面上呼呼大睡,显见昨天是累狠了。便不再管他,只是命两个婆子好生看着就是。 宋医正来得很早,贺宁馨立时丢下手头上的事情,亲自带着他去给卢嬷嬷复诊。 卢嬷嬷的精神头儿一日好过一日,看上去确实比当初好了许多。 可是宋医正一把脉,还是不断摇头,对贺宁馨道:“内里还是太虚,你得多弄些温补的药给她吃吃。” 贺宁馨心里一紧,忙道:“宋医正请明言,不用有顾虑。我们要知道卢嬷嬷的病到底怎样了,有没有可能好得快一些?” 宋医正十分为难,想了半天,对贺宁馨道:“不瞒国公夫人,卢嬷嬷的病到了这份上,一半看人力,一半看运气,已经不是药的问题了。” 见贺宁馨还是一脸迷惑的样子,宋医正又进一步解释,道:“就如同一个纸糊的风灯,在野外风吹雨打这么多年,你再紧着补外面的灯罩,也架不住里面的灯架子已经腐朽不堪,随时有坍塌灯灭的可能。” 贺宁馨失望的脸色溢于言表。宋医正也很不好意思。医者父母心,他痛恨跟病人的亲人说这些话,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隐瞒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贺宁馨知道宋医正说得是实话,想起自己要做的事,贺宁馨咬咬牙,将宋医正请到外屋问道:“宋医正,我想知道,有没有法子,能让卢嬷嬷清醒过来?” 宋医正有些吃惊,道:“她现在糊里糊涂的,其实是一种自保。 你知道,有时候人经历了太大的伤害,会有昏迷或者疯癫的反应,其实是人自身在保护自己,不去寻死路的一种自然反应。你若是唤醒了她,说不定她就活不下去了。” 说完这话,宋医正立刻明白过来,也笑了笑,对贺宁馨道:“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如卢嬷嬷这样的情况,夫人可以让她受到适当的刺激,说不定就能清醒过来。就她的身体状况来说,目前还能撑得住,只是”宋医正顿了一顿,又道:“如卢嬷嬷这种病,一旦清醒过来,就离大限不远了。”回光返照的时候最清醒。 第九十一章 花开花落 上 “如果不清醒,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离大限能有多远。贺宁馨反问道。 宋医正苦笑“也不远了。 所以,夫人就当我刚才说得是废话,该做什么,就去做吧。” 贺宁馨心下恻然,知道如今就是有灵丹妙药,也是无力回天。只能安慰自己,让卢宜昭临死的时候清醒过来,帮她的儿子一把,也体会到老国公爷的苦心,应该也是卢宜昭自己愿意的吧? 贺宁馨一边想着晚上如何跟简飞扬交待此事,一边郑重谢过宋医正,命人送他出府。 等晚上简飞扬从衙门里回来,贺宁馨便原原本本将宋医正说得话转述了一遍。 简飞扬半天没有说话。 贺宁馨等了半晌,简飞扬却起身道:“我还有些事,要去外书房理一理。”说完,快步离开了内室,往外院里去了。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不想在她面前失态,而且作为儿子,刚得知亲生母亲尚在人世,马上又要面临天人永隔的局面,心里的难过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和明白的,便没有拦着他,也没有追上去。 简飞扬半夜才回到内室。洗漱之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贺宁馨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打个盹儿,又被简飞扬吵醒了。 “回来了?事都办完了吧?”贺宁馨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帐帘里面的黑暗。 “嗯。”简飞扬一面说,一面掀开被子躺进去,抱着贺宁馨在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道:“睡吧。明儿还要劳心费力,可别累狠了。” 贺宁馨便知道简飞扬是赞同了她的主意。 既然两人都同意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再拖不知会出什么问题。 简飞扬虽然难受,可是也没有别的法子。与其让娘亲一直在糊涂中离开人世,还不如唤醒她,让她知道爹爹的一番苦心,想必也能了了娘亲和爹爹的一番心意。 贺宁馨想起还在缇骑诏狱里面的杨兰,担心地问了一句,道:“杨兰还有没有说过别的事情?“那位买通东南道上的黑道,屠了卢家庄的神秘人,仍然让贺宁馨有些心惊肉跳。 简飞扬一时语塞。其实安郡王将杨兰交给属下用刑的时候,已经毒哑了她。她若是还有要招的,也只能拿笔写下来。可是用了拶刑之后,她的手指头还能拿笔吗?简飞扬深表怀疑。 不过这些事情,他根本不想贺宁馨知道,所以上一次,他只是含糊其词,说还在审,不知能不能问出别的什么。 现在贺宁馨问起来,简飞扬只好道:,” 她再也说不出话了。” 贺宁馨心里一惊,清醒了几分,低声问道:“可是用了大刑?” 简飞扬点点头,把贺宁馨又搂紧了几分,在她耳边轻声道:“安郡王担心她说得太多,将我们镇国公府扯进去。所以我们俩问完话之后,就将她毒哑了,交给下属动刑。 不过是惩罚的意思,也算是为卢家庄枉死的数百条人命赎罪。” 贺宁馨有几分不安,在简飞扬怀里挪动了几下,道:“我还是觉得那个神秘人,是实有其人的。” 简飞扬默然了半晌,道:“就算有,也掩盖不了她们母女的罪孽。” 贺宁馨笑了一下。贪念人人都有,不过一般人的贪念,都是在一定的范围以内,不会超出自身的境遇太多。 而杨兰的贪念,却是让人匪夷所思,完全不顾她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境遇。 一般的名妓从良,要么隐姓埋名,嫁给穷家小户,拿着当年的私房贴补婆家,才能坐稳正妻的位置。若是不想嫁给穷家小户,而是要进大户人家,做到外宅也就到了头了,不可能进府去做妾。 这位堂主夫人杨兰,不仅不想做妾,还奢望正妻的位置,难怪那位卢老太爷后来厌了她,连外宅都不想维持,只想打发她走人。 一般的女人,对这些奢望不到的东西,根本想都不会想,更别说跟自己的男人一再提起来,都知道只会徒惹笑柄,自讨没趣。 而杨兰跟着卢家大公子的时候,不仅提过多次想跟卢公子做正头夫妻,而且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灌输到女儿脑子里,居然让卢盈奢望以一个丫鬟之身,就能做三百年勋贵人家的主母! 可是这样的贪念,在风云际会,朝政更迭之下,居然让她们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见人力有时穷,天意不可测。 要说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的计策,不是不完备的。先让同自己夫人生得相像的丫鬟顶替夫人的位置,瞒下夫人生了恶疾的消息,将庞贵妃的黑手挡在府外。然后在夫人快要病好、自己打算金殿赴死的时候,做好了两手准备。 首先将家里的绝大部分财产运到祖籍藏匿起来,这样若是自己一死,镇国公府抗不住庞贵妃的反扑,一家大小全部被杀,至少也能将财产留给族里的远亲。 其次,若是庞贵妃没有那样大的本事,镇国公府只是被夺爵削职为民,病好后的卢宜昭在自己娘家卢家的扶持下,护住一家大小是没有问题的。 而那个被拿来当了幌子的丫鬟卢盈,估计根本没有放在老镇国公眼里。说不定他还觉得,当时假的镇国公夫人待在明面上,更能挡住庞贵妃的明枪暗箭。卢宜昭便可以在幕后操纵前头的丫鬟卢盈,得以带着孩子全身而退,甚至必要时拿卢盈做替罪羊,丢卒保车。 老镇国公简士弘甚至考虑到了这个丫鬟是不是会恋栈不去,所以留下遗书,说如果卢盈不肯相让,便命大儿简飞扬斩杀卢盈。 可惜这一切的打算,都坏在一个问题上,便是自己妻子的娘家卢家不仅没有成为自己妻子的倚仗,反而被灭了族。如果卢家没有被灭,卢宜昭就算没有像他预料的一样很快病愈,卢盈也坐不住这正室嫡妻的位置。 卢家也是百年世家,可不是吃素的,是不可能被卢盈从卢宜昭那里偷师学来的三脚猫功夫骗过去的。她也只能骗骗陌生人,或者是几岁大的小孩子。 还有卢盈比一般人更盛的贪念,也是出自老镇国公意料之外的。 他大概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胆大妄为的丫鼻卢盈背后,还有那样一个更胆大妄为的母亲,才教出了卢盈这样一个四不像的女儿。 说起来,若不是有简家家财的**,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肯定早就不在人世了。不过光凭这一点,老镇国公简士弘大概就能含笑九泉了。一至少,他还是用某种法子护住了自己的妻子不被人轻易害了性命。 贺宁馨在简飞扬怀里仔细跟他分析着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道:“明日晚上三更之后,你命那几个看着卢盈的婆子,给她换上丫鬟的装束,蒙了头,带到平章院里去。” 平章院是以前老镇国公简士弘同国公夫人卢宜昭住的上房院子,后来被卢盈占了。贺宁馨嫁过来之后,两人还有过一番争执。卢盈曾经在那里挖了个坑,想让贺宁馨跳进去,绝了她同简飞扬的后嗣。结果贺宁馨虚晃一枪,将简老夫人诓出来之后,根本没有搬进去。这事让假的简老夫人卢盈气得中风,从此便开始走下坡路。 所以如果要唤醒卢宜昭的记忆,还原当年的场景十分重要。 贺宁馨便问简飞扬:“你记不记得,你爹和你娘当年的上房是什么样子的陈设?” 简飞扬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道:“不太记得了。我记事以后,就很少去平章院。我爹只许我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别说平章院,就连后huā园里他同我娘一起住的小院子,我都没有去过。” 简飞扬小得时候,不知道爹爹为何不去娘的院子,反而天天去后huā园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里住。后来他回到东南万州祖籍,偷听到自己是庶子的时候,又觉得爹爹是个宠妾灭妻之人,先有自己这个庶长子的出世,后来又日日去后huā园里妾室的院子里住,将嫡妻抛在一边… 凡此种种,居然都是误会。 简飞扬叹了一口气,对贺宁馨道:“现在看来,幸亏羌族人没有我们中原人狡诈。不然凭我的脑子,不一定斗得过他们。” 贺宁馨忙安慰他,道:“你不用妄自菲薄。打仗靠的是实力,阴谋诡计只能得一时之功。可是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 简飞扬笑了笑,在贺宁馨脸上亲了一下,道:“我媳妇说得话,就是好听。” 贺宁馨嘴角微翘,道:“如果你不记得,我就按照一般国公府上房的陈设,将平章院的内室布置起来。”想了想,还是打算到时候再带着娘亲卢宜昭过去,问问她有什么印象,让她帮着布置屋子,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既然要在那里演上一出大戏,清场便是必要的。 简飞扬便答应从安郡王那里借几个缇骑的女番子过来,护住平章院的外围,以免有人偷闯。 “你带着二弟,躲到里面的隔间里去。我会事先在隔间的板壁那里,留下几个缝隙。如果你们想看看当时的情形,也可以从缝隙里面看见。一不过就得辛苦二弟几分,不能让他出声,也不能让他弄出响动。”贺宁馨又对简飞扬说道。 简飞扬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会看紧他的。”到时候会将他堵了嘴,捆成个粽子样儿。 贺宁馨踌躇了一番,又问道:“我想让表妹也过来。她到底是卢家人,而且,她说不定还知道些别的事情。到时候,让她同你们一起躲在隔间里好不好?”为了挽回简飞振,贺宁馨也算是煞费苦心。知道简飞振对卢珍娴有心,如果卢珍娴也帮着卢宜昭说话,简飞振应该会仔细考虑吧? 从贺宁馨知道卢家人被灭,同杨兰有脱不开的干系之后,她就对卢珍娴爹娘的死,有了某种怀疑。原因很简单,当时卢珍娴的爹娘带着她逃到简家庄上的时候,正是卢家被灭的时候。杨兰和卢盈想得是卢家人都死绝了,她们才能鸠占雀巢。那时候若是让杨兰得知卢家还有三条漏网之鱼,会不会而留下卢珍娴,不知是她们计划之中,还是计划之外的。 如果幸运的话,贺宁馨明日想将这些疑团都一网打尽。 其实很多事情,她自己都有猜测。如果明日卢宜昭仍然无动于衷,不能开口说话,贺宁馨打算来个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看看自己能不能骗到卢盈这个骗子。 当然,若是她的布置起了作用,让卢宜昭亲自开口,揭穿卢盈的真面目,肯定比贺宁馨出马更管用。 “飞怡那里怎么办?一你打不打算让她知道真相?”贺宁馨不是很确定。简飞怡只是个女儿,将来总是要嫁出去的。让她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呢?白白让她伤心而已。 简飞扬也是同贺宁馨想得一样,便道:“飞怡就算了。等这桩事了结,你就多上点心,寻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吧。她的年岁也不小 了。” 贺宁馨笑着应了,两人忙了一天,也都累了,便各自歇息。 到了第二天,简飞扬上朝去之后,贺宁馨便约了卢珍娴一起去后huā园东南角的小院子,亲自带了卢宜昭出来,往平章院里去了。 这些日子,贺宁馨天天过来,跟卢宜昭说说话,或是跟她一起做针线。卢宜昭已经对贺宁馨很是熟悉,偶尔还能看着她笑一笑。贺宁馨让她做什么,她都会跟着去做。 所以旁人不能将她请出那个小院子,贺宁馨却可以。又加上有卢珍娴跟着,卢宜昭脸上的神色更是祥和。 一行人来到平章院里,贺宁馨命丫鬟婆子都等在外面,不要让人闯进来。自己和卢珍娴一起,1小心翼翼地扶着卢宜昭进了平章院上房的内室。 只见内室里如雪洞一般,诸般帐帘陈设都被贺宁馨事先收起来了,等着今日再重新布置。 看见内室里摆放的家私,卢宜昭的眼里出现一丝困惑的神色,眉头更是不由自主的跳动了几下。 第九十二长 花开花落 中 卢骨昭的神情没有逃过贺宁馨一直关注的眼睛。 看见卢宜昭对这里似曾相识的样子,贺宁馨心里的底气更足了。 她伸手轻轻拉了卢珍娴的衣袖一把,两人一起走到内室的长榻边,拿起一幅宝蓝色绣着万字不到头的挂帘,在屋里的千工拔步床前比划了几下,对卢宜昭问道:“娘,您觉得这幅帘子挂在这里怎么样?”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贺宁馨同简飞扬都已经改了称呼,叫卢宜昭“娘”卢珍娴也跟着叫“姑母“只盼着这些称呼能唤起她的一些记忆。 卢宜昭对贺宁馨的称呼没有似乎反应,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那幅挂帘。 贺宁馨便对卢珍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边一个,将挂帘铺展开来,就要往那千工拔步床前面的横粱上挂。 卢宜昭突然出声道:“不是这个。“说着,走到放着挂帘帐幔的长榻边,在里面挑挑拣拣了半天,找出一幅暗金色织锦云纹的挂帘,对贺宁馨和卢珍娴道:“挂这幅。”两眼已经有了些神采,不像以前直愣愣,诸事不理的样子。 贺宁馨压抑住心头的喜悦,同卢珍娴对视一眼,便走上前去,从卢宜昭手里接过暗金色挂帘,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也好,这幅看上去更悦目一些。”说着,贺宁馨同卢珍娴一起将挂帘挂了起来。 雪洞一般的屋里,立时增添了一丝暖意,有了些鲜活的气息。 卢宜昭在屋里慢慢走着四处看了看,指着墙脚边一处空荡荡的地方,道:“这里放一对连珠瓶,最好是汝窑的雨过天青色。春天里插迎春huā,夏季换粉色菡萏秋季可以放金桂,冬季养腊梅。四时都有供养不用特别挑奇珍异草。” 贺宁馨听了卢宜昭的话,又惊又喜。这可是自从她见到卢宜昭以来,听见她说过的最长的话。 卢珍娴也非常惊讶,悄悄对贺宁馨道:“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卢家庄上房正屋的连珠瓶里经常就只放着这几种huā……” 贺宁馨也对卢珍娴道:“大概是从小…的见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说完这话,贺宁馨忙出去对外面候着的大丫鬟扶风道:“去库房挑两个连珠瓶过来,找一找有没有汝窑的雨过天青色连珠瓶。再去后huā园看看有没有什么应景的huā卉,摘几支放进去,一起送过来。” 扶风不知何意,倒也没有多问,忙忙地带了几个婆子去库房里寻连珠瓶去了。 贺宁馨回到内室,看见卢宜昭已经站在一架精致的紫檀木多宝格前面,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里明明有一对四羊青铜香炉到哪里去了?” 贺宁馨这时走到卢宜昭身边,笑道:“娘帮我们再看看,这多宝格上可要摆满了才好看呢。” 卢宜昭却笑着斜睨了贺宁馨一眼,道:“你这话不妥了。多宝格上,要留白方好看。全放得满满地,也不嫌挤得慌。” 贺宁馨被卢宜昭这一眼看得心里怦怦直跳。 虽然卢宜昭被岁月摧残得面目全非,可是大家闺秀的风仪犹在,不经意的顾盼之间,依然能看出昔日的风采。这种气度,不是假的简老夫人卢盈拿腔拿调的摆架子装得出来的。 卢珍娴跟在卢宜昭后面亦步亦趋将她要的东西都记了下来。 等卢宜昭累了,做到一旁的椅子上歇息起来,卢珍娴赶紧将她记下的物品交给贺宁馨。 贺宁馨看了看,对卢珍娴笑道:“看这样子,娘应该快好了。” 也许被尘封的记忆,会借着这些一帐一瓶,一huā一草,冲破桎梏,重见天日。 卢珍娴却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拉了贺宁馨到屋子的一角,轻声问道:“若是我姑母真的清醒过来,大嫂打算如何处置那贱婢卢盈?” 贺宁馨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这就得看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 还有也得看二弟怎么选了。” 卢珍娴放开贺宁馨的衣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越发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贺宁馨出到外屋,正好看见大丫鬟扶风带着几个婆子,抬了两个半人高的连珠瓶过来。 看见贺宁馨站在屋前的台阶上,扶风快走几步,到贺宁馨面前屈膝行礼回道:“夫人真是神机妙算。那库房里还真的有一对雨过天青色的连珠瓶。管库房的婆子说,以前本来是在平章院里放着的,后来老夫人嫌这对huā瓶太过老气,让人拿回去放到库房里,另挑了一对五彩珐琅青玉樽放到房里去了。”那对五彩珐琅青玉樽当然已经被贺宁馨收起来了。 贺宁馨笑着命那两个婆子将连珠瓶搬到屋子里面,又将卢珍娴刚才记得单子交给扶风,吩咐道:“照着单子去库房把这些东西取过来,记着,要快一些。” 扶风接过单子,又忙忙地去库房里寻东西去了。 贺宁馨回到里屋,看见那两个婆子已经将连珠瓶摆放整齐,瓶里面随便插着两支粉白色的仙客来,不是什么名种,但是开得硕大、蓬勃,有股子勃勃的生机。 卢宜昭看着连珠瓶里的仙客来,满是欢喜的样子,连一向对huā草不感兴趣的贺宁馨也看住了,顿时觉得这插了仙客来的连珠瓶摆放在内室里,一下子将整间屋子都照亮了。 “以前这里还有一张红木的长案,放在隔间的南窗底下。我在那里绣huā,他在一旁写字,读书”卢宜昭突然又冒出一句话,说着便起身,非常熟练地往隔间里去了。 贺宁馨有些着急。那隔间本是准备子今天晚上让简飞扬、简飞振和卢珍娴躲在里面看好戏的,里面的家什都命人搬走了。 果然卢宜昭站在隔间门口,望着完全空荡荡的屋子,眼神又有些迷乱起来,口里喃喃地道:“怎么不一样呢?那张长案到哪里去了?” 贺宁馨见卢宜昭又有些魔障的样子,忙领了她转过身来指着屋里刚才由卢宜昭亲自布置的内室问道:“**的铺盖娘打算要什么样子?”将卢宜昭从隔间门口引开,来到千工拔步床前面。 **只有一层薄薄的褥子还没有放上床单和锦被。 卢宜昭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些,眼神又逐渐清明起来,闻言若有所思地道:“大红色百子缂丝被,和鸳鸯枕,这两样就够了。”又摸了摸**的褥子微微皱了眉头,道:“这褥子也太薄了些。以前都是垫了双层平绒的褥子,冬日里还好。天气热的时候,还要加上凉金。” 平章院里,不论外屋还是内室,都有地龙,里面的暖阁还有火墙,冬日里自是无忧,难过的是夏天。大齐朝的富贵人家,夏日里并不敢大肆用冰所以陇西道出产的凉鼻就有些供不应求。那凉金是冰蚕吐丝所结,和天水碧一样,产量极为稀少。就算拿着银子,没有路子,也不知到何处买去。 贺宁馨的陪嫁里,有一幅凉余,一次都还没有用过。 卢宜昭居然也是用过凉余的,看来无论是她的陪嫁,还是老镇国公简士弘为她准备的,她以前的日子也是锦衣玉食,不遑多让的。 可惜这样富贵荣华的日子,在卢宜昭的这一生里,只是极短的一段时间。 贺宁馨想起来就有些心酸。 难道就是因为他们卢家招惹了杨兰和卢盈,才引来了这样的杀身之祸?! 这边三个人在千工拔步床前说着话,扶风已经将单子上的东西都寻了出来,装了几个大盒子,同几个婆子丫鬟一起抬了过来。 贺宁馨同卢宜昭和卢珍娴站在一旁,指使扶风将那些陈设一一摆放起来。 等东西全部摆好了平章院的内室已经完全变了样儿。 卢宜昭在屋里看了看,又起身四处走动起来,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越来越深。 贺宁馨知道差不多了,便让屋里的婆子丫鬟都退下自己和卢珍娴过去,一人一边扶了卢宜昭的胳膊道:“吃午食的时辰到了,娘要不要去用些午食?” 卢宜昭下意识地点点头,跟着贺宁馨和卢珍娴往外走去,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往屋里看了一眼,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贺宁馨装作没看见,笑眯眯地对另一半的卢珍娴道:“国公爷前儿才从万州回来,这几天都忙着面圣回话,都没有功夫跟家里人好好聚一聚。” 卢宜昭听见“国公爷”三个字,全身都抖了一抖。 贺宁馨同卢珍娴马上感觉到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见欣喜之色。 只要卢宜昭能清醒过来,一切难题应该就能迎刃而解。 将卢宜昭送回后huā园东南角的小院子,贺宁馨还要管家理事,便先离开那院子,回致远阁去了。单留下卢珍娴陪着卢宜昭一起用午食,吃完午食,卢宜昭又困了,去内室小睡。 卢珍娴一个人坐在外屋,拿了卢宜昭的绣活细看,比划着在自己的绣棚上学着卢宜昭的针法,慢慢绣起来。 一切就等晚上了,卢珍娴想起今天晚上要面对的事情,心里不是不高兴的。可是想起简飞振,内心又有几分恻然。 当年她还小,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一夜之间,自己的爹娘就染了重病,很快便撤手尘寰。她娘临死前,拉着她的手, 本来有话要说,可是被卢盈抢了进来,将她一把推开。她的头撞在一旁的桌子角上,被磕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简飞振住的屋子的长榻上,额头上被简飞振拿帕子乱七八糟地包扎了一下。 后来她才知道,她在爹娘房里晕了过去,是简飞振偷偷把她拖出来,放到了自己的屋子,又寻了止血的药,摸在她额头的伤口上。若不是有简飞振,她大概也活不成了。一后来卢盈能放她一条生路, 大概也是看在简飞振份上? 卢珍娴有些怔忡起来。简飞振对她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可是一来她对以前的简老夫人有心结,不想跟她再有瓜葛:二来简飞振对丫鬟们宠得太过,让她心里也不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她虽然还不至于跟丫鬟去争风吃醋,可是从这里,能看出简飞振是个容易滥情的人。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最痛苦的大概就是做他的妻子。他对谁都好,为了面面俱到,最后只好委屈自己的妻子。 可是今晚一过,也许简飞振就不再是以前的简飞振了。卢珍娴对他又有几分同情。 想了半天,卢珍娴又摇摇头,打算过了今晚再说。 贺宁馨回到致远阁理了理事,便听二门上的婆子过来通传,说亲家太太派了婆子过来,有话要跟夫人说。 贺宁馨知道是许夫人派过来的,忙让那婆子进来。等她一进来,贺宁馨先站起来,给自己娘家的爹娘贺大老爷和许夫人先请了安,才说起闲话。 也是昨日简飞扬派人送信到贺家,请许夫人派人过来,要将镇国公府犯了事的一些婆子丫鬟送到许夹人在东南的盐场里去。 许夫人不知镇国公府又出了何事,十分担心。可是又不见贺宁馨派人回来传话,实在忍不住了,便自己使了个婆子过来问一问。 贺宁馨十分内疚。她这两天尽忙着卢宜昭和简飞振的事,就将许夫人那边忘记了。想来娘在家里还不知怎么担心呢。 想到此,贺宁馨便对那婆子笑道:“没有什么大事。几个下人淘气,在府里斗殴,所以国公爷想着杀一儆百,以后才好打理下人。” 那婆子松了一口气,起身行礼道:“既如此,奴婢就回去了,早些回去,也免得我们夫人担心。” 贺宁馨点点头,起身亲自送她来到二门上。 简飞扬正好下朝回来,见到那婆子,也寒暄了几句,才同贺宁馨一起回到致远阁。 两人吃完晚饭,简飞扬问道:“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贺宁馨有七成把握,道:“我一会儿再去服侍娘吃一回药。到了三更天的时候,就算有些刺激,大概也是无碍的。” 卢珍娴那边吃完晚饭,便去将卢宜昭从小院子里领了出来,径直往平章院里去了。 贺宁馨也一早过去,带着国公夫人的凤冠霞帔,给卢宜昭装扮起来。 那边卢盈的暄荣堂里,几个看着她的聋哑婆子,一早得到简飞扬的指使,把卢盈打晕了,将她身上的华服脱了下来,又换上镇国公府里丫鬟的统一服侍,都是青色比甲,灰色棉布裙子,和白色粗布上衫。又蒙了她的头,架着往平章院里过来了。 在这之前,简飞扬早已带着堵了嘴,捆得严严实实的简飞振来到平章院内室的隔间里面,同卢珍娴待在一起,静等外面的好戏开演。 第九十三章 花开花落 下 (三更合一,粉红加更,兼求粉红票) ※三更合一,粉红加更,继续求粉红! 卢盈从晕迷中悠悠醒来,抬眼便看见一间布置齐整的内室里,暗金色的挂帘在千工拔步床前一动不动,东墙那边的多宝格上,摆放着一些她以前看着极讨厌的摆设,心头大震。再看看自己躺在厚厚的云白色地衣上,跟暄荣堂的地衣完全不一样,心知有异。 她被贺宁馨关了一个多月,哭过闹过,都不奏效,心里也是憋了一腔火。如今看见自己换了地儿,心头一惊,忙从地上坐起来,往前面看去,正好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色翟衣,凤冠霞帔的妇人,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长榻上。那妇人旁边立着个同样穿着凤冠霞帔的年少妇人,昏黄的灯光下,看得不甚清楚。 卢盈正要站起来,前面站着的那年少妇人轻笑一声,脆生生地道:“卢盈,跪下!” 卢盈有很多年没有听见别人叫过她的真名,闻言更是惊得魂飞魄散,连贺宁馨的声音都没有听出来,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叫谁呢?” 贺宁馨立在卢宜昭身边,眼角瞥了她一眼,见她微笑着坐在那里,似乎对她们的对话完全没有反应。 贺宁馨低叹一声,只好自己亲自上阵,对地上坐着的卢盈厉声道:“卢盈,别以为卢家死绝了,老镇国公也去了,你李代桃僵,鸠占雀巢的事就没人知道!须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别以为你就能瞒一辈子!” 卢盈这时才听出是贺宁馨的声音,心下大定。四处看了看,见只有她们三个人,便慢慢地从地上起身,对着贺宁馨笑道:“媳妇,你这样不孝,该小心天打雷劈才是。——我跟你说,我也不是一个人。你要动了我,迟早有人会来找你算帐,不仅你活不了,你们贺家也一个也不会留!”居然又是用同样的手段。 贺宁馨掩袖笑得弯下腰去,道:“哟,是说你那做了蜂麻堂堂主的亲娘吧?可惜她如今人在诏狱,对你大概是鞭长莫及了。” 卢盈这才有些慌乱起来。想起一个月前被贺宁馨骗,提前让娘出城,却原来是落入了缇骑的手里。 “你别得意!——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卢盈像是在说服别人 ,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到了最后,声音越发小了下去。那个人,有五六年音讯全无,娘之前还跟她念叨过,不知那人到哪里去了。当年他现身出来,救了自己和娘一次。这一次,她们还会不会这样好运…… 卢盈的话,让贺宁馨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好了,废话少说。卢盈,你当年不过是老镇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做下错事,老国公爷给你一个改过从新的机会,你却狼心狗肺,妄图假戏真做,将真的老夫人取而代之!——卢盈,我大齐律有云,以贱籍充诰命,罪该当斩!”贺宁馨知道简飞振还在隔间里听着这边的动静,便不欲让卢盈再颠倒黑白。立时疾言厉色的给她定了罪。 简飞振在隔间里听见这话,浑身激烈地起来,拼了命要往前爬,出到外屋去。 简飞扬冷冷地立在一旁看着他,并不去阻止。还是卢珍娴看不过去,过来将手轻轻搭在简飞振面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简飞振看见卢珍娴一脸关切的样子,不像以前一样对他疏远隔离,心里慢慢好受了些,便缓缓地放松了身体,趴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屋外的卢盈听了贺宁馨的指控,却立时反驳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乃是堂堂正正的镇国公夫人,一品诰命!”说着,她察觉到身上的衣裳有异,低头一看,见自己穿着自己最痛恨的丫鬟穿的比甲,气得脸上的五官更是扭曲,又定睛一看,坐在贺宁馨身旁的,正是那卢嬷嬷,便指着贺宁馨色厉内荏地道:“你岂有此理!——将诰命的凤冠霞帔穿在一个下人身上,也不怕给我们镇国公府招祸!” 贺宁馨见卢盈死不肯认,也在意料之中,便走到卢盈身旁,问她道:“好,既然你说你才是真正的镇国公府老夫人,那我问你,你何时同老镇国公定的亲,纳的采,问的吉?你们成亲的时候,都有哪些勋贵到贺,镇国公府开了多少桌酒席?还有,嫡长子简飞扬出世的时候,满月酒又摆了几天几夜,这些事,你都知道吗?——若是知道,还请一一给媳妇解解惑。” 贺宁馨知道,如果问卢宜昭的嫁妆,卢盈肯定比谁都清楚。这些年,她拐的私房,除了简家当年明面上的家财,其余应该就是卢宜昭的嫁妆了。所以她对嫁妆避而不谈,专门问这些礼仪之事。 卢盈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嗫嚅了半天,道:“我那时是未嫁的姑娘家,哪里知道什么时候定的亲,纳的采,问的吉?总之我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飞扬是我的嫡长子,我那时候正在做月子,怎么知道外院的流水席开了几天几夜?——真是笑话!” 贺宁馨点点头,道:“嗯,这也有理。不过你忘了一点,大家子的姑娘出嫁,这些事情是一定要弄清楚的,而且姑娘家里也不会瞒着。都是正经的圣人之礼,又不是私相授受,有什么需要瞒着姑娘的?——我看你是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正经的嫁娶!” 卢盈瑟缩了一下,将头转向一边,不看贺宁馨的眼睛,低声道:“你就知道欺侮我。——自从老国公爷去后,我受的欺侮够多了。” 说着,卢盈拿袖子捂了脸,呜咽着道:“国公爷若是还在人世,哪容得人这样对我不敬?那时候,就算是下人在我面前说话的声音大一些,都要被国公爷命人拖出去打板子。我怀飞扬的时候,因是第一胎,国公爷对我体贴备至,十个月守在我身边,从来不要通房妾室……下雨的时候,国公爷会给我备上上好的玉蓑笠,在家里穿,又将府里内院各个院子之间建了遮风避雨的抄手游廊,只为我方便行走。还有,冬日里,国公爷早早地就备好了银霜炭,将我们的院子拢上地龙,烧上火墙。管家有我娘家的婆子帮着照应,我只要服侍国公爷就是了……”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将当年同老镇国公简士弘的往事,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说。 贺宁馨听了有些脸红,偷眼向卢宜昭看去,却见她两眼越来越亮,嘴唇翕合,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心里微定,盘算着什么时候把老镇国公简士弘的遗书拿出来,再给这两人一个重锤。 隔间里面的简飞振听见卢盈的话,却眼睛睁得老大。本来很笃定是哥嫂不孝、忤逆嫡母的心里开始狐疑起来。娘以前明明跟他说,大哥是庶长子,怎么突然变了嫡长子,还说是娘自个儿生下来的?! 简飞扬早知道卢盈满口白话,一定都不意外,还是脸色沉肃地背着手立在一旁。 卢珍娴蹲在简飞振身旁,有些同情地轻轻拍了他的背两下,以示安抚。 外面的屋子里,贺宁馨见时机已到,便拿出她抄录的老镇国公简士弘的遗书,对屋里的另外两人道:“我这里有老国公爷的一封遗书。”又对卢盈道:“是真是假,一听便知分晓。” 卢盈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饶自唠叨不停。突然听说贺宁馨有老国公爷的遗书,忙要冲过来,道:“给我!——一定是国公爷给我的!” 贺宁馨退后几步,对卢盈道:“你再动一下,我立时烧了这封信!”说着,将信举在靠近灯罩的地方。 卢盈不敢再动,眼巴巴地盯在着她手上的信,不再言语。 贺宁馨便展开信,慢条斯理地念起来。 “宜昭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 …… 若此鬟执意鸠占雀巢,李代桃僵,不肯相让,汝可取卖身契相胁,若仍不从,汝可示此书于吾儿飞扬,令其斩杀此鬟,为吾雪耻! 士弘 手书于大齐隆庆十六年四月七日夜五鼓” 这封信并不长,此时被贺宁馨放慢了速度,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如千斤重锤一样砸在卢盈和卢宜昭的心头。 “我这里还有卢盈你的卖身契。——卢盈,你要不要验一验卖身契上的手指印?”贺宁馨将最后一记杀手锏抛出来。费了这么大劲,不过是为了简飞振能认清卢盈的真面目而已。 卢盈先就尖叫一声,道:“我不信!我不信!——国公爷心里明明是有我的!我对他不起,他还能让我做国公夫人,他心里只有我!”又指着坐在长榻上,眼神越来越明亮的卢宜昭道:“这个疯妇有什么好?——让他如珠如宝地捧在手里!她又胆小,又懦弱,风一吹就倒!若不是有我,你们镇国公府早就烟消云散了!若不是有我,你们能熬得过那些日子?!” 隔间里的简飞振此时面如死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串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流了下来,滑落到地面上。 卢珍娴拿了帕子过来,温柔帮他拭去泪水。 外屋的贺宁馨见卢盈终于认了自己不是卢宜昭,心里松了一口气,正要再接再励,问出更多的话来,坐在长榻上的卢宜昭突然起身,走到贺宁馨跟前,有些急促地道:“你把士弘的信给我瞧瞧!”言辞殷殷,十分恳切。 贺宁馨不由自主地就把信递了过去。 卢宜昭扫了一眼,立时便失望地还给贺宁馨,一言不发地坐回自己的长榻上。 卢盈也冲过来,将那封信抢了过去,抱在手上一看再看,又哭又笑,道:“这是国公爷给我的信,我就知道!” 卢宜昭却在长榻上冷哼一声,道:“一封假信,也值得你乐成这样!——我早就对你说过,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别想以假乱真!” 贺宁馨大喜,看卢宜昭的样子,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了,忙亲热地叫了一声“娘”! 卢宜昭从刚才卢盈细数同老镇国公简士弘往事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 那些往事历历在目,春花秋月,两情相依,又诞鳞儿,两个人都以为他们的日子会这样天长日久的过下去…… “你是……贺学士的女儿?”卢宜昭看向了贺宁馨,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她的状况还不稳定,许多年前的事,她现在都忆了起来,而最近的事情,她却有些迷迷糊糊的。 贺宁馨忙点点头,道:“是,我爹正是贺思平,以前是翰林院学士,现在已经是左督察御史了。” 卢宜昭连连点头,含笑道:“好!好!——士弘说过,有事就去寻贺学士。如今贺学士做了御史,就不用怕那庞太后了吧?” 贺宁馨一惊。卢宜昭疯得时候,还是隆庆帝的时候,她是如何知道庞贵妃后来做了太后的? 眼见贺宁馨没有说话,卢宜昭又问道:“如今是嘉祥几年?” 贺宁馨忙回过神来,答道:“嘉祥帝已经在七年前薨了,如今是宏宣帝在位。宏宣帝便是当年的太子,是爹当年死谏保下来的。” 卢宜昭听说是当年的废太子登了基,大喜过望,起身双手合什,面对着西面拜了几拜,含泪道:“士弘,你听见了吗?你没有白死,太子到底还是登上大位了!” 卢盈看见卢宜昭神智清醒过来,心下大急,想也不想地对着卢宜昭冲了过去,要拉着她的头往墙上撞去。 贺宁馨见势不妙,死死地拖着卢盈的衣襟,对隔间里的人叫道:“飞扬,快出来帮忙!” 简飞扬一脚踹开隔间的门,看见卢盈正从背后抱了卢宜昭的头,拼命要往她面前的墙上撞过去。贺宁馨在后面死死地拉住卢盈后背上的衣襟,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贱妇找死!”简飞扬怒喝一声,大步上前,伸出手去,抓住卢盈掐住卢宜昭脖子的胳膊,一扭一折,只听啪啦一声骨骼轻响,卢盈的一条胳膊已经被简飞扬拉折了,将卢宜昭的脖子松开了。 卢盈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简飞扬气不过,又拽着晕过去的卢盈,到底往墙上咚咚撞了两下,才将她扔到一边。 卢宜昭被卢盈突然掐住了脖子,很有些咳嗽起来。 简飞扬同贺宁馨一起,赶紧过去给卢宜昭捶背。 隔间里的简飞振大急,在地上唔唔有声起来。 卢珍娴从里面问道:“大表哥、大表嫂,要不要将二表哥松绑?” 贺宁馨看了简飞扬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对隔间里的人道:“松开他吧。” 卢珍娴便帮简飞振将绳子解开,对他低声道:“二表哥,刚才的事,你都听见了。你可别再做错事了……” 简飞振一言不发地等卢珍娴给他解开绳子,便从嘴里掏出堵住嘴的破布,从隔间冲了出来。 只见隔间外面的屋子里,简飞扬和贺宁馨一左一右,正跪在一个凤冠霞帔、老态龙钟的老妇人身边。那老妇人头上的凤冠有些歪了,一丝丝花白的头发从两颊间垂了下来,看起来,正是后院的那个疯妇卢嬷嬷。 原来,卢嬷嬷才是自己的亲娘么?屋角那个毫无意识、晕了过去的女人又是谁? 刚才老镇国公简士弘的一封信,让简飞振如遭雷击,觉得这些年的日子都白过了。他突然不晓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黑,什么又是白,不由一片茫然地站在屋子中央,无所适从。 简飞扬看见他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起身过来揪了他的衣领,带到卢宜昭面前,斥道:“还不快给娘跪下!” 简飞振直着膝盖,就是弯不下去。 卢宜昭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大儿子,泪如雨下,对简飞振问道:“你就是振儿?” 简飞振抿紧了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卢宜昭又看向简飞扬,哽咽着道:“我记得你的脸,原来你就是扬儿。”原来在卢宜昭病着的日子里,她还是有些意识,知道谁是自己最亲、最挂念的人。 简飞扬忙跪了下来,让卢宜昭瘦骨嶙峋的手抚上了他的脸。 简飞振往后退了几步,离卢宜昭和简飞扬都远了一些。 贺宁馨在旁边看见,心下叹息,便往隔间门口又看了一眼。只见卢珍娴正在站在隔间门口,看见贺宁馨看过来,卢珍娴问道:“姑母……姑母是清醒了吗?” 贺宁馨点点头。 卢珍娴忙走了过来,也跪在卢宜昭跟前,泣道:“姑母……” 卢宜昭仔细打量了卢珍娴几眼,也道:“我也记得你的脸。你是……?” 卢珍娴拭了泪,道:“我是娴儿,卢家二房的嫡女。” 卢宜昭要想一想,才能想起来,恍然问道:“你爹呢?你爹小时候同我最亲的。” 卢珍娴刚止了泪,听见卢宜昭一问,又泪如雨下起来。 贺宁馨见卢宜昭刚刚清醒过来,不宜大喜大悲,忙要再劝。 卢宜昭却伸手止住她,微笑道:“我无事。今日见到你们,我很高兴。”又对贺宁馨伸出手来,道:“老国公爷是不是真的有遗书?” 贺宁馨尴尬地笑了笑,从袖袋里将那份真的遗书取了出来。 卢宜昭接过来细看了看,点头道:“这就是了,这才是士弘的笔迹。”说着,从头到尾又看了几遍,又看了看墙脚晕过去的卢盈,对简飞扬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简飞扬摇摇头,却也说不出话来。 贺宁馨见如今真相大白,便劝卢宜昭先去歇息,有事明日再说。 卢宜昭却看了看一脸倔强地站在屋子中央的简飞振,叹了口气,对贺宁馨道:“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身子不好,今日能清醒过来,已是不易。若是不能将这些事跟你们说清楚,我死不瞑目。” 简飞振这才开口道:“你不用狡辩。到底谁才是我娘,我心里有数!” 卢宜昭脸上一片黯然,对简飞扬道:“你别怪你弟弟。我虽然生下他,却只给他喂了半个月的奶,也只抱了他半个月……” 说着,卢宜昭陷入回忆里,缓缓地将往事合盘托出。 原来那一年,卢宜昭刚生了老二简飞振,正在坐月子。老镇国公简士弘两月前就领了隆庆帝的差事,出门办差去了,并未看见简飞振出世。不过对卢宜昭来说,是第二胎,府里有多个善医的稳婆,简士弘还拜托了一个相熟的懂产育的太医坐镇,应该是无碍的。 果然卢宜昭的第二胎生得很顺利,也没吃多大苦头。镇国公府又添了一个嫡子,府里上下都很高兴。 谁知卢宜昭的月子刚刚坐了半个月,她的贴身小丫鬟盈儿过来对她哭诉,说她有了身子,已经快三个月,瞒不下去了。 这个小丫鬟盈儿,便是卢盈。只有卢宜昭一人知道,她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听了卢盈的话,卢宜昭大吃一惊,结果一问之下,让她更吃惊的是,卢盈说这孩子是国公爷的…… 卢宜昭当时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卢盈还跪在她屋里,对她口口声声哀求,说这个孩子不能无名无份地生下来。他是国公爷的骨肉,不能跟自己一样,有个见不得人的身份。 卢宜昭醒过来后,有些半信半疑。简士弘不要妾室通房,她是知道。她生了两个孩子,无论是孕期还是坐月子的时候,他都守着她,从来没有找过别的女人。卢宜昭一直不知道他是不是忍得住。 如今看见卢盈的样子,同自己以前生得一模一样,又信了几分,只是对她垂泪道:“你才十四岁,他怎么下得了手?!” 卢盈哭着给她磕头,说她是心甘情愿的,不怪国公爷。 卢宜昭又叫了家里管事的嬷嬷来问,果然问出三个月前,卢盈去外书房伺候过几个晚上。 因为那时候卢宜昭生产在即,简士弘又没有妾室通房,便都是歇在外院的外书房里。 听见这个管事嬷嬷言辞闪烁,卢宜昭对简士弘又生气,又失望。只是眼下卢盈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卢宜昭心地仁善,从不肯害人性命,哪怕还是一个未出世的胎儿。 见了卢盈的样子,卢宜昭便给她拨了一个院子,又派了几个婆子过去照看她。一应份例,都比照府里以前那些老姨娘的待遇给她分派。只是正式的名份,还要等简士弘回来后再定夺,在卢宜昭心里面,隐隐希望是弄错了…… 卢盈心愿得偿,一心一意地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胎。 卢宜昭却恹恹地生了闷气,又要照料卢盈这个不足年的孕妇,又要管家理事,还要照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很快她的话便越来越少。 等三个月后简士弘风尘仆仆地回到镇国公府,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六神无主,连话都不愿意说了,正眼也不瞧自己,心下大惊,便叫了婆子过来盘问,发现自己居然多了一个通房妾室,肚子里还有一个五个多月的胎儿! 简士弘一问日子,正是六个月前自己歇在外院的时候。可是那时候,外院正好有老友秘密进京…… 简士弘知道自己并没有碰过卢盈,便赶紧过来跟卢宜昭解释。可是卢宜昭问他外院的人是谁,他又不肯说。卢宜昭更加生气,逐渐变得暴躁癫狂起来。 简士弘也是百口莫辩,说了,老友那边不好交待,不说,妻子这里不好交待。只好一狠心,命人煮了红花过来,亲自给卢盈灌药,将一个五个月大的胎儿打了下来。——知道他的老友那里不缺孩子,不会在乎这样一个贱婢之子。 卢盈尚不知道自己弄错了人,只以为是卢宜昭在国公爷面前进得谗言,一边花言巧语地稳住自己,一边在国公爷那里诋毁自己。眼看一个已成型的男婴被打了下来,卢盈也是狠劲发作,求了稳婆将那死婴抱过来给自己看看。 那稳婆以为是大家子府里妻妾争风,也觉得她可怜,好端端地受这份罪,便偷偷将那准备掩埋的死婴抱了过来。 卢盈用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襁褓,将那还有血污的死婴包了起来,抱在手上,趁照看她的人去吃饭的时候,抱着死婴去了卢宜昭的屋子。 简士弘那时候正好去了宫里面圣,卢宜昭近来越发暴躁,屋里的下人都不敢靠近她。一有空,就四下躲了起来。 卢盈拼着一口气,狂奔过来,将那包着死婴的襁褓扔在卢宜昭身上,怒道:“看看你做得好事!——你伤天害理,害我孩儿,以后你的孩儿也会同我孩儿一样,不得好死!” 本来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卢宜昭听见这话,又看见那乌青血污的死婴,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卢盈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把死婴的襁褓抱走,往外急走。 外面厢房里躲着的丫鬟婆子听见这边传来夫人的大叫声,都有些惴惴不安,出来一瞧,却只看见卢盈踉踉跄跄远去的背影。 卢宜昭的陪嫁嬷嬷刚好去给她准备补身的汤药,这些事情,从来都是她亲力亲为,不假外人之手。谁知端了药回来,发现夫人已经晕了过去。一群丫鬟婆子挤在外间,都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说看见二姨娘刚从这屋里出去。——自从卢宜昭给卢盈安排了院子,镇国公府的下人已经自发地叫卢盈“二姨娘”。因她跟卢宜昭同姓,不好叫她“卢姨娘”,便都叫她“二姨娘”。 那陪嫁嬷嬷也无法,只好着人去给国公爷送信。 简士弘刚从宫门里出来,就见到过来报信的人,说是家里的夫人出了事。 简士弘大惊。宫里的庞贵妃几次三番暗示要将嫡亲妹妹嫁给他做平妻,都让他不软不硬地顶回去了,若是卢宜昭真的出了事,可就再也推脱不掉了…… 简士弘不敢再想,急匆匆回了家,却见到卢宜昭已经醒过来,正在屋里砸东西,一大群婆子丫鬟躲在门口,不敢进去。 简士弘对这群下人也实在是生了气,自己赶紧进去将卢宜昭安定下来,又偷偷请了刚进太医院的宋太医过来瞧病,才知道卢宜昭因为产后郁结于心,失于保养,又生了暗气,似乎还受了大刺激,所以心神不属,魂蒙七窍。简单地说,就是迷了心,疯了。 简士弘无法,上面有庞贵妃虎视耽耽,府里似有下人心怀不轨。他只有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无法去一一查验。便将府里的下人分了几批,凡是卢宜昭身边伺候的下人,除了她的陪嫁以外,都以护主不力为由,全部仗毙。别的院子的下人和卢宜昭的陪嫁,都被他卖去了东南盐场做苦力去了。又说卢盈肚子里的孩子是外院某小厮的,以此为名,将外院的下人也都换了一遍血,将凡是有奸细嫌疑的,都一力仗毙,其余的,都直接送到西北军中,做了苦力。 将府里以前的下人都清除之后,简士弘采买了一批新的下人回来,又给卢盈喝了芜子汤,将她摆在明面上,做了国公夫人。卢盈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不仅逃过一劫,而且居然更上一层楼,做了正室夫人,对简士弘又是怨,又是欢喜,一颗心都放在了他身上。 其间为了蒙蔽庞贵妃的耳目,简士弘又让人抱了简家远房的一个女婴过来,声称是国公夫人新生的,养在膝下,免得让人看出端倪。 这样过了五六年,到了隆庆十六年的时候,朝政越发昏庸,太子岌岌可危。简士弘心忧朝堂,日夜不宁。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卢宜昭的情况渐渐好转,偶尔也能同他说说话。 紧接着朝里有人提出当年废后巫蛊案,其实是太子主使,上表要求严惩真凶。 隆庆帝赐死太子之意愈发明显。 简士弘决意赴死,金殿撞柱,死谏隆庆帝。为了安排自己的后事,他先托贺学士的夫人许氏,借着行商之机,将简家的绝大部分家财都运往祖籍。自己又抽空回去了一趟,将那些东西另外挪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又把自己的遗书和卢盈的卖身契都藏了进去。 等他从祖籍回来,卢宜昭日渐清醒,再休养数日,便能出来重新理事,主持中馈了。 简士弘便真正放下心来, 将祖籍藏宝之事跟卢宜昭说了,劝卢宜昭先等一等,让她“相机行事”,实是担心自己身死朝堂,庞贵妃会拿镇国公府开刀。只是虽然如此,就算镇国公府阖府惧灭,他也不能退缩。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们镇国公府三百年富贵荣华就算毁于一旦,也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这些事情,简士弘在卢宜昭生病的时候,都断断续续地说给她听,只希望能用这些真相解除她的心结,唤醒她。 卢宜昭起先不知简士弘为何让她等一等,再出来理事。只是过了几天,简士弘身死朝堂的消息传出来,卢宜昭才明白简士弘的用意。 她恨过怨过哭过闹过,可是简士弘既死,她也不能再躲在幕后。她还有一个家,两个孩子需要照料。为了防备庞贵妃还有后手,不放过镇国公府,卢宜昭找了卢盈做帮手。她觉得卢盈是自己的异母妹妹,此时镇国公府大难,应该将两人以前的恩怨搁置起来,一起共度难关。毕竟若是镇国公府倒了,卢盈也讨不到好。便只跟卢盈一个人交了底,命她在幕前,自己在幕后,操纵卢盈,打理整个镇国公府。只等时机成熟,就给自己娘家传信过去,让爹娘派人来帮自己一把。 卢盈见卢宜昭清醒过来,自是不甘退让。可是府里下人的卖身契都在卢宜昭手上,若是卢宜昭存心夺权,自己根本斗不过她。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她的亲娘杨兰从东南道上京探望她。 卢盈大喜,将此事对杨兰讲明,只是瞒下自己不能生育的事,跟杨兰说,镇国公简士弘心爱自己,简飞振和简飞怡都是自己所出。杨兰以为老镇国公被卢盈的美色所迷,才抬举了自己的女儿,十分得意。听说卢宜昭已经病愈,控制卢盈,让她在前头做傀儡。杨兰便将自己从蜂麻堂带来的两个婆子给了卢盈,说这两人有功夫,可以帮她制住卢宜昭。 卢盈便引了这些人入府,将卢宜昭反制,关了起来。这两个婆子是道上出身,手上颇有几分本事。卢宜昭一个娇贵的世家嫡女落在她们手上,便受尽了折磨。只是她知道这些人禁锢自己,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简家的家财,只要自己不说,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就能得以保全,所以宁死不吐,只在自己家后花园的一处地窖里熬了两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杨兰见卢宜昭被制住,才放心地回了东南道。 从隆庆十六年简士弘身死,紧接着杨兰上京,出手将卢宜昭反制,一直到嘉祥元年,整整两年时间,卢宜昭都在痛苦里煎熬,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苦苦支撑。只是她本来刚刚病了一场,又遭此劫难,整个人又有了些疯癫的苗头。 卢盈虽想过用简飞扬来威胁卢宜昭,可是简飞扬从小定亲的岳丈贺思平时时过府探望,对简飞扬如同亲生,卢盈自己从来都是避而不见,却不能拦着简飞扬也不让他见贺思平,便不敢对简飞扬动手脚,只好隐忍下来。 而此间镇国公府待遇依旧,卢盈过得很自在,只是不时来到地窖那里,得意洋洋地跟卢宜昭炫耀,又觉得卢宜昭落到自己手里,招不招只是迟早的事儿。 谁知过了两年嘉祥帝一上台,庞贵妃升为庞太后,便立时对镇国公府开始反扑。庞太后下得第一道懿旨,就是将镇国公府所有人等打入天牢! 简飞扬听到这里,也是大惊失色。——杨兰这个贱妇,可从来没有招过她伙同卢盈对病愈的卢宜昭做的这些事!她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贺宁馨看了简飞扬一眼,心底的担忧越发浓厚起来。 这里的事情,在楔子里面都有提过。简士弘是隆庆十六年身死,隆庆帝是隆庆十七年驾崩。嘉祥帝继位,第二年改元嘉祥。这时候庞贵妃成为庞太后,才下旨对镇国公府夺爵贬为庶民,这之间的镇国公府,有世子,但是没有正式袭爵。中间有两年的时间是个空档,好象没有书友注意到?卢家的事,后面会提到,表急。 简士弘写遗书,又不是到某点写文,当然不会写得那么细。大家仔细对着看,以前模糊的细节,在这两章才会充实起来。卢宜昭刚开始是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后来是真的被折磨疯了……预告错误,明天才会看到杨兰和卢盈的下场…… 三更合一,吆喝粉红票~~~ro 第九十四章 黄粱梦醒 ※一更送到。二更下午两点。三更晚上八点。求粉红票0(n_n) 卢宜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想起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自己的忍辱负重,最后终于等来了得见天日的一天! 简飞扬看见卢宜昭又有些怔忡的样子,担心她又糊涂了,轻声叫了一声“娘”。 卢宜昭抬头,看见简飞扬担心的样子,抿嘴笑了笑,冲他点点头,让他放心。 卢宜昭偏头看向站在简飞扬身边的贺宁馨,和蔼地问道:“你叫贺宁馨是吧?” 贺宁馨笑着应“是”,走到卢宜昭身边。 卢宜昭伸手拉起贺宁馨的手,仔细瞧了瞧,叹息着道:“娘没用,让你们受累了。”想起简飞扬当年的乡间的种种,卢宜昭泪如雨下。那时候,她虽然糊里糊涂,可是还记得简飞扬是她最重要的人,就算是疯癫,也跟着他一起下地干活。整个简家,就只有他们两人经常在地里劳作。 卢珍娴也想起那时的日子,过来给卢宜昭拭了泪,低声劝道:“姑母,那些日子都过去了。如今大表哥袭了镇国公的爵位,又是一品大员,以后姑母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卢宜昭惊喜地看向了简飞扬,道:“我们家的爵位,又发还了?” 贺宁馨笑着柔声道:“是飞扬立下战功,宏宣帝特旨加恩封赏的。”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旁地上躺着的卢盈清醒了过来,了一声,看见简飞振站在屋子中央,立时道:“振儿,扶娘起来。” 简飞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弯下腰要去扶卢盈。 卢盈欣喜地伸出手,可是简飞振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过了一会儿,简飞振终于咬牙伸手将卢盈扶了起来,坐到一旁的圈椅上去了。 简飞振垂着头站在卢盈坐的椅子旁边,很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对你如何,你也大了,自己也明白。——若不是你是我亲生的,我为何要对你这么好?”卢盈含泪拉住简飞振的衣袖说道。 简飞振有一丝迟疑。 贺宁馨已经在旁边慢条斯理地道:“你再也不能生育,为自己以后着想,对他好也是情理之中的。——若是你能生,再来说这话,我还信你有几分真心和好意。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你居心叵测,自私自利而已。两个嫡亲兄弟,你非要给他们分了嫡庶,还打一个,捧一个。若不是飞扬命大,祖宗庇佑,他早就被你折磨死了。哪还有你们今日的荣华富贵?” 看了简飞振一眼,发现他似乎有些动摇的样子。 贺宁馨便又道:“再说了,你说是把他们当作亲生的孩儿,可是你除了一味宠着他们,惯着他们,你可真的尽心教导过他们?告诉他们什么是黑白是非,什么是礼仪廉耻?” 简飞振想起当年在乡间,这女人对自己和大哥的确很不同的态度,心里越发动摇起来。他抬起头,看着卢盈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生母?” 卢盈愣了一下,忙道:“我当然是。难不成,你要认那边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糟老婆子做娘?——你也不嫌丢人?”知道简飞振最是爱面子,衣裳的颜色旧了一点都不会穿。以前小的时候,也很为自己的娘骄傲,觉得比乡间那些土财主家的主母不知强多少倍。 简飞振心里一阵别扭,甩了甩袖子,将卢盈的手甩开,正色道:“我问你实话,你只实说就是了。别扯些有的没的。” 卢盈看见简飞振明显有些疏远的样子,嘴唇嗫嚅了几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贺宁馨在旁边冷言道:“二弟,你也是中了举的人,难道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你若是连这点子小伎俩都分辨不出,我劝你还是不要入宦途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配给人当枪使的货,说不定还会罪及镇国公府。 后面的话,贺宁馨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人家的亲娘、亲大哥都在旁边,她也不能忒疏不间亲,说出这些话得罪人。 屋里的人都沉默起来。 卢宜昭轻轻叹了口气,想帮简飞振说两句话。她也知道,生恩没有养恩大,自己虽然生了他,可是实没有养过他。卢盈纵有千般不是,还是帮自己养大了儿子。 卢珍娴在旁边沉默了半晌,终于往前踏了一步,走到卢盈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我也有一句话要问你。——我的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将他们弄死的?!” 简飞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道:“表妹,人命关天,这话可不能乱说。” 卢珍娴实在忍不住,指着坐在后面长榻上的卢宜昭,道:“她们能把姑母折磨成这个样子,能屠了我们卢家庄,会那么好心,放过我爹娘?!” 这话问得铿锵有力,简飞振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就算是卢珍娴,当年因为她父母俱丧,自己为了安慰她,一直跟她同吃同住。是不是因为自己,她们才放过她? 贺宁馨也点头道:“表妹,不用问了。肯定是她做得,她这种人,向来只知道抢别人的东西,明抢不行,就暗偷,暗偷不行,就下杀手!——再说还有她做了蜂麻堂堂主夫人的亲娘,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有什么事不能做?!” 卢盈全身气得摇晃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血口喷人!” 贺宁馨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刺激卢盈:“老国公爷就是看穿了你的为人,才断了你的生机,不给你任何机会再祸害别人!——你还好意思把别人的事情安在自己身上,真不知你娘是如何教的,能教出你这样的无耻之尤!” 卢盈被气得站起来,垂着一边被折断的胳膊,对贺宁馨大声道:“你胡说!——国公爷心里一直有我,是她!”用那支好的胳膊指着卢宜昭,“她从中作梗,国公爷才不能纳我!我去了外院服侍国公爷,国公爷不一样对我……对我……”说着,卢盈脸上露出异样的潮红,“那三个晚上,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贺宁馨不动声色地道:“你还在撒谎。你一个内院的婢女,如何能去得外院的外书房?——国公爷是军中猛将,外书房岂是寻常人能去的?” 卢盈反驳道:“我又不是去的外书房?——那天,我拿了令牌,去外院……小厮说,国公爷不在外书房,而在客院会客,说是会同客人彻夜长谈,不会回来了……我才去的客院。” 原来是这样。只是她不知道是如何走错了屋子,拿冯凉做了马京了。 “客院的人就杂了,你又如何知道那屋子里的人是国公爷?”贺宁馨继续盘问。 卢盈完全被贺宁馨的问话代入了当年的情景里,闻言喃喃地道:“我跟守客院的婆子说,奉了夫人的命过来服侍国公爷……那婆子就给我指了屋子……我进去,屋里黑灯瞎火的,好象都已经睡下了。我摸到床头,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国公爷……” 听到这里,屋里的人都有些不自在。 贺宁馨忙打断她道:“你自荐枕席的时候,大概没有想过自己会寻错了人吧?” 卢盈慌乱地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寻错人!……”越说越心虚,眼神闪烁起来。 卢宜昭这才开口道:“你确实找错人了。——也是我的错,当日就应该好好跟士弘将此事说开了。我实不该因为你一面之词,就错怪了士弘。”很是后悔。 贺宁馨同简飞扬互相看了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夫妻之间,坦诚最重要。就算有错,说出来也好过遮遮掩掩,将小错酿成大祸。 卢珍娴听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对卢盈再次问道:“当日我爹娘带着我去你们家里,只第二日,他们就卧床不起,连话都说不出来。——你说,你用什么药毒哑了他们?”这是盘旋在卢珍娴心头多年的疑问。 简飞振回想当日的情形,确实如此,心头的疑虑更深,看着卢盈道:“……若不是你做得,我不会让他们冤枉你的。” 卢盈连连摇头,泪流满面:“真不是我做的。我可以发誓!” 贺宁馨撇撇嘴,道:“你这种人,发誓有什么用?今生作恶,来生再报,你倒想得美!” 说着,贺宁馨拿出卢盈的卖身契,递给简飞振道:“二弟,你看看,要不要让她摁个指纹,对照一下?” 卢盈慌忙把手藏到身后,道:“你们别过来!别碰我!” 坐在一旁的卢宜昭说了这半天的话,已经力尽神竭。此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屋里的人说话的声音也离她越来越遥远。 她强撑了一个晚上,终于把她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二儿子简飞振依然执迷不悟。 卢宜昭最后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将简士弘的遗书捧在胸前,慢慢往后倒了过去。 贺宁馨首先看见卢宜昭的样子,忙冲过去扶住卢宜昭快要倒下去的身子,叫了声“娘!” 屋里的人都转头看过来。 只见卢宜昭脸上一片灰败之色,嘴角有几滴鲜血慢慢流了出来,软软地躺在贺宁馨的臂弯里,眼睛睁得大的,死不瞑目的样子。 简飞扬大叫一声“娘!”,急走两步,从贺宁馨手里接过卢宜昭的身子,发现轻飘飘地好象一片羽毛。——原来娘的身子已经破败到这个地步了。 简飞振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酸痛不已,面对着卢宜昭的方向跪了下来。 贺宁馨忙对简飞振道:“二弟,快过来。娘就等着你呢!” 简飞振膝行几步,跪倒卢宜昭身前,低声叫了一声“娘!儿子不孝……” 卢宜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慢慢阖上了眼睛。 简飞扬大急,往卢宜昭的人中处掐了过去,却是掐得青紫了,卢宜昭都没有反应。 贺宁馨拿手在卢宜昭的鼻子前探了探,发现已经没有气息了。 “飞扬,娘大概已经去了……”贺宁馨含泪道。 简飞扬抱着卢宜昭轻飘飘的身子在手臂里,将头埋在卢宜昭的胸前,再也忍不住的痛哭起来。 卢珍娴跟着跪在了简飞振身边,对卢宜昭磕了头,泣道:“姑母,到了下面,见到我爹娘,还有我们卢家人,告诉他们,我们卢家,就算只有我卢珍娴一个人,也誓要为卢家人报仇,让凶手偿命!” 卢盈在旁边看见这一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终于死了!我盼了这么多年,这个死女人才终于死了!——她死了,死无对证,我永远都是镇国公府的太夫人!”状若癫狂。 贺宁馨对卢珍娴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从长榻上拿了根早就备好的绳子,将卢盈捆了起来。 卢盈大惊失色,道:“你们不能不孝!我是简家的太夫人!——我要是突然没了,你们怎么跟别人交待?!” 贺宁馨却冷笑道:“我们要继续认你这个贱人做娘才是真正的不孝!”又道:“老夫人已经病了一个人多月了,这府里人人都知道。如今老夫人寿终正寝,只要明日请宋医正过来做个见证就行了。” 说完,贺宁馨对简飞扬道:“飞扬,我们镇国公府的太夫人新丧,明日就对外发丧,你觉得如何?”丝毫不给卢盈机会。 简飞振在地上跪着不说话。 简飞扬点头道:“我明儿就递折子丁忧。”大齐朝的官员,凡父丧母亡,都要丁忧三年。 贺宁馨见简飞扬丝毫不恋栈权位,心里又安了几分。 卢盈只好对着简飞振大叫起来。 简飞振转过身,对着卢盈的方向又拜了几拜,道:“你虽然将我养大,有抚育之恩,可是你囚我亲娘,屠我外祖家一门数百口,我虽不才,可也知道什么是小恩,什么是大义。——你放心,你伏诛之后,我也会为你守孝三年,不让你成为孤魂野鬼。” 卢盈大惊。她可不想死,她的好日子才开了头,怎么能死?! 贺宁馨将她的嘴堵上,有些讥讽地道:“你放心。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想死?——真是没那么容易!” 第二日,镇国公府全面挂白,大肆举哀,要为刚刚病故的老夫人办一场七七四十九日的丧事。 而同一天,缇骑的诏狱里,蜂麻堂堂主杨兰所住的牢房里,被人推进来一个疯女人,一直嗷嗷地叫,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杨兰看见那个女人熟悉的脸,如遭雷击,伸出手抓住那疯女人的肩膀,抱头痛哭起来。 诏狱外面,安郡王摇着扇子,对简飞扬问道:“真的要留着她们?” 简飞扬点头,道:“既然她们一直说有人会来救她们,就暂时留着吧。——看看有那位高人会为了她们来劫了诏狱。” 看见别人都是二更就算加更了。俺也学一把。下午两点加更~~~晚上八点加加更~~~ 感谢书友碧缕纱的和氏璧,轩辕御谶的财神钱罐,靈猫猫和顺顺666的平安符。 多谢大家的粉红票。等攒多了开单章答谢0(n_n) 昨天的粉红票不给力啊,桑心了……俺打算更得慢一些算了(╯□╰)ro 第九十五章 子嗣之重 (首页封推加更,求粉红!) ※二更首页封推加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 简老夫人卢宜昭的丧事办得无比。 贺宁馨虽然是归嫁不到一年的妇人,却将这件事办得头头是道。 简飞扬的丁忧折子一递上去,宏宣帝就宣了他入宫,亲自安抚了他一番,对他的丁忧折子“夺情”,只让他守三个月的孝。又命人给简老夫人送了奠仪过来,还下旨,封了老镇国公妇人卢宜昭为一品忠烈国妇人,同老镇国公简士弘一起,享朝廷四时供奉。 这可是了不得的荣耀,一般只有为国尽忠、死于国难的王公侯爵才能享有的资格。 卢宜昭以一介妇人之身,享朝廷香火供奉,众人都知道,这完全是看在她夫君老镇国公简士弘,和她儿子现任镇国公简飞扬份上。 老镇国公简士弘自不必说,如今的宏宣帝最感激的人便是他。而简飞扬也是国之栋梁,正是派上大用场的时候。 大齐朝女人的荣耀,一是看丈夫,而是看儿子。而卢宜昭二者俱全,难怪会得此殊荣。一时间让许多高门贵妇暗暗钦羡。 镇国公府的丧事也办得更加如火如荼,来往的文官武将、勋贵王公络绎不绝。 这天早上,宁远侯府的中澜院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刚刚起身梳洗过,愁眉苦脸地坐在榻上,看着榻上小方桌上面的一碗黑糊糊的汤药发呆。 宁远侯楚华谨一大早起来,便去后园练剑。练完剑回来,浑身是汗,想着要好好洗一洗才是。他拎着剑回到中澜院里,在门口吩咐了人去给他炊水过来,他要沐浴。 进了内室,楚华谨便一眼看见裴舒芬坐在长榻上,拿着帕子掩面而泣。她旁边站着太夫人身边的孙嬷嬷,正一脸为难的劝她道:“夫人心里难过,奴婢知道。奴婢也不是要为难夫人,可是这五年之内不能有孕的誓言,是夫人自己发的。老奴也是照太夫人的命令行事,夫人还是不要为难老奴,赶紧把这碗避子汤喝了吧。” 原来是例行的避子汤。 楚华谨便不在意,将剑小心翼翼地挂在墙上,宽了外面的大衣裳,往净房行去。眼角瞥见裴舒芬放下帕子,端起了那碗避子汤,就要喝下去。 桐星突然从外屋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裴舒芬面前,大声哀求道:“夫人!夫人!——您不能再喝那避子汤了,再喝,您这一辈子都……” 裴舒芬厉声喝止她道:“胡说什么呢!——该我的,就是我的,谁也夺不走。不过是一碗避子汤而已。”说着,便要端起来一饮而尽。 桐星急了,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抱住裴舒芬的胳膊,泣不成声:“夫人!您的身子已经这样了,还要喝这避子汤,以后还怎么要的上孩子?” 一旁站着的孙嬷嬷气得胸脯一鼓一鼓地,对桐星斥道:“没大没小的小蹄子!——这里也是你待的地儿?赶快给我出去。”又劝裴舒芬:“夫人,别听那蹄子胡噤。我们宁远侯府的避子汤好着呢,又养人,又不伤身子。以后想要孩子了,只要停了汤药就行。”还捂着嘴笑:“我们以前的夫人,可是喝了不少。您看,她不还是生了世子和乡君?哪里会有事呢?”说得正是以前的宁远侯原配夫人裴舒凡,和她生得嫡子楚谦益,嫡女楚谦谦。 桐星被孙嬷嬷拨到一边,踉跄了几下,扑到楚华谨身边,又跪在楚华谨面前,扬起白里透粉的小脸泣道:“侯爷,夫人,夫人,跟先夫人不一样。先夫人在家的时候,金尊玉贵,什么补身子的药都紧着吃。我们夫人在家的时候,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不仅没有补身子的药吃,反而吃下了那些伤身子的药……” 裴舒芬本来正一脸难过的样子,听了桐星的话,连忙喝止她道:“胡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出去!侯爷是做大事的人,哪有功夫管这些内宅小事?” 桐星侧过身去,看着裴舒芬道:“夫人,您如今身子都这样了,还要瞒着侯爷?” 楚华谨听见桐星话里有话,便跟着问道:“有什么事瞒着我?” 裴舒芬勉强地笑了笑,道:“没有,没有什么瞒着侯爷的。”对桐星道:“没事了,你下去吧。赶紧收拾收拾,吃完早食,我们要去镇国公府吊丧去。今日那里人多,可别忘了带出门的东西,到时候不方便,就不好了。” 桐星赶紧道:“侯爷,大夫说,夫人的宫寒之症十分严重,就算是天天吃补药,也未必能有孕。若是经常喝避子汤,以后会子嗣艰难!” 裴舒芬竖了笼烟眉,嗔道:“还不下去?是不是要讨打?!” 桐星道:“就算是被夫人责罚,奴婢也认了。——奴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坏了身子!” 裴舒芬叹了口气,坐回到长榻上,对桐星和颜悦色道:“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你还是下去吧。” 桐星抹了一把泪,从地上起身,给裴舒芬和楚华谨行礼退下。 孙嬷嬷讪讪地站在一旁,指着那碗避子汤,道:“夫人……” 裴舒芬忙含泪笑道:“我喝,我喝……”说着,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孙嬷嬷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将空碗端了过来,屈膝对裴舒芬和楚华谨行了礼,回去给太夫人复命去了。 等屋里人都走了,楚华谨才坐到裴舒芬身边,伸手搭在她肩上,问道:“到底是怎么啦?”捏了捏,发现她好象瘦了好多,十分愧疚:“……是不是我让你受累了?今儿我去方姨娘院子里歇着去算了。” 裴舒芬拉了楚华谨的手,摇摇头,道:“没有。不是侯爷,是我命苦……” 楚华谨皱起眉头,有些为难的样子:“你真的宫寒之症很严重?”又觉得匪夷所思:“怎么可能呢?” 大家子里面的姑娘,从小就有专人照料,十分注意保养。楚华谨就记得他妹妹楚华丹,便是当今皇后,还在家的时候,太夫人对她非常上心,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楚华丹嫁给废太子,十年生了三儿一女,一点问题都没有。 高门大户,最重子嗣。高门大户的姑娘,都是要嫁到另一个高门做主母的。而作为主母,管家理事是职责之一,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却是最重要的职责。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子,生不出孩子的极少。原因无他,因为这些大户人家并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子嗣对女子的重要性,无论是要娶进来的媳妇,还是要嫁出去的女儿,好生养这个词,一直是对未嫁女子最好的赞誉。 既然子嗣对女子、对家族有这样重要的作用,有条件的人家,都是对自己家的姑娘从小就有专门的大夫过来请平安脉,很注意女人病的防治。大户人家自不必说,要银子有银子,要药材有药材,要大夫有大夫,又不用家里的姑娘出去风吹雨打的讨生活,一个个自然养得好。——就算是裴舒凡那样先天身子弱的,最后也能生了两个健康的孩子。 所以楚华谨很不明白,为何裴舒芬会得了这种贫家小户的女子才容易生得“宫寒”之症? 裴舒芬一幅难以启齿的样子,让楚华谨更生疑窦。 追问了半天,裴舒芬才半吐半露,低声道:”……可能我嫡母认为,我只要照顾益儿和谦谦就够了,我不需要有自己的孩子。” 楚华谨倒抽一口凉气,问道:“真是你嫡母做得?” 居然为了自己亲生女儿生的孩子,就对自己庶女下毒手! “断人子嗣,实在是太恶毒了!——她怎么能这样做!”楚华谨气得语无伦次起来。 裴舒芬忙捂了他的嘴,轻声道:“这样不孝的话,还是不要说了。让人听见,又要说你一顿。” 楚华谨忿忿地将裴舒芬的手握在手里,道;“他们做得出来,还不许人家说?!” 裴舒芬偎在他怀里,将头靠在他胸前,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有你为我抱不平,就算是这辈子没有孩子,我也心甘情愿……” 想到裴舒芬为了跟自己在一起,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楚华谨更是内疚,轻声安慰她道:“别担心。我明儿就去跟娘说,以后别喝那避子汤了。——那药只会让你的宫寒之症重上加重。”既然有宫寒之症,连怀不怀得上都是问题,又何必再喝避子汤多此一举呢? 原来自从裴舒芬发下五年之内不有孕的誓言之后,只要楚华谨在她房里歇,第二天太夫人便会着孙嬷嬷给她送一碗避子汤过来。 喝了三年的避子汤,还有自己自制的避孕药,裴舒芬才发现那琅缳洞天的药方都是有缺陷的,十分懊恼,只好寻了补身子的药方出来,到外面的药堂请大夫看了看,将药方都增减改良了一番。她就用这改良过的药方,配合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暗地里给自己补身子。 如今补了半年,已经有些成效。可是这每天早上一碗的避子汤,实在是对她的补药有抵消作用。为了能早日补好身子,裴舒芬便不打算再喝这避子汤。 只是太夫人那一关不好过,没办法,只有先说服楚华谨,然后让他再去求太夫人去。 现在楚华谨主动答应去向太夫人说情,裴舒芬心下暗喜,又跟他闲话几句,两人便收拾了收拾,出去坐车,到镇国公府打祭送殡去了。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过两天出单章答谢。0(n_n)ro 第九十六章 嫁与不嫁 宁远侯楚华谨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一起来到镇国公府,看见镇国公府门前一条大街已经成了白汪汪的一片。为了出灵方便,镇国公府临街大门洞开,两边又临时搭盖了鼓乐厅,两排青衣见人来就奏乐。里面高起宣坛,僧人道长俱在里面念经颂道,十分热闹。 裴舒芬看着这里热闹的景象,对镇国公夫人贺宁馨着实有几分羡慕:嫁了个男人身居高位不说,家里还没有通房小妾。现在居然连唯一的长辈婆母也去世了,以后这镇国公府,就真正成了她的天下。 一这岂不是前世姑娘们最想嫁的那种“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好男人? 楚华谨同裴舒芬两人在灵堂里上了香,便由不同的下人领着,分别去了男客和女客待的院子。 裴舒芬来到镇国公府招待女客的外院巍葳轩,见好些个跟她熟识的勋贵夫人都在座,便走过去同她们坐在一起闲话起来。 裴舒芬是填房,以前东岁小的时候,年纪大一些的原配正室夫人们,都有些不待见她。不过这几年,裴舒芬年岁大了些,又在宁远侯府管家理事,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而宁远侯府是皇后的娘家,这位皇后还有三个嫡出皇子。 勋贵不同文官。文官向来以不趋奉皇室为傲,讲究风骨。勋贵却是完全看皇室脸色吃饭的,所以各位勋贵夫人对裴舒芬日渐客气起来,裴舒芬又有几分手腕,只要她愿意同人交好,便能让人如沐春风,将上上下下都哄得一团和气。 此时见她过来了,坐在里面的延平侯夫人赶紧对她招手道:“宁远侯夫人,到这边来坐吧。” 裴舒芬看了看,见那边都是平日里同宁远侯府走动亲密的几家勋贵府上,便含笑走过去,跟她们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又向周围看了看,低声问道:“怎么今儿来得都是勋贵? 文官们都不愿意过来吗?” 延平侯夫人意外地看了裴舒芬一眼,见她脸上肤色细腻,唇不画而丹,眉不描而翠,正是十七八岁如huā似玉的年岁,以前又是庶女,虽然如今在宁远侯府主持中馈,可是还没有经过婚丧嫁娶的大事,看来也不是很懂得的样子,便带着几分怜惜,仔细给她解释:“这种大的丧事,都是把宾客名单拟好了,再按照不同的品级职司,分了日子请的。” 言下之意,便是文官同勋贵肯定不是在同一天,而是错开了。 裴舒芬“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那请帖上怎么写了具体的日子,原来是为了好把日头错开。” 延平侯夫人点头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就同家里请客安排座席一样,你得小心着各家之间的关联恩怨,别把有过节的两家安排在一起坐,是一个道理。” 裴舒芬笑着谢了延平侯夫人为她解惑,又四处看了看,好奇地问道:“这简老夫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延平侯夫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便舒展开来,低头端了茶杯轻啜一口细茶,才对裴舒芬道:“也不叫突然吧?一简老夫人一早就病了,最近一两个月都起不来床。太医院的宋医正见天往镇国公府跑,费了大力,也没有治好。” 裴舒芬在心里揣摩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简老夫人那个人,她虽然只见过几面,却看得出来她是个保养很好的人,年岁也不大。不过再转而一想,这个地方医疗条件太差,伤风感冒都能死人,那简老夫人若是突然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也不足为奇。 裴舒芬正要说话,便听见灵堂那边有些闹哄哄地,似乎吵了起来。 屋里的这些夫人当然不会扎猛子一样跑去看热闹,可是她们身边的丫鬟婆子却是机灵透顶的人。此时见了主子的脸色,便都三三两两出去,往灵堂那边打探去了。 过了一会儿,有丫鬟婆子回来说,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正要把棺材打开,要见简老夫人最后一面。 她的两个表姐在那里拦着她,不让她开棺呢。 裴舒芬听了咋舌,同情地道:“这简大姑娘也够可怜的。本来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可是她娘一死,她就同另外两个表姑娘一样身份了。”从此就要看大嫂的脸色过活了。 延平侯夫人轻叹一声,将面前的几碟子内造的小点心往裴舒芬那边推了推,道:“你尝一尝,这点心味道还行。” 裴舒芬拈起一块菊huā样的点心吃了起来。 延平侯夫人才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简大姑娘有两个嫡亲的大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的。只是可惜,她娘就这样走了,还没给她定下亲事呢。 这里面的猫腻可就多了。她若是不能把她嫂子哄住了,以后可有的是亏吃。” 裴舒芬想起自己家里还有一位小姑待嫁,有些不自然地在椅子上挪了挪,有些敷衍地道:“嗯,是挺不容易的。” 外面的灵堂处,简飞怡哭成了泪人,非要开棺看简老夫人最后一眼。 卢珍娴和郑娥使了全力,才把她拉住,不让她去碰棺椁。 简飞振披麻戴孝,一直跪在灵前烧纸。此时见卢珍娴和郑娥都快拦不住简飞怡了,简飞振才起身,走到简飞怡身边,低声呵斥道:“今日这么多客人,你闹什么闹!” 简飞怕痛哭道:“娘就这样撤手走了,我要见她一面都不行…”又指着卢珍娴道:“你跟我说过,说我娘会没事的。一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要听你的话了!” 卢珍娴有些尴尬,脸上微红,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简飞振看了卢珍娴一眼,拉了简飞怡走到灵堂的一角,道:“你先回去歇着吧。娘横竖是不在了,你多看一眼又能怎样?娘又不会因此活过来? 你回去好好歇着,以后跟着大嫂给你寻来的嬷嬷学规矩,然后求大嫂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简飞怡被简飞振劝得好了一些,拿帕子拭了泪,一边抽泣着道:“二哥你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呢,还有表姐和郑姐姐……”如今家里又有了丧事,她是亲生女,至少要守三年的孝。卢珍娴和郑娥只要守一年就够了。三年之后,简飞怡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 简飞振苦笑,道:“这里的葬礼完事之后,我要去西山脚下结庐而居,为娘守孝三年。” 第九十七章 初回侯府 上 简飞怡听说二哥居然要去西山脚下的小庄子里结庐而居,倒是忘了几分自己的伤心事,睁大眼睛对简飞振问道:“守孝而已,不用离开府里,去外头住吧?” 那个小庄子,简飞怡以前跟着家人去住过一次,地方狭小、简陋,很多吃的用的,都要从京城里面买了送过去。也不是每日都能从城里送些得用的东西过去,很多时候,都是不得不将就。她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 简飞振的心事哪里能跟简飞怡说?这个妹妹虽然不是嫡亲的,可是也是他们简家旁支之女,且自己一向是拿她当嫡亲的妹妹待的。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怎么可能因为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妹子,说淡就淡了呢?——就跟自己的对卢盈这个冒牌货的感情一样。理智上,他知道她做了错事,自己亲娘的悲催遭遇,都是因她而起。可是感情上,他一时也难以忘记这么多年,卢盈对他的关爱照顾。 去西山结庐而居,自做自食,体会一下平民百姓的日子,对自己的心结也有好处吧?再说,自己对亲娘、养母,都属不孝,不责罚一下自己,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贺宁馨的娘家爹娘担心女儿一个人支撑不住,便留了许夫人在这里帮着她照料内院,打理家里的一些琐事。 许夫人带的人都是管家的老手,很看不惯镇国公府里这些后买的下人,便禀了许夫人,三个人一班,轮流训练这些下人,凡是扶不上墙的,立刻转卖了事。 如今镇国公府是贺宁馨为大,以前跟简老夫人作威作福的下人婆子,一半早就被贺宁馨清理干净了,另一半这次也被许夫人都揪了出来。 镇国公府的后院一时井井有条,比先恭顺了许多。 只有楚谦益和楚谦谦,因之前到镇国公府拜祭简老夫人,看见满府挂白,众人举哀的样子,让他们想起了当年他们的娘亲过世时候的情形,两人又发起高热,生起病来。 贺宁馨这段日子又要操心镇国公府里的丧仪,又担心两个孩子的病情,恨不得拿须弥福地里面的药草出来给他们送过去。只是到底担心那药草太强,两个孩子抗不住,才忍住了,只是一日三遍打发人过去问安,生怕两个孩子出一点差错。 结果没两天,去探病的人就回来说,城里有孩子出痘了,裴府里的人担心两个孩子也染上,正要把他们往城外挪。 贺宁馨心急如焚,专程去请了宋医正过来,跟她一起去裴府探病。 宋医正仔细请了脉,觉得两个孩子不是出痘,便开了方子,让他们细心照料。又叮嘱他们不要往外挪,城里那几户出了痘子的孩子,已经被太医院派人上门,都送出城,挪到城外专门为疫病准备的地儿去了。 贺宁馨知道当年安郡王妃安解语提议过种牛痘的事儿,据说接种的人身上,便能让人不会出痘,便问宋医正,为何不给孩子们种牛痘? 宋医正叹了一口气,道:“安郡王妃的主意是好的,可是将牛痘移种到人身上,也是很凶险的。老夫记得,史书上有载,当年初初推行的时候,让许多没有生病的孩子种痘之后,反而染了痘,死了不少人。所以太祖皇帝才叫停种痘,只让太医院小范围地试验,希望能拿出好的法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医院的人对此法很是不屑,所以成与不成,还很难说。” 贺宁馨很是失望。不过目前知道不是出痘就好,便对着照顾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下人婆子仔细交待,让她们用心照顾。 两个孩子的外祖母夏夫人很是感动,对贺宁馨道:“这两个孩子能得宁馨照顾,真是他们的福气。”想到再过几个月,这两个孩子就要回宁远侯府了,夏夫人一阵黯然。 贺宁馨也不知如何安慰夏夫人,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又闲话几句,将话题岔开。 七七四十九日的葬礼结束以后,镇国公简飞扬带着妻子贺宁馨,二弟简飞振和妹妹简飞怡,扶灵回乡,将娘亲同爹爹合葬在东南万州的祖坟里。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灵柩出城的时候,京城里面各大勋贵府上都搭了路棚沿路拜祭。文官里面,左督察御史贺思平跟镇国公府是姻亲,当然也搭了路棚打蘸。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同三朝首辅裴立省的外孙上过契,两家走动也很亲密,裴家也在路上搭了路棚,送简老夫人最后一层。其余的文官见这两家都出来拜祭,便也纷纷效仿,一时简老夫人的归葬仪式十分热闹。 镇国公府里面,只留下卢珍娴和郑娥两个人,让她们在家看紧门户。卢珍娴本来也想跟着回乡,贺宁馨想起假的卢太夫人在卢家庄经营良久,不知还有没有同党,不放心卢珍娴跟回去,便让她也留在了京城镇国公府里。 这一次扶灵回乡,简飞扬拿着圣上的特旨,还有安郡王给的缇骑的牌子,一路畅通无阻,走得十分顺畅。不到半个月就回到万州,又做了七天法事,才正式将简老夫人同老镇国公简士弘合葬。 从东南万州回来,简家一行人都累得够呛。就算简飞扬身子强壮,这一个多月也瘦得眼睛都佝偻下去。贺宁馨自不必说,也清减了许多。 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简飞振。他一改以为有些轻佻浮躁的性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人瘦得比简飞扬还要厉害。 简飞怡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觉得大哥和二哥之间的情形有些怪怪的。 回到镇国公府,贺宁馨郑重谢过卢珍娴和郑娥两位姑娘帮她管家,又命人赶紧准备饭食,烧水,为这些人洗尘。 简飞扬和简飞振都要守孝。 简飞振在上房致远阁里就对贺宁馨道,要将两个通房送走。若是她们有家人,就发还身契,再给些银子,让她们到外面自行择婿。若是没有家人,就在府里发嫁。 这些是小叔子的房里事,贺宁馨本不太好管。可是如今简老夫人不在了,她是长嫂,这些事情也不能袖手旁观,便问道:“你跟她们都说好了?” 简飞振摇摇头,木然着道:“不用说,她们早就知道了。”两个通房应该是心里有数的。 贺宁馨叹了口气,顾不得刚回府的劳累,命人将简飞振的两个通房慧琴和慧瑶叫了过来问话。 慧琴是早盼着这一天的,闻言赶紧谢过二少爷和国公夫人的恩典,愿意拿了身契回家去嫁人。 慧瑶却不愿意,跪着对贺宁馨和简飞振磕头道:“请夫人和二少爷发发慈悲,别赶奴婢出府!——奴婢家里老子娘都不在了,只有哥嫂,他们以卖我们姐妹为业,这次若是回去,又不知要被他们卖到什么地儿去了!”她下面还有三个妹妹,都被她哥嫂卖给大家子做奴婢。那三个如今都只是做粗活的丫鬟,只有她一个人爬到了通房的位置。 贺宁馨为难地看向简飞振,道:“二弟,还是你说了算吧。” 简飞振抿了抿唇,看着慧瑶道:“我明日就要离府,去西山脚下的小庄结庐而居,为家母守孝。你若不想走,可以求了大嫂,留在府里做个丫鬟也行。我却是不会带着丫鬟去守孝的。” 简飞振存心要过一番苦日子,自是不能带下人。再说,他去守孝,就算能带下人,也不会带个通房过去,让人诟病。 慧瑶无法,只好又给贺宁馨磕头,求她不要将她赶出府。 贺宁馨也知道,女子在大齐朝,不能单门独户的独身而居。寡妇门前是非还多呢,何况一个未嫁的女子?又是做过通房,破了身子的女子,一不小心,就不知落到什么脏地方去了。 仔细想了想,贺宁馨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道:“既如此,慧瑶就先留下来,管着二弟的院子吧。二弟这次出去守孝,家里也要有人照应。二弟那边的衣食住行,这边也要有人打点才行,就让慧瑶先管着吧。” 简飞振的事情本来都是慧琴打理的,如今慧琴执意要走,慧瑶倒是拣了个便宜。 慧琴在旁边默不做声,只是在心底里对慧瑶的选择大摇其头。不过人各有志,慧琴该说的都说了,慧瑶还一心惦记着简飞振,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贺宁馨便将慧琴的卖身契发回,又允了她,明日去官府将她的名字从镇国公府奴婢的名单上划去,算是正式给她消了籍。 慧琴喜出望外地跟着简飞振和慧瑶一起回了简飞振的院子,最后一次服侍简飞振,帮他打点明日去西山小庄子的东西。 慧瑶对慧琴没有了忌惮,便亲热了几分,将自己以前攒的私房也拿出来,分了一半给慧琴。 慧琴推辞不要,慧瑶忙道:“你在外面,不比我们在府里,事事都要用银子。——若是你嫌少,就算了。” 慧琴这才接了一部分,将剩下都又推回给慧瑶,道:“这些就够了,你也要小心。如果以后能跟着二少爷,一定要记得安安分分的,便肖想七的八的,到时反而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慧瑶笑着道:“我知道。这么些年,我要还是看不明白,也算是白活了。” 慧琴也跟着笑,心里却很有些不以为然。若是慧瑶真的明白了,就不会想方设法依然要留在简飞振身边了。不过痴心女子自古多,不多她一个,也不少她一个。 第二天一大早,简飞扬亲自骑了马,带着简飞振去了西山别庄,将他在那里安顿好了,才一个人骑了马回府。 贺宁馨见他出门连个随从都不带,好生嗔怪了他几分。 简飞扬一时顾不过来,再说他以前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当下便打躬作揖地向贺宁馨保证,以后再不这样了。 贺宁馨也只是提醒他一番,闻言也就罢了,对他道:“你今晚是不是也要搬到外院的书房里去住?” 简飞扬虽然不用丁忧三年,可是在家里照样要守孝。夫妻两人不说分居三年,一年是要的。贺宁馨昨晚就把简飞扬的铺盖和日常用品都打理好,又问他:“要不要带两个小丫鬟过去服侍?” 简飞扬摇头,道:“外院的书房有两个老苍头,都是在军中跟着我多年的。还有看门的小厮,尽够用了。我又不是不回内院,每天也就是晚上去外院歇着而已,不用着忙。” 贺宁馨想想也对。 如今简老夫人去世,他们阖府都要守孝。今年夏季的衣裳,便只做了青、黑、白三色,给仆役下人发了下去。 从此简飞扬便在家读书习字,闲了去安郡王府走走,有时又去西山看看在那里结庐而居的简飞振,日子过得很是安宁。 朝堂上有关西北总兵人选的朝议越来越呈白热化,简飞扬不由庆幸自己能够借着这个机会置身事外。——他们镇国公府对西北军中将领的人选,本来就有一言九鼎之势。若是再往西北总兵那里掺和,圣上那里就算是再信任他,也不得不心生隔阂和忌惮。 贺宁馨借着许夫人借她的几个管事婆子,将内院也好好整肃了一番。如今镇国公府的后院已经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丫鬟们也都收了心思,一心一意当差而已,都等着或是放出去,或是配管事和小厮,再没有那些看着男主人进内院,就如同吃了蜜蜂屎一样轻狂的人。 古云“上行下效”,所以只要上面的人不歪,下面的奴婢下人真没有那么大胆子敢搞三搞四。以前的镇国公夫人卢宜昭管家不是管得不好,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杨兰和卢盈这样心比天高,又胆大妄为,善于借机成势的人,才阴沟里翻了船。 很快三个月过去,简飞扬又上了朝。没多久,西北总兵的人选已定,便是宁远侯楚华谨大力推举的人选。 贺宁馨来不及为宁远侯府忧心忡忡,便到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回宁远侯府的日子。 嗯,两个孩子跟后妈不得不说的故事开场了~~~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刚刚才看见书友“碧缕纱”成了护法。恭喜恭喜,当然也要加更庆祝! 下周从周四开始,咱们天天三更还债,直到还完为止。目前欠书友“碧缕纱”的三次和氏璧加更,一次堂主加更,一次护法加更。还有轩辕御谶的堂主加更。一共欠了六次……默,肿么这么多??? 最近太忙了,为了双更三更,这几天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实在撑不住了。大家见谅,这几天都只有早上一更了。下周四开始等俺休假了,再每天三更补齐哈。不敢求粉红票了……ro 第九十八章 初回侯府 中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太夫人近几天坐卧不宁。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去她给世子楚谦益和乡君楚谦谦准备的屋子里,看着下人收拾布置。 “这架青玉笔架和墨玉石砚是当年老侯爷从西南带回来的珍品,自己都舍不得用,一直收着,本来打算进上的。”太夫人又命自己的陪房,心腹刘妈妈从库房里寻了些摆设回来,放到楚谦益的屋子里去。 楚谦益的屋子设在太夫人慈宁院里面朝南的三间厢房里。一间作了卧房,一间作了书房,还有一间让他日常待客用。 太夫人如今就站在楚谦益的书房里,看着丫鬟婆子打扫收拾。 南窗下一张紫檀木大书桌,书桌前面的窗台上,摆着一排四个汝窑梅兰竹菊的四色花样的花樽,里面插着五颜六色的雏**,挤得满满地,似乎要溢出来一样。 书桌上只放着一个一尺来高的插屏,和笔墨纸砚等物。 书房东面靠墙便是一排齐屋高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都是各色各样的经史子集。 北面放着一张小小的酸枝木罗汉床,**铺着浅水绿细棉罩子,还有两个大大的天青色迎枕,迎枕上拿银线夹着金丝绣了趣致可爱的小动物,似乎同整间屋子的布置不是很协调。 太夫人看见罗汉**的大迎枕,皱了皱眉,走过去拿手抚了抚,道:“这料子是上好的,可是金丝勒人,伤了脸就不好了。” “刘妈妈!”太夫人对屋外叫道。 刘妈妈正在外面的院子里同别的婆子闲话,闻言赶紧进来,对太夫人笑道:“太夫人有何吩咐?” 太夫人指着那迎枕道:“小孩子用的东西,柔软干净是第一重要的,这些金丝银线,不过是个摆设,就是寻常大人都不会往自己**摆,怎么就这样大大咧咧放在益儿的屋子里?——你们什么时候这样不小心了?!” 刘妈妈看了看那用金丝银线绣着小动物的大迎枕,脸色有些尴尬,低头答道:“回太夫人的话,前儿这里本来是一对云纹掐边的棉布迎枕。是夫人说,世子金尊玉贵,不能用那些寻常之物,专门描了绣样,让绣房里面的绣娘连夜赶出来的。——料子挑了库房里面最好的西南雪蝉锦,刺绣的金丝银线也是足金足银抽取的,用了十成的功夫。” 太夫人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就知道金丝银线。他们裴家人也是数百年的书香世家,怎么嫡女庶女差距这样大?——这眼皮子也忒浅了些。” 刘妈妈讪笑着不敢答言。 太夫人低头想了一会儿,对刘妈妈吩咐道:“罢了,将这两个迎枕放到外面的客院当摆设去吧。客院的书房从来不住人,想是无碍。雪蝉锦是好东西,如今拿银子都买不到,不必天水碧差。只是名头不比天水碧响,一般人不知道罢了。——你给我去库房里再看看,若是还有雪蝉锦,都给我拿过来,放到我的库房里去,别搁在外头,让些不识货的人糟踏了。” 刘妈妈忙应了,下去料理。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坐到罗汉**,抚着罗汉床的罩子,有些伤感地道:“这些好东西,还是老侯爷在的时候从西南带回来的,如今是再也不能了。” 太夫人的丫鬟忙上前凑趣,说了好些世子和乡君回来之后,同太夫人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话。又劝道:“过两个月,就是太夫人的寿辰,到时候,儿孙满堂,也能热闹一番呢。”如此这般,才将太夫人又说得高兴起来。 楚谦益的屋子布置好了,太夫人回到自己的屋子,看人给楚谦谦腾地方。原来楚谦谦才刚刚满了五岁,太夫人打算亲自带着楚谦谦住,便没有另外给她安排屋子,只是让丫鬟给她腾了几个箱笼出来,好放楚谦谦的四季衣裳,又拿了几个螺钿嵌珐琅的妆奁,里面放得满满地,全是太夫人寻出来给楚谦谦的钗环手镯、噤布挂坠。八宝项圈等日常用的首饰。 太夫人这边还住着大儿楚华谨的庶长女楚文琳,本来应该挪出去的,可是楚文琳到底在太夫人身边住了三年,等楚谦谦一回来,就将楚文琳挪走,越发让人看不起楚文琳是庶女出身。再说楚文琳已经快满九岁,也要开始议亲了。让她住在太夫人那里,面上也好看些,抵消作为庶女的不足。再说,也不好太明显的厚此薄彼,让她们的姐妹关系有个不好的开头。 所以前几天,主持中馈的宁远侯夫人裴舒芬过来让楚文琳挪出去的时候,太夫人便挡了下来,只说孙女多了,才有趣味,不让她挪出去。 裴舒芬还担心太夫人年纪大了,吵着太夫人,便又仔细叮嘱了楚文琳几句,让她记得孝敬祖母,让着弟妹,做个好姐姐。 楚文琳心里虽然不虞,可是知道母亲说得是正道,便也应了。只是到底年纪小,心里不高兴,就在脸上带了出来,这些天,日日往她生母齐姨娘的院子里跑,或是带着自己的弟弟,年方四岁的楚文琛一起念书习字,总是在齐姨娘院子里吃了晚饭才回太夫人的慈宁院。 齐姨娘知道楚文琳心里不高兴,她也没法子。谁让自己做了妾?当年的自己,既是对楚华谨有情,也是一丝不甘心,才执意做妾。如今想来,自己还是自误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想起中澜院里住着的那个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青涩,越发娴雅大度的小填房,齐姨娘笑了笑,对楚文琳道:“琳儿,明日世子和乡君回到府里,你要记得分寸。你又跟他们住的近,跟世子的年岁也相近。只要跟他们处好了,姨娘和你弟弟都领了你的情。” 楚文琳听见这话,眉梢挑了挑,想要说话,又忍了下去,细细将姨娘的话琢磨一番,也琢磨出一丝味道,慢慢展颜笑了,重重地点头道:“女儿明白了。姨娘放心,论情面,我是长姐,他们是弟妹,我自当呵护他们。论道理,他们是嫡,我是庶,嫡庶分明,各安其位,他们安心,我也舒心。” 齐姨娘见女儿聪明伶俐,一点就透,心里也欢喜,伸出手去,抚了抚楚文琳同她生得神似的面庞,怜惜地道:“委屈你了。若不是当年姨娘猪油蒙了心,非要做妾,也不会让我儿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楚文琳勉强地笑了笑,低声安慰齐姨娘:“姨娘别想太多了。父亲和祖母也是拿外祖家当正经亲戚走动的,姨娘的身份不比……不比……填房差。” 齐姨娘忙捂了她的嘴,低声道:“这话在心里想想就是了,若是说出来,不仅给你姨娘招祸,也给你弟弟招祸呢。——你爹是个糊涂人,他现在一心都在那个女人身上,我们不可挫其锋芒。” 楚文琳更是不屑,将齐姨娘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问道:“姨娘做什么那样怕她?——在去了的嫡母面前,她同姨娘是一个牌面上的人。” 齐姨娘倒是笑了,意味深长地道:“你呀,还是太小,看得不远。你要知道,如果你以前的嫡母还在,你姨娘、你,还有你弟弟,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可是换了你现在的继母,我们还有几分希望。” 楚文琳生就一双楚家人特有的丹凤眼,眼缝细长,眼睫浓黑,将一双似睁非睁的丹凤眼衬的十分醒目。闻言眼睫连闪,将齐姨娘的话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姨娘也别想太多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给弟弟开蒙,拜个好师傅要紧。” 齐姨娘胸有成竹地道:“这个自然。你外祖家正到处寻得力的大儒过来我们宁远侯府坐馆。再说,世子要回来了,也需要师傅的。” 楚文琳笑着将坐在旁边一丝不苟写大字的弟弟抱在怀里亲了一下,道:“弟弟这样好学,一定能把这府里的人都比下去。” 齐姨娘笑着摇头,道:“他还小,也不用跟世子比。他只要比那一位的孩子强就足够了。”往中澜院的方向若有所指。至于两位通房姨娘生得儿子,齐姨娘就没有放在眼里过。而方姨娘的儿子还太小,听说是个憨货,成日里就知道吃,一直是这个宁远侯府的笑柄。 三个人又一起吃了饭,楚文琳便带了丫鬟婆子回慈宁院去了。 齐姨娘换了身桃红色归云锦百蝶穿花样式的袷衣,外面罩了层白色挑线轻纱罩衣,披了宝蓝色披帛,又在头上插了支点翠珍珠万字不到头累丝金凤簪。对镜照了照,既不奢华,也不寒掺,自有一番端华气度,便扶了丫鬟的手,让乳娘带了楚文琛,去中澜院给侯爷和夫人请安去。 自从裴舒芬进门,便免了姨娘们立规矩。只是晨昏定省,是礼之所在,虽然裴舒芬经常让她们不要多礼,可是姨娘们还是不敢或忘。 一路往中澜院行去,天色已经昏黄,各处都在掌灯,来往的丫鬟婆子穿梭络绎不绝。看见齐姨娘一行人过来,有些跟他们熟识的丫鬟婆子都过来请安问好。 齐姨娘都一一含笑应了,脚步不停地往中澜院去了。 来到中澜院,齐姨娘看见兰姨娘、桂姨娘已经都等在门口了。 看见齐姨娘过来,兰姨娘和桂姨娘赶紧过来给她行了礼,笑着打了招呼。 齐姨娘也还了半礼,笑着问道:“侯爷和夫人还在太夫人那里吗?”以为侯爷和夫人还在太夫人那里用晚饭呢。 兰姨娘和桂姨娘对看了一眼,脸上有些诡异地笑了笑,道:“齐姨娘怎么忘了?这几日太夫人说要紧着给世子和乡君安排住处,让各家都在自己院子里用饭,不用在一起吃。” 齐姨娘才恍然道:“那是给太夫人请安去了,还没有回来?” 桂姨娘笑得神神秘秘地,正要凑过来说话,中澜院里上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宁远侯楚华谨的通房桐星,手里端了个大铜盆,里面是满满地一盆水,低着头从众姨娘身旁过去,去院子里倒水去了。 齐姨娘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桂姨娘,道:“……你是说……?”又看看天,虽然已经昏黄,可是刚才不还亮着? 几位姨娘想起宁远侯楚华谨,脸上都红了一红,低着头站在屋前的台阶上,等着人通传。 桐月从旁边的耳房里出来,对着三位姨娘屈膝行了礼,道:“三位略等一等,我们夫人今日才回了娘家,想是有要事要跟侯爷商议。等奴婢进去通传一声。”说着,便进了中澜院上房的大门,走到里面通往内室的月洞门前,大声回道:“侯爷、夫人,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过来请安了。” 话音刚落,方姨娘摇摇摆摆地走上台阶,对里面的桐月道:“桐月,婢妾也过来给侯爷、夫人请安了。” 桐月顿了顿,又回了一声:“还有方姨娘。” 里屋的欷簌声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听见宁远侯楚华谨浑厚的声音传出来:“知道了,让她们回去吧。今儿事多,明儿再请安也使得。” 楚华谨的声音大,外面的四位姨娘都听得一清二楚。 桐月笑着应了,出来对四位姨娘屈膝行礼道:“侯爷的吩咐,四位姨娘想也听见了。明日再来也使得。” 齐姨娘便先笑道:“也好。横竖侯爷和夫人也知道我们来过了,既然侯爷和夫人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先转身下了台阶,带了婆子丫鬟往院外行去。 兰姨娘和桂姨娘对看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也垂着头走了。 方姨娘抿嘴笑了笑,道:“哟,我可是来得不巧。昨儿文珏贪玩,一晚上没有睡觉。我陪着他玩了一晚上,今儿早上就起晚了,没有来得及给夫人请安,没想到晚上又不方便。——桐月,你可得帮我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不是我轻狂,实是文珏太顽皮了,以后要侯爷多多管教才是。” 桐月笑着同方姨娘闲话几句,也送她出了院子。 中澜院的内室里,裴舒芬手忙脚乱地从**爬起来,将湖蓝色的肚兜套在颈上,又背过去,对楚华谨道:“侯爷,帮我把后面的带子系上。” 楚华谨看见裴舒芬一痕雪背,在蓝色的肚兜带子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细腻柔软,伸手过去帮她系了后背的带子,双手又不由自主地从她的后背移了过去,从肚兜低下伸进去,掏了一只沉甸甸的胸乳出来把玩。 裴舒芬娇嗔地将他的手打了下去,道:“都是你!——大白天的,让这些姨娘看笑话!” 楚华谨调笑道:“谁敢笑?——以后我都不去她屋子!” 裴舒芬轻哼了一声,转了话题,道:“今儿我回去看了看,益儿和谦谦似乎不想回来的样子,对我连话都不说。” 楚华谨笑着道:“在裴家住了这么久,舍不得离开也是人之常情。——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裴舒芬叹息了一声,有些担心地道:“我知道他们并没有把我当母亲,我也不怪他们。孩子心里最亲的是他们的生母,是应该的。可是他们若是在人前失礼太甚,让人说他们不孝,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楚华谨想了想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人平时的样子,有些半信半疑地道:“不会吧?他们向来是守礼的好孩子。益儿不用说,就算是谦谦,虽然淘气些,可是大的礼数从来没有出过错,特别是在人前,很多人夸呢。” 裴舒芬含笑道:“侯爷真是好父亲。两个孩子有侯爷做父亲,真是几世修来的。纵然没有生母在侧,也是无碍的。” 楚华谨嘴角微翘,对裴舒芬的话十分受用,懒洋洋地躺在**,双手抱在脑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舒芬大大的杏眼转了两转,对楚华谨又道:“这些年,他们在我娘家,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宝贝,将他们宠得也太过了些。依我看,趁他们还小,应该对他们严些。过严当然不好,可是不严不能成器。” 楚华谨斜着细长的丹凤眼,瞥了她一眼,笑道:“太严厉了,你不怕人家说你的闲话?”居然也知道后娘不好做。 裴舒芬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拿了美人捶轻轻帮他捶腿,道:“我自己的名声事小,两个孩子的教养事大。侯爷放心,我不是为了虚名,就故意娇宠捧杀两个孩子的人。” 这话说得掏心掏肺,一时让楚华谨更加感动,伸手将她拉入怀里,拍着她的后背,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对庶子悉心照料,对益儿和谦谦也是风雨无阻,每隔几天就回去看他们。就算他们不给你好脸色,就算你娘家人给你难堪,都没有阻止到你。”说着,深深地看进裴舒芬的眼睛,道:“我挑你做填房,真是没有挑错人。” 裴舒芬心里怦然一动,忙又收敛心神,对着楚华谨嫣然一笑,道:“舒芬三生有幸,才嫁与侯爷为妻。” 两人相视一笑,觉得彼此的距离又靠近了好些。 第二天,装着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人行李的三辆大车一大早就进了宁远侯府。 到了正午时分,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和两个孩子的外祖母夏夫人,跟楚谦益和楚谦谦坐了一辆大车,一起过来了。同车而来的,居然还有两个孩子的谊母,镇国公夫人贺宁馨。 虽然没有双更,一更5000字,也不算少吧?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俺的感激尽在不言中。0(n_n)ro 第九十九章 初回侯府 下 宁远侯太夫人到底是长辈,没得孙子、孙女回家,还要到大门前去亲迎的道理。所以虽然她心急如焚,也不得不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等孩子进来了给自己磕头。 “刘妈妈,派人去看了吗?他们到哪儿了?”太夫人不断催促道。一刻钟以前就有小丫鬟过来回禀,说是马车已经到了宁远侯府大门口了。 宁远侯府比不得镇国公府占地宽敞。镇国公府从外院到内院,就算是坐了轿子,也要走一顿饭的功夫。宁远侯府要稍微近一些,大概半顿饭的功夫也就够了。 可是太夫人在屋里用了些小点心,又喝了茶,甚至打了个盹儿,醒来发现孩子们还是没有来,忍不住要起身出去看看。 刘妈妈笑着将太夫人拦住了,扶了回来到榻上歪着,道:“太夫人太心急了,其实不过才过了一柱香的功夫。” “才一柱香?”太夫人也笑了,还以为过去好久,原来真是自己太心急。 “这两个孩子,到底没有在我身边长大,以后要费的功夫多着呢!”太夫人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事,有些遗憾。可惜裴舒凡只生了一个嫡子就去了,若是再多生两个嫡子,她也不用对现在的填房儿媳妇让步了。 太夫人便想起昨天的事儿。 昨天,大儿子楚华谨过来跟她求情,说是裴舒芬刚查出来有严重的宫寒之症,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得的,可是那避子汤不能再喝了。避子汤就是取其寒凉之效,来阻挡妇人承欢之后的机率。 宁远侯太夫人吃了一惊。她也是妇人过来的,自然知道宫寒之症对妇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时又悔上来,对楚华谨骂道:“裴家那么多女儿,你偏偏挑些病秧子娶过来。——真不知你们父子俩都是什么眼光!”居然把老宁远侯楚伯赞也骂上了。 楚华谨的原配嫡妻裴舒凡是他爹老宁远侯楚伯赞帮他求娶的,还主动退了以前的亲事,才将这位姑娘娶进门。 楚华谨现在的填房夫人裴舒芬,是楚华谨自己要求一力求娶的。 两个儿媳妇,宁远侯太夫人都没能说得上话,不是不郁闷的。 “舒凡是嫡女,纵然身子弱,也不耽搁生孩子。你看她喝了那么久的避子汤,后来不还是生了益儿和谦谦出来?——偏你的小填房那样娇贵,连避子汤都不能喝?!”太夫人指着楚华谨的鼻子数落。 当年裴舒凡刚进门,太夫人为了给她个下马威,暗中给她下了一阵子药,故意让她生不出来,自己才好插手,抬举两个通房丫鬟生了庶长子和庶次子。后来被裴舒凡发觉,停了药,又四处求医问药,折腾了七八年,才生出益儿,后来又生了谦谦。只是她的身子本来先天就弱,又被太夫人的虎狼药坏了根基,最后还不顾命的生了两个孩子出来,就是身体正常的人,也禁不住这样的蹉跎,最后才年岁轻轻就撒手归西了。 说起这些事,楚华谨脸上有一丝不虞。太夫人是他亲娘,他没法子明着抱怨,可是当年太夫人对舒凡做的事,楚华谨不是不怨的。 好好的一个正房娘子,有才干,性子又好,同自己举案齐眉,还给自己纳了这许多如花美眷,若是能同她白头偕老,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被老娘折腾得她早早地没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又得了个不比裴舒凡差的填房夫人,除了醋性大一些,别的地方,都比舒凡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娘又借着裴家的势,开始穷折腾,天天派人盯着自己和舒芬房里,有些什么动静,就要派婆子送避子汤过来,也不怕下了自己的脸面! 想到这里,楚华谨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太夫人将楚华谨的脸色看在眼里,又气了上来,赌气道:“裴家的老二,嫁到首辅家里,如今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据说又怀上了,在家安胎。裴家的老三,嫁到皇商罗家,算是低嫁,可是嫁过去半年就有了孕,也已经生了儿子。你说,你既然这么看重子嗣,当初怎么不求娶那两个年纪大一些的庶女,偏要娶这个尚未及笈的?——那时候我都不好意思出去走动,动辄被人取笑很有意思吗?”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色字头上有些不检点,真比不上他爹老宁远侯。如今的填房夫人年岁虽小,却将自己的儿子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裙带上。 太夫人虽然不管内院的事儿,也知道楚华谨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去过妾室的院子了。以前还每月去齐姨娘和方姨娘的院子里住几天,这两个月,居然连裴舒芬来小日子的时候,都没有离开她的屋子。 儿子和媳妇的感情不好,纵然家宅不宁。可是两人的感情太好,也不是事儿。 “娘,您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儿子虽然多,可都是庶子,嫡子只有益儿一个。不是儿子故意咒自己的儿子,只是如今咱们大齐朝,幼儿夭折的比比皆是。前儿听说吏部侍郎的府上,就没了个五岁大的嫡子,据说是出痘儿,移到城外的疫所里,也没能救过来。——没了嫡子,别说承爵,就是皇后娘娘脸上,也不好看啊。我哪是为了舒芬,我是为了我们楚家的后嗣啊!”楚华谨对太夫人苦着脸劝道。 这些也是实情。大齐朝里,无论高门大户,还是贫家小户,就算是没有人故意作怪,能平平安安长大的幼儿,也就只有一半一半之数。 太夫人自己当年生了五个嫡子,到如今只有两个长大成人,便是楚华谨和楚华诚。老宁远侯一直在外头,宁远侯府里就是太夫人为大,老宁远侯自己没有妾室通房,唯一的姨娘,还是太夫人将自己的陪嫁丫鬟硬是塞给了他,才生了唯一的庶女楚中玉出来。 所以太夫人自己那三个嫡子的死,根本与旁人无关,也就是孩子自己底子弱,有些病没有熬过去。 想到这里,太夫人也低了头,沉吟半晌,道:“宫寒之症,不是一朝一夕能得的,如何以前不知道,现在又晓得了?是哪位太医请得脉?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楚华谨听见太夫人口气有些松动,脸色好了些,坐在太夫人身旁的椅子上,闻言想了想,道:“具体的情况,我也没有多问。娘要是担心,就寻个太医过来给她诊诊脉,顺便问一问,还需不需要喝避子汤。若是病得很严重,得想法子给她治一治才是。” 太夫人点点头,道:“既如此,你也别去她的屋子了。我这些天不让孙嬷嬷过去送避子汤,你别忍不住,给她招祸。她五年之内不能有孕的事儿,可是在圣上那里说定的。若是不喝避子汤,你们又弄出个孩子出来,可是生,还是不生呢?——打掉岂不是更伤身子?” 楚华谨不情不愿地应了太夫人,只是想着有一阵子不能近裴舒芬的身子了,回到中澜院,看见裴舒芬峰峦起伏的身子,还有这两个月的销魂感受,一时忍不住,大白天的就将她按在内室的**,翻着花样儿做了一遍。 裴舒芬也是事完之后,才知道楚华谨同太夫人谈的条件。原来若是自己不喝避子汤,楚华谨就不能留在自己屋里。若是他留在自己屋里,就不能停了避子汤。 裴舒芬虽然一想到楚华谨去妾室那里,心里就像针扎一样,可是到底知道轻重,知道子嗣比男人的宠爱更要重要。如今自己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身子调补过来。至于承欢的事儿,再过两年,自己的身子调理好了,不能有孕的誓言也过期了,到时候再将楚华谨笼络过来,也不是难事。——再说,小别胜新婚,到时候两人只有更有情趣才是。 想到此,裴舒芬便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半含酸地拉了他的手不放,低低地嘱咐他,可别两年不进她的屋子,就将她给忘了。 楚华谨看着裴舒芬低眉顺目的柔媚样子,越发对她爱不释手起来,也指天划地,发了许多誓言,才按照裴舒芬给他拟的单子,照着日子去睡姨娘去了。 第二天是楚谦益和楚谦谦回府的日子,楚华谨本想留在家里,等两个孩子回府,裴舒芬却劝道:“侯爷虽是慈父,可是两个孩子到底是小辈。他们是回家,又不是过来作客,侯爷别太慎重了。——再说,侯爷疼他们疼得多了,也小心折了他们的福气,他们受不起的。” 楚华谨知道大家子里,怕小孩子难养活,很多事情都不能同大人一样的。比如说,贴了小孩子的名字到外面,给世人去念。又或者不许家里的下人叫小孩子“爷”,免得折了福气。 “侯爷就算是在家里面,也没法子一直在内院等着。还不如正正经经去衙门里,等中午的时候回来,再一聚天伦之乐可好?”裴舒芬言笑盈盈,说得很有道理。 楚华谨便应了,一大早就去了衙门里。 等太夫人晓得,派人去追他回来,却已去得远了。 想起这些事,太夫人的眼睛眯了眯,对刘妈妈道:“夫人都在做什么?可有去大门口迎接?” 刘妈妈派个小丫鬟去中澜院张了一眼,回来禀道:“回太夫人的话,夫人在中澜院的大门口候着呢。轿子已经进了二门,往中澜院那边过去了。想来再过一小会儿,他们就会到太夫人这边过来。” 太夫人嗐了一声,便不言语。 刘妈妈知道太夫人心里不舒服,也跟着数落了夫人几句,道:“不怪太夫人生气,夫人这次,是太托大了。就算她是长辈,不去大门口接两个孩子,可是同行的,还有她的嫡母和娘家的长嫂,她不出去,可是失礼。” 这话说到太夫人心坎里去了,闻言太夫人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既如此,我们直接过去吧,也给亲家赔赔罪。”又冷笑一声,道:“舒芬看着精明,其实也是个糊涂的。她的嫡姐舒凡心里只有娘家,固然不对。可是她完全把娘家抛开,又能精明到哪里去?——她若不是裴家的女儿,我们又怎会娶她过门做正妻?就算老大心爱她,门第配不上,也最多做个妾而已。还想仗了婆家的势,在娘家人面前抖威风,我们宁远侯府的里子面子都快被她丢光了!” 刘妈妈听了太夫人的话,不敢再言语,面上讪讪地。——太夫人这样的婆母真是难伺候,媳妇偏向娘家,要被她骂。偏向婆家,也要被她挑剔。自己不过是个做下人的,以后可不能再掺和进去了。 再说夏夫人和沈氏带着楚谦益和楚谦谦各坐一顶轿子,来到了宁远侯府内院上房的中澜院大门口。贺宁馨坐了第三顶轿子,在后面跟着上来。 外面伺候的丫鬟上来帮她们开了轿帘,扶着她们下了轿子。 裴舒芬站在中澜院门口的台阶上,梳着飞云髻,头上插着望月簪,身上一件大红滚边绣缠枝佛手花的褙子,低下系着洋红细棉凤仙裙,很有几分气度。 “娘、大嫂,你们来了。——镇国公夫人,真是稀客。”裴舒芬走下台阶,站到离夏夫人、沈氏,还有贺宁馨几步远的地方。 夏夫人手里挽着楚谦益的手,沈氏手里拉着楚谦谦的手,对着裴舒芬点头示意。贺宁馨对她敛身福了一福。 “益儿,谦谦,你们回来了。”裴舒芬又看着楚谦益和楚谦谦微微一笑,身子微微前倾,手里的帕子随着裴舒芬身子的移动,微微抖了抖。 楚谦谦站在裴舒芬下方的位置。一阵微风吹来,从裴舒芬那边,送来一阵让楚谦谦很熟悉的味道。她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嘴角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对着另一边的楚谦益做了个眼神。 楚谦益明明看见楚谦谦的样子,知道她又要去使坏去了,也不言语,低了头,望着地上的大青石路,抿了嘴笑。 裴舒芬看见楚谦益还是那股内向羞涩的样子,心里有了数,迎上去几步,满面春风地对楚谦益伸出手去,“来,益儿,让母亲领你去祖母专门为你布置的屋子看一看……” 谁知楚谦益没有反应,却是楚谦谦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裴舒芬的手,笑着道:“母亲的帕子好漂亮。谦谦也想要一个。”说着,要将她的帕子拿过来细看。 裴舒芬最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而今日的帕子上又被她洒了两滴洋葱水,做戏用的,岂能让小孩子得了去?——闻言便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帕子,并不松手。 楚谦谦一脸好奇的样子,轻轻拉了拉裴舒芬手里的帕子,发现根本拉不动。再用力拽了拽,反而把自己拽了个趔趄。楚谦谦抬了头看着裴舒芬,大大的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泪水,一脸很受伤的样子,回头对夏夫人泣道:“母亲不疼谦谦……谦谦就是想看看母亲的帕子……母亲都不给……谦谦以后会不会连饭都没得吃……”说着,大哭回身扑向了夏夫人的怀里。 夏夫人的心都要碎了,顾不得指责裴舒芬,松开拉着楚谦益的手,抱着谦谦就哄起来。 沈氏不虞地看着裴舒芬,道:“四姑奶奶,谦谦不过是想看看你的帕子,你不用这样着紧吧。”谦谦在裴家,就算再淘气,也是知道分寸的。谦谦才四岁,不过是看个帕子而已,至于这样不给面子吗? 裴舒芬心里一紧,看见裴家人指责她的样子,心里又一松,眼圈也有些红了,拿帕子在眼角印了印,立刻泪如雨下起来:“大嫂错怪舒芬了。舒芬哪里是不给谦谦帕子?只是这帕子是舒芬用过的,不干净。若是谦谦喜欢这个样子,舒芬回去开了箱笼,给她找几个全新的出来。” 正在嚎啕大哭的楚谦谦立时停了哭声,转头过来问道:“母亲的帕子为何会不干净?是弄上脏东西了吗?——母亲你太不小心了,天天握在手里的帕子,也能弄脏,也不怕生病。” 又啧啧两声,对楚谦益一本正经地道:“哥哥,以后你可要远着母亲些。小心母亲那里不干净的东西弄到你身上,可就麻烦了。若是生病了,可就是母亲的罪过。你可不能这样不晓事,让人说母亲的闲话。”一派小大人的样子,还对着一旁站着的贺宁馨自夸起来,“干娘,谦谦和哥哥都是最孝顺的好孩子,是吧?” 不待贺宁馨开口,楚谦益已经忙不迭地点头,对楚谦谦道:“谢谢妹妹的提点,我会小心些,尽量远着母亲。”又羞涩地看着裴舒芬一笑,道:“母亲,可别怪益儿不孝。只是母亲那里不干净,益儿以后要跟祖母住在一起,若是在母亲那里染了脏东西回去,传给祖母,就是更大的不孝了。——还望母亲不要责怪益儿,不去给母亲晨昏定省。”说着,还上前几步,就着青石板路跪下,给裴舒芬行了大礼。 裴舒芬被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一番话,说得又惊又怒。她回去裴家这么多次,两个孩子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除了行个礼,问个好,就没有别的话。她一向只知道谦谦淘气,无法无天。益儿胆小内向,有些自闭症的来头,从来不知道两个孩子也能这样牙尖嘴利,抓住自己言辞里的一点敷衍就大做文章! : 这只是个开始。看看作者不开金手指的穿越女做填房,是什么样子的。 鉴于俺最近被某些小人在恶意刷“读者印象”,俺本来想放小填房一马的,你们改变了她的命运,她将被俺虐得更狠,狠到她亲娘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感慨一句,俺一直以为,被刷子恶意刷“读者印象”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大神身上。没想到俺这个近乎透明的小虾米也开始享受这种被人恶意刷“读者印象”的“大神”待遇…… 说俺“踩文上位”的刷子们,俺想问一句,你们认为那些铺天盖地的反琼瑶文,都是为了踩琼瑶上位?ro 第一百章 寅吃贸粮 上 裴舒芬看着楚谦益穿着雪青色绣麒麟白泽的世子服,跪在地上给自己咚咚咚地磕起响头来,头上戴着赤金镶明珠的束发金冠随着他头部的摆动,在空中不断摇摆。 这样一个身份尊贵,几家人都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对自己却折腰下拜,裴舒芬刚才被气着的心里微微有着一份快意。头一次觉得,这个异世重孝道,真是一件大好事。——自己就算是填房,也是他名正言顺的母亲,他若是有一丝行差踏错,一个“不孝”就能让他声名扫地! 贺宁馨在一旁看着却心疼不已,刚要出声制止,从中澜院门口东面的小路上,已经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益儿!益儿!——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却是一大群人簇拥着宁远侯太夫人,从慈宁院那个方向过来。 同行的除了太夫人慈宁院的丫鬟婆子,还是大姑娘楚文琳,以及宁远侯府二房的正室夫人黄氏。黄氏同刘妈妈一人一边,扶着太夫人的胳膊,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走过来。 楚谦益停了磕头,仍然跪在地上,回头看着太夫人的方向羞涩地笑了一下,跟着叫了一声:“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好!” 众人都看见楚谦益白皙的额头,已经有了一痕青紫。 贺宁馨忙转过头,趁众人不注意,将手里的帕子往眼角印了印,拭去刚刚夺眶而出的泪痕。 大姑娘楚文琳不待旁人吩咐,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将楚谦益轻轻拉起来,拿帕子在他头上擦了擦,将些尘土细灰先擦干净了,才略带责怪地道:“三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不爱惜,你娘亲在天有灵,也会伤心难过的。”又拉着楚谦益的手,一起给裴舒芬屈膝行了礼,带着些讨好的笑容,道:“母亲,三弟今儿才回来,您就给三弟的外祖母,和我们老祖宗一个面子,不要罚三弟了吧。——若是三弟年幼闯了祸,母亲就罚在女儿身上。女儿年岁大,身子结实,不碍的。” 裴舒芬的脸渐渐沉了下来,束着手站在台阶前,对楚文琳正色道:“大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说我故意为难益儿?——你问问站在这里的人,问问我的嫡母、娘家大嫂,还有这位镇国公夫人,可是我要益儿磕头的?!” 楚文琳讪笑着又福了一福,道:“是女儿一时着急,错怪母亲了。女儿给母亲赔罪。”又跪了下来,也磕了一个头。 说话间,宁远侯太夫人已经扶着二夫人和刘妈妈,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先跟夏夫人和沈氏行礼相见,又同镇国公夫人贺宁馨问了好,才转头对裴舒芬不虞道:“孩子们今天才回来,你就罚了这个,罚那个。显摆你孩子多是不是?!” “娘!——媳妇没有!”裴舒芬大急,忙上前几步,要给太夫人解释。 太夫人从楚文琳手里接过楚谦益的手,仔细在他额头看了看,心疼地道:“幸亏没有破皮,不然破了相,以后可怎么好?” 裴舒芬忙给太夫人跪下,泣道:“娘,媳妇就是个傻子,也不至于孩子一回来,就给他们下马威吧?再说,媳妇的娘家嫡母和大嫂都在这里站着,就算媳妇有心,她们也不会在旁边袖手旁观啊!”说着,便看向夏夫人和沈氏。 夏夫人和沈氏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太夫人冷笑一声,正要说话。从中澜院门口西面的小路上,也传来一阵声响,还有两个人脚步奔跑的声音。 众人往西面看过去,却是宁远侯楚华谨大步回来了,还跟着他的庶长子和庶次子。那两个孩子快步跑过来,先给太夫人行了礼,又给裴家的夏夫人、大少奶奶沈氏,还有镇国公夫人贺宁馨一一见礼,才过去拉了楚谦益的手,问长问短起来。 楚华谨正午的时候回府,听说两个孩子回来了,心里也甚是高兴。谁知进了二门,在中澜院门口就见到一群人站着,只有裴舒芬一人跪在太夫人面前,不知太夫人又哪里看她不顺眼了,当着众人给她没脸。 楚华谨沉着脸过来,对太夫人问了安,对裴家的夏夫人和沈氏行了礼,也见过镇国公夫人贺宁馨,便要向裴舒芬走过去。 裴舒芬抬头看见楚华谨走过来了,脸上更是楚楚可怜,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 宁远侯太夫人看见裴舒芬这幅等着男人来撑腰的样子就有气,没好气地道:“起来吧。等会儿又说我拿你做筏子。” 裴舒芬委委曲曲地站起来,往楚华谨走来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口里叫了一声“侯爷!” 楚谦谦早从夏夫人身上挣下来,去自己的哥哥楚谦益那里看了看。此时见爹爹回来了,自己的继母哭着迎了上去,不由有些生气。——哭闹撒娇向来是谦谦的特权,继母年纪这样大了,还动辄学谦谦的样子,真是为老不尊! “爹爹!爹爹!——您可回来了!谦谦最想爹爹!”看见裴舒芬就要往楚华谨那边走过去,楚谦谦灵机一动,迅速地也向楚华谨的方向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叫,果然就将楚华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楚华谨本来只看见裴舒芬梨花带雨的样子,可是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喊声,又看见一个身穿明蓝色绣着云凤锦的乡君服,头梳双髻,鬓插明珠,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叫着“爹爹”向自己奔过来,那本来要迎向裴舒芬的双手便不由自主地转了方向,往楚谦谦那边伸过去。 楚谦谦最会顺杆往上爬,立刻攀住了楚华谨的胳膊,被他抱了起来。 “爹爹,谦谦和哥哥都好想爹爹,爹爹为何很少去看谦谦啊?”楚谦谦拉长了声音,抱住楚华谨的脖子撒娇。 楚华谨的孩子虽多,可是像谦谦这样敢攀到他身上跟他撒娇的还没有过。看见谦谦的样子,楚华谨心里也柔软了几分,笑着对她道:“你母亲不是隔几天就去看你们,怎么还不够吗?” 谦谦的头摇得如泼郎鼓,道:“不够!不够!真的不够!——爹爹是谦谦的亲爹爹,可是母亲只是谦谦的姨娘,隔了好几层呢。”其实应该说姨母,“姨娘”这个词用在这里,真是有歧意。不过谦谦只有四岁,也难跟她较真。 楚华谨有些讪讪地看了裴舒芬一眼,见她一脸委屈地站在一旁,两眼带泪地看着自己,只好咳嗽一声,对谦谦道:“应该叫‘姨母’,‘姨娘’可不是这样用的。” 楚谦谦眼前一亮:“以后谦谦和哥哥都叫母亲‘姨母’,可以吗?” 楚华谨被楚谦谦噎了一下,笑着轻轻拍了她的后背一把,道:“越发胡说了。是姨母,也是母亲,以后记得要叫‘母亲’。” 楚谦谦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裴舒芬,才细声细气地对楚华谨道:“爹爹,母亲刚才不是有意让哥哥磕头的。您别责怪母亲。就算母亲有错,我们替母受过,也是甘愿的。” 贺宁馨实在忍不住了,笑着走上前来,对楚华谨行了礼,才对他抱着的谦谦道:“谦谦,干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聪明伶俐是好事,可是有风使尽帆,不给人留余地,也非大家子所为。你别学别人睚眦必报的小家子气,你母亲也是出身名门,定不会因此就怀恨在心,想着法子来为难你们的。还不快下来,给你们母亲行礼赔罪?” 楚谦谦很听贺宁馨的话,再说今儿她该做的都做了,也到了要回转的地步,便从楚华谨身上挣了下来,跑到裴舒芬跟前,拉着她的衣襟,奶声奶气地道:“母亲别哭了,都是谦谦的错。谦谦不该跟母亲抢爹爹,谦谦把爹爹还给母亲,好不好?”说完这话,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楚华谨,慢慢往宁远侯太夫人那边走过去。 宁远侯太夫人看见谦谦一脸不舍的样子,弯腰抱起来她,心疼地道:“好孩子,你爹是你的亲爹,不是别人能抢走的。” 楚谦谦偎在宁远侯太夫人怀里,眼里还是往楚华谨那边看过去,道:“谦谦和哥哥刚回来,母亲连这点功夫都不愿意让爹爹跟谦谦和哥哥说说话……” 楚华谨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去安抚裴舒芬,再说谦谦说得也有道理,两个孩子刚回来,裴舒芬就摆出一幅被人欺负的样子,自己也难做。便当作没有看见裴舒芬渴盼的眼神,笑着从她身边掠过,往宁远侯太夫人那边走过去,伸出手道:“娘,还是我抱着谦谦吧。她虽然年岁小,可是怪沉的,娘小心累着了。” 宁远侯太夫人看见楚华谨到底还知道在外人面前做样子,心里好受了些,笑着将楚谦谦放到楚华谨的臂弯里,又对中澜院门口的人招呼道:“让各位见笑了。不过各位都不是外人,咱们也不客套了。这就跟我去我的院子坐一坐,看看我给益儿和谦谦备得屋子?”直接将人从中澜院门口带走了。 夏夫人和沈氏躬身应了,贺宁馨也跟着他们一起,往慈宁院的方向去了。 宁远侯太夫人在前面挽着夏夫人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笑。贺宁馨同沈氏并肩走在一起,并没有说话,只是间或相视一笑。 楚华谨一手抱着楚谦谦,一手牵着楚谦益,十分享受做“慈父”的感觉。 楚文琳同自己的两个庶出兄长走在楚华谨身后,不时偷偷回头看一眼站在中澜院门口发傻的填房嫡母,偷偷在心里好笑。 二夫人黄氏故意当作没有看见裴舒芬尴尬的样子,也不出来主动打圆场,也跟着众人去了,将裴舒芬晾在中澜院门口。 裴舒芬踌躇了一会儿,知道自己不去不行。——谦谦那个丫头牙尖嘴利,这会子还不知怎么编排自己。 不过是个丫头,也敢跟自己叫板!——裴舒芬在心里冷笑。儿子也就罢了,可是继母若要摆布前头夫人生的女儿,那是再容易不过了。哪怕在家里锦衣玉食的供着,自己贤名孝名都得了,再给她说一门“了不得”的亲事,到时候她就会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宁远侯太夫人带着众人去了自己的慈宁院,又迫不及待地领着众人和两个孩子,看了看她给楚谦益和楚谦谦准备的屋子。 就算以贺宁馨挑剔的眼光来看,也无懈可击。 宁远侯太夫人对这两个孩子,还是上心的。贺宁馨在心底里微微点头,对两个孩子在宁远侯府的日子又放心了几分。 等众人看完屋子,回到慈宁院的上房,都有些累了,坐在那里歇息。 慈宁院的丫鬟婆子又捧上来小食、茶水,让众人先用。 两个孩子今日回府,宁远侯府也准备了待客的席面,要招待客人吃一顿饭才是。 眼看时辰还早,宁远侯太夫人就同夏夫人寒暄起来。 楚谦谦和楚谦益坐在楚华谨身边,也同他说起话来。 楚谦益在楚华谨身边明显沉默许多。楚谦谦倒是无所谓,叽叽喳喳地说起自己在外祖家的趣事,又不无遗憾地道:“可惜,爹爹不在那里,都没有看见谦谦有多厉害……” 楚华谨忍不住笑了,觉得这个女儿胆子又大,又乖巧,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不由对她又多疼了几分。 楚文琳和楚文璋、楚文瑢见状也坐到楚华谨身边,笑着在一旁凑趣。 楚华谨见自己嫡子、庶子相处融洽,其乐融融,心头十分舒畅。 这些孩子小时候,他原本最疼楚文琳。可惜楚文琳越大,越是被齐姨娘教养得一板一眼,虽然是庶女,却比嫡女还要端严。 楚谦谦虽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且是圣上亲封的临安乡君,却一岁多的时候就离开自己身边,回她的外祖家养活去了。 本来楚华谨还担心这两个孩子不在自己身边,没有父子、父女之间亲近的感觉。再加上裴舒芬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吹风,说这两个孩子性情古怪,对他这个做父亲的怨言颇多,弄得楚华谨越来越不喜欢去裴家看两个孩子。——如今看来,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楚华谨不觉得裴舒芬会有意骗自己,但是两个孩子跟裴舒芬不对付,楚华谨还是信的。将心比心,自己亲娘的位置被人取代了,就算是自己,也不会对后娘推心置腹。所以两个孩子看见裴舒芬,就恨屋及乌,怪到自己头上,大概也是有的。不过自己到底是他们的亲生爹爹,就算之前再有隔膜,一旦见了面,血脉亲情是做不得假的。——自己还是错怪两个孩子了。 看见楚谦谦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又粘着自己这个做爹的,楚华谨遂将疼楚文琳的心,都移到楚谦谦身上。楚谦益虽然不大爱说话,可是他是世子,年岁又大些,理应沉稳些。楚华谨对两个孩子的样子,十分满意,说话间,神色也和缓了许多。 楚文琳察言观色,越发对楚谦益和楚谦谦亲热起来。 楚文璋是老二,平日里话也不多,今日看见三弟回府,比自己还要沉默寡言,倒是话多了起来,一刻不停地跟他说起他跟着弓马师傅学拳脚的趣事。 楚谦益跟着镇国公简飞扬也学过骑射和拳脚,听见二哥说得这样热闹,终于跟着他说起来。 楚华谨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能文能武,觉得自己楚家后继有人。近来在朝堂上,自己听了裴舒芬的建议,合纵连横,多方出击,就连镇国公简飞扬都要避自己的锋芒。自己大力推荐的人选已经去了西北做总兵,还有江南道的总督也要出缺了,那里可是一块肥肉…… 楚华谨自己的思绪飞到朝堂之上,就没有看见裴舒芬进来给众人道恼。 等他回过神来,裴舒芬已经跟众人打过招呼,正站在太夫人面前回话呢。 “如今益儿和谦谦都回来了,你该预备的,都预备了吧?”太夫人此时已经恢复了笑脸,笑着问了她一句。 裴舒芬忙点头,道:“以前益儿和谦谦不在府里头的时候,媳妇都将他们的份例都送到裴家了的。如今他们回来了,不过是从那边改到这边,不用再送了而已,就让他们屋里的乳娘领着就是了。” 太夫人点点头,道:“使得。他们以前的月例是多少银子?” 裴舒芬道:“嫡子、嫡女都是一个月十两。”宁远侯府的规矩,嫡子、嫡女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例,庶子、庶女五两银子。夫人一个月二十两,太夫人一个月五十两,妾室姨娘便只有二两银子一个月,以彰显嫡庶有别,泾渭分明。 太夫人皱了皱眉,道:“十两够什么用的?他们已经封了世子、乡君,不能以常例的嫡子、嫡女来看。还是给他们提到一个月二十两吧。可怜他们没了亲娘,纵然由我亲自照看,也唯恐他们受了委屈。” 裴舒芬脸上白了白,偷眼往楚华谨看过去,却见他只是偏着头,含笑看着楚谦谦樱桃红的小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说得这样来劲 今天的工作提前做完了。有了空,下午两点二更。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打赏。还有大家的支持。早上起来看见“读者印象”被拨乱反正了,寒某很感动0(n_n) 晚上八点出四月份的粉红答谢三。ro 第一百零一章 寅吃卯粮 中 宁远侯太夫人见裴舒芬不说话,轻声咳嗽了一下,道!就这样定了吧。以后益儿和谦谦都是二十两。他们每天的份例菜,你让大厨房斟酌着办。皿季衣裳首饰,屋里的陈设布置,也别忘了。他们虽然住在我这里,可是还是你们大房的人,我不能厚此薄彼。”这话是说给二夫人听的。 大房现在有三个孩子都住在太夫人这里,二夫人已经很不满了,一直催着二老爷楚华诚,要把他们的嫡女也送到太夫人这里一起住。 二夫人盯着裴舒芬看过去,笑道:“大嫂真是贤惠,这等小事也做不了主,还一个劲儿地往侯爷那里瞟呢。”裴舒芬忙收回眼神,对二夫人笑了一笑,道:“二弟妹此言差亦。 我虽管着内宅,可是这府里,作主的还是侯爷,我不过是帮着侯爷代管而已,当然要事事请托。一不若二弟妹,在二房一言九鼎,大嫂我是望尘莫及的。” 二夫人听见裴舒芬讥讽她不贤惠,有些慌乱地往太夫人那里看了一眼,却见太夫人已经转头去同坐在她身边的夏夫人说话去了,似乎没有听见她们这里打的机锋。 沈氏在上面轻笑一声,道:“四姑奶奶,你这话有些不妥。”贺宁馨也跟着摇了摇头,一幅不敢芶同的样子。 裴舒芬看见贺宁馨的样子就来气,好似每次她丢人,都有贺宁馨在旁边看着,便不去理睬娘家大嫂沈氏,却看向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有何高见? 难道也认为我刚才说得不对?”裴舒芬就不信,她以夫为天,这些人还能挑出什么错来?! 贺宁馨见裴舒芬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伸手拍了拍就要发作起来的沈氏,丢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便抬头看向裴舒芬,轻言细语地道:“宁远侯夫人,你可知“男主外,女主内,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裴舒芬往贺宁馨那边走了几步,拿帕子往唇边印了印,才侧过半边脸,道:……男主外”当然是说外面的大事都要男人来拿主意。1女主内”便是内宅里面的事,就由女人来拿主意便是了。”话一说完,裴舒芬的脸就涨得通红,知道自己才刚打了自己的嘴,将刚才自己的话,都全盘推翻了。 二夫人忙跟着凑趣,拿着湘妃竹墨绿洒金团扇掩了嘴笑道:“大嫂管着内院,却还是需要事事请托,看来还是无法理这后宅之事呢。一没本事呢,就真的不要硬撑。我们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数百人,都指着大嫂您过活呢。” 裴舒芬知道是自己说漏了嘴,只好忍了气,对贺宁馨福了一福,道:“刚才是我说错了,多谢镇国公夫人提点。” 二夫人还在旁边添油加醋,道:“月初已经过去三天了,我们的月例银子还没有发下来。之前知道大嫂在忙着世子和乡君回府的事儿,如今世子和乡君都回来了,大嫂是不是给我们透个准信儿,说说这月例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 宁远侯太夫人刚才还装没听见,现在听见二夫人越说越离谱了,这才回过头,不虞地道:“这里有客呢,你若是不想陪客,就先回去,等吃饭的时候再过来吧。”很不给二夫人面子。 二夫人再也坐不下去,只好讪讪地起身,给屋里的人行了礼,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二房的院子里去了。 裴舒芬笑着过来谢过太夫人,谁知太夫人又道:“你也下去吧。 去厨房看看今日的菜备得如何了,有没有准备那些益儿和谦谦爱吃的菜,还有这井里的帐目,也该清点清点了。” 裴舒芬一听要清点帐目,又有些着急起来,往楚华谨那边下死眼看了几眼,对方却无动于衷,看着他自己的孩子笑得十分开怀畅意。 “还不下去?杵在这里做什么?”太夫人又轻斥一声。 裴舒芬只好红着脸,行礼退下,忙忙地回中澜院去了。 太夫人见裴舒芬走了,才满怀歉意地对夏夫人道:“不是我故意要给她没脸,实在是她不让人省心,连她嫡姐舒凡的一个零儿都赶不上。”夏夫人笑了笑,道:“我们也有错。她在娘家的时候,年岁最小,未免偏疼她些。后来她又嫁得早,来不及教她这些管家理事的本事,也只得亲家太太多受些累,好好教导她才是。” 太夫人知道自己捧着裴舒凡,踩着裴舒芬,夏夫人作为嫡母,肯定不会有意见的,便放了心,又长篇大套地说些家务人情语。 沈氏偏了头,在贺宁馨耳边轻声说了两句玩笑话,贺宁馨倒是有些心不在焉,只是跟着笑了笑,只是一心想着裴舒芬刚才的脸色。 裴舒芬回到中澜院,使了桐月去大厨房看看今日宴客的菜,单叫了桐云过来,悄悄吩咐她去外院走一趟,寻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进来回话。 桐云去了一会儿,回来道:“夫人,秦大管事说,外院里面事忙,他脱不开身。还说内院今日都是女客,他也不方便进来。问夫人有什么话要问的,让奴婢传话过去就可以了。” 裴舒芬踌躇了半晌,道:“罢了,我去外院亲自走一趟吧。”说着,命桐云取了兰草色绉纱披帛挂在双臂上,带了丫鬟婆子,往外院里去了。 外院的议事厅里,秦力生秦大管事正在跟各大掌柜盘点上个月各个铺子的帐目,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听见外面的小厮过来回报,说夫人亲自过来,要跟秦大管事问话。秦力生有些头疼地抓了抓头上的方巾,对厅里的各位大掌柜道:“你们继续,我去去就来。”秦力生皱着眉头出了议事厅,来到裴舒芬等在那里的偏厅里。 厅里摆了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木屏风,屏风上绣着一幅名家所作的夜宴图,有些昏黄的底色,隐隐透出对面坐着的人影。 裴舒芬就端坐在屏风后面,身旁一溜翅地站了数个丫鬟婆子。 看见秦力生躬着腰进来,给裴舒芬行了礼,裴舒芬抬手道:“秦大管事免礼。”秦力生抬起头,陪笑着问道:“今日内院有贵客,夫人却抛下贵客,到外院里来,不知有何要事?”裴舒芬微微一笑,道:“确有要事。”说着,对身边的婆子丫鬟使了个眼色,这些人便鱼贯而出,到门外头守着去了,只留下桐云一人在身边伺候。 看人都出去了,裴舒芬才斟酌着问道:“秦大管事,我想问一问,如今外院还有没有余银,可以借给我周转一下?”秦力生愕然,忙道:“夫人,内院的开销,初一就拨过去了,可是夫人没有拿到?”又愤慨起来,道:“这些大胆的奴才,连我们宁远侯府的银子都敢贪,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夫人放心,小人这就去帮夫人查问一番,将银子追回来!”宁远侯府里面,外院管着侯府里面所有的出息,每月月初按数将银子拨到内院,供内院众人的月例和日常的开销。 秦力生是外院大管事,所有银子都是从他手里走帐,然后由下面帐房里面的师爷登记造册。而银钱入库,另有大管事负责。记帐的人和管库房银子的人是分开的,且不定时替换,每个月对一次帐,所以要中饱私囊,就要两方面的人配合起来才行。而两方面的人员又不定时调换,就更增大了中饱私囊的难度。 秦力生对这一套当然很熟悉,也知道那些帐房师爷和管银库的人克扣内院银两是不可能的,他不过是顺口说一说,给夫人一个台阶下而已。 裴舒芬果然脸上一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关他们的事,银子倒是按时拨的。” 秦力生定了定神,换了满脸笑容,道:“真的?小人这就放心了。 既然内院的银子都拨过去了,夫人为何又要银钱周转? 可是夫人自己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裴舒芬有些着急了。 从外院拨来的银两,本来尽够侯府上下过着奢侈的日子。不过裴舒芬之前看见每个月还有些盈余,便说服了楚华谨,将盈余攒了起来。 到了一定的日子,手头有了一笔银子,就拿出去放债,只取两分利,比一般的钱庄都要低,而且他们有宁远侯府做招牌,也不怕借债的人会赖帐不还。 做了一段日子,确实挣了不少银子。 裴舒芬一时心急,将每个月月初的对院例银也挪用了出去放债,只等过两三天,外面的利钱银子收回来了,再发到各房去。 只这一项,给宁远侯府挣得利钱银子不算,她自己每个月还能截留一部分利钱银子做私房,如今已经存了快一万两了。只等存齐了,再找个大商家放出去。 这等放债手法,裴舒芬听这里的勋贵夫人们说过,各府上都有的。不然这一大家子人,光指着那些傣禄和田产,都得喝西北风去。 以前这些日子,各处的利钱银子都收得很及时,今年却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收不上来。眼看都初五了,内院的例银还没有发下去,二夫人今日当着客人的面将此事挑明,也是等得不耐烦了。 ………,………,………,………,…, 第一百零二章 寅吃卯粮 下 裴舒芬坐在屏风后面,半晌没有说话。 秦力生等了半天,又问了一声,道:“夫人是不是手头不方便? 若是,小的手里也有些积攒下来的碎银子,虽然不多,可也是小的一番心意。孝敬给夫人,也是这些银子得了好去处了。” 裴舒芬脸上涨得通红。听秦力生的口气,似乎是她自个儿缺银子huā,才跑到外院来找奴才伸手!…她还没有穷到从下人那里借银子的份上! 她这样汲汲营营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这个侯府? 皇后娘娘那里,三位皇子那里,还有侯爷如今交好的各位文官武将那里,哪个不需要仔细打点? 朝臣就不用说了,好歹还能用官位来笼络人心。而皇后那里,如今听了裴舒芬的劝,手头格外散漫起来,huā了大力气要笼络住宫里的内侍、宫女和姑姑们,动辄打赏就是十几两银子,或是珠huā钗环、压鬓分心、手镯颈链,还都是上好的。楚华谨也允了三位皇子那里,每月从宁远侯府拨一笔银子给他们单用,只为了日后大计。 桩桩件件,哪里不是窟窿? 不是她千挪完借,又想出了这样一个以钱生钱,又来钱快的点子,他们指不定还同自己大姐裴舒凡活着时候一样,还在外面的钱庄借银子打肿脸充胖子呢。而自己才嫁过来三四年,已经还齐了大姐活着的时候欠下的债,又盘活了银子,在外面放债。 从债务人转为债权人,这些人该对自己千恩万谢才是! 裴舒芬一边愤愤不平地想着,一边改了主意,对秦力生道:“秦大管事有心了。我并没有不方便,不过白问问。前儿听侯爷说,外院管得铺子,这几个月的收益降得很厉害,也不知道这些大掌柜都是怎么做生意的。 说来也都是做老了的人,听说以前也是日进斗金,如今怎么生意降得这样厉害?” 秦力生懒得跟她细说,只是打着哈哈道:“以前先夫人在的时候,也是有赚有赔的。日进斗金这种话,夫人还是不要说了。如今的情形比以前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如今的开销大,才跟以前打了个平手。” 裴舒芬笑了笑,忍不住讥讽道:“打着宁远侯府的招牌,也不过是有赚有赔? 大姐号称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也有她不会的地方? 真是难得,也亏你们之前也有脸去外面的钱庄拆借,真不怕丢皇后娘娘的脸。” 秦力生一声不吭,听着裴舒芬嘲笑先夫人。 等裴舒芬说完,秦力生才慢吞吞地道:“先夫人有她的打算,我们做下人的,目光短浅,只能看见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哪里晓得先夫人的打算?一要说府里的日子,如今确实比以前好了。都是夫人管家有方,侯爷英明!” 裴舒芬嘴角微扬:“这样就好。你们仔细着,这侯府好了,你们才能好。若是侯府有个不妥,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的。” 秦力生躬身道:“夫人明鉴!” 裴舒芬再无法施展下去,起身整了整披帛,道:“好了,没事了。 你下去吧。” 秦力生又行了礼,倒退着出去了。 裴舒芬也离了外院,回去理事,想着再使个得力的人去那四家放了债的铺子催一催。 贺宁馨从宁远侯府回来,回到自己府里,立时命人将自己的一个陪房名叫许名的叫了过来。许名是许夫人专门给贺宁馨预备的家人,帮她管总打点她的陪嫁铺子和田庄用的。贺宁馨的陪嫁铺子看上去不起眼,可是内里的乾坤极大,除了大掌柜以外,还要一个管总的人,四处打点,周旋在商家行会之间。 在大齐朝里做生意,不能只盯着哪门生意利润高,就往哪里钻。 而是要看清各个行业背后的规则,还有各家店铺后面仗腰子的人。不然就只会看着别人挣得盘满钵满,自己一进去却赔得倾家荡产。 许名就是这样一个在京城的商户同行之间手腕活络的人,不说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也大抵差不离了。且他家里是东阳许氏世代的家生子,他的儿子孙子已经蒙了贺宁馨的情,都放了出去做良民。他自己已经年过半百,是不是奴籍无所谓了。只要子孙后代能挺起腰杆做人,他这辈子也就值了。 听见国公夫人传他,许名赶紧收拾了收拾,来到镇国公府的正院致远阁,在会客的偏厅里等着。 贺宁馨在屋里细想了想宁远侯府的那些铺子田产,都写在一张纸上。她以前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宁远侯府内院外院一把抓,都是她统管的。所以宁远侯府外面有多少个铺子、田庄,还有山林、矿产,除了老宁远侯楚伯赞,没人比如今的贺宁馨更清楚。 今日在宁远侯府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听见二夫人问月例银子时候的神色,没有逃过贺宁馨的眼睛。她也是管家管老的,自然知道一个勋贵府上的月例银子推迟发放是什么缘由。 以前她是裴舒凡的时候,虽然在外面开有多个铺子和各种产业,可是也分明面上和暗地里两种。 明面上那些,她都经营得半心半意,大概是一半挣钱,一半赔钱的境地。并且还有意去钱庄借过银子回来周转,便是让圣上放心的意思。 而暗地里的那些产业,才是宁远侯府里真正富可敌国的大出息。当年嘉祥帝和庞太后当政的时候,宁远侯府暗地里的那些出产赢利,都被裴舒凡给老宁远侯楚伯赞送到西南去了。后来老宁远侯做出了几件大事,大概也是跟这些银子有关。 不过贺宁馨心里也有一本帐。当年那些银子,应该远远没有用完,可是并不见老侯爷送回宁远侯府。老侯爷活着的时候,她曾经问过一次。老侯爷说,那些银子是给他们楚家留得最后一条后路,让她不要再问了。一后来老侯爷死了,那些暗地里的产业又被自己偷偷上缴给了宏宣帝,才买下了宁远侯府里上下数百条性命。只是当年那些银子也不知便宜了谁。 如今的宁远侯府有些捉襟见肘,大概跟那些上缴了的暗地里的产业不无关系。 想起前生的那些事情,贺宁馨微微有些不安,沉吟半晌,她还是将这些不安压入了心底。 一她是再世为人,前世种种,跟她今世无关。前世她是裴舒凡,当然应该为宁远侯府尽心打算,死而后已。 如今她是贺宁馨,就只会为镇国公府鞠躬尽瘁。至于宁远侯府,她只要保住两个孩子就是。 仔细想了想,以她当日对圣上的大恩,还有“裴舒凡”已经身死的事实,圣上那里放过益儿和谦谦还是有很大可能的。若是圣上立意斩草除根,自己好歹有了新的身份,从现在开始未雨绸缪,为两个孩子留一条后路,也不是不行的。 贺宁馨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来到偏厅,看见许名已经等在那里子,便指了下首的一张椅子道:“许管事,坐。” 许名躬腰行了礼,偏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下了,才对贺宁馨问道:“夫人叫小人来,可有要事?” 贺宁馨笑了笑,拿出一张写了几家店铺名字的纸,道:“我这里有几家铺子,你去帮我查查他们的经营状况如何。 可有法子办得到?” 许名屈身上前,伸双手接过那张纸,飞快扫了一眼,道:“这些铺子好似都是宁远侯府的?” 贺宁馨微微有些惊讶,道:“许管事真是名不虚传,眼光独到。一眼就能看出是哪一家的铺子?” 许名苦笑着弹了弹那张纸,道:“夫人说笑了。这些铺子,京城里做生意的人都知道,都是挂着宁远侯府先夫人的名字。那位夫人做生意,极为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仗势欺人似的。当时她活着的时候,自然没人敢惹她,不过饶是如此,她这些铺子也经营得不是很得当。一般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做生意都是只赚不赔的,只有他们家,倒是有赚有赔,甚是奇怪。” 贺宁馨一笑,道:“可是那位夫人去世了,所以京城里面的同行便开始杯葛这些铺子? 他们也真大胆子。就算那位夫人不在了,宁远侯府靠得是皇后娘娘和三位皇子,可不是那位夫人。” 许名也笑,道:“正是夫人说得这个理儿。当然没人敢惹他们,所以现在这些铺子都做得很好,比那位夫人在世的时候好多了,是真正的日进斗金。” 贺宁馨吃了一惊。 一宁远侯府里银子多了,可不是好事。银子多了,心思就活络多了,也容易生事。 “你先下去查一查,看看宁远侯府最近还有没有开别的铺子,有没有别的出息。”贺宁馨便吩咐下去。 许名躬身应了,自去京城的行会里面打探消息。 到了晚间,许名便进来回报,说是没有查到特别的地方,就是有一条,有人指了宁远侯府名头,在外面放债。不过那放债的人名字,并不是宁远侯府的主子,大概是借了仆役下人的名头。 大齐朝官员不许经商,家属可以。但是官员家属都不能涉及到放债这一行当里面去。 “那人叫什么名字?”贺宁馨问道。 “裴桐星。”许名恭恭敬敬地答道。 贺宁馨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大概是裴家以前家生子丫鬟的名字。自己身边三个桐字辈的丫鬟,桐雪、桐叶、桐露。裴舒芬身边如今也有三个丫鬟,桐月、桐星和桐云。 桐星,不是听说做了楚华谨的通房?一裴舒芬拿她的名字去放债,真是一石二鸟呢。贺宁馨在心底里失笑。 既然有银子放债,怎么会连月例银子都发不出来?贺宁馨便又对许名问道:“都有哪些铺子借了他们府里的银子?你可打探得出?” 大齐朝的勋贵府上,放债的也多,不过都是指了仆役下人的名头在外面行事,打得就是能让人顶缸的主意。一般都是放给有口碑的商铺周转,比正经的钱庄利息要低,所以大概除了被抢了生意的钱庄以外,出借的人,和借钱的人都是皆大欢喜,互利双赢的关系,风险也低。 许名听了贺宁馨的问话,脸色却有些古怪,道:“这事说来奇怪。 本来有四家商铺借了宁远侯府的银子周转,以前倒是无事,有借有还,都很守信用。这两个月来,那四家商铺都经受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如今已经有些周耧不开了。别说利钱,就连本能不能收回都是难事。” 贺宁馨“哦”了一声,极有兴趣地追问:“他们都是做什么行当的?” 许名咧嘴笑了一下,道:“做得都是正经生意,一个是成衣铺子,两个是粮食铺子,还有一个是银楼,专门打造首饰的。” 贺宁馨眉头挑了挑“既如此,总不成都出了问题吧?一这也忒巧了些。” 许名双手一拍,道:“夫人高见!~就是这么巧。不知道是这些铺子一起得罪了人,还是宁远侯府得罪了人,总之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敢借钱给这四家铺子周转,唯恐惹祸上身。” “你有没有查过,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借宁远侯府的银子周转? 借了几次,每次大概多少银子?”贺宁馨细细地问道。 许名知道夫人既然对宁远侯府感兴趣,这些事肯定是会问到的,再说这些铺子如今四处找人借钱,将这些事情也对好几个行内人哭诉过,知道的人也不少。便掏出一张纸,详细地给贺宁馨说了起来,末了,道:“这些出借都是有据可查的,倒是并没有高息取利,不应该有这种下场。一只能说宁远侯府运气不好。” 贺宁馨看着那张纸条上的数字,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她是管过家的人,自然知道宁远侯府内院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和开销是多少,这样数目的银子放出去,按照比行价七分利低两分的利息,一个月又能得多少利钱,除了贴补到内院府里的使用,裴舒芬又能自己落下多少。 这样算来,这一年多,裴舒芬大概能得了近一万两的出息,恰好跟宁远侯府内院一个月的开销差不多。 贺宁馨沉吟半晌,抬起头,微笑着缓缓地道:“既然不能拔刀相助,我们就落井下石吧。” ………,………,………,………,………,………,………,……… 第一百零三章 火中取栗 许名听了贺宁馨的话,有些不明白,皱了眉头想了一想。夫人的意思是,………,?” 贺宁馨把那张纸放在身旁的紫檀木条桌上,顺手拿手指头在上面敲了敲,道:“你去找些人,最好是找几个不相干的人过来,跟这四家店铺传个话,就说,他们惹到不该惹的人。若是想保命,最好抛了店铺,自求多福。” 许名吃了一惊:夫人可是对这几家店铺感兴趣,要盘下它们? 贺宁馨点点头,道:“从他们那里将契纸买过来,但是不要去官府过档。 至于他们的债务,也一并转手接过来。” 大齐朝的商家,若是经营失败,倾家荡产都不能偿还债务的,他们的命运,就全在债主手里了。有些债主心好,将对方挤兑干净了,便会收手,还会给对方几两银子回老家的路费,不会将对方逼得走投无路,闹出人命来。 如果出子人命,官府就会介入。官府一介入,不管债主有理没理,都是要银子开路的。所以真正的生意人,都知道和气生财,不会做这种将人逼死的事。 而这四家商铺面临的对手,看起来已经远远不是真正的生意人那样简单。 既然不是真正的生意人,这些店家想全身而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许名瞠目结舌地问道:“夫人,您不知道他们到底惹了什么人,又欠了多少债,如何能贸贸然接这烫手的山芋啊?”就算夫人的娘亲许老夫人有底气,也架不住夫人这样“挥霍”啊! 贺宁馨嘴角微翘,对许名道:“拿我的帖子,附上这四家店铺的契纸和借据,都给安郡王府送过去。就说,是我们国公爷送给缇骑的一份薄礼。” 缇骑在外面走动,需娶多重身份掩护。而商家的身份,可以很轻易地从当地官府拿到路引,在大齐朝境内四处走动,也可以出了大齐朝的国界,往北去夷人的国度,往南去羌人的地盘。 这四家店铺,从许名刚才说的情形来看,在京城也算是老字号了。 换个东家,不换伙计,对缇骑来说,乃是大善。 许名松了一口气,拿袖子往额头擦了擦汗,讪笑着道:“夫人说话,不待这样大喘气的,吓得小人汗流浃背。” 贺宁馨拿着象牙柄紫藤框天水碧团扇在身前摇了摇,笑眯眯地道:“店铺转了手,借据当然跟着走。 我就不信那躲在幕后的人,敢跟缇骑叫板。” 到时候,赔多少钱,还不是缇骑说了算。说不定那幕后的人以为这四家店铺攀上了缇骑,稍微有些眼色的,就会放他们一马,让这些受了池鱼之殃的店家,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如果缇骑接手,1小人估计,大概是没什么债主敢上门追债了。 一夫人这一招,乃是火中取栗啊。”许名笑眯眯地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有些感慨地道。 贺宁馨也叹了口气,将团扇放在条桌上,又拿起先前那张纸,仔细看了看那四家店铺的情形,苦笑了一声,道:“所以要快、准、狠,不然就会伤到自己,得不偿失。 这事还要许管事多多用心了。最好能将我们镇国公府摘出来,除了安郡王,不会有第二个人晓得就行。” 许名忙躬身道:“夫人放心。这些事情,1小人以前跟着许老夫人做过无数次,还没有被人真正看出过幕后的东家是谁。” 贺宁馨也知道自己娘亲许老夫人的本事,东阳许氏历来奉行“闷声大发财”的原则,做这种事,应该是驾轻就熟的。 许名接了这趟差事,便开始物色人选,做出种种局,将那四家店铺,一一盘点了过来。 裴舒芬在宁远侯府里,却一日比一日着急,眼看又过了五日,她接连派了好几批人出去,却还是没有催回来银子。 如今宁远侯府的后院里,不仅是二房,就算是老夫人的慈宁院里,都开始抱怨起来。 裴舒芬这几日,一直是咬牙拿自己的私房出来,支撑府里的开销。 而拿自己的私房银子发月例,她还是有些舍不得,一直在犹豫当中。 这一天,她第五次派出去的人哭丧着脸回来了,对裴舒芬道:“夫人,那回家店铺,易主了。” 裴舒芬惊得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恼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一他们欠了我们的银子,怎么能一走了之?是谁吃了熊心猫子胆,敢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那人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不肯说。 裴舒芬见状,冷笑一声道:“你不说,以为我就查不出来吗?” 那人吓得扑通一声给裴舒芬跪下来,咄咄嗦嗦地道:“夫人饶命!一小人看见那四家店铺的门板上,贴着告示,说是债主讨债,可以去安平坊寻个姓陈的人,就可以拿到银子。1小人一时心急,就去了安平坊,见到那位姓陈的大爷,将我们手里的借据给他看了,结果,他说,他说,宁远侯府是官身,放印子钱便是违反了大齐律”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低不可闻。 裴舒芬气得一仰身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拿手里的扇子指着那人恼道:“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我们侯府养着你还有什么用?!一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看着那人被几个婆子拖了下去,往外院打板子去了,裴舒芬心里才好受些,只是有些心力交瘁之感,将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拿手撑着头,不知要如何过这一关。 一旁的桐云这才悄悄走上前,俯在裴舒芬耳边,轻声道:“夫人,咱们在外面放印子钱,用得是桐星的名字……” 裴舒芬嘴角翘了翘,道:“还用你说?一我担心得不是外面,我担心是府里。”如果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接了这四家店铺,从今日那姓陈的老板说得话来看,是打定主意要赖帐了。自己这个宁远侯府的身份,反而成了制肘,根本就不能拿到台面上来。 想来想去,裴舒芬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她并不是傻子,知道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本来她唯一的倚仗,不过是宁远侯府的招牌。可是他们亮了宁远侯府的身份,对方却抬出大齐律来敷衍。很明显,这些人的后台,根本没有将宁远侯府放在眼里。不然一般的商家,上娄着给宁远侯府送钱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这样故意刁难?再说了,本来就是他们欠宁远侯府的银子,哪里有欠银子的,比债主还要彪悍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二夫人黄氏又一次提出了月倒的话题。这一次她无所顾忌,当着众人的面问道:“请问夫人,我们的月例到底什么时候能发下来?” 裴舒芬知道再也推脱不过去,咬了牙,道:“明儿你们到中澜院来领银子。这几日,外面的铺子需要周转,拖延了一些。如今银子都收回来了,让二弟妹等急了。”又实在忍不住,故意刺了二夫人几句,道:“二弟妹也忒心急了。你们一家大小连着婆子下人,都住在侯府里,吃穿住用,哪一项用得不是府里的银子? 从来也没有你们自己huā银子的去处。这么些年,你们的月例银子,四节八礼,一次也没有短过,我就不信二弟妹你一两银子都没有了,等着这些月例买米下锅呢!” 二夫人听见明日就有银子领也不想太激怒了裴舒芬,便笑着道:“大嫂是当家人,当然什么都便宜。我们指着大嫂吃饭,肯定是不如大嫂手段阔绰。” 宁远侯太夫人坐在上首笑眯眯地看着益儿和谦谦吃饭,当没听见下面两个媳妇的唇枪舌战。 ~反正这府里不管缺了谁的,都不会少了太夫人的。太夫人的月例,裴舒芬一早就拿自己的私房补过去了。 益儿和谦谦一边吃饭,一边暗地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偷偷笑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中澜院门口就挤满了过来领例银的各房主子和下人。 裴舒芬再不情愿,也只好开了自己的箱笼,将自己攒了一年多的私房,还有当年出嫁的时候,裴家给的压箱钱,都命桐月和桐云一股脑儿地拿出来,用以往发例银时候的箱子装了,抬到偏厅去按人头发放去了。 看着白huāhuā的银子长了脚自己跑了,裴舒芬心如刀割,觉得胃那里抽筋似地疼,便对桐月吩咐道:“你看着那边帐房的人发银子,我就不过去了。要在这里歇一歇。” 桐月对裴舒芬行了礼,先出去了。 桐云拿了美人捶过来,体贴地跪在千工拔步床的脚踏板上,轻轻地给裴舒芬捶起腿来。 裴舒芬阖着双眼,只觉得浑身懒洋洋地,非常想睡一觉。 下午的时候,宁远侯楚华谨下了朝回来,在外院听大管事秦力生又回报了一件事,道:“侯爷,顺天府有衙差过来送传票,说是咱们府里有人违例放债,要追究呢。” 楚华谨吃了一惊,进而冷笑几分,道:“哼,我早料到他们有这招。我早有防备。”说着,拿起传票看了一眼,就扔到桌上,道:“他们不是要“裴桐星,么?…就跟夫人说了,将桐星交给他们就是了。” 秦力生在心底里叹了几口气,面上却是露出为难的样子,道:“侯爷,桐星是侯爷的…” 楚华谨啥了一声,起身整了整袍子,毫不在意地调笑道:“不过是个丫鬟,也能说是我的人?…那爷的人可数不胜数了。”说着,便回了内院。 裴舒芬在内室的**躺了一整天,楚华谨进来的时候,将她吓了一跳,忙起身问道:“侯爷怎么过来了?吃过饭了吗?”又苦着脸道:“侯爷,妾身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不去吃晚饭了,还请侯爷帮妾身跟娘说一声。” 楚华谨知道裴舒芬为何心情不好,攀了她的肩膀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别太难过了。那些都是小钱,你放心,我帮你,还有我们以后的孩子,早就打算好了“……裴舒芬听了,心里一动,看着楚华谨含笑道:“侯爷可别哄我,我是个实心人,侯爷说什么,我可就信什么的。”一时亲热得连“妾身”都不说了。 楚华谨笑着点点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以后你若是愿意,我让你跟着力生管几家我们宁远侯府的铺子。”说到这里,想起一事,道:“以前那些铺子,都是你嫡姐舒凡的名字。这些年,我着人改了几家铺子,放在你的名下。” 裴舒芬喜出望外,看着楚华谨的眼睛问道:“真的?!” “不是蒸的,是煮的。”楚华谨又调笑了一句,便拉了裴舒芬起来,道:“便躲懒了,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跟我一起去吃晚饭。也别让二房看笑话。” 裴舒芬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又回来了,忙起身宽了家常的袍子,换上墨绿色绛云纱绣着缠枝梅huā的窄袖掐腰上衫,下系一条湖水绿纺绸马面裙,腰上一条两寸宽的青玉绸带,勾勒出细细的腰肢,越发显得胸隆臀高,纤腰不盈一握。 楚华谨看得有些发呆,却不敢造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凑到裴舒芬跟前,轻声问道:“你可好些了?” 裴舒芬含笑回头,斜睨了楚华谨一眼,故意道:“哪有。还病着呢。 一侯爷可要自重。” 楚华谨笑着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拉着她去吃晚饭去了。 此刻也正是宫里面用晚膳的时候。 皇贵妃周氏心里有些烦乱,只是用了一碗井水浸得御田胭脂米碧莹粥,再略用了点酱瓜,便放下了,一个人走到自己宫里面的后园里, 倚坐在芍药亭栏杆旁发呆。 今天上午,她应圣上的宣召,去御书房伴驾,却见到了一位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见的故人,欧阳询。这位欧阳询欧阳大人,是嘉祥朝的两榜进士。他的年岁不小了,如今也是三十有五,平日里都是默默无闻,在翰林院里做着翰林编修的职务,一做就是十几年。 这位欧阳询大人,以前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曾经的未婚夫。 ………,………,………,………,………,………,………,……… 楔子里面说过,裴舒凡和楚华谨两个人本来都是定了亲的,后来都退了婚,才能另外嫁娶。 两更合一。木有三更了。今天在公司的时候,以后能早点回家,结果估计错误,临走的时候又被上司命令加班 第一百零四章 远近亲疏 上 此时已经是深秋,凤栩宫后花园的大金翅菊开得如火如荼,在夕阳的映照下,满目看去,尽是金黄浓紫的富贵之色。 一岁多的四皇子在奶娘、宫女的尾随下,踉踉跄跄地奔到后花园里皇贵妃身边,扬起的笑脸,看着皇贵妃眯眯地笑。 本来一腔愁绪和不安的皇贵妃看见自己儿子年幼趣致的样子,心里顿时被填得满满地,伸手抱起四皇子,在他耳边呢喃道:“你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你会平安长大,做个闲散王爷,享一世富贵……” 四皇子不知道皇贵妃在说什么,可是母亲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让他有一种安全又熟悉的感觉。两只小手自发自觉地攀上了皇贵妃的脖子,嘴里“嗯嗯”有声,还不断点着小脖子,似乎听懂了皇贵妃的话。 皇贵妃又惊又喜,把四皇子的反应当成了天意,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宁姑姑,天晚了,带了四皇子回去吧。等再吃一顿夜奶,就可以洗漱歇息了。”皇贵妃抱着四皇子逗弄了一会儿,见四围的天色越发暗了下来,便嘱咐四皇子的乳娘带着他回去歇息。 四皇子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也有些瞌睡起来,小脑袋开始如同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宁姑姑上前,从皇贵妃手里接过四皇子,屈膝行了礼,带着宫人退下了,只留下皇贵妃的宫女在旁伺候。 皇贵妃看着宁姑姑远去的背影,心里轻松了许多。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上一世里发生的事情,这一世不一定会发生。皇贵妃暗暗告诫自己。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这位欧阳询已经是翰林院大学士。再过两年,他会扳倒现在的首辅赵之庆,坐上首辅之位。而他在坐上首辅之位以前,就暗中投靠了自己,说是宁远侯府对他有夺妻之恨,他绝对不会让皇后的儿子坐上皇位。 那时候,自己文有首辅欧阳询,武有镇国公简飞扬,内有长公主夷陵,外面还有百官的迎合,并且没有娘家,不必担心外戚之患。自己原本也是圣上的原配,自己的儿子,本该是嫡出。无论从哪方面看,自己的胜算都比那个脑子不甚灵光的皇后要大。 可是就是在自己自以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却依然败在裴舒凡手下。自己被打入冷宫之后,这位首辅也被罢官免职,遣送回乡了,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而镇国公简飞扬的下场,就不用再说了。 而这一世,首先便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裴舒凡早早地死了,而裴舒凡死后,本来在上一世一直被圣上打压的裴家人,却得到重用。所以如今的翰林院大学士是裴舒凡的大哥裴书仁,并不是上一世的欧阳询。看这个样子,再过两年,便是裴书仁要坐上首辅之位了。 还有上一世同宁远侯府水火不相容的镇国公府,这一世,居然同宁远侯府的两个嫡子、嫡女上了契! 自己虽然想着跟镇国公府交好,对镇国公夫人也多有施恩,可是这位上一世早早去世的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却有些滑不溜手,为人处事,颇有几分裴舒凡的风格。——难道这就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大概在外人看来,如今是宁远侯府和皇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吧?——既然如此,自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自己偃旗息鼓,一心抚养四皇子。别的人想争,就让他们争去吧。 而欧阳询,如今不过是个六品的翰林院编修。欧阳家同裴家本来是世交,同裴家一样,也是书香世家,在朝里家人、门生、故旧都数不胜数。可是他们家因为裴家毁婚,同裴家不说水火不相容,也已经有许多年不来往了。——这一次,他应该不会想着要投靠自己,同皇后一争长短,同宁远侯府别苗头了吧? 想到这里,皇贵妃终于释然了,脸色也舒展了许多。眼看暮色四合,深秋的夜晚,夜露寒霜已经很重了,也觉得身上有些凉飕飕地,皇贵妃便从芍药亭里起身,带着宫女回内宫去了。 第二天,皇贵妃一大早起来,觉得神清气爽。坐在**逗弄了一会儿四皇子,才命人过来服侍自己梳洗,又出去用了早饭。 这一天,本是欧阳询派了他自己的妻子赵氏进宫,向皇贵妃表忠心的日子。 如今日上三竿,上一世赵氏在这个时辰都已经出宫去了,这一世,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皇贵妃真正放了心,心情极好地去抚琴去了。 一曲“风起云涌”没有奏完,皇贵妃的大宫女红丹过来回禀道:“启禀皇贵妃娘娘,翰林院编修欧阳询大人的夫人赵安人进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翰林院编修是六品,六品的正室妻子可以敕封安人。安人便是赵氏的品级。在宫里,对外命妇都是按品级称呼的,没有品级的外命妇,本来是不能入宫的,除非有皇帝或者皇后的特许。当年宁远侯填房夫人裴舒芬,还没有诰命的时候,就是有了皇后的特旨和腰牌,才能入宫走动。 听了红丹的回禀,皇贵妃正在拨弄琴弦的手指嗤啦一声在那具凤尾焦琴上划开,不仅拉断了琴弦,更是将手指割了深深一道伤痕,几乎可见手指里的白骨,鲜血顿时在凤尾焦琴上四处滚动,溅得到处都是。 红丹惊叫一声,赶紧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快拿止血的白药和蒸过的方巾过来,娘娘受伤了!” 只听见外面一阵奔跑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几个宫女和姑姑们拿着药箱鱼贯而入,过来帮皇贵妃包扎。 皇贵妃这才觉得手指上钻心的疼,不过这疼再厉害,也比不过她心底里无尽的恐惧。——怎么好似前世的一切,怎么躲也躲不开似地…… 红丹帮着皇贵妃换了大衣裳,又命人将凤尾焦琴拿出去清洗,换弦。见皇贵妃刚刚流了很多血,红丹又命人煮了阿胶当归红枣汤过来,让皇贵妃喝了暖暖身子。 皇贵妃热热地喝了一碗浓稠的阿胶当归红枣汤,才缓过劲来,脸上微微带了一丝红晕,问红丹:“赵安人如何得入宫?是谁召她进来的?”上一世,本是皇后召她进来的。 红丹陪笑道:“奴婢也是才刚刚知道的。原来同岚贵人一个宫里的赵贵人,便是因为有孕晋封了的赵婕妤,是这位赵安人的远房堂妹。赵婕妤快生了,想念家人,所以禀了皇后,召这位远房堂姐进宫叙旧。赵安人刚从关雎宫里出来,才到娘娘这里来请安。” 外命妇入宫,无论见谁,都会到皇后和皇贵妃宫里请安问好的。 皇贵妃听了这话,却更是狐疑不定。 上一世的时候,可没有听说过欧阳询的妻子跟宫里的赵贵人有什么关系。况且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岚贵人已经临近死期,赵贵人并没有有孕,而是跟岚贵人闹了别扭,吵到圣上那里,让圣上一怒之下,将她贬作了才人,一辈子也没有晋升,更没有诞育皇子的机会,最后老死在宫中罢了。 如果从上一世的经历来看,这位赵安人和赵婕妤的关系,实在值得怀疑。 想到此,皇贵妃倒是起了心思,要会一会这位赵安人,看看这一世,她会说些什么。——是过路的人情,过来说些闲话,尽个礼呢。还是同上一世一样,有心过来同自己交好,完成她夫君的嘱托。 “命人请赵安人去崇华殿坐坐,本宫马上就来。”皇贵妃叮嘱道,特意挑了个同上一世完全相反的宫殿来见她。 红丹领命而去。 皇贵妃将头上的四凤五翟珠钗冠拿了下来,就在椎髻上插了一只赤金累丝牡丹团簪,将玫瑰紫滚边飞凤纹的宫装换了下来,改穿豆绿色琵琶襟小碎花的通袖夹袄,配着同色的长裙,才扶着小宫女,缓步往崇华殿里去了。 崇华殿虽然名字里带个“殿”,其实是一所颇为简陋的屋子。里面的陈设极为朴素,面积也不大,上首的座位同下首的座位之间,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实在是没有得宠妃嫔居所应有的气势。 见到皇贵妃淡妆素服走进来,安人赵氏忙起身,给皇贵妃行了大礼。 皇贵妃含笑招呼道:“让安人久等了。——不用多礼,坐吧。安人过来看本宫,是安人有心了,本宫感激不尽。” 赵氏忙恭恭敬敬地起身答道:“娘娘客气。臣妇能有幸得见娘娘的天颜,是臣妇的福气。” 皇贵妃仔细看着赵氏,见她还是一脸沉肃的样子,身上的穿着打扮同上一世无甚差别,就连眉宇间的那种恭敬顺从,都别无二致。 皇贵妃微微有些失望,将手伸了伸,道:“本宫不是有意来迟的。只是刚才抚琴,一时乱了弦,将手指割破了……” 赵氏惊讶地抬起来,飞快地在皇贵妃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指上觑了一眼,才低头道:“是臣妇来得不巧,惊扰到娘娘了。” 皇贵妃一笑,总算有些同上一世不一样的地方了。 “你坐,不的事。是本宫自己不小心。在你来之前,就伤到手了。”皇贵妃轻描淡写地道。 赵氏惴惴不安地坐下,又说了几句闲话,看看四围都没了旁人,才咬着牙,将夫君的嘱托说了出来,道:“皇贵妃娘娘一定要保重自己和四皇子。以后的福分大着呢,不急在一时。我们欧阳家,心心念念都是皇贵妃和四皇子的安危。” 皇贵妃乍然听到这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忍不住恨恨地掐了一把自己受伤的手指,让那股钻心的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 “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懂。”皇贵妃沉了脸。 上一世,她听见这种表白,喜得心花怒放,当场就赏了赵安人诸多的宫缎绫罗,还有许多宫样的钗环首饰。 这一世,她绝不允许有居心叵测的人再来蛊惑自己! 赵氏听见皇贵妃盛怒的声音,惊讶地抬起来,又看了皇贵妃一眼,见皇贵妃确实是怒气横生的样子,心里又是一紧,赶紧从座位上起身,跪在了皇贵妃跟前的地上。 崇华殿的地上铺着平整的大青石,并没有地衣。 赵氏跪在地上,只觉得大青石的地面又硬又冷,寒气不断地从大青石地面上往自己的膝盖里钻,心里又有几分苦涩。——自己同夫君成婚这么久了,孩子都大了,甚至孙子都快有了,没想到自己的夫君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贪慕富贵,毁婚另嫁,早早地死了,也是她的报应!…… 想到自己到皇贵妃这里卑躬屈膝,不过是为了另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女人,赵氏心里就十分不虞。可是她一向顺从惯了了,而夫君最喜爱的也是她的顺从…… 皇贵妃见赵氏满脸委屈不甘的样子,更是惊讶。她可是知道,上一世,这位赵氏安人,可是同她的丈夫欧阳询一样,对裴舒凡恨之入骨。为了把皇后、宁远侯府和裴舒凡拉下马来,这位赵氏安人也出了不少绝妙的主意呢…… 如今是怎么回事? 皇贵妃右手抚着自己受伤的左手,轻笑一声,道:“安人不必惊慌,起来回话吧。——听说安人是关雎宫赵婕妤的娘家人,本宫就不懂了,放着这样的亲人不用,非要舍近求远,安人是不是应该给本宫解解惑呢?” 见赵氏神情紧张,皇贵妃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先把赵氏的紧张心情缓解了,再慢慢套话。 听见皇贵妃问起自己的远房堂妹,赵氏果然没那么紧张了,忙给皇贵妃解释:“娘娘容禀,赵婕妤是臣妇的娘家远房堂妹,跟臣妇的夫家无干的。且赵婕妤若不是入宫选秀,臣妇都不知道有这门亲戚。不怕娘娘笑话,这个亲戚,也是赵婕妤看得起臣妇,臣妇着实高攀了。”三言两语,将欧阳家同赵婕妤划清了界限,并且表示自己同赵婕妤也是远到平日里都没有走动过的亲戚。 大齐朝的人都是聚族而居,几代繁衍下来,远亲近族不可胜数。若是实在要攀亲戚,如赵婕妤同赵氏这种关系,皇贵妃周氏都能攀上几家。——跟真正的亲戚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又开始双更的8党嗷嗷求粉红票~~~大家最近投得少,是攒着月底双倍时候投的吧……投的吧……投的吧……无限循环怨念的粉红狂人寒某留~~~ 感谢rmel的财神钱罐,俺其实很想说金猪……ro 第一百零五章 远近亲疏 中 皇贵妃周氏听了安人赵氏的解释,脸色神色丝毫末动,淡淡地道:“原来如此。不过就算是远亲,也是亲戚不是? 安人实在太过谦了。欧阳碥修才德兼备,是圣上的朝堂重臣,当为圣上尽心尽力办差才是。只要圣上和皇后娘娘平安康泰,本宫和四皇子自然无需多虑。” 赵氏听了皇贵妃的话,有些讪讪地,看着皇贵妃笑道:“娘娘能这样想,臣妇望尘莫及。”脸上一股隐忧挥之不去。 皇贵妃指了指赵氏身旁楠木小高几上的宫样点心,道:“安人别拘束,用些小点心吧。” 赵氏谢了皇贵妃,伸出手指拈了一块海棠huā样式的小点心,放进嘴里,慢慢抿着吃了,又喝了一点清茶,漱了。。那清茶不过是中等的惠安茶,赵氏在家里喝得都比这个好,眉头不由轻轻皱了皱。 皇贵妃的脸庞虽然侧着望向崇华殿西面的窗棂处,眼角却仔细留意着赵氏的一举一动,和她的神情变化。 看见赵氏对着清茶微微皱眉,皇贵妃微微一笑,回头看向赵氏,道:“安人有心。代本宫多谢欧阳大人的盛情。本宫这里不比皇后娘娘,更比不上新晋的那些贵人们。”暗示不用在她这里浪费时间了。 赵氏眉梢轻挑,微微有些动容,很快又收敛神情,笑着对皇贵妃道:“娘娘既如此说,臣妇就依言转告夫君了。” 皇贵妃语重心长地道:“妻贤夫祸少。安人这样贤惠得体,大度通容,定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男人在外面做大事,有些小。 事情想不通,安人就该多多解释才是。若是一味顺着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岂不是祸及自身,殃及一家大小?” 赵氏听了这话。如同寻到了知己,这几年来一直在心底里翻腾的话脱口而出:“娘娘真是高见!…娘娘您说,那人都死了这么些年了,一早就跟他没有任何关联,他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说要给人报仇。也不问人愿不愿意?!” 说完这话,赵氏突然捂了嘴,脸如死灰,颓丧地歪在了椅子上,全身如同打摆子一样,打起哆嗦来。 皇贵妃心里一沉:果然还是为了裴舒凡。 上一次,裴舒凡活着,欧阳询对她恨之入骨,投靠了自己,誓要将裴舒凡支持的皇后娘娘和宁远侯府拉下马来。 这一次。裴舒凡死了,欧阳询却要为她报仇,同样选择了投靠自己,依然要将皇后娘娘和宁远侯府拉下马来。 哪怕前因都变了,结果居然还是一样。难道无论怎么做,怎么选,上天还是将她往这条路上推?! 皇贵妃思绪万千,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安人说得对,家里人有时候想不开,就要安人多多开导才是。” 皇贵妃笑吟吟地劝道。 赵氏的脸色和缓了一些,可还是上下牙齿不断打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贵妃知道这些话大概藏在赵氏心里很久了,久到一有机会,那些怀疑的种子就蓬勃生长。一见有人跟她意见一致,就忍不住要说出口来。 “安人也要放宽心。横竖人都死了,人死如灯灭,自然万事皆了。 活着的人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哪会一直将心思放到死人身上?一所以安人也不要太过计较。对男人啊,就跟对小孩子一样,有时候,就要瞒着哄着,他们的心才会慢慢转过来。“皇贵妃想起这一家,当年也是因为自己,才被贬为庶民,虽然比镇国公简飞扬的下场要好些,可是比起他们以前的境地,还是天差地别。 皇贵妃的话终于让赵氏听了进去,她细细琢磨了一番,不再恐惧颤抖,脸上反而露出喜色,站起身对皇贵妃行了大礼,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娘娘提点。臣妇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贵妃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安人要记得,保住欧阳大人,才能保住你们的家,也才能让圣上和皇后娘娘放心,让本宫和四皇子无忧无虑。” 赵氏感激地应了声“是“再抬起头的时候,眼角已径有了泪光。 她刚到皇贵妃宫里的时候,还是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等她离开皇贵妃宫里的时候,已经是心悦诚服,嘴角微扬,一幅终于想通了的样子。 皇贵妃看着赵氏远去的背影,轻轻松了一口气。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好在,还有很多人,不想走以前的路。 一这些细微末角的地方,到底本来就是如此,自己以前不过是被权势迷了眼,没有真正看清楚呢?还是因为裴舒凡的死,一切都向一个不同的方向发展下去? 赵氏回到家,一脸平静的将皇贵妃的话,细细地转述给欧阳询听。 欧阳询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了些波动。他比裴舒凡大三岁, 以前在裴家的家学里面附学读书的时候,同裴舒凡有同窗之谊。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对这个比男子还要聪明,还要杀伐决断的小姑娘上了心。后来裴舒凡到了十岁上头,不再去家学念书,欧阳询便回家求了自己的爹爹,来裴家提亲。 欧阳家同裴家是世交,两家长辈小时候也曾有过要做儿女亲家的戏言。见儿子对裴家的嫡女上了心,欧阳家的老爷子也乐见其成,专程来到裴家,为欧阳询提亲。 那时候,裴立省对欧阳询的印象不错,又在裴家家学附学念书,人品家世都是尽知的,便立时允了,交换了庚贴,正式订了婚。 谁知五年后,本来应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裴立省专程来到欧阳家,同欧阳家的老爷子一番长谈,第二日,两家便退了亲。 欧阳家的人从此闭口不提裴家人,都装作没有这回事。 只有欧阳询忘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新娘,嫁给了宁远侯府的世子。曾经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后来他也娶了亲,生了子,过了这么些年,本来应该要淡忘了。谁知在听见她突然身死的消息的时候,还是乱了分寸,不惜动用了欧阳家的关系,偷偷打点顺天府的人,让他们仔细彻查裴舒凡的死因。 、他实在不敢相信,那位玲珑剔透到能体会帝王心术的女子,会这样早就无声无息地死于内宅?! 他还以为,这 么些年,她是在韬光养晦,等着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一天,原来是三十老娘到崩婴孩儿,阴沟里翻了船…… 宁远侯府里这些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蠢货们,有什么资格来坐稳她用性命换来的荣华富贵?! 别人他不知道,可是裴舒凡的处事风格,欧阳询心知肚明。宁远侯府里那几年风雨飘摇的时候,没有裴舒凡,他们早就被庞太后端掉了哪里等得到宏宣帝上位的一天! 难道真的是他多管闲事?一她已径死了,他管给谁看?! 赵氏转述的皇贵妃的话,让欧阳询有股“求而不得,不得不舍”的奇怪感受。 “知道了。今日辛苦你了。”欧阳询温言劝慰了一番赵氏,便去了外书房理事去了。 赵氏又惊又喜。欧阳询还从来没有如同今天这样对她温言细语过,皇贵妃的话,真是起了作用了!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一整天都有些恍惚,惴惴不安地等着简飞扬回来。 这几天,她一直忙着处理宁远侯府的事儿都没有跟简飞扬通过气。现在事情都处理完了,她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又一次先斩后奏,借用了简飞扬同安郡王过命的交情。虽然此事于三方都有好处,可是她不能因为这些好处,就掩盖自己的错处。 今天晚上,她再不能逃避这个事实了。错了,就是错了。她既然敢做,就要敢当。 晚上吃完晚饭简飞扬惯例都是到致远阁的内室里同贺宁馨坐一坐。两人各捧一杯清茶,天南海北地聊聊天。然后等到了时辰,简飞扬再回去外院的书房里歇着。 简老夫人过世还不到一年,他们只能分房而居。 简飞扬从外头回来也发现贺宁馨今日的神情不一般,总像是有话说的样子。 等吃完晚饭两人对坐在内室的暖炕上喝茶的时候,简飞扬微笑着问道:“你有什么话,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贺宁馨摸了摸自己的脸,讪笑着道:“有这么明显吗?” 简飞扬咧开了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就差在脸上刻字了。” 贺宁馨勉强跟着笑了笑,低下头,不敢看着简飞扬的眼睛,对简飞扬说道:“我没有跟你商量,就借你的名头做了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原谅我。”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小了下去“以后再不会了。”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一幅做了错事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温言安抚她道:“说吧,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别担心,就算你把天捅了个窟窿,有我帮你去补就是了。别闷在心里,想七想八地,憋出一身的病来。” 贺宁馨闻言脸上更是羞愧得通红,喃喃地道:“你别太惯着我。说不定我还会给你惹大麻烦的。” 简飞扬完全没有把贺宁馨的话放在心上,长臂一捞,将贺宁馨从对面揪过来,抱在怀里亲了亲,笑道:“你能惹什么大麻烦? 你连长公主都斗得过,怎么可能给我惹麻烦?是我给你惹麻烦才是,还要麻烦你去帮我收拾烂摊子。”语气戏噱中又带有几分郑重的信任和完全的托付。 贺宁馨惊讶地抬起头,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你不觉得我独断专行,不以夫为天?不把……不把你放在眼里?”一般的男人,大概都是受不了自己这样的女人的,贺宁馨对自己的性子,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当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也想着自己无所不能,只要有决心有毅力有行动,别说能改变一个人,就是逆天改命,也不是不可能的。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明白。什么叫江山移改,本性难移。事实是,她改变不了别人的性子,别人也改变不了她的性子。 上一世她同楚华谨的婚姻惨不忍睹,抛开她对楚华谨的轻视和厌恶不说,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两种根本无法沟通, 无法理解对方的人。虽然她在裴家的娘家人面前,一个劲儿地替楚华谨说好话,说他不好色,说他有上进心,其实不过是为了让娘家人放心而已。她自己心里知道,楚华谨真正是个什么人。而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 她可以做到楚华谨眼里的贤妻,楚华谨却无法做到她眼里的良人。 这一世,她和简飞扬能姻缘和谐,不说简飞扬的人品首先让她信服,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够信任对方,理解对方,并且尽量从好的一方面去为对方着想,而不是恶意揣摩对方的一言一行,平白给婚姻增添莫须有的压力。 原来真正幸福的婚姻,不是去改造一个男人,而是去寻找一个能够跟自己沟通、理解、信任的男人。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有几分急切的样子,嘴角微翘,故意逗她道:“我不要你把我放在眼里。 ~我要你把我放在心里。”将手轻轻贴在贺宁馨胸口处,感受着手掌下贺宁馨蓬蓬的心跳,简飞扬突然也有几分紧张。 贺宇馨脸一红,却也没有把蒋飞扬的手挪开,顺势靠在他怀里,实在说不出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简飞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继续不放弃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贺宁馨便红着脸,将她挤兑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简飞扬听了呵呵直笑,道:“想不到你也有这样促狭的时候。一那宁远侯夫人这次肯定是血本无归了。几年的私房都要赔了进去,说不定连嫁妆银子都保不住了。”又摸了摸下巴,深思地道:“宁远侯最近在朝堂上上窜下跳,想来也是开销比较大,所以才纵着他夫人在外面放印子钱吧。”又斜眼看着贺宁馨,问道:“宁馨,你既然看宁远侯府不顺眼,又何必跟益儿和谦谦上契呢?若是没有这两个孩子,你也不用投鼠忌器,畏手畏脚了。” 第一百零六章 远近亲疏 下 (三更合一,含为碧缕纱和氏璧1加更!) 要说跟宁远侯府对着抗,镇国公简飞扬也是不怵的。他做世家公子的日子没有多久,便被打入泥里,挣扎着活了下来。后来从了军,完全靠一己之力爬上这样的高位,心机手段自然都是不缺。又是武将出身,从来没有那些文官对自己划定的条条框框。 所以当宁远侯楚华谨在朝堂上总若有若无地跟镇国公简飞扬作对的时候,简飞扬已经看他很不顺眼。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简飞扬也是心高气傲的军中悍将,镇国公府的世家地位,比宁远侯府只高不低。 宁远侯府如今倚仗的,不过是皇后娘娘的三个嫡出皇子而已。 而圣上春秋正盛,又励精图治,宁远侯府想自己的外甥上位,可有的等。 贺宁馨听见简飞扬的问话,心里动了一动,只是笑着顾左右而言他:“我可没看宁远侯府不顺眼,不过是看不惯宁远侯夫人不知高低,在外面惹祸罢了。你也知道,我跟益儿和谦谦投契。宁远侯府是益儿的责任,我可不能让那个女人将宁远侯府给毁了。——她自己出事不要紧,可是咱们大齐朝里,哪有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回事?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她是宁远侯府的一品侯夫人,她的所作所为,足以让人将帽子戴到宁远侯府头上。我只是让她出点血罢了,又没损失什么?”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话,沉默了半晌,才道:“若是我们的孩子以后被人要挟、牵连,你会不会如同对益儿和谦谦一样上心?” 贺宁馨奇怪地瞥了简飞扬一眼,道:“这还用说?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我们的孩子身上。——那两个孩子,我不过是见他们没娘,多疼他们一些罢了。” 说完这话,贺宁馨又有些踌躇不安,不知道简飞扬为何要这样问,探询的眼睛往他脸上看过去,却看不出端倪。 简飞扬想起自己的娘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抱着贺宁馨道:“不是我多心。我是武将,如今是在京里赋闲,可是迟早有一天,我会出去带兵打仗。我们这府里,就只靠你了。我很庆幸,你不是那种软弱无助,事事等着我拿主意的人。说句不孝的话,我知道我娘亲吃了很多苦,我敬爱她,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妻子,是同我娘一样的人。” 贺宁馨没有想到简飞扬会这样看重她,十分感动,低声道:“你也别这样说。娘有她的好处,她的苦衷,有她做人的原则。我跟娘比,其实差的远。” “差的远?——差在哪里?”简飞扬故意问道。 贺宁馨有些心虚,飞快地从浓长的睫毛底下飞了简飞扬一眼,低头抿嘴笑着道:“我性子这么硬,又独断专行,哪有人受得了?” 简飞扬看见她有些赧然的样子,也不再逗她,安慰她道:“你别管别人怎么想。你是我妻子,只要我认为你好,你就是个好的。何必要做到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呢?——别人又不跟你过一辈子,你管他们想什么?”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你就夸口吧。人活在世上,哪能完全不关心别人的想法?你放心,以后我注意些就是了。” 简飞扬见贺宁馨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正色道:“你这样就很好,千万别想着学别人的样子。——该做的事情,绝不手软。不该做的事情,绝不沾边。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若是有人欺上门来,你会怎么做?” 贺宁馨笑了:“你越说越离谱了。哪有这样严重?还有人敢欺负我们镇国公府,我看是找死来的吧?” 简飞扬只好苦笑:“我跟你说正经的。我们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看起来很担心往事重演的样子。 贺宁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道:“你别多想了。首先,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我们府里。若是真的发生了,我自然有应对的法子。” “你会怎么做?——逃避、退让、四处求援?”简飞扬炯炯有神地看着贺宁馨,希望她给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贺宁馨见简飞扬这样郑重其事,柳眉竖起,带了几分煞气,答道:“这有何难?若是有人欺上门来,这人肯定不是陌生人,而是熟人。我们镇国公府,一般人还是进不了门的。既然是熟人,就说明有人受了别人的指使,吃里扒外。我不会跟这种人讲道理,讲情面,会立时命人将他乱棍打死,不会让他有丝毫可以继续作乱的机会。再扔些金银珠宝在他身上,就说他是贼,寻机上门偷了我们家的东西,然后拖着尸首报官,请官府追拿贼赃。这样一来可以震慑后面指使的人,谁敢再上门,再造谣,都当贼的同伙抓了去。二来可以将很多疏漏都圆了过去。——谁家没有进过贼呢?不管是内贼还是外贼,吃里扒外的人一律都只有死路一条!”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贺宁馨知道,若是简飞扬说得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什么亲戚情面都不用再讲了。对方既然已经是摆明了车马,要你死我活的境地,还对这种人讲道理,讲情面,无异于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再说,家里只有女人孩子,若是女主人再软弱些,难保简家旧事不会重演。 简飞扬嘴角微翘,松了一口气。——这样杀伐决断的女子,才配做他简飞扬的妻子!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以后会遭受同自己一样的命运…… 看着简飞扬笑而不语的样子,贺宁馨又有些不安:“你会不会认为,我出手太狠了?” 大部分男人都只爱年轻貌美、温柔婉约、见识比他们低的女人。以前楚华谨就对她好自作主张这一点颇有微辞。 简飞扬挑了挑眉,道:“这也算狠?!——你不对这些小人狠,就要自家人倒霉吃亏,你说,你选哪一样?再说,对阴谋诡计,徐徐图之是没用的。就要在刚露头角的时候,就行雷霆之法,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做姑娘的时候,就算软弱可欺,受苦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若是做了母亲,还要软弱可欺,受苦的可不止一个人,还包括自己的孩子。 贺宁馨微笑。她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自己亲人身上。她不愿意手里沾上人命,可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忍让的。在你死我活的时候,她不介意手上沾上血腥。——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如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那样温良恭谦让的贵妇,贺宁馨十分敬重,不过自己是这辈子都做不到了。好在自己的夫君,没有用他娘亲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两人说完话,眼看就到了简飞扬要去外院书房的时辰,都有些依依不舍。 贺宁馨想开口将他留下来,可是见简飞扬起身披了大氅,气宇轩昂的站在她面前,又将话咽下去了,跟着送他出了屋子。 送到大门口的时候,简飞扬回身止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再有两个月,我就可以搬回来住了。” 贺宁馨脸上红了一红,目送着他出去了。 ……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本来情绪十分低沉。还是宁远侯楚华谨将外院的三处铺子改作了她的名字,交到她手里,才搏了美人一笑。 手里有了铺子,裴舒芬又觉得心里踏实了些。这些天都命人取了铺子里的帐本过来,细细琢磨、筹划,只想着用自己前世的见识大展拳脚,也让这些总看不起自己的人见识一下自己的本事! 这三个铺子,两个是成衣铺子,还有一个是绸缎铺子,也算是可以连锁一下,互通有无。 裴舒芬其实是看上了银楼和酒楼,总觉得这两样出息更大些。不过楚华谨跟外院的管事商议之后,知道自己府里如今开销大,银楼和酒楼是进银子的大头,便放在一旁,依然有外院打理,暂时没有改名。 没有拿到银楼和酒楼,裴舒芬虽然有些失望,可是想着只要自己把手头的三个铺子打理好了,有了良好的记录,自然就能再做别的要求。 裴舒芬又仔细看了看三个铺子里的货品,看了半天,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道:“居然没有天水碧。——这个绸缎铺子,肯定要走高档路线才能真正赚到银子,尽卖些中档的湖绸绉纱,顶什么用?”又看了看铺子里一个月的流水帐,过手的银子不过才两千俩,利润才区区两百俩,又有些灰心丧气。 明显是楚华谨拿来哄她开心的几处无关紧要的铺子。 裴舒芬的大丫鬟桐月从外面进来,看见夫人抚着头,撑在内室暖炕上面的小矮方桌上,脸色又同前几天一样,十分郁闷的样子。 “夫人,可是这帐目有些问题?”桐月陪笑着问道。 裴舒芬抬起头一看,是桐月进来了,没精打采地跟她“嗯”了一声,问道:“有事吗?” 桐月忙道:“世子回府了,夫人说要给世子专门寻个先生。外院荐了几个进来,夫人要不要看看他们的情形?” 裴舒芬伸出手道:“给我看看。” 外面的先生当然不能进内院来,让裴舒芬一一端详问话。都是外院的管事抄录了几份名单,写了几个有口碑的先生的名字,还有在别处坐馆的经历,以及这些人的性情、品德,还有些个人嗜好等等。 裴舒芬漫不经心地一一看过去,见这些人的境地都差不多。能在世家大族坐馆的人,要么是世家大族的远亲旁支,要么是一方名儒,有些名气的人,都是中了举人,却一直考不上进士,算是有功名的人。一般的落地秀才,也只能在乡野坐个闲馆,是够不上到世家大族做先生教家学、族学的。 “有没有打听他们为什么辞了以前的馆?”裴舒芬一边看,一边问。 桐月摇摇头,道:“这是外院管着侯爷外书房的曾管事给寻的人,夫人若是有疑问,就去问问曾管事吧。” 裴舒芬阖上那份名册,起身道:“你去传曾管事进来说话。——我去偏厅。”偏厅是见婆子、管事回事的地方。 桐月领命而去。裴舒芬带着桐云往偏厅那边过去。两人路过桐星以前住的耳房的时候,桐云轻轻低下了头,眼圈红了红。 桐星几天前被顺天府的衙差当作是违例放债,抓到顺天府当众当板子去了。侯爷回来听说此事,便派了管事过去,就地就把她卖了。 顺天府看见是宁远侯府的人,还饶了几手,所以打得并不重。只是在衙门里打板子,作为妇人,面子里子都没有了。侯爷不想再要她,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桐星到底被卖到哪里了,桐云悄悄问过桐月,桐月推说不知道,从来没给过准话。 夫人看着和气,跟几位妾室姨娘也相处融洽,其实…… 桐云赶紧摇摇头,将这些念头甩开。她生得普通,从来就没有如桐星一样,有那样的大志。她只打算好好服侍夫人,等过些日子,就求夫人帮她指个人,嫁过去。就算是府里的小厮,也好过同夫人争风,被夫人卖了还替她数银子。——那时候夫人想找人替她顶名放债的时候,桐月和桐云都不敢占,只有桐星,一心趋奉夫人,又不觉得此事有何风险,还能每个月多分十两银子当作补偿。 如今可是银子还在桐星屋里,她的人却被卖了。早知道如此,她还要积攒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桐星才被卖了没几天,下面的丫鬟已经在算计谁能取代桐星的位置,住进她那间不错的耳房里。 这个府里,从来不缺前仆后继、心高气傲的丫鬟。 桐云在心底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低着头,跟着裴舒芬进了偏厅。 很快桐月便将外院的曾管事传了过来,来到中澜院的偏厅里,给夫人回话。 裴舒芬问了半天,发现那曾管事也知道得不多。他只晓得这三人都是在勋贵府上坐馆的,口碑还不错,特别是那位姓单的先生,对学生特别有耐心,一直在承平伯的家学里坐馆,有四五年的时间了。说是承平伯府上的公子太过顽劣,他力有不逮,所以辞出来了。 裴舒芬无法,只好道:“先放着吧,等我打听清楚了,再定夺。” 曾管事连声应了,躬着腰退下。 裴舒芬打开那名册又看了几眼,招了桐月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就取了个腰牌给她,让她去外院找人套车,裴舒芬要亲自出去打探一下那几位先生的人品能力如何。 桐月不敢违抗,带了两个婆子跟着自己,到外院取了辆不显眼,没有宁远侯府标志的车,又叫了两个小厮跟随,陪着裴舒芬一起往这三位先生的住处附近打探去了。 这三位先生都住在南城靠西一些的地方,四围都是中等人家,环境清幽,看上去都不错的样子。 桐月松了一口气,服侍夫人带了幕离,下了车,带着婆子进了这里附近的一个茶楼,坐到二楼的一个雅间里。自己带了两个婆子去了另外一间屋子,又寻了个茶博士过来,给了一两银子的赏钱,问起这附近的三位先生。 那茶博士见这位姑娘生得不俗,穿着打扮虽然贵重,不过看着像是大户人家侍女的样子,只是看着她排场不小,还带着婆子、小厮,应该是得脸的大丫鬟。茶博士自然知道,大户人家里得脸的大丫鬟,比不得脸的主子还要有本事,便着力奉承,有问必答。 至于那三位先生,有两位便是本地人,是在此间长大的,为人也不错,茶博士对他们很是熟悉,说得滔滔不绝。至于另外那位单先生,茶博士却不熟,只说他是四五年前搬过来的,说是在承平伯府上坐馆,很少出来走动,不过偶尔出来一次,对人还算和气。 桐月问了半天,发现只有那位单先生的事儿知道得最少,不过也没法子,她总不能大咧咧的上门跟人攀谈去。 从桐月这边的窗口,正好可以看见对面拐进去的一条小巷子里的情形。那里似乎有两个人在拉拉扯扯,一个人要进去,另一个人不许,正拽了袖子在说些什么。 茶博士见桐月正探头往那边看,便笑着道:“那里便是单先生的家。瞧,正要进屋里去的人,正是单先生。” 桐月仔细看过去,虽然隔得有些远,也看得出那位单先生生得唇白齿红,高高瘦瘦,一身青衫更是衬得他雅而不俗。而旁边那个拽着他袖子的男子,带着紫金冠,身穿樱草色箭袖缂丝长袍,腰里系着一根白玉腰带,背对着茶楼,看不清他的样子。 桐月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让茶博士退下了,自己去隔壁的雅间给裴舒芬回话。 裴舒芬也觉得没什么要紧的,有些失望,便带着桐月和婆子小厮们一起出了茶楼。 来到街边停的马车旁边,桐月低着头,扶了带着幕离的裴舒芬,迅速上了车,正要命人将车赶走的时候,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桐月撩开车窗的帘子一看,正好看见是刚才在茶楼上看见的旁边巷子里的两个人,不知为何出来了。忙回头对夫人道:“夫人,这就是单先生。” 裴舒芬凑过头来,隔着桐月,看了一眼车窗外头。 只听那边一人道:“我已经辞了馆出来,你以后也别来寻我了。我们从此一刀两断!”正是那穿着青衫的单先生。 另外那个穿着缂丝长袍的男子低哑着声音道:“先生真的打算从此再不见面?!” 那青衫的单先生背着手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神情显示了肯定的答案。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十三岁跟着先生念书,念了这么些年。先生把我领上了道,就想一走了之?!”那位穿缂丝长袍的公子说得咬牙切齿。 只听单先生的嗓音清如冰雪:“你们家既容不下我,你又能怪谁?——还是回去听你们家人的话,好好进学,不要再来寻我……” 桐月听这两人说话的声音,听得一团雾水。 裴舒芬却越听,嘴角翘得越高,对桐月笑道:“这一次,真是不虚此行。——我们世子的先生,可是有着落了。”其实何止是世子,宁远侯府里那么多儿子,楚谦益的先生,当然不会只教他一个人的…… 桐月忙凑趣道:“夫人可是觉得这位单先生不错?——奴婢看着也行,像是很有骨气的样子。”对着一位锦衣公子都不假辞色,应该不会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这种人给府里的世子做先生,应该是不错的。 回到府里,裴舒芬心情十分舒畅。 此时已经快要到吃晚饭的时候,宁远侯楚华谨派小厮回来传话,说在外面跟同僚一起去吃饭了,让他们自吃,不要等他。 裴舒芬便去布置晚上的位次和席面。 宁远侯老夫人带着楚谦益和楚谦谦过来,看了看晚上的饭菜,点点头对裴舒芬道:“有心了。这些都是益儿和谦谦爱吃的菜。” 楚谦益和楚谦谦乖巧地过来,一起谢了裴舒芬。 裴舒芬满面含笑,道:“若是不合你们的胃口,就跟我说。” 到了吃饭的时候,楚谦益自动坐到自己的大哥楚文瑢、二哥楚文璋身边。因为楚华谨今日不回来吃饭,楚文琳便听了太夫人的话,坐到左下首,旁边便是她的弟弟楚文琛。太夫人的右手边,一向是楚谦谦的位置。 二房的夫人黄氏和二老爷楚华诚带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坐在旁边那一桌上。 裴舒芬站着布了一会儿菜,太夫人便让她坐下来,道:“以后布菜有丫鬟们呢,你不用做这些事。” 裴舒芬笑道:“这是媳妇应该做得。娘心疼媳妇,媳妇可不能不守规矩。” 这话却刺了在一旁坐着的二夫人黄氏。她涨红着脸,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过来叫了一声“娘”…… 太夫人近来心情十分好,笑着道:“都坐回去吧。以后也不用你们给我布菜,要论孝顺,也不在这上头。我不是那等就知道折腾媳妇的恶婆母,你们放心。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黄氏见太夫人递了个梯子过来,赶紧就坡下驴,道:“媳妇心实,还是娘懂得媳妇的一片心。” 裴舒芬心情也好,不跟黄氏一般计较,便没有同以前一样回嘴,只是坐到楚谦益旁边,同大家一起吃完晚饭。 晚饭之后,裴舒芬看着人收拾了屋子,便扶着桐月回中澜院梳洗。 很快就到了掌灯时分,各院的姨娘都带着孩子过来定省。 裴舒芬看见楚文璋同楚谦益说话,说得眉飞色舞,说到高兴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楚谦益的肩膀。 “文瑢、文璋,你们对世子太不敬了。”裴舒芬眉头蹙了蹙,不虞地道。 楚文璋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把手缩回来,垂头丧气地走上前两步,听嫡母训话。 旁边本来笑眯眯的桂姨娘也白了脸,上前几步,对着裴舒芬跪下,道:“夫人有大量,不要责罚二少爷。他年纪小,不懂事……”楚文璋是桂姨娘所出。 “我今儿才知道,原来十三岁,还是年纪小,不懂事!”裴舒芬用帕子掩在嘴上,笑着嘲讽了一句。其实两个孩子已经是满十三,进十四,要说亲的年纪了。 桂姨娘的头垂得更低。楚文璋的脸涨得更红,走过去,也想跟着跪下。 楚谦益上前一步,拦住了楚文璋,对他摇了摇头。 楚文璋看见楚谦益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好受了些,便停了脚,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说话。 裴舒芬从桌上拿起茶杯,揭开盖子,微微吹了吹气,才语重心长地道:“你们虽是亲兄弟,可是也有个远疏的不同。兄弟间和气,也得有个分寸。益儿是咱们府里唯一的嫡子,又是圣上亲封的世子,身份尊贵。你们对世子没上没下的,世子不跟你们计较,那时世子自矜身份,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可是你们自己不能不知道好歹,世子宽宏大量,你们就敢蹬鼻子上脸,骑到世子头上去!”说着,裴舒芬将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几滴茶水都溅了出来,差一点溅到裴舒芬的手上。 一旁伺候的桐云赶紧拿了抹布过来,帮裴舒芬收拾了桌面。 楚文瑢和楚文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黯然和自卑。两人又低下头,上前几步,要给裴舒芬跪下认错。 楚谦谦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想说话,却被哥哥楚谦益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楚谦益紧走几步,走到楚文瑢和楚文璋前面,对裴舒芬微笑道:“母亲此言差亦。” 裴舒芬吃了一惊,屋里的人也十分意外。 就连地上跪着的桂姨娘,也忍不住抬头斜斜的眼风瞥了楚谦益一眼,见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楚谦益端凝的神情像足了先夫人裴舒凡。 桂姨娘不由打了个冷战,赶紧从地上起来,躬腰退到一旁,将裴舒芬面前的地方,让给了楚谦益。 裴舒芬看着桂姨娘缩在灯影下越发渺小的身影,轻哼一声,转头看向楚谦益,已经满脸含笑,和善地问道:“益儿,母亲哪里说得不对?”子不言母过,裴舒芬这样说,可是已经将楚谦益套了进去。 齐姨娘在一旁紧紧拉着儿子楚文琛的手,嘴角微翘,低着头一言不发。 兰姨娘早瞪大了眼睛,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灯影里的桂姨娘,也觉得有些不妥,却不敢出声。 只有方姨娘在心底里暗暗叹气,将怀里的胖儿子递给乳娘,自己抽身上前,对裴舒芬福了一福,笑着道:“夫人言重了。世子可没有一个字说夫人说得不对的。齐姐姐,你听到世子说夫人不对没有?”却朝齐姨娘望过去。 齐姨娘在心底里暗骂方姨娘多管闲事,可是被点了名,她不能再装傻,只好讪笑着道:“世子确实没有说过,夫人听差了。” 裴舒芬看着这两个姨娘,在心里轻哼一声。她们打什么主意,打量她不知道呢! “我哪里听错了?世子刚才说,此言差亦。差,不就是不对的意思?”裴舒芬眼盯着方姨娘,一字一句地道。 方姨娘含笑还想说话,楚谦益已经又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对方姨娘行了礼,道:“姨娘有心了。益儿没有说过的话,当然不会任别人栽到益儿头上的。” 方姨娘忙侧身避开,又给楚谦益还了半礼,道:“使不得。世子不用如此多礼。” 等方姨娘避开了,楚谦益才对裴舒芬拱手行礼道:“母亲可知,‘差’,是不足的意思,而不是不对的意思。‘误’,才是有错、不对的意思。” 裴舒芬微微一笑,道:“哦,受教了。我倒是真不知道还有这种差别。差、错,差、错,不是都放在一起说的?差即是错,错即是差,有何不对?” 楚谦益如今才满了七岁,进八岁,生得倒是比同龄孩子要高一头,不过一向沉静寡言,倒不觉得他个头高。 如今他一个人站在裴舒芬前面的空地上,倒是气势不减,没有平日里与世无争的样子。 听了裴舒芬的回话,楚谦益笑着摇摇头,一脸怜悯的样子,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道:“差不是错,错亦不是差。母亲这些年,看来都自误了。母亲在家的时候,只是庶女,没能上裴家的学堂,不能习字读书,明白事理,也不是母亲的错。不过母亲放心。——母亲既然做了填房,又要管家理事,这些该学的,也当拣起来,重新学一学才好。母亲既然没能赶趟,益儿当回禀了外祖母和外祖父,给母亲寻个识字教书的女先生,好好教习母亲,母亲自然不会有这些误会了。” “再说,母亲是宁远侯夫人,走出去便是我们宁远侯府的脸面。若是被人说我们宁远侯府的主母是个睁眼瞎子,别说母亲面子不好看,丢得也是我们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还有几位表兄的脸。” 楚谦益言辞如刀,骂人不带脏字,将裴舒芬气得一口气堵在肋骨那里,钻心地疼。她手指着楚谦益,嘴唇哆嗦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兰姨娘同桂姨娘对视一眼,再看向楚谦益的时候,已经充满了敬畏之意。 齐姨娘和方姨娘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她们早知道,先夫人的儿子、女儿,就算只得了她一半的好处,也不是一般人能算计的。 只有楚文瑢和楚文璋咧嘴一笑,对这个弟弟又亲近了三分。 楚文琳有些失落地看了看楚谦益,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往楚谦谦身旁挪了几步,轻轻握住了楚谦谦的手。只见楚谦谦的柔嫩小手里,居然有些汗浸浸的样子。 楚谦益看着裴舒芬脸色青紫的脸,还有指着他鼻子的手指,往后退了两步,笑道:“母亲不用感激益儿。益儿向来是个孝顺的孩子,一向急母亲之所急,想母亲之所想。若是一味顺从,知道母亲有了不足,也瞒着不说,才是大大的不孝。” 裴舒芬好容易才缓回气来,听见楚谦益说得自己跟个文盲一样,终于气性上头,讥讽道:“你这样懂规矩,为何你还要不分嫡庶,跟你的庶兄没上没下?母亲训斥他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可知整个宁远侯府,上上下下,连一根草,一根线,都是你的,不容外人觊觎的?”还是执意要将楚谦益在兄弟间孤立起来。 几位姨娘这才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心里都有些异样的感觉,只看向了楚谦益。 楚文瑢和楚文璋的脸上也逐渐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楚谦益如何作答。 楚谦益却又是一笑,摇头道:“母亲真是,让益儿不知说什么好。不过也难怪,母亲连一般的字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当然也不会知道我们大齐朝的《大齐律》是怎么回事了。” 裴舒芬也曾经试着读过《大齐律》,可是那种东西,佶屈聱牙之极,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就丢在一边了,只看一些野史志怪游记之类的闲书,还能读得进去。 听见楚谦益说《大齐律》,兰姨娘和桂姨娘都是心里一紧。她们当年,可是被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用《大齐律》里面的“妾犯妻”整治过的…… “《大齐律》有云,嫡庶一家,共分家产。先及祖,再及叔,再及兄,再及侄,直尽后世也。”楚谦益笑嘻嘻地对裴舒芬道,“母亲听得懂么?需要益儿解释一下吗?” 裴舒芬刚刚正常一些的脸色,又变得青紫起来,她手里的帕子拧成了一团,咬着牙道:“不用你多事了。——我早就知道了!”不就是嫡庶均分家产?——简直是裴舒芬心里永远的痛!她早已下了决心,等日后她辅佐皇子登上皇位,一定要求皇帝废除这条嫡庶均分家产的律例! “既然母亲早知嫡庶共分家产,母亲又如何说这宁远侯府都是益儿一个人的?——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母亲是看不得爹爹的子女和睦,有意要离间益儿和各位兄弟姐妹呢。再说了,”楚谦益又眼神一闪,看着裴舒芬,嘴角微翘:“爹爹春秋正盛,以后定会有新的姨娘进门,益儿还会添许多的弟弟妹妹,儿孙满堂才是祖母和爹爹的福气。这些人,都是益儿的责任。益儿身为宁远侯府的世子,当要护住他们。” 三更合一,为碧缕纱书友加更! 摸摸大家。继续求粉红票。ro 第一百零七章 人小鬼大 裴舒芬听见楚谦益口口声声地说,他爹爹还会再纳新人进门,如同被人戳了心窝子一样难受。 越是小孩子说的话,越是让人难以辩驳。 裴舒芬沉下脸道:“你今日越来越离谱了。子不言父过,这些话也是你小孩子能说的?” 楚谦益忙对着裴舒芬行了礼,眼睛里露出戏噱的光芒,道:“母亲此言又差亦。爹爹纳新人,是为了我们楚家绵延后嗣,开枝散叶,明明是‘功’,怎么能说是‘过’呢?——母亲在人前一向贤良淑德,怎么现在连三从四德都忘在脑后了呢?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不好哦……” 裴舒芬更是恼怒,瞪着眼睛,两眼似乎要飞出小刀子来,往楚谦益那边射过去。 楚谦益装作没看见裴舒芬恼怒的样子,一脸诚恳,摇头晃脑地往裴舒芬伤口上继续撒盐:“不过母亲难过,也是人之常情。母亲也放宽心些,无论多少新姨娘再进门,母亲都是正室夫人。就算是人老珠黄、秋扇见捐,只要益儿在,没人能动摇母亲的正室地位。别说母亲是皇后娘娘懿旨赐婚的,就说母亲是益儿娘亲的庶妹,既是益儿的姨母,也是继母,益儿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年老色衰之后,在宁远侯府无人问津的。” 楚谦益咬文嚼字,既暗指裴舒芬以色侍人,尽耍些见不得人的妾妇之道,又说得好象裴舒芬已经是个失宠的弃妇一样。 裴舒芬再也忍不下去了,将手往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站起身怒道:“你还是个孩子,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新人旧人、姨娘小妾的?!” 楚谦益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只是两眼灵动地往屋里扫了一圈,特别是往四位姨娘那里飞快地溜了一眼。 裴舒芬看见楚谦益的眼神,又看了看屋里几位姨娘脸上不自在的样子,自知失言,一时语塞,忙掩饰着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又重重地放下,对身边的丫鬟婆子斥道:“这茶都凉成这样了,你们都是死人啊!” 桐云赶紧端了茶碗,回身往门外走去。她一撩暖阁的帘子,看见侯爷披着薄氅,微笑着站在门口,不知在那里听了多久了,忙战战兢兢地屈膝行礼,大声道:“侯爷回来了!”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裴舒芬从座位上起身,快走几步,却不如楚谦谦动作快,且离门近,看见楚华谨站在门口,楚谦谦已经飞快地扑过去,大叫:“爹爹回来了!” 楚华谨弯腰接住楚谦谦,将她抱在胳膊上,笑道:“谦谦今日有没有惹你母亲生气?” 楚谦谦皱了皱小鼻子,欢笑的脸立时变了色,放声大哭起来,间或抽抽噎噎地道:“谦谦一日才过来一次,还是哥哥说不来请安,于理不合。就算是母亲这里不干净,谦谦都跟着哥哥过来了,怎么还有坏人说谦谦坏话?——是谁说的?谦谦要跟她对质!” 楚华谨听见楚谦谦尖锐的哭声在耳边环绕,有几分头疼,抱了她在怀里,赶紧哄了起来。 楚谦益的眼神暗了暗,过来给楚华谨行礼。 屋里的姨娘、孩子们,也过来给楚华谨问安。 裴舒芬在离楚华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眼里已经含了泪花,看着楚华谨欲言又止。 楚谦益看了看楚华谨,又看了看裴舒芬,皱着眉头对楚谦谦道:“妹妹下来吧,我们该回去了。今日耽搁太久,祖母该担心了。” 楚华谨才赶紧把楚谦谦放下,又有些笨拙地掏出帕子,给楚谦谦拭了拭泪,安抚她道:“爹爹说笑的,没有人说谦谦坏话的。就算说了,爹爹也不信的。谦谦乖啊……”居然很有耐心哄孩子的样子。 屋里的女人们都看得有些呆了。楚文琳更是有些鼻子发酸,跟着走过去,对着楚华谨屈膝行礼道:“父亲回来了。女儿带弟弟、妹妹回祖母那里去了。” 楚华谨笑着点点头,将楚谦谦交到楚文琳手里。 楚谦益也跟着过来再次行了礼,想要退下的时候,楚华谨却叫住他,一脸和颜悦色地道:“益儿是个孝顺孩子,爹爹一直都知道。你能记得友爱兄弟姐妹,很好。”当着众人的面夸他,明显是听见了刚才屋里的对话。 裴舒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翕合得望着楚华谨,眼神跟着闪烁起来。 桐月赶紧上前,帮着楚华谨宽了薄氅,抱着到一边去了。 楚华谨背着手走到门口,笑着跟孩子们挥挥手,看着这些孩子跟着他们的乳娘和丫鬟婆子们都出去了,才转身看着屋里的四位姨娘,温言道:“累了吧?你们先回去吧。我今日去兰姨娘的院子。以后我在你们的院子里,每个月各住六日,剩下的六日,我去外书房歇着。” 几位姨娘喜出望外。本来夫人给她们排的日子,只有一个院子四天的时间。而侯爷又偏爱方姨娘,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歇在方姨娘的院子里。兰姨娘和桂姨娘已经许久没有伺候过侯爷了。今日听侯爷这样说,是要一碗水端平了。 这样当着姨娘的面,给裴舒芬没脸,自裴舒芬进门之后,还是第一次。 裴舒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羞愤难堪,忍不住道:“侯爷说得好听,只是怎么不问问方姨娘的意见?” 楚华谨居然真的有些歉意地看了方姨娘一眼,让裴舒芬正好看见,牙齿将嘴唇几乎咬得要出血。 方姨娘笑盈盈地走上前来,轻施一礼,道:“侯爷是一家之主,愿意去谁的院子,就去谁的院子。妾身只知道伺候侯爷,别的一概不理,一概不论。再说,这屋里都是姐姐妹妹,侯爷去谁的院子都一样,是吧?”看着另外三位姨娘笑道。 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当然心领神会,都笑着应是,纷纷表示绝不争风吃醋,只要侯爷有人伺候,去哪里都一样。 言辞凿凿,大度和气,将裴舒芬这个满眼含泪,如同小妾一样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正室都比了下去。 裴舒芬只在心里冷哼,对这些愚昧奴性的女子有着浓浓的不屑。——她们哪里知道什么叫一生一世一双人?哪里知道什么叫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楚华谨瞥见裴舒芬丽色天成的小脸上沉郁的脸色,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将姨娘们都打发走了,才对屋里伺候的人道:“下去给夫人和我砌杯茶来。” 屋里伺候的人便倒退着出去了,只留下侯爷和夫人两个人。 裴舒芬泪眼汪汪地看着楚华谨,委屈又不甘地低声叫了一声:“侯爷……” 楚华谨有心想说她两句,可看她的样子实在可怜,又有些舍不得,抬起手在额头揉了揉,有些头疼地道:“你今日怎么能那样跟益儿说话呢?若是让他们兄弟生隙,岂不是你的错?” 裴舒芬猛地抬起头,眼泪更是哗哗地流:“侯爷!益儿是嫡子,他年岁小,不懂事,可是我不会让庶子爬到他头上去的!” 裴舒芬从来在楚华谨面前都是柔顺恭迎的,今日却当面顶撞起来。 楚华谨有些惊讶,不虞地道:“你越发左性了。无论嫡庶,他们都是我的儿子。你就算是做嫡母的,也别忘了你当初不过是庶女……” 话没说完,楚华谨就知道自己太过了,忙住了嘴。 裴舒芬已经忍不住扭身奔到一旁的**,扑倒在枕头上,嚎啕大哭起来。 楚华谨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推了推裴舒芬的肩膀,道:“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乱说话……”忍了一忍,又道:“可是你实在做得不妥。我知道你是为了益儿好,但是就算是你大姐活着,也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在楚华谨看来,裴舒芬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能容人。以前楚华谨一去姨娘屋里过夜,裴舒芬第二天的脸色就**沉好久,而且对他爱搭不理的,让他刚开始的时候,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来才晓得她是醋性大,看不得他去睡姨娘。 吃醋这种事,刚开始的时候还挺新奇的。可是次数多了,用处也就不大了。 裴舒芬一边哭,一边也偷眼看着楚华谨,见他的神色逐渐变得淡淡的,坐在床边不说话,也难施展下去,便坐起来,对楚华谨低声道:“妾身失仪了,还望侯爷不要放在心上。”哭得通红的双眼如同两个大桃子一样,看着甚是可爱可怜。 楚华谨叹了一口气,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无可奈何地道:“以前益儿和谦谦没有回府的时候,你对几个孩子都不错。如今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裴舒芬一惊,晓得自己是心急了,又想起来今日要跟楚华谨把请先生的事儿敲定了,忙掩饰道:“妾身虽然是这些孩子的嫡母,可是益儿是不同的。妾身不仅是他的嫡母,还是他的姨母。妾身嫁过来,就是为了他和谦谦着想。如果妾身善待别的孩子,却亏待了益儿和谦谦,请恕妾身做不到!”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一点私心都看不出来。 楚华谨想了一想,便劝她道:“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可是也没有必要在大家面前说得那样直白吧?——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可以了。不必说出来的。” 建了个书友群:229600548。名额有限。为了公平起见,需要验证粉丝值。 一更送到。二更下午两点。三更——为碧缕纱书友的第二块和氏璧加更晚上八点。 感谢昨天投粉红票和打赏的书友。惯例单章答谢。顺便再求粉红票。 ※大家别觉得俺把益儿和谦谦写得太过了。实在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他们被迫成熟得早,也是为了自保。俺觉得这是小孩子的本能。ro 第一百零八章 为人师表 上 听见楚华谨耐心教导她的话,裴舒芬又哭又笑,扑在-华谨怀里道;“多谢侯爷提点。妾身还是太不晓事,一看见有人对益儿不敬,妾身就担心得不行,是妾身粗糙了。” 楚华谨笑了笑,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亲热话,见她心情转好了,才起身告辞道;“我走了,你自己安置吧。” 裴舒芬想起请先生的事儿,又叫住楚华谨,郑重其事地道;“侯爷先别忙走。妾身有正经事跟侯爷说。” 楚华谨只好又坐了下来,含笑道;“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今天说?改日都不行?” 裴舒芬忙道;“妾身盘算了好几天了,今日终于有了结果,所以要赶着跟侯爷赶紧说一说。侯爷这阵子又不到妾身房里来,好不容易见到侯爷一次,自然要先理一理这些大事。”说着,起身到屋子东面的条桌上,将早上曾管事送过来的那几位先生的名册履历拿过来给楚华谨看。 楚华谨打开了随便看了看,道;“以前文和文璋都是到裴家附馆。后来文璋习了武,文也不好一个人过去,才回到府里,上了家学。如今益儿回来,底下的孩子也一个个都大了,倒是真的要物色个好先生过来才是。” 看了半天,楚华谨也拿不定主意,阖上名册履历,对裴舒芬道;“不如拿着这个名册,给岳父和大舅哥看一看?他们若是觉得谁行,就请谁。如果他们都看不上,就请岳父和大舅哥再推举几个合用的,岂不更好?” 裴舒芬不知道自己娘家的爹爹和大哥对这些人有多少了解,情急之下,倒是让她想出一个主意,言笑盈盈地道;“侯爷这话妥当,妾身自当跑一趟。不迂依妾身看来,世子的先生·倒是跟文、文璋、文琛、文珏,还有二弟他们家的孩子都不一样。” “有何不同?”楚华谨警醒地看了裴舒芬一眼。他虽然宠她,可是子嗣是大事,他不会让她乱来的。 裴舒芬当没看见楚华谨眯起来的双眼,笑着道;“很简单。别的孩子,无论是科举还是武举·都是要自己去应试。可是世子,他已经是圣上亲封的世子,以后是要承袭爵位的。他所学的东西,注定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的。难道侯爷非要世子也跟着去学这些没用的经史子集,浪费时间?” 楚华谨恍然地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对孩子,是应该因材施教才是。—』是我疏忽了,难得你有心,想得这样周全。” 裴舒芬脸色顿时轻松下来·便将那位单先生的名册履历抽出来,指给楚华谨细看;“侯爷请看,这位单先生,是江左名士,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据说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公子爷,出外游历,不是世家大族,都没有机会请到他坐馆。若是我们益儿能有这个福气,得他亲自指点,以后说起宁远侯府的世子,也是名士之徒,说出去也是长脸的事儿。至于另外两位先生·倒是要好好地请我娘家父亲和大哥参详参详。他们都是状元出身·肯定知道什么样的先生,最对科举有利的o” 楚华谨又将单先生的名册履历看了看·点点头·道;“看上去倒是不错,还在承平伯府坐过四五年的馆,看来是个好的。” “那我们明天是不是就下帖子?请他上门坐馆?”裴舒芬有些急切,生怕煮熟的鸭子就飞走了。在这里,可真难找这种人呢······ 楚华谨起身整了整大红箭袖的袍子,笑着道;“不急。益儿才回来,别拘着他,先让他松散松散。单先生那里,我再寻人去承平伯府打听打听。”楚谦益是世子,在楚华谨心里还是不同一般的。 裴舒芬心里一紧,不敢再大力推荐,有些心虚地道;“侯爷说得也对,是应该去承平伯府打听一下虚实。”又不甘心就此放弃,眼珠一转,对楚华谨含笑道;“要不这样,侯爷去寻承平伯说说话。妾身去寻承平伯夫人说说话,咱们两相对照,也能不偏不倚,更知根知底一些。” 楚华谨没有在意,一边往外走,一边轻描淡写地道;“妥当。就这样办吧。” 过了几天,裴舒芬等到承平伯府上二房的嫡孙满月礼的时候,带着礼物去了承平伯府上,有意寻了承平伯府上的夫人、姑娘们说话。 承平伯夫人是大房的人,二房做喜事,大房的人只是来张了一眼,便回去了。 裴舒芬在二房坐了半天,终于寻了个由头,离了承平伯府的二房,往大房那边去了。 承平伯夫人据说最近卧病在床,今日二房的大喜事,她实在支撑不住了,才往二房坐了一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又扶着丫鬟回来了。 裴舒芬这几年也跟各个勋贵府上走动过,知道承平伯府大房和二房是一母所生,嫡亲的兄弟两个。大房的嫡子承了爵,就是现在的承平伯。 二房没有兼差,只是帮大房打个下手,管管外院而已。不过二房的二老爷虽然不甚出息,可是他的原配妻子是个能干人,命又好,一进门,就连生三个嫡子。二房的嫡长子比大房的嫡长子要大三岁,今年二十一岁,早已成了亲,生了子,今日这个孙子,已经是承平伯府二房的第二个嫡孙了。 大房虽然承了爵,可是嫡妻过门五年才生了嫡长子,此后再无所出。所以大房虽然庶子多,嫡子就这样一个,已经禀过圣上,封了世子。 裴舒芬坐在承平伯夫人房里,殷殷勤勤叙了寒温,便不经意地问道;“承平伯夫人,世子的亲事可定了没有?”世子已经十八岁,据说从世子十四岁开始,承平伯府就到处给他寻亲事,不知是眼光太高,还是怎地,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定下来。 承平伯夫人的脸色变了一变,又恢复了常态,含笑道;“我们伯爷打发世子去西北军前效力去了,这一去就是三四年,也别耽误了人家姑娘家,所以定亲一事,就暂时放下了。等他从西北回来再说。”说完,便端茶送客,不欲再谈下去。 裴舒芬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也含笑站起来,对承平伯夫人福了一福,起身要回承平伯府二房继续坐席去了。 临出承平伯夫人房门的时候,裴舒芬隐隐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便在门口停了一停,一边看着外间屋里自己的丫鬟桐月跟承平伯府里的丫鬟打招呼,一边凝神听里面的说话声。 就听见一个压低了嗓子的婆子在劝承平伯夫人;“夫人放心。世子去了西北,知道人情冷暖,自然能抛了那些坏毛病·担起大任··…··” 又听见承平伯夫人的声音低哑;“······我就这一根独苗。若是他有个好歹,我也不要活了··…··他从小就没离了我,娇生惯养的,在那地儿,还不知如何受磨折。你说,我是不是该跟伯爷说实话,兴许伯爷····· 那婆子忙拦了承平伯夫人的话,声音压得越发低,裴舒芬又柱后靠了两步,才听得隐隐约约;“······夫人万万不可让伯爷晓得此事!若是伯爷知晓,世子的小命恐怕就难保了······” 又听见里间屋里承平伯夫人恨恨不平地啐了一口;“··…··只是逐出府去,真是便宜他了!—』恨不能将那杀才千刀万剐!”说到最后,居然有几分杀气。 裴舒芬心里一惊,忙快步离了承平伯府的大房,往二房的院子里去了。 二房的夫人知道宁远侯夫人刚刚去看了大房的夫人,笑着过来招呼;“宁远侯夫人坐。用一用我们家刚做的乳鸽天麻汤,最是滋阴补气的。宁远侯夫人操持家务,身子不适,还得好好补一补才是。” 勋贵府上都在传宁远侯夫人得了弱症,如今侯爷都不去她房里,正四处寻医问药呢。 裴舒芬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人乱传自己的私事,也曾打杀过几个多嘴的下人。不辽外面的话还是愈传愈烈,裴舒芬无法,只好当作不知道,等自己将来生了儿子,这些话自然不攻自破。 如今听承平伯府的二夫人这样说,裴舒芬心中着恼,面上还是一脸感激地接过乳鸽天麻汤,轻轻啜了一口,觉得滋味还行,随口夸了两句。 承平伯府的二夫人便跟裴舒芬攀谈起来。 裴舒芬本来想再问问那位单先生的事儿,又担心言多必失,便住了。,随意闲聊几句,然后散席而终了。 楚华谨这几天寻着一个机会,也问了问承平伯关于那位单先生的事儿,承平伯对单先生满口夸赞,道;“······单先生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不过真是位好先生。不瞒宁远侯,我儿子被他娘宠得不象话,一直娇生惯养。现在跟了这位先生几年,居然使得他娘亲回心转意,主动跟我提出要送他去西北军中历练一番。”想到儿子此去,就算不能立功成名,也能打熬一番,成为一个真正有担待的人,承平伯十分欣慰。 楚华谨放了心,又随口说了几句闲话,便回宁远侯府了。 回到宁远侯府,楚华谨专门去找了裴舒芬,道;“承平伯对那位单先生赞不绝口,听起来着实不错。你问了承平伯夫人没有?她怎么说?” 第一百零九章 为人师表 中 (为碧缕纱书友和氏璧2加更) 裴舒芬听见楚华谨说,承平伯对那位单先生……赞不绝口…。又想起那天在承平怕府上偷听到的承平伯夫人跟她的心腹婆子的对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觉得,此事一定被承平伯夫人瞒得死紧,除了那位承平伯世子,和承平伯夫人身边的亲近婆子,大概没有别人知道真相。 听那位承平伯夫人虽然对那位“单先生”恨之入骨,可是明面上也只有将世子送走,再客客气气地解除跟“单先生”的雇佣关系,就知道承平伯夫人是不敢闹大了,怕让众人知道真相,丢了承平伯府的脸面,所以很多事应该都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若不是那天自己心血**,一定要去亲自打听,凑巧见了那一幕,还真没有这样绝佳的机会送到自己手里。想来那一天,应该是承平伯世子最后一次去见单先生,之后大概就被送到西北军前效力去了。 裴舒芬明亮的双眸闪烁了几下,对楚华谨道:“侯爷打听得,跟妾身打听得差不多。” 楚华谨便放了心,道:“既如此,过年后就使人写了帖子,给单先生送过去,请他过来坐馆。~ 另外的两位先生你去问了岳父和大舅哥没有?”裴舒芬站到楚华谨身后,捏了小拳头轻轻帮他捶着背,低笑道:“还没呢。事情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不是?一妾身要忙完了益儿的事,再回娘家问一问。” 说起回娘家裴舒芬眼珠一转,又对楚华谨道:“前几年,益儿和谦谦回了外祖家去住,我娘家大嫂就把我大姐的陪嫁都拿回去了。如今两个孩子都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大姐的陪嫁拿回来?一这些陪嫁一半是益儿的,一半是谦谦的。一直由我娘家大嫂掌管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楚华谨半扬着头想了想,缓缓地点义道:“也好。不如这样,你回去跟岳父通个气,就说,舒凡的嫁妆由裴家管了三四年了我们从来没有过问过。如今益儿和谦谦都回来了,是不是应该每年给我们报一次帐,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这是暗示裴家占着女儿的嫁妆不放手,以裴家人的心性,肯定立时就要交回给宁远侯府了。 楚华谨自问对老丈人家的人行事风格还是有几番了解的。 裴舒芬忙应了,笑道:“还是侯爷想得周到,妾身就不如侯爷会说话。”楚华谨对裴舒芬的奉承十分受用,偏了头笑道:“记得我说的话。 别把这事办砸了。”又闲话几句,就去了桂姨娘的院子里。 裴舒芬见楚华谨走了,才将满脸的笑容收了起来闷闷地坐到镜子前面,看了看自己的脸。 镜子里面出现一张xuon显愁苦的脸,嘴角已经有了几丝纹路。裴舒芬自己看了都受不了,啪地一声将妆奁上的镜子阖上了,便闷闷地上床歇着去了。 外面伺候的桐月见夫人睡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夫人床旁边的夜灯移到墙脚,又将光线调到最暗,便搬了铺盖,睡到旁边的隔间去了。 自从侯爷再不来夫人房里过夜之后裴舒芬就让陪夜的丫鬟睡到隔间去了。以前侯爷不来的晚上,丫鬟都是睡在她床前的脚踏上。 裴舒芬在里床听见桐月睡下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传过来,知道她大概是睡着了,便放心地抚了抚自己左手腕的梅huā胎记,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自从她打算给自己调理身体之后,又正好楚华谨再不到她房里来,所以每天晚上她都抽一两个时辰到琅缳洞天里来整理整理药圃,又开始打理huā圃,用那里开得比别处灿烂的鲜huā抽取精油,给自己保养。 来到三楼的梳妆台前裴舒芬看着自己做得各种保养品,心情逐渐好了起来笑得有几分邪恶:“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人。 一楚谦益,好好跟你的“单先生,学学做人的道理吧,特别是怎么做一个“小受,……,… 裴舒芬从自己的琅缳洞天里出去的时候,正是贺宁馨在镇国公府上房致远阁的内室里心有所感,也闪身进入她的须弥福地的时候。 自从上次贺宁馨须弥福地三楼梳妆台上的镜子升级之后,贺宁馨不用每次都急着去查看裴舒芬的近况。 她可以抽一个比较空闲的时间进入须弥福地,然后让镜子回放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的举动。 这一次,贺宁馨从裴舒芬嘴里听见了“楚谦益”三个字,心里猛然一紧,再听下去,又迷惑了:“为何益儿要做“小兽,?! “单先生,又是谁?” 这一晚,裴舒芬睡得很香甜。贺宁馨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那边有些不对劲的地力。可是又说不出所以然。 第二天伺候太夫人用完早饭,裴舒芬便带了丫鬟婆子,坐了宁远侯府的大车,回娘家裴家去了。 其实自从上次他们在圣上和皇后面前闹了一出,将两个孩子要回来之后,裴家人对裴舒芬就冷淡了许多。只是两个孩子回了宁远侯府,裴家也不能同宁远侯府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因此裴舒芬回娘家的时候,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还是拨冗见了她一面。 裴舒芬先将那两位先生的名册履历取了出来,双手呈给沈氏,道:“大嫂,我们宁远侯府的家学最近在寻得力的先生过去坐馆。外院的管事帮侯爷挑了这两个先生出来,还请大嫂转交给爹爹和大哥,让他们帮着看看,这两位先生人品和学识如何,是否能为人师表,担当大任。” 沈氏颇有几分意外。 宁远侯府居然还这样慎重地主动征求他们的意见? 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沈氏接过裴舒芬呈过来的名册履历,随便看了看,对裴舒芬道:“给家学请先生,是正经事,我一定会转交给爹爹和你大哥的。” 想了想,沈氏又问道:“益儿可是也要上家学?” 裴舒芬顿了顿,含笑道:“正是。侯爷说,他这些年都不在家,也不好太过特殊,以免跟兄弟们过于隔膜,所以还是会和兄弟们一起上家学。” 沈氏觉得这样也不错。再说,家学里教一堆孩子,总比单独教益儿一个人要好。对于益儿这样大的孩子来说,有一个好的先生固然重要,但是跟兄弟们一起,学些人情往来,更加重要。 说完先生的事儿,裴舒芬又将说起大姐裴舒凡的嫁妆,端着一碗香罗茶,闲闲地道:“大嫂,我们侯爷说,大姐的嫁妆被大嫂拿回裴家也有三四年了。这几年,我们宁远侯府从来就没有问过一句话,只是如今益儿和谦谦都回了宁远侯府,裴家是不是应该每年给我们宁远侯府报一次帐呢?看看收益如何,我们也好对益儿和谦谦有个交待。一大嫂晓得,这些嫁妆都是益儿和谦谦的,既不是宁远侯府,也不是裴家的。” 沈氏的脸沉了下来,一点也不给裴舒芬情面,直言不讳地道:“我信不过你,所以那些嫁妆,会一直放在我们裴家。等到益儿和谦谦长大成人,能自己打理的时候,再交到他们手上。 至于你说宁远侯府要报帐的事儿,也行,我们每年报一次就是了。裴家人多,不缺两个做帐的帐房先生!” 裴舒芬实在搭不下脸,霍地起身,不虞地道:“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一难道我还会贪了大姐的嫁妆不成?” 沈氏正色道:“我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贪,所以才不冒这个险,将这些东西放到你手上!” 裴舒芬的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当着裴家和宁远侯府两家下人的面,真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回到宁远侯府,裴舒芬立时便说心口疼,躺在**,恹恹地晚饭都没有去吃。 宁远侯府的人也不在意,自己和平时一样吃了晚饭。因为裴舒芬没去,楚谦益和楚谦谦还多吃了一碗饭。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踌躇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下午简飞扬从衙门里回家。等吃完晚饭,便拉着他回屋里说话、 简飞扬见贺宁馨着急的样子,不知出了何事,担心地问道:“怎么啦?府里又出什么事了?” 贺宁馨将手里的帕子拧成一团麻huā,小心翼翼地道:“不是我们府里。是益儿和谦谦……” 简飞扬愕然,问道:“他们能出什么事? 这才回去几天?” 又摇了摇头,心有所感地道:“我以前在西南军中的时候,听那些人说过,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讨饭的娘,真是没有说错。” 贺宁馨苦笑了一下,低头顺势将眼角的一滴泪水拭了去,才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对简飞扬道:“我明日想去裴家一趟,问一问宁远侯府最近有没有什么跟益儿和谦谦有关的事出来。” 简喜扬皱了眉,道:“你既然这样担心,为何不直接去宁远侯府算了?” 贺宁馨摇摇头,她的直觉告并她,如果她去宁远侯府,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还是迂回曲折一些比较好。 … 第一百一十章 为人师表 下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担心的样子,笑着安抚她道;“行你抽个空去看看,顺便帮我给裴太傅和裴大学士问个好。裴家的老三在我们中军都督府很能干,虽然是文官出身,却办事干净利落,圣上打算派他做大用场。” 贺宁馨听见上一世跟自己最合得来的三哥有这样的出息,也十分高兴,将心里的愁绪冲淡了许多,笑着应了,便帮简飞扬又打点了一床鸭绒被子,命婆子抱了给他拿到外院去。 如今天气渐寒,晚上很冷。 简飞扬叹了口气,道;“我是男人,火气旺,不用这么多床被子。” 贺宁馨笑着送他出院门,道;“外院的书房没有地龙,现下天气寒冷,不多盖几床被子,抗不住的。我今儿白天去你的书房,帮你多垫了两床狼皮褥子,隔隔寒气。” 简飞扬的眉头越皱越紧,低声嘟哝道;“还狼皮褥子,今儿晚上非流鼻血不可。。。。。 “你说什么?”贺宁馨转身取了一件敷了一层浅色貂毛的薄氅过来,帮他系上。 简飞扬忙展颜笑道;“没什么。我说过年的时候,我就可以搬回来住了。” 大齐朝的规矩,父丧母亡,子女都要守孝三年。不过只有头一年是正正经经的孝期。迂了头一年,府上的挂白就可以去掉了,也可以去一般的人家走动走动。当然别的人家若是有诸如成婚,生子这样的大喜事,身上有孝的人是不能去的。只有三年后正式去了孝服,出了孝期,才能恢复正常的人情往来。 再过两个月,又要过年了。 贺宁馨有些失神,默默地看着简飞扬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觉得一颗心硬生生地被分成了两半。 过了一天,贺宁馨将镇国公府上过年的事宜打点好,便命人给裴家送了帖子过去。因是快过年了。各家都很忙碌,裴家回了帖子,约了第三天去拜访。 到了那天,贺宁馨坐着镇国公府的车,带了一些尺头点心。去裴家作客。 看见贺宁馨来了。沈氏很是高兴,马上帮她通传,请了夏夫人一起出来会客。 三个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儿,贺宁馨便转入正题,问道;“两位最近有没有听说宁远侯府里益儿和谦谦有些什么事情?” 夏夫人先愣了一下,才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啦?你听见什么啦?” 贺宁馨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又看向沈氏。 沈氏偏着头想了想,也眉头轻蹙,道;“还好吧?就是最近我们家的四姑奶奶回家索要她大姐的嫁妆。被我顶回去了。 贺宁馨心里一松,又笑着安慰沈氏道;“钱财身外物,沈大奶奶不值得跟糊涂人生气。” 沈氏笑着点点头;“我早习惯了。有些人,教都教不好的。哦,对了。四姑奶奶还拿了两个名册履历回来,说要给宁远侯府的家学请先生,让我们老爷和大爷帮着看看,合适不合适。” 家学?!请先生?! 贺宁馨猛然明白过来;原来是要给楚谦益请“先生”! “沈大奶奶请恕我冒昧,可不可以让我看看那两位先生的名册履历?”贺宁馨有些急不可待。 沈氏和夏夫人对视一眼,笑了笑,对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是真心疼我们益儿和谦谦。” 贺宁馨尴尬地嘴角微微翘了翘,并不答话。只是紧张地盯着沈氏。 沈氏微笑着起身进了内室。将自己抄录的名册履历取了出来,递到贺宁馨手上。道;“原来的名册前几天已经送回宁远侯府了。我们老爷和大爷说这两人不错。应该已经定下来了。” 贺宁馨迫不及待地翻开看了看,发现两位先生,一位姓常,一位姓龙,并没有姓“单”的。 “单”这个姓不是很常见。大齐朝比较有名的姓单的人家,便是东南道上的单家。祖上袭过五世的安昌侯府,因在青江以东,也被称为江左单家。虽曾经是勋贵府上,却早已经没了爵位,又多出名士,也不在武将之列,算是抽身退得比较早的一处勋贵人家。现在已经不算勋贵,只能算世家大族了。 看见贺宁馨有些失望的样子,沈氏安慰她道;“你也别心急了。益儿并不需要去科举入仕,就算这些先生不是一等一的,可是教这些孩子是绰绰有余了。” 这两位先生,裴老爷裴立省和裴大少爷裴书仁都是知道一些,口碑还行,人品也方正,倒是能镇住勋贵人家里那些调皮捣蛋,胆大包天的孩子们。 贺宁馨将那两本名册履历交还给了沈氏,默默地坐在一旁听完沈氏转述裴老爷和裴大少爷的话,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字斟句酌地问道;“就这两位先生?—还有没有别的先生?”生生地忍住了那个“单”字。生怕自己胡乱猜疑,反而画蛇添足。给益儿带来麻烦。 沈氏有些诧异,又拿着自己抄录的名册履历翻来覆去看了看半天,有些疑惑地道;“没有听说有第三个啊?” 贺宁馨心里如同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跟沈氏说起此事。 沈氏便缓缓地将裴舒芬那日回裴府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当听说益儿也是要上家学的,而且是跟着裴家的兄弟们一起念书,那裴舒芬口里的“单先生”又是怎么回事呢?而且听裴舒芬的口气,明明是只有楚谦益一个人会做“单先生”的学生。 要说贺宁馨以前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对裴舒芬还没有这样警惕过,更没有动辄就往不好的方面想。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又死后重生,再世为人,才知道这位庶妹,心性不是一般的大。。。。。。 沈氏见贺宁馨一脸忧虑的神色,笑道;“既然你这样担心,我们不如派人去问问?上次我使人去宁远侯府送名册,现在又过了几天,他们的先生应该已经定下来了。” 贺宁馨心里一动。宁远侯府家学里面请先生。是大事。如果定下来,是要外院的大管事操持的。诸如给先生安排住处,服侍的小厮婆子,还有每年的束修,都是从外院走帐。 “沈大奶奶,不如你使个人。去寻宁远侯府外院的秦力生秦大管事问一问,这一次,宁远侯府到底请了几位先生?我们也好备些礼,专程去谢一谢这些先生。也是我们的一片心。”贺宁馨笑着道,不想直接去问裴舒芬,免得她又想些法子掩饰。 贺宁馨是两个孩子的谊母,裴家是宁远侯府的外家,无论嫡子、,其实都是要认裴家做外祖家的。为自己家的孩子谢一下将要做他们先生的人其实也无可厚非。 沈氏和夏夫人都连声赞好,说好了明日就派人去宁远侯府寻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打听详情。 贺宁馨惴惴不安的回了镇国公府,一直坐卧不宁,等着裴家的消息。 果然到了第二天下午,沈氏和夏夫人居然一起登门拜访对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真是有先见之明。宁远侯府这一次,果然是请了三位先生,不是两位。”说着,将他们从宁远侯府外院大管事秦力生那里抄录来的第三位单先生的履历名册递给贺宁馨看。 “这位单先生,据那位秦大管事说,名气最大,学问最高,是专门给世子预备的。”夏夫人阴着脸道。 沈氏也神色严峻地点点头;“让镇国公夫人见笑了。—我们实没想到四姑奶奶居然敢对我当面说白话。” 裴舒芬当面跟沈氏说过楚谦益会跟着兄弟们一起上家学,可是宁远侯府外院的大管事居然说世子专门有先生不跟其他人一起上家学。两相对照,裴家人还是更愿意相信秦力生一个外人奴才的话。 贺宁馨在心里轻叹一声;何止当面说白话,再过分的事她都做过了。。。。。。 “两位也别太担心了。既然我们寻到了这第三位先生的名册履历,再去打探就方便了。”贺宁馨笑着安慰了一句。江左单家,好似名声还不错的人家。贺宁馨心里略微松了一松o 沈氏不虞地道;“还打听什么?—既然她对我们瞒着这个人,一定另有图谋。趁早赶走这人才是,免得他带坏益儿。”先生能对学生起仟么作用,没有人比书香世家的裴家人更清楚。 贺宁馨想得更长远一些。就目前来看,裴舒芬肯定是想对楚谦益下手,不过不是用一般后娘常用的捧杀、打压、又或是放仕自流种种手段,而是手段更荫蔽,更天马行空一些。 贺宁馨不知道,若是这一次提前给她挡回去了,不知道她还会想出什么别的主意。。。。。。 “沈大奶奶别急。也许宁远侯夫人真的是为世子着想,特地寻了一位有名士风范、闲云野鹤般的先生来教导世子。说起来,宁远侯府世子的位置,真的不需要他特别精明能干,若是能做一个闲云野鹤般的名士,倒是好事呢。两位略等一等,让宁馨去好好查一查这位单先生的人品学识,咱们再做计较。”贺宁馨笑着劝了一句,横竖秦力生说,这几位先生,要过了年才入府,他们还有时间。 沈氏和夏夫人想了一想,明白了贺宁馨的意思,俱点头道;“既如此,就劳烦镇国公夫人帮这个忙。我们也回去跟我们老爷说一声,看看他那里有没有仟么消息。” 贺宁馨点点头,送了两位出去,便自去安排人去打探这位单先生的情形。 她派了好几拨人,又自己亲自去那单先生住的地方查看,居然没有查出丝毫的不妥,似乎真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裴家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江左单家名声极好,裴老爷对他们家出来的人,还是青睐有加的。 贺宁馨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这几日在镇国公府理事的时候,经常都心不在焉。 贺宁馨的情形,简飞扬都暗暗看在眼里。关于那位“单先生”,还有宁远侯夫人故意隐瞒的事儿,贺宁馨都一五一十的跟他说起过。虽然简飞扬也觉得有些奇怪,可是看这么多人都查不出端倪,要么就是贺宁馨多虑了,那位单先生其实是个好的。要么就是他隐藏的不是一般的深,一般的人根本没有法子查出来他的真正底细。 想到宁远侯府那两个没娘的孩子,还有自己的经历,简飞扬很是同情他们,也理解贺宁馨的焦虑,便悄悄地拿了那位“单先生”的名册履历,去了安郡王府一趟。 安郡王听了简飞扬所托,答应帮他查一查。 缇骑出面,当然能挖出许多外面人看不到的东西。 进腊月的时候,安郡王专程带着缇骑这半月来查探出来的消息,去了镇国公府一趟。 看完安郡王带来的消息册子,简飞扬头上冷汗直冒,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安郡王笑着拍了拍简飞扬的肩膀,道;“飞扬,我的眼光不如你。你的妻子,真是厉害。这也能让她觉得不对劲,若她不是你的妻子,我肯定是要圈了她入缇骑了。” 简飞扬忙将安郡王的手推到一边,心有余悸地道;“你饶了我吧。有我给你卖命还不够么?她一个女人家,就让她好好在家过日子吧。这些天为了宁远侯府的两个孩子,她都瘦了谗多。” 说着说着,简飞扬又扬起嘴角,笑了;“家有贤妻,如有一宝啊。以后我的孩子有福了。。。。。 安郡王看见简飞扬没出息的样子,气得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我直接帮你废了他?—这种人渣!” 简飞扬收起安郡王带来的消息册子,道;“我拿去给宁馨看看。看她想怎么做,如果她也同意废了他,再寻你出手。” 安郡王点点头,起身调侃着道;“其实这个人也是个‘奇葩,,若不是他惹到你们,我都想将他利用利用。。。。。。” 简飞扬横了他一眼。入了缇骑,就不好动手了。 “你那里人才济济,怪才迭出,还少这种人?”简飞扬推着安郡王,将他请出了镇国公府,急着要去内院跟贺宁馨说话。 安郡王对简飞扬这样“迂河拆桥”的行径表示了极大的愤慨,同时要求过年若是不请他们上门,就跟简飞扬绝交。—知道他们在孝期,到时肯定是门庭冷落。 简飞扬笑着捶了安郡王一把,将他送了出去。 快步入内院的时候,简飞扬心里有几分好奇,不知道贺宁馨晓得了“单先生”的真面目,要如何出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为母则强 (二更合一,为碧缕纱和氏璧3加更) 到了腊月,各家内院都忙得不可开交。 镇国公府还在孝期,不用请人吃年礼,也不能出去吃年礼,但是自家祭祖还是要的。还有万州祖籍的亲戚们,年礼也得照送不误。 外面的亲朋好友里,也在往京城送年礼。有从西南寿昌府送来的年礼,除了惯例的普洱茶,还有一包袱给男人做的千层底青缎面的布鞋,被东兴大管事亲自送了进来,给贺宁馨过目。贺宁馨数了数,大概有十二双之多。贺宁馨便让人收起来,放到库房里去了。 另外简飞扬的姑姑简士芸也从陇西长兴侯府送来了五大车的年礼,还有转交给宫里面岚贵人的礼物。看起来简士芸在长兴侯府过得不错,当家太太的气势很足。 关雎宫里最近更是喜讯频传,继赵婕妤生了儿子之后,岚贵人又终于传出了喜讯,有孕两个月了。 圣上本来想同对赵婕妤一样,给岚贵人也晋一级,可是让皇后拦住了,说是现在孩子还没生,娇贵,怕圣上太看重了。反而折了福气,还是等生出来后,再封不迟。又说赵婕妤的儿子生下来就病了,便是当初太早给赵婕妤晋了位份的缘故。 圣上便依了皇后,只是特旨允许镇国公夫人可以每月初一十五进宫看望岚贵人,算是给岚贵人的补偿。 贺宁馨接了旨,却已经到了腊月,亢论宫里外头,都在筹备过年事宜。且孕妇的头三个月最为关键,也操劳不得。贺宁馨便带了简士芸送来的年礼,还有自己备的一份礼物,赶着腊月初一进了一次宫,跟岚贵人见了面,安慰了她一番。 岚贵人听了贺宁馨的话,之前一直避孕不过这些法子也不都是有效的。她本来没打算在赵婕妤生子的当口怀孕,可是孩子来了,她挡都挡不住。如今她虽然有了喜,却结结实实得罪了赵婕妤。 赵婕妤这阵子忙着照看生病的五皇子,还没有时间寻岚贵人的麻烦,可是已经开始指使关雎宫里的管事姑姑克扣岚贵人的银霜炭和吃食份例。 宏宣帝临近年关也是忙得很,有半个月没有回后宫召幸妃嫔了,自然顾不上几位妃嫔的明争暗斗。 贺宁馨进了宫,发现岚贵人宫里冷得不行,岚贵人在屋里还穿着毛皮大袄,便担心地对岚贵人道;“娘娘,如今您不是一个人,看来不能再隐忍下去了。” 岚贵人却满不在乎,道;“表嫂放心。我以前在家过的日子比这苦多了。表嫂没有试过寒冬腊月,一个人去井边洗衣裳吧?我那时连这些皮毛都没有,只穿着夹袄。。。。。。”说得是镇国公府被贬,简士芸被送往农庄,长兴侯府由妾室谢氏当家时候的事儿。 又让贺宁馨放心说皇贵妃很照顾她,前儿已经偷偷命人给她送了银霜炭过来。只是她不想惹赵婕妤生气,给皇贵妃添麻烦,所以命人到了晚上再点起来,免得太过招摇。 贺宁馨想起这些,也唏嘘一番,道;“这世上的事儿真是难料。以前以为是祸,其实是在给后世积福。以前以为是福其实是在给后世招祸。” 从宫里面回来贺宁馨一面忙着镇国公府的事儿,一边担心着宁远侯府的两个孩子整个人很快就消瘦下来。 这天又有管事进来回话,将采买的 货报上来交帐。贺宁馨都一一收好,登记入库,再按名册发下去。 简飞扬现在逐渐把外院的一些事务也手把手交给贺宁馨打理,就是为了以后他可能会离京带兵做准备。这个家,说到底是他和贺宁馨两个人的家。如今在家里住的这几位姑娘,以后都是要嫁人的。而简飞振,以后他成家立业之后,如果愿意,他可以跟简飞扬他们住在一起。如果不愿意,分家另过的可能性也很大。 贺宁馨嫁过来不到一年,就遇到婆母过世的大事,便开始了三年守孝。这才守了一年,以后还得再过两年,她才能怀李生子,简飞扬虽然年岁不小了,可是也不想让贺宁馨孝期怀孕,让人说闲话。 所以两人都十分小心。 简飞扬进内院的时候,贺宁馨正在上房里分派好了一班婆子去开祠堂打扫尘埃,换桃符,贴新联。都是孝期的人家过节用的东西。 看见简飞扬进来,贺宁馨忙起身福了一福,问道;“安郡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想着要留安郡王吃午食呢。” 简飞扬笑着看了一圈,屋里伺候的人都赶紧行礼退下。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有话要说,便叫了扶风过来在外屋看着,自己带了简飞扬去暖阁说话。 简飞扬进了暖阁,就将安郡王交给他的消息册子拿出来,对贺宁馨道;“那位单先生的事儿,我去托了安郡王的人情,帮你查了一查。” 贺宁馨又惊又喜。她早想去寻安郡王,可是她以前只帮了安郡王府一次,后来却麻烦了人家那么多次,虽然也都是互利双赢的关系,可是也忒熟不拘礼。而且若不是看在简飞扬份上,人家安郡王未必会搭理自己。所以这一次,贺宁馨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再去主动开口,寻到安郡王府上去。 可是简飞扬居然不声不响地帮了她一个大忙。 一向有事自己扛的贺宁馨眼眶立时湿润起来。 简飞扬一愣,忙将消息册子放在暖炕上面的小炕桌上,起身走到贺宁馨跟前,问道;“你怎么啦?”取出帕子要给她拭泪。 贺宁馨下意识转过头,掩饰着道‘没有什么。这墙上的灯穗子招灰,迷了眼睛。” 简飞扬笑了笑,坐回到炕上,又将消息册子推了过去,对贺宁馨道;“你先看看,我出去寻个鸡毛掸子过来,扫一扫灯罩上的灰。”说着,已经起身大步出去了。 贺宁馨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简飞扬怎么故意走开了。她狐疑地伸出手,将炕桌上的消息册子取过来。打开看了起来。 那消息册子并不厚,只有薄薄的五页纸,可是上面写的内容,却让贺宁馨如同看见世上最可怕的事,瞪大了双眼,几乎连呼吸都要停顿了。 贺宁馨的双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她都没有力气再拿着那册子。只觉得那薄薄五页纸的册子有千斤重,将她整个人都压塌了过去。 她万万没想到,原来那位所谓的江左名士“单先生”是这样一位隐藏至深的败类! 想到若是自己没有重生,自己的儿子不知要遭受怎样悲惨的命运,贺宁馨浑身冒虚汗,如同劫后余生一样,颤抖着再也坐不住,从暖炕边上滑溜下来。一个人抱着双臂躲在了暖炕靠墙的角落里,将头埋在两膝之间,无声的哭泣起来。 这一刻,她不想再去考虑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朝堂纷争。更不想去保全什么宁远侯府! 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可怜的、只想保全自己至亲骨肉的母亲! 如果她没有那个奇怪的须弥福地,如果她没有凭着母性的本能一直查探下去,如果简飞扬没有为她着想,去寻安郡王帮忙,如果。。。。。。 很多很多的如果,如果其中少了任何一个“如果”。她可爱的益儿。或许以后还有谦谦,都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 而且这些局安排得如此巧妙。周围的人都不会觉得他们是被人有意所害,从而去可怜他们,同情他们,反而只会麻木而冷酷地说一句;“天生如此”或者“本来就不是个好的,长成这样,怪得了谁?”又或者“人家继母将他们拉扯大就不容易了,他们自己不争气,又关继母什么事?。。。。。。” 所有的黑锅,所有的不足,所有的难堪,都会不着痕迹地背在两个孩子背上。而别的人,只会展露着如白莲huā一样娴雅的微笑,束手站在一旁,淡然却冰冷地看着两个孩子一步步往深渊里面行去。 那里有万丈迷津,魑魅魍魉,欲渡无舟。 没有人,没有人会如同亲娘一样,去真正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这一刻,贺宁馨终于深深后悔自己的上一世,没有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为了别人的事情呕心沥血,断送了性命,却让自己的至亲骨肉落入不相干的手里,如同羔羊一样任人宰杀! 这一刻,她也深深感激上苍,让她能重回人世,尽自己所能,保全自己的两个孩子! 只要能活着,她就有希望! 贺宁馨不知道自己缩在墙脚有多久,只觉得自己手脚都麻痹不堪,不能动弹的时候,她被一双和煦的大手,一双强健的臂膀抱了起来,紧接着,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高大有力,让她觉得可以放松、可以依靠的怀抱里。 是简飞扬。 贺宁馨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窝在他怀里,又痛痈快快地流了一通眼泪。 简飞扬知道这个消息册子上的东西,对贺宁馨的打击有多大。就算他是个男人,而且是战场上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见这位“单先生”的癖好,都觉得极为震惊和不齿。 想到益儿那样可爱精灵的孩子,有可能落入这样一个魔鬼手里,简飞扬都十分后怕,更别说将益儿当亲生孩儿一样疼惜的贺宁馨。 前朝流云朝后期,权贵腐化,狎玩娈童雏妓者不可胜数,也是造成民怨沸腾的原因之一。 大齐朝开国以来,从太祖皇帝范绘则那里,就明令禁止娈童雏妓,并且写入了《大齐律》。大齐朝虽然青楼倌馆都有,可是也有年龄规定的。按《大齐律》,娈童指十四岁以下的男孩,雏妓指十三岁以下的女孩。若是有成年男人强迫这些年幼的孩子,按律都要重罚。 虽然法律不能禁止所有的犯罪,但是有了法律,至少能对触犯律条的人加以惩处,对不轨的人是有震慑作用的。 而大齐朝三百多年,在臣民的认知里。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观念,有狎玩娈童雏妓嗜好的男子已经为一般人所不齿,被当作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这位江左名士“单先生”便是一位有这样特殊嗜好的人。而且他的嗜好,更加独特。只针对富贵人家的嫡长子下手,据说是嫌弃庶子身份不够,而外面秦楼楚馆里面的小倌既脏,又贱,配不上他“高贵的身份”。他做得也十分隐秘,又有江左单家做后盾。而吃了他的亏的人家,为了嫡长子的名声,还有江左单家的势力,都只有哑忍下来。 他如今三十三岁,二十一岁离开单家,以坐馆先生为业,在外游历十二年。有据可查的人家,就有六家。其中呆得时间最长的,便是京城里面的承平伯府。一共待了快五年时间,倒是个例外。。。。。。 简飞扬等贺宁馨平静下束,才 她理了理汗湿了的额发,轻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废了他?还是将他千刀万剐?” 贺宁馨红肿着双眼,哑着声音道;“我要再想想。。。。。 简飞扬点点头。将她抱着放回屋里的床道;“你先歇着#吧。外面的事,我去让扶风和扶柳你办了。今儿晚上我不回外院了,就在隔间的**陪着你。” “不,不,你还是回外书房去吧。我很好,想自己待一阵子。”贺宁馨忙阻止简飞扬。他们不差这么几天。况且今儿晚上。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简飞扬见贺宁馨不同意。便没有再坚持,只是安慰她道;“你别想太多了。如今我们既然识破了他的真面目。自然有法子对付他。” 贺宁馨终于振作起来,从简飞扬怀里坐起身,正色道;“我只是在后怕。只有千年作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这一次,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简飞扬叹了口气,拍了拍贺宁馨的肩膀,低声道;“你别一个人扛着。 凡事有我。” 贺宁馨感激地看了简飞扬一眼,郑重地点点头。道;“我晓得。这事少不得你出面。” 简飞扬嘴角微翘,握了握她的手,自出去了。 贺宁馨在**躺了许久,等到隔间守夜的丫鬟都睡着了,才起身轻抚了自己的兰huā胎记,进入了自己的须弥福地。 她不过几天没有过来,发现二楼靠窗的书桌上,又多了一些瓶瓶罐罐,大概都是裴舒芬在那边做得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贺宁馨越看越生气,冲进屋里面,将那些瓶瓶罐罐兜到一个包袱里,提溜着来到楼下,扔到了小楼旁边的白雾里。 白雾一阵扭动,如同有意识一样,将那包袱里的东西包裹起来,吞噬下去。 贺宁馨冷冷地站在楼下的空地上,以白雾为镜,盯着另一边同自己这里一模一样的小楼看了一眼。那一边,便是裴舒芬的琅缳洞天了。 过了许久,贺宁馨终于毅然决然地走进药圃里,将药圃最隐秘一角生长的雷公藤挖了几颗出来,紧紧地握在手里,走向了自己的小楼。 这一次,贺宁馨翻开了《百草集》,找到了“绝精丸”的制作方法。以雷公藤为主药,附以别的药草,可以制成“绝精丸”使男子不育。。。。。。 你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断人子嗣有伤天和,可是对于贺宁馨来说,这一次,她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对方想断她的子嗣,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个“绝精丸”其实并不是没有解药。当年的神医无涯子,据说曾经治成过解药,为一位贵人解毒。可惜过了几百年,他的药方在外界失传,在这神秘的互为镜像的琅缳洞天和须弥福地里,却有记载。 贺宁馨不担心裴舒芬会找到解药,她的这一个法子,本来就是连环计。。…。。 拿着一瓶“绝精丸”从须弥福地里出来,贺宁馨终于松弛下来,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过了两天,简飞扬跟缇骑打了招呼,将那单先生用麻袋兜着打晕了,带到了缇骑的诏狱最深处。 诏狱那地方阴森晦暗,简飞扬本来不想贺宁馨一起跟过去。可是贺宁馨执意不肯,她要亲眼看看,这一个差一点毁了她儿子的人渣是什么样儿的,又是怎样跟裴舒芬勾搭起来的! 来到诏狱最深处的一间大屋子里,正中放着一个大大的屏风。厚实的织锦缎上,绣着怒目而视的四大金刚,浮凸贴切,逼真吓人。 屏风后面摆着一张长长的楠木条桌,坐着贺宁馨、简飞扬、安郡王,还有两位缇骑的女番子,一左一右,站在条桌旁。 单仁从晕迷中幽幽醒来,抬头就看见屏风上面的怒目金刚,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怒道;“你们是谁?敢私设公堂?可知我们江左单家,同安郡王府有渊源,你们得罪得起吗?” 这话说得安郡王青筋直跳,低喝一声;“给我打!” 从屋外冲进两个人,一阵拳脚下去,单仁口角出血,胸口剧痈,彻底老实了。 贺宁馨便示意站在她旁边的缇骑女番子开口。 那女番子点点头,拿起贺宁馨写的字条,对单仁道;“单仁,你的丑事已经败露。若是你还想活命,就按照我说得去做。” 单仁抬起头,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声;“让我做什么?”已经知道这一次,他大概是惹到不该惹的人。 那女番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单仁道;“我们知道你要去宁远侯府坐馆。这一次,你的目标,是宁远侯楚华谨,不得碰宁远侯府的小孩子。—我们会派人贴身跟着你,你别有侥幸心理。” 单仁冷笑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道;“你们要说话算话!别当我是好欺负的!” 那女番子又道;“还有避一瓶药丸。你想法子让宁远侯楚华谨吃下这瓶药丸。—等这药吃完了,就是你离开宁远侯府,重获〖自〗由的时候。你别担心,这不是毒药。” 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祸水东引 上 单仁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女番子手里的小瓶子,狐疑地问道:“这瓶子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药?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用?”又看着她,试探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该跟我说清楚了,我才好帮你们做事?” 那女番子噎了一下,下意识回头往屏风那边看了一眼。——那扇屏风的刺绣有妙用,站在屏风前面,看不见屏风后面的人。但是站在屏风后面,却能看见屏风前面的人。 单仁意识到正主是坐在屏风后面,便从地上坐起身来,对着屏风后的人道:“既然来了,为何不露面?——藏头露尾,不是君子所为。”只是手脚被捆,坐得有些歪歪扭扭。 贺宁馨忍不住就想冷笑一声。简飞扬赶紧拽了她的衣袖一下。——贺宁馨脸上虽然戴着幕离,可是她的声音被单仁听见也不好。 安郡王对着另一个站在他身旁的女番子做了个眼色,那位女番子立时回嘴道:“你自己做过那些脏事,自己都不记得了吧?!——也配谈君子,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单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抬眼看着面前那扇绣着怒目金刚的屏风,在心底里急速盘算: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又有谁想对付宁远侯府,他是不是能把此事当作对方的把柄。要知道,宁远侯府可是皇后娘娘的外家…… 贺宁馨从屏风后面瞥见单仁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同简飞扬对视一眼。旁边安郡王的眼睛也微微地眯了起来。他们三个人似乎同时看出了单仁的心思。 安郡王恼得很。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败类还敢打着他们安郡王府的招牌在外面招摇撞骗!安郡王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们王府跟江左单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旁边的女番子看了看安郡王的脸色,拿过鹅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问安郡王,要不要老规矩? 安郡王阴沉着脸点点头。——落到缇骑手上,还敢跟缇骑讨价还价,这种人还真不多。 守在安郡王旁边的女番子见安郡王点头,便从后面一扇荫蔽的门里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颗药丸。 安郡王瞥了一眼,对着屏风那边扬了扬下巴。 那拿着药从外面进来的女番子便咳嗽一声,屏风前面跟单仁说话的女番子听见声音,知道是后面有事,忙走到屏风后面,从刚才那位女番子手里接过了缇骑的秘药,又对安郡王行了礼,才拿着到前面去了。 单仁好不容易才坐直了,跪坐在屏风前面的地上,又对自己一身白衣上的点点灰尘皱了皱眉头,正想发话,那位刚才走到屏风后面的女番子已经快步走了出来。 来到单仁面前,那位女番子一伸手,扭住了单仁的喉咙,单仁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一颗黑色的药丸就被弹进了口里。 单仁大急,只是那位女番子再一松手,单仁便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将那颗药丸正正好好咽了下去。 药丸下肚,单仁面若死灰地瘫在了地上,知道自己再也别想跟他们谈条件了。头一次,他有了大难临头的感觉。 安郡王在屏风后面看见单仁的样子,对他又鄙夷又不屑,可是也没法再施展下去。他们不能让他知道,是缇骑出面让他去勾引宁远侯楚华谨。——此事一旦暴露,恐怕连圣上都帮不了他们。 刚才给单仁喂药的女番子便冷冷地道:“我们会派人跟着你回去,做你的小厮。过了年之后,你便带着这个小厮去宁远侯府坐馆。记得你要做得事情。——这个瓶子里有三颗药,你要想法子让宁远侯吃下去。以一年为期,每个月我们会给你送一份临时解药,压制毒性。等你的事情做完了,我们自然会给你完全解毒。如果你一年内做不到,你也别想活着了,找个地方自裁算了。若是等这毒药发作,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单仁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将那个小瓶子接了过来,嘴唇翕合了好几下,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那女番子也鄙夷地斜了他一眼,动手将他打晕,才对屏风后的人问道:“要现在送回去吗?” 对面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那女番子便用麻袋将单仁又连头兜了起来,往背上一甩,大步走出了这间刑房,往诏狱外面去了。 自始至终,单仁都不知道谁把他掳了去,又是谁想对付宁远侯府。 等人都走了,安郡王、简飞扬和贺宁馨才说起话来。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取下幕离,脸色发白,忙关切地问道:“你要不要喝水?” 贺宁馨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没事”,就看向安郡王,忧心忡忡地问道:“请问王爷,要派谁跟着单仁进宁远侯府?可靠否?”她只想对付裴舒芬和楚华谨,别的人,她可不想让他们受了池鱼之殃。 安郡王温言笑道:“放心。我有分寸。缇骑有个女番子,善扮男人。她的年岁也不大,生得可男可女,是个清俊的少年人的样子,跟着单仁完全没有问题,也不会给宁远侯府带来更大的麻烦。” 贺宁馨提起的心放了一半,又有些惭愧地道:“让王爷费心了。每次都是我们劳烦您。” 安郡王忙笑道:“夫人不必多礼,这事我们也是两利。再说这个杀才居然还打着我们安郡王府的名号在外面恐吓别人,实在是可恼。若不是我们‘多管闲事’,我们安郡王府的名声就生生被这种败类作践了。” 想起那瓶“绝精丸”,安郡王脸上神色有些异样,问道:“夫人觉得外面买的药管用吗?” 绝精丸不是什么难得的秘药,不过作为主药的雷公藤毒性很大,制药师很难把握分寸而已。一不小心,稍微手重一些,放得量多一点点,就不是“绝精”,而是“绝命”了。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也。 所以大齐朝里,能有能力做出这种秘药的只有一两家药铺而已,而且都是在幕后交易,从不展露人前。一般人纵然知道这种药,都不知道到哪里买。而知道去哪里买的,又不一定出得起高昂的价钱。再说,因为绝精丸的解药方子已经失传,这么些年来,用的人已经极为稀少,就连知道的人都不多了。 贺宁馨的药当然不是在外面买的,不过她也不会说实话。为了做戏做全套,她使了人去相熟的铺子里,花大价钱买了个瓶子回来,将自己的药装了进去,装作是外面买的。 安郡王当然不知道这些,他也是好意,含蓄地道:“我们缇骑也有人专门制药,我觉得,效果要比外面铺子里卖得要好……” 贺宁馨有些脸红,支吾了一番,才道:“……其实也不需要效果特别好,能有一段时间起作用就行了。”她到底还是留了一手,将剂量大幅减轻。想着既能拖延几年时间,打击裴舒芬的嚣张气焰,也不用伤天和,报应到自己孩子身上。 若是剂量把握得当,只要不服此药了,再加上别的药草,也是可以解了雷公藤的毒性的。裴舒芬那里自有方子和药草,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机缘想到给楚华谨用药。——在贺宁馨的盘算里,楚华谨这毒,无论解不解,对裴舒芬来说,都是一个死局…… 因了这秘药,安郡王想起自己家的先祖范朝风,沉默了一会儿,也不再发问。 贺宁馨见安郡王不说话了,想起那些被单仁祸害的孩子,又挑起长眉,对安郡王问道:“此事若成,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单仁?” 安郡王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深思地道:“……这种人,根本是死有余辜!——对大家也好……”看来就算单仁在宁远侯府做到了缇骑让他做的事情,他本人也难逃一死。 “可是您刚才不是这么对他说的……”贺宁馨颇有些意外,转而又释然。安郡王掌管缇骑,定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安郡王笑着起身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刚才有说过话吗?——夫人听错了吧。”说着,已经走到门外去了。 简飞扬微笑着帮贺宁馨戴上幕离,道:“我们也走吧。你放心,这种事,缇骑不知做过多少回,一定不会出篓子的。” 贺宁馨愕然地转头,长长的幕离遮住了大半边脸,只看见一双明眸闪耀:“和这件事一模一样?” 简飞扬嘴角微翘:“是不是一模一样我不敢说。不过他们派人盯梢,从没有失手过。”就算是扮了各种下人进府,也是常有的事儿。 贺宁馨心下略定。就是不知道单仁有没有这本事,将楚华谨真的引上钩。以前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知道楚华谨曾经有过伶宠,不过他并不好这个。男女之间,楚华谨其实更偏好女人。 若是单仁真的厉害,让楚华谨对他动了真情,才有些意思了…… 回到镇国公府,贺宁馨又对简飞扬道:“这事还没完,我还要去裴家一趟,跟裴家人略微交个底。” 单仁怎么说都要进宁远侯府,而楚谦益若是真的做了单仁的学生,以后纵然单仁没有对楚谦益下过手,若是闹出来单仁的真实面目,对楚谦益来说也是一锅洗不清的黑水泼在他身上。——这一点,贺宁馨深信便是裴舒芬的后招。 不管成不成事,只要单仁坐实了是楚谦益一个人的先生,这些脏事就算没有也会被人编派出来。这也是让贺宁馨最恼裴舒芬的地方。——完全对一个孩子不留余地。 这一次贺宁馨既然将祸水东引,剩下的,当然就是要给楚谦益善后了,总之不会让此事有一丝一毫牵连到他头上。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打算,知道她还有后手,便沉吟道:“这事儿,我觉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闹大了,将缇骑牵扯进来,反倒不妥。” 贺宁馨点点头,道:“我晓得。我不会说出单仁的真相,只会提醒他们一声,还有益儿的事,也要裴老爷子出面。” 简飞扬便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贺宁馨忙拦住他,嗔道:“你怎么忘了?你还对我跟裴家的外孙上契的事儿‘耿耿于怀’呢?——你要去裴家,岂不是让我们以前的功夫都白做了?” 简飞扬这才罢了,又交待了几句,才去外院书房理事。 贺宁馨回到内院命扶风带了年礼,顾不得递帖子,忙忙地坐了镇国公府的大车,去往裴家说话去了。 裴家的沈大奶奶见镇国公夫人突然上门拜访,知道应该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事儿,便放下手里的活计,赶着请贺宁馨去上房叙话。 此时正是年节,贺宁馨知道大家都忙,便长话短说,对沈氏道:“沈大奶奶,宁馨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告。” 沈氏凝神倾听。 贺宁馨斟酌着道:“那位单先生,外子帮着打听了一下,觉得学识不足以为世子师。所以我想着,是不是让裴老爷子跟圣上求个恩典,让世子去宫里做三皇子的伴读。” 三皇子是皇后嫡出,今年十三岁,还在御书房念书。 大皇子已经十七岁,正在选妃,成亲之后就要出宫另住。大皇子年岁已大,已经不在宫里御书房念书,而是出来帮宏宣帝办差了。 二皇子十五岁,比楚谦益的年纪大了一半还多,也不是很合得来。 贺宁馨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三皇子最合适。 宁愿让楚谦益入宫伴读,也不愿意他留在宁远侯府里,师从那位“单先生”,这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 沈氏也是心思剔透之人,试探了一番,见贺宁馨滴水不漏,言谈间就是不同意单先生做楚谦益的先生。但是也不说单先生到底有什么不好。只是说他“学识不够”。人品方面,只字不提,哪怕问了也是含笑不语。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二更下午两点。0(n_n) 下周一、二、三都是三更,补一个护法、两个堂主的加更。ro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祸水东引 下 贺宁馨这番作态,让沈氏也跟着动摇起来。再仔●想想·楚谦益就算入宫伴读,也只是每天去半日而已,别的时候,还是回宁远侯府。再说,自己的公爹裴立省,正是御书房的太傅大人,亲自教导三位皇子。楚谦益要是跟着去宫里的御书房念书·不比跟着别人要好? 不管是做学问,还是诗词歌赋,乃至为人处事,谁能比得过三朝首辅裴立省?实在是再好不迂的选择。 他们以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时候,他们都觉得宫里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不想让楚谦益小小年纪就去那种提心吊胆,唯恐行差踏错,就小命不保的地方。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裴立省去御书房做了皇子的师傅,楚谦益以前也跟着去宫里见过几个皇子表哥和圣上,算是熟人。 镇国公夫人又同楚谦益上了契,宫里的人都知道楚谦益现在背后有宁远侯府和镇国公府两大勋贵在后面撑腰,恐怕只会捧着他,绝对不会想着去害他。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宁远侯府里,似乎并不比皇宫让人省心,且有那样一个居心叵测的继母在旁边看着,真知道会出什么事。 真是防继母,有甚于防宫乱者。 沈氏在心底里一边骇笑,一边对贺宁馨道;“夫人这法子妥当。我这就去跟我们老爷还有老夫人说一说。” 说着,沈氏亲自起身,往裴老爷和复夫人住的院子去了。 贺宁馨一个人坐在裴家的上房里,打量着周围熟悉的陈设家私·心里感慨万千。 裴老爷此时在外院的外书房里,只有夏夫人一个人在内院屋里待着,也在忙着年礼的事。—沈氏管着裴家在京城里面的人情往来,而同祖籍越州亲戚之间的人情往来,还是由夏夫人操持的。两人分工合作·也好给彼此减轻一下负担。 听了沈氏的回报,夏夫人点头允了,道;“你跟镇国公夫人说,让她放心。我这就去跟我们老爷说去。”又有些叹气,道;“当初若是没有回去,该有多好?”到底是自己养了两三年的孩子,乍一离开自己身边,夏夫人心里很是难受。 沈氏也深知此事,忙用了别的事情转移夏夫人的注意力,道;“三弟妹有孕了·这次都说能生个大胖小子呢!” 裴家老三裴书礼以前只有一个嫡女裴识雅,年方八岁,比楚谦益稍大一岁。裴书礼的嫡妻万氏也快三十了,终于老蚌生珠,又有了喜。 夏夫人笑了笑,没有说话,蹭到炕边,穿了鞋下炕。 沈氏的话题没有转移成功,夏夫人又想起了宁远侯府·对沈氏问道;“外面都传开了宁远侯府给家学里面请了三位德高望中的先生,好多勋贵人家都羡慕不已,还要送孩子去附馆呢。特别是这位单先生,都说宁远侯府已经下了专门的帖子请单先生入府坐馆,专为做益儿一个人的先生。若是益儿不在宁远侯府家学里念书,这单先生恐怕就要被辞了。这样也好·现成的由头·不得罪人。” 裴家的家学原本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学堂,平日里想送了自家孩子过来附馆的人家不计其数。只是因为后来裴老爷入宫做了皇子的师傅,裴大少爷裴书仁又眼看要入文渊阁做阁臣,为了避嫌,裴家便将家学解散。 裴家至亲里面,只有老大裴书仁和老三裴书礼在京城。老二裴书义带了家人孩子回越州做知州去了。也刚刚才送了年礼过来。 所以裴家的孩子里面,只有老大的两个儿子需要先生·便由老大自己亲自教。若是他没有时间,就由裴老爷教。老三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再同男儿一样教养·只跟着她娘亲学些针黹女红·裴书礼再教她认些字就可以了。 所以家学解散,对裴家的影响并不大。 当初到裴家附馆的学生·现在好些都想转到宁远侯府去。 说起单先生的去留,这却是沈氏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她悄悄对夏夫人道;“听镇国公夫人说,宁远侯府的大管事给单先生还是算做了在家学的先生里面,没有算做是益儿一个人的先生。所以就算益儿不去宁远侯府的家学,那位单先生依然会入府坐馆。”听贺宁馨的口气,似乎单先生肯定会入宁远侯府坐馆,但是楚谦益一定不能留在宁远侯府的家学。 再说,宁远侯府家大业大,既然外面已经传开这三位先生要入府坐馆的消息,如果就因为楚谦益被圣上召为三皇子的伴读,便将单先生一人辞了,也太小气了。那个事先就将此事传得满城风雨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听到圣旨之后,肯定是要欲哭无泪了······ 夏夫人叹了口气,对沈氏道;“真恨不得益儿马上就长大成人,便不用我们这些人为他操碎了心。你知道这孩子啊,还是要自己争气才靠得住。别人都只能在旁边帮扶一把,可是你不能指望别人永远在旁边护着你,守着你。” 沈氏点头应是,帮夏夫人披上宝蓝绸面灰鼠里子的大氅,使了丫鬟婆子跟着夏夫人一径往外院里去了。 送走夏夫人,沈氏带着丫鬟婆子回到自己的上房,又跟贺宁馨闲聊了几句。 两人刚刚喝了一盅茶,外面就来了夏夫人的大丫鬟,满面笑容地对贺宁馨和沈氏行礼道;“镇国公夫人、大少奶奶,我们老爷说了,他明儿就进宫请旨,希望在过年前将此事定下来。镇国公夫人放心,这事不难。”已经是在打包票了。 贺宁馨早就仔细盘算过,送楚谦益进宫伴读,其实也能让圣上更放心些。况且让楚谦益有机会跟皇子和圣上多熟悉些·以后纵然那边眼高手低的两人闯了什么祸事,宁远侯府还是应该能够保得下来的。—如果老子犯了事·直接夺爵,再传给儿子,在大齐朝里也是有过几遭先例的。 这桩事办妥,贺宁馨才安心地回了镇国公府,专心筹备起年礼。 贺宁馨的娘家贺家也派人送了好几车的年礼过来·还有贺老太太亲手种得暖棚小蔬菜,一筐一筐,还带着冬日清晨的霜棱子,鲜绿喜人。 贺宁馨忙命外院将她给娘家备的好几车年礼送了回去,又附赠了好些她从自己的须弥福地里弄出来的滋补食材,一份份都将用写好的方子包起来,有给贺大老爷贺思平的,有给娘亲许夫人的,还有专门给贺老太的,设想得十分周到。 忙完外面的人情往来贺宁馨觉得有些腰酸背痛。或许是一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沉淀下来,身体上的劳累终于让她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一个人歪在暖阁的炕上,背后靠着喧软的杏黄缎面鸭绒大迎枕,阖上了双眼假寐起来。 扶风和扶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一个人将贺宁馨手里的帐册拿走,放到推到炕角的炕桌上。另一个人拿了床粉紫色袷纱被,给贺宁馨轻轻地盖上。 暖阁里面有地龙,暖炕里也烧得暖暖的贺宁馨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扶柳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看着扶柳和扶风立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贺宁馨微微一笑,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扶风出去看了看外间的时辰钟,回来道;“还好现在是未时末,快到申时了。”也就是下午快三点的时候。 贺宁馨将身上的袷纱被掀开,起身下炕。 扶柳忙蹲下来,帮贺宁馨套上鞋子。 贺宁馨低头打量着自己脚上的掐金满绣棉纱袜子和缂丝蝴蝶落huā高低鞋,不期然想起了库房里那十二双从西南寿昌府来的青缎面千层底的男式布鞋。 沉吟半晌,贺宁馨抬头看着扶风,微笑着道;“今年虽说不用请客可也是我头一次一个人操持过年,有些忙不过来了。 你去把卢姑娘、郑姑娘,还有大姑娘请过来让她们帮我打打下手也学一学该如何掌家理事吧。” 这三位姑娘不管嫁得高低,都是要做主母的这些事情·她们早就应该开始学了。只可惜都是从小没娘的可怜姑娘,贺宁馨忍不住又多怜惜她们几分。 扶风忙应了,自己出去传话去。 郑娥最近都到卢珍娴的院子里,同她一起,在正屋里面的暖阁里一起做针线。 卢珍娴和郑娥都是无父无母,寄人篱下之人。不过好在她们都想得开,并没有顾影自怜的坏习气,反而很是感激镇国公府给她们提供的庇护,给了她们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顶,还有一个以后可以称之为娘家的强大后盾。如她们这样的孤女,要到谈婚论嫁的时候,都会低人一等,只能往低了找,想高嫁是不可能的。 大家子的主母,除了讲宄出身门第,父母、兄弟、姐妹,甚至祖父母俱全,也是能占很大好处和便宜的。因为大齐朝人联姻,是联两姓之好,为了家族利益的。家里人都健在,子嗣众多,也是有福气的象征。 而年幼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是福薄的象征,且有命硬之嫌,一般大户人家是不会寻这样的姑娘去做嫡子的正妻的。 卢珍娴虽然是卢氏女,可是一来卢家已经满门皆灭,二来她自己也年岁老大,其实跟郑娥这个小户人家出身的闺女一样,都打算寻个寒门举子算了。 简飞怡自从简老夫人去世后,一个人害怕·也天天到卢珍娴这里,同卢珍娴和郑娥一起做伴,倒是沉静了许多。她倒是很识时务,知道简老夫人去世了,如今府里是嫂子为大,没有以前那样跋扈了。 做了一会儿针线,简飞怡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对卢珍娴和郑娥道;“二哥不知道会不会回来过年。” 卢珍娴手里的针线顿了顿,抬头笑道;“会回来的。祭祖是大事,就算是要守孝,也不能抛了祖宗。” 简飞怡放了心,想再说两句,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已经笑盈盈地来到暖阁门口,对屋里的姑娘行礼道;“扶风见过三位姑娘。” 卢珍娴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走到暖阁门口,笑着拉了扶风过来,将她按在暖阁里面的大圈椅上坐下,问道;“今儿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扶风忙从大圈椅上站起束,对着屋里的姑娘团团福了一福,才道;“夫人遣我过来,说是要三位姑娘过去帮帮忙,帮着操持过年的事儿。” 卢珍娴和郑娥对视一眼,笑着对扶风道;“夫人有你们帮着不就行了?我们什么都不懂的,去了还不是给夫人添乱?” 扶风知道卢珍娴她们会推辞推辞。因为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家事,她们是外人,不好太过把自己当回事的。 扶风叹了口气,露出有些头疼的样子·道;“不瞒你们三位,我们夫人近来操劳过甚,身子有些不好。不然·以我们夫人要强的性子,肯定再辛苦也会自己把事情都做了。—实在是熬不住了,才向三位姑娘求救。”看了看三位姑娘的神情,扶风眼神微闪,又道;“不过呢,若是三位姑娘执意不肯,我相信夫人也不会勉强三位姑娘的。”就要做出告辞的样子。 卢珍娴见扶风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要避嫌也忒矫情,便忙拉了扶风的手道;“扶风姐姐言重了。夫人既是不嫌弃我们粗陋,就过去听听夫人指派,帮夫人打个下手,学些出入上下,眉眼高低的事情,也是好的。” 郑娥也忙应是,又拿了自己的针线笸箩过来抱在手里,一脸娇憨的样子笑道;“如果夫人没有什么让我做的,我便在旁边做针线,陪着夫人唠嗑也行。” 简飞怡从炕上慢慢起身,有些手脚亢措的站在那里,看着扶风道;“··…··我想去西山看看二哥。” 扶风笑着点点头,道;“大姑娘跟我们夫人说一声吧。扶风是奴婢,做不了大姑娘的主。” 简飞怡咬了咬唇,跟着卢珍娴和郑娥一起,往镇国公府的上房致远阁去了。 一路上,扶风有意无意地又对郑娥问起了西南寿昌府的事儿,还笑着道;“··…··十二双千层底青缎面的皂鞋,可是下了大功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敲山震虎 上 郑娥笑盈盈的脸立时僵了,看着扶风,有些结巴的问道:“真的……真的送了十二双千层底皂鞋?” 扶风使劲地点点头,双环髻上插着的镏金嵌红宝米珠簪子也跟着抖起来,映着冬日下午带着一层雾气的阳光,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 卢珍娴脸色如常,伸手过去挽了郑娥的手,发现她的手心里满是汗,只好打圆场:“千层底皂鞋可不好做……” 扶风忙接了话茬,道:“可不是?我们院子里针线上头的丫鬟婆子,也得花一个月的功夫,才能纳上一双上好的千层底鞋底子,再上绣了花的鞋面子,最后过浆缝线打磨,总得两个月才能做完一双千层底皂鞋。” 那就是说一年一个人最多也只能做六双。如果做了十二双,不是偷工减料,就是找人帮忙咯。 卢珍娴听出扶风话里的意思,抿嘴一笑,对郑娥安慰道:“扶风姐姐说得有理。想来也是一般的人情。”暗示郑娥别想太多。 郑娥勉强一笑,闷闷地跟着她们去了致远阁。 贺宁馨已经在致远阁上房的堂屋里等着她们了。见扶风带着三位姑娘进来,贺宁馨也站起身,笑着跟她们打招呼:“近来忙,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三位妹妹了。还望三位妹妹不要见怪。”说着,还对着她们行了半礼。 三位姑娘忙闪身避开,都纷纷道:“使不得。大嫂这样,真是折杀我们了。” 贺宁馨笑着起身,招呼她们坐下,又让扶柳给她们上了杏仁茶面子。 冬日的午后,吃上一碗新鲜热烫的杏仁茶面子,暖胃又暖身,几个人安静地吃完杏仁茶,精神都为之一振。 底下的丫鬟又上了漱口茶,还要绿豆面,给三位姑娘漱口净手。 简飞怡见大家都吃完了,大嫂在上头言笑盈盈,心情很好的样子,便鼓足勇气,起身对贺宁馨福了一福,道:“大嫂,快到年节了,飞怡想去西山见一见二哥。他这些日子待在那里,也不知怎样了。” 贺宁馨正想着派车去将在西山脚下小庄子上守孝的简飞振接回来,闻言忙道:“如此甚好。妹妹真是帮了嫂子一个大忙了。明儿有车去西山庄子上,妹妹就带了慧瑶一起去西山,将你二哥接回来过年吧。” 简飞怡没想到贺宁馨这样好说话,先前忐忑的心情去了一半,紧绷的脸上不由自主带上了笑容。 贺宁馨便叫了扶风过来,吩咐道:“去带了大姑娘下去到库房给她二哥挑些好东西带过去。西山那里买东西不方便,我们这里最近也忙,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要请大姑娘海涵。”对简飞怡十分客气。 卢珍娴和郑娥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又低下了头,各自想着心思。 简飞怡到底没有卢珍娴和郑娥那样**,听说让她自己去库房挑东西,立刻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地跟着扶风下去了。 贺宁馨又对卢珍娴道:“表妹,我这里有些事忙不过来,不知道表妹有没有空,帮我一个忙,把这个年节体体面面的撑过去?” 卢珍娴忙起身笑道:“大表嫂说哪里话。有事尽管吩咐。” 贺宁馨便让扶柳带了卢珍娴去旁边的厢房里,帮着整理人来客往的人情礼单,还有年底各个库房也要统一盘点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大的遗漏疏忽。 卢珍娴知书识礼,对这些事也愿意学,便跟着扶柳下去了。 堂屋里就只剩下贺宁馨同郑娥。 郑娥十分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头都不敢抬,也不敢看着贺宁馨的眼睛,很是内疚惭愧的样子。 贺宁馨想了想,觉得这事其实跟郑娥无关。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她一个在千里之外的闺阁女子,怎么管得着?又如何能管? “郑妹妹,今日请你来,一是想让你帮着照看一下,给内院里的婆子丫鬟发放年例的事情。”贺宁馨缓缓地道。 郑娥的心里轻松了起来,抬起头笑道:“大嫂若是不嫌弃郑娥手脚笨,郑娥自当为大嫂分忧。” “二来吗,”贺宁馨慢条斯理地道,给旁边的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心领神会,束着手出去,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又拎着一个包袱进来了。 贺宁馨对着郑娥那边扬了扬下巴。 那婆子便将包袱放在郑娥旁边的黄花梨木方桌上。 “二来就是,这从西南寿昌府送过来的千层底青缎面的男式皂鞋,大概是送错了。不过退回去又担心驳了人家的面子,所以只好让郑妹妹收着了。”贺宁馨指了指那个包袱,对郑娥道。 郑娥脸色又变了变,伸手打开了包袱,拿出一双细看了看,才叹了口气,对贺宁馨道:“大嫂放心,大概是送错了。” 贺宁馨便不再提此事,命人带了郑娥去旁边的院子,同管事妈妈一起,对着单子,给内院的丫鬟婆子发放年节的东西。 镇国公府里,内院的丫鬟婆子过年的时候,每人能发两套新絮的棉袄、棉裙,还有两双棉鞋,每人一套银制头面,另外按级别不同,每人从五百钱到十两银子不等的红包。算是很慷慨了。 自从简老夫人去世后,因为镇国公夫人的看重,郑娥在镇国公府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喜欢跟红顶白的下人也都心领神会,再不敢看轻这位国公爷的“义妹”。 今日看见郑娥又来帮着发放下人的年例,那些丫鬟婆子对郑娥更是恭敬,一口一个“郑姑娘”,叫得格外亲热。 郑娥一边跟人寒暄,一边在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以前对堂姐的心思还迷迷糊糊,不是很确定,特别是当初她邀着堂姐一起来京城的时候,被堂姐严词拒绝,她还好生敬重过堂姐的风骨。如今才知道,原来只有自己是个傻子…… 发完年例,郑娥让丫鬟拎着那包鞋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一刻也不停地去了自己的内室,提笔给自己的堂姐写了一封信,又封好了,同那包鞋子包在一起。然后使人去向贺宁馨要了出内院的腰牌,自己带着腰牌,亲自拎着包袱,去外院寻了东兴大管事说话。 东兴见是内院的郑姑娘,忙问了好,又让人上茶。 郑娥将那个包袱递到东兴手里,道:“大管事,这包东西,还望大管事行个方便,帮我送回西南寿昌府去。”说着,还给了东兴一个地址。 东兴掂了掂包袱,又看了看地址,立时明白了,笑嘻嘻地道:“姑娘放心,一定赶在过年前送到。” 此时离过年不到二十多天了,郑娥担心地问了一声:“不用那么急。能送到吗?” 东兴点点头,打包票:“事有轻重缓急。这样‘重要’的东西,自然要快马加鞭,让专人送到才行。”将“重要”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显见他早已明白是什么事情。 郑娥面上一红,对堂姐的心情十分复杂,再三谢了谢东兴大管事,郑娥才带着丫鬟婆子回了内院。 贺宁馨从东兴那里听到回报,知道郑娥已经将东西以她自己的名义送回西南寿昌府去了,才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能不伤面子,就不伤面子。 晚上简飞扬过来吃饭的时候,拿出一张帖子给贺宁馨看,道:“承平伯和他夫人明日想过来拜访。你有没有空,跟承平伯夫人说说话?” 贺宁馨看了简飞扬一眼。承平伯的那位世子,可是那位单仁单先生踢到铁板之前,“祸害”的最后一位嫡长子。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在想什么,脸上也带了些不忍,跟贺宁馨解释:“……承平伯是我爹的手下,以前在西北也是跟着我爹出生入死。现下他的儿子遭了这样的事,他自己大概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今儿还跟我高高兴兴地说起他儿子,说希望在西北军里,能练出一番男儿气概,也不枉他们几代人出生入死得来的爵位。” 贺宁馨咬住了筷子,细细思索了一番,点头道:“好。我明儿就跟承平伯夫人说说话。” “你要是忙,也不用硬撑着。”简飞扬知道过年的事情,都靠贺宁馨一个人操持。他是男人,内院这些琐碎的事情,他却不好插手。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还好。”就把今日她请了两位妹妹帮忙的事儿跟简飞扬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你别说我躲懒就行。” 简飞扬拿筷子敲了贺宁馨的筷子一下,故意瞪了眼睛道:“我有那么笨?难道看不出来你是为了她们好?”又想起府里三位姑娘的婚事,觉得头又疼起来了,对贺宁馨道:“她们的婚事,以后还有得你忙呢。” 这些事情倒是好说。三个人的身份其实是一样的,贺宁馨只要将同样的嫁妆办上三份就可以了。所以虽说是三个人,其实跟一个人没有两样。 第二天,简飞扬休沐,不用去衙门。他同贺宁馨一起在大门口送走了要去西山脚下探望简飞振的简飞怡,就看见承平伯府的大车往镇国公府门前过来了。 一更送到。二更中午十二点。三更为碧缕纱书友的护法加更下午六点。这周周一到周五都是三更,还完护法、堂主的债,就还大家的粉红加更。感谢所有投粉红票、打赏、订阅的书友。0(n_n)ro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敲山震虎 中 承平伯夫妇居然来得这样早。 贺宁馨同简飞扬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不忍的神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 承平伯府的大车在镇国公府门口停下,承平伯掀开车帘,看见镇国公简飞扬同一个披着枧蓝色锦缎大红调里滚毛边鹤氅的年轻妇人并肩站在台阶上,对着他们这边微笑。 承平伯从车里跳了下来,承平伯府的婆子从后面赶上来,扶着承平伯夫人下了车。 简飞扬带着贺宁馨走下台阶,对承平伯拱手行礼。 承平伯夫人从后面迎了上来,对贺宁馨也行了一礼。贺宁馨忙还礼不迭。 简飞扬帮两方简短介绍之后,就对承平伯笑道:“老赵,跟我去外院书房喝两盅去?西南送来的上好竹叶青,一般人我都舍不得给。”承平伯又拱拱手,笑道:“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可要好好品一品将军的竹叶青!”他还是习惯用军中的职位来称呼简飞扬。 说完这话,两人同贺宁馨和承平伯夫人都拱手告辞,便转身进了府里,往外院那边去了。 贺宁馨笑着对承平伯夫人福了一福,道:“夫人跟我进去吧。他们有竹叶青,我们有女儿红,定当同夫人痛饮一番!” 承平伯夫人有些愁苦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对着贺宁馨裣衽一礼,跟着进了镇国公府,一起上了轿子,往二门上去了。 承平伯夫人的丫鬟婆子在后跟随,由镇国公府的下人领着,也跟着进了内院。 来到内院上房致远阁,承平伯夫人看着贺宁馨宽了外面的鹤氅,露出里面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大袄,下面穿着葱黄色绫棉裙,脖子上悬着一具黄金璎络如意锁,颜色多而不乱,艳而不俗,虽然年轻,却当家太太的威仪不减,便在心底里暗暗点头。 贺宁馨也看着承平伯夫人宽了外面的灰鼠大氅,里面只穿着一件蜜合色织金绸料棉袄,领口露出底下的大红小袄,下面却是一件石青色棉裙,头上只簪着一支小小的海棠huā绢huā,将她有些黯淡的脸色衬得光鲜了一些。 两人一边互相打量,一边见了礼,分了宾主坐下。承平伯夫人便将自己带来的年礼给贺宁馨送上。 贺宁馨看了看,见都是孝期用的颜色尺头,谢了承平伯夫人,又将自己的回礼命人拿过来,给承平伯夫人的婆子接过去。 两人寒暄两句,贺宁馨吩咐人带了承平伯的丫鬟婆子下去吃茶,只留了承平伯夫人的一个贴身侍女在旁边伺候。 承平伯夫人看了看她,微笑着道:“我这里有人伺候,你也跟大家去吃茶吧。”竟然自己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打发了。 贺宁馨知道承平伯夫人有话说,也笑着点头,命自己的下人带着那丫鬟下去了。 因只有两人,贺宁馨便命人将酒席摆在暖阁里,约了承平伯夫人起身,一起过去吃酒去了。 此时正是吃早食的时候,贺宁馨命人备的酒席,都是小碟子菜。 有四个蜜戗碟,苹果、蜜桃、荔枝和马蹄:三个甜碗,莲子粥、杏仁茶和八宝饭:四个小碟子凉菜,削羊肝,溜蟹腿,切片鸳鸯鸭,还有卤鹅:另外备了四个热菜,青菜炒虾仁,1小黄瓜焖白肉,蒜茸丝瓜,和一个焖罐牛丝菌野鸡崽子汤。主食便是金银小馊头和獾肉荠菜包子。 荤素搭配,冷热皆有。 承平伯夫人在家里也是用过一点粥过来的,这时见了满桌子的菜,五颜六色,不由食指大动,指着那嫩生生的蒜茸丝瓜笑道:“府上这绿叶菜着实难得,可是在哪里买的?也跟我说一说,回头也去沾镇国公府的光。” 贺宁馨掩袖笑道:“承平伯夫人客气。这些是我娘家祖母亲手种得。我娘家的暖棚菜,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哦。 不过不卖的,都是自家人用。”承平伯夫人这才想起来,镇国公夫人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嫡出女儿。贺家的暖棚菜当然是名不虚传。 “是我冒昧了。夫人别见怪。”承平伯夫人忙起身对贺宁馨道歉。 贺宁馨拉着承平伯夫人坐下,笑着道:“夫人夸奖,我娘家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生气?一夫人放心,我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来,吃菜。”说着,命丫鬟给承平伯夫人奉菜。 承平伯夫人忙拦住了,对贺宁馨道:“我自己夹着吃,才香甜。” 贺宁馨便命给承平伯夫人斟酒,自己陪着喝了两盅。 酒过三巡,两人又各自吃了些菜,用了一个小馊头,便觉得饱了。 贺宁馨命人将酒席撤下,赏给今日在房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吃。自己同承平伯夫人对面坐在暖炕上,一边喝着消食茶,一边闲聊。 承平伯夫人见差不多了,才对贺宁馨道:“不瞒夫人,今日我们来,是有件事相求。, 贺宁馨看着承平伯夫人,以目示意让她说下去。 承平伯夫人便忍着愧,道:“不知镇国公跟夫人说起过没有,我们府里的世子,如今去了西北军前效力。,… “昨儿听我们国公爷说起过。夫人放心,令公子此去,定能责出于蓝,而胜于蓝,做出一番事业来。 ”贺宁馨拣了好话安慰承平伯夫人。 承平伯夫人叹了口气,推心置腹地对贺宁馨道:“我不求他建功立业,我只要他顺顺遂遂的,以后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成。我们老爷说,西北军里都是镇国公府的家将,还望镇国公帮我们世子说几句话,让他在那里能过得安稳些。”到底是慈母心肠,舍不得儿子受苦。 贺宁馨有些为难,道:“承平伯夫人是一番爱子之心,可我们镇国公府,虽说有西北军户在手,可是已经多年未插手西北军里的军中之事了。”承平伯夫人忙道:“镇国公夫人误会了,我不是让镇国公帮着徇私,只是希望镇国公能帮着关照一声,别让那些人捉弄他而已。我们世子面皮薄,我怕他想不开…”承平伯世子到了西北军里,大概也得从小卒做起。 贺宁馨有些同情地看着承平伯夫人,道:“这些事情,承平伯应该给我们国公爷提起来的,夫人放心,能帮的,国公爷一定不会袖手。” 承平伯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那就麻烦镇国公和夫人了。”两人沉默一会儿,承平伯夫人终于有些艰难地开了。,道:“夫人,听说您是宁远侯府世子和乡君的谊母?”贺宁馨心里一动,知道来了,微笑着道:“是,我跟那两个孩子投缘,当他们如同亲生子一样疼惜。” 承平伯夫人手一抖,将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把炕桌都淋湿了。 贺宁馨忙唤了人进来收拾。 承平伯夫人惴惴不安地看着镇国公府的丫鬟进来收拾桌子,嘴角抿了又抿,欲言又止。 贺宁馨垂目盯着手里的青huā瓷茶盅,并不说话。 等收拾的丫鬟下去了,承平伯夫人才斟酌着问道:“外面都传开了,说宁远侯府给世子请了江左名士单先生入府为师。” 贺宁馨抬起头来,含笑点了点头,道:“正是。那位单先生,听说学问人品都是上好的。” 承平伯夫人忍不住轻哼一声,道:“夫人,道听途说不可信的。”贺宁馨“哦”了一声,微笑着问道:“听说,单先生之前,便是在承平伯府坐馆,乃是承平伯世子的先生。承平伯夫人当是对单先责的人品学识略知一二吧?” 承平伯夫人涨红了脸,待要否认,又否认不了。看着镇国公夫人若有所思的笑容,承平伯夫人咬着牙道:“若是镇国公夫人真的心疼宁远侯府世子,就千万不要让单先生入府为师。” 贺宁馨“嗯”了一声,有些为难,道:“我虽然是谊母,可是人家有亲爹、亲祖母,还有继母在室,哪容得我说话?” 承平伯夫人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亲娘,就是不一样了。 一不瞒镇国公夫人,这事儿,我还亲自去过宁远侯府,求见宁远侯夫人,让她三思。” 贺宁馨一点都不吃惊,轻哼一声道:“承平伯夫人也说了,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是啊。请个先生罢了,用得着大张旗鼓吗?您不晓得,那一阵子,外面到处都在传,说是宁远侯亲自给世子挑的好先生,将那单先生夸到天上去了,还听人说,宁远侯夫人总算可以放心了,也对得起她去世的嫡姐”承平伯夫人说起那阵子的传言,她知道得比贺宁馨多。 贺宁馨刚刚留起来的指甲啪地一声磕在炕桌上,断成了两截。 承平伯夫人华了一大跳,忙问:“镇国公夫人没事吧。”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将断了指甲的手缩回袖筒里,又将话题扯开,跟承平伯夫人聊起过年的事宜。 送走承平伯夫妇,贺宁馨和简飞扬商议了一下,便由简飞扬提笔给西北军中的熟人写了一封信,建议将承平伯世子从小卒提为某位把总的亲兵。承平伯夫妇自是感激不尽,此是后话不提。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贺宁馨回娘家贺家送腊八粥的时候,听说圣上给宁远侯府下了旨,召宁远侯世子楚谦益入宫为三皇子伴读。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敲山震虎 下 (为碧缕纱书友升为护法加更) 宁远侯府世子楚谦益被圣上亲召入宫,做三皇子的伴读。这件事让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和宁远侯楚华谨都得意非凡。皇后娘跟更是欣喜万分。 此事因是裴太傅提议,宁远侯太夫人就将以前对裴家人的怨气去了大半,连着对裴舒芬也越发和蔼起来。 裴舒芬却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气得成天肝疼,躺在中澜院的内室,无法起来理事。 宁远侯太夫人都体恤她,派了婆子一日三次过去探视,还命人请了太医过府给裴舒芬诊脉。 裴舒芬躺了几天,眼看过年的事务越来越忙,她要是真的撤手不管,二房的二夫人黄氏见缝就钻,肯定要趁机揽事了。 想起如今裴家的家学已经收了许多别人家要来附馆的学生,又想想那位单先生的“能耐”裴舒芬有些心虚,见天寻楚华谨说话,想把单先生辞了去。 楚华谨却不虞地道:“这位单先生,当日还是你大力推举的,人品学士比另外两个都要好。就算益儿不在裴家家学,可是还有文培、 文璋他们,以后文琛、文珏大一些了,都是要入家学念书的。好先生难找,既然请了他,就要尽量用上他。、 我们家也不缺那几十两银子,你也别太厚此薄彼了。”还对裴舒芬薄待他的庶子耿耿于怀。 裴舒芬气得银牙咬碎,却无法吐露实情,只好装作是心疼银子,劝说楚华谨要“勤俭持家” 结果楚华谨只是笑着摇摇头,让她别再操心家学的先生,还是赶紧将年事忙完要紧。 裴舒芬再无他法,只好想着等过了耸,几位先生进府的时候给那位单先生多派几个清俊的小厮,贴身跟着应该不会有事。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八,西南寿昌府的一座宽敝的四进庭院里,一位年逾三旬,风韵犹存的少妇,穿着竹青色交领比肩狐皮上襦底下系着月白色孺裙,坐在堂屋南墙下的八仙桌旁,呆呆地看着桌上一包原封不动退回来的千层底青缎面的皂鞋发呆。 这座四进的院子,青砖黑瓦,白墙红窗,在整个寿昌府,不说数一数二,也是排得上号的。 一位容色枧丽,艳若牡丹的妇人披着玄狐大氅袅袅走进来,对着坐在桌前发呆的少妇轻声笑道:“阿娇你在想什么呢?这样出神,我进来了你都不晓得。” 发呆的少妇正是郑娥的堂姐郑娇。 听见有人说话,郑娇惊得全身一跳,从桌前跳起来,看向那位艳妇,道:“柳姐姐来了,怎么都每人通传一声? 这些婆子,又欠打了……………” 从门外走进来两位低着头的丫鬟,过来帮那位妇人宽了身上的玄狐大氅,又捧上手炉香茶,皆放在上首的八仙桌上。 那位妇人不客气的坐在了上首,对着坐在另一边的郑娇道:“说吧,出了什么事了?才刚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你的丫鬟在那边叽叽咕咕,说你自从收了从京师来的年礼,就闷闷不乐。 到底是怎么啦?” 郑娇苦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包袱,没精打采地道:“都退回来了。” 那位妇人伸出染了大红蔻丹,嫩若葱管的手轻轻揭开包袱口,看了一看,忍不住掩了嘴笑道:“就因为这,你就垂头丧气成这个样子?” 郑娇脸上红了一红低头绞着自己竹青色狐皮上懦的金丝细边,轻声道:“总归是我痴心妄想只想着他心里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就可以了。我这个身份,又是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他如今位高权重,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只是,只是,他妻子也忒善妒,我送给飞扬的东西,凭什么瞒着飞扬给我退了回来!” 那位妇人又偏头看了看,从那包袱里抽出一封信,斜着细长的丹凤眼,对着郑娇道:“不介意我看看吗?” 郑娇摇摇头,闷声道:“看吧。是我那好堂妹写的。 一攀上了高枝,就把姐姐忘在脑后了,我怎么有这样一个不省事的妹妹!” 那位妇人微笑着打开郑娥的信,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末了,阖上信,放到八仙桌上,对郑娥道:“看起来,你这位堂妹,已经被简飞扬的妻子收拾得服服帖帖。人家将鞋子退到她那里,她就立刻给你写信,让你别打歪主意。 ”又冷笑一声,道:“这种所谓的“姐妹”我见得多了。都是用人处朝前,不用人处朝后。” 郑娇的头越来越低,两滴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那位妇人看了郑娇的样子,从袖袋里掏出一方天水碧的锦帕,递到郑娇面前,道:“喏,擦了眼泪,咱们从长计议。哭有什么用?一要是哭能管用,你哭死都行。可是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已,不能靠眼泪。 郑娇的眼泪流得更是厉害,抽抽噎噎地道:“都怪我。那时候,还想着飞扬多年不娶,是为了我所以一直端着架子,不肯跟他亲近,等着他用八抬大轿来娶我。谁知,他居然很快就爬上了那样高的位置,还复了爵位,离我越来越远。早知道,那时候,我就该” 那位妇人沉默了一会儿,也有些伤感,将手里的天水碧帕子拿了回来,在自己眼睛印了印,心有所感地道:“可不是。就像那个死鬼,本来说得好好的,若是大事能成,就要带我和两个孩子去京城享福。若是大事不成,他们满门抄斩,就要我在这里隐姓埋名,为他们家传下香火。一可是如伞,那个死鬼是死了,可是他们家却没有满门抄斩!连那个老太婆的女儿和外孙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我就要在这穷乡僻壤隐姓埋名,他们却可以在京城里尽享荣华富贵!” 郑娇从没有听这位柳姐姐说过这些话,一时听住了,忍不住问道:“柳姐姐,你不是……不是寡妇?” 那位妇人打鼻子哼了一声,道:“寡妇? 也得有个名份才好守寡啊。我柳梦寒无名无份跟了他这么多年,图得是什么? 还不是日后能出人头地,做人上人?!如今我什么都不是,连寡妇都不是……………”说着,也伤心地哭了起来。 郑娇听得心惊肉跳。这位柳姐姐十几年前就搬到寿昌府,说是老爷在外地做官。每到休沐,她家的老爷就坐了密密的轿子回家,看上去像是位大人物。每次过来,以前寿昌府的知府都要过来登门拜访。 后来不知出了何事,那位老爷再也没来过,又过了一阵子,寿昌府的知府突然死了,柳姐姐家里也挂了白,说是老爷去世了,全家还守孝三年。 难道这些事情,都不是她想得那样? 看见郑娇迷惑的神情,那位妇人想了想,对郑娇道:“我跟你投缘,这件事,我就跟你说了吧。我家老爷,不是一般人。我家的两个孩子,也不应该这样无名无份,寻个乡野的臭小子、土丫头就嫁娶。 他们是贵人之子,应该跟豪门大户结亲,不应该老死乡野,一事无成。” 郑娇默然。原来是富贵人家的外室。可是看柳姐姐的穿着打扮,还有那寿昌府上数一数二的宅院,只怕这贵人,也不是一般的贵人,该是比知府还大的贵人。一难道是同飞扬一样的? 想起简飞扬,和郑娥信里的话,郑娇心里又苦又涩:明明是自己先遇到他的,那个女人凭什么这样对付自己? 那位妇人见自己没有劝到郑娇,反而把自己绕进去了,心里也难过,起身对郑娇道:“今儿既然跟你把话说白了,我们又同病相怜,我老实跟你说,我过了年,就要带朱儿和瑜儿去京城,让他们认祖归宗。 我也好有个名份,也拿回我应得的地位。 一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京城?我们那位,同你们家那位,都是京城里面的勋贵人家。”朱儿是这位妇人的女儿,瑜儿是她儿子。 郑娇更是疑惑:“……是谁?你不是说已经死了?既然如此,他们怎么会……让你进门?” 那位妇人嗜了一声,道:“反正都死了,不说也罢。横竖我这里有他留下的要紧东西,不怕他们不让我进门。 若是真的不让,我吵嚷出来,看那位有什么面子!” 郑娇听得心惊肉跳。她虽然心里有个人,午夜梦回的时候,也痴心妄想过,可是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自己能怎样,只盼着简飞扬心里有她,每年过来看看,把她当外室养着就满足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入镇国公府为妾。 这两年多来,郑娇在柳梦寒的指引下,一步步更加大胆而密怕地往镇国公府那边试探了过去。之前都一帆风顺,让她信心爆棚,直到突然收到退回来的十二双鞋子,将她满怀的希望都如肥皂泡一样戳破了。 “柳姐姐,京城的富贵人家,不是我们能惹的。柳姐姐还是三思啊。”郑娇脑子还是很清醒的,知道这种事,硬来是不可能成功的。 她们无权无势,虽然有些银子,可是跟权贵人家比,都不够人家看的。人家伸出个小手指头,她们就能死得无声无息。 富贵虽好,也要有命去享不是?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起云涌 上 柳梦寒听了郑娇的话,伸出葱管一样的食指在郑娇白嫩的额头上点了一点,道:“你还不笨吗。 够格做我的姐妹。” 郑娇伸手抓住柳梦寒的食指,着急地道:“我说得是真的!”柳梦寒笑了笑,道:“放心。我们老爷是个妥当人,给我不仅留下银子,还有一批死士名单。我们仔细筹划筹划,给她们来个出其不意,先声夺人。以后的事,自然就好办了。”郑娇不信。 再宠她,也不过是个外室而已,至于为她下那么多心血? 柳梦寒见郑娇不信,也没有多解释,只是道:“你要记得,我们老爷是要我给他传香火的。他那么怕满门抄斩,自然要留下一条后路。既是为了他自己的子孙后代打算,他怎能不事事考虑妥当?”郑娇还是半信半疑。 柳梦寒也不多说,要不是当年她家老爷命她盯着这一位和简飞扬,伺机推波助澜,她也懒得跟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套近乎。想起简飞扬,柳梦寒也有几分不屑,不过是个破落世家子,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装什么高不可攀!若是老爷还活着,他可难混出头。也就是老爷突然不在了,才让这小子崭露头角,夺了军功…… 柳梦寒一边想着,一边起身走到屋子〖中〗央,伸开双臂,一旁低头伺候的丫鬟赶紧过来将玄狐大氅给她披上。 等她转过身来,郑娇只看见她头上的银鼠昭君套下,露出秋香色攒珠勒子,一支三尾卷须金凤钗从昭君套里伸出来,凤嘴里叼着三挂细长的米珠坠子,垂在她的侧脸边上,更显得她的面容国色天香。一这一位,根本就不应该是生长在这个地方的美人儿,郑娇在心底里暗叹,想起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又自卑了几分。 柳梦寒以前也是大家子嫡女出身,被那位贵人老爷千方百计从家里赚了来,带到了西南。她初是哭着不依的,可是老爷也没有逼她,好吃好住供着她,当她还同以前在家做姑娘时一样,不,比以前在家做姑娘时还要金尊玉贵。天水碧、雪蝉锦,这些千金难求的宝物都堆在库房里让她使用,屋里的家私、陈设、古董,都是世面上寻不到的好东西,还有好些个前朝宫里的器皿,都如同寻常物事一样堆山积海摆在她的院子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被娇养了这么久,后来又知道自己娘家镇子上进了山贼,将好多人家都屠戮殆尽,包括自己娘家,柳梦寒才真正对那位贵人老爷低了头,从了他。不是因为没有娘家依靠,而是她感激这位老爷救了她一命。一想起自己若是还在家里面,被那群山贼掳了去,绝对是生不如死。再看看自己如今锦衣玉食,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高贵不高贵,值得不值得,原是比出来的。 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这样一个大她十几岁的老男人的外室。可是那位老爷并没有把她当作外室。两人成亲的时候,也是大红huā轿,龙凤huā烛,从正门进得他家门。后来她生了儿子,那位老爷就将他们家里最要紧的物事给了她。 柳梦寒以前也想过,既然孩子都生了两个,也不再争正室的名份,打算跟着他回京,就算做二房也行。 老爷当时抚着她长长的黑发,叹息道:“不是我不想接你进京,实在如今胜败未分,情形未明,还不到你露面的时候。 我怕事败,将你们母子也一网打尽……”柳梦寒不解,曾经问道:“老爷的原配妻子和孩儿都在京城,怎么不怕他们被抓?” 老爷古怪地一笑,道:“所以他们在明面上就够了,你只管等着享福。若是大事不成,你就在寿昌府隐姓埋名,也能一世富贵。只要记得给我把香火传下去就行,我怕绝后 ……” “老爷到底在做什么?”那位老爷呵呵笑着,将她揽入怀里,喘着气道:“一步登天。”那时候,她本来住在西南的另一个都府。后来她家老爷开始酝酿大事,便将她秘密安置到西南寿昌府,跟郑娇做了邻居,瞒过了所有人,包括老爷亲近的属下。 一只有她家老爷知道她住在这里,还有当时寿昌府的知府…… 若不是她知道她家老爷有鸿鹊之志,以后的富贵不可限量,她才不会一直死守在这里,对所有人的守口如瓶。 包括她的两个孩子。 只是这一切的美梦,都在宏宣二年的除夕之夜,化为灰烬。 她本来以为她家老爷另有奇谋,一定是假死逍世,以待时机。谁知道,她等了五年,不仅老爷杳无音讯,连她一直期盼的京城侯府被抄家灭族,都没有发生! 那一家子反而过得如同鲜huā着锋,烈火烹油,更加兴旺起来。 眼看大皇子就要选妃封王,以后还要更上一层楼,她死守在这个穷乡辟壤,又有什么意义?! 她再也不能等了!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女儿,同自己一样,做个乡下土财主。同是一样的血脉,自己再不济也是二房,凭什么这一次上京,她不止是要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恢复自己的身份地位,还要查清她家老爷的死因!…她就不信,她家老爷有勇有谋,会死得无声无息! 又想起京城里的那一家子,柳梦寒轻笑:一窝子蠢货!难怪老爷什么都不跟那位说,连自己男人在做什么都不知道,活该被摆在明面上当靶子! 宏宣七年的除夕夜到了,这一天,也是老宁远侯的忌日。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太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在祠堂祭祖,同时给老宁远侯上香。 看着老宁远侯的牌位,太夫人眼里蕴满了泪水,对着牌位泣道:“你爹为了我们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若不是有他,我们也不过是一般的人家,没有这样大福。我们家的爵位,到了老大这一辈,就到头了。可是有了你爹,我们家以后,是再也不用愁了。”宁远侯楚华谨和老二楚华诚忙上前安慰太夫人,劝道:“爹爹雄才伟略,当然不是我们能比的。儿子们如今只用孝敬娘亲,将先祖留下的功勋再上一层楼才是。”太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对着牌位道:“老侯爷,你可以放心了。 出了祠堂,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和二夫人黄氏赶紧迎上去,扶着太夫人往上〖房〗中澜院里去。除夕的夜宴就摆在那里。 一路上,裴舒芬劝着太夫人,轻言细语地道:“娘也别太伤感了,多想想爹的好处。家里都让娘当家作主,又对娘专一重情,为了这个家什么都豁出去了。娘只要好好活着,活得更好,就是全了爹的心愿了。”这话太夫人爱听,眼里带着泪,含笑看了裴舒芬一眼,道:“你这张小嘴,真是死得都能被你说活了。” 裴舒芬抿嘴一笑,自嘲道:“娘谬赞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就算有,也不会使出来。死得说活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回到宁远侯府的上〖房〗中澜院,堂屋里点着数个荷huā转角灯,外蒙玻璃灯罩,将堂屋照得如白昼一般。 宽大的堂屋里用一扇屏风隔成两个隔间,一边是太夫人带着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济济一堂,一边是妾室姨娘同府里得脸的管事媳妇和一等丫鬟们坐在一起,共度除夕。 能入宁远侯府主子的除夕宴,管事媳妇和大丫鬟的脸面当然不是一般的大,饶是如此,每年的人选也都不一样,所以这个位次,对宁远侯府的下人来说,也是一种荣耀。 裴舒芬每到这时,才体会到做正室的扬眉吐气,对妾室姨娘的不忿也没有那么重了。到这里这么多年,她才逐渐习惯了这种氛围和感觉。 镇国公府的除夕宴,同宁远侯府又有不同。 此时已经过了一年的孝期,府里的挂白都取了下来,祭祖的供桌上,也用了红烛。 简飞振和简飞怡下午的时候从西山回了镇国公府,先去宽了孝服,换上常服,才过来给鼻宁馨和简飞扬见礼。 贺宁馨见简飞振消瘦了许多,不过精神头还好,心知他应该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并没有钻牛角尖,便对他又和蔼了几分。 到了晚上家宴的时候,简家的主子都坐到了镇国公府致远阁的上房堂屋里,济济一堂,虽然没有特别热闹,可也是一家子和和气气,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年夜饭。 第二天,简飞扬同贺宁馨都要入宫,向皇帝、皇后、皇贵妃恭贺新禧,也要顺便去给岚贵人道喜。 吃完年夜饭,简飞扬就可以正式搬回致远阁住了。剩下两年的孝期,已经没有那么严格。再加上他被圣上夺情丁忧,想守也守不了,索性不做门面功夫。 简飞振吃完年夜饭,特意送了卢珍娴、郑娥和简飞怡回她们的院子。 郑娥和简飞怡都看出来简喜振有话要同卢珍娴说,便都偷偷一笑,提早指了由头,各自回去了。 卢珍娴虽有些尴尬,可是也却不过脸面,低头请了简飞振去自己的院子里喝茶。 一更送到。确认了从岔号开始有粉红票翻倍的活动,各位书友先人山住,留着粉红票骆号再投哈。谢谢大家! 另外这章的内容,希望不要让大家太意外。其实前面的铺垫暗示伏笔够多了。这再个人物也不算全新,只是一个提过名字,另一个只是暗示过…… 二更下午两点,三更晚上八点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起云涌 中 简飞振沉默地跟着卢珍娴讲了她的院子,来到堂屋里做下。 卢珍娴唤了丫鬟过来上茶。 简飞振欠身接了茶,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对卢珍娴道:“表妹,我想问问你,大嫂给你定亲了吗?”问得十分单刀直入。 卢珍娴脸上微微有些红,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曾。大表嫂要忙的事太多,我之前还要守姑母的孝。” 简飞振略微放了心,低下头把玩着桌上的茶杯,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表妹,你愿不愿意等我两年?” 卢珍娴低下了头,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听大表哥和大表嫂的。”对简飞振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简飞振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忍不住道:“我是……………” 卢珍娴抬起头,打断他未说出口的话,正色道:“二表哥,你若是看得起我,自当知道怎样做,才是对我好。今日你来,说了这些话,已经对我的闺誉有损。我看在姑母份上,不与你计较。不过你也不要得寸进尺,就图自己痛快,给我惹麻烦。” 听了卢珍娴的话,简飞振心头一凛,赶紧站起身,对卢珍娴长揖在地,道:“是我冒昧了。表妹放心,我再不会了。”说着,断然告辞,大步出了卢珍娴的院门。 卢珍娴看着屋外面黑洞洞的院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于以后的日子,她已经没有多少指望和期盼了。一姑母那样的身份和人品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卢珍娴对于自己以后要嫁的人家,有着深深的恐惧……………, 镇国公府的内院上房里,简飞扬盘腿坐在内室南窗下的长榻上,对着面前四足矮方桌上的一杯普洱茶嘴角微翘,轻轻嗅着那袅袅升起的茶香微闭着双眼,十分放松的样子。 贺宁馨从净房里洗漱出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头上挽了个家常髻儿,坐到简飞扬对面,手里拿着一双鞋底,轻声问道:“你以前的鞋子都是谁做的?” 简飞扬仍然闭着眼睛,端起茶杯,往鼻子底下又凑了凑,深深嗅了一口,才不经意地道:“不晓得。一管事从外面铺子里买的吧。” 贺宁馨一愣,继续问道:“那你复爵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呢?一你的鞋都是哪里来的?” 简飞扬睁开眼睛,有些好笑:“营里发鞋子,不用自己买。 一你今儿是怎么啦,逮着鞋子问。”看见贺宁馨手里的鞋底欣喜地问道:“你给我做得鞋?”拿过来就往脚上比划。 贺宁馨笑着指了指鞋底,问道:“看看这种鞋底,你有没有印象?”是贺宁馨让针线上头的人纳的一个千层底的鞋底,同郑娇送来的一样,只是用料更讲究,做工更细致些。 可看简飞扬的样子,完全是牛嚼牡丹,根本没有感受到这千层底鞋底里面蕴涵的“千回百转”的心事。 贺宁馨也觉得好笑:自己是怎么啦?居然吃起不相干的飞醋来。 简飞扬将那鞋底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笑着对贺宁馨道:“这鞋底太厚了,你别纳了小心把手磕坏了。就做薄一些的,能穿就行。一反正要是上了战场,也是穿牛皮靴子。家常穿的,过得去就行了。” 贺宁馨似笑非笑地打趣道:“那怎么行?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不贤惠,给夫君做鞋子都“偷工减料。。” 简飞扬丝毫不知郑娇送来的十二双千层底青缎面的皂鞋,不知道贺宁馨今儿是怎么啦,尽拿着鞋子说来说去,忍不住将那鞋底扔在一旁道:“不过是双鞋子,谁那么闲,天天盯着别人的脚看来看去?一我看你最近是太闲了,不给你找点事做你就又要出妖蛾子”一行说,一行凑到贺宁馨身边已经将她腾空抱起来,放到**去了。 贺宁馨赶紧往床里面爬了爬,离简飞扬远些,嗔道:“还在孝期,你别乱来……” 简飞扬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惊讶地道:“我让你早些歇着,你想到哪里去了?” 贺宁馨一时尴尬地不行,以为自己会错意了,羞得拉起了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 简飞扬呵呵一笑,对贺宁馨道:“一会儿再跟你算帐。”说着, 转身去净房洗漱去了。 从净房出来后,简飞扬跟贺宁馨算了什么帐,不怪妄拟,暂时存疑。 第二天是初一,贺宁馨和简喜扬一大早起来,便换了朝服,坐了镇国公府的大车,往宫里朝贺去了。 简飞扬是外臣,自然去见宏宣帝。 贺宁馨是外命妇,便直接由内侍领着,去了皇后的凤翔宫。 到了凤翔宫,很多外命妇已经等在那里,就等皇后升上宝座,她们一起跪拜磕头,恭贺新禧了。 没等多会儿,皇后便戴着点翠朝阳 龙凤珠翠冠,穿着金黄色缂丝凤凰于飞朝服,外罩绛紫色蛟龙*镶边霞帔,端坐在正殿高高的宝座上头,威仪立显。 裴舒芬跪在外命妇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贺宁馨跪在外命妇第一排最左面的位置,两人之前只是以目示意,并未说话。 正殿里的众人三跪九拜,依足了礼仪。裴舒芬在跪拜之余,对于皇后这个位置也有了几分艳羡之心。若不是自己跟侯爷有夙命的纠缠,裴舒芬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拒绝皇权的**皇后微笑着看着众人行完礼,右手平举,道:“平身。” 底下众人又磕了一个头,才爬起来,立到大殿两侧。 皇后也起身,从宝座上下来,扶着大宫女的手,昂首往前,一边行,一边道:“春宴在偏殿,本宫先行一步。” 众丬磕完头,还要在皇后这里领了一份宴席,才能去皇贵妃宫里朝贺。 宏宣帝力行节俭,每东的春宴,不过都是象征性的,每人面前一个小碟子而已。 大家很快在皇后这里领完宴席,就由内侍领着,又去了皇贵妃的凤栩宫。 同在皇后宫里一样,大家都是三跪九拜,不过行完礼后,没有春宴可领。 给皇后、皇贵妃行完礼后,众人还要等着宏宣帝那边赐宴,那才是重头戏。朝臣会和命妇一起,领帝后恩典,期待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等待圣上赐宴的这一段时间里,有些外命妇家里有人入宫为妃嫔的,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自己家的贵人。 贺宁馨便从皇贵妃宫里告了罪,想去看看岚贵人。谁知却被皇贵妃的大宫女红丹叫住了,对她笑着道:“镇国公夫人,我们皇贵妃有请。” 贺宁馨有些头疼,可是又不能不去。只好在裴舒芬警觉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跟着红丹,去后殿见皇贵妃去了。 皇贵妃在正殿接受朝拜之后,便下了宝座,回后殿去了。 外命妇们在皇贵妃的正殿里三三两两,也正待散去。 看见皇贵妃的大宫女过来请了镇国公夫人单独甑见,艳羡的目光有之,不忿的目光有之,如影随形,刺在贺宁馨背上。 跟着红丹来到凤栩宫的后殿,贺宁馨看见皇贵妃仍然穿着朝服,戴着珠冠,立在殿里,似乎正等着她的样子。 贺宁馨上前行了大礼,陪笑着问道:“娘娘召臣妇,不知有何吩咐?” 皇贵妃点头笑道:“镇国公夫人不必拘礼。本宫知道你一会儿要去看岚贵人,希望你能帮本宫带个话,就说,今日晚上的宫宴,恐怕会比较累人。她如今有了身孕,又在头三个月,还是多多保养得好。” 贺宁馨心里一动,抬头看了皇贵妃一眼,见皇贵妃笑得意味深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不知道皇贵妃到底是什么目的? “多谢娘娘提醒。臣妇会转告给岚贵人。不过宫宴一事,是圣上的家宴,岚贵人还是应该先跟圣上通个气。以后就算有了什么事,也让圣上那里有个底。”贺宁馨绵里藏针地答道,想让皇贵妃知道,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提出这个建议,圣上那里都会有保备。若是好心也就罢了,若是不安好心,便要掂量掂量,冒着失去圣心的可能,是否值得。 皇贵妃倒是有些意外,看了贺宁馨一眼,点头道:“应该的。” 说着,便抬手打发她出去了。 贺宁馨越发觉得怪怪的,心里有些忐忑地出了凤栩宫的后殿,跟着一位管事姑姑,往岚贵人住的关睢宫去了。 关睢字的主位妃嫔是赵婕妤,刚生了儿芋,只是虽然是足月生得,却身子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比皇贵妃早产生下来的四皇子还要虚弱。 岚贵人传出有孕的消息的时候,正是赵婕妤生了五皇子的时候,一度抢了赵婕妤的风头,让赵婕妤十分不虞,给她吃了几天苦头。不过等赵婕妤的五皇子身子一直不见好转的时候,赵婕妤已经没有空再去寻岚贵人的麻烦,一腔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而宫里的人都知道,如今身子最矜贵的,是岚贵人,所以岚贵人的日子又好过了些。 贺宁馨再一次踏入岚贵人在关睢宫住的西宫室的时候,发现里面温暖如春,陈设布置都焕然一新,十分有宠妃的架式。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起云涌 下 (为碧缕纱书友堂主加更) ……镇国公夫人来了,快上炕坐。”岚贵人缓步走过来。看着贺宁馨微笑。 贺宁馨忙给她行了礼,岚贵人拦也拦不住,改了称呼道:“大表嫂忒也多礼了。” “当不得。岚贵人抬举臣妇了。”贺宁馨笑着行礼,做足了规矩。 两旁的宫女和内侍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侍立着。 贺宁馨看了这些人一眼,对他们笑道:“劳烦各位姑姑、内侍,伺候好你们主子,以后自然重重有赏。、,说着,已经将一个荷包放在了炕桌上。 岚贵人碰也不碰那个荷包,笑着对自己的大宫女道:“这是镇国公夫人的一点心意,你们拿去分了吧。” 众位宫女和内侍这才喜笑颜开,过来谢了赏,跟着岚贵人的大宫女出去了。 内殿便只有一位管事姑姑在旁边伺候。 岚贵人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去给我冲一碗油茶面,今儿早上胃口不好,什么都吃不下。现在才觉得有些饿了。”岚贵人因有孕, 吃得用得,都有专人负责,若是出了事,直接寻负责的人。 那位管事姑姑有些迟疑,看了贺宁馨一眼。 岚贵人倒是生气了,忍不住道:“做吃食的地方,就在旁边的隔间里,你一抬头就能看见屋里屋外。再说,镇国公夫人是我表嫂,有什么不放心的?” 贺宁馨看见那位管事姑姑涨红了脸,忙跟着打圆场,道:“姑姑也是一番好心,你切不可错怪了人家。” 岚贵人醒悟过来,笑道:“我这是怎么啦?总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又摸着自己的脸笑道:“看来这人,真是不能日子过得太舒坦。 太舒坦了,就忘乎所以了。”贺宁馨却知事实上是岚贵人有了身孕的缘故。有了身孕的妇人, 总是有些喜怒不能自控,脾性也同往日不一样,也不是大事,等孩子出生就好了。 那位管事姑姑想来也是晓得的,闻言忙给岚贵人行了礼,一板一眼地道:“贵人不必放在心上。奴婢处事有误,贵人说得有理,是奴婢僭越了。”说着,又给贺宁馨行了礼。 贺宁馨忙站起身,亲自扶了管事姑姑起来,道:“姑姑不用多礼。 只要服侍好岚贵人,我们一家人都感激不尽。” 管事姑姑笑着起身,招呼她们坐下,自己去了隔间做油茶面。 贺宁馨这才同岚贵人小声说起话来。 “这一位,是我求了圣上,让皇后指派过来专门照顾我的胎的。”岚贵人压低了声音,凑在贺宁馨耳边道。 贺宁馨抿嘴一笑,道:“不错,不错。想得周到。”又对她细说:“怀孕是喜事,没什么好遮着掩着的。我以前就嘱咐过你,若是有人给你送吃食,你都当着送东西的人面,自己留一份,往圣上、皇后和皇贵妃那里各送一份。你可记住了?”岚贵人轻轻敲了敲炕桌,又将下巴往东面赵婕妤住的东大殿扬了扬,道:“当然记住了。这宫里,还真没人动辄给别人送吃的,除了那一位送了一次。我依了表嫂的法子,当着来人的面,分了三份,说要使人送给圣上、皇后和皇贵妃,吓得那一位的大宫女魂飞魄散,磕头磕的头上的油皮都破了几块。”贺宁馨点点头,低声交待:“既如此,赵婕妤不足为虑,你只要小心养胎就是了。”便想起了皇贵妃的嘱咐,又皱着眉头,道:“皇贵妃让你今晚别去参加宫宴,你怎么看?”岚贵人吃了一惊,偏了头望着明净的玻璃窗外湛蓝的天空,沉思半晌,有些迟疑地道:“皇贵妃一向很照顾我。她这样说,一定不是无的放矢吧,………”像是很想听皇贵妃的劝。 贺宁馨也琢磨不透皇贵妃的想法,至于她是什么用意,更是摸不着头脑,闻言只好道:“我是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这样关照。只是现在也只有按兵不动,选择相信她再说。我已经跟皇贵妃提醒过,说你会向圣上报备。”就算不去,也得跟圣上说清楚。 贺宁馨知道,宏宣帝最看不上别人对他耍心机手段。所以像皇后那样一眼能看到底的人,反而能让他宽待几分。 岚贵人听了贺宁馨的话,朝外面唤了一声,叫了自己的大宫女进来,皱着眉头道:“我肚子有些涨得慌,你去将医婆请过来,给我瞧瞧。”岚贵人有孕,关睢宫常备医婆伺候着。 娄贵人的矢宫女慌忙去请了医婆进来。 那医婆在岚贵人的肚腹处摸了摸,皱了眉头道:“似乎是有些鼓。”岚贵人忍着笑,看向了贺宁馨。 贺宁馨脸色不变,微笑着对那医婆道:“是不是要计床歇着? 可能是过年的时候劳累着了。” 那医婆点点头,又道:“我去熬点钩藤汤,给贵人喝一调羹,看看能不能好受些。, 看着那医婆出去,贺宁馨也该告辞了,对岚贵人轻声道:“有事别硬撑,给我们个信,就算起不了大用场,也能帮着出个主意。一多个人多条路吗。” 岚贵人一边在炕上躺下,一边对贺宁馨眨了眨右眼,有些顽皮的样子。 贺宁馨失笑。岚贵人怀孕之后,性子真是变了许多。 从岚贵人的关睢宫里出来,贺宁馨便随了等在那里的内侍,跟着他去了宏宣率赐宴的地方,同简飞扬汇合,一起去领宴去了。 一场宴罢,已经到了申时。 京城的白天到了冬季,总是特别短暂。虽说是才下午,天色已经开始昏沉了。 回到镇国公府,贺宁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坐到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点翠珠钗冠摘了下来,又叫了扶柳过来给梳头。 为了戴冠,贺宁馨头上的发髻攥得有些紧了,此时头皮崩得慌。 扶柳拿了把玉梳,一遍遍地给贺宁馨梳着头发,同时轻轻按摩头皮。 简飞扬踢了靴子,躺在长榻上,拿了本棋谱过来看。 贺宁馨皱了皱鼻子,嗔道:“快去泡脚。今天在外面站了一天,你也不嫌累得慌。” 简飞扬呵呵一笑,起身出去让婆子给烧热水抬进来。 此时宫里面,正是宫宴要开始的时候,便是圣上的新春家宴。 宏宣帝听下面的人来报,说岚贵人有些不舒服,想请圣上开恩,免了她晚上的宫宴。 宏宣帝忙抽空去了关睢宫一趟,看见岚贵人躺在炕上睡着了。炕桌被放到炕脚,桌上还有一碗黑糊糊的汤药。 宏宣帝端起碗瞧了瞧,问伺候岚贵人的管事姑姑道:“这是什么药?”那管事姑姑忙道:“回陛下的话,这是钩藤汤,顺气用的。岚贵人有些气涨,怕对胎不好,所以用了一调羹。现下已经好多了,睡过去了。”宏宣帝皱了皱眉头,道:“以后不舒服,宣太医进来瞧了再用药。”说完,放下汤碗,自出去了。 岚贵人宫里伺候的宫女内侍都面面相觑,心里各自有了计较。 亥时末的时候,寂静的京城大街上,八匹快马从宫门里冲了出来,带着一辆大车,一起往镇国公府这边去了。 很快到了镇国公府门前,那骑马的人下了马,将镇国公府的大门拍的山响。 贺宁馨和简飞扬正睡得香甜,突然被外面值夜的丫鬟扶风拍了房门大叫:“国公爷、夫人,宫里有内侍传旨,急召夫人入宫!” 简飞扬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又推醒了贺宁馨,低声道:“别怕,我陪你去。 贺宁馨兀自迷糊,问道:“怎么啦?去哪儿?” 简飞扬知道定是宫里出了事,咬着牙将贺宁馨抱起来,带到净房,拿毛巾沾了温水,往她脸上敷了一敷,贺宁馨才彻底清醒过来。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了,急急忙忙往外院里去了。 只见外院大门口,已经灯火辉煌。八位内侍牵着高头大马,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口,旁边还停着一辆大车。 看着那辆大车,简飞扬心里略松了一松,对各位内侍团团抱拳一揖,道:“各位内侍大人,可否让飞扬陪同内子进宫面圣?” 领头的内侍面无表情地道:“圣上有旨,宣镇国公夫人甑见。镇国公携行。钦此!” 简飞扬这才放了一半的心,安心地扶了贺宁馨,两人一起登上大车,随着八位内侍的马蹄声,又往宫里面去了。 贺宁馨一路上忐忑不安,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总觉得像是有一团迷雾在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没法同以前一样见微知著,料敌先……, 简喜扬在车上正襟危娄,闭了眼睛养神,间或拉着贺宁馨的手,说一声:“别自乱阵脚。” 简飞扬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股让人沉静的力量。 贺宁馨有些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也跟着闭上眼,将今天在宫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突然睁开了眼睛,低声道:“……,不好!是岚贵人!” 简飞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让她别再说话。 贺宁馨闭了嘴,脑子里急速盘算起来。 第一百二十章 逆天的代价 上 来到皇宫外头,两人从车里下来,又换上一辆二轮小车,往内宫急速奔去。 一般来说,臣子命妇进宫,都是在外宫门前就下了轿,或者下了车,然后跟着内侍或者宫女走进去的。 皇城虽大,不过也有捷径,走上一顿饭的功夫怎么都会到了。有些臣子极得恩宠,被赐在外宫城坐车或者坐轿子的特权也是有的。如果这两者都不是,就是内宫有了急事,圣上或者皇后特许坐车或者坐轿,可以快一点到内宫城。 眼看小骡子拉得二轮小车跑得越来越快,贺宁馨的心也不断往下沉。——岚贵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有孕还不到三个月…… 很多小骡车就到了关雎宫的大门口。 贺宁馨下了车,被门口的管事姑姑迎了进去,简飞扬却被拦在外头,只允许他在门口等着。 简飞扬在关雎宫门外看了看,发现在关雎宫大门外站着好些个内侍,都是圣上和皇后的人。——难道圣上和皇后都在里面? 贺宁馨低着头,跟着管事姑姑进了关雎宫的西宫室,正是白天她离开的地方,没想到不到十二个时辰,她又回来了。 岚贵人的寝殿里,乌鸦鸦跪了一地的内侍和宫女。 贺宁馨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发现圣上、皇后和皇贵妃,居然都在这里。贺宁馨压抑住心底的疑虑,先对着坐在岚贵人床边的圣上行了礼,又对着坐在岚贵人床对面炕上的皇后行了礼,然后才对站在皇后旁边的皇贵妃行礼。 还未等宏宣帝发话,一直躺在**晕迷不醒的岚贵人终于呀地一声哭了出来,似是清醒了过来。 屋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岚贵人床前面还跪着一个太医,正往岚贵人的手腕上扎针。 贺宁馨听见岚贵人的声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要岚贵人没事就行…… “深夜传镇国公夫人前来,实是有一事不明,要镇国公夫人解释一下。”皇后端坐在炕上,温言道。 贺宁馨不解。——就算岚贵人小产了,也不关自己的事吧? 看见贺宁馨疑惑的样子,皇后叹了口气,道:“本宫也不信的。可是这宫里的人信誓旦旦地说,自从镇国公夫人走后,岚贵人就身子不适。晚上也没有去参加宫宴,结果酉时末的时候就大出血,若不是她的管事姑姑及时寻了太医过来,岚贵人这会子还醒不过来呢。” “太医说,岚贵人这胎本来很稳的,不应该有这样怀不住的时候。定是有外力所为,才让岚贵人落了胎。——这才三个月不到,岚贵人就遭了这样的罪,以后还不知怎样呢。”皇后一边说,一边拿帕子往有眼角印了印,很是伤感的样子。 贺宁馨见皇后居然说是她引得岚贵人流产,有些啼笑皆非,正想出言反驳,宏宣帝却开口了,对着皇后道:“梓童错怪镇国公夫人了。这事肯定跟镇国公夫人无关。——朕宣镇国公夫人深夜进宫,只是为了安抚岚贵人丧子之痛,并无他意。” 皇后一愣,有些尴尬地道:“陛下,臣妾知道镇国公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宏宣帝霍地站起来,走到寝殿中间,对着皇后沉声道:“天太晚了,皇后睡眠不足,说胡话呢。——来人,扶皇后回去歇息。不歇好了,不准出宫!” 皇后惊得站起来,当着满宫的内侍宫女,还有皇贵妃,以及贺宁馨这个外命妇,羞得满脸通红,对宏宣帝不忿地问道:“陛下是什么意思?——难道问都不能问一声?” 宏宣帝忍得额头上的青筋直爆,手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看着皇后有些张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害人者,必当有动机,有目的,有机缘,还要有好处。你倒说说,镇国公夫人害岚贵人,有何好处?!你就听这些奴婢下人的一面之词,就将诺大的罪名扣在我大齐朝堂堂一品国公夫人头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皇后吓得退后一步,喃喃地道:“臣妾只是想问清楚了,为岚贵人的皇儿报仇雪恨而已……” 宏宣帝闭了闭眼,手里捏的拳头慢慢松了下来,幽深的黑眸看着皇后,道:“身为皇后,不能谨言慎行,修身养性,反而人云亦云,如……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我跟你站在一起,真是……”看着皇后不知所措的眼神,宏宣帝到底把最难听的话咽了下去。 他知道皇后不聪明,也一直很放心这个皇后,可是真没想到,皇后没脑子到了这种地步。他的选择,他的坚持,是否真的正确?——宏宣帝第一次怀疑起自己以往的做法和心思。 皇后却没有想过这么深。只是她的大嫂裴舒芬经常在她面前念叨镇国公夫人不是个好的,还有镇国公府始终是宁远侯府再上一层楼的障碍,才开始起心盯着镇国公府。皇后想着,若是镇国公府倒了,不仅西北军户需要换人,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也会空一个出来,到时候她再劝服圣上,将爵位赐给她的娘家宁远侯府…… 所以当她来到岚贵人的寝殿,听服侍的宫女内侍说,从镇国公夫人离开关雎宫之后,岚贵人就觉得不适,便以为自己拿住了镇国公府的把柄。 而大出血的岚贵人在晕迷中不断呼唤“大表嫂”,让皇后也趁机在圣上面前进言,说要宣镇国公夫人进宫,以安岚贵人之心。 宏宣帝垂怜岚贵人,见她一直晕迷不醒说胡话,也有些着急,才派了快马和皇车出去,深夜将镇国公夫人宣了进来。又知道简飞扬同他妻子伉俪情深,肯定是不放心他妻子深夜一人入宫,便又允许简飞扬携行入宫。 只是镇国公夫人一来,皇后便使了这样一招,实在让宏宣帝也觉得脸红。 皇贵妃低着头站在皇后背后,不发一言,脸色隐在灯影里,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贺宁馨见皇后尴尬不已,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道:“请陛下恕罪。皇后此行,并无不妥。” 宏宣帝偏着头打量了贺宁馨一眼,“哦?”了一声,表示他很感兴趣,贺宁馨为何这样说。难道她真的要将谋害皇嗣的罪行揽上身? 贺宁馨敛目垂首,低声道:“岚贵人这事,应该将今日所有来过此宫殿的人都问到。臣妇今日确实来过关雎宫,所以皇后问臣妇,也是谨慎的意思。臣妇自当应答。”说着,便对皇后裣衽一礼,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妇今日来关雎宫,就是同岚贵人聊天而已,并无他事。” 岚贵人的管事姑姑一直俯首跪在地上,突然出声道:“今日镇国公夫人同岚贵人说话,特意将奴婢支了出去。镇国公夫人说完话以后,岚贵人就身子不适,还让医婆来瞧了瞧,煮了碗钩藤汤喝了顺气。” 宏宣帝“嗯”了一声。这些事他也是知道,还专程过来看过,并且特意嘱咐岚贵人的人,以后不要乱给岚贵人喝药,一定要让太医诊了脉再说。 贺宁馨听见这位管事姑姑的话,脸色慎重,问道:“这么说,是吃食上出了问题了。臣妇记得,当时管事姑姑可是在给岚贵人做油茶面,不知道管事姑姑给岚贵人吃了没有?” 那位管事姑姑似乎一时语塞,偷眼看了皇后一眼,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皇后却沉下脸来,道:“镇国公夫人如何知道是吃食上出了事,而不是镇国公夫人对岚贵人说了什么僭越的话,让岚贵人郁结于心,小产不适?” 这话连太医都听不下去了。他转过身来,对着宏宣帝磕了头,道:“岚贵人的小产,确实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若只是言语冒犯,断断不可能这样快见效。”意思是说,就算岚贵人是被气着了,也不可能中午被气,晚上就大出血。——又不是中风,或是快要生了,可以被气得当场发作。这才两个月的胎,要“气”掉了,还真是有些难度。 岚贵人躺在**听了一会儿,此时也有气无力地道:“……陛下,别怪我大表嫂,不是她……” 宏宣帝忙走回床边,握了岚贵人的手,温言问道:“你可觉得好些了?” 岚贵人点点头,脸上雪白一片,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白的。 太医见岚贵人终于可以说话了 ,便转过身,对岚贵人又问了一句:“请问贵人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适的?” 岚贵人偏过头,看着地上的管事姑姑,道:“外头宫宴的时候,我才睡醒过来,觉得饿,就让管事姑姑将油茶面拿过来,用了半碗,又用了一调羹的钩藤汤。结果躺下没多久,就开始……”说着,眼泪顺着她苍白的面容流了下来。 皇后越来越不安,着急地对岚贵人问道:“油茶面不是你常用的吗?怎么会有问题?”一想到油茶面是那位管事姑姑做得,皇后就心惊肉跳。那位管事姑姑,可是自己派来照顾岚贵人的…… 一更送到。二更下午两点。求大家的推荐票。都是帐号里自动生成的,不投就浪费了。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晚上单章答谢。0(n_n)ro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逆天的代价 下 (含为轩辕御谶书友的堂主加更) 岚贵人也点点头,虚弱地道;“以前都好好的。我口不好,也就油茶面能吃两口。我也不知,这一次,怎么就出了问题。” 那位太医便道;“钩藤汤虽不宜多用。可是岚贵人这胎还浅,又只用了一调羹,影响应该不至如此。”又问管事妇姑;“可否将剩下的油茶面和钩藤汤都端过来给我看看?” 那位管事姑姑不敢抬头,颤抖着声音道;“剩下的油茶面和钩藤汤,奴婢怕白瞎了,就自己吃了………………” 太医皱了皱眉头;油茶面吃了也就算了,钩藤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能随便乱喝……………… 太医正要再问,那位管事姑姑却对着皇后那边叫了一声“娘娘,放过奴婢的家人吧……………说着,往寝殿旁边的一根大柱子一头撞了过去,直撞的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圣上身边的内侍呼啦啦一声围了上束,只来得及站到圣上跟前护驾。 看见那管事姑姑血溅当场,还有她临死时候的话,宏宣帝眼睛眯了起来,看向了皇后。 皇后已经全身发抖,瘫倒在身后的炕上,脸色比岚贵人还要难看。 贺宁馨紧紧地盯了站在皇后身边的皇贵妃一眼,见她也是脸色煞白,比皇后的脸色还要难看三分,不由十分奇怪,将到口质问的话又咽了下去。 岚贵人刚刚才从晕迷中醉过来,转眼就看见这样鲜血四溅的场面,已经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寝宫的宫女内侍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一动都不敢动。 宏宣帝赶紧回身将岚贵人打横抱了起来,往殿外走去。 太医也跟着起身,跟在宏宣帝身后,出了寝殿。 宏宣帝走到门口,对自己身边的内侍总领下了几道旨意…命他代人清理岚贵人的寝殿,将岚贵人殿里所有的宫女内侍都暂时关押起来,皇后送回凤翔宫,暂时看管起来。同时也将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宣召到养心殿去。 皇贵妃不知所措地跟了上来,唤了一声“陛下”。 宏宣帝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也到养心殿里来吧。”说着…转身抱着岚贵人走了。 贺宁馨赶紧急走几步,追在宏宣帝后面出了关雎宫,同等在宫门外的简飞扬会合,一起跟着去宏宣帝的养心殿去了。 皇后在后面哭嚎一声,也叫了一声“陛下”想冲上来,追着宏宣帝出去,却被宏宣帝留下的几个内侍拽住了,架起来…要送回皇后的寝宫的关押起来。 皇贵妃落在最后,神色复杂地看了那些内侍一眼,冷静地呵斥道;“圣上还没有发话呢,你们敢对皇后娘娘无礼?!”提酷他们,圣上并未褫夺皇后的位份。他们若是这样对待皇后…日后皇后一旦东山再起,这些内侍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听了皇贵妃的话,那些内侍立时醒觉过来,松开了皇后,都躬腰站在皇后面前,道;“圣上有旨,娘娘还是别为难奴才。” 皇后脸上涕泪纵横,扑上来拉了皇贵妃的衣袖…颤声求道;“妹妹…妹妹,求你跟陛下说说…真的与本宫无关。本宫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皇贵妃回头缓缓地扫了一眼这个寝殿,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些跟上一世惊人相似的人和事,心里生出一股悲凉。 那个撞柱而亡的管事姑姑,说着同上一世同样的话。而大怒而起的宏宣帝,也暂时做出了同上一世一样的决定。就连皇后哭着求自己的语句和姿势,还有这所有人今日穿的衣裳服侍,都同上一世惊人的雷同。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岚贵人了。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岚贵人浑身冰冷,刚刚被人从井里打捞了上来,躺在她刚刚离开的**,香消玉陨。 而这一世,她失去了那个本来不存在的孩子,她自己看样子却活了下来。 对皇贵妃来说,她根本就不关心岚贵人的孩子到底是自然流产,还是被人陷害流产。无论哪种情况,皇贵妃都觉得无关紧妻。 她只在意,为什么,她阻止了岚贵人去参加今日的宫宴,应该让她避开了那个要她命的时辰,还是会发生这样的惨事? 皇贵妃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的这个晚上,岚贵人在宫宴上多喝了点酒,说是有些头晕,提前离开了宫宴的大殿,要到外面走一走,醒醒酒。结果这一走,直到晚上宫宴都散了,她都没有回来。她宫里的宫女内侍四处寻找,惊动了圣上,派了更多的人大规模搜宫,结果在离关雎宫不远的一个汉白玉阑干围着的小石井里,寻到了她的尸首。 谁都不知道,岚贵人到底是怎么爬上那个高高的汉白玉阑干,倒栽进尽能容一人上下的水井里的。 岚贵人被打捞起来后,放到了她的寝殿里。 宏宣帝来到寝殿,亲自审问岚贵人身边的宫女、管事姑姑和内侍。当问到岚贵人身边的管事姑姑的时候,这位管事姑姑没几下就露出马脚,难以自圆其说。就在宏宣帝想将她收监,详细再审的时候,她如同这一世一样,突然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让皇后娘娘饶了她的家人,然后便撞柱而亡。 同今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皇贵妃还知道,圣上,后来派人出去调查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查出来他们果然被一伙人控制在一个偏远的庄园里,等圣上的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部死在那里,一个活口都没有。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反而减轻了皇后的嫌疑,让谨慎异常的圣上认定是有人故意对皇后栽赃陷害。 所以过了不久,宏宣帝就解除了皇后的禁足,重新将执掌六宫的凤印发还给皇后。 可自那之后,皇后听从她大嫂裴舒凡的建议,将凤印交给了自己,让自己单独执掌内宫,皇后却成日在凤翔宫里养病,再不管事。 皇后当时的退让,被自己这一派的人看作是她心虚。 不仅是自己…就连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长公主殿下,都认为就算不是皇后做得,也逃不开她的推波助澜。因为那个管事姑姑,确实是在岚贵人一次偶感风寒之后,由皇后专门指派过来,给她养身的……………… 而这一世…事情的起因却截然不同。首先,这个管事姑姑,是岚贵人亲自求了来,给她自己安胎用的,不是如同上一世一样,是皇后千方百计塞迂来的。 那一天,当自己听说岚贵人居然亲自去皇后那里求了位照顾她怀孕的管事姑姑过来,惊得差点撞到凤栩宫的大门上。自己匆匆赶到岚贵人的关雎宫,发现那位岚贵人亲自从皇后那里求来的管事姑姑…正是上一世那位据说将她掀入井底的管事妇姑! 为此,自己百般劝说岚贵人,让她将这位管事姑姑送回去,再求一个过来。岚贵人就是不肯。皇贵妃无法,只好寻了由头…将那汉白玉阑干的石井填上了,才放下心来。 到了今天这个惨事发生的夜晚,皇贵妃又特意让这一世的镇国公夫人贺宁馨传话,阻止岚贵人去参加宫宴。想着她只要在今日足不出户,一定能避开她前世的不幸。 可惜的是,岚贵人躲过了劫难,她的孩子却承受了后果。 想到这里面的牵牵连连,皇贵妃突然不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因果之间,又在冥冥中怎样转换。到底是自己的插手…阻止了岚贵人上一世的悲剧,还是因为自己的插手,使上一世的悲剧,以另外一种形式降临到这个世上。 自己的逆天重生,到底是这一切的因,还是果……………… 皇贵妃精神恍惚地离开了关雎宫,来到了圣上的养心殿o 养心殿里,温暖如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既不太暖,也不太燥,一切刚好,不愠不火的样子。 皇贵妃走进养心殿的内宫室,心里已经慢慢平静下来。 她隐隐明白了什么,可是还不敢确定。 “见过皇贵妃娘娘。”贺宁馨和简飞扬赶紧从养心殿南墙下面的暖炕前面的织锦缎杌子上起身,给皇贵妃行礼。看起来,他们刚刚坐在那两杌子上,正安慰惊魂未定,躺在暖炕上的岚贵人。 宏宣帝坐在炕沿,脸上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凝神看着岚贵人的方向。 太医在隔间里写方子,从隔间挑起的门帘里,可以看见那太医奋笔疾书的侧影。 皇贵妃将眼神从太医那里收了回来,对着简飞扬和贺宁馨微微点了点头,又对宏宣帝屈膝行了礼,柔声道;“陛下,天晚了,是不是让镇国公夫妇回家去?” 岚贵人听见皇贵妃的话,惊恐地往四周看了看,又看向贺宁馨,大眼睛里蕴满了泪水。 宏宣帝就坐在一旁,贺宁馨也不好太过直接地安慰岚贵人,只好轻声道;“陛下,岚贵人是吓着了。恳请陛下将岚贵人换个宫室住住,或许能好些。” 岚贵人赶紧点点头,道;“陛下,给臣妾换个屋子吧,臣妾实在不敢再回去了。”朝夕相处的人突然在自己面前死于非命,任是谁也受不了。更何况岚贵人才刚刚小产大出血,比一般人还要虚弱几分。 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 宏宣帝拍了拍岚贵人的手,道;“放心,朕给你换个屋子住住。”说着,对外面朗声道;“传旨,晋岚贵人为岚昭仪,赐住岚清宫。”岚清宫是一处离养心殿很近的宫殿…一直没有住人。正好又有个岚字,应该很旺岚贵人。 从贵人一下子晋位昭仪,可是连升两级,中间跳过了婕妤一级。 不知道赵婕妤知道了,会闹成什么样子。皇贵妃突然想起了赵婕妤,连自己都有些奇怪。 贺宁馨和简飞扬赶紧起身向宏宣帝道谢,又向岚贵人道喜。 岚贵人却哽咽着道;“我宁愿用这个位份,换我的孩儿……………” 宏宣帝心情再也提不起来,起身道;“你跟你大表嫂说说话。”又对简飞扬道;“飞扬,你过来,朕有话要跟你说。”说着,就要出去。 皇贵妃连忙问了一声;“陛下,皇后那里怎么办?” 宏宣帝冷笑一声,道;“怎么办?让她好好歇一歇,别没事听人乱撺掇…耳根又软,脑子又不好使,还爱揽事,真是嫌她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说着,宏宣帝又对外传旨;“传朕的旨意,皇后体弱多病…以后就在凤翔宫养病,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出宫。将皇后的凤印拿过来,交给皇贵妃掌管。” 宏宣帝看着皇贵妃道;“仪贞,以后六宫之事,你就多操些心。”宏宣帝实在不想看见自己的孩子一个又一个成了人家的磨刀石。以前他同皇后在西南的时候,还生了三子一女,都平安顺遂的长大。如今回到宫里,自己才多添了两个孩子…马上就折了一个。难道禁宫,真的是同幼儿犯冲?! 皇贵妃脸色白得更加厉害,整个人更是摇摇欲坠,扑通一声给宏宣帝跪下了,有些语亢伦次地求道;“陛下…陛下,这事跟皇后无关。陛下不要将皇后禁足………………皇后乃六宫之主,天下妇人的表率,陛下切不可听了那刁奴的一面之辞,就………………” 宏宣帝从来没有见过皇贵妃这样惊惶失措的样子,心里突然泛起一丝不忍,忙上前一步,亲自将皇贵妃扶了起来…温言道;“你不用说了…朕都知道。皇后那个脑子,做得出这样的事么?朕将皇后禁足…只是不想她再让别人当了枪使,不让三个皇儿难堪而已。别说皇后,就连仪贞你,朕都可以担保,绝对跟此事无关。朕晓得你心善,也晓得你聪慧,胜过………………何止百倍。内宫这些事,你还是多操些心,帮朕分分忧吧。”居然已经不在外人面前给皇后面子。 贺宁馨同简飞扬面面相觑,又都低下了头,恨不得使个隐身法,将自己藏了起来,免得以后宏宣帝想起来他们亲耳听见他埋汰自己的皇后,心里不舒坦,随便给他们穿穿小鞋,他们就毫无招架之力。 宏宣帝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贵妃想不允都不行。她顺着宏宣▲的掺扶站了起来,心里又酸又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宏宣帝握了握皇贵妃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就要往外走去。 快要走到养殿内宫室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妇人哭闹声。 宏宣帝以为是皇后过来闹腾了,有些头疼地正要命人将皇后请回去,外面却走进来一个内侍,对宏宣帝回道;“启禀陛下,赵婕妤的管事姑姑来了,说………………说………………”结结巴巴地语不成句。 “说什么?!”宏宣帝不耐烦了,当他的养心殿是菜园子,今儿你来闹,明儿她来闹,真是不给这些女人几分颜色看看,她们一个个都不知道怎样才好了! 那内侍吓得跪下来,一口气道;“赵婕妤的管事姑姑在外面哭闹,说,说赵婕妤刚刚,刚刚在自己宫殿门口的台阶上摔了一跤,磕到了后脑勺,快没气了………………” 宏宣帝僵在那里。 贺宁馨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宏宣帝,又往皇贵妃那边瞥了一眼,却见皇贵妃已经软软地往地上倒去了。 贺宁馨吓了一跳,忙往皇贵妃那边快步走过去,将皇贵妃接住了,对宏宣帝道;“陛下,皇贵妃晕过去了。” 宏宣帝回过神来,也赶紧走过来,从贺宁馨手里接过皇贵妃,半扶半搀着,将皇贵妃扶到一旁垫了厚厚的狼皮褥子的大圈椅上坐下,又唤了太医过来给皇贵妃诊治。 在隔间写药方的太医拎了药箱过来,略微给皇贵妃搭了搭脉,就对宏宣帝道;“启禀陛下,皇贵妃娘娘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不是大病。 容微臣给扎上一针就能醉了。”言罢,从药箱里取出长针,给皇贵妃扎了一针。皇贵妃的手腕抖了两抖,过了没多久,便醒转过来,也听见了外面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皇贵妃苦笑了一下,有些气虚地对宏宣帝道;“陛下,赶紧命太医去瞧瞧赵婕妤#吧。臣妾不要紧,就是有些累了,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宏宣帝心有所感地点点头,道;“你没事就好。你若也是病了,朕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皇贵妃心里一动,指了指太医,道;“听见圣上的话了吗?还不快去?” 那太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第一千次在心底里暗暗咒骂老滑头宋医正。明明今儿是他的班,却说在家里吃年夜饭的时候摔断了腿,有一阵子进不了太医院当值了。谁知道他是摔断了腿,还是摔坏了脑子,还是黑了心肝脾肺肾?! “陛下也过去看看#吧。”皇贵妃又催促宏宣帝。 宏宣帝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苦笑道;“朕能不去吗?”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飞扬,你跟朕一起过去。看样子,今晚你没法回家了。”外面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简飞扬早就侍立在一旁,闻言对着宏宣帝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宏宣帝先行。 宏宣帝大步出了养心殿,又回到关雎宫去了。 养心殿的内宫室里,就只剩下躺在炕上闭目养神的岚昭仪,坐在大圈椅上若有所思的皇贵妃,还有坐在暖炕前面正盯着皇贵妃细看的镇国公夫人贺宁馨。 两个宫女从外面走进来,屈膝行礼道;“见过皇贵妃娘娘、岚昭仪、镇国公夫人,天快亮了,几位想要用什么早食?说了我们也好预备。” 贺宁馨和皇贵妃都没有心思吃东西,胡乱说了些常见的早食就让她们下去了。 贺宁馨看了看岚昭仪,见她正直愣愣地看着皇贵妃,显见是有话要问。 皇贵妃从沉思中抬起头,看见对面两人瞪着她的样子,苦笑着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贺宁馨咳嗽一声,问道;“皇贵妃娘娘真的不想解释一下,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问皇贵妃昨日为何不让岚贵人去宫宴。 皇贵妃当然无法说出实情,只是正色道;“本宫是为岚昭仪好。生育过的妇人都知道有孕的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也是孩子最娇贵的时候。本宫提醒岚贵人注意保胎,乃是一番好意。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岚贵人出了这种事,本宫也很心痛。” 贺宁馨听出皇贵妃话里的无可奈何,知道皇贵妃定是有所隐瞒。可是就如宏宣帝所说,此事应该同皇贵妃没有关▲。 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就算是皇后那样脑子不好使的人,也不会去算计岚贵人才不到两个月的胎。一个贵人而已,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真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更何况皇后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年,怎么会跟这些小妃嫔的子嗣过不去?最多如今日一样,利用过来打击打击别人罢了……………… 此地是宏宣帝养心殿内宫室,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都沉默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宏宣帝终于带着简飞扬回到这里,身后还跟着五皇子的乳娘,抱着五皇子在怀里。 皇贵妃和贺宁馨赶紧站了起来,关切地看过去。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一眼,道;“赵婕妤殁了。” 皇贵妃的身子摇晃了几下,赶紧扶住大圈椅的扶手,对宏宣帝问道;“现在正是新春……………”才是正月初二…出了这种事,可是不吉利。 宏宣帝用手揉了揉眉头,仔细想了想,对外面候着的内侍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将赵婕妤运到郊外的别庄去,就在那里发丧吧。”不过是个婕妤,还不到天下臣民要为她服丧的地步。 外面的内侍领了旨,匆匆带了去关雎宫,再次抬了一具尸首出去。 宏宣帝又叫了人过来,将岚昭仪送到新封给她的岚清宫里去了。看着乳娘怀里的五皇子,宏宣帝沉吟不语。 皇贵妃试探道;“陛下,不如臣妾先帮着带五皇子。等岚昭仪身子好些了,再将五皇子正式放在岚昭仪名下,如何?”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得失之间 听了皇贵妃的提议,宏宣帝沉吟半晌,道:“既然要给岚昭仪养,就直接送过去吧。她刚刚失了子,有五皇子在身边,也能有个念想。”说着,便吩咐了五皇子的乳娘和内侍宫人,道:“你们以后就是岚昭仪的人了。要记得好生伺候主子。” 众人都俯首称是,抱走了五皇子,去岚昭仪的岚清宫报到去了。 岚昭仪虽然还在病中,可是大家都晓得,宫里面的乳娘、内侍和宫女一堆,并不需要她亲自照看五皇子。不过闷的时候抱过来给她看一看,逗一逗而已。 说来奇怪,自赵婕妤去后,五皇子倒是一天天好了起来,吃奶吃得越来越多,每天的起居也越发有规律。而且跟岚昭仪很投缘,看见岚昭仪就咯咯咯地乐,让岚昭仪很快从失子的痛苦中走出来,每天记得去关注五皇子的吃喝拉撒,将她的郁闷冲刷得干干净净,身子恢复得很快。此是后话不提。 皇贵妃这边见五皇子的事情处理好了,便对宏宣帝提醒了一声:“陛下,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也跟着劳累了一晚上。” 宏宣帝本来还想留简飞扬议事,可是再一想,现在还是正月里的时候,衙门里封了印,闺阁里面都忌针黹,还是等过了正月十五再说吧。便对贺宁馨和简飞扬道:“两位辛苦了。”不等简飞扬和贺宁馨行礼说“不敢”,已经又对外面的内侍吩咐道:“传旨,赏镇国公西洋火枪一把;赏镇国公夫人宫缎八匹,宫饰四盒,还有……赐镇国公夫人进宫行走的令牌,可以随时进宫见岚昭仪。”前面的赏赐也就算了,后面的令牌可是难得,当年也只有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得过。 贺宁馨是有品级的外命妇,奉召可以入宫。不敢岚昭仪还不够资格直接宣召,每次都得通过皇后或者皇贵妃才行。贺宁馨有了令牌,岚昭仪只要派人传个话,贺宁馨便可以随时入宫觐见,倒是便宜。 简飞扬和贺宁馨忙跪下来领旨谢恩。 宏宣帝又对简飞扬道:“朕知道你眼馋朕那把火枪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赏给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嗯?” 简飞扬心领神会,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琢磨一番。” 宏宣帝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好男儿志在四方,对宏宣帝来说,在内宫里面对嫔妃的弯弯绕绕,还不如骑马射箭,驰骋疆场来得快意。 简飞扬和贺宁馨告辞出去,到外殿等候赏赐。 皇贵妃留在内宫室同宏宣帝说话。不一会儿的功夫,皇贵妃也出来了,笑着给简飞扬和贺宁馨点了点头,回自己的凤栩宫去了。 贺宁馨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等到内侍将这些赏赐给简飞扬和贺宁馨送过来的时候,这边天已大亮。 他们来的时候,坐得是皇城里面的大车。回去的时候,因为带了诸多赏赐,也是坐了同样的车回去。 简飞扬等不及,在车里就将放着火枪的锦盒打开,爱不释手的玩起来。 贺宁馨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这火枪是做什么用的?” 简飞扬简单解释了一下,道:“我曾经在西北驻防过一阵子,见过夷人用这种枪。不过这种东西造价太过昂贵,一般人根本用不起,也只有最高的将领才有。” 贺宁馨撇撇嘴,道:“再贵又能怎样?若真是像你说得那样厉害,就算倾国之力,还怕弄不到足够多的火枪装备?” 简飞扬笑:“就算买得起火枪,也用不起啊。”说着,将锦盒里几个黑糊糊的东西拿起来,给贺宁馨看,道:“看见没?火枪要有这些东西才有用。可是这种东西,用一个,没一个,又不像刀,砍得钝了,磨一磨再用。” 贺宁馨凑近看了看,问道:“多少钱一个?” “一两银子一个。”简飞扬有些没精打采了。这么贵,怎么不去抢? 贺宁馨同情地点点头:“那是太贵了。还是想点别的法子吧。” 简飞扬摸了摸下巴,笑而不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贺宁馨想起赵婕妤的死,简飞扬是跟着宏宣帝过去料理的,便悄悄问道:“赵婕妤哪里,有否可疑?” 简飞扬摇摇头,凑到贺宁馨耳边,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没有。” 贺宁馨不信。 简飞扬跟她解释。原来当时宏宣帝去岚贵人宫室的时候,暗卫都跟着过来了,守在关雎宫各个地方。有三个躲在高处的暗卫亲眼见到,那赵婕妤听说岚贵人落了胎,高高兴兴地从屋里面跑出来,结果在下台阶的时候,脚下一滑,仰面摔倒了。 当时她身旁并无旁人,并没有别人推她害她。内侍宫女还是过了一会儿才从后面跟出来,见她摔了,还以为没有大事,便将她抬到屋里去了。 后来她一直晕迷不醒,那些内侍宫女才慌了神,到处寻人去请大夫。可是那时候,皇后被禁足,皇贵妃去了养心殿,根本找不到人去宣太医进来。赵婕妤的管事姑姑才横了心,冲到圣上的养心殿去报信。 然后圣上才带了太医,同简飞扬一起去赵婕妤的宫室。 他们四处查看了一下,太医又检视了赵婕妤脑后的伤痕,说就是在台阶上磕的,正好磕到要紧的地方,便一下子没了。 贺宁馨无语。——这叫不叫“乐极生悲”?所以做人还是心善些为好,经常盼着别人倒霉的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倒霉了…… “那岚昭仪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宁馨继续跟简飞扬咬耳朵,“听见圣上说什么了吗?” 简飞扬低头咬回:“……这是个一石三鸟之计,圣上倒是怀疑赵婕妤和她家的亲戚……” 赵婕妤同岚昭仪本来是一个位份上的,就只高一级,又经常同她不睦,有动机。而赵婕妤这阵子同她的远房亲戚欧阳家走得很近,在外面结交朝臣,圣上已经有些看不顺眼了。本来打算过一阵子,就找个由头贬了赵婕妤和欧阳家,将孩子交给皇贵妃养的。谁知不用圣上动手,她已经被天收了,欧阳家也算暂时逃过一劫。 贺宁馨听了简飞扬的话,忧心忡忡起来:“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和岚昭仪走得近,会不会也让圣上看不顺眼?” 简飞扬偏着头想了想,嘴角微翘,缓缓地道:“我们应该无事。——岚昭仪大概再也不能生了,不会让圣上忌惮许多。再说,我这个性子,动辄得罪人,还要圣上帮我打圆场。若不是看在我爹和岳父份上,弹劾我的折子可以把养心殿淹了……” 贺宁馨会心一笑,又心下黯然。宫里头的事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你所得到的,到底是祸,还是福。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转头,看向了车窗外面繁闹的街市。 回到镇国公府,简飞扬扶着贺宁馨下车的时候,发现府里头的人都出来了,一个个面带焦急,站在大门口等着他们。 看见他们平安无恙的下车,简飞振第一个跑过来,声音带着些哽咽,道:“大哥,没事吧?”他叫过这么多次“大哥”,这一次跟以往完全不同,最是情真意切。 简飞扬也有些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没事。” 简飞振又对贺宁馨行了礼,也问了声好。 贺宁馨笑眯眯地道:“是我们的错。在宫里忙坏了,忘了托人回来报个信,让大家担心了。” 看见自己的丫鬟扶风和扶柳也在人群里面翘首以待,贺宁馨对她们吩咐道:“扶风、扶柳,带人去车里把圣上的赏赐搬下来。”又嘱咐她们别忘了给赶车的人打赏。 扶风、扶柳喜笑颜开,自去忙碌。 简飞怡、卢珍娴和郑娥也上来见礼。 贺宁馨见她们三人眼下都有青黑,显见晚上也都没有睡好,心里更是内疚,柔声道:“辛苦三位妹妹了,都去歇着吧。可把大家都折腾坏了。” 镇国公府的上上下下见两位主子不仅没有事,反而带了赏赐回家,知道定是圣眷正浓。先前担心主子会出事的下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贺宁馨和简飞扬也都累了,一起回去歇息不提。 皇贵妃的凤栩宫里,她一人坐在四皇子的摇篮前面,看着四皇子熟睡的小脸微笑。 四皇子的小嘴咂巴了两下,像是在寻奶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翻了个身,背对着皇贵妃睡了。 看着四皇子的样子,皇贵妃本来有些郁闷的心里如透进了一丝阳光,很多的不解和不甘都烟消云散。 就算如此,又怎样呢? 皇贵妃终于明白过来。 岚贵人本来是要死的,她既然躲过了一劫,她的孩子便帮她应劫了。 赵婕妤本来是没有孩子的,应该孤老一生。可是她生了个本来不应该存在的孩子。现在赵婕妤死了,她的孩子大概就能顺顺当当的活下来。 还有皇宫外面,裴舒凡提前死了,所以贺宁馨活了下来。而本来应该活至耄耋的简老夫人这样早就死了,谁会代替她活下来呢? 想起简飞扬和贺宁馨恩爱的样子,皇贵妃微微地笑:这一番天翻地覆,到底还是有人会一直幸福下去。不出意外的话,简老夫人的早死,换来的应该是简飞扬的子嗣存世。这一世,简飞扬不会再无后而终。 原来想要改变上一世的经历,就有人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 冥冥中自有天意在保持平衡,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人力能做的,便只有选择,而选择,就意味着要放弃,想鱼与熊掌兼得是不可能的。太过贪心,只会把自己拥有的也全都失去。 想通了这一点,皇贵妃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感谢大家昨天的粉红票。真的是感激,如果翻倍的时候还投,就更感激了。0(n_n) 求求大家手里的推荐票吧,每天不投就浪费了。投了还能涨积分,一举两得啊,大家表忘了…… 二更下午两点,含粉红180的加更。开始还粉红的债了。ro 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子拜年 上 (二更合一,粉红180+) 宁远侯府是过了两天才知道宫里头皇后被禁足的消息的。因为皇后娘娘突然被禁足,连皇后娘娘宫里的人都不得走动。宁远侯在宫里交好的那些内侍宫人,见圣上还在气头上,一时倒也不敢往外传消息。 等到圣上的气消了些,皇后所出的三位皇子带着妹妹和熙公主一起去求了圣上,要见母后。圣上看在四个可心的孩子身上,才挥挥手,让他们去凤翔宫见皇后去了,算是将对皇后的禁足略微松了些。 皇后这几日一直恐惧得不行。她嫁给宏宣帝这么久,从西南到回京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一向有人事事替她打点妥帖,从来没有被宏宣帝这样不着情面的厌弃过。 皇后也许不是很聪慧,可是她有个最大的优点,便是听话,全身心的听话。在家的时候,她全心全意听她爹爹老宁远侯楚伯赞的话。当年就是在老宁远侯的一手安排下,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西南边城,嫁给废太子为妻。西南是老宁远侯的地盘,皇后在西南的时候,虽然是一介平民,但在老宁远侯的关照下,没有人敢动她一根毫毛。 后来废太子复位成功,她进京做了皇后,一向很能罩着她的爹爹老宁远侯楚伯赞却突然去世了。她惶恐之余,忆起爹爹生前说过的话,将大嫂裴舒凡当作了智囊,事事听从,也顺利地度过了刚刚回宫,却又有合离的太子妃入宫为皇贵妃的困难时期。 本来若是裴舒凡还活着,皇后就可以这样悠哉游哉地过下去,不用自己动脑子,也不用自己担责任,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自己的娘家大嫂。 可惜天不从人愿裴舒凡居然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那一阵子皇后又坐卧不宁,不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没了人帮扶,她在后宫又要怎样面对皇贵妃这个强劲的对手。 好在老天还是待她不薄。很快她就发现,她娘家大哥的填房裴舒芬既是裴舒凡的庶妹,是裴家人,也是个有心人,说出来的话,比前大嫂裴舒凡的话还中听。而且很有头脑,给她出了很多出其不意、极为新奇的点子,在圣上那里得了许多脸面。 若不是后来裴家人出面让圣上选秀,她根本就不用天天面对这些如huā似玉的年轻妃嫔们头疼,更别说这些人还能生下圣上的子嗣! 不过无论怎样,皇后也没有想过去将妃嫔的胎一一打掉。一来她自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都要选妃,很快自己都要抱孙子了,根本不需要去跟地位低下的妃嫔较劲。二来,范家皇室子嗣稀少,因此一向很重皇嗣,对于敢谋害皇嗣的人处罚极为严厉。 所以对于皇后来说,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蓄意去针对某位妃嫔的肚子。就算现在的大嫂裴舒芬曾经半认真,半打趣地跟她说过,最好别让新晋的宠妃有生育的机会,都被皇后驳回去了。 这种事皇后深知不能沾。 可是如今岚贵人的孩子没了,线索从直指镇国公夫人,到直指皇后自个儿,实在是让皇后匪夷所思。 谋害皇嗣是什么样的大罪,皇后在刚进宫的时候,就听宗人府的人一再给宫里面的人训导过。一想到这里,皇后活到如今三十多岁,还从没有这样恐惧过。 这几天在凤翔宫里,皇后度日如年无心梳洗,忧心忡忡。 三位皇子带着妹妹来到凤翔宫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面目憔悴,发髻都有些散乱的母后同以前一向注重仪表,不打扮齐整了从来不见人的母后判若两人。 “母后您怎么这样了?!“和熙公主到底年纪小,看见皇后的样子,大大地吃了一惊。 三皇子握着她的手,轻轻抖动了一下,和熙公主就闭上了嘴,再不说话。 大皇子看见皇后的样子也很难过,薄薄的嘴唇抿了抿,对皇后问道:“母后,到底出什么事了?“皇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孩子,突然悲从中来,拿帕子捂着嘴,呜呜咽咽地苦了半天,才哽咽着道:“母后这次是不行了。你们…你们”看见和熙公主露出害怕的表情,皇后又舍不得让她听见这些糟心事儿,便对二皇子和三皇子道:“你们带着和熙公主去玩去吧,母后有话要跟你们大哥说。”将大皇子单独留了下来。 二皇子和三皇子年岁都不小了,也算是在宫里长大的,人都很机灵。听了皇后的话,知道事情有些棘手,二皇子便赶紧拉了和熙公主道:“妹妹,二哥前些日子出宫,给你寻了个好玩的面具回来,要不要跟二哥过去看看?” 三皇子也跟着道:“三哥给妹妹带了几个风筝,等会儿咱们去外面放风筝去?” 和熙公主也有十二岁了,虽然胆小,可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闻言赶紧笑道:“甚好。和熙好久没有放过风筝了。”又看着二皇子,甜甜地笑:“先去二哥那里拿面具,再去三哥那里拿风筝。”说完,对着皇后屈膝行礼,道:“母后,我们出去了。” 看见和熙公主甜美的笑脸,皇后的心情好了些,闻言点点头,道:“去吧,多叫几个人跟着,别落了单。“二皇子和三皇子齐声向皇后保证,他们不会让妹妹落单的。 皇后含笑挥了挥手,看着他们出去了。 大皇子束手站在一旁,面容沉静,一言不发。 皇后收回看向宫外的眼神,往大皇子那边看过去。见他外面披着一件乌云豹氅衣,露出里面的荔色立蟒白狐腋箭袖,头戴累丝珍珠簪缨束发银冠,面容酷似宏宣帝有着范氏皇族特有的好轮廓。 看见大皇子,皇后就想起宏宣帝当年成亲时候的样子,又一阵伤心,话都说不出来。大嫂裴舒芬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回想当真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真的不明白,为何自己当宏宣帝是自己的夫君而不是皇帝,却将宏宣帝推得越来越远。 “母后,您还好吧?”大皇子看见皇后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 皇后回过神来,对着大皇子拖手道:“来,到母后身边来。” 大皇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半跪在皇后膝前,仰头看着皇后。 皇后伸出手,一下下地抚着大皇子的鼻发,喃喃地道:“母后这次有大麻烦了。” 大皇子一动不动,看着皇后道:“母后别怕。有什么事,我们四兄妹同母后一起承担。” 皇后见大皇子如此懂事,更加伤心,泪如雨下:“是母后不好,拖累了你们。你们放心,若是母后的冤屈不能洗刷,母后宁愿自裁,也不会让你们的地位受损……” 若是实在没有法子洗清自己身上的脏水,皇后打算在宏宣帝宣布废后之前自裁。她深信,只要自己先死一步,宏宣帝就不能废后。她的嫡皇后的地位,便无人能取代。就算皇贵妃之后能登上皇后的宝座,她也只能是继后,她的儿子,永远要低自己儿子一等! 大皇子大急,急忙道:“母后万万不可!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无论如何,孩儿宁愿母后活着,好过那些虚无缥缈的虚名… 皇后含着泪笑了,道:“真是孩子。那些怎么是虚名?你以后就知道,那些东西,是值得用命去争取的。” 大皇子见直接劝,打消不了母后的傻念头,只好迂回曲折。知道母后最听大舅母的话,便道:“母后略等等,孩儿今日带着弟弟妹妹去给外祖母拜年。”对着皇后以目示意:“一定有办法的。” 皇后这才振作了一些,不再一心寻死,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圣上能让你们过来,应该也能让你外祖母和大舅母进来探视吧。”这是想让大皇子传话,让宁远侯太夫人和宁远侯夫人入宫甑见。 大皇子点点头,从皇后面前站起身,道:“母后稍安勿躁,孩儿去去就回。”说着,大皇子大步离了皇后的寝殿,去旁边的偏殿里,寻了皇后身边贴身的大宫女,问起这几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完大宫女的话,大皇子也有些傻了。他倒是知道岚贵人滑胎了,然后晋为岚昭仪了,也知道赵婕妤突然殁了,她的儿子就归了岚昭仪抚养。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把这些事情,跟自己的母后联系在一起… “怎么可能?这事绝对跟母后无关!”大皇子立时就想去寻宏宣帝说个明白。 皇后的大宫女赶紧拦住了大皇子,劝道:“圣上并没有认为是皇后娘娘做得。圣上只是生气,皇后娘娘一开始,说是,是镇国公夫人干得。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圣上才“……大皇子又挨了一闷棍。 一连镇国公夫人都能扯进来,母后真是……真是太有想象力了。 从皇后宫里出来,大皇子突然明白了父皇要将母后禁足的用意。 可是她到底是他的母后,他不能看着她在囚禁中憔悴下去。 大皇子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人去备车,他自己先去宏宣帝那里请了旨,说想带着弟弟妹妹去宁远侯府给外祖母拜年。 宏宣帝明知大皇子一定是想去宁远侯府,将宁远侯太夫人和宁远侯夫人请来劝劝皇后,不过他也没有拦着他。 拜年是孝道,极力挽救做错事的母亲,也是孝道。 “去吧。顺便帮朕给太夫人拜个年,就说,最近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朕一直脱不开身,没有法子亲自去给她老人家拜年。”宏宣帝和颜悦色地嘱咐大皇子。 大皇子精神一振,明白自己去宁远侯府请宁远侯太夫人和宁远侯夫人进宫,是过了明路了,本来沉甸甸的心里又好受了些,对着宏宣帝行了大礼,才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看着大儿子远去的背影,宏宣帝的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这个儿子,不仅容貌像他,连年轻时的那股性子也像他。想起当年,自己的母后不受隆庆帝待见,自己也是经常不顾隆庆帝的不悦,处处为母后说话。只是那时候,自己还太年轻,没想到自己的父皇,居然先废后,再处死了母后,完全不顾结发夫妻的情面…… 大皇子坐着车,带着两个弟弟和妹妹,在暗卫的簇拥下,悄然来到宁远侯府,给宁远侯太夫人拜年。 此时宁远侯府里,各房的人都在太夫人慈宁院里凑趣。为了热闹,宁远侯楚华谨将自己的几房妾室都一起叫了过来,将整个慈宁院上房挤得水泄不通。 太夫人看见宁远侯府人丁满堂,家宅兴旺,也极是欢喜,和颜悦色地跟楚华谨的各房妾室都说了话,又给了赏赐,还对裴舒芬特意嘱咐道:“这些个姨娘,都是有儿子的人,是咱们楚家的有功之臣,你可不能对她们太过苛刻。” 裴舒芬被噎得几乎要吐血,却还只能含笑应“是”。 楚谦益坐在太夫人身边,笑眯眯地道:“是啊,母亲嫁过来也有四年了吧?还没有孩儿,也怪可惜的。不过无所谓,爹爹有这么多孩儿,都是会孝敬母亲的。母亲就算以后一辈子没有孩子,也无碍的。 益儿自当孝顺母亲,为母亲奉养天年。” 裴舒芬皮笑肉不笑地搭了搭眼,道:“多谢世子。” 楚谦谦在一旁笑道:“母亲不用感谢哥哥,只要以后少给哥哥几个排头吃就是了。”说得好像裴舒芬故意给楚谦益找茬一样。 楚华谨抱着楚谦谦坐在太夫人身边,闻言也笑道:“既然孩子们都这么说了,你以后也对他们好一些。横竖我领你的情就是。” 裴舒芬抬眼看向楚华谨,脸色再也撑不下去,低下头,轻声“嗯” 了一声,也没有再说话。 几位姨娘会意地互相看了一眼,也都低下头,不说话,就听见几个孩子的声音,在太夫人跟前凑趣。 慈宁院里笑声朗朗,一派新春气象。当外面的婆子匆匆进来回话,道:“太夫人,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和熙公主过来给太夫人拜年了。”更是将慈宁院里的欢乐气氛推向了最**。 一群人喜不自胜地扶了太夫人起身,忙忙地往二门上头去了。 宁远侯楚华谨更是先走一步,去外院将几个外甥迎了进来。 众人站在二门上,看见侯爷领着一个几乎同侯爷一样高大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稍微矮一些的少年,两人中间走着一位穿着浅金色对襟长袍,披着淡黄色缎子面绣翠色雀眼纹大斗篷的少女,梳着双环髻头上插着一支双衔鸡心流苏坠的赤金凤钗,正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封号和熙的大公主,皆是皇后所出。 宁远侯太夫人作势要下跪,大皇子紧走两步,扶了太夫人起来,朗声道:“外祖母使不得。” 太夫人还是半行了礼,道:“皇家威仪,应该的。”说着,大公主也快步上前,给太夫人行礼,口称“见过外祖母”上来同大皇子一起,一左一右,扶了太夫人往慈宁院的上房里去了。 跟着皇子和公主出来的内侍宫女以及暗卫赶紧跟上,也往慈宁院里去了。 宁远侯府,以前几位皇子和大公主跟着圣上也来过几次,倒是不陌生。 裴舒芬走在后面,同楚华谨并肩而行,轻声道:“几位皇子和公主来了,是不是让姨娘们先回去?“楚华谨点点头,道:“嗯,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无妨。不过几位皇子和公主来了,她们再过来说话,就不合适了。”说着,转身对跟在后面的四位姨娘道:“你们先回去吧,把孩子们留下,去见见他们的表兄妹。” 几位姨娘高高兴兴地应了,叫了各个孩子过来。孩子还小的,就交待给乳娘,要好好照应,不要在几位皇子和公主面前丢了人,出了丑。大家都应了,便跟着侯爷和夫人进慈宁院去了。 几位姨娘自己带了下人回自己的院子等消息。 楚华谨和裴舒芬带着数个孩子来到慈宁院的上房,看见太夫人已经在上首坐着。身旁几个位置,一边是大皇子,另一边是二皇子、三皇子和大公主。 大公主旁边坐着楚谦谦,两个人正在说话。楚谦益过了年就要去做三皇子的伴读,因此也在一旁小声跟三皇子说话。 二皇子偏了头看着太夫人同大皇子寒暄,脸上笑眯眯的。 楚华谨进了屋子,对着屋里人笑道:“今儿真是热闹。”又对大皇子道:“不知什么时候能让你母后回来省亲。” 大皇子的神色有瞬间的黯然,便含笑点头道:“总有机会的,不急。” 楚华谨点点头,将自己的几个庶子、庶女叫了过来,给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大公主一一介绍。 以前几位皇子和公主跟着宏宣帝一起来宁远侯府的时候,这些庶子、庶女从来都没有露面的机会。说起来他们是皇子的表亲,其实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 几位皇子和公主都含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末了,三皇子突然调皮地道:“大舅,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的嫡子、嫡女? 说起来,我们其实也不是很熟的。”对着楚谦益眨了眨眼睛,楚谦益抿着嘴笑。 楚华谨脸一红,讪讪地道:“三皇子言重了。大舅一时忘了而已。 来,站在你旁边的,便是大舅的嫡子益儿,站在和熙公主旁边的,便是大舅的嫡女谦谦。” 三皇子转身对着楚谦益拱手,一本正经地道:“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楚谦益忍了笑,也拱手还礼,道:“不胜荣幸之至。” 楚谦谦也对着和熙公主屈膝行礼,笑着道:“楚谦谦见过和熙公主殿下。” 和熙公主笑着拉她起来,将自己腰带上的一个蓝色宫绦取了下来,亲自给楚谦谦戴上,道:“临安乡君,久仰久仰!” 几个孩子一番做作,倒也冲淡了楚华谨的尴尬之意。只是他看着三位皇子和公主都只跟太夫人,以及楚谦益和楚谦谦说话,并不怎么理会自己的庶子、庶女,又有些后悔把这些孩子叫过来,白白让他们没脸。 只有裴舒芬觉得甚是快意,走到太夫人身边凑趣。 太夫人拉着大皇子的手,关心地问道:“你选妃的事儿,宗人府可有信了没有?你都十七了,如今身边都没有个人伺候怎么行?你大舅在你这个年岁,都已经当爹了。” 大皇子看了看才七岁多的楚谦益,再看看宁远侯年岁最大的庶子楚文塔,比楚谦益要高出一个头,微微笑了一笑,道:“外祖母不是不知,太祖皇帝有遗训,皇室子弟不到十八岁,不能成亲的。”至于身边的人,那是另一回事,用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自己的床帏问题。 宁远侯太夫人却不依不饶,道:“要不,外祖母送你” 大皇子顿觉母后的的确确是外祖母的嫡亲女儿,忙拦住太夫人的话题,道:“外祖母,我们几个今天过来,一来是给外祖母、大舅、大舅母拜年,二来,是母后有些话,要跟外祖母、大舅和大舅母说。” 宁远侯太夫人叹了口气,嗔道:“你这孩子,真是”便看了屋里众人一眼,道:“你们先下去吧。”又问大皇子,今日能不能在宁远侯府吃一顿饭。 大皇子有些为难地道:“我们当然是想的。可是我们能出来的时间有限,过了点儿,回去又要被罚了。“皇子公主出宫,当然不是想逛多久,就逛多久的。 宁远侯太夫人也知道,便不再多说。 楚华谨起身跟自己的庶长子楚文培说了几句话,便让他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了。 大皇子在后面笑道:“劳烦世子和乡君,也带我的弟弟妹妹们,去你们屋里坐一坐,好不好?“居然有些话,连二宴子、三皇子、和熙公主都不能听。 楚华谨和裴舒芬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楚谦益和楚谦谦忙站起身,对太夫人和楚华谨行了礼,又对大皇子说了声“得罪”便带着二皇子、三皇子以及和熙公主,去自己住的屋子里去了。 跟着几人的丫鬟婆子、内侍宫女,呼啦啦跟着走了一多半,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子拜年 下 楚华谨见太夫人的贴身婆子还在旁边垂首站着,便吩咐道:“孙妈妈,去大门外守着,别让人靠近门前。” 孙妈妈屈膝行礼,应声退下。 裴舒芬这才有些着急地看向大皇子,问道:“是不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 大皇子缓缓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着楚华谨道:“大舅,宫里出了点事儿,跟母后其实无关。不过母后心思重,又容易想到别的地儿去。所以外甥想烦劳外祖母和大舅母一次,进宫去劝劝母后,让她放宽心,好好在宫里修心养性便成。”说着,又对着太夫人和裴舒芬各行了一礼。 太夫人端坐着不动,受了大皇子一礼。 裴舒芬却赶紧让开了,笑道:“使不得,使不得,断断使不得。” 大皇子便拱了拱手,道:“舅母客气。母后很听舅母的话,还请舅母多多开导母后。” 裴舒芬点了点头,道:“份内之事。——不过,大皇子也该跟我们说个明白,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若是不知端倪,我们可怎么劝皇后呢?若是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大皇子听着这话有理,犹豫了半晌,就将宫里那日晚上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又道:“其实父皇也没有听信那贱婢的话,怪责母后。只是如今宫里看起来是多事之秋,父皇为了母后着想,才将母后禁足……” “什么?!——禁足!” “禁足!” 太夫人和裴舒芬都惊呼起来。 太夫人更是从椅子上站起来,紧走两步,来到大皇子跟前,有些着急地抓着大皇子的衣袖问道:“华丹没事吧?”一着急,竟然忘了说皇后娘娘,将娘娘的闺名都说出来了。 大皇子握住太夫人的手,温言道:“无事,无事。”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太单薄,屋里的人明显不信“皇后无事”的说法。 “过年前,父皇就跟我长谈过,想让我过年后,就开始在六部三院里轮值,跟着习学政事。”大皇子不紧不慢地跟屋里的人道。 六部便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三院便是督察院、太医院和翰林院,都是朝堂的中枢机构。 另外还有文渊阁,乃是圣上的直属,可以颁发圣意,有票拟之权,乃天下文官之首。大皇子当然不用去文渊阁历练。 大皇子这样说,其实是在安宁远侯府众人之心,暗示他们,圣上对太子人选已经有计较,如今已经开始磨炼他了。让宁远侯府众人不要以为皇后禁足,就是大势不妙,尽出些画蛇添足的昏招。 裴舒芬却对大皇子说得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她倒是知道,这种历练,其实并不一定最后通向的是太子的宝座。原因很简单,裴舒芬认为,圣上年纪不大,看上去也不是短命相。大皇子年岁又大了,就算现在封了太子,三十年的太子做下来,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在裴舒芬心里,早就想到了出奇制胜的一招,就是让皇后娘娘再生个儿子。这个儿子,一定要成为圣上最小的儿子。这样无论圣上活得长还是短,他们手里都有必胜的底牌…… 大皇子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见屋里人都没有反应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叹气,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外祖母,您说呢?”却是看着宁远侯楚华谨。 太夫人哼了一声,道:“明日我就递牌子进宫,看看娘娘去。”又对裴舒芬道:“你也一起去,好好开导开导娘娘。” 裴舒芬笑着道:“自然要去的。不过,大皇子如今深蒙圣恩,也不能操之过急。一定要谨言慎行,万事以圣上的意思为准。在各部历练的时候,多听多看,少说话,更不要乱出主意。这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一定要记得跟六部三院的官儿搞好关系,别为了些许小事跟小人结仇,就不好了。”她的意思,便是让大皇子在六部三院历练的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博得好名声,比做实事要重要。 这种说法,大皇子却不敢苟同。他虽然不会故意去六部三院里挑刺儿,显摆自己的能干和权势,却是打算实实在在去这些部门好好学学,做几件实事出来。得罪人这种事,别人不敢做,如果自己这个皇后出的嫡长子也不敢做,忒也窝囊,看在父皇眼里,也不过是个庸庸碌碌的蠢牍罢了。——再说,自己要那些好名声做什么?谁能越得过父皇的名声?!难道真要朝中的人把他夸得比父皇还好?!这是给他出主意呢,还是给他拖后腿呢? “大舅母,朝堂之事,自有大舅操心。大舅母只要帮着劝好母后,外甥就记得大舅母的大恩了。”大皇子冲着裴舒芬长揖在地,已经是明着道谢,暗地里把她刚才的提议堵了回去。 裴舒芬笑着摇摇头,道:“我知道现在说了,你也是听不进去的。不过你既然叫我一声大舅母,我就不能不提醒你。这些得罪人的事儿,还是要少做。” 作为嫡出皇长子,裴舒芬觉得能力不是最重要的,四平八稳才是最重要的。皇后身旁那个虎视耽耽的皇贵妃,现在她的儿子还小,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一步步在蚕食皇后的权柄,他们怎么能不将皇贵妃放在眼里? 看见大皇子不以为然的样子,裴舒芬忍不住道:“难道大皇子真的认为,皇贵妃跟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皇子笑了笑,有些讽刺地道:“不会比镇国公夫人的嫌疑大。” 裴舒芬见大皇子有些抵触情绪,显然是相信他父皇的话,更胜过自己的话。便不再相劝,想着见了皇后,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几个人在屋里说完话,大皇子也将话带到了,跟这些人又话不投机半句多,便不欲再留。寒暄几句之后,就说只等太夫人和裴舒芬明日进宫去劝劝皇后去,自己起身告辞了。 裴舒芬忙派了婆子去将二皇子、三皇子、和熙公主都请了来,一人给了他们一份礼物,让他们的宫女抱着回宫去了。 晚间时分,楚华谨专程去裴舒芬屋里待了一会儿,跟她商议此事,琢磨圣上将皇后禁足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舒芬便道:“此事的关键,其实是岚昭仪身边的管事姑姑。这位姑姑,虽说是皇后派来的,可是既然跟了岚昭仪之后,还是不是皇后的人,就难说了。”暗指这位管事姑姑,其实应该已经被别人收买了,故意栽赃给皇后。她既然以命相搏,想必她的家人真的是受了钳制。 楚华谨赞赏地点点头,道:“跟我想得一样。皇后的冤屈要洗清,应该就着落在这位管事姑姑的家人身上。” 大皇子说得很清楚,皇后吓得要死,就是因为这位管事姑姑临死的时候,在圣上面前高呼,让皇后放过她的家人。那么,只要能将这位管事姑姑的家人找出来,便能找出幕后的指使人。——便是找不出指使人,他们安也要给他们安一个…… 裴舒芬对楚华谨的点子也十分赞同,拍着手笑道:“侯爷智计百出,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楚华谨弹了裴舒芬的额头一下,笑骂道:“小马屁精,就知道讨爷的欢心。” 裴舒芬心里一喜,楚华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她亲热过了,已经眼波如水,一波一波地往楚华谨那边飘了过去。又满口喊热,将扣得严严实实的蝴蝶盘扣解了两粒,一道深深的沟壑便在楚华谨面前若隐若现。 楚华谨咽了咽口水,猴到裴舒芬身上摩索了起来,低声道:“……偶尔一次,不要紧吧?”又去亲裴舒芬的小嘴。裴舒芬的嘴里早含了一颗自己做的催情药丸,慢慢给楚华谨哺了过去。 楚华谨闭眼含了,问道:“是什么?” 裴舒芬故意道;“侯爷这都吃不出来?香津丹而已……”味道跟祛除口里异味的香津丹确实一模一样。 楚华谨不易有他,一口咽了下去,又把玩起手里一对展翅欲飞的绵软鸽乳。 裴舒芬旱了许久,早就有些受不了了,闻言低声道:“侯爷放心,妾身还在吃药,不会有孕的……” 两人急得连外衫都没有脱,只拉松了裤头,便急急地放了进去。 裴舒芬许久没有承欢,此次当然是使尽浑身解数,借着催情药丸的作用,更是让楚华谨欲仙欲死。 完事之后,楚华谨起身穿上裤子,对裴舒芬调笑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还是偷着来,更有兴味些。” 裴舒芬虽然听着有些别扭,却不敢发作,生恐惹了楚华谨,他再也不过来了,只在炕上故意做张做致,想惹得楚华谨再来一次。 楚华谨却想起太夫人的话,不敢再偷试,忙忙地去了方姨娘的院子里,折腾了一晚上,才觉得将这股火泄了出来。便也跟裴舒芬一起,开始扳着指头数日子,只等着五年之期到了,他就可以搬回主院去了。 第二天,裴舒芬同太夫人装扮好了进宫的时候,楚华谨在方姨娘的院子里还没有起来。 裴舒芬自然知道是怎么回 事,在心里暗笑了一番,还在太夫人面前帮楚华谨分辩了几声,便跟着太夫人一起进宫去了。 二更下午两点。含粉红240加更。多谢大家的粉红票。别忘了给俺也投投推荐票。0(n_n)ro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皇后备孕 (二更合一,粉红240+) 皇后听说自己的娘亲和大嫂进宫来看她了…激动地跑■凤翔宫门口去迎接她们。 宁远侯太夫人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看见皇后居然到宫门口来迎接她们,也吃了一惊。再细看皇后的样子,果然憔悴了许多,眼角的细纹更是密密麻麻,生育了四个孩子的印记终于一一显露了出来,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裴舒芬暗暗心惊,想起宏宣帝依然俊逸深沉的样子,暗叹女人真是不如男人,不经老……………… 皇后看见太夫人,已经泪眼盈盈起来,抓住太夫人的手,叫了一声“娘”! 太夫人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听过皇后叫“娘”了,今日听见,也忍不住眼角湿润,也抓了皇后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示意她进去再说。 皇后忙忍住了,对着裴舒芬点了点头,携着太夫人一起进去了。 来到皇后寝宫内室的碧纱橱内,南窗下盘了一个小小的暖炕。炕上三面靠墙的位置一溜烟摆满了大迎枕,无论坐在哪里,都可以往后舒服地靠在大迎枕上。 —正是裴舒芬按照前世的大沙发给皇后提的建议…将这座长条形的暖炕布置成了一个超大形的沙发,确实很够新颖。 宏宣帝来到皇后寝宫的时候虽然不多,对这个暖炕的布置也是赞赏有加的。 皇后将太夫人请上了暖炕里面,自己和大嫂裴舒芬一左一右坐到暖炕上,中间摆了一个黄huā梨木四足上雕着镂空龙凤呈祥图案的炕桌。 宫女、内侍来回穿梭,给皇后、太夫人和宁远侯夫人上了茶和点心,俱放在她们中间的炕桌上。 皇后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了,才一手端起白玉祥纹瓷的盖碗茶盅,一手揭开盖子,拿盖子在茶盅上轻轻划了划,看着茶水不说话。 裴舒芬等了一会儿…瞥了一眼宁远侯太夫人,见太夫人还是看着皇后的样子,十分心疼的样子。 “皇后娘娘近来可好?”裴舒芬见谁也不说话,担心没有时间了,赶紧挑起了话题。 太夫人也连忙跟着问;“娘娘,听大皇子说…娘娘被禁足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听见娘家人关切的心,已经掌不住,拿着帕子捂了嘴,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场,才哽咽着道;“本宫给皇儿们添麻烦了。” 裴舒芬听见还是大皇子说得那些话,有些不耐烦了,正色道;“娘娘,哭不能解决问题。臣妇知道娘娘委屈…可是娘娘若不把当时的事情说清楚,我们想帮也帮不了了啊。” 皇后顿了顿,将帕子扔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又从枕头底下拖出一条崭新的帕子,将脸上擦了擦…才对裴舒芬和太夫人压低了声音道;“此事说来话长………………”便将那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舒芬凝神听着,觉得同大皇子说得八九不离十,便问道;“娘娘认为,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皇后眨了眨眼睛,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喃喃地道;“……………本来以为是镇国公夫人,可是圣上不信。” 裴舒芬叹了口气,道;“娘娘这样想…这件事之后…谁得到的好处最多,谁的嫌疑就最大。” 皇后蹙了眉头…眼神游移不定起来;“你是说………………”指了指西面凤栩宫的方向。 的确,此事之后,岚昭仪没了孩子,赵婕妤送了性命。而皇后自个儿呢,得罪了镇国公府,被禁足,并且被剥夺了凤印。皇贵妃却独掌了六宫大权,既在圣上那里卖好,又跟镇国公府搭上了线。 皇后禁足的这几日,也听宫女内侍闲聊过,说皇贵妃对岚昭仪十分照顾,亲自吩咐内务府,岚清宫那边,一应东西都要上好的。听说圣上十分满意,如今回了内宫,只去岚清宫和皇贵妃的凤栩宫两处,已经多日没有召过妃嫔侍寝……………… 听见皇后将这些事情一条条摆出来,裴舒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皇后娘娘也是聪明人,可知道臣妇说得是什么意思了?” 皇后又有些怀疑;“可是她是仟么时候收买了岚昭仪的管事姑姑?按理说,她没有娘家人,谁会在宫外帮她?” 裴舒芬的眉毛挑了起来,道;“这就是臣妇今天进宫的目的。娘娘,您可知道,这位管事姑姑是哪里人?家里人又在何处?若是有个来头,侯爷也好在外面查访查访。” 皇后忙道;“本宫一直琢磨此事呢。幸好大哥大嫂跟本宫想到一起去了。”说着,从炕上起身,往内室走去。 过了一会儿,皇后拿了本册子走进束,给裴舒芬和太夫人细看;“娘、大嫂,你们看,这就是那位管事姑姑的来历。能到宫里来做宫女,又做到管事姑姑,都得是身家清白,有据可查的人。当年她在本宫这里当差的时候,她的出身来历,便都放到本宫这里了。” “岚昭仪可知道这些?”裴舒芬一边看,一边问。 皇后脸色有些不自然,低了头道;“………………应该不知道。她那时候只是个贵人,不是一宫主位,有些东西,就没有给她。”本来是想自己留一手,结果留成了祸患。皇后此时也是悔之不迭。 裴舒芬赶忙安慰皇后,道;“有了避些东西,查起来就方便多了。娘娘这里可有纸笔,让臣妇抄录一份回去,给侯爷看看。” 皇后亲自出去拿了纸笔迂来,看着裴舒芬将管事姑姑的资料都抄写了一遍。 “娘娘,我们在宫外”自当为娘娘尽力,找出这位管事姑姑的家人。娘娘在宫内,也要记着盯着皇贵妃那里,且不可轻敌。”裴舒芬在皇后耳边细细地嘱咐。 “可是大皇儿让本宫什么都不要做………………”皇后不知道该听谁的。 裴舒芬含笑道;“大皇子年纪轻,没有经过什么事儿,没有想那么多,也是有的。其实这样也好,糊涂一些,至少不会给娘娘惹事。” 皇后有些不高兴,如同每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一样,不喜欢听见别人说自己的孩子不好,不虞道;“大皇儿从小就聪明…见事机敏。圣上待他,从来就与别的皇儿不同。” 裴舒芬知道自己是忠言逆耳,忙打圆场;“娘娘说得是。以后这些担子,都要着落在大皇子身上,娘娘现在多给大皇子一些历练也是有的。 皇后这才罢了,招呼太夫人和裴舒芬喝茶吃点心。 几个人又闲话了半晌裴舒芬才看了太夫人一眼,想把自己的筹划说给皇后听。 先前从宁远侯府来到宫里的路上,裴舒芬已经在车里将自己的打算细细地说给太夫人听。 太夫人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当时满口赞好,让她进了宫之后,寻了机会就同皇后说清楚。 裴舒芬的这一眼,提醒了太夫人。 太夫人从炕里面挪到炕边,裴舒芬赶紧下炕,帮太夫人穿鞋。 “你们聊老身有些累了,去娘娘的暖阁歇一歇可好?”太夫人笑着道。因是私密话题,太夫人不想坐在这里,让皇后难堪。 皇后愣了一下,狐疑地看了裴舒芬一眼。 裴舒芬笑着对皇后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自己转身扶着太夫人到暖阁里面,交给宫女服侍,才又转身回到里间的碧纱橱里。 皇后端坐在炕上,满脸疑虑地看着裴舒芬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裴舒芬笑着坐到皇后身边,道;“娘娘见谅,臣妇僭越了。” 皇后往旁边让了让,并没有端起皇后的架子,只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急切。 裴舒芬便凑到皇后耳边轻声道;“娘娘我们觉得,娘娘应该再要个孩子了………………”皇后这时有孕才能向所有人证明,皇后仍蒙圣宠,也可以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人,让她们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皇后臊得脸都红了,低声嗔道;“本宫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件事,哪是本宫说了算的?”顿了顿…皇后又轻声道;“就算本宫想生,也得怀得上才行啊………………”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皇后自从西南回到京城,已经七年多了,却再无所出。 裴舒芬想了想,皇后今年三十有三。在裴舒芬的前世,这个年纪的女人,生孩子的比比皆是,并不出奇。可是在这个异世,女人过了三十,就极少能生出孩子了。皇贵妃三十岁那年生孩子,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而皇后若是有孕,就比皇贵妃更加“高龄”了。 也难怪皇后为难。女人年纪大了,就不是想生就能生了。 “娘娘,今儿舒芬就以大嫂的身份跟娘娘说话,还望娘娘不要怪罪。”裴舒芬笑盈盈地道,知道要说服皇后…还要下一番功夫。 皇后点点头,道;“自然不会怪罪。你但说无妨。” 裴舒芬便凑在皇后耳边问道;“请问娘娘的小日子准吗?” 皇后点点头,脸上的红晕稍微退了些,又想起裴舒芬是没生育过的人,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裴舒芬早想好了托辞,道;“舒芬在娘家的时候,喜爱看杂书,以前看过许多医书,对这些事情,并不陌生。再加上早年我嫡姐裴舒凡为了生下益儿和谦谦,也是让我嫡母去寻医问药,所以我略知一二。” 皇后是知道裴舒凡当年最初为何生不出孩子的事儿,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道;“那件事,是娘对不起你嫡姐………………” 裴舒芬忙拦住皇后的话头,解释道;“娘娘别这么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舒芬今日说起此事,是想娘娘相信,舒芬有法子,让娘娘增加怀孕的机会,就看娘娘愿不愿意试一试。” 皇后半信半疑,对裴舒芬低声道;“你真的有法子?” 裴舒芬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三粒药丸,还有一张药方,塞到皇后手里,道;“这是我嫡姬当年用过的方子。我在娘家的时候,一个偶尔的机会,从嫡母那里得来的。实话跟娘娘说,舒芬就正在用这些药丸,给自己补身。只等八个月后舒芬的‘五年之约,到期,就可以有孕了。”当时发誓五年不能有孕,很快就要到期了。 皇后也是知道的,闻言已经信了大半。 可是药丸到底是入口的东西,她不敢造次,将小玻璃瓶塞回到裴舒芬手里只收了药方,道;“本宫让太医院的药师照方配药就是了。你这些药丸配制不易,还是自用吧。” 裴舒芬没有坚持,收回了小玻璃瓶,只是对皇后掩袖笑道;“娘娘体贴臣妇,臣妇有福了。只不过,娘娘若是要将方子给太医院的药师,还是得挑个心腹人选才好。不然这方子传了开去,这宫里可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小皇子小公主了。” 皇后又踌躇了;“这么厉害?”将方子拿过来仔细地看。 只见上面写着“鹿胎膏十钱、**羊藿十钱、枸杞子十钱>当归五钱、女贞子五钱、玉竹三钱、党参三钱、杜仲四钱、黄芪四钱、熟地四钱、11芎四钱附以红糖,揉制成丸,以两次葵水之间服用为佳,当利妇人孕身。”其实是一幅促排卵的中药。 皇后看了半天,只知道避些确实是补身子的药就是不知道凑在一起,是不是功效加倍? 裴舒芬察言观色,知道皇后已经有些动心了,便又将小玻璃瓶拿了出来,道;“这是舒芬亲手制的药。皇后若是有疑虑,以后舒芬按着日子进宫,将一粒药剖成两半,舒芬跟皇后娘娘同时服用如何?”若是毒药将自己也毒死算了。 裴舒芬这样说,皇后顿时疑虑全消欣喜地道;“那就劳烦大嫂了。”又道;“今日恰好是两次葵水中间的日子,不如我们一起吃一粒?” 裴舒芬点点头,问道;“皇后娘娘可有小银刀?” 皇后又进去内室,从自己的梳妆台上,取了把小银剪子过来,问道;“没有银刀,银剪怎么样?” 裴舒芬笑着接过来,从玻璃瓶里倒出一粒黑糊糊的药丸,拿着银剪嘎崩一声,将那药剪成两半。 皇后不经意地往小银剪上扫了一眼,又等了一会儿,见那银剪也没有变黑,便道;“可以吃了吗?喝茶会不会降低药性?” 裴舒芬摇头道;“应该不会。”说着,同皇后一起,一人半粒,吃了下去。 然后裴舒芬又剪了一颗,两人又吃了下去,算是一人吃了一粒药。 吃完药,裴舒芬跟皇后咬耳朵;“圣上都什么时候召皇后侍寝?” 皇后涨红了脸,道;“圣上初、十五都会到本宫的宫里来。只不过不是每次都办事的。 裴舒芬也有些脸红,不过还是嘱咐道;“娘娘要记得,就算吃了这药,可是没有种子,照样不能有孕的。”已经说得很露骨了。 皇后虽然生了四个孩子,可是还没有同外人谈过这些床帏之事,闻言已经羞得耳朵都红了。 裴舒芬说了半天,见皇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说,起身道;“下个月这个时候,臣妇再进宫见娘娘。若是无效,咱们继续。”又千叮咛万嘱咐,让皇后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起来,就连圣上那里都要守口如瓶。若是让圣上知道皇后伙同娘家人算计他,到时候圣上一怒,皇后就算有孕也会失去圣宠。 皇后深以为然,对裴舒芬保证道;“放心吧。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无一个外人知晓。”也叮嘱裴舒芬,千万不要将药方外泄。若是这药方真的这样神奇,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皇后可真的不想看见,这宫里的小皇子小公主越来越多的“盛况”。 裴舒芬当着皇后的面,将药方投到旁边的熏笼里焚了,对着皇后笑道;“都记在臣妇的脑子里了。” 皇后这才放了心,对裴舒芬越发言听计从。 裴舒芬见自己的计策一条条都被皇后采纳,也十分得意,便又寒暄了几句,就同皇后告辞,出去暖阁里寻了宁远侯太夫人…一起出宫回宁远侯府去了。 回宁远侯府的车上,太夫人问起来这件事,道;“你跟娘娘都谈妥了?” 裴舒芬点头笑道;“娘娘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已经答应试一试了。”给皇后吃促排卵药的事儿,裴舒芬跟太夫人却没有提过。 这件事可大可小。虽然裴舒芬现在好多药方,已经是让外面的大夫改良过了。可是这个药方她不欲让外面的人知晓…只是自己将药方分了好几份,分着拿去外面给人看,另外相应添减了许多成分而已,又将药量改小,以免出现长公主那样的情况。 经过改良的药方再加上她的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用量减半,裴舒芬深信,这一次,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自己虽然陪着皇后吃了一粒药,却知道暂时对自己还不会起作用。因为这天早上,她就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提前到了。 回到宁远侯府里,裴舒芬袖着那张写有管事姑姑家人信息的字条,去外院寻楚华谨。 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却告诉她,侯爷出去访友去了不在府里头。 裴舒芬有些气闷,随口问道;“去哪一家了?这几天的帖子我都看过了,今天正好是个空档,没有人今天请我们啊。 秦力生笑嘻嘻地道;“回夫人的话。今日是单先生下了帖子给侯爷,邀侯爷去大觉寺听方丈讲禅很是风雅呢。” 裴舒芬心里一紧。这些天忙忙碌碌,居然将单先生这档子事给忘了。 “秦管事,我就是想问问,既然世子不需要先生了,还要单先生入府做什么?不如咱们给他介绍到别的府邸怎么样?我上次听说,定南侯府也在寻先生呢。”定南侯府就是齐姨娘的娘家。定南侯的嫡长子,也就是齐姨娘的嫡亲哥哥,便是去年年底的时候由宁远侯楚华谨一力保举去西北做了西北总兵。 秦力生打了个哈哈,敷衍道;“夫人帖子都发出去了。再说我们府里头,连几个先生住的地方都收拾齐整了。再推脱,让别人知道了,还真当咱们府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只能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一个人都养活不起。这要传出去,咱们宁远侯府的名声可就真不好听了。” 裴舒芬当然说不出她要拒绝单先生入府的〖真〗实理由,也不过是白问问,存着万一的心思,也将此事了结了为好。 既然试了这么多次,都没法子摆脱这个单先生,裴舒芬也只能暂时认了,等以后再说。 楚华谨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才回来。 知道裴舒芬白日里去外院寻过他,楚华谨便去了中澜院,问裴舒芬有何事。 裴舒芬先仔细打量了一下楚华谨,见他眉目端然,脸色红润,神采奕奕,气色很好的样子,笑着问道;“听说侯爷今日跟单先生去大觉寺了?” 楚华谨一拍大腿,对裴舒芬道;“你真是有眼光!这单先生,果然是有大才之人。别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连参禅悟道,也是一把好手。今日在大觉寺,连大觉寺的方丈都险些败在他手下!若是我当年有避样的人做先生,今日的成就绝对不止于此!” 裴舒芬在心底里撇嘴,暗道,若是你从小跟着这位单先生做学生,大概也就没咱俩什么事儿了……………… “侯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单先生再好,也只是一个落地举子,坐馆先生。而侯爷,却是经天纬地之才,治国经纶之士,哪是单先生那些huā里胡哨的‘琴棋书画,、‘参禅悟道,可以比拟的?”裴舒芬做出对单先生极为不屑的样子。 楚华谨听了十分受用,便将单先生抛在脑后,问裴舒芬;“你今日去宫里头见了娘娘,有些仟么事?” 裴舒芬便将皇后说得话都说了一遍,又将自己劝的话说了一遍,还把抄录的管事姑姑家人的来历给侯爷看。 楚华谨仔细看了看,立时起身道;“我去外院跟人商议商议。”起身便走了。 来到外院,楚华谨立刻叫了几个善于打探消息的人,给了他们一个地址,让他们去打听住在这里的人怎样了。 这些人打听了两日,回束给楚华谨密报,说是住在这个地址的一户人家已经被转移到京郊的一个别庄上去了。 楚华谨大喜,一边让人去打听那个庄子是谁的,一边点齐了人手,打算明天就去搜庄。 提醒大家一声。明天就是28号,开始粉红翻倍了。大家再等一等,明天早上,或者今天过了晚上十二点投也行。没有粉红饔,记得给俺投免费的推荐票哈。拜托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皇子的心事 上 这一天,京城里很多人都很忙碌。高门大族的年节吃请正进入**。初八之前,都是各家亲戚之间的走动吃请。初八之后,就轮到同僚同年和各路朋友,有些规矩大,门槛高的人家,连家里的下人都比一般人家要豪富,也会请了主子去自己家里坐一坐,吃顿酒,听场戏,联络一下主亻卜感情。 皇城外宫城里的承祥殿,是大皇子的住处。一年后,他将在这里大婚,然后搬到皇城外给他预备的亲王府里居住。皇城里的东宫当然是留给太子的,如今太子未封,皇子满了十五岁就要离开内宫,去外宫城居住。 宏宣帝现在五个皇子,最大的三个都是皇后所出。大皇子今年十七岁,二皇子今年十五岁,都已经搬到了外宫城里。大皇子住了承祥殿,二皇子住了景德殿,两个宫室挨着,两兄弟平日里也经常往来。 他们跟着宏宣帝和皇后回到京城的时候,大皇子已经十岁,二皇子也已八岁,都到了懂事的年纪。不比三皇子以及和熙公主,这两个算是在宫里长大的。当年在民间的事情,三皇子和和熙公主基本上已经记不清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却还记得以前他们一家在西南时候的事情,对于以前的爹娘,现在的父皇、母后,心情都很复杂。 这天一大早,大皇子正坐在偏殿里吃早饭,三皇子如同一颗小油豆子一样爆了进束,大声叫;“大哥!”声震屋宇,让大皇子端着粥碗的手抖了一抖,才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三皇子苦笑着摇摇头,道;“三弟,你真的是宫里长大的吗?” 三皇子非常的跳脱,从小就顽皮。宏宣帝又说他这样很好不要拘了他,小小年纪就同泥塑木偶一样,有什么意思? 在宏宣帝的纵容下,三皇子当然是〖自〗由成长,无忧无虑。好在他的两个哥哥都是沉稳厚重之人,他从小就喜欢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如同小跟屁虫一样,倒是也学了几分哥哥们的样子。所以虽然淘气,但是也知道分寸,又极疼妹妹,友爱兄长,什么好事都记得先给哥哥,再给妹妹,自己倒是放在最后。 这番心性,让大皇子和二皇子也都对他非常关爱看重事事记得提点他。 不过三皇子不大爱念书,只爱骑射,曾经在御书房经常是垫底的那一个。御书房的裴太傅提议将自己的外孙楚谦益召进来给三皇子做伴读,宏宣帝一口允了,也是想让楚谦益在书本方面给三皇子多些帮助。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希望三皇子在念书方面,有所长进的意思。 听见大皇子又埋汰自己,三皇子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坐到了大皇子身边,敲了敲桌子,对伺候大皇子吃早饭的宫女道;“给我摆幅碗筷我也要吃。” 大皇子使了个眼色旁边只看着大皇子行事的宫女赶紧福了一福,去拿了一幅碗筷过来放在三皇子面前。 三皇子手里拿了个酱肉包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才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大哥这里的酱肉包子好吃!” 大皇子笑了笑,还没有说话,二皇子已经晃悠着进来,坐到大皇子的另一边,慢悠悠地道;”这是自然。你在内宫吃得酱肉包子,是御膳房那些黑了心的只会做温火膳的厨子们做的,那比得上大哥这边,巧手铭心姐姐亲手做得酱肉包子呢?—是吧?”冲站在旁边的大宫女眨了眨眼。 那位大宫女,正是大皇子的贴身侍女铭心,本来是皇后给大皇子预备的房里人。大皇子却推说未娶妻,执意不肯,让铭心做了承祥殿里管总的头儿,除了大皇子的内室她不能进去…哪里都归她管。 皇后也曾暗示大皇子,以后成亲的时候,若不想留铭心,将她放了出去也使得,宫里的避孕汤也齐全,不用担心会有庶出皇子出来,给以后的皇子妃添堵。 大皇子却说,铭心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他既然不想照顾她一辈子,就没得耽误人家以后的大好姻缘。皇后以为大皇子看不上铭心,也曾听了大嫂裴舒芬的建议,命宗人府挑几个身家清白的绝色女子进来,送到大皇子的宫里,惹得大皇子不仅将几位佳人都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皇后才罢了,再不敢给他送女人。 二皇子就不一样,他满了十五岁,就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不过他从来就没把这些女人放在心上,也对她们明言,以后他娶妃的时候,这些人都要放出去的,别存着别的心思七想八想。以后他的侧妃侍妾,也会让正妃来操持,不会自己直接纳了,打嫡妻的脸面。 听见二皇子打趣的话,铭心涨红了脸,屈膝行礼道;“二皇子过奖了。”又对皇子道;“三皇子若是喜欢,铭心再去厨房多做一笼给三皇子带回去用。” 三皇子听了大喜,笑眯眯地挥手道;“正好!正好!快去!快去!” 铭心笑着看了大皇子一眼,大皇子也点点头…道;“去吧。记得看着点儿,从头到尾不能离了你的眼睛,知道吗?” 铭心忙行礼道;“大皇子放心。奴婢不会让别人插手的。” 给皇子做吃食,小心没过誉的。不过外宫城里暗卫多,比内宫管得还严些,想做手脚的人还真是很少。 等铭心出去了,偏殿里只剩下兄弟三人。 三皇子又拿了一个酱肉包子,含在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大哥、二哥,你们今日要去哪里玩?” 大皇子和二皇子相视一笑,对三皇子笑道;“我们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三皇子不到十五岁,不得擅自出宫,跟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同。 三皇子笑眯眯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嘟哝道;“………………你们不带我去,我去父皇那里告状,就说,大哥………………”说到这里,三皇子狡黠地看了大皇子一眼,摆出一幅“我知道你的秘密”的样子,洋洋自得。 大皇子低了头继续喝粥,当没听见他的“威胁”。 二皇子却眯了眼睛,看着三皇子,懒洋洋地道;“有本事,你去告去。以后可别再哭哭啼啼过来道歉求饶,也别怪我们再不带你出去……………二皇子的声音虽轻柔,听在三皇子耳朵里,想起以前被二哥“恶整”的那些事,轻轻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嘴硬,换了软软的腔调,一心一意地求起情来。 大皇子和二皇子如看猴戏一样看着三皇子求了半天,才起身擦了擦嘴。 大皇子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出宫的令牌,扔给三皇子,道;“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自己出去。这是我昨日向父皇求的令牌,便宜你了。”意思是,其实大皇子昨日已经求得宏宣帝同意,三皇子刚才的作小伏低,其实白做了。 三皇子见自己的意图又一次被大哥“料敌在先”不由扁了扁嘴,做出一幅不情愿的样子。手里却将那出宫的令牌握得紧紧的,抿得紧紧的嘴角微微上翘,将他喜悦的心情暴露无疑。 大皇子和二皇子相视一笑,对着三皇子一招手,道;“我们今日要骑马出去。你去让人把你的小八牵过来吧。” 三皇子年岁小,身量还未长成,平日里都是骑得一匹长不高的煽马,三皇子给起名“小八”也是有一段来历的。那马的马力不错,就是外观上难看了些。特别是跟大皇子和二皇子那两匹四蹄踏雪和乌云追月的宝驹相比,简直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看见三皇子目瞪口呆的样儿,大皇子和二皇子终于觉得今日就算带着这个弟弟再麻烦,这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值回票价了。 “喂,还去不去?不去我们先走了哈。”二皇子还在那里火上加油。 三皇子咬了咬牙,反正是微服出去,也没人知道他是皇子。去就去,谁怕谁!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两个身姿不凡的年轻人带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已经来到京城的大街上。 “大哥,要不要先去你的王府看一看?”二皇子笑得有些狡。 大皇子点点头,扬鞭在马上抽了一鞭,道;“自然要去看看。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快两年了,还说没有造好。”一边说,一边嘴角微微翘了起束。 大皇子的府邸,在京城的核心地段,同辉国公府就隔了一条巷子。 三个人骑着马来到这里,大皇子却没有看一眼自己未完工的府邸,只是溜到辉国公府的一边院墙底下,打了呼哨。 未过多久,那边也传来一声呼哨。 再过了一会儿,辉国公府靠近这边的一个小小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钻出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厮模样的人,闪身出了辉国公府。 大皇子一见来人,眼前一亮,赴紧纵马上前,伸出手对来人简短地道;“上马!” 那人扬起头,冲着大皇子粲然一笑,握住大皇子的手,微一借力,便上了大皇子的马,坐在了他的身后。 三皇子骑着自己的小煽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小………………小………………七姨………………” 一更送到。二更粉红加更两点。恳求大家的粉红票支持哦!记得也别忘了给俺投投推荐票。感谢大家昨天的粉红票,还有前天书友炫影、zhayel978、龙之殇情打赏的香囊。忘了答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皇子的心事 中 (含粉红300加更) 这个穿着青衣,打扮成小厮模样的人,正是辉国公府大房辉国公的嫡幼女七姑娘宋良玉。宋良玉的嫡长姐嫁给了安郡王为正妃,安郡王是三位皇子的叔叔辈。所以宋良玉的辈份,从她嫡长姐那里算起,要比三位皇子高一截。 当年三位皇子跟着宏宣帝和皇后回到京城的时候,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大皇子跟宋良玉的年岁差不多,因了安郡王妃的关系,几个人很早就认识了。 不过除了三皇子经常叫宋良玉做“小七姨”…大皇子和二皇子从来就不叫她“姨”只是叫她“小七”。也是因为这个亲戚关系弯得远了些而已,叫她“姨”不过是表示长了一辈的意思,并不是真的“姨”。 三皇子不忿两位哥哥对宋良玉另眼相看,经常寻宋良玉的别扭。但是宋良玉牙尖嘴利,又喜欢逗他…三皇子又说不过宋良玉,只好将自己的小煽马取名为“小八”泄愤,意味小八跟小七是同一国的,借机贬损宋良玉。 宋良玉知道三皇子小孩子气,并没有放在心上,见了面,照样高高兴兴打趣他。 这一次,三皇子看见小七姨居然上了大哥的马,惊诧地闭了好几次嘴,一次又一次,还是合不拢。 二皇子见三皇子这种丢人的模样,掩面对宋良玉道;“小七,这不是我弟弟,你今儿认错人了。” 宋良玉抿着嘴笑,对三皇子顽皮地眨了眨眼,又对大皇子和二皇子道;“上次你们说,要带我去骑马玩火枪的,还算不算数啊?如果不算数,我可回去了啊………………” 二皇子笑着看了大皇子一眼,见大皇子脸上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喜悦,已经恢复了那幅不动声色的样子,心下暗自叹息便代替大皇子道;“当然算话。我们哥儿俩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今儿就去京郊的别庄上去,大哥早就让人备了一匹上好的胭脂马在那里,还有无数颗弹丸,让你小七姨打弹子儿玩。”居然叫了一声“小七姨”。 宋良玉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兴高采烈地“唉”了一声道;“二侄儿,真乖!”就差伸手过去,如同长辈对待晚辈一样,往二皇子脑袋上摩索两把。 话音刚落,大皇子已经用力一夹马腹,突然策马往前方疾奔而去。 宋良玉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抱住了大皇子的腰背,惊叫道;“………………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啊,要是把我摔下来我可跟你没完!” 大皇子没有说话,反而左手往后一探,横过宋良玉的腰背处,将她圈了起来,然后自己往旁边侧了侧身便将宋良玉抓到自己身前坐着,护在怀里。右手才扬起马鞭,往马后背上猛抽两鞭。 大皇子的马本来就是日行千里的宝驹,如今在他高超的骑术鞭策下,跑得更是如疾风一般。 宋良玉只觉得呼呼的风声从耳旁唰唰掠过,自己的尖叫声还未飘散,便散落在风声里,无处可寻。 三皇子在后面呆呆地看着前面的两人一骑一眨眼功夫就跑得没影了结结巴巴地问二皇子;“二哥,我………………我………………我们还去么?” 二皇子笑眯眯地看了三皇子一眼道;“你说呢?” 三皇子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呵呵地笑,鬼头鬼脑地道;“咱们跟上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好不好?” 二皇子点点头,斜睨了三皇子和他的小煽马一眼,没好气地道;“若不是有你这个拖后腿的,我早追上去了。”说着,往自己马背后抽了一鞭子,那马立刻一跃而起,小跑着往前方去了。 三皇子赶紧也抽了自己的小煽马一鞭,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前面的二皇子,一路上“二哥”长“二哥”短地说了不少好话,才得以跟了上去。 大皇子在前面带着宋良玉猛跑了一阵子,很快就出了京城,往京郊的马道去了。 此时正是大齐朝的人走亲访友的热闹时刻,虽然天时还早,京郊的马道上已经多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还有像他们这样骑着马赶路的人。 大皇子见将二皇子和三皇子甩下了一大截,便策着马慢了下来,拐到旁边的一条小道去了。 宋良玉眼看离大路越来越远,有些担心地问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大路上去#吧。你们微服出来,吃了亏就不好交待了。”担心几位皇子在外面被人欺负。 大皇子在宋良玉背后笑了笑,双手往前控了控缰绳,正好把宋良玉又往自己胸前圈紧了些。 宋良玉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一直端端正正地坐着,又有些腰酸背痛,正犹豫间,只听见大皇子闷声道;“不会吃亏的。你以为我们真的是单独出门的吗?” 宋良玉“哦”了一声,忍不住探头往四周看了看,又半回头看着大皇子,好奇地问道;“……………贞,的有暗卫跟着你们?” 大皇子看见宋良玉这幅鬼头鬼脑,跟三弟有一拼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往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这还能有假?—不仅有我们家的,还有你们家的。” 宋良玉想了想,脸色有些发白,突然沉默了下来。 大皇子知道她在想什么,半晌没有说话。末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马上下来,牵了缰绳在手里,慢慢地往前走。 这是大路旁边的一条小路,两旁有些稀稀拉拉的芦苇丛,在初春的寒风里,枯黄摇曳。 宋良玉一个人坐在马背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一阵风吹来,她微微缩了缩头。 大皇子牵着马走在路上,眼望前方,可是并没有忽视宋良玉偶尔的瑟缩。 宋良玉早上着急避开自己的丫鬟婆,从家里偷跑出来,只穿了一身下人的青色棉衣而已,此时已经觉得有些手脚有些冰冷起来。 大皇子右手拉着缰绳,左手伸到自己的脖子处,将身上的乌云豹氅衣解了下来。看也不看宋良玉一眼,就将那件大氅往马背上一抛正好落在了宋良玉身上。 宋良玉缓缓地伸出手去,将那件大氅往身上紧了紧,将全身都罩在还,温的大氅里,顿时觉得温暖了许多。 前面的路越来越宽,也越来越接近他们要去的庄子。 大皇子回头看了看,皱起了眉头…道;“他们怎么还没有过来?” 宋良玉也回头看了看,笑道;“你刚才跑得太快了。三皇子那小煽马,怎么跟得上?” 大皇子想起三弟诧异地合不拢嘴的栉子,嘴角微翘,又偏了头看了宋良玉一眼。正好看见宋良玉明澈的大眼睛,也看了过来。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便各自转开视线,望向了前方。 “你的亲事定了吗?”大皇子沉默了半晌,终于先开了。。他知道辉国公夫妇要给宋良玉说一门亲事…已经寻了好几年了。 宋良玉拉紧了大氅,笑道;“快了…快了。”说了好几年,都是快了,快了……………… “你呢?听说宗人府已经给你圈定了人选了?”宋良玉也好奇地问道。 大皇子倒是没有否认…眼看着前方隐隐在目的别庄,回答宋良玉的问话;“据说是最后圈定了三家…要从里面选一个正妃。”拉着缰绳的手越发着紧,露出了手背上的青筋。 宋良玉看着远方,叹了口气,道;“为什么姑娘家长大了,就一定要嫁人呢?我其实不喜欢嫁人,若是有可能…我想能和男人一样…驰骋疆场,快意恩仇………………” 大皇子忍了半天…没忍住,到底别迂头,笑了半天,才回头打趣道;“真是没看出来,小七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宋良玉长眉轻挑,有些不服气;“我是说真的!你别不信…………#果以后有机会,我真的希望能做一个女将军,咱们大齐朝第一个女将军……………” 大皇子见宋良玉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也收了打趣的神色,正色道;“驰骋疆场,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如果这种事也让女人去做,大齐朝的男人可以都去死算了。一个个都不是男人。” 宋良玉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要抢男人的风头。我只是说我自己罢了。” 大皇子点点头,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温言安慰宋良玉;“若是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倒也无妨。不过你要知道,有的事情,女子确实能比男子聪明,甚至比男子出色。不过上战场这种事,却是唯一女子不及男子的地方。你可以做将军,运筹帷幄之中,可是当需要你身先士卒的时候,你又怎么拼得过男子?是,你可能练过些功夫…一般的男人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要上了战场,就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足轻重。” 宋良玉听了大皇子的话,有几分苦笑,道;“所以,我盼着会用火器。我琢磨着那玩意儿,不分男女,只要打得准,就能占上风。” 大皇子意外地看了宋良玉一眼,问道;“这就是你一直缠着我………………和二弟,要学火器的原因?”又摇头;“早知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我就不答应你了。” 宋良玉低下头,闷声道;“你现下反悔还来得及。” 大皇子拉了缰绳,走在前面,过了半晌,突然回头看着宋良玉道;“我不悔。 宋良玉怔怔地看着大皇子修长的眼眉,脸上深邃的轮廓,竟然愣住了。 大皇子停了下来,那马也跟着停了下来,伸了脖子去吃路边小道旁枯黄的草梗。 宋良玉坐在马上,披着大皇子的乌▲豹氅衣,定定地看着大皇子,极力要将胸口奔腾的热意压了下去。 过了良久,身后传来踏踏地马蹄声,还有三皇子大呼小叫的声音;“大哥!小七姨!——等等我们啊………………” 大皇子和宋良玉回过神来,都笑了笑,不再说话,回头看向了身后,等着后面的两个人跑过来。 等二皇子和三皇子来到跟前,大皇子正想打趣两句,二皇子却神色严肃地对大皇子道;“大哥,我和三弟刚才看见两拨人从我们旁边打马而过。都是熟人。” 大皇子神色一振,忙肃声问道;“是谁?” 二皇子拿着马鞭…指了指旁边大道上前面那处有马匹奔跑扬起的一片尘埃,道;“先是看见大舅带着一群人骑着快马跑过。过了一会儿,便看见镇国公带着数个番子,也往大舅去的方向去了。似乎去的是同一个向。” 大皇子抬起头往那边的方向看了看,便下了决心…伸手将宋良玉从马上抱了下来…放到地上,自己翻身上了马,对宋良玉和三皇子道;“你们两人先去别庄等着,我和二弟去那边探一探,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皇子点头,策了缰绳,往旁边让了让。 宋良玉着急地拉住大皇子的缰绳,道;“镇国公和宁远侯定是有公事在身,你们还是不要去掺和了吧?” 大皇子也抖了抖缰绳…笑道;“我们就是跟在后面看一看,不会现身的。”说着,对二皇子使了个眼色。 二皇子会意,策马上前,先往大路上奔过去了。 大皇子对宋良玉拱手道了声“得罪”…便也策马跟上去了。 三皇子眼见大哥和二哥都走了,只有宋良玉站在地上,不由大为头疼,对宋良玉道;“小七姨,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骑小八?” 宋良玉没好气地回头道;“当然要!”说着,回身踩了三皇子小煽马的踏脚,翻身坐到了三皇子身后。 三皇子年岁还小,坐在马上…比身量高挑的宋良玉还低了一个头…嘟嘟囔囔地道;“你这么沉,把我的小八都压垮了……………” 宋良玉知道三皇子的小煽马虽然看着小…其实也是匹很厉害的马,不至于连两个人都脱不起,便笑了笑,从三皇子手里拿过缰绳,抖了抖,道;“坐好,我们走了。”说着往马后背上抽了一鞭子,也往前面另一头的皇家别庄那边过去了。 这边大皇子和二皇子顺着前面两批人的马蹄印,悄悄地跟上了镇国公简飞扬一行。 简飞扬这次带的人,都是中军都督府的好手,早就发现了后面有人跟踪他们。不辽当他们派了人要柱后去查探的时候,却接到了圣上暗卫的暗号,让他悯`要担心。他们才知道,后面跟着的,大概是圣上的人,便不再追根究底,而是回去给简飞扬报了实情。 简飞扬也没有多想,以为是圣上的探子。他也是奉旨办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不再关注后面的人,只一心盯着前面的人。 而宁远侯楚华谨昨日听人回报说,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被转到这个京郊的别庄里住着,便又使了人打听这个别庄是谁家的产业。打听来打听去,却只晓得这家人很久以前就搬到江南去了,将这个别庄放在这里,由几个老家人打理。因为主人多年没有回来,这些老家人便偷偷赁与他人居住,赚些银钱huā用。 这个地方,简飞扬也是前不久才从圣上那里知道,让他小心看着这里,看看有谁来跟这家人接洽。本来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中军都督府插手。不过此时安郡王的缇骑据说出了内奸,正在大肆整肃,暂时抽不出人手。 岚昭仪流产的事儿,是宫里的污糟事儿,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然刑部和顺天府也不会让他们插手。 圣上想来想去,只好让简飞扬出马,带了中军都督府里他的嫡系人马办差。这批人久经战阵,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从宁远侯府的人前几日就在这个庄子附近转悠开始,简飞扬便得到线报,一直按兵不动,等着正主儿出马。看看他们到底是螳螂,还是黄雀。 这天早上,当简飞扬终于得到确实消息,知道宁远侯楚华谨亲自带了人,往城外扑过去了,便知道十有八九是同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有关。 这时简飞扬一行人到了离庄子不远的地方,见宁远侯楚华谨已经带着人进了庄子,庄子大门外留了两个人守着,像是放风的样子,不由笑着摇摇头。 一行人骑着马,风驰电掣一般,眨眼间已经到了大门口。 宁远侯府的两个人还没回过神来,简飞扬的手下已经冲上去,一人给他们兜了个麻布袋…又几棍子敲在他们身上,将这两人打晕了过去。 收拾了门口的两个人,庄子的大门便对简飞扬他们敞开了。 “将军,要不要进去?”简飞扬的手下跃跃欲试,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简飞扬也很好奇宁远侯进去做什么,难道真的是皇后命宁远侯将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关在这里?—难道圣上这一次真的是看走眼了? 简飞扬一路想…一路对着庄子的大门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带着自己的手下摸进了庄子里面。 一路上居然畅通无阻。 简飞扬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立刻将自己的人分作了两处。 一处在明,一处在暗。在明的那一路人,由一个经历带着,继续往里走。在暗的那一路人,由简飞扬带着,闪身离开了正路,专门拣了旁门小道…往庄子里面突进。 这个庄子不算很大,前庄后院,后面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子。 简飞扬带着一班人马,从小道摸到后院的时候,他的明面上的那一路人马…也刚刚到了后院的院门口。 这个理应关着的小院门,此时却开得大大的。 简飞扬见状,便不再躲在暗处,而是带了人出来,同那位经历汇合,一起往后院的正屋走去。 饶是这些人见多识广,可是进到正屋里…也吃了一惊。 只见这间宽敞的堂屋里…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而宁远侯楚华谨脸上蒙着黑巾,正带着几个同样蒙了面的人…站在屋〖中〗央,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在尸体身上翻捡东西,不知在找什么。 宁远侯楚华谨今日带了人过来,本来一切顺遂,还想着能一举拿下这些人,带到宁远侯府的庄子里,再详加审问。谁知当他们在庄外下了马,又蒙了面,跟着昨日过来探路的人来到后院,却见这些人都死在了堂屋里! 楚华谨气急败坏,知道定是被那个幕后指使的人抢先一步将这些人灭了。,便命手下去尸体身上翻捡…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得力的证物,来指证皇贵妃。 一行人还没有找到证物,便看见从外面又冲进来一群人o 楚华谨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熟悉的人,厉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敢阻挡官府办差?!” 简飞扬背着手从后面缓步走了出来,装作不知道是楚华谨,微笑着道;“杀人越货,还敢冒充宜差,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一扬手,对手下做了个“兜头”的手势。 楚华谨看见居然是简飞扬,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又看了看四围的尸首,怒道;“原来是你!果然是你们!娘娘没有说错,真的是………………” 看见那熟悉的手势,简飞扬的手下个个喜笑颜开,兵痞|子的脾性发作,都从腰间扯下黑布袋,头一个往站在中间的宁远侯楚华谨那里扑过去。黑布袋一抖,便将宁远侯和他带来的人都蒙头兜了上去,便两人一组,一顿痛殴,先揍了再说。 楚华谨这才想起自己蒙着面,简飞扬大概是没有认出自己是谁,一时被打得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却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身份。正犹豫间,楚华谨的手下已经有些禁不住痛打…开始要报“宁远侯府”的名头。 简飞扬见状,一脚踢过去,将那位想报“宁远侯府”名头的人踹晕了过去。 “都打晕了,带走!”简飞扬吩咐了一声,快步走到宁远侯楚华谨身边,也在他的脖颈处狠砸了也一下,将他也打晕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皇子的心事 下(二更合一,含粉红360加更) ※一更、二更粉红360加更送到。三更下午两点。还有一更晚上十二点半,算是明天的第一更。明天一共四更。求大家手里的粉红票。0(n_n) 等宁远侯府的人都被蒙着头拖了出去,简飞扬的手下问道:“屋里的尸体怎么办?” 简飞扬往屋里扫了一眼,问道:“还有活口吗?” 之前负责盯着这个庄子的人有些羞愧地上前,数了数地上的尸首,回来对简飞扬道:“回禀将军,一个都不少,都在这里了。” 简飞扬摸着下巴深思道:“……看来,这就是缇骑的麻烦了。”能够提前知道他们今日的行动,先下手为强,一定是他们中间有了内奸。而此事的调查,一直是由缇骑出面。直到安郡王开始整肃缇骑,才改派简飞扬。之前传递消息的人,都是缇骑的人。 简飞扬的手下久经战阵,清理“战场”都是做惯了的。 当简飞扬在一旁沉思的时候,他们已经自动将屋里的尸首摆到一起,按年龄性别分门别类放好。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看起来也是寻场百姓,都是一家人,并没有主子下人的分别。 “通知顺天府派人过来收尸,封庄。这里有过命案,所有的人都要带回去查问。还有,命人查这里的户主到底是谁。别跟我说查不到!——地契、屋契顺天府那里都是上了档子的。如果无人出来认领,直接充公!”简飞扬站在屋里头,有条不紊地下了命令。 底下的人如同在战场上听见了命令一样,都站得直直地,大声应了声“是”! 宁远侯府的人一个个早已被简飞扬的手下拖了出去,放到外面那些马的马背上,又拿绳子将这些晕迷的人一个个捆到马背上。 简飞扬最后扫视了一下屋子和院子,对自己手下领头的低声交待了几声,便大步出了庄子。底下的人自然知道谁该去报信,谁会留下来善后。 到了庄子外面,简飞扬看了一眼,见自己的手下已经一人一个,看好了宁远侯府的人,便上了马,对着手下挥了挥手,带着这些人径直往城里面去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拉着自己的马,站在路边荫蔽的拐角处,看着镇国公简飞扬带着人从庄子里出来,拖了一群明显被打晕的人放到马背上,又扬长而去。大皇子和二皇子看了彼此一眼,心里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两个人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再有人出来,更是有些担心。 “二弟,你不是说,大舅他们是先进去的?镇国公他们是后进去的?怎么这么久了,大舅他们还没有出来?”大皇子神色严肃起来。 二皇子也收起了那幅懒洋洋的样子,对大皇子点头道:“没错,我就是看见大舅他们先来的,比镇国公他们大概要早一柱香的功夫。不过,”二皇子犹豫了一下,“大哥有没有注意,镇国公他们从屋里拖出来的那些晕迷的人?” 大皇子也点头:“你也想到了?大舅他们大概是做了螳螂,镇国公他们做了黄雀而已。” “大舅也是宁远侯,镇国公怎么敢……?”二皇子还是有些不信。 大皇子却苦笑着道:“二弟,你有没有注意到,镇国公他们穿得都是官服,显见是在办差。从庄子里拖出来的人,虽然看不见头,可是身上的衣裳都是常服,显然是有私事。” 二皇子有些羞愧:“还是大哥心细……” 大皇子没有做声,想起如今每况愈下的宁远侯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小七和三弟还在等着我们呢。” 二皇子看了看那庄子,却有些跃跃欲试地道:“大哥,不进去看看?” 大皇子翻身上马,回首看向二皇子,一双黑眸同宏宣帝一模一样:“镇国公一行人十六人,只出来十四人,一定还有两人在里面守着。也许是里面发生了大事,要人看守现场;也许是留了人在里面守株待兔。无论是什么情况,我们贸贸然闯进去,都不会有好下场。——何必吃不到羊肉,反而惹一身骚?” 二皇子警醒过来,对大皇子心悦诚服地点头,也翻身上马,道:“咱们去自己的庄子上吧。这里的事情,回头问问……去。” 大皇子笑着扬鞭,跟二皇子一起往另一边的皇家别庄过去了。 一路上,他们还碰到了顺天府的衙役,骑着快马往他们来的地方飞扑过去。——看来真的是出了大案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对视一眼,都有些头疼起来。——若是真的有大案子,宁远侯府的那些人,估计就是没吃上羊肉,反而惹了一身骚的倒霉蛋们了。 皇家别庄里,三皇子同宋良玉已经等了好半天,又绊了几轮嘴,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看见大皇子和二皇子终于来了,三皇子和宋良玉都欢跳起来,迎了上去。 “等急了吧?”大皇子笑吟吟地问,命人打水来净手,又吩咐别庄的厨子去准备了小食送过来。 几个人奔跑了一早上,现在都有些饿惨了,都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大快朵颐起来。 “大哥、二哥,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三皇子满腹牢骚地抱怨道。——故意将他和他的死对头放在一起,他很痛苦地好不好! 大皇子夹了个水晶汤包放到三皇子碗里,含笑道:“拿那边的草杆先把汤吸出来,然后吃包子。” 三皇子立时照做,将刚才的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 宋良玉悄悄对大皇子做了个鬼脸,又对他暗暗竖起大拇指,夸他能干,一下子就把三皇子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大皇子笑了笑,给宋良玉盛了碗紫糯桂圆红薯甜汤,道:“你喝这个,对身子好。” 宋良玉在家的时候,从来不喜欢喝甜汤。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拿着调羹小口小口的喝起来,开始觉得甜汤也没有那么难喝。 二皇子看着这两人,摇了摇头,低头喝自己的粥。吃完了,将粥碗往旁边一放,对三皇子:“跟二哥赛马去?” 三皇子立时放下手里的汤包,站起来道:“三局两胜!我要是赢了,你把你那支黑沉木的强弩给我!”看样子,他盯上二皇子的黑木强努很久了。 二皇子伸出手掌,同三皇子击掌为誓,道:“一言为定!你若是输了,我要裴太傅送你的兵法摘要。” 三皇子垮了脸。黑木强弩去求父皇,或者安郡王,不是弄不到的。可是裴太傅手书的兵法摘要,全天下却尽此一本,自己真是亏大发了。可是三皇子又不敢不同意,怏怏地跟着二皇子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大皇子和宋良玉两个人。 “我们也走吧。你说要教我射火器的。”宋良玉起身,不想待在屋里面。 大皇子也只好跟着起身,带着她往后院里去了。 后院有一块空地,是专门练火器用的。火器迅猛刚绝,就算是武功高强的人士,都躲不开火器的侵袭。所以大皇子每次过来练火器的时候,后院都是彻底清场,以免被火器误伤。 宋良玉看了看这块长条型的地方,不远处有几张长长的条桌。最左边的条桌上,一排大大的陶瓮摆在上面。中间的条桌上,摆着小一些的陶罐。最右边的条桌上,则摆着酒杯大小的小陶盅。 大皇子拿了火器过来,对着宋良玉道:“退后。”然后装上弹丸,先对准了远方的陶瓮射了一枪。一声轰响之后,对面的陶瓮应声破碎。 宋良玉后退几步,站在大皇子身后,好奇地看着他发射火器。 大皇子又装了颗弹丸,对着中间条桌上小一些的陶罐,也是一枪即中。 最后便是酒杯大小的陶盅,大皇子略微瞄准了一瞬,才扣响了火器,对面的小陶碗也应声破碎。 宋良玉心悦诚服地对大皇子竖起了大拇指,赞道:“真是厉害!” 大皇子嘴角微翘,将火器交到宋良玉手里,道:“你试试装弹丸。” 宋良玉不是第一次摸火器,只是没有机会练手。这时拿过大皇子交给她的弹丸,略倒腾几下,便装了进去。 看见宋良玉有些得意的眼神,大皇子也跟着微笑起来。他站到了宋良玉身后,右手托住宋良玉拿着火器的右手腕,缓缓地抬起来,对准了对面摆着大陶瓮的大条桌。那条桌上的大陶瓮已经被大皇子打碎了一个,剩下还有六个,每个陶瓮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摆放在一起。 “眼睛看着火器上的这个小孔,从这里看过去,望向对面的目标。手要平,臂要直,心要静。然后,扣动扳机,就能一击即中。”说着,大皇子松开了握住宋良玉右手腕的手,往上直接握住了宋良玉的右手,紧紧地,紧紧地将她的右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握住她扣动扳机的食指往里一扣,再毅然决然地松开手。对面一声巨响,已经有一个陶瓮应声而碎。 宋良玉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手臂还是保持着刚才的样子,直直地伸向前方,一动不动。 大皇子将薄唇抿得紧紧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得换弹丸了。”声若磬钟,惊醒了宋良玉。 宋良玉看向旁边弹匣子里一大堆弹丸,伸手过去拿了一颗,自己练起来。 大皇子背着手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一枪一枪的打过去,不时指点她两下,再无别话。 二皇子同三皇子赛马归来,见这两人已经离得远远地。大皇子仍然站在最左面,宋良玉已经移到最右面,去打那些陶盅去了。不知放过多少弹丸,前面的陶瓮都被击碎了,中间的陶罐只被打碎了一个,陶盅也只被打碎了一个。——看来目标越小,就越难击中。 三皇子见气氛有些沉闷,也不敢说话。 还是二皇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有些灰沉下来的天空,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 几个人一路无话,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活跃。连三皇子都觉得有些不对劲,逗着宋良玉说了好几句话,宋良玉只是置之不理,让三皇子也觉得无趣起来。回到京城,三位皇子将宋良玉送回辉国公府外面,便径直回了皇城,并没有在外逗留。 宋良玉从大皇子那里知道,原来自己自以为偷跑出来,其实都在家里人的观望之内,就觉得十分无趣,也不从小门出入,一个人闷闷地从大门回了辉国公府。 宋良玉跟几位皇子交好,大人们都看在眼里。不过是以前都是小孩子,自然不用管。现在大了一些,宋良玉又是个有男孩儿脾气的姑娘,性子直来直往,还以为她还是小孩子心性,同三位皇子说得上话而已。等知道大皇子同宋良玉之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时候,已经是最近一段日子里的事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刚回京的时候,在京城里认识的朋友并不多。做了皇子,能交往的人就更少了。也只有宋良玉,跟大皇子同龄,又因了安郡王妃的关系,跟他们比一般人要熟稔,所以私下里来往也多一些。 好在他们也是有分寸之人,并没有出格之处。而且他们微服出行的次数并不多,每次都是有别人在一起,比如二皇子,又比如大公主,这一次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 皇室和辉国公家的暗卫也是如影随形,他们俩人并没有真正单独相处过。不过是一群人在一起吃吃喝喝,骑骑马,打打猎而已。所以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若是他们有丝毫的越距,无论是皇室,还是辉国公家,应该早就知道了,不会等到如今才让这些大人有所警惕。 这些暗卫的事,大皇子知道,宋良玉原先不知道。不过无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们对他们以后的命运,都心知肚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知道以后一定会分开,只是舍不得这短暂相处的时光,只想在不可能之前,多一些美好的回忆。 人谁没有年轻冲动过呢?——都是这样在一步步舍弃和获得中走过来的。 辉国公夫人听说小女儿回来了,一到家就扎进了自己的闺房,便忙忙地赶过来问长问短,又提醒她道:“玉儿,你年岁不小了。以前爹娘心疼你,不愿太拘束你,让你养成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是爹娘不对。以后爹娘可是要好好看着你,不能再让你这样冒失了。” 给小女儿说了好几门亲事,有几次差点成了,又莫名其妙地搅黄了。那时候觉得是天意,现在才知道是人为。 辉国公夫人宠归宠,可是绝对不会让女儿败坏门风。 “娘知道你不是个不识大体之人,如今怎么就想不开呢?”辉国公夫人也叹气,自己这个做娘的,居然如今才看清楚女儿的心思。 女儿跟大皇子,年岁相当,性子也合得来,不过大皇子并不是普通勋贵人家的子弟。自己女儿的性子,辉国公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不适合宫里头。 如今看来,大皇子是有大造化的,他们辉国公家没有那么大福气,是断断攀不上的。别说他们家大女儿嫁了安郡王,辈份上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就算没有嫁,辉国公和夫人都不会同意小女儿嫁给大皇子。——要跟那么多女人抢男人,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根本就不适合过这样的日子。 就算他们现在彼此还有些微妙的好感,等日后两人真正在一起,就知道过日子,不是有好感就可以的,特别是皇室里面的日子。再说了,他们辉国公府,不需要“外戚”这个光环再来给自己添门面了。 想来想去,辉国公夫人还是怪自己。若是早知道会到今天这种局面,就应该早些隔开他们。 宋良玉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爹娘眼里,不由越发难堪起来。一时发了小性子,躺在**,背对着辉国公夫人,怎么叫都不转过身来。 辉国公夫人知道宋良玉脸皮薄,今日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闹了别扭了,也不打算再纵着她,便道:“你跟你嫡姐夫家的三个侄儿交好,以前是无所谓。如今你却年岁大了,他们的年岁也不小了,以后除了年节大礼,可再不能偷跑出去玩了。” 宋良玉闷闷地应了一声,终于回身对辉国公夫人道:“女儿明日想去镇国公府,看看宁馨去。”除了跟几位皇子交好,宋良玉最好的朋友便是镇国公夫人贺宁馨了。 “去吧,去吧。好好跟镇国公夫人说说话。”辉国公夫人知道镇国公夫人年岁看上去不大,却异常稳重,而且是个守礼之人,凡事只会劝宋良玉,也跟宋良玉说得上话,是断断不会怂恿她做些不着边际的事儿的。 宋良玉便使人去镇国公府上送了贴子,明日要过府拜访。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接了帖子,正好她明日有空闲,便赶紧回了帖子,又吩咐下人准备明日的席面,要跟宋良玉好好说说话。 简飞扬大过年的也要出去办差,到吃晚饭的时候都没有回来,镇国公府的众人又有些担忧,总觉得最近有些不同寻常的样子。还是贺宁馨会说话,安慰了大家一番,众人的疑虑才略减。 这边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回了皇城,大皇子和二皇子借着送三皇子回内宫的机会,去凤翔宫见了皇后娘娘一面。 几天不见,皇后娘娘的心情好了许多。头上梳了个望月髻,一支赤金点翠翡翠提篮观音分心插在发髻前方正中央的位置,愈发显得皇后额头的肤色白腻细润,两颊又轻轻扫了胭脂,气色十分之好。 看见皇后娘娘不再是頹丧惶恐的样子,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是满心欢喜,高高兴兴地上前行礼道:“母后!” 皇后看见两个大儿子过来,也很是高兴,问道:“你们今日去哪里了?你们三弟今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影,让和熙很是生气,发了狠要再不理她三哥了。”三皇子今日跑出去见大皇子和二皇子,原是将和熙公主撇下了的。 大皇子和二皇子想起刚才三弟的脸色就好笑。刚才他们送三皇子回宫的时候,就看见大妹和熙公主的小宫女在三皇门前守着,一见他们过来,便赶紧跑回和熙公主的宫里报信去了。等他们出来的时候,三弟已经在自己宫里,对着和熙公主不断打躬作揖赔不是了。 “母后别担心。三弟对妹妹这样好,妹妹断不会真的生他气的。”二皇子笑着安慰皇后。 皇后也笑了,道:“和熙就是你们三弟天生的克星对头。你们三弟连你们父皇都不怕,就怕和熙哭鼻子。” 大皇子想起了宋良玉,嘴角微翘:和熙若就是克星对头,那宋良玉就是三弟的魔星了…… 二皇子看见大皇子又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笑容,知道他定是想起了宋良玉,咬了咬牙,觉得不能再让大哥沉迷下去。他们三兄弟,最厉害的就是大哥,可是万万不能在女色上行差踏错。 “母后,大哥想问一问,他的正妃选得怎么样了?”二皇子又故作好奇地开了口。 皇后看着大皇子,笑得意味深长:“怎么?老大终于也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大皇子嘴角平复了下来,长长的眼角斜睨了二皇子一眼,二皇子却毫不畏惧地看了过去。 皇后笑眯眯地看着两个长大的儿子,丝毫没有觉察到两个儿子之间的暗潮汹涌。 “母后,儿子们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宁远侯府的事儿。”大皇子言归正传,这才是他们今日来见皇后的真正目的。 “你舅舅家能有什么事儿?”皇后低下了头,不敢看着大皇子酷似宏宣帝的双眸。 大皇子心里一跳,跟二皇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发现二皇子的脸色也跟着沉重起来。——看来母后有事瞒着他们。 “母后,上次外祖母和大舅母进宫,不知跟母后都说了些什么?如今母后同那时候已经判若两人,儿子们好生感激。特别想学学大舅母和外祖母的本事,以后也好为母后分忧。”大皇子说得十分诚恳。 这番话,若是由二皇子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油腔滑调。若是由三皇子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他在鹦鹉学舌。只有大皇子,从来不会甜言蜜语的大皇子说出来,才让人觉得分外诚恳。 感谢大家昨天的粉红票。今天俺也豁出去了。这是二更合一,还有一更下午两点。晚上十二点后,大概是十二点半,还有一更。继续求大家手里的粉红票和推荐票。0(n_n)ro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谁为刀俎 上 皇后听见大皇子问得情真意切,心里十分受用,想裴舒芬交待过她不要告诉别人的那些话,又觉得太过慎重,颇有些不以为然。 两位皇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什么不能说的?皇后便对两位皇子招了招手,有些神秘地道;“迂来,母后有话自然不会瞒着你们。” 大皇子和二皇子笑着上前,一左一右坐在了皇后坐着的长榻上。 “你们大舅母,可是个能干人,比迂了世的大舅母还要厉害。最近宫里的这件事,母后跟她一说,她立时就想到了谁是罪魁祸首,谁在渔翁得利,陷害你们母后………………”皇后将声音压得低低地,说得分外得意,又往西边指了指,掩袖笑着,十分畅意;“让她先得意几天。等你们舅舅家寻来了罪魁祸首,自然能揭穿她的真面目,让她从此从云端跌到地狱!” 大皇子和二皇子听见这话,如同五雷轰顶,看着皇后自得的笑容,心里不断往下沉。 “………………那天,你们外祖母和大舅母进宫来看本宫。回去的时候,你们大舅母就把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册子带回去了,说是要给你们大舅瞧了,自然能有好计。到时候,等真相大白的时候,她可就得把这掌管六宫的权柄,再给本宫吐出来了!”说到最后一句话,皇后的声音里有些说不出的怨毒和快意。 皇贵妃这个人,一直是皇后心底的大石头。谁都知道,皇贵妃才是圣上的结发妻子。虽然如今她是妻,皇贵妃是妾,可是皇后忘不了,当日圣上要以皇后凤■,迎回合离的废太子妃时的坚决。 过了世的大嫂裴舒凡曾劝过她,既然入了宫…做了皇后…就要记得自己是皇后,跟皇帝不是平民夫妻。又劝她不要把皇贵妃周氏放在心上,只要进了宫,周氏就不再是以前的太子妃,而只是偏居侧位的皇贵妃而已。并且让皇后在宫里尽量退让,甚至有机会的话…要把整个凤印都交给皇贵妃。因为皇后要做的,不是争,而是稳。只要稳住她的位置…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只有皇贵妃才需要争,需要抢。皇后以不变制万变…才是上策。 这番话,听起来很容易,也很有道理,做起来却很难…特别是皇后无法不把皇贵妃放在心上,更无法对皇贵妃退让。 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后,皇后更是觉得过了世的大嫂裴舒凡错了,如今的大嫂裴舒芬才是对的。 那一天,裴舒芬说了一句皇后很赞同的话…便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用这句话,来激励皇后,不能坐着等挨打,而要主动出击,将皇贵妃彻底打倒,皇后和三位皇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更何况,现在的大嫂裴舒芬鼓励皇后将皇帝当作自己的夫君…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来对待‘正正好好说中了皇后的心事。皇后最忘不了的,就是当年在西南同圣上十年举案齐眉的平民夫妻日子。 听着皇后的唠叨…大皇子的脸色变了一变,忍不住问道;“母后,儿臣上次跟母后说迂,此事跟皇贵妃无关,母后为何不听儿臣所劝?” 皇后想了想,拉了大皇子的手,笑眯眯地道;“老大,母后知道你聪明,可是你大舅母到底年岁大一些,见识自是不一样的。” 二皇子在旁冷笑一声道;“一个庶女填房,比大哥不过大两岁而已,说什么见识?—真真可笑!” 大皇子忙呵斥道;“二弟,还不快向母后道歉?”又对二皇子连使眼色。 二皇子不情不愿地起身,对着皇后长揖在地,道;“母后见谅。儿臣出言不逊,是儿臣的错。” 皇后也有几分尴尬。听了二皇子的话,她才想起来,这位新大嫂,其实不过才十九岁而已,比自己还小了十多岁。 “你大舅母年岁虽不大,可是沉稳聪慧,又是裴太傅家的女儿,比一般的……………庶女要好上许多。”皇后有些讪讪地,硬着头皮替裴舒芬说好话。 二皇子听不下去了,索性将大哥不好出口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裴太傅家的女儿,有几个是同过世的大舅母一样教养的?别说裴太傅家,大齐朝的姑娘家,有几个能有机会,同‘一门四进士、父子两状元,的裴家人一起念书习字?—母后有没有问过如今这位大舅母,她会写策论吗?看得懂经史子集吗?知道兵法韬略吗?真正运筹帷幄,起过大作用吗?” 皇后见老二居然会顶嘴,也有些恼了,反驳道;“会写策论有什么用?看得懂经史子集了不起吗?还兵法韬略…用得着她带兵打仗吗?就是个内宅妇人而已,至于大作用,本宫倒是看不出她起了什么大作用。本宫只知道,你现在的大舅母嫁了进来,我们宁远僭脾的名声,才在朝野蒸蒸日上!若是你们以前的大舅母,宁远侯府的名声简直没法提…………… 大皇子听了半天,倒也没有说皇后说得不对,只是对二皇子道;“二弟,你这话确实不对。如今的大舅母,本事还是有的。特别是下山摘桃子的本事,那是谁都比不上。你看,如今庞太后被灭了,爹爹也登基了,娘亲也成了皇后。宁远侯府再无内忧外患,她就嫁了过来,理所当然的安富尊荣。过世的大舅母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最困难的时候带着宁远侯府熬过去了,却在最安稳,最理应享福的时候撤手归西。这人啊,真是不认命不行。” 皇后一时没听明白大皇子说这话是仟么意思,只是听他说二皇子说得不对,便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理儿。老二你好好向你大哥学学。” 二皇子忍笑忍得十分辛苦,可是大哥一双深沉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却让他不敢造次。 大皇子见二皇子不再插嘴,才挑了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追问道;“母后,大舅母真的带了册子回去给大舅了?” 皇后自得地点点头,道;“昨儿你们大舅母入宫,亲自跟本宫说,已经寻到了那家人的住处,在京郊的一个别庄。你们大舅今日就会亲自带人去搜庄子。这会子应该已经将人带到宁远侯府的别庄里去审问去了。” 听完皇后的一番话,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汗流浃背,额头上更是冷汗淋淋。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赶紧告辞离去。 从皇后宫里出来,大皇子对二皇子道;“我要去见父皇,你去不去?” 二皇子想了想,道;“我就不去了。”顿了顿…又道;“大哥,在我心里,除了父皇,天下没人比得过你。你要给我们兄弟争口气,不要让人看扁了。” 大皇子苦笑了一下,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道;“二弟,你想太多了。我不怕被人看扁,就怕被人无端端拖下水………………” 都是至亲,连伸冤都没处诉去。 二皇子明白大皇子说得是什么,对大皇子道;“大哥,你尽管去寻父皇商议大事。至于舅舅家那点子小事,交给二弟我去办就行了。” 大皇子看了二皇子一眼,知道他要去收拾宁远侯府里某些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也好,也该给宁远侯府一个教训。他当日明明说了,让她们只劝母后宽心就是,谁让她们画蛇添足,还要去寻“真凶”?!连皇子的话都敢阳奉阴违,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可是裴舒芬的身份不一样。 大皇子沉吟道;“你可别乱来。她到底是我们的舅母,是有诰封的一品侯夫人。” 二皇子想了想,道;“我不会现在动手。且先送两个人进去探探路,以后要怎么做,等探明宁远侯府的虚实再说。” 这一点大皇子却是非常赞同。 今日之事,实在是太过凶险。 也让两位皇子发现,他们不能再放任宁远侯府在外面给他们添乱了。到了如今的地步,两位皇子已经不奢望宁远侯府成为他们的助力,只要不拖后腿,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他们原本以后大舅做了螳螂,已经是够倒霉了的。可是从母后那里知道大舅他们真正要做的事,两位皇子陡然觉得,今日之事能有这样的结局,其实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庄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也推论得出来,那些人一定是凶多吉少。不然镇国公不会只带着宁远侯府的人出庄子。 设想一下,今日若是没有镇国公他悯黄雀在后,而是被宁远侯府的人抢了先,将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抓到宁远侯府的庄子上审问。然后再被有心人捅出来,宁远侯府就是跳进青江也洗不清了。自己的母后更是要坐实了“谋害皇嗣”的弥天大罪,被废后都是看在了三位皇子份上,从轻发落而已。至于还有什么别的处罚,就不得而知了……………… 两位皇子在皇后的凤翔宫门口分了手,大皇子往北去养心殿求见圣上,二皇子往南回外宫城的住处。 养心殿里,宏宣帝今日没有批折子,而是在听镇国公简飞扬回报今日搜庄的结果。 第一百三十章 谁为刀俎 中 简飞扬倒是早就回来了,不过忙着将宁远侯府的那些人送到诏狱里面去,又对安郡王叮嘱了一番,让他最近告假,专心查缇骑的内奸问题,暂时不要理事,也装作不知道。这样还能把宁远侯府的人在诏狱里多关一阵子……………… 听了简飞扬的回报,宏宣帝恼得将一支蘸满了墨汁的雪青狼毫笔扔在了地上,恨恨地道;“看来朕真的是小看他们了!” 这句话可大可小,颇有歧意。 简飞扬在心里嘀咕起来,低头垂手站在一旁,等着宏宣帝继续往下问。 果然宏宣帝气过了,看着雪白的汉白玉地面上被那支雪青狼毫笔弄得墨汁点点,有些闹心,起身道;“跟朕过来。”离开了养心殿的书房,往里间去了。 外间守着的内侍赶紧过束收拾地上的毛笔和墨汁,又听见宏宣帝在里面传小食进来,便又忙忙地出去传膳。 到了里间,宏宣帝已经平静下来,问道;“飞扬,你觉得,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宁远侯府的人下的手?”看来已经生了疑。 简飞扬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一边谨慎地答道;“臣当时进去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宁远侯一等人脸上蒙着黑巾,正在地上的尸首身上翻捡。具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时辰死的,还要顺天府的忤作验了尸才知道。”又赴紧撇清自己,道;“当时宁远侯府的这些人脸上蒙着黑巾,臣并不知他们是何许人,又口出恶言,侮辱朝廷命官,所以臣一时气急就………………就………………就上前揍了他们一顿。等把他们打趴下了,揭开他们蒙面的黑巾,才知道有宁远侯在里面。还望圣上恕罪………………” 话里其实有漏洞,不过臣子打架,最开心的其实是皇帝o所以宏宣帝只是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你们是奉旨办差他们挡了你们的路,打一顿都是轻的。” 简飞扬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栉子,道;“臣又给圣上惹麻烦了。” 宏宣帝愕然了半晌,突然明白了简飞扬的意思,笑道;“是挺麻烦的。若是朕打了你家的大舅子,还让你放过朕,你媳妇可得罚你跪床榻板了。 原来简飞扬是担心皇后哭闹,到时候宏宣帝为了息事宁人说不定还会做做样子,惩罚惩罚简飞扬。这个哑巴亏,简飞扬可是一点都不想吃。 简飞扬见这事算是在宏宣帝这里上了档子,以后就算宁远侯想趁机告黑状,也得看宏宣帝是不是上套了。 宏宣帝却早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在琢磨此事到底是谁主使。 本来他觉得此事十分清楚,应该跟皇后无关。如今宁远侯府横插一杠子,又有些让宏宣帝不确定起来。若真的跟宁远侯府无关,他们那么急着去寻那些管事姑姑的家人做什么?既然管事姑姑“指证”皇后用她的家人威胁她,那宁远侯府能做的,该是极力撇清跟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有关系才对o而不是急吼吼地凑上去,还正好碰上那一家子人都死光了……………… 宁远侯府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说实话简飞扬除了知道这事不是自己老婆做的暂时也想不出是谁做的,便出主意道;“陛下此事的关键,其实是那庄子的主人。若是能查出正主是谁,就能顺藤摸瓜了。” 那庄子的下人被简飞扬也使人带了回来,审问几次,却都只说是这些人自己找了来,寻他们祖庄子住。简飞扬可不信,会有这么巧,正好挑中了这个只有下人守着的庄子。 京城的地价,寸土寸金。京郊的庄子也都极为抢手,不是达官贵人,皇室宗亲,是很难在京郊这栉好的地段,有这样大一片庄园的。居然还荒废多年,实在可疑。 宏宣帝皱眉道;“若是查不出来呢?”也是有可能的。比如说,查来查去,最后查到那庄子的主人早就去世了,这桩案子便成了无头公案一出。 简飞扬却觉得无所谓,对宏宣帝道;“陛下,若是查不出来,就恭喜陛下又得一田庄,可以为国库添砖加瓦了。”就是简飞扬之前吩咐过的,若是查不出来,直接充公。 宏宣帝似笑非笑地看着简飞扬,道;“朕的戍边大将,头脑太简单可不好哦。” 简飞扬忙笑道;“陛下不知,羌族人没有我大齐人聪明。那些蛮子,由臣这样的人对付他们便绰绰有余了。” 宏宣帝被简飞扬逗笑了,挥了挥手,道;“今儿劳烦你了。还在过年呢,就抓你过来当差。” 简飞扬忙道不敢,又闲话几句,便退下出宫去了。 来到养心殿宫门外,简飞扬看见大子正端立在大门前面…大概是递了牌子,正着宏宣帝召见。 见到简飞扬出来,大皇子微微点了点头,对简飞扬道;“镇国公,辛苦了。” 简飞扬有些奇怪,还是含笑道;“给圣上办差,是臣的职责所在,不敢称‘辛苦”” 大皇子笑了一下,侧身给简飞扬让道。 简飞扬忙道“使不得”,硬是给大皇子行了礼才走。 大皇子望着简飞扬的背影,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着过来传他进去的内侍进到养心殿的内室去了。 宏宣帝正盘腿坐在南窗下的暖炕上,炕桌上摆了几碟子点心和一杯热气袅袅的香茶。 “坐吧。”看见大皇子进来,宏宣帝指了指炕桌对面的位置。 大皇子行了礼,谢过宏宣帝,才偏着腿,坐到了宏宣帝对面。 “今儿出去好玩吗?”宏宣帝拿起一块梅花甜糕,轻轻抿了一口。又将一碟子切成薄片的芋头糯米糕推到大皇子跟前,道;“你小的时候,最爱吃芋头糯米糕。老二最爱吃蜂蜜糕,老三什么糕都爱吃…也吃不够。和熙不爱吃甜糕,只爱咸咸的萝卜糕。都是好养活的孩子,也很听话。” 宏宣帝想起了那十年流放的日子,虽然没有缺衣少食,却也没有过得多富足。因为他们是流放的废太子,有庞太后的人盯着…就算当时有老宁远侯罩着他们,也不能明着跟庞太后作对,一家人便只能过着将够温饱的日子。 皇后又能生,十年生了四个孩子。宏宣帝那时候在家里…还是亲手做了不少事情。几个孩子都是他亲自帮着带大的,这份感情,同宫里出生的孩子当然不一样。 自从到了京城,大皇子就再也没有有听宏宣帝说过这些家常话了,一时有些忍不住…眼泪都出来了。 宏宣帝看着大皇子局促的样子,不由莞尔道;“都快成亲的人,还这样毛毛躁躁的。以后要收起不该有的心思,成了亲,就好好去六部三院轮值当差…知道吗?” 大皇子一听就明白他们今日出游的事,已经被暗卫报给父皇知晓了,有些羞赧地垂了头,低声道;“儿臣明白。”又担心父皇怪罪宋良玉,又紧着道;“父皇,此事都怪儿臣,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父皇若要责罚,就罚儿臣一个人吧。” 宏宣帝笑了笑…看着手里梅花甜糕呆了半晌…又放回盘子里,拿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道;“朕没有怪谁的意思。你们小孩子家合得来,做亲戚的大过年一起出去游玩一番…又没有违了例,也没有犯了法,朕为何要责罚你?” 大皇子心里一松,抬头飞快地瞥了宏宣帝一眼,见父皇嘴角含笑,眼里却平静无波,看不出心思,心里又一凛,知道自己要跟父皇斗心思,还远远不够格。 “父皇,儿臣是觉得跟宋姑娘合得束。不过儿臣也知道,宋姑娘是长辈,且心思单纯,并不是儿臣的良配。儿臣……………儿臣………………”索性跟宏宣帝说了实话。 到底年纪轻,想到要舍弃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影子,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宏宣帝却似乎不为所动的样子,淡淡地道;“是吗?真是如处?” 大皇子忙从袖袋里掏了帕子出来,往脸上蒙了上去,顺势将泪拭了,嗡着声音对宏宣帝道;“父皇要是不信,儿臣也没有法子。”有些赌气的样子。 宏宣帝这才释然,笑骂了一句;“没出息!”又叫了人给大皇子上了一杯茶。 看见大皇子捧着茶杯,脸上已经平静下来,宏宣帝才敲着炕桌对他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成大事者,一定要能为人所不能为,忍人所不能忍,舍人所不能舍,才能得人所不能得。你仔细想想,哪些东西是对你最重要的,再来看看你应该怎样做。做人不能太贪心,就算是皇室贵胄,也是一个道理。太过贪心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宏宣帝从来没有跟大皇子谈过这个话题。如今突然说起来,让大皇子也有几分警醒。 “父皇,儿臣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等日子长了,自然就好了。儿臣知道分寸,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大皇子下了炕,跪在了宏宣帝面前。 宏宣帝伸手扶起他,道;“朕对你寄与厚望,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大皇子又行了礼,才起身离开养心殿,回自己的承祥殿里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良玉便坐了辉国公府的大车,全身上下都仔细收拾过了,才带着婆子丫鬟去镇国公府,见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去。 第一更送到。二更、三更早上八点。四更下午两点。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继续求粉红票和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谁为刀俎 下 (二更三更合一,含粉红420加更) ※二更、三更送到。四更粉红480加更下午两点。 贺宁馨早上醒来,撩开床帘往外面看了看,对面盖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那里,已经透了一丝微光进来,忙忙地推醒了简飞扬道:“天快亮了,咱俩该起床了。” 简飞扬翻了个身,将贺宁馨罩在身下,俨俨地压住,嘟哝道:“过年啊,今儿又不用出门见客……” 简飞扬昨天回来得晚,贺宁馨等得实在困了,趴在炕桌上睡着了。还是简飞扬回来之后,才将她抱到**去的。 贺宁馨想起今天宋良玉要过府一叙,忘了跟简飞扬说了,便推了推简飞扬的肩膀,道:“辉国公家的七姑娘今日要到府里来。你要睡就多睡一会儿,我可要起来了。” 简飞扬顺势从贺宁馨身上下来,歪到床的外侧,也撩起床帘看了一眼,便笑着钻回床里面,将贺宁馨抱了过来,一边道:“大过年的,她来做什么?”一只手已经有些生疏地钻进了贺宁馨的小衣里面。 “过年……串门……呗……”一双胸乳被简飞扬攥在手里,捏得贺宁馨说话都断断续续起来,“你别……还在孝期呢。” 简飞扬嘴角微翘,道:“你放心。不弄出孩子来,谁知道?”已经将贺宁馨的小衣脱了下来,顺手又将她脖子后的结解开,将绣着一支并蒂莲花的粉紫色肚兜摘了下来。 贺宁馨仰面躺着,看见简飞扬将她的双手往上拉起,又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根丝带,将她的双手绑在了床头。 贺宁馨大羞。上一次,让他胡闹了一次,居然食髓知味了,又要故技重施…… “你别绑着我,我又不会不依你,你何必要这样?”贺宁馨求饶。 简飞扬笑了笑,一招手,从床架子上又扯下两只金色吊钩,垂在床的中央,悠悠地打着转。 贺宁馨呆住了。上一次可没有这两个东西,他到底要干什么?……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呆愣的样子,心头大喜,面上却不露分毫,两手上前,将贺宁馨的两只玉足一边一个,套进金钩里面,用金钩挂了起来,再用丝巾系紧了。 贺宁馨方才醒悟过来,恼道:“赶紧放我下来!” 话音一怒,两足蹬了蹬,全身都颤抖起来。 简飞扬看着眼前的美景,只觉得身下涨得难受,忙跪在她两腿之间,两只手从她的腿弯里绕过去,握住了她的绵乳,腴膏晃颤,腻美难言,虽是软糯,却又弹手。 贺宁馨双手被绑,双足也被吊在挂钩之内,全身上下,都落在简飞扬眼里。 不等贺宁馨再说话,简飞扬已经低下头去,含住了她的唇,仔仔细细吮吸起来。下面也不闲着,自发自动地寻到了地儿,大力抽添起来。 贺宁馨觉得全身火辣辣地,偏了头躲过简飞扬的亲吻,怒道:“再这样,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简飞扬舍不得放开她,在她耳畔低声道:“求你,就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嘴里虽然求饶,下面却越发冲撞得狠了。 贺宁馨只觉得一阵阵钻心噬骨的酥软从下面传来,两条腿更是没有力气支撑,只是高高地悬在那里,随着简飞扬的冲撞,不住地在空中打着晃…… 一时事毕,贺宁馨看着**弄脏的地方,有些面红耳赤,别过了脸不去理会简飞扬。 简飞扬十分餍足地躺在那里,看着贺宁馨的眼神依然火辣辣地,如同猛兽见了猎物一样,一丝一毫都不愿意放松。 贺宁馨板了脸,想要下床去。 简飞扬却一把拉住她,狠狠地搂进自己怀里,在贺宁馨耳边有些霸道地道:“……以后只准想着我,不许再想着宁远侯府……” 贺宁馨心里一惊,慌乱地抬头看着简飞扬,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的眼睛,又将她搂紧了些,慢条斯理地道:“你心疼那两个没娘的孩子,也要有些分寸。” 贺宁馨赶紧低下了头,不让简飞扬看见她的脸色,低声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自然事事以你为先。——你又何必跟两个孩子过不去?”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简飞扬叹了口气,将她又抱紧了些,搂得贺宁馨有些喘不过气来,在贺宁馨耳边道:“可是我越来越不安。——宁远侯府,是很难保全了。到时候,你到底要怎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贺宁馨有些着急,顾不得掩饰自己,忙问道:“宁远侯府到底怎么了?” 简飞扬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终是舍不得将她蒙在鼓里,就将昨日之事说了一遍。 贺宁馨听完简飞扬的话,顾不得别的,拿手捶了一下床板,气得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简飞扬倒是笑了,频频点头道:“说得好!”又想起昨日在养心殿外看见的大皇子,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了大皇子。” 贺宁馨在脑子里迅速地考虑了一遍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突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在想什么?”简飞扬看见贺宁馨柳眉微蹙,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 贺宁馨脱口而出:“我在想,这个局,到底是为谁而设……” 简飞扬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别想了,反正与我们无关。” 贺宁馨又好气,又好笑,回头张牙舞爪地将简飞扬扑倒在**,对他低声道:“你真是傻人有傻福。若不是有人自作聪明,今日就该我去忧心忡忡、四处奔走,要想方设法将你诏狱里弄出来了。” 简飞扬笑着将手放在贺宁馨腋下,把她如同婴孩一样撑了起来,道:“你放心,就算这个局针对的是我,我也有法子解套。”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 贺宁馨好奇了,伸手将简飞扬的双手拍开,卧在他身上,一手撑头,看着简飞扬问道:“若是针对的是你,你会怎么做?” 从简飞扬刚才说的来看,若不是宁远侯府的人横插了一杠子,便是简飞扬面对那位管事姑姑家人横死的局面。而且他带去的,都是他自己的手下。若是有人随便挑拨几句,说此事乃是镇国公府杀人灭口,故意栽赃到皇后身上,难保宏宣帝不心生疑窦。再说之前皇贵妃向镇国公府频频示好,已经让宏宣帝有所警觉。 可能唯一解释不通的,便是岚昭仪的流产。 简飞扬果然道:“如果是这个局是为我而设,那我有什么理由要主动去将岚昭仪的孩子弄没了?岚昭仪可是我嫡亲的表妹,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更没必要去害了自己的亲戚,讨好别人。——当我是同宁远侯一样脑子不清楚的人么?”顺便又讽刺了一下宁远侯楚华谨。 贺宁馨笑着当没听见,给简飞扬解释道:“也许他们的意思是,你用岚昭仪的孩子为饵,要将皇后拉下马。想想只要皇后被废,她的三个嫡子,便不再是嫡子,下面的皇子才有可能上位。至于岚昭仪,她还年轻。若是以后还能生,这个局倒也说得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最重要的是,你是不是这样想无关紧要,只要有人这样想就行。”特别是多疑的圣上。 贺宁馨已经逐渐明白过来,整个局,其实设计的是圣心。在这个局里,从表面上看,失势的是皇后,得益的是皇贵妃和镇国公府。其实若是没有宁远侯府横插一杠子,真正失去圣心的是皇贵妃和镇国公府。 只是设局的人,比较生疏,像是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有些邯郸学步的样子。所以有些地方看似精妙,其实不很谨慎,容易出漏洞的时候很多。 不过再谨慎的人,也架不住有些人就是不走寻常路吧。 贺宁馨一边想,一边对简飞扬说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简飞扬却皱了眉头,呸了一声,道:“可惜岚昭仪再不能生了。若真的是我们设的局,我们怎么会这样傻?做出个得不偿失,为别人做嫁衣裳的局?” 贺宁馨点点头,若是真的有人要把整件事往镇国公府上靠,他们也就只有拿岚昭仪已经不能生育的事做挡箭牌。——正像她上次说的,有时候以为是祸,其实说不定是福。有时候以为是福,其实已经招了祸患上门而不自知。 听见贺宁馨头头是道的分析整件事情。有些事就算她没有亲见,也说得不离十,让简飞扬很是惊讶,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知道那设局的人是怎么想的?” 贺宁馨顿了顿,没有说实话,敷衍道:“山人神机妙算,自有出处。”其实,在贺宁馨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局,就跟她自己设的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设局的那人漏算了一个人,所以整个局面被人画蛇添足,他们才仓促改变计划,变得虎头蛇尾。 简飞扬歪着头看了贺宁馨半晌,抱过她在脸上亲了亲,恨恨地道:“小骗子!——看你骗我到什么时候!” 贺宁馨笑着嗔道:“你管我!”便将简飞扬轻轻推开,起身拉开床帘,将一旁的墨玉挂钩拉过来,挂了半面床帘上去,又从床旁边的架子上拿过来一件烟紫色细棉对襟盘扣夹袄,披在身上,掀开被子下了床。 简飞扬听见贺宁馨难得娇嗔的语气,嘴角微翘,在床里面扬声冲外面叫:“扶风、扶柳,你们夫人起身了。”让她们准备热水,进来服侍。 贺宁馨笑着回头斜睨了简飞扬一眼,忙放下那挂起来的半面床帘,自己跻了貂毛里子的绣花鞋,起身来到梳妆台前面坐下。 扶风和扶柳在外间候了一会儿了,听见里面的夫人终于起身了,扶风便去外面的小厨房炊热水过来,扶柳便去扣了扣里间的门,问了一声:“夫人,扶柳进来了。” 贺宁馨在里间曼声道:“进来吧。” 扶柳低着头进了内室,来到贺宁馨身边,先对她屈膝行了一礼,才道:“夫人,奴婢先帮夫人通通头,等着扶风炊了热水过来。” 贺宁馨点点头,在梳妆台前坐直了身子。扶柳便取了玉梳,给贺宁馨梳起头来。从上到下梳了大概三百下,扶风便带着两个婆子抬了热水进来了。 等净房收拾好了,贺宁馨才带着扶柳去里间洗漱。 今日因为早上跟简飞扬有胡天胡地了一阵子,贺宁馨便泡了个热水澡。上好的柑橘精油滴在冒着热气的水里,让贺宁馨有股神清气爽的感觉。 贺宁馨沐浴完从净房出来的时候,扶风已经将今日要穿的衣裳都从衣箱里取出来了,挂在一旁的楠木屏风架子上。 贺宁馨看了看,见是一件橘红色立领对襟长袄,里镶一层轻薄的火狸皮,袖子上三滚三镶,绣着精致的缠枝佛手花,衣身是用经纬线织就的深浅不一的如意云纹。搭配橘黄色百褶长裙,裙边用织金线密密地绣了五福进门的图案,图个新春大吉。 “这个颜色是不是艳了些?”贺宁馨皱眉,虽然是过年,可是到底身上还带着孝。 扶风笑着道:“橘色不算大红,没有愈距。” 扶柳也笑,从妆奁匣子里取出米色嵌珠银制五尾大凤钗,配镶蓝点翠凤头珍珠步摇,还备了纯银盘螭璎珞项圈,都是素色,将满身的橘色硬是压得淡了下去。 “夫人您看,这一整套穿戴起来,就不显得扎眼了。再说过年的时候穿得那样素净,实在忌讳。如今也不是正经孝期,夫人不走了大褶儿就是了。”扶柳拿着凤钗和步摇往贺宁馨头上比划,盘算着插在哪里好。 贺宁馨将两样比了比,确实还行,便点点头,坐在梳妆台前道:“也好,就梳个慵妆髻吧。良玉不是外人。” 扶柳的手很巧,很快将先前给贺宁馨盘的便于梳洗的小圆髻解开打散,又梳了梳头,才动手盘起髻来。又一样样地插上首饰。 等贺宁馨全部穿戴好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进来回报,说辉国公家的七姑娘已经到了,正往二门上来呢。 贺宁馨苦笑一声,道:“将早饭摆到花厅里去,多加几个菜,我跟七姑娘边吃边聊吧。” 扶风赶紧去厨房吩咐,扶柳便跟着贺宁馨来到上房,等着宋良玉一行人过来。 宋良玉很快就扶着小丫鬟进来了。 贺宁馨赶紧站起来 ,跟她彼此见礼,又请她到桌旁坐下。 宋良玉今日出门见客,不同往日,倒是穿戴得十分齐整。上面穿着缂丝面子灰貂鼠里子白地绣粉色朝颜花的对襟褙子,下面系着湖绸面子紫貂里子红地绣白色玉兰花的皮裙。头上只梳了简单的偏髻,用彩色金刚钻镶嵌的小米花点缀在发髻四周,素而不沉,很是好看。 贺宁馨拉着她的手打量了半天,笑着打趣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寡目相看。七姑娘这身打扮若是在外头遇见了,我都不敢认。——这可真是我们巾帼不让须眉的七姑娘?!” 宋良玉却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并没有如往日一样牙尖嘴利。 贺宁馨见宋良玉神色不同往日,知道定是有事要说,便不再打趣她,对着她介绍桌上的早食,道:“知道你不爱吃甜的,我让厨房做了这个冬瓜盅,早上喝一碗,养胃又平气,特别是对女人身子好。”这个冬瓜盅里,有海参、墨鱼仔,还有当归和枸杞,放在一起,炖了六个时辰,所有的食材都炖到汤料里面,十分嫩滑可口。 宋良玉听着贺宁馨介绍的有趣,那香味又格外扑鼻,似乎将她心里的烦闷都冲散了一样,开口道:“给我盛一大碗。” 旁边伺候的扶风忙拣了个中等大小的青玉瓷碗,拿汤勺给宋良玉盛了满满一大碗。 宋良玉端着一口气喝尽了,又将碗伸了过去,道:“还要。” 扶风看了贺宁馨一眼,贺宁馨微微点头。扶风便又盛了一碗,又趁热拿了两个鸡油卷给宋良玉,道:“七姑娘也尝尝我们夫人专门准备的鸡油卷。姑娘上次来说好吃,我们夫人便记着了。” 宋良玉也不客气,接过鸡油卷,一口气吃了两个,又问:“还有吗?” 贺宁馨将自己那边本来给简飞扬准备的白切肉推了过来,笑道:“有这个,你要吗?” 宋良玉接了过来,道:“为什么不要?”拿了筷子夹了些白切肉,蘸着酱料,又吃了半碟子。 这下子贺宁馨没法子了,拦着宋良玉道:“你倒是怎么啦?海吃海喝的,小心伤了胃。” 宋良玉又拿过来两个水晶包,吃了两口,皱眉道:“怎么是素馅的?我想吃肉馅的,最好三分肥,七分瘦,用鲜蘑汁绊得馅最好。除了盐,别的什么调味料都不用放。” 贺宁馨叹了口气,道:“这样精致的水晶包,也只有你们辉国公府做得出来了。我们这里的厨子都是这几年才进府的,做不出这样有‘底蕴’的包子。” 宋良玉方才放下筷子,默默地看着贺宁馨,道:“贺姐姐,你是不是也看不惯我了?” 贺宁馨忙道:“哪有的事?只是你心里有事,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出个主意都行。犯不着这样胡乱吃喝,伤了自己的脾胃。” 宋良玉吃了这么多,却还是觉得饿,在桌上看了半天,问道:“有没有甜汤?” 贺宁馨吃了一惊,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甜汤?” 宋良玉挑了挑眉毛,道:“哪有?以前没有吃过好吃的甜汤而已。” “好吧,什么样的甜汤我们七姑娘认为好吃?”贺宁馨无可奈何地问道。 宋良玉木木地道:“紫糯桂圆红薯甜汤。” 贺宁馨松了一口气,还怕这位大小姐点些他们做不出来的甜汤。紫糯桂圆红薯甜汤是再容易不过了,食材也普通,便忙吩咐人去做了。 过了一会儿,甜汤做好了端上来,宋良玉扑上去,拿了调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到眼泪都出来了。 扶风在一旁看见了,怯生生地问:“七姑娘,若是难喝,别勉强自己。” 贺宁馨也道:“不想吃就别吃了。”又对送甜汤过来的婆子问道:“这是谁做的甜汤?” 那婆子赶紧跪下,道:“是奴婢做的。请夫人责罚。” 贺宁馨见这婆子一幅老实巴交的样子,有些奇怪,便让扶风给自己舀了一碗,喝了一口,没觉得难吃啊,甚至比以往吃的还要好吃些。 宋良玉拿手背抹了抹泪,道:“好吃,太好吃了,好吃得我都哭了。” 贺宁馨方才明白宋良玉是别有心思,甜汤是让她触景生情了。便挥挥手,让花厅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细问宋良玉,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良玉抬起头,看见宽敞的花厅里只有自己和贺宁馨在一起,便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扑到贺宁馨怀里哭出来。 简飞扬正高高兴兴地过来吃早饭,刚一到花厅门口,便听见女人的哭声,再探头进去一看,见宋良玉哭倒在贺宁馨怀里,简飞扬不由十分头疼,对着贺宁馨做了做“出去吃”的手势,便自己往外院里去了。 贺宁馨远远地看见,也只能点点头,先把自己身边这位姑奶奶安抚好了再说。 等宋良玉哭完了,贺宁馨才递过去一个帕子,柔声道:“心里不舒服,哭一哭会好受些。你若想说呢,我自然听着。你若不想说,也由得你。只是别钻牛角尖就好了。” 宋良玉的心事,从来没有跟人说起过。 这一次,她忍不住了,趴在贺宁馨怀里,抽抽噎噎地说了来龙去脉。 贺宁馨听了心惊,忙问道:“你没有做傻事吧?” 宋良玉摇摇头,道:“自然没有。他已经要放手了……”说着,又哭了起来。想起那日在别庄里面,他亲自教她射火器,曾经靠得那么近,她却能感觉到他的决绝和放弃。 贺宁馨觉得今日自己的心脏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验,已经快到了极限了。可是看着眼前可怜兮兮,将自己当了知交好友,诉说心事的傻姑娘,贺宁馨又不能撒手不管。 二更、三更送到。四更下午两点。感谢大家的粉红票。最后了一天了,求大家手里的粉红票和推荐票。ro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是鱼肉 上 (粉红480加更) 贺宁馨等宋良玉心情平静了些,本拉了她起身,道:“ 去我房里坐坐去。” 宋良玉点点头,顺从地跟着贺宁馨起身,到她房里去了。 两人刚一回到镇国公府内院的主院致远阁的内室坐下,扶风就进来回报,说三位姑娘给贺宁馨请安来了。 贺宁馨便对宋良玉道:“你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宋良玉到镇国公府来做客,本来不应该躲着不见镇国公府的姑娘。 可是她心情实在不好,又刚哭了一场,贺宁馨便体谅她,让扶柳带她去净房净面去了。 从内室出来,贺宁馨笑着先替宋良玉解释了一番。 卢珍娴忙笑道:“大表嫂不用着忙,宋七姑娘既然不方便,我们也不打扰了。” 郑娥和简飞怡也跟着点头。 贺宁馨抬手让她们坐下,问了几句闲话,又道:“这几日我还有些庄子和铺子的事要忙,内院里的事,还要劳烦几位打理了。” 过年前,贺宁馨就将镇国公府内院的事务,有意分了一些给三位姑娘打理,也算是教她们一些管家的本事,为她们出嫁做准备。 卢珍娴和郑娥都明白贺宁馨的意思,对自己手上的事务也很上心。 简飞怡却不一样,对手里的事务就有些力不从心,经常要卢珍娴帮她一把。 卢珍娴本来想着好好跟贺宁馨说说此事,还有简飞振的事,可惜今日又不凑巧。寒暄几句后,卢珍娴带着郑娥和简飞怡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对贺宁馨道:“等大表嫂闲了再过来说话。” 贺宁馨点点头,送她们到了门口,便自回去了。 等三位姑娘走了,贺宁馨才回到内室,看见宋良玉已经净了面,重新匀了脂粉,正靠着炕桌,托腮坐在内室南窗下的暖炕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看见贺宁馨进来,宋良玉从炕上起身站起来,问道:“三位姑娘不会怪我吧?”有些不好意思。 贺宁馨挥手让她坐下,自己坐到她对面,打趣道:“想吃甜食,还是辣的?” 以前宋良玉最爱的小食,是麻辣鲜蘑豆干,鲜中带辣,再配上一杯huā茶,就能让她美得很。 今日宋良玉却没有心思吃小食,只是没精打采地道:“吃杯茶吧。”想起那日在这里吃过的杏仁茶面子,又道:“不知贺姐姐这里还有没有杏仁茶面子?热热地来一碗才好。” 贺宁馨抿嘴笑道:“还有要吃甜的。”说着,吩咐了外面伺候的扶柳,使她下去亲自做两碗杏仁茶面子过来。 两人便在屋里先说了会儿闲话,贺宁馨才问道:“你的亲事怎样了?”知道辉国公家一直在忙着这位嫡幼女的亲事。 宋良玉托着腮,定定地盯着炕桌边沿上镂空的缠枝莲huā,道:“我不想嫁人。” 贺宁馨摇摇头,笑道:“每个姑娘都这样想过,不过最后都嫁了人了。”见宋良玉要反驳自己,贺宁馨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接着道:“你听我说,别急着抬杠。我当然知道有些女人不用嫁人,比如出家人,又或者嫁不出去的人。” 宋良玉被贺宁馨逗笑了,心情好了许多。 扶柳做好了杏仁茶面子,用个红木托盘端了进来,给贺宁馨和宋良玉一人放了一碗。 贺宁馨早上没有怎么吃好,这时见了杏仁茶面子,才觉得有些饿了,居然将一碗杏仁茶面子吃得干干净净。 宋良玉也埋头苦吃。 美好的食物令人精神愉悦。 宋良玉吃了这么多,心底的积郁终于有些散了,看着贺宁馨的眼神也开始振作起来。 贺宁馨在心底里暗暗点头,对她劝道:“既然知道不可能。就该完全放开才是。 长痛不如短痛,大皇子这样做,是为你好。”虽然有情,但是知道不可能,就毅然放手,不粘粘乎乎地拖着人家姑娘家。就凭这一点,贺宁馨就对大皇子又高看几分,知道他是个有担待,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 宋良玉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好受些子,可是贺宁馨一提起“大皇子”三个字,自己的心里就像被翻江倒海一样,又闹腾开了。 贺宁馨见到宋良玉的脸色渐渐变了,心下叹息,正色道:“良玉你听我说,若是实在放不开,就别忙着嫁人。先出去到外地住一阵子,等这里尘埃落定了,再回来。到时候,你肯定就死心了。” 贺宁馨觉得,宋良玉一直放不开手,就是心里还存着那万分之一的念想。一因为大皇子还未选定正妃。 “其实照你所说,你同大皇子,连单独说话都很少有过,怎么又会这样……………,?”贺宁馨有些好奇。 宋良玉惨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只要有他在的时候,我就觉得分外高兴,也没有想到别锋上面去。后来,当我知道,原来高兴的不止我一人,我就……”就一头栽进去了。 贺宁馨叹了口气。她很庆幸自己不用有这样思而不得的相思之苦。她和简飞扬,都不是那种人。 宋良玉索性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贺宁馨耐心地听着,不时点拨她两句,终于让宋良玉心有所感,慢慢地转过弯来。 “贺姐姐说得有道理。求而不得是一种苦,不过若是紧紧抓住过去的事情不放,便是太过贪心,再好的女儿家也会变得面目全非起来。”宋良玉的眼神已经变得坚定起来“既然他放了手,我也不用勉强。横竖我们之间的事,本来就算不了什么。我要再惺惺作态,忒也矫情。” 宋良玉到底性子爽朗,她的小儿女情态,也只是偶尔的昙huā一现而已。 贺宁馨见宋良玉的心态终于不再纠结在“求而不得”上面,也替她高兴,道:“你的年岁也不大,不用勉强自己去嫁人。等你完全能放下了,再寻一门好亲事也不迟。”大齐朝的贵女嫁人本来就晚。宋良玉再等两年,不过才十九岁,确实不算太晚。 宋良玉却已经拿了主意,起身告辞道:“多谢贺姐姐开导。我觉得,贺姐姐刚才的提议不错,我是应该出去走走。老是待在一个地方,就容易想不开。 贺宁馨也知道,有时候心结难解的时候,出去走走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她没想到,宋良玉这一次走得那样远。 却说宋良玉回到辉国公府后,听见自己的爹娘又在盘算自己的亲事,知道不能再等了,便下了决心,对辉国公夫人道:“娘,我要跟着罗家的商船到外洋去。” 前几天去大姐家走亲戚的时候,宋良玉听安郡王提过一次,说罗家的商船过完年,正月十六一大早就要起航往西去了。这一次1罗家肩负着重担,要帮大齐朝的皇室密购一大批火器进来。当然密购火器一事,只有圣上、安郡王和罗家的主事人才知道。简飞扬可能也知道一些。 安郡王本想亲自跑一趟,可是缇骑这里出了茬子,他正恼火,也脱不开身。 辉国公夫人听了宋良玉的话,大惊失色,呵斥道:“胡闹!商船上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去?”辉国公夫人怎么也想不通,小女儿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在私下里,他们明明也没有见过几次面啊! 宋良玉倔强地道:“娘说得不对!姐夫说了,罗家的商船上男女都有。何况这一次,听说罗家的大少奶奶也会亲自走一趟。我出入自然跟着罗家的大少奶奶,不会有事的。”又发狠:“娘若是不让我去,我逃也要逃出去!” 辉国公夫人知道这个女儿向来说到做到,小时候宠她太过,现在自食其果了。无法,只好回到屋里,跟辉国公哭诉了一番。 辉国公也头疼,连夜赶去了安郡王府,商议此事。 安郡王和安郡王妃都无语,却知道宋良玉是借此事离这里远远的,眼不见为净的意思。罗家这一次的商船,一去大概要两三年才会回来。到时候,大皇子肯定已经娶了正妃,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爹,不如就让她去吧。多派些人跟着,让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安郡王妃安慰辉国公道。她是过来人,知道这种事,堵不如疏。 “可是在外面跑船,若是海上有什么风浪”辉国公很是为难。 安郡王妃想了想,道:“爹,罗家的商船又不是第一次出洋。大的风浪也经历过,他们有经验的。现下最要紧是让小七忘了那些不该想的东西。出洋其实是一条路子,到了不同的地方,见识了不同的人和事,她的眼界和想法自然不同。”劝了半夜,总算是劝服了辉国公。 辉国公回到家里,跟辉国公夫人说了,辉国公夫人哭了半夜,却也无法。从初十开始,就开始打点宋良玉要跟船的行李,还有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以及暗卫小厮,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为了慎重起见,辉国公还带着宋良玉,跟着安郡王专程去了罗家一趟。 罗家的大老爷和大少爷见辉国公和安郡王亲自到访,当然不敢怠慢,忙抛了手头的事,专程过来陪客。 辉国公锋来意,早几天就托安郡王跟罗家说了。罗家鼻然满口答应,还特意在罗家大少奶奶的舱室旁边,特意给宋良玉留了间上好的屋子,另外还有丫鬟婆子住的地儿,十分妥当。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谁是鱼肉 中 轻轻敲击着扶手,柳松君陷入沉思,柳家最大的成不是出了多少个大官名人,而是柳家教育出来的子孙都非常争气,就算是避世时闲在家里也能怡然自得,丝毫不显焦燥。 可是明知道他们有一身的本事却浪费了,他这个做族长的也觉得可惜了,要是有这么一个地方让他们去发挥,于他们来说也是大大有利,至少人生不会虚度。 再说,他也相信自己这个孙女,她鼓捣出来的东西还没有不受欢迎的,以她的才名要办个私学不是难事,就不知道她的女儿身会不会对此造成影响,不过柳家是肯定会支持的。 打定主意,柳松君看向阀子墨,“姑爷觉得如何?” 阀子墨点头,“希及的事我当然支持,只是私学的地点要重新选定,就那一个小地方肯定是不行了。” “这是当然,不说要和其他私学官学较个长短,也不能那么小打小闹了,要是能找到拾掇拾掇就能用的地方就好了,我不耐烦等。” “知道了,我去找地方,其他琐碎事你拿个主意安排给下人做就行了,别让皇兄揪到你小辫子。” 柳松君眉毛一挑,这里面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柳卿看爷爷这神色,便把入宫见礼的事说了一遍,她其实是不太想回忆的,换成是谁被逼着做事都不会乐意。 按规矩,回门可以在娘家呆上三天,阀子墨身份特殊,事情又多,柳家便没有留他,只留了柳卿住了三天,第四天一大早便被阀子墨接了回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算是尝到其中的滋味了。 私学的设立官员构架的具体章程都在慢慢完善中,皇帝的御驾亲征在皇帝的雷厉风行之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柳卿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只是撇撇嘴,虽然她是皇家人了,但是这事还真没她掺和的份。 只是阀子墨的越加忙碌总在时不时的提醒她,把这事挂在了心上这天阀子墨回来时,已经是越上中天了,没有成亲以前忙得晚了他是直接住在皇宫的,可是现在有家了,事情一完便只想往家赶,因为家里有他挂念的人在等着他。 “不是叫你别等我了早点睡吗?明天起不来又得和我急了。”明明每晚回来希及都没有睡,这种感觉也让他眷恋,但是回屋看到希及还在看书,阀子墨还是忍不住抽走她手中的书不满的道。 柳卿揉了揉眼起身倒了杯茶给他,“睡不着,怎么今天这么晚。” “恩,离出征的日子越加近了,事情更多了些只要忙过这几天就好了,对了,监国的人定下来了,是老三。” “意料之中的事。”柳卿笑得得意,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那半个学生真是挺聪明的,学什么都快,还会举一反三这样的人注定了是做大事的在她力所能及的时候推上一把也是挺有成就感的事。 阀子墨眼带宠溺的看着她,只是这么点时间老三便已经从劣势中走了出来,隐隐占据了主动,避其中有希及多少功劳,他和皇兄都算不出束,也许没有希及老三最终也能上位,但是那肯定得走不少弯路,并且所得结果可能还不尽人意,至少老三的思路不会开阔得如此之快,考虑问题不会那么远,设的局不会连他们都只能看个雾里看花。 希及是个天生就适合为师的人,也许教的东西没人别人的正统,但是她很知道要怎么因才施教,怎么调动与学者的积极性,让他们自己去刻苦努力,那些清高倨傲的贤者都不见得有她的本事。 “我去洗漱一下,你先睡,晚上别看这么久的书,对眼睛不好。”散开她为了看书方便束拢的发丝,拉着她到**坐下,弯腰除去柳卿的鞋子,再把她的脚放到**,扶着她躺下,一切做得理所当然又异常熟稔,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做。 这些天被他这么侍候着惯了,每天的刻意等待好像等的就是这一刻,太过温情得让人触动,她想,她真的会陷入这个男人纺织的情网中。 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柳卿闭上眼,她知道等他收檎好自己过来后会亲自己的额头,鼻端,嘴唇,然后搂着自己入睡,当然,有时候也会做些少儿不宜之事,只是今天他这么累了,好好休息才是。 皇帝御驾亲征是大事,出征前天,皇帝单独诏见了柳卿御书房她是第一次来,四处扫了一便移开了视线,有点失望呢,都没有多少书,这个地方大概是皇宫中最朴实无华的地方了。 “希及,明天朕就要走了,今天找你来是为了多谢你献上来的那个练酒精的方子,闻听提练了不少出来,朕都让送到前线去了,朕也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束的-下,知道很多将士不是死于战场,而是因为伤口的澄烂失去生命,这非常不值,有了你送来的这东西要少死上许多人,做为大预朝的皇帝,我得替万千将士多谢你。” 柳卿还来不及客气两句,皇帝接着又道;“这京城中有你和闻听在朕并不担心,老三也稳重了不少,这几天带在身边看他处理事情也有理有据的,再好好磨一磨会是最出色的皇子,希及,你既是他的皇婶,又是他的先生,明的也好暗的也好,你多多提点他,你的话他愿意听。” 确定这次是真说完了,柳卿行礼应下,“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义不容辞。” “很好,朕要的就是你避句话。”皇帝大笑,正当壮年,意气风发,在位二十余年国内稳定,马上又将御驾亲征,他没有理由不意气风发。 柳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帘低垂,能力范围之内,什么叫能力范围之内?那可并没有定出来个度,还不是她说了算。 对于阀晓潜,他确实愿意护着,但是,对于皇家人的戒心,她有,并且不小,虽然嫁入了皇家,也并不代表她就一定信仕,阀子墨是她目前唯一,也必须去信任的皇家人。 “闻听有和朕说起朕需要的东西你才完成了一半,要朕别逼你,还说这不是体力劳动,完成多少凭力气做完就行,朕心里清楚是这么个理儿,所以并没有要逼迫你在限定的日子内完成的意思,你心里着紧点这事就是了,朕看得出来闻听是真有几分在乎你,既成夫妻,就好好相处,希望在朕凯旋之时,你们家能添上一儿半女,那是给朕最好的贺礼。” “谢皇上体恤,最近是写最难的那部分,所以写得有些慢了,等写过这一段,后面的就容易了,等皇上凯旋,弟媳一定双手呈上做为贺礼。” “带上个奶娃子一起,朕非常期待。” 这一次的会面,是两人的几次会面中最温和的一次,不涉及利益,也没有威胁伤害,而是很有皇家特色的自家人的谈话。 以后每每想起柳卿都想,她当时应该再多说上几句吉利的话的,言灵言灵,说不定真的会灵。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御驾亲征是个怎样的局面柳卿并没有去看,只是后来听说极是威武,不是不想去,她妁身份也让她有足够的理由去,可是现代人对于战争就有种天生的不喜,对于要去参加战争的人也只能遥遥的祝福,她希望能有尽量多的人能活着回来。 大预朝已经进入平衡期,三皇子的监国并没有大的波澜,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暗处有阀子墨压阵,就算有皇子施绊子,也被轻而易举的压了下去。 皇帝在外,内部必须平稳,让他无后顾之忧…皇子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只是小打小闹的给阀晓潜添添堵,没有大的动作引发朝局动荡,一时间,京城仿佛一潭死水般的沉迹下来,大家仿佛都在等着什么,又仿佛,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两个月后,私学的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先生大都是柳家的闲人,不请自到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一直被柳卿好酒侍候着的徐长州,另一个有些出乎意料,居然是贺敏之,那个前来找茬,却想要拜他为师的贺家人。 知道这两人的才学都是没得说的,柳卿当然不会傻得去拒绝,再说有这两人保驾护航,这船应该能行得更稳。 开学那日,柳卿着一身简单的女装出场,原本是打算穿着更简便的男装的,同行的阀子墨不同意,说,“既然已经恢复了女儿身,你又想以身做则,让更多的女人能多学些东西,那又何必再遮掩,你是我的娘子,我在你身边,谁还能有意见不成。” 既然自家夫君都不介意了,柳卿当然更不会扭捏…就以一身素净的衣衫站到了人前,可谓是万绿从中一点红了。 柳卿想让柳莲生担饪山长,对这个族兄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虽然人清冷了些,但是论真才实学,抛开在后世学到的那些,两个她这样的都抵不过人家一个。 可是不止他不同意,其他族人也没人愿意接这个担子,最后更是强加到了她头上,于是,柳卿成这世上唯一一个女山长,更可预见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能与其并肩。 ps;这文已经接近尾声了,在别的地方看到说这文越来越没看头了,挺伤心的,但是鬼也知道断掉那半个月确实对我的思路造成了影响,鬼真是悲催的写手,写文绝对不能断,一断思路就跟着断了,好杯具,费了这么多心的一本书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谁是鱼肉 下 (含四月粉红540加更) 诏狱是什么地方,太夫人比裴舒芬更明白,自然一听就担心得不得了。 不过裴舒芬也今非昔比,对大齐朝也了解甚多,对诏狱也知之甚详,闻言也是吓白了脸,对着太夫人道:“娘别急,先让媳妇进宫一趟。若是不中用,娘再跑一趟。” 太夫人却等不及,对着裴舒芬骂道:“你去有什么用?——多拖延一刻,老大就要在诏狱里多受一刻的苦。我得亲自去见皇后娘娘,如果不成,我还要亲自去见圣上!” 裴舒芬一听有些急了。她还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坏了事。若是因为那一家人,皇后又不明所以,去向圣上求情,他们宁远侯府就跳进青江也说不清了。 “娘,您听我说,侯爷上次出去办事,您还记得吗?”裴舒芬使劲给太夫人使眼色。 太夫人一时心急,没有想起来,只是在屋里忙乱着,对秦管事道:“快去备车,我一会儿就要出去!” 秦力生也晓得这次不一般,赶紧行礼退下,去外院备车。 裴舒芬只好退而求其次,对太夫人道:“娘,媳妇陪您一起去。” 太夫人心里也惶惶的,一听儿子出了事,就算女儿是皇后也减缓不了心里的慌张,闻言只是点点头,道:“快去换了衣裳过来。” 裴舒芬回去自己的院子,换了一品侯夫人的朝服过来,跟着太夫人一起,坐了宁远侯府的车,往宫里去了。 在宫门外头,裴舒芬命人送上求见皇后娘娘的帖子,岂知等了半日,宫里的内侍出来道:“娘娘病了,这几日要静养。还请宁远侯太夫人和宁远侯夫人先回去候着,等娘娘病情好转了,再递牌子不迟。”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太夫人一急之下,便晕了过去。 裴舒芬无法,赶紧命人赶车回去,又使人去请大夫进府。 回到宁远侯府,裴舒芬亲自送了太夫人回慈宁院,便在那里等着大夫过来。 没过多会儿,二房的夫人黄氏也带着侍女过来,关切地问道:“大嫂,听说侯爷出事了?” 裴舒芬柳眉倒竖,厉声道:“谁在那里乱嚼舌根?” 黄氏脸上过不去,讪讪地道:“我也就是白问问,并没有人说闲话。” 裴舒芬想了想,当时秦力生过来回报的时候,似乎没有瞒着众人,这慈宁院里丫鬟婆子一堆,大概都知道了,便对黄氏道:“二弟妹,我和娘刚才去宫里见皇后娘娘去了。娘娘说没事,让我们别大惊小怪的。”还是要先稳住家里人要紧。若是家里先乱了,可就难收拾了。 黄氏“哦”了一声,有些半信半疑,又探着头往太夫人的内室窥视,问道:“娘呢?娘怎么样了?我有些事,想跟娘说说。” 裴舒芬站在太夫人的内室门前,挡住了黄氏的视线,道:“我和娘一会儿有事要商议,二弟妹先请回吧。” 黄氏还想再看,裴舒芬已经对两旁的丫鬟婆子使了眼色,让她们过来将黄氏强行请了出去。 黄氏刚走,楚华谨的几房姨娘便派了婆子过来打探消息。裴舒芬不动声色地应付了过去,终于等到大夫过来了。 裴舒芬急着请了大夫进去。太夫人年岁大了,忌讳也不那么多。再说太夫人晕迷之中,大夫也需要“望、闻、问、切”才能做出诊断。 这边大夫耐心地号了号脉,又看了看太夫人的脸色,道:“老夫人是累着了,气血有些亏损,睡一觉就好了。” 裴舒芬脸色十分难看。——敢情太夫人是装晕! 可是大齐朝讲究一个“孝”字,她也不能大咧咧地说太夫人的不是,只好咬了牙,陪笑着道:“大夫,还请开个方子好抓药。我们太夫人身子不适,不能累着。”故意将话反了说。 大夫点点头,道:“我这里有一个方子。若是愿意,就煎两帖吃一吃。若是不愿意,多睡几觉也是一样的。” 裴舒芬使了人过去跟着抓药,又让人煎了一碗过来,亲自服侍太夫人喝了。 太夫人像是如梦初醒的样子,拉着裴舒芬的手泣道:“好媳妇啊,我们这个家,可全都要靠你了。你可得记着,要将老大从诏狱里弄出来,还有娘娘那里,不知病得怎样了,居然不让我们进宫见一面……” 裴舒芬陪了半天的笑,笑得腮帮子都僵了,才把太夫人哄得歇息过去。 出了慈宁院,裴舒芬一路琢磨,越想越觉得蹊跷。可是府里头侯爷被关了,娘娘又不得见,她发现自己好像一下子就一无所有了起来。 裴舒芬的丫鬟桐月见夫人一直愁眉不展,悄悄提醒道:“夫人不如回娘家一趟?我们老爷和老夫人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裴舒芬有些为难,道:“父亲和母亲一直对我不冷不热。” 桐月悄悄地指了指太夫人的慈宁院所在的方向,低声道:“夫人怎么忘了?夫人不是为自己去求老爷和老夫人,夫人是为了世子和乡君……” 裴舒芬眼前一亮,对着桐月赞道:“好丫鬟!若不是你提点,我差点都想不到这上头去。”说着,便忙忙地让桐月给她梳洗换装,将一品侯夫人的朝服换了下来,另挑了一件湘妃色织锦缎镶桃红边的褙子,底下配了一条桃红色湖绸绫裙,外面披了一件大红羽纱面银鼠里子大氅。又将头上的珠钗冠取了下来,只将了一朵侯府暖房里养出来的粉色芍药花戴在鬓边。 桐月看了看,抿嘴笑道:“夫人真是人比花娇!” 裴舒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亭亭玉立,有些紧张的心情终于松弛下来,笑着斜了桐月一眼,也不说话,手里戴了灰鼠暖筒,扶着桐月一径到二门上去了。 从二门上坐了暖轿,裴舒芬命人一路直接抬出了宁远侯府,往自己的娘家裴家去了。 此时仍然是年节当中。裴舒芬还是正月初二的时候回过娘家,现在不过十天的功夫,又回到娘家,让裴家的门房也颇为惊讶。 裴家今日正好在待客。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去年就入了文渊阁做阁臣,乃是二品大员,再往上,便是文渊阁阁臣的领袖——首辅一职。 裴家圣眷正浓,往来的客人自然川流不息。 裴舒芬是裴家的四姑奶奶,又是有诰命的一品侯夫人,裴家的门房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传。 裴老爷裴立省听说是裴舒芬回来了,颇为惊讶,看了夏夫人一眼。 夏夫人起身道:“老爷待客要紧,我去看看就是。” 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今儿是主宾,脱不开身,夏夫人便没有惊动她,只是自己带了丫鬟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裴舒芬正被下人带了进来,惴惴不安地立在夏夫人院子的堂屋里。 看见夏夫人进来,裴舒芬忙行了礼,有些怯生生地道:“母亲,不知父亲可在家里面?” 夏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若以前那样神采飞扬,反而有股頹丧的郁色,心里暗自奇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她坐下,问道:“你有什么事吗?”知道这个女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裴舒芬小心翼翼地斜签着身子坐在了夏夫人下首的椅子上,细声细气地道:“母亲,女儿有急事要求见父亲和大哥。”见夏夫人不置可否的样子,裴舒芬又加了一句:“是我们侯爷出了事。” 夏夫人方才有些动容,皱了眉头问道:“又出了什么事?——跟人争风吃醋被打破了头?”以前裴舒凡还活着的时候,有一次据说就是楚华谨在外面跟人争一个清倌人,让人揍了一顿抬回来,裴舒凡有意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宏宣帝还笑话了宁远侯府好一阵子。 裴舒芬涨红了脸,忙摆着手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们侯爷是为了娘娘的事,吃了挂头。” 夏夫人看见裴舒芬言不由衷的样子,淡然道:“你要不说实话,也由得你。若是误了事,可别怪我们。” 裴舒芬闻言站了起来,走到夏夫人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夏夫人的双腿泣道:“母亲,母亲,您让父亲救救我们侯爷吧。——我们侯爷被关到诏狱里去了。” 夏夫人吃了一惊,拉着裴舒芬的手站起来,急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关到诏狱里去?谁关的?圣上还是安郡王?” 裴舒芬委屈地摇摇头,道:“女儿一筹莫展,又不敢去诏狱触霉头。今天早上,女儿同婆母一起进宫,去寻皇后娘娘拿主意,谁知内侍不让我们进去,说是娘娘病了,需要静养,不见外人。”言罢又哭了起来。 夏夫人听了心烦,可是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宁远侯被关到诏狱里,这件事实在可大可小,想起益儿和谦谦,夏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先坐会儿,我去跟老爷说一声。” 裴舒芬点点头,拿帕子醒了醒鼻子,坐在堂屋里等着。 夏夫人去了宴客的地方,使人将裴老爷叫了出来,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裴老爷一听就知道有问题,问道:“舒芬在哪里?我要见一见她。” 夏夫人道:“在我们院子里。” 裴老爷便让人去席上告了罪,自己跟着夏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裴舒芬看见裴老爷过来了,十分欣喜,忙忙地起身行礼。 裴老爷抬了抬手,直接问道:“诏狱不会无缘无故抓人的。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 裴舒芬窒了窒,有些慌乱地道:“没什么。侯爷出去访友,几日未归。等我们去寻他的时候,才晓得给抓到诏狱里去了。”眼神闪躲,不敢看着裴老爷的眼睛。 裴老爷冷笑一声,指着大门道:“既如此,你自己回去吧。大门在那边,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敢在他三朝首辅裴立省面前避重就轻地扯谎,简直是既无君,又无父! 裴舒芬吓了一跳,忙忙地给裴老爷跪下了,仰着头求道:“求父亲出手救救我们侯爷。若是没了侯爷,世子和乡君……” 裴老爷“哼”了一声,从裴舒芬面前走开,拂袖站到一旁,背着手道:“你们侯爷出了事,关世子什么事?——让世子袭爵就是了,又何必麻烦!” 乜?裴舒芬眨了眨眼睛,问道:“侯爷出了事,世子还能袭爵?” “当然!——你难道不知我大齐朝的爵位是怎样代代相袭的吗?”裴老爷对裴舒芬不假辞色,伸手拂了拂衣袖,举步往外走,又埋怨夏夫人:“问都不问清楚,白费功夫!” 裴舒芬回过神来,见裴老爷居然转身要走,才不敢再支支吾吾,大声道:“父亲,侯爷的事,跟皇后娘娘有关!” 只这一句话,才让裴老爷刚刚迈出去的步子,又退了回来,回身看着裴舒芬道:“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裴舒芬又羞又臊,忍着气道:“非是女儿不说实话,实在是事关重大。”说着,往屋里看了一眼。 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十分有眼色,赶紧行礼倒退着退下。 裴老爷一手撩起半边袍子,回身坐在雕花高椅上,对裴舒芬道:“说。” 裴舒芬见屋里只剩下夏夫人和裴老爷,便咬了咬牙,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裴老爷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自己怎么养出这样一个蠢货,实在忍不住,上前兜头对着裴舒芬就扇了一耳光,咬牙切齿地指着她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是要弄得宁远侯府抄家灭族不成!——你自己要死,给我死远点!不要连累了我的益儿和谦谦!” 夏夫人也是满脸煞白,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裴舒芬被打得愣了愣神,半边脸立时就肿了起来,她伸手捂了脸,哽咽着不敢再多言。 夏夫人走过去,轻轻给裴老爷顺了顺气,道:“老爷,别生气了。还是想想办法吧。”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宁远侯府栽了进去。 裴老爷闭了闭眼,对裴舒芬挥手道:“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裴舒芬顺从地起身,一个字都不敢辩驳。 临出屋门的时候,裴老爷又叫住她,道:“你回去就好好待着,且不可再自作主张,也不要再去宫里寻皇后娘娘!”又有几分庆幸,幸亏她们没有见到皇后娘娘,否则这三个糊里糊涂的蠢女人,还不知能惹出什么样的滔天祸事来。 裴舒芬惶恐地点点头,一个字都不敢不依。 等裴舒芬走了,夏夫人问道:“老爷打算怎么做?” 裴老爷又“哼”了一声,阴着脸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楚华谨那种废物,没了更好。活着只会给人添麻烦!” 夏夫人吃了一惊,忙劝道:“老爷三思啊。益儿还小,怎么能挑得起宁远侯府那样重的担子!” 裴老爷看了周围一眼,见没有下人在跟前,走到夏夫人身边,道:“那老宁远侯楚伯赞让我赔了一个女儿进去,我让他赔一个儿子,还债而已。再说,正因为益儿年岁小,圣上才会放心。”言辞之间,恨不得去诏狱架桥拨火,让楚华谨永远都出不来才好。 夏夫人心里又心酸,又好笑,对裴老爷道:“老爷好歹想着益儿和谦谦就是了。若宁远侯真的没了,太夫人也跟着去了,舒芬可就成了唯一的长辈了。老爷可想过这一层没有?” 裴老爷语塞,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对夏夫人挥了挥手,道:“让我再想想。” 夏夫人叹了口气,出去陪着大儿媳沈氏待客,将屋里留给裴老爷细想。 裴舒芬一路坐在暖轿里,用大氅的观音兜将整张脸包得严严实实的,心里不断盘算,还有谁她可以去求情去。想来想去,只有安郡王府,不知道可不可以亲自去求安郡王妃去。 裴舒芬一路思索着,很快便坐着暖轿回到宁远侯府门口,却听见门口一阵喧闹的声音。 裴舒芬在轿子里皱了皱眉,对外面问道:“何事喧哗?” 一路跟着轿子走回来的桐月忙道:“夫人,前面有三个人站在咱们侯府的大门口。” 裴舒芬掀开侧面的轿帘看了看,却看见一个身穿青色鹤氅,头梳高髻,身姿轩然的男子面对着她这边站着,正跟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有些躬腰曲背的人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灰色短打衣裳的小厮,似乎是那位青衫男子的随从。 等那位身穿青色鹤氅的男子抬起头来,裴舒芬的心里不由加快了几分跳动。——正是那位过几天就要入府坐馆的单先生。 裴舒芬想了想,用一块丝巾蒙在脸上,叫了轿子停下来,自己袅袅婷婷地下了轿,往府门口走去。 只听见单先生在台阶上,对他面前衣衫褴褛的人安慰道:“侯爷如今到家了,鄙人告辞。” 裴舒芬吓了一跳:那位跟叫花子一样的人居然是侯爷?!便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 果然是楚华谨的声音,正感激涕零地对单先生道:“先生救命之恩,华谨末齿难忘!——请随华谨入府,让华谨有机会报答先生的大恩大德!” 单先生矜持地笑了笑,拱手道:“施恩莫望报。也是侯爷福泽深厚,没有单仁,也会有别人来救了侯爷出去。侯爷实不必放在心上。”很不愿居功的样子。 裴舒芬方才确定是楚华谨回来了,惊喜地叫了一声“侯爷!”就要扑过去。 楚华谨回头看见裴舒芬,淡淡地点点头,往旁边让了一步,道:“我的救命恩人在此,你还不大礼参拜?” 裴舒芬一愣,看着单先生清高漠然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满腹狐疑起来。 单仁又笑了笑,对楚华谨拱手道:“侯爷保重!”说完,带了小厮飘然离去。 等离宁远侯府远了,那小厮才对单仁笑道:“单先生今日做得不错。” 单仁木着脸没有说话。 那小厮又道:“我们给了单先生这么多机会,单先生可要记得该做的事。” 单仁点头道:“误不了你们的事。——也别忘了我的解药。” …… 这边裴舒芬见楚华谨呆呆地看着单先生远去的背影,轻声唤道:“侯爷,咱们进去吧。” 楚华谨这才回过头来,从上到下看了裴舒芬一眼,伸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刮子,将她打趴在地上,厉声道:“我被关在诏狱里,受尽折磨,你倒好,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串门,你当我是死人不成?!”说完,楚华谨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抬脚就进门去了。 裴舒芬今儿倒霉,两边脸一边一下,娘家打了夫家打,立时就对称地肿了起来。 桐月忙上前扶了裴舒芬起来,又将被侯爷打脱的丝巾重新给裴舒芬蒙上脸。 府门口守门的门子和婆子都低了头站在那里,不敢抬头。 裴舒芬只觉得悲从中来,一路拿帕子掩着脸,哭着回内院去了。 楚华谨回到内院,却没有到裴舒芬的上房,而是一径去齐姨娘那里梳洗去了。 齐姨娘见了侯爷这般样子回来,知道定是在外面遭了罪,也不先问,忙着要热水,又备了香胰子,亲自去给侯爷搓背。 看着侯爷背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齐姨娘心疼地道:“侯爷这是怎么啦?”又拿帕子拭泪道:“侯爷这么多天没有回来,妾身不放心,去夫人那里问了好几次,夫人都说没事。岂知侯爷……遭了这么大的罪!”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楚华谨在诏狱被人一天三顿打,收拾得服服帖帖。开始的时候,他还说自己是宁远侯,是皇后娘娘的亲大哥,可是诏狱的人都不信,还说,他要是皇后娘娘的亲大哥,他们就是玉皇大帝的小舅子。大家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楚华谨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饰物都被人搜刮得干干净净,只留了一身破烂的麻布片披在身上。而自己带去的手下,早就不知道到那里投胎去了。 他这次能活着回来,还多亏了单先生。 二更、三更送到。含粉红540加更。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好困了。晚上单章答谢粉红票,可能会有些晚。0(n_n)ro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来我往 齐姨娘看着楚华谨满身的伤痕,心疼地道:“诏狱哪是人呆的地儿?——那位单先生如何能把侯爷从诏狱里救出来?” 楚华谨换上了细棉布中衣,舒舒服服地躺到了**,长舒一口气,道:“诏狱里那群兔崽子不认得爷,想偷偷瞒了上头,将爷卖到盐场去。走到半路上,正好跟单先生碰上了,单先生一眼就认出了爷,不过也没有声张,给了那群黑心兔崽子们五十两银子,将爷买了下来……” 齐姨娘心里一动,忙问道:“爷可签了卖身契?”私底下的人口买卖都是认契不认人的。 楚华谨脸色沉了下来,道:“当然签了。不过,单先生等那群兔崽子走了,便还给了爷。爷当场就揉碎了,咽到肚子里去了。”这可是楚华谨一生当中的奇耻大辱。此仇不报枉为人! “侯爷,听妾身一句劝。此事凶险无比,侯爷先忍一忍,等大事成了,娘娘成了太后,再跟这群黑心崽子算帐也不迟。”齐姨娘耐心地劝道。诏狱是安郡王的,若是要拿诏狱里的人开刀,先得过了安郡王一关。而圣上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动安郡王的。 楚华谨点点头,道:“我还用你教?此事当然目前不宜声张,除了忍,也没有别的法子。”又“哼”了一声,道:“简飞扬想扳倒我,可没那么容易!——这一次,若不是他阴我,我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齐姨娘不知镇国公简飞扬怎么又扯进来了,低头想了半天,才对楚华谨道:“侯爷,镇国公府势大,也圣眷正浓,侯爷要拿他们做筏子,现在更不是时候。还是先将这些事情放在一边,盯着大事要紧。” 齐姨娘口里的大事便是大皇子选妃的大事。 大皇子要选妃,齐姨娘极力推举自己娘家大哥的嫡长女齐玫。虽然比大皇子大三岁,可是女大三,抱金砖,比年岁小要合适,而且嫁过去,马上就能生孩子。自己的嫡亲大哥已是定南侯府的世子,如今又蒙侯爷推举,去了西北任总兵。这样的家世,大皇子要不紧着拉拢就是缺心眼儿。 楚华谨知道齐姨娘是什么意思。他这次虽然吃了亏,可是只要在大皇子那里找补回来,日后也不愁不能报仇。只是大皇子选妃之后,是不是就会立太子,宏宣帝的心思还是模棱两可。 “你大哥的嫡长女,已经在宗人府的名册上了。”楚华谨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齐姨娘终于得了准信,喜笑颜开道:“那要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了!” “我有何喜?!”楚华谨笑着拉开桃红色富贵盈门蚕丝被,盖在身上,打算歇息了。这几天,可把他累惨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有每天照着饭时被人打一顿才有饭吃,实在是人间地狱一样的日子。 齐姨娘忙着帮楚华谨盖好被子,笑盈盈地道:“我的侄女,不就是侯爷的侄女?——侯爷的外甥娶了侯爷的侄女,岂不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楚华谨笑了笑,道:“还有另外两家在名单上呢,你别高兴得太早。” 齐姨娘忙问道:“还有谁?” 楚华谨叹了口气,咬牙切齿地道:“简飞扬他妹妹!”顿了顿,又道:“还有一家翰林的姑娘,似乎是贤名在外。圣上亲自点的。” 齐姨娘并没有把翰林家的女儿放在心上,只将镇国公的妹妹当作了对头,忙忙地在心底里盘算,对楚华谨道:“妾身明日想回娘家一趟,还望侯爷恩准。” 楚华谨“嗯”了一声,便沉入了梦乡。 裴舒芬在中澜院里一夜未睡。只到天快亮的时候,才钻进自己的琅缳洞天里,用自己特制的花水敷了敷脸,将两个桃子似的眼睛敷得消了下去,又略微去了去脸上的浮肿,才从琅缳洞天里出来,叫了丫鬟进来给自己梳洗。 梳洗完毕,裴舒芬不敢再穿华服,使人取了湖蓝色交领比肩通袖上襦,配着浅蓝色百褶孺裙,腰间挂着一支蓝色宫绦,系着一块羊脂玉如意佩。头上只梳了圆髻,插了一支点翠鹊登枝珍珠步摇,耳朵上只戴了两支米珠耳钉,十分素净娇俏。 “侯爷昨夜歇在哪里?”裴舒芬一边喝粥,一边问道。 桐月低声答道:“齐姨娘的院子里。”又道:“齐姨娘一大早过来给夫人请安,说禀了侯爷,今日要回娘家。奴婢见夫人还未起身,就自作主张应了她。” 裴舒芬没有在意。反正齐姨娘都说侯爷准了,她又怎么可能不准?特别是如今侯爷对她正在气头上,哪会在小事上再次触怒侯爷? “侯爷起身了吗?”以前楚华谨不管在哪个姨娘院子里过夜,第二天早上都会到裴舒芬这里坐一坐,有时候陪她一起吃早食,有时候就是说说话。 今天已经这么晚了,还没有看见侯爷的影子,想是真的恼了她。 桐月见夫人问起来,忙回道:“奴婢不知。夫人要不要派人去齐姨娘的院子里看一看?” 裴舒芬放下粥碗,起身道:“不用了,我亲自去一趟。” 桐月便叫了人过来收拾碗筷,自己跟着夫人一起,去了齐姨娘的院子里。 楚华谨才刚刚醒了,正躺在**发呆。 听外面的丫鬟通传,说夫人过来看他了,楚华谨才回过神来。想起昨日的事,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她动了手,当了下人的面给她没脸,想不到她还是忍住了,一大早就过来看自己,不由心里升起几分愧疚,放软了声音道:“进来吧。” 丫鬟打起帘子,裴舒芬低着头慢慢走了进来。 楚华谨抬头,看见裴舒芬一身蓝色衣裳,头上身上都收拾的极为素净,心里又软了几分,低声道:“昨儿,对不住……” 裴舒芬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坐到楚华谨床边,哽咽着道:“是舒芬疏忽了。侯爷责罚得对,舒芬不委屈。”一幅刚强中带着柔软的样子,看得楚华谨的心都揪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这次也遭了大罪。咱俩算是扯平了,好么?”楚华谨将裴舒芬轻轻一带,搂入了怀里。 裴舒芬点点头,道:“侯爷受苦了。舒芬没什么,侯爷不用担心。”说着,裴舒芬又问起楚华谨这几天的遭遇。 楚华谨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 当听见楚华谨闯进那庄子,发现那位管事姑姑的家人死在地上,而后又被镇国公简飞扬带了人闯进来,将楚华谨他们一伙人当了强盗抓进诏狱,裴舒芬心里一颤,道:“侯爷,咱们中计了!” 楚华谨扬了扬眉毛,问道:“这话何解?” 裴舒芬蹙了眉头,偏头看向齐姨娘内室的窗棂,一边想,一边道:“妾身只是觉得,这些事太过凑巧,好像有人正等着咱们撞上去一样。” 楚华谨心里一动,两手一拍,赞道:“说得好!我也一直这么觉得。怎么他简飞扬早不进来,晚不进来,我们的人一进庄子,他们就进来了?——简直跟装了狗鼻子一样。若不是那天我带的人都是嘴紧的心腹,我都要怀疑咱们家里出内贼了。” 裴舒芬听了含笑道:“内贼倒不至于,但是有的人吃里扒外,损公肥私,倒是有可能。”说着,便又拐着弯儿说起了秦大管事。 楚华谨却装聋作哑,没有理会裴舒芬的言外之意。 裴舒芬说了一会儿,发现楚华谨不置可否,便聪明地不再提及此事,转了话题,道:“侯爷,您带去的那些人呢?” 楚华谨恨恨地拿起床边小柜子上的小茶碗,砰地一声扔到地上,咬牙切齿地道:“都死了。” 裴舒芬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可能?” 楚华谨偏头瞪着裴舒芬,道:“怎么不可能?你不知道诏狱里的那些黑心兔崽子们有多黑!若不是我在里面顺着他们,我早就被他们治死了。——你们到时候就等着做寡妇吧!” 裴舒芬不以为然,觉得侯爷跟自己在一起,怎么着都会吉人天相,化险为夷,却不好跟楚华谨直说,只沉默了半晌,道:“侯爷,此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楚华谨梗着脖子道:“你又要出什么馊主意?”上次就是因为她的主意,自己才去诏狱死里逃生了一次。 裴舒芬脸上一红,忙道:“侯爷,您想想,您吃了这么大的苦,就算这一次不能真正报仇,可是恶心恶心那镇国公简飞扬,在圣上面前给他上些眼药,总可以吧?” “哦?说来听听?”原来是上眼药,楚华谨顿时觉得还是可以做一做的。以前他的妻子裴舒凡活着的时候就跟他提过,说圣上最是多疑,凡事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无私忠诚。裴舒凡别的话他都不记得了,这段关于圣上的话,却记得牢牢地…… 裴舒芬便俯在楚华谨耳边,低声道:“横竖侯爷现在的手下都死了,已经算是死无对证。侯爷只要去圣上那里告简飞扬一笔,就说,此事是他主使,设了圈套让侯爷栽进去。他明知是侯爷,也要公报私仇,将侯爷弄进诏狱受折磨。” 二更三更下午两点。 先道歉。本来昨天说要上单章粉红答谢的,结果晚上太困,6000字大章更了之后就睡着了。早上起来上班,又忙了一上午,来不及把单章弄好。今天晚上一定将单章发出来。 还有才发现书友轩辕御谶升了护法,加上之前打赏的和氏璧,俺还欠轩辕书友两次加更。等四月粉红加更都结束之后,就给轩辕书友加更。整个五月份,看来要每天三更了……~~(&g;_&l;) ~~ro 第一百三十七章 紧锣密鼓 (含四月粉红600+) 楚华谨听了裴舒芬的话,有些心动,从**坐起身,掀开被子要下床。 裴舒芬忙拿了搭在一旁屏风架子上的藏青色面子大毛里子的长袍过来,帮着楚华谨穿上,又献计道:“侯爷不若趁着身上的伤还没好,进宫去求见圣上,在圣上面前哭诉一番……” 楚华谨听了,恍然大悟,抓住裴舒芬的肩膀晃了晃,赞道:“还是你能干。这些法子,齐姨娘就想不出来,就知道让我忍,让我等。一哼,也不知道要忍到什么时候!” 裴舒芬含笑着帮楚华谨整了整袍子,关切地问道:“侯爷还没有吃早饭吧?妾身那里备了上好的御田胭脂米熬的粥,还有暖房新送来的小 青菜和小黄瓜,都是水灵灵,嫩生生的。” 楚华谨这几日也没有吃好,和裴舒芬一起出了齐姨娘的院子,道:“娄不想吃素的,你给我多做些肉来,我饿了。” 裴舒芬忙使了人下去备菜。 听说是侯爷要的,厨房里的婆子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很快就整了几个卖相好,味道鲜的荤菜过来。 裴舒芬打发楚华谨吃了饭,便命人去外院备车,直接送楚华谨进宫求见圣上去。 宏宣帝正在养心殿里跟安郡王商议罗家商船出航的事儿。这一次,他们是押了大宝在罗家商船上,决不能出一点差错。还有此次要跟着出航的辉国公家嫡幼女宋良玉,也被宣了进宫对她陈以利害。 宏宣帝本来嘱意安郡王或者简飞扬,二人只要有一个跟去,他就不用这样担心。可惜安郡王的缇骑早不出茬子,晚不出茬子,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偏偏闹出了内奸。查出一个处置一个,剩下的安郡王不放心,正在想法子,要从头到脚将缇骑清洗一次。 而对于简飞扬来说,宏宣帝现在不敢让他现在离开大齐朝,甚至不敢让他离开京城半步。宫里宫外最近好像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力在蠢蠢欲动宏宣帝一想起宏宣二年的事情,就觉得坐立不安。不说当年的老镇国公简士弘,就说简飞扬本人,对圣上也是忠心耿耿。宏宣帝一想到有镇国公简飞扬在京城镇守,心里就踏实几分。 所以盘算来盘算去,那个本是想离了大齐朝,远赴海外疗情伤的辉国公嫡幼女宋良玉,便雀屏中选,成了此次为朝廷担大粱的人物。她自己身份足够,既是辉国公家的嫡幼女又是安郡王的小姨子,另外她同大皇子之间的事,也让宏宣帝觉得,此事托了她去办,是再恰当不过。 宋良玉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偶尔的一次任性,居然成了正儿八经的大事。她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之人,此时听了宏宣帝和安郡王晓以利害,不由也有些跃跃欲试,将心底里的痛苦都冲淡了许多,对宏宣帝和安郡王许诺道:“承蒙圣上看得起。我一定不负圣上所望此去外洋,不仅带回来圣上需要的火器,还要想法子带些工匠回来。再不济,也要将造火器和弹丸的法子带回来。” 宏宣帝对宋良玉的聪慧十分欣赏,笑着问道:“若是人家不肯教你呢?”说得是火器和弹丸的制造方法。 宋良玉挑了挑眉,道:“圣上就别管我用什么法子了。总之不管怎样,咱们大齐朝,一定要能自己造这些玩意儿才好。不然每次要出洋买,黄huā菜都凉了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宏宣帝想装备这样一支军队,主要是为了对付西北的夷人。西南的羌人倒不用担心,可是西北的夷人已经逐步在装备火器,大齐朝如果不迎头赶上就只有拿着弓箭刀枪对付夷人的火器,肯定只有挨打的份儿。 一到时候就算当年让夷人闻风丧胆的高祖皇帝范朝晖复生,也难以扭转乾坤。 宋良玉对朝堂的这些事情并不陌生,听了宏宣帝和安郡王的吩咐,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从养心殿出去的时候,宋良玉只一心在琢磨到了外洋,如何习得造火器和弹丸之术。 大皇子听说圣上召了宋良玉入宫,急得赶紧从外宫城的承祥殿追了过来,却只看见宋良玉远去的背影。 安郡王从养心殿里出来,看见大皇子站在养心殿大门口,默默地望着远方出神,颇觉得有些尴尬,便轻轻咳嗽一声,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大皇子也点了点头,叫了声“二叔”也不再说话。 安郡王同大皇子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轻声说了一句:“正月十六,扬帆出海。”便走远了。 大皇子的眉头拧成了结,心头突然狂跳起来。他着急地跟养心殿外面的内侍交待了丹句,便又出宫去了。 此时宁远侯楚华谨正坐了宁远侯府的车过来,在外面递牌子求见圣上。 宏宣帝刚刚解决完一件大事,正想喝杯茶,歇一歇,又听内侍送了牌子过来,说宁远侯楚华谨在宫外求见。 宏宣帝本不待见他,可是转而一想,有些事情说不定要着落在他身上,便对内侍道:“宣。” 内侍赶到外头宣了宁远侯楚华谨*见。 楚华谨本来在外面等了半天,有些惶恐不安,现在听见圣上还肯见他,又安稳了几分,跟着内侍来到养心殿里。 一见宏宣帝,楚华谨先三跪九拜行了大礼,便嚎啕大哭起来。 宏宝帝有些戒备的眼神立时被楚华谨的大哭打败了,有些无可奈何地道:“宁远侯,体统何在?” 楚华谨将身上的外袍一脱,露出光光的脊茸,还有脊背上累累的伤痕,痛哭流涕道:“陛下,要给臣主持公道啊! 臣身上这些伤,都是拜镇国公简飞扬所赐!、。 宏宣帝知道楚华谨被简飞扬有意关到诏狱里吓唬了几天。如今看见他身上的伤痕便从上首的位置上走了下来,仔细瞧了瞧,含笑道:“还好,没有伤筋动骨,不过是皮外伤而已。” 楚华谨正酝酿足了情绪要大大地痛诉镇国公简飞扬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结果被宏宣帝一句“皮外伤而已”噎得当堂吐了一口血出来。 宏宣帝赶紧往旁边躲了躲,有些诧异地道:“难道还受子内伤?” 便赶紧使人去传太医过来诊脉。 宋医正在 家里躲了几天,被太医院别的太医骂得贼死,躲不过去了 鄂装作提前“病”好,又回到太医院轮值来了。 想不到轮值的第一天,就碰上给宁远侯楚华谨诊脉。 宋医正半闭了眼睛,将三根手指头搭在楚华谨的右手腕上,凝神诊了半晌,对宏宣帝道:“陛下,宁远侯最近劳累过甚而已,多多休养几日就行,并无不妥。” 宏宣帝愕然,指了指楚华谨背上的伤痕问道:“这些伤不碍事?刚才还吐了一口血不会是受了内伤吧?” 宋医正摇摇头,道:“侯爷身子健壮,吐一口血,正是火气旺盛的表现,并没有内伤的症候。至于背上那些伤,不过是皮外伤。若是侯爷担心留疤,微臣这里有上好的祜疤痕的药膏,每日沐浴之后,擦在伤口上,保管七七四十九之后完好如新。”顿了顿,又道:“不过侯爷的肩关节、肘关节和腰部,似乎有些错位,待臣帮着正正骨就好了。” 说着,宋医正已经拿住了楚华谨的肩胂骨,按住穴道,用力捏了下去。 楚华谨惨叫一声,觉得就算在诏狱里一天三顿打,也没这样痛彻心扉过一时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宋医正当没看见,又继续给他拿捏肘部和腰部的穴位甚至将他腿部的麻筋扭了几扭,将楚华谨生生疼醒了过来。 宋医正见楚华谨醒了拍手道:“好了! 看,侯爷已经醒过来,没事了,没事了……” 宏宣帝含笑问道:“这么说,宁远侯身上也没什么伤?” 宋医正忙躬身回道:“圣上明鉴。宁远侯身上,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伤。至于那些皮外伤,无足挂齿。” 楚华谨听了宋医正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赶紧将袍子抖了抖,套在身上,顺势起身,给圣上行礼道:“臣谢过圣上。”又给宋医正行了礼。 宋医正忙道:“不敢。”便收拾了药箱下去了。 宏宣帝这才对楚华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镇国公简飞扬怎么你了?” 楚华谨顿了顿,拱手道:“圣上容禀。镇国公简飞扬外禀忠良,内里奸诈。此次京郊别庄一事,不知圣上晓不晓得?” 宏宣帝坐回上首的龙案后面,手里拿了一支羽毛笔转来转去,看着楚华谨,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事朕也想问你,你怎么跑到那别庄里去了?别庄里面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楚华谨赶紧跪下,对宏宣帝回道:“陛下这话,应该问镇国公简飞扬才对。 这明明是他设下的圈套,先让人给我传假消息,然后弄死这些人,等我们过去了,再装了好人冲进来,将我们拿住。自始至终,就是简飞扬安排的一出好戏!” 宏宣帝微翘的嘴角慢慢平复了下来,幽深的黑眸盯着楚华谨,缓缓地道:“说话要有证据。你的证据在哪里?” 楚华谨当然没有证据,心里一急,道:“陛下,那简飞扬将臣的手下都杀了,又将臣关进诏狱,其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宏宣帝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含笑道:“原来如此。你误会镇国公了。你的手下,不够资格进诏狱,所以都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活得好好地,等着什么时候过了堂,交了罚金,你就可以领他们回去了。 不过”宏宣帝顿了顿,又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些人在京郊别庄的?” 楚华谨听说自己的手下还活着,立时知道自己又被简飞扬耍了,不由泄了气不敢再往简飞扬身上靠。此时听了圣上的问话,细想了想,这些消息,仿佛是自己的一个手下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可是那个“别人”是谁,他倒没有细问过。 听了楚华谨的回答宏宣帝既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盯着楚华谨看了半天道:“以后别听风就是雨。若是有什么事,直接跟朕说, 别自己带着人出去乱闯。像这次的事情,若不是有简飞扬帮你兜着, 刑部都要寻你去问案去了哪里还能让你站在这里信口雌黄?!一回去记得备了大礼,好好去谢谢镇国公。镇国公夫人还是你两个嫡子的谊母,你们做什么要这样水火不相容?” 楚华谨脸上憋的通红,瓮声瓮气地应了声“是”想不到自己栽赃简飞扬不成,还要承他的人情,觉得憋屈欲死。 宏宣帝心里有事,变着法子问了楚华谨半天,都没有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拿不准是楚华谨到底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他装得好,能瞒天过海,暗渡陈仓。 “华谨,当年你媳妇裴舒凡过世的时候,可给你留下了什么册子、 字帖、书信没有?”宏宣帝拐弯抹角了半天,都不得要领,终于忍不住单刀直入。 宏宣帝知道,老宁远侯死得急,很多东西来不及收拾,便撤手归西。本来还想着有裴舒凡在宁远侯府自当能将宁远侯府的里里外外打理得妥妥当当,不用自己操一点心。 谁知裴舒凡突然去世,将宏宣帝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这几年,宏宣帝加快了收军归政的步伐,可是隐隐地,总有一股势力在跟上头作对。不铲除这股势力,宏宣帝还不敢真正废了军户世袭制,将军权收归朝堂。 听宏宣帝提起自己死去的妻子裴舒凡,楚华谨立时想到自己和裴舒芬一起瞒下的那份奏折不由眼神闪烁,有几分心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宏宣帝沉思中抬起头来,看见楚华谨言不由衷的样子心下起疑,故意淡淡地道:“你回去寻一寻若是有,就呈上来给朕看看。” 楚华谨陪笑着道:“内子生前的遗物,都让她娘家裴太傅家收走了。圣上若是想瞧一瞧,还得去裴太傅家试一试。” “哦?!”听了楚华谨的话,宏宣帝倒是笑了起来,如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对着楚华谨反而嗔怪道:“不是朕愿意说你,你是朕的大舅子,皇后的嫡亲矢哥。就算看在皇后份上,你也当把原配嫡妻多放在心上。看你如今把个填房宠得什么似地,不是在打皇后的脸?” 楚华谨忙笑着道:“陛下不知,皇后娘娘跟臣的继室处的极好,比舒凡在世的时候,还要好。臣对继室好, 娘娘不会怪罪的。” 宏宣帝对着这个棒槌似的人,终于头疼起来,再一次确定自己是高估了宁远侯府。便一手揉了揉额头,一手对楚华谨挥手道:“好了,好了,你愿宠谁就宠谁,只不要把皇后拉在里头就是了。 下去吧。 楚华谨一愣,追问道:“陛下,那镇国公简飞扬确实是打了臣,陛下……………” 宏宣帝忙打断他的话,道:“你要是执意跟镇国公过不去,刑部那里的案子,你就得亲自过堂了。” “刑部什么案子?”楚华谨更是摸不着头脑。 宏宣帝端了茶过来,轻抿了一口,道:“京郊别庄灭门案。” 楚华谨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呱噪,只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真不想查一查镇国公?陛下想想,他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别庄的?” 宏宣帝盯着楚华谨看了半天,终于怒喝一声:“滚!” 镇国公知道别庄,是从安郡王那里。安郡王知道别庄,却是从缇骑的内奸那里。说来说去,又回到原点,触到宏宣帝的痛脚。 圣上既然发了怒,楚华谨不敢再留,也不知道自己的眼药到底上好了没有,只好赶紧离了皇宫,回宁远侯府跟裴舒芬商议起来。 裴舒芬仔细问了问楚华谨同圣上之间的对话,便胸有成竹地道:“放心,圣上必是对镇国公生了疑,又在你面前不好承认自己看错了人,所以恼羞成怒而已。一侯爷不用放在心上。” 楚华谨深以为然,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圣上还能被我问住了。”十分得意。 裴舒芬在心里却在琢磨圣上为何追问大姐的遗物。想起裴舒凡临死前要上的那个奏折,裴舒芬对楚华谨低声道:“圣上问大姐留下的遗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华谨严肃地道:“必是为了你大姐临死时候要上的奏折。 一你把那折子收到哪里去了?“又疑惑“此事圣上是从哪里知道的?” 裴舒芬也惊疑不定。这件事,应该只有自己、侯爷和太夫人三个人知道。圣上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想来想去,裴舒芬只得出一个结论:宁远侯府里面,有圣上的人。 楚华谨听了这话,沉吟半晌,道:“我去外院,跟秦管事商议商议,晚上不过来吃饭了。”表示会直接去齐姨娘那里。 裴舒芬点点头,送了楚华谨出去。 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裴舒芬闪身去了自己的琅缳洞天,一边收割着药草和鲜huā,一边琢磨圣上的意思。 坐到三楼的梳妆台前,裴舒芬习惯对着那个不能照人的镜子自言自语,皱紧了眉头苦苦思索:“除了奏折之外,大姐到底留下了什么册子、字帖和书信?”又十分遗憾当年没能占到大姐的嫁妆,居然都让娘家大嫂沈氏给收回去了。 第二天,贺宁馨觉得自己的须弥福地似乎有动静,便抽了空,进了自己的须弥福地里,来到自己的镜子前面,摸准了刻度,将最近一段日子里,对面琅缳洞天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回放。 当听见裴舒芬自言自语,琢磨自己的前身裴舒凡死后到底留下了什么册子、字帖,又或是书信的时候,贺宁馨突然恍然大悟。这些天一直觉得影影绰绰,就像蒙了一层薄纱一样的前尘往事突然清晰起来。 贺宁馨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年老宁远侯在世的时候,有一次曾经从西南写信问过自己,为了以后的二十年着想,他们应该怎样做,才能在废太子登基之后,依然保证宁远侯府、皇后娘娘以及三位皇子的利益不受损害。 贺宁馨记得自己回信道,如果废太子荣登大宝,他们宁远侯府便成了外戚。而作为外戚,要保障自己的利益,不外乎三条上、中、下核心策略。 上策,便是迎合圣意:中策,可以针对妃嫔:下策,就要笼络朝臣。 这三策里面,迎合圣意最难,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下策“笼络朝臣”需要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便是宁远侯府手握兵权。 如果宁远侯府到时候已无兵权,笼络朝臣这一招是万万用不得的,用了,便是催命符。所以三个策略里面,只有中策“针对妃嫔”这一招,是最具有操作性的。 在信上,贺宁馨记得自己专门就怎样“针对妃嫔”以史为例,列举了一些可能的情况和做法…… 这封信,如果落到有心人手里,便是宁远侯府心怀不轨的铁证。 不过贺宁馨很清楚地记得,在老宁远侯暴毙之后,自己帮他收拾遗物,找出了这封信,是自己亲手销毁的,绝对不会有错。 一除了老宁远侯和自己,应该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封信。 所以圣上问的,应该不是这封信。贺宁馨知道,圣上实际上是另有所指,是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就帮圣上追查,但是一无所获的那件差事。 看来,就算裴舒凡已经成了贺宁馨,还是不能摆脱那件差事。近来发生的事情,也让贺宁馨隐隐明白,有些人藏不住了,等不及了,要闹事了。 想到此,婆宁馨便等简飞扬回来之后,提醒他,圣上近曰的忧心忡忡,应该是跟西南的人和事有关。让他找机会给圣上进言,请圣上派人去当年老宁远侯驻防过的西南边府查探一番。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顾虑,狡黠地笑了笑,道:“我觉得,应该派两路人马。一路在明,一路在暗,才能更好地查探消息。” 贺宁馨微微一笑,赞简飞扬想得周到。 简飞扬又道:“我觉得,应该让宁远侯去做这个明面上的靶子。 然后再让安郡王派个缇骑的好手,在暗地里查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各奔东西 贺宁馨听说要让楚华谨去做明面上的钦差,会心一笑道;“不错。宁远侯确实身份特殊,如果要派人去,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贺宁馨话锋一转,有些怀疑地道;“你不怕他将此事弄砸了?—打草惊蛇怎么办?” 简飞扬意外地看了贺宁馨一眼,想了想,道;“多派两个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行。-—钦差吗,当然要前呼后拥才够气派。”看着贺宁馨笑。 贺宁馨有些脸红,啐了简飞扬一口,推他快去;“赶着进宫,还能在天黑前回来。”又对简飞扬道;“晚上家里人一起吃饭,你早些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简飞扬由着贺宁馨服侍自己,宽了常服,换上藏蓝起花八团貂裘排穗褂,又戴了帽子,问贺宁馨;“有什么事?” 贺宁馨拿了一双青缎白底朝靴过来,蹲下身帮简飞扬穿上,轻柔的声音让简飞扬心里有一丝悸动,“二弟昨儿跟我说,想娶卢表妹,让我帮着问问卢表妹。若是愿意,就正经请了官媒过来提亲。我以为卢表妹未必愿意,但也却不过情面,就问了一声。谁想卢表妹居然应了。所以我想着,既然他们两人都愿意,我也不能做这棒打鸳鸯的棒槌,想跟你仔细商议一下…该怎样全须全尾地将这事办了。” 帮简飞扬穿好鞋,贺宁馨直起身笑道;“若是要提亲过礼,卢表妹倒是不好住在我们府里头。我看,我们不如送她一所宅院,一个庄子,再加两个铺子,也算是她的陪嫁私房。 二弟的聘礼另算。到时候,聘礼会抬回来,这些宅邸田产,却可以让她另外收着防身。我们只是哥嫂…也不一定能照应她一辈子。以后若是有些不适,她也可以有个自己的地方可以盘桓。我们对她再好,她也是寄人篱下。女人家,身边有了私产,腰杆都挺得直些。” 简飞扬听了心里感动,握了贺宁馨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宁馨不明所以,不知道简飞扬为何如此。在贺宁馨心里,照顾那些依附自己的别人,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简飞扬却知道,女子嫁到夫家,能避样为夫家打算,实属难得。拉着贺宁馨的手结巴了半天,简飞扬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买宅邸田庄的银子…我明儿让东兴给你送过来。你别动自己的私房锒子。”东兴便是镇国公府的外院大管事。 贺宁馨抿嘴笑,跟着简飞扬一起出了内室的门,偏着头道;“不值什么。卢表妹给我好,便是我自己贴补她,也是愿意的。”两世为人…贺宁馨在银钱上头,比一般人都豁达些。知道这些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实在没有必要堆山积海址.做守财奴。 简飞扬点点头,道;“你进去吧。外面风大,天又阴了,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贺宁馨拍了拍简飞扬的肩膀,道;“所以我给你拿了貂裘过来…不怕雪。” 等简飞扬走远了…贺宁馨才回到内室,使人去叫了卢珍娴过来。 卢珍娴从贺宁馨那日跟她提了简飞振有意提亲的事…就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她不想嫁给简飞振,是因为假的“简老夫人”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那位简老夫人已经不在了,简飞振也并不是那位假的“简老夫人”的亲生儿子,且他又洗心革面,倒也不是不能嫁。 当然最最重要的,卢珍娴还是取中了表哥表嫂的人品,知道只要他们在,她在简家就不用担心被人欺负。如果她是嫁到外头,表哥表嫂再能干,也无法日日看着别人家的内院。—就是长公主出嫁,当年也在曹家受了气的。卢珍娴实在怕了改变环境,重头再来一遍。 所以这桩亲事,卢珍娴是先对简飞扬和贺宁馨有信心,其次才是简飞振这个人。 听见表嫂使人唤她过去,卢珍娴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跟郑娥说了一声,跟着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过去了。 郑娥日日跟卢珍娴在一起做针线,一起管家理事,也知道简飞振想娶卢珍娴,而且卢珍娴已经允了,以后是终身有靠。看见卢珍娴远去的背影,郑娥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来到贺宁馨的致远阁,卢珍娴进来行了礼,便红着脸坐在一旁。 贺宁馨就将刚才跟简飞扬说得话,说了一遍…只不提是自己的主意,对卢珍娴道;“你表哥说,要给你置办一所宅院,再买上一个庄子,两个铺子,当是你的陪嫁,你自己看着办就行。”陪嫁就是女子的私产,婆家是没有权利处置的。那些占了媳妇嫁妆的婆家,虽然能得一时之好,却只能偷着躲着,若是让人知道,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卢珍娴心里感激,起来福了一福,对贺宁馨诚心诚意地道;“珍娴多谢表嫂的大恩大德。” 贺宁馨掩袖笑道;“别谢我,是你表哥的主意。” 卢珍娴也笑;“表哥虽好,却想不到这样细致。只有表嫂这样一心为我,才能帮我打算得事事妥帖。若是这样我都看不出来,也不配表嫂这样事事为我着想。”说着,居然有些哽咽起来。 贺宁馨心下也十分喜爱卢珍娴的人品,跟她做妯娌,自然比外头不相干的人要好,诚心诚意地拉了卢珍娴起来,道;“我也是有私心的。一家人和和气气不好?做什么要和那乌眼鸡似地斗来斗去?做人啊,最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能活得自在高兴。至于身后事,哪里管得来那么多呢?” 卢珍娴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贺宁馨想起简飞振的通房慧瑶,问卢珍娴;“你打算怎么处置?” 卢珍娴低了头,道;“等我过了门,再给她抬姨娘吧。—她也跟了二表哥这么多年,若是想出,早出去了。我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人,只要她守本分,我不会亏待她。” 贺宁馨叹息,道;“二弟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有些不好。不过好在他也明白辽来,知道是重,什么是轻。你,以后多担待些吧。” 卢珍娴对这些事,早就翻来覆去想了不知多少遍,闻言马上对贺宁馨道;“表嫂别为我担心了…我不是贪心的人。自己什么都没有,又是孤女,却得表哥表嫂垂怜。还有二表哥,不嫌弃我没娘家,一心娶我做正妻,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若再作三作四,是自作孽呢,天都不会容我的。”想得十分豁达。拿自己所有的,换自己没有的。 要得也不多…对自己能得到的珍而重之,是个知道惜福的人。 贺宁馨最欣赏不贪心的人,闻言点头道;“说得好!你想得这样透彻,我倒没有话来劝你了。既这样,等过完年…我们就去给你置办宅子。等宅子买好了,就委屈你几天,先过去住几日,将三书六礼做齐了,再回来住,好不好?” 卢珍娴当然满口应承,将这些事都托付给贺宁馨,自己去安心绣嫁妆…等两年后简飞振出了孝…他们就成亲。 这边卢珍娴的事办妥,贺宁馨便跟郑娥也商议起她的婚事。 郑娥倒没有什么特别挑剔…也没有想过要嫁在镇国公府里。她到底是小户人家出生,对于大宅院里的日子,还是有些不习惯,只想嫁个普通人,一家嫡亲几口亲亲热热过日子。 贺宁馨知道了郑娥的打算,便着意留心起来。 这边简飞扬入了宫,跟圣上提了提派明暗两路人去西南边府的事儿,正中宏宣帝的下怀。特别是简飞扬提议要让宁远侯楚华谨做明面上的钦差,大合宏宣帝的心思,便等不及逐完年,连夜给宁远侯府下了旨,封宁远侯楚华谨为钦差,过完年就起程去西南边府代圣上视差西南边防和驻军。 宁远侯府得了这个旨意,自然是欢声笑语不绝,连家里的下人脸上都带了几分骄矜的神色,自是同往日不一般。 楚华谨便当此事是裴舒芬的功劳,认为是她让他进宫向宏宣帝诉委屈的主意,才忖到避样一个钦差的差事,对裴舒芬又高看几分。还将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托付给她,就连外院,也吩咐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要多多听夫人的话,凡事不可擅自主张。 裴舒芬见秦力生乖顺了许多,也觉得这些下人就是跟红顶白。也罢,只要他如今认清形势,靠到自己这一边,自己也不是非要将他换下来不可。又想大姐到底过世这么多年,再忠心的属下都要另投明主才对,便对秦力生又和善了几分。 到了正月十六这一天,京城里的铺子都开门营业,衙门里官员开始坐衙理事,孩子们开始上学堂。市面上的人,出门的出门,入府的入府,都开始忙碌起来。 大皇子自从那日在养心殿门口听了安郡王偷偷转告他的消息,便想方设法想再见宋良玉一面,打消她出洋去的念头,却再也见不到她的面。其决绝之意,似乎比自己还甚。 大皇子无法,只好在正月十六那一天,匆匆赶到京城西面的大码头。那里是海港,远远地停着几艘巨大的海船。靠近岸边的地方,有几艘中等大小的船,将岸上的人一拨拨地接了…送到远处停着的大船那里去。 大皇子来得时候,罗家的商船已经预备启航了。 宋良玉这些日子虽然忙着准备出洋的东西,又躲着不见大皇子,其实心里头不知有多煎熬。 这天上了船,宋良玉披着金黄色缎子面绣翠色藻叶纹的玄狐大斗篷,戴着暖鼠观音兜,一个人立在船头,看着远处的港岸发呆。 大皇子骑着四蹄踏雪的大宛马赶了迂来,却只能看见对面船头上一个小小的金黄色身影,立在海天之间,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宋良玉看见那匹熟悉的马,还有马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大船的笛声响起,四周开始起锚开航了。 大皇子抿着唇,凝目注视着大船上的人影,缓缓地举起手,冲远方晃了晃。 远方的人也举了手,往他这边晃了晃,便决然转身,回舱内去了。 大皇子只能看着空无一人,正在掉头的船头怅然若失。 蓝天下海浪翻滚,一道道浪花袭来,搅得平静的海面波澜起伏。 大船远去很久了,大皇子还一人立在岸边,看着远方的海天一线出神。 二皇子在宫里等了许久,都不见大皇子回来,到底有些不放心,骑着马追了过来。 看见大皇子立在岸边,看着远处发呆,二皇子轻轻走过去,在大皇子肩上拍了一拍,道;“大哥,人都走了。” 大皇子回头,平静的脸上波澜不起,对二皇子道;“我知道。” 二皇子陪着大皇子在海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舍得吗?” 过了好半晌,大皇子才道;“没有舍,哪有得?父皇几日前就跟我说得清清楚楚。” “既然都说清楚了,你还过来干什么?”二皇子追问。 大皇子苦笑,道;“我每天都在放手,你没看出来吗?”只是放一次,又拣起来一次。到了第二天,再放一次,再拣起来一次……………… 二皇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她有什么好?疯疯癫癫,生得也不是绝色………………”话音未落,二皇子已经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 好不好,不是看在别人眼里,而是在恋人自己心里。 大皇子倒笑了,道;“你说得也对。有什么好?我也不知道。”说着,大皇子转了缰绳,策马离开了海岸。 二皇子跟在后头,一路狂奔回了宫。 刚到承祥殿门口,两人便看见承祥殿的大宫女铭心急得团团转,对大皇子道;“大皇子,陛下有旨,快去接旨!” 大皇子忙换了朝服,过来跪迎接旨,正是宏宣帝给他选定正妃的旨意。 “奉天承应,皇帝诏约;翰林涂方之女涂素芝,贤良淑德,饱读诗书,堪为皇子良配。特旨选为正妃,夫妻和顺,绵延后嗣。钦此!”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感谢书友碧缕纱的和氏璧。感谢若若繁星、十五楼的牛妈、夕颜陌靥落绯寒、铜仁猫的平安符。现在还是粉红翻倍,求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 二更粉红加更下午两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夫唱妇随 (含粉红660+) 二皇子正好跟着大皇子一起回承祥殿,还想着多劝劝大哥,免得大哥积郁成疾,结果跟着跪到一起,听了旨意。 内侍宣完旨,大皇子从容应对,起身接了旨,又命大宫女铭心拿些赏钱过来。 内侍笑着恭喜了大皇子,从铭心那里接过赏钱,又着意观察了大皇子一番。见大皇子嘴角含笑,恭恭敬敬地将圣旨捧着,拿到里面呈放起来,并无一丝一毫的不甘和无奈,便在心底里暗暗点头,又寒暄了几句,才回去复旨。 宏宣帝自然知道大皇子一早做什么去了,此时听了内侍的回报,见大皇子知道取舍,极为满意,又命内侍去涂翰林家传旨。同时诏告天下,大皇子选了正妃。 一年后,等大皇子满了十八岁,就正式成亲。 大齐朝从太祖皇帝范绘则那里便立下了规矩,皇子不到十八岁, 不能成亲。公主随意,并没有律例管束。不过大齐朝越是身份贵重的女子,越是嫁得晚,所以公主也没有十八岁之前就出嫁的。 大皇子这边订了亲事,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上下传遍了。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和简飞扬两人一点都不意外。将简飞怡的名字被报了上去,不过是宏宣帝用来挡住别人的权宜之计,简飞扬早就跟宏宣帝说过,简飞怡不识字,不适合做皇子正妃。宏宣帝当然不信,不过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借口。 大齐朝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女子不识字,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况且简飞扬也没有欺君。简飞怡跟着简老夫人的时候。一味地娇惯,不肯好好学认字,好多字都认得错漏百出,说她不识字,真的没有冤枉她。 贺宁馨如今让简飞怡帮着管家,她才有些急了,在家里学认字,看帐本,有了几分样子。 而宁远侯府里,一家子正打发宁远侯楚华谨出门。外面的钦差仪仗早已在宁远侯府大门口摆了一条街,就等着他出来上车,往西南方向去。 楚华谨这次出远门,要带的东西不少。 裴舒芬和太夫人两个人连夜打点,派了四个年岁大一些的下人跟着,好在外面使唤。又有两个小厮,跟着贴身伺候。还有两个幕僚师爷,帮着打点外面的事务。除了这些人,太夫人担心这些男的不能好好伺候,还给了两个粗使丫鬟。 本来裴舒芬还想怂恿楚华谨带方姨娘一起出去,自己就可以顺势将方姨娘的儿子抱过来养。谁知方姨娘滑不溜手,提前几天就病了,自然不能跟着出行。 裴舒芬无法,只好让楚华谨现在唯一的通房,以前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抱琴跟去照应。 齐姨娘这边也亲自送了一包裹的鞋子过来,让抱琴帮着收好,路上好换洗。 太夫人见齐姨娘过来,越发给她三分脸面。太夫人知道齐姨娘嫡亲哥奇的女儿,如今是大皇子正妃候选。在太夫人看来,这位齐姑娘入选,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所以当圣旨传来,说宏宣帝给大皇子选定了涂翰林家的女儿做正妃,宁远侯府的人都瞠目结舌。 齐姨娘的脸色十分难看,只匆匆给太夫人行了礼,便要退下。 裴舒芬方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哪里能轻易放过来齐姨娘,伸手拦了她,对着齐姨娘取笑道:“齐姨娘慢走。圣上圣旨已下,你就算走得再快,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又拿了帕子掩嘴笑:“齐姨娘要不要回娘家去安抚一下你的侄女?一大皇子正妃的位置就这样输给了一个不起眼的翰林,啧啧,但凡有些气性的人,就一头撞死算了。” 齐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反唇相讥,道:“皇子选妃,能入选就不错了。总好过那些原配不做,却趁着亲姐病重,就巴巴地凑上来。非要给人做填房的人!” 裴舒芬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对左右的婆子道:“齐姨娘失心疯了,给我掌嘴!” 一旁的婆子应了一声,却不敢动手。齐姨娘委屈地望楚华谨那边看过去。 楚华谨披了大红的披风,喝了一声道:“好了!两人都有错,就此扯平了。”又对裴舒芬道:“你是正室,就该有正室的样子。老没事跟姨娘们过不去做什么?、我这次走了,总得半年才回来。你也仔细些,好生侍奉娘,照顾孩子,等我回来。” 裴舒芬尴尬地笑着,敛身应了声“是”。 齐姨娘赶紧屈膝谢过侯爷,忙忙地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楚华谨这才去太夫人的慈宁院拜别,又同楚谦益和楚谦谦说了会儿话”丁嘱楚谦益在宫里给三皇子做伴读,要小心伺候,不要淘气,更不要同三皇子闹别扭。楚谦益都一一应下。 楚谦谦拿了一个中等大小的包袱过来,递到楚华谨手上,道:“谦谦晓得爹爹不缺银子,这只是我和哥哥的一点心意。” 楚华谨接过来一看,里面都是些碎银子和宫制的小金镍子,拿着打赏最是便宜,便接了过来,放到袖袋里,抱着谦谦着实亲热了一会儿。 太夫人又吩咐了几声,便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起程,也能在前面寻到驿站住下。” 楚华谨也要告辞离去,外面秦大管事却匆匆赶过来回道,说是那一位幕僚师爷突发了急病,起不来床,走不了了。 楚华谨皱了眉头,道:“走不了就算子。我就带一个师爷也行。” 太夫人却道: “那怎么行?你这是头一次出去做钦差,一个师爷怎么够用?” 又同秦力生:“外院养了那么多师爷,不能再寻一个跟着老大出去?” 秦力生有些为难。外院的师爷其实也不多,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各司其职的。之前那两个师爷的事儿,已经让别人给分担了。若是再临时抽调一个,外院那边又要乱了。 看见秦力生为难的样子,楚华谨没有再说话,带着人自出去了。 来到府门口。楚华谨一行人正碰上萆先生带了小厮入府。 楚华谨便停下来跟单先生说了会儿话。当知道侯爷身边缺一个得用的师爷,单先生便毛遂自荐道:“若是侯爷不弃嫌,我愿随侯爷往西南走一趟。” 楚华谨大喜。单先生的名头,比那些个师爷都要强。再说,不过是做些文书方面的整理和润色,以单先生的能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裴舒芬在后面看见,吃了一惊,忙上前陪笑道:“侯爷您怎么能跟家学里的孩子们抢先生呢……” 话还未说完,单先生已经淡淡地道:“我听说,你们的世子要入宫给三皇子做伴读,我其实已经成了闲人,无人可教,本来不该到府里头来。不过侯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若是能助侯爷一臂之力,也不枉侯爷请我一场。” 楚华谨忙将裴舒芬推到一旁,皱了眉给她使眼色,道:“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说着,又对单先生拱手道:“拣日不如撞日,不如先生就跟我们出去一趟吧。” 单先生自然应允。且化今日第一日到宁远侯府,带的东西都是齐全的,此时只要往钦差装行李的大车一放,立时就能跟着走人。 裴舒芬无法,只好惴惴不安地看着楚华谨上了钦差的大车,抱琴跟着上去服侍。单先生同另一位幕僚师爷,上了后面的车。还有宁远侯府的下人、婆子、丫鬟,都接连上了车。大车周围,还有朝廷派的五百军士,一路护送。前面的仪仗摆开,已经往城外去了。 楚华谨一走,宁远侯府就安静了下来。 楚谦益每日一早入宫陪三皇子念书,又在御书房可以见到外祖父。 三皇子是个好性子,又特别看重会念书的人,对楚谦益十分佩服。两人相处得不错,楚谦益以前跟简飞扬学过拳脚骑射,如今跟三皇子在一起,正是如鱼得水。三皇子见自己的伴读不仅会念书,还会一些骑射功夫,不由激发了几分好胜心,也天天起早贪黑地背起书来。就连宏宣帝知道了,都叹为观止,对他改观了许多。 裴舒芬本来打算等楚华谨走了,好腾出手来,收拾几个姨娘。谁知楚华谨临走的时候,便当着众人的面,断了她的心思,不许她去跟姨娘们寻不是。 裴舒芬不甘心,试了几次,几个姨娘却不敢越雷池一步,难寻错处。 裴舒芬只好暂且按下,专心去清理宁远侯府外院的产业去了。这一次,外院大管事秦力生十分配合,将宁远侯外院打理的产业,都给裴舒芬一一过目。 看了这些产业的帐目,裴舒芬十分失望。还以为外院的那些产业能日进斗金,如今看来,不过比自己手上的几个铺子略微好点。这点子银子,要成大事,是远远不够的。 在自己屋子里琢磨了几天,裴舒芬使人唤了秦大管事进来,问道:“如今京城里面,最有赚头的有哪些行业?”秦力生陪笑道:“最有赚头的,当然是银楼。 不过朝廷有明令,官员和家眷都不能插手银楼之事。夫人您不晓得,罗家的银楼,曾经是咱们大齐朝首屈一指的大银号,就因为他们家大少爷做了官,他们便将自己的银号,给了无人做官的罗家二房。 实在是壮士断腕啊!” 裴舒芬哼了一声,想起不肯带着自己一起发财的三姐,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还有什么?” 秦力生想了想,道:“还有海盐铺子。不过开海盐铺子的人,都要有自己的盐场。我们宁远侯府没有涉足过这个行当。如果现在想插手,咱们恐怕没有那么多的现银去周转。” 又堵死了一条路。 裴舒芬就不明白,人家穿越女,怎么无论做什么,银子都手到擒来。到了自己这份上,却是举步维坚,实在是同人不同命,不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每日里便将精力都放在给自己补身子上头。只等侯爷回来,她的五年之期到了,便可以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这边镇国公府里,过完年,贺宁馨就寻了几个可靠的经纪过来,托他们去外面寻一个三进的小宅子,京郊的旱田庄子,还有京城里面两个铺面,为了卢珍娴做打算。 简飞扬为了这事儿,给了贺宁馨一大笔银子。贺宁馨算了算,觉得用不着,便将多余的要退还给简飞扬。简飞扬笑着道:“你收着吧。”想给贺宁馨攒点私房银子。 贺宁馨愕然了半晌,心里有些五味俱全。 以前都是她照顾别人,这一次,也有人来照顾她了。 简飞扬嘴角微翘,拉了她出门,说是去看看给卢珍娴新买的宅子,另外想送她一套家私,让贺宁馨帮着挑一挑。 贺宁馨觉得这是正事,便换上藕荷色金线织huā对襟长袄,下系着宝蓝盘锦镶huā马面裙,披了石青缂丝貂鼠披风,坐了车,同简飞扬一起往卢珍娴的新宅子里去了。 卢珍娴的新宅子在京城的西南面,是一个中等人家住的地儿,跟镇国公府隔得还是有些远。镇国么府所在的地段,只有勋贵才能住。如今才刚刚从官府那里过了户,里面还空荡荡的,无人居住。 贺宁馨同简飞扬一起下了车,来到这所宅子门前看了看,见门口的牌匾已经换了“卢宅”桐油新刷,油光甑亮。 两人进去随便看了看,大致了解了一下屋子的陈设、样式,想好了要用什么样的家私来配。等看完了房子,简飞扬便带着贺宁馨去京城西面店铺聚集的地段,先去家私店跟老板谈好样式和价钱,将地址给了老板,让家私店的老板到时候去新宅子里量尺寸,好打家具。 忙忙地做完这件事,已经到了中午。 简飞扬问贺宁馨:“累不累?饿不饿?”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是一定要吃午食的,含笑道:“有些饿了。我们回去吧。” 简飞扬笑着摇头,给她戴上幕离,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熟悉的酒楼,道:“我请你吃饭。” 贺宁馨从未在外面的酒楼吃过饭,觉得十分新奇,笑着依了他,来到酒楼上面的雅间。 跟来的丫鬟婆子局促不安地守在雅间里面,看着酒楼的小厮流水价一样地上菜,想上前服侍,又怕碍着别人的道,都有些面面相觑。 简飞扬便吩咐道:“再廾一个雅间,你们过去吃吧。随便点,记在我的账上。” 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大胆地看向贺宁馨问道:“夫人,不如奴婢留下来服侍夫人用饭?” 贺宁馨还没有说话,简飞扬已经淡淡地道:“让你们去吃,就赶快过去。你们夫人这里,有我服侍呢。” 贺宁馨便对扶风使了使眼色。 扶风会意,笑着行了礼,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去隔壁的雅间吃喝。 这边的雅间里,就只剩下简飞扬同贺宁馨两个人。 简飞扬的兴致高了几分,频频给贺宁馨夹菜。 “尝尝这个松鼠鱼,是这家酒楼的镇楼之宝。看上去平淡无奇,可是只要你吃一口,就知道这鱼的不同寻常之处。”简飞扬指了桌子中间的一盘色泽金黄,勾了浓芡的菜,眉飞色舞地对贺宁馨献宝。 贺宁馨笑眯眯地看着简飞扬难得轻松自如的样子,不断地点头附和。 简飞扬夹了一筷子松鼠鱼,放到贺宁馨面前的小碟子里,道:“你尝尝?” 贺宁馨偏了头,对着简飞扬张了嘴。 简飞扬一愣,转而明白过来,赶紧端起小碟子,用筷子将鱼肉夹了,喂到贺宁馨嘴里,还紧张兮兮地问:“好吃吧?”极想得到贺宁馨的赞同。 贺宁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在简飞扬面前做出这种事。 一口嫩滑的鱼肉含在嘴里,居然食不知味,只觉得心头狂跳,脸上更是晕生双颊,赶紧挪开眼睛,看也不看简飞扬一眼。 简飞扬笑了笑,心情很愉快地样子,又给贺宁馨斟了点酒,道:“尝尝这里的女儿红,当然比不上岳父的窖藏女儿红,不过在京城里面,也算是首屈一指。” 贺宁馨看着酒杯,正要伸手去端,简飞扬已经举了酒杯,送到贺宁馨嘴边。 贺宁馨只好就着简飞扬的手,喝了一口。琥珀色的女儿红,澄、 香、醇、柔,入口绵软,后劲足。简飞扬也只让贺宁馨一口,便不许她再喝。将剩下的残酒,自己一扬脖都喝了下去。 贺宁馨见状,赶紧舀了一碗酸汤,权当醒酒汤,劝简飞扬喝了。 两人在席间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有余。 从酒楼出来,贺宁馨本来想回府,谁知简飞扬又拉着她来到一家首饰店,对着店里的老板道:“你们这里有些什么新样的首饰?都拿过来给我们瞧瞧。” 那位老板一看这两人穿着打扮不凡,后面跟着大群的仆妇下人,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女眷出行,忙请了他们进里面的贵宾室里坐着,亲自捧了刚进的新样首饰过来。 贺宁馨仔细瞧了瞧,觉得样式做工都不错,不过除了金银首饰,那些点翠、镶蓝、翡翠和宝石的,用料都算不得上乘。可是简飞扬一番心意,贺宁馨就看这些首饰分外入眼,精挑细选了一个huā冠,一支赤金累丝凤点头步摇,还有一支素银满池娇菡萏分心。另外又挑了三幅金头面,打算给府里头的三位姑娘一人带一幅。 悄飞扬笑看摇摇头,让老板都包了起来。 从首饰店出来,贺宁馨已经明白了简飞扬的用意,心里头感觉更是异样。 不过当两个人回到镇国公府里头,面对一大家子人,很快就把这种绮思抛在脑后,全力为了家人打算起来。 很快一个月过去,这一天简飞扬下朝回来,神色奇特地对贺宁馨道:“宁馨,你知不知道,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 第一百四十章 皇后的胎 “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贺宁馨也跟着瞠目结.来,怎么可能?! 其实皇后娘娘这个人,特别能生。这一点,在世家大族里,其实是一种非常值得称道的本事。 有一种女人,天生就比别的女人容易怀孕。只要葵水未断,只要身子不出毛病,只要有个男人在身边,三年抱俩是常事。 贺宁馨之前做过二十八年的裴舒凡,跟皇后娘娘也做过十多年的亲戚,对她知之甚详。更知道自从宏宣二年之后,宏宣帝便对皇后娘娘多了一份警惕。虽然也跟皇后娘娘有敦伦之事,但是每天太医院专人给皇后熬的补身汤,是另有玄机的。所以这几年来,很能生,又未断君恩的皇后,却一无所出。这是当年谈好的条件,不过除了裴舒凡,宁远侯府无人知道真相,就算是皇后自个儿,也不知端倪。 其实有时候,无知就是一种福气。知道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 不过贺宁馨也晓得,宏宣帝不管对宁远侯府有什么看法,对于皇后娘娘这个人来说,就凭着她一口气生下三个聪明健康的皇子,在宏宣帝心里还是有着一席之地的,是断断做不出赶尽杀绝这种事。 范氏皇族子嗣不旺。三百年,好多次都差点没有直系的皇子继位。若不是当年的神人无涯子留下秘方,范氏皇族早就绝嗣了。所以这样能生的皇后娘娘,无论是对宏宣帝,还是范氏宗族来说,都看得十分重要的。 大齐朝的人都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能生是天下人的福气。无论怎样,宏宣帝都不会让别人来威胁她的位置。 可以说,皇后娘娘这个人,在宏宣帝心里…是标标准准的“母凭子贵”。为了三个皇子,还有宏宣帝自身的经历,贺宁馨相信,无论皇后娘娘做了仟么,宏宣帝都不会废后。若是实在闹得出格,最多称病…将她软禁起来,就同前两个月一样。 可是就在日日喝着加了料的“补身汤”的环境下…皇后娘娘怎么又有孕了呢? “几个月了?”贺宁馨忧心忡忡地打听。大齐朝的人都认为胎儿娇贵,头三个月是不能说出口的。说了,就会惹得神憎鬼厌,容易坐不住胎。 简飞扬看了看左右,凑在贺宁馨耳边轻声道;“才一个多月。” “才一个多月?—那你怎么会知道?”贺宁馨更是奇怪了,两眼微微眯了起来,有些不善地盯着简飞扬看。 简飞扬忙拉了贺宁馨坐到长榻上…跟她解释;“你别这样看着我啊,看得我心里发毛。我跟你说,这事是我无意中听到的。今日下午,我去圣上的养心殿回话。说了一半,宋医正进来了…圣上便让我去偏殿等着。结果,”简飞扬不好意思地模了摸鼻子,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略微大了些。你也知道,我功夫好,所以,就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贺宁馨笑了笑,道;“我是担心你出事。宫里的壁脚,哪里是那么好听的?以后可得躲得远远的…再别这样了。” 简飞扬点点头…保证;“不会,下次一定不会了。”又故意逗贺宁馨;“你想不想他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保证你猜不到。 贺宁馨其实已经猜到一些了…不过她现在是“贺宁馨”,不是“裴舒凡”,不可能“猜到”这些宫里的隐秘,便偏了头,做出一番好奇的样子,笑问;“你若是愿意说呢,晚上就给你做好吃的………………” 光有吃得怎么行?简飞扬时打蛇随棍上,又趁机提了一些“破格”的要求。 贺宁馨晕生双颊,轻轻打了简飞扬一下,啐道;“就知道没正经!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飞扬这才收了戏噱,低声对贺宁馨道;“此事真是怪得很。皇后娘娘虽然三十多了,其实也不算特别老。我以前在西南从军的时候,见过人家四十多岁的妇人还在怀胎生子的。皇后娘娘在深宫里养尊处优,身子又好,三十多岁再怀一胎,也不算特别离谱吧?可是圣上居然在养心殿里间打碎了茶碗,失声说了一句‘怎么可能?!,”跟贺宁馨的第一反应一模一样。 贺宁馨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也极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故意问道;“不会是………………不是圣上的吧?” 简飞扬赶紧捂了贺宁馨的嘴,头上直冒冷汗,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真的什么都敢说!这话要是让旁人知道,我们两个脑袋都不够圣上砍得!” 贺宁馨偷笑,忙道歉;“是我僭越了。以后再不敢了,飞扬别急。”说着,从袖袋里拿了帕子出来,帮简飞扬擦拭头上的冷汗。 简飞扬从贺宁馨手里接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一下,便扔到一旁,又对贺宁馨道;“其实也怪不了你这样想。圣上这话,实在太过有歧意。就连我,当时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一把。”简飞扬呵呵地笑。 贺宁馨也微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后来,宋医正说,他也很奇怪。还说,明明他亲自熬得汤药,是阻止女人有孕的。而且他向圣上担保,这汤药每天都送,而且是看了皇后娘娘喝了之后,才回去复命的。太医院的药渣都被及时处理了,绝对不会有外人知道真相。”简飞扬神色更加奇特,问贺宁馨;“你说,圣上为什么不想皇后娘娘有孕?—原配嫡子不是越多越好?” “裴舒凡”当然知道为仟么,不过“贺宁馨”不会、也不可能知道。 贺宁馨只好踌躇一下,道;“………………也许圣上有圣上的理由吧。这是圣上的家事,我们不好管的。” 看见简飞扬若有所思起来,贺宁馨赴紧继续追问,不愿让简飞扬继续想下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呢?难道有什么高人帮着皇后娘娘解了太医院的避子汤?” 说完这话,贺宁馨脑子里轰得一声,立时想起了前一阵子,在自己的须弥福地里…看见裴舒芬做得一种药丸。按照须弥福地里残缺医书《百草集》的记载,那种药丸,叫“多子丸”。是专给不容易受孕,或者身子受了药物损害,需要后天调养,以备有孕的妇人用的药丸。 那时候…贺宁馨还以为是给裴舒芬自个儿用的。毕竟贺宁馨知道,裴舒芬乱吃那《百草集》里面的避药,对身子有了不小的损伤。裴舒芬同皇后娘娘不以裴舒芬身子受损的程度,是非得这个“多子丸”不可…不然肯定怀不了身孕……………… 贺宁馨也明白,须弥福地和琅缳洞天里的药草,药性不是外间一般的药草能比的。用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做出来的“多子丸”,自然能敌得过太医院的避子汤。再说,皇后娘娘本来就是容易受孕的体质在这样肥沃的土地上,只要有一粒种子,立刻就能生根发芽…………… 简飞扬不知贺宁馨在想些什么,只是站起身,往净房里一边走一边随口道;“有没有高人我不知道,不过听宋医正的话里话外,倒是认为他们的避子汤大概还是有不足的地方。你知道,这种汤,既想让妇人生不出孩子,又想不伤了妇人的身子…很多地方都会打个折扣。” 贺宁馨看着简飞扬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歪靠在长榻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这孩子是宏宣帝的无疑。现在就看宏宣帝会怎么做了o 贺宁馨又叹了口气。到底是宏宣帝的子嗣…大概也不会厚此薄彼吧。不过经此一事之后,皇后娘娘就算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的日子里,皇后娘娘大概是不会再有宠幸了…………… 说来说去,这已经是别人府里的事。贺宁馨只要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人平安,就不再去为别的人伤脑筋。 之前她还担心圣上的立储方面,会有变动。如今看起来,大概是大皇子无疑了。只要大皇子是储君,她就不用再为宁远侯府担心。而益儿和谦谦,需要防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至于那个人,贺宁馨冷笑一声。网已经张开,她已经慢慢在柱里面钻了……………… 简飞扬从净房里换了常服出来,贺宁馨已经将思绪转回到镇国公府,对简飞扬道;“卢表妹的事情都办妥了,现下就是郑妹妹了。我想着,跟卢表妹一样,也送她一处宅子…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如何?” 简飞扬点点头,道;“甚妥。”便起身去了外院,吩咐东兴比着上一次的例,给贺宁馨送了银子迂来。 卢珍娴已经去了给她新买的宅子里住着,三书六礼也快过完了,婚期也定了,就等着两年后出嫁。郑娥也经常过去,陪着卢珍娴在那里住几天。 而简飞怡自从知道自己曾经在大皇子选妃的名单上之后,就日渐沉默。 贺宁馨知道简飞怡的心事,得让她自己慢慢想通,便让她也经常去卢珍娴那里住几天。又见郑娥和卢珍娴这样要好,便托了经纪,出大价钱,将卢珍娴宅子旁边的那所宅子买了过来。 同卢珍娴的宅子一样,都是三进的院子。至于陈设家私…贺宁馨也都比着卢珍娴那边的例,一一帮郑娥办妥。 郑娥未料到贺宁馨和简飞扬对她如同卢珍娴一样,不分彼此,十分感激。想到自己的堂姐郑娇的心事,郑娥便做了决定,执意搬到贺宁馨送她的宅子里住着,跟镇国公府只当了亲戚走动。以后郑娇再有东西送过来,郑娥便要求直接送到她的宅子里去,不要再送到镇国公府,以免给贺宁馨添堵。 自从郑娥跟着也去了自己的宅子里住着以后,简飞怡便落了单。 再说皇后有孕的事,贺宁馨知道,不到三个月,一定会瞒着大家。如今皇后的凤翔宫守备更是森严,除了圣上,一般人都不能进出凤翔宫。 贺宁馨是楚谦益和楚谦谦的谊母。仔细算起来,楚谦益去宫里给皇子做伴读,也有一个多月了。贺宁馨有些不放心,便给宁远侯府送了信,想接楚谦益和楚谦益到自己府里说说话。 宁远侯太夫人满口应允,到了日子,便派人跟着来到镇国公府里。 贺宁馨仔细瞧了瞧楚谦益,几个月不见,他已经长高了一截,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了,举手投足更是稳重有礼。 贺宁馨有些怅然地抚了抚楚谦益戴着小小的翼善冠的脑袋,低声问道;“在宫里可还过得去?” 楚谦益有些眷恋地看着贺宁馨的眼睛,道;“还好。”又加了一句,“比家里舒服。” 贺宁馨更是心酸,轻轻拉了楚谦益在身旁坐下,问起他在宫里的事情来。 楚谦益絮絮叨叨地跟贺宁馨说起来,无非是说三皇子待他如何和善;御书房里,各位学子如何勤奋好学………………都是拣了好的说。对于他在御书房里受到的刁难,和暗地里某些人存心对他的蔑视和打击,只字不提。 大齐皇宫的御书房里,除了伴读的勋贵子弟以外,都是皇室和宗室的子弟。本来以楚谦益的身份,又是目前御书房里身份最高的三皇子的伴读,应该不会有人暗地里给他榧子吃。可惜他亲娘没了,宁远侯府的女主人换了人做。依附宁远侯府的有些勋贵人家,自然是知道风往哪边吹,也都知道怎样才能取悦新晋的宁远侯女主人。所以有些事,就算裴舒芬不主动指使,可是只要随便漏个口风,自然有人帮她使袢子。 楚谦益年岁虽小,却看够了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 贺宁馨虽然心疼不已,却没有越俎代庖,主动帮他去收拾那些对他心怀不轨的学子。只是告诫他,如果忍让不能让那些人知道高低,便得给他们一个切切实实的教训,才能遏制那些人进一步对他的伤害。 楚谦益听了谊母的话,很有触动的样子…低头沉思起来。 贺宁馨略等了等,又问起楚谦益在宁远侯府里的日子过得怎样。听楚谦益说,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和他的继母裴舒芬几次试图入宫探视皇后娘娘,都被拦了回来。他的爹爹宁远侯楚华谨不在府里,整个府里的人如今都有些忧心忡忡,不知皇后娘娘到底怎样了求粉红票和推荐票。每天0字,算是三更。下午两点有四月粉红的加更。四月份的快还完。大家趁着粉红双倍多给俺投几票,五月的粉红票依然是60加更哦。0n一no 恭喜书友“碧缕纱”成为长老。 俺的写文生涯里第一个长老,不容易啊。0n一n)ox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叶知秋 (含四月粉红720+) 贺宁馨听了楚谦益的话,沉吟半晌,缓缓地试了试楚谦益: “你经常在宫里出入,对皇后娘娘的情形,恐怕比称祖母和继母都要清楚些。你觉得皇后娘娘那里是怎么回事?、。想看看楚谦益在这方面有没有天分。 楚谦益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恐怕圣上不愿意让我们宁远侯府的人去见皇后娘娘。” 贺宁馨“哦”了一声,饶有趣味地问:“你为何会这样想?” 楚谦益抬起头看了看贺宁馨,看见她鼓励的眼神,便鼓足了勇气,对贺宁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皇后娘娘那里有事,三位表哥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可是他们天天去给娘娘请安,并没有被拦在外头。大表奇和二表哥我见得不多,三表哥却是天矢见,他一点担忧害怕焦急都没有。我虽然没有问过他,可是也知道,皇后娘娘那里一定没有什么事。 一可是祖母和母亲那里,却一直不能进宫见皇后娘娘。 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人不想让娘娘见我们宁远侯府的人。” 贺宁馨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欣喜的神色,抚着楚谦益的头赞道:“能一叶知秋,甚是难得。”想到楚谦益才八岁,就更是难得了。 楚谦益听见贺宁馨真心夸赞他,更是激动,又对贺宁馨道:“能阻止皇后娘娘不见她的娘家人,整个宫里面,也只有圣上一人做得到了。” 贺宁馨点点头,循循善诱地问:“那你认为你们宁远侯府应该怎么做才合适?” “暂时不要进宫,以免给皇后娘娘添麻烦。”楚谦益的看法很简单,也很直接,却也很管用。 贺宁馨将两手一拍,赞道:“这法子不错。你要好好跟你祖母和继母说一说才是免得她们做多错多。” 楚谦益“啊”了一声,很是为难地道:“可是她们不会听我的。”府里头有祖母、继母哪里轮到他说话?谊母这样说,不是画蛇添足吗? 贺宁馨想了想,跟他明说了自己的想法:“益儿,你是宁远侯府的世子。以后,你要承袭宁远侯的爵位。如今你爹爹不在府里头你就要大胆些,担起你作为世子的责任。” 楚谦益苦着脸道:“就算我想,没人理我,不是白费劲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了,如果有人不听,你就要拿出世子的款来训他。你虽然小,可是见识并不短。还有,你是男人,你的祖母和继母,都只是女人。若是你觉得你的看法是正确的就要劝服你的祖母和继母。”贺宁馨继续鼓励楚谦益,希望能逐渐培养出他独挡一面的能力。眼看楚华谨已经不中用了,贺宁馨要为楚谦益袭爵做准备了。 鼓励了楚谦益半天,楚谦益终于有了些勇气,打算回去试一试。 送走楚谦益,贺宁馨便去了偏厅理事。 前一阵子,她把家事分给三位姑娘掌管。如今卢珍娴和郑娥都住到外头去了,简飞怡一个人又提不起精神,贺宁馨便将管家的担子又接了过来,自己每日过来点卯看帐同时让扶风和扶柳去训练新采买的小丫鬟。 扶风和扶柳前一阵子已经分别同东兴和东元定了亲,不过因为府里头有孝,他们是家里的下人,也要守着,得等两年之后才能成亲。在这两年里,她们两人要负责帮贺宇馨训练新的丫鬟,来接替她们的职位。 她们俩成了亲,便会转做管事媳妇,不会再做贺宁馨的贴身侍女了。 贺宁馨同她们相处虽然只有两三年却十分投契,也衷心希望她们有个好归宿。而扶风和扶柳是从小跟贺宁馨一起长大的,对贺宁馨的关心更是不同一般。扶风甚至想好了,将来她要和夫人差不多同时生孩子这样她就能进来做乳娘,帮夫人带孩子。 贺宁馨听见扶风这样一心为自己打算也很是感动。自己另外拿了私房银子出来,给两位姑娘办嫁妆。 简飞怡过来给贺宁馨请安,看见贺宁馨主仆三人一片和睦的样子,心里更是堵得慌。 等扶风和扶柳都下去了,简飞怡忍不住问贺宁馨:“大嫂,你为卢姐姐打算,为郑姐姐打算,甚至为你的两个丫鬟都打算到了。一你可为我打算过?”说着,便拿帕子捂了脸,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哭诉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又要去祠堂哭简老夫人去。 贺宁馨看责简飞怡痛哭的样子,拿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可奈何地道:“这些人当中,你的年岁最小,身份最尊贵,当然要留在最后,精挑细选才是。”又安慰简飞怡:“你是我们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姑娘,你的婚事,当然不能马马虎虎。你放心,大嫂一定为你挑个好的。” 简飞怡闻言止了哭,放下帕子,疑惑地看着贺宁馨道:“真的?” “当然。”贺宁馨正色道。 简飞怡咬了咬下唇,有些犹豫地道:““那大皇子选妃的时候,大嫂为何没有帮我一把?”居然还是想做大皇子的正妃。 贺宁馨一边在心底里暗暗腹诽拿简飞怡做挡箭牌的宏宣帝,一边想了托辞安慰简飞怡:“飞怡,大皇子那门亲,算不得好的。以后大嫂给你寻更好的 。 敷衍的语气,连贺宁馨自己都有些汗颜。 简飞怡果然不上套,冷笑一声,道:“当初我明明够格选秀,结果娘和大哥都不同意。这一次,我都上了大皇子选妃的名单,却还是功亏一篑。 大嫂,你要是不介意一辈子养着我,我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婆也是无妨的。”说着,简飞怡怒气冲冲地出了贺宁馨的院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简飞怡一回去,便让自己的丫鬟收拾行李,她要去西山看二哥去。 简飞振过完年之后,在镇国公府又多住了一个月,将对卢珍娴的提亲事宜都做足了,才离开镇国公府,回西山别庄守孝去了。 贺宁馨听了下人回报,摆摆手,让他们给简飞怡备车去,又派了两个婆子跟着,以免路上出事。 过了几天,从底下东南道上来一个推官叫伍文定的,上京述职,在等候吏部派遣的时候,专程到镇国公府拜访简飞扬。 简飞扬正在家里休沐,又看了门房送来的帖子,见那帖子上的名字挺耳熟的,便去外院见了一面。 原来这个推官伍文定,虽然是两榜进士出身,却生得虎背熊腰,非常粗犷的样子。看上去像武将,倒不像文官。 简飞扬同他见了面,随便聊了几句,便让外院的厨房送了桌席面过来,陪着伍文定吃酒。 简飞扬一年多前在东南道曾经死里逃生,对那里的情形至今不能忘怀。还有他抓的那个人质,后来因为追兵追得紧,不能活着带回京城,只好在半路上就给弄死了,十分遗憾,细问起东南道的事情。 伍文定在东南道洪兴府做推官。那里曾经水匪横行,民不聊生。 一个府城的人。十停逃了有四停,剩下的六停,起码有三停是同水匪有关联的,所以当地的治安非常败坏。 伍文定这人不懂拍上司马屁,虽然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官场了沉浮了这些年,最后终于升作了四品推官,却被人派到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洪兴府。推官是管理刑名诉话的官职,还兼管地方治安。 刚到洪兴府的时候,伍文定便下了决心,要将洪兴府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要让那些搬走的住户,再搬回来。 为此,伍文定在洪兴府铁腕治匪,有时候甚至比水匪还要凶横。 最后一次带着洪兴府的衙差和民众对抗水匪的时候,伍文定亲自在城门督战。其凶悍的模样,让大家宁愿去对抗水匪,也不愿意退回来,看伍推官的脸色。 那一战,官民一起全歼了洪兴府的水匪,伍文定也一战成名。从此在洪兴府,他的名字和镇国公简飞扬的名字享有同样的待遇,便是都可以止小儿夜啼。家长们吓唬孩子,都是说“再哭,镇国公简飞扬来抓你填坑”或者“再哭,推官伍文定来了,抓了你去吃掉。” 当然,简飞扬的名声,是全国性的。伍文定的名声,却是地方性的,所以其止小儿夜啼的范围,还是不如简飞扬的广阔。 伍文定这次专程来拜访,一来是想看看这位同自己一样,有着凶悍名声的仁兄生得什么样子。二来,也有一桩心事,想着简飞扬的名声如此凶悍,他的妹子定也是女中豪杰,一定不会计较自己外表粗犷,父母双亡,就想跟简飞扬攀亲。 伍文定是四品文官,已经算是一方大员。而大齐朝的文官一向不屑于同勋贵结亲,以伍文定的身份,求娶镇国公的妹妹,也是够格的。 放在别的勋贵人家那里,那是求之不得。 见到简飞扬之后,伍文定有一些失望。这位人称“活阎王”的年轻人,除了高大一些,沉稳一些,生得好一些以外,伍文定没看出有什么“凶悍”的样子,便以为简飞扬有些浪得虚名。 不过两人坐到酒席前喝起酒来之后,伍文定立刻对简飞扬生出好感。待酒过三旬,伍文定已经确定镇国么简飞扬确实是条汉子。 一个人的人品好不好,很难一眼看出来。可是酒品好不好,却是一目了然。更重要的是,酒品好的人,人品一定不会差。 一轮酒喝下来,伍文定已经当简飞扬是个知己,对他无话不谈起来。 简飞扬便顺势问起东南道的知府谢运,问伍文定知不知道这个人。 伍文定虽然喝得舌头都有些大了,可是脑子还算清楚,闻言压低了声音对简飞扬道:“国公爷,您不知道。那谢运,不是个东西。 首鼠两端,三姓家奴。 …圣上早就应该将他”顺手做了个刀切的手势。 首鼻两端,简飞扬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三姓家奴”。又如何解释? 伍文定伸出三个手指头,对简飞扬道:“三,三姓家奴,便是他上头,其实有着三个主子。” 简飞扬心里一跳。 三个主子,圣上算一个,那同谢运勾结的倭人算一个,还有一个是谁? 伍文定摇摇头,口齿不清地道:“这第三个主子是谁,我也不清楚。 一不过,国公爷,您可得跟圣上好好说说,这谢运,已经留不得了。我们洪兴府因为有水匪,还没入他谢运的眼。我可知道,东南道别的府城,已经有一些,都在谢运的控制之下了。 简飞扬想起那一次死里逃生的钦差经历,重重地点头,道:“伍兄高见。飞扬一定会转告给圣上知晓。” 两人又吃了几角酒,伍文定便大着胆子问道:“国公爷,下官有个冒昧的请求。如果国公爷不介意下官就直说了。” “但说无妨。 ”简飞扬又给伍文定解了一杯酒。 伍文定酒盖了脸,起身向简飞扬长揖在地,道:“听说国公爷的妹子还待字闺中,不知有了人家没有?” 简飞扬愣了愣,有些警惕起来,立时道:“最近有好多官媒上门求亲,我夫人正在相看,也不知定了没有。” 伍文定有些沮丧,坐回了座位上,道:“如果还没定我明儿也寻官媒上门,向令妹提亲,好不好?” 人家只是说要提亲,又没有一定要让简飞扬将妹子嫁给他,简飞扬都不好回绝的,只好含含糊糊地道:“伍兄看得起在下,自然可以遣官媒上门的。” 伍文定便又将自己的家世跟简飞扬细说了一遍。 简飞扬便晓得伍文定是四品文官,放外任已经算是很高的职位了。 只是他父母双亡,算不得是福寿之辈且是寒门学子出身,家底单薄。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却是两袖清风,没有攒下万贯家财不过小康之家是绰绰有余了。但是好处也很明显,家里人口简单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上无公婆,下无弟妹,若是能不管别人的闲话,倒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跟伍文定说了半天话,简飞扬有了几分意动。 等伍文定告辞离去,简飞扬回到内院,同贺宁馨说起此事,问道:“你觉得如何?” 贺宁馨笑着道:“听你说得,倒是不错。不过真要做亲,也不能就听一面之词,总得去打听打听,多方探询一下才好。” 简飞扬很相信贺宁馨的能力,便道:“你拿主意吧。”因为说起了简飞怡的亲事,便又问道:“最近可有官媒上门?” 贺宁馨点点头,有些发愁:“官媒倒是有,不过都是勋贵家的纨绔子弟。我总觉得大姑娘不适合嫁到大家子里去。”如果伍文定人品不错,其实也真是门好亲事。 简飞怡小时候在乡间长大,没有学好规矩。回到京城,又被假的简老夫人娇惯,根本不适合嫁到世家大族去。 因了以前简老夫人的关系,简飞扬同这个妹妹并不是很亲。后来又得知她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便只拿她同卢珍娴和郑娥一样对待。 简飞扬这样做,贺宁馨知道没有什么不妥。可问题是,简飞怡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看她这样在意大皇子选妃的事,就知道她还以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嫡女,是应该高嫁的…… “别烦了。”简飞扬看见贺宁馨最近总是愁眉不展,紧着安慰她,又道:“我明儿要进宫,跟圣上说说东南道的事。过一阵子,可能我又要出去办差去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万事要小心。” 贺宁馨放下手里的书,过来帮着简飞扬宽衣,问他:“你要去哪里?” 简飞扬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恐怕是东南道。” 贺宁馨手里一顿,有些焦急地看向简飞扬:“难道还是那个谢运?” 简飞扬微微点头,搂着贺宁馨的肩膀,一起坐在床边,道:“这一次,一定要做掉他。 圣上要对西南和西北动手,东南道就一定要先稳住。如果东南道跟着乱起来,整个大齐朝就真的要” “分崩离析了。”贺宁馨接了简飞扬的话茬,有些失神。 简飞扬笑着点点头,道:“难得你也懂这些,还不觉得我无趣。” 贺宁馨失笑。这是什么话,她还担心简飞扬嫌弃她过于死板无趣呢,………, 两人商量好正事,都觉得有些累了,倒下便睡着了。一夜无话。 此时,率里之外西南道寿昌府的一座七进大宅子里,上房内室一盏玻璃莲huā灯将屋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柳梦寒坐在灯前,仔细看着最近从京城送来的密信,越看越是愤怒,最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低声斥道:“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又沉了脸,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我们的计划被人打乱了,恐怕圣上已经起了疑心。吩咐我们的人,一定要按兵不动,不要再互相联络,任何事情都不要做。 一等着我的话。” 那人领命而下,自去布置传信。 柳梦寒的贴身侍女跟了她十几年,忠心耿耿,此时在旁边伺候着,悄悄问道:“宁远侯奉旨查访西南边府,明儿就要到寿昌府来了。夫人您看,要不要”想跟宁远侯楚华谨搭上线。 柳梦寒却冷笑道:“他不过是牟鱼饵。我可不会上钩”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闹御书房 柳梦寒的贴身侍女姓蒋,人称蒋姑姑。 听了柳梦寒的话,蒋姑姑急忙走到柳梦寒身边,低声问道:“夫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柳梦寒拨弄着自己面前一本起了毛边的小册子,低眉垂目,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想想,京城里那些人露了馅,是因为宁远侯从中横插了一杠子,差点就成了替罪羊。结果圣上不但不拿问他,反而让他做钦差。做钦差就做吧,去哪里不行?非要来西南边府!——西南边府是谁的地盘?当然是我们老爷的地盘!圣上此举,就是打着我们会自投罗网的主意。” 说完这话,柳梦寒又打开那本小册子,翻看读了起来。看了半天,又眉头微蹙,自言自语地道:“按这上面说得圣上的脾性,大概不会只有宁远侯这一步棋。——来人!”唤了外面候着的人进来, 取过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传下去。最近咱们做的生意,也暂停交易。等这批人走了,再作打算。” 那人双手接过字条,出去传令去了。 柳梦寒这才叹了口气,闭上了眼,以手撑头,靠在面前的大书案上,有些疲惫不堪的样子。 蒋姑姑取过一把玉梳,帮柳梦寒将发髻打散,慢慢地给她篦头,轻声问:“夫人,您真的想把老爷的事再拣起来?” 柳梦寒放下胳膊,往后顺势一倒,靠在了铺着火狸皮的大圈椅上,将头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那种事,如果老爷还活着,或许还有机会。可是老爷现在去了,光我手里的这些人,怎么可能成事?”脸上苦笑连连。她不过是要给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争个世家大族的地位而已。 蒋姑姑笑道:“夫人也太妄自菲薄了。以夫人的才智,能怕了谁?” 柳梦寒轻笑一声,微微有些自得:“老爷的好儿媳不在了,宁远侯府就乱成一锅粥。我若是再不出马,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一盘好棋下臭了么?——再说,”柳梦寒敲了敲面前桌子上的册子,道:“当初我费劲心思,才从老爷那里将这些书信抄录了一份下来。老爷做事谨慎,他的书信都是另有记录,想留下原件是不可能的。老爷扶了圣上登基,带着大军回到京城,就将这些重要的东西都带回去了。若不是看着这些东西,这些年,我的日子也算白过了。” 蒋姑姑忙夸柳梦寒:“夫人兰心慧质,是早有准备了。” “当然早有准备。你知道,就算裴舒凡不死,她也是个弃子的命。到时候,我若是不能拿出可以替代她的本事,怎能让老爷另眼相看?又怎能让我的儿子得到最大的好处?”柳梦寒又叹了一口气,“不说了,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老爷死了,裴舒凡也死了。可是圣上依然对皇后、三位皇子,还有宁远侯府宠幸有加。所以,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回去分一杯羹的。” 柳梦寒想得很清楚,老爷的大事,光有谋略是没用的,得要有大军支持。可是老爷一死,西南大军里就有简飞扬顺势迅速窜起,立时就控制了西南大军,将她的所有希望都敲得粉碎! “简飞扬!若不是我们老爷对他饶了一手,也轮不到他上位!”柳梦寒想起简飞扬就有些咬牙切齿。老爷当年对她说过,留了后手对付简飞扬,让她不要短视。所以他们都没有把这小子放在眼里,只是暂时留着,以后多条路子而已。——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谁会想到老爷刚扶了圣上登基没两年,就突然去世了呢?! 蒋姑姑眼珠一转,在柳梦寒耳边轻声道:“夫人,这简飞扬倒是可以留着,帮我们宁远侯府去做靶子,转移圣上的视线。您想,他复了镇国公的爵位,本来就有西北十万军户在手。可是他是从西南大军那里爬起来的,在西南大军里的威信,恐怕比现在西南大军的统帅还要高上三分。——这样的人,只要夫人以后在圣上那里随便说句话,立时就能让他成为圣上的眼中钉。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 柳梦寒笑着睁开眼睛,斜睨了蒋姑姑一眼,道:“功高震主。——你也有几分见识!” 蒋姑姑抿了抿嘴,继续给柳梦寒篦着头发:“这不是夫人的盘算吗?我不过是说出了夫人的心里话而已。——要说见识,那也是跟夫人学的。”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柳梦寒便对蒋姑姑道:“天晚了,早些歇着吧。吩咐下去,这几日除了买菜,谁都不许出去。让惠儿她们几个收拾行李,记得挑些普通的衣裳。等钦差走了,我们就出门,先去楚家的祖籍走一趟。那楚家的老族长,还欠着老爷一个人情呢,现在正是要他还的时候了。还有郑娇那里,让她也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出行。” 第二天,从京城来的钦差果然在离寿昌府几里远的地方就摆开了全幅仪仗,往西南道寿昌府的城门口行去。 宁远侯楚华谨坐在钦差的大车里,撩开车帘往外瞧了瞧,见大路两旁有民众夹道欢迎,面露喜色,回头对坐在他车里的单先生道:“先生高见!这一路行来,有了先生帮扶,才能处处打理妥当,真是令人佩服!” 单先生矜持地笑了笑,道:“侯爷位高权重,让他们跪迎,是他们的福气。侯爷太过自谦了。”又问:“侯爷这阵子胸口不适,可好些没有?” 楚华谨揉了揉胸口,无可奈何地道:“虽然是钦差,到底没有在家里舒适。这大车坐得,我都快散架了。” 单先生从袖袋里掏了个小药瓶出来,从里面倒出一粒黑糊糊的药丸,放进自己嘴里,一扬脖就吃了下去。 看见单先生吃完药丸,满脸陶醉满足的神情,楚华谨有些好奇地问道:“请问先生,吃得是什么药?” 单先生睁开双眼,看向楚华谨,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楚华谨只看见单先生细长的丹凤眼里水光四溢,不由麻了半边身子,有些讪讪地道:“可否给我尝一尝?” 单先生移开眼睛,看向车窗外面,皱眉道:“这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有随便乱吃的?侯爷出门在外,可要记得谨慎些才好。”并不与他。 楚华谨讨了个没趣,一时气性上来,也不再讨要,坐直了身子,淡淡地道:“你下去吧,让抱琴上来。” 单先生拱了拱手,便下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抱琴从后面的车里来到前面的大车。一上车,抱琴便被楚华谨将手掏进裙子里,扯下亵裤,抱到腿上动作起来。 单先生跟在大车旁边走了一会儿,听见从里面传来零星的男女云雨之声,自得的一笑,便回到后面自己以前坐的大车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抱琴从楚华谨腿上下来,拿了帕子过来帮他擦拭,自己又随便蹭了蹭,将亵裤穿好。前面寿昌府的城门已经在望了。 西南寿昌府的知府带了众人,在城门口迎了钦差入城。 这钦差一行人的行踪,已经一字不漏地被人暗地里记下,用了飞鸽传送到京里的皇城里去了。 宏宣帝每日都要查看楚华谨一行人的行踪,又跟暗地里派出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对照。 过了这么久,宏宣帝发现还是一无所获,不由有些头疼。——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那批人谨慎的程度。 将这些消息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宏宣帝终于决定找人过来商议一下,便对内侍问道:“裴太傅今日入宫了没有?”三朝首辅裴立省如今是御书房的几位师傅之一,也不是每日都进宫给皇子和宗室子弟讲学的。 那内侍查了查御书房的班次,回来对宏宣帝回道:“回禀陛下,今日正是裴太傅当值,想是在御书房讲学呢。” “宣裴太傅觐见。”宏宣帝立时下了旨。 裴立省正好讲完了一段书,布置了一个议题,让御书房的学子们开题做文章。 这种事,当然难不住楚谦益。裴立省话音刚落,楚谦益便拿起笔,开始笔走龙蛇起来。 三皇子对自己的伴读如此厉害十分得意,翘了脚看着四周悄悄往楚谦益这边打量的人群,就跟这些打量的是自己一样,很是与有荣焉的样子。 裴立省背着手立在上头,轻轻咳嗽一声,道:“开始吧。一个时辰后交上来。” 从宏宣帝那里过来的内侍轻轻走了进来,凑近裴立省,轻轻说了声“陛下宣裴太傅。” 裴立省点点头,道:“劳烦。”便对御书房的学子道:“你们好生写,等我面圣回来,再一一批阅。” 等裴立省跟着传旨的内侍一出了御书房的大门,屋里的学子们就如同没了紧箍咒的孙猴子,开始挤眉弄眼起来。 楚谦益斜着眼往屋里扫了一圈,薄唇抿得紧紧地,又看回自己面前的桌子上,自顾自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三皇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站起身,转了转脖子,对楚谦益说了声“我去去就来。” 楚谦益抬头笑了一下,道:“三表哥请便。” 三皇子把自己的宣纸往楚谦益那边推了推,涎着脸问:“提示,提示两句,好不好?” 今儿的题实在太难了,三皇子觉得头都被那些“之乎者也”转晕了。 楚谦益看了看三皇子空无一字的宣纸,笑眯眯地道:“等三表哥回来,我们再一起讲一讲这个题,好不好?” 三皇子眼前一亮,知道楚谦益是答应援手了,猛地点头:“好!好!好!”说着,拿手往身前一划,如戏台上唱得大戏一样,大笑三声,迈着台步出了御书房。 三皇子一走,御书房的学子们更是炸了锅。三五成群地离了自己的座位,跟自己相好的同窗坐到一起,或者谈论今天的开题,或者问起对方下学后去哪里,刚刚寂静无声的御书房立时有些热火朝天起来。 楚谦益跟御书房别的同窗来往不多。大部分时候,除了同三皇子在一起,楚谦益都是一个人待着,或者看书,或者习字,自得其乐。 不过就算如此,也总有人不愿意放过任何可以打击他的机会。 楚谦益知道这些人又不会消停,也没有放在心上。自从上一次谊母贺宁馨跟他提醒过之后,楚谦益也动了心思,想做个套儿让他们钻进去,让他们吃够了亏,就不会再来烦自己了。 正凝神间,楚谦益突然听见在他左前方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哄笑,接着便听一人道:“真的?你说得是真的?” 另一人笑呵呵地道:“当然是真的。——你们仔细看看他,哪一点长得像宁远侯府的人?” 果然是在说自己。 楚谦益的薄唇抿得更紧,握着笔的手有些青筋直露。 “我听说,”又一个声音传过来,故意将声音压得不是很大,但是能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地步,“听人都在传,说那位世子,其实根本就不是嫡长子,而是个通房丫鬟生的……” “什么?!” “瞎说的吧!” “那宁远侯府不是欺君?!” 围在左前方的人越来越多,都被这带点震撼的消息吸引过去了。 到这御书房里来的学子,身份都是非同凡响,自然知道嫡庶之别。 庶子养在嫡母名下的也有,不过这种身份,都是要在族谱上写得清清楚楚。生母是谁,嫡母是谁,什么时候记在嫡母名下的,都要有记录在案的。特别是要袭爵的时候,那种庶子充作嫡子的情况,是不允许袭爵的。 “也许圣上特意为他破了例,不然怎么会那么早就特旨封了他世子?”有人提出疑问。 御书房的学子年岁都不算大,听了这人的质疑,各自想了想,大部分人都点点头。——毕竟楚谦益三岁的时候就封了世子,过了这么多年都没事,肯定圣上是知道的。 另一个人又笑着摇摇头,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道:“你们啊,想得太简单了。我可是听说,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丫鬟养的。——他啊,”鬼鬼祟祟地往楚谦益这边看了一眼,又将头凑过去,同围在他身边的人挤得更紧些,压低了声音道:“——根本就不是宁远侯的种!” 此言一出,围在那人身边的学子还未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楚谦益已经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地一声如同受伤的小兽一样的怒吼,抓了自己桌上的青金石砚台,一头冲了过去,朝那人后脑勺上狠狠地拍了下去! 去他的阴谋阳谋、小忍大忍! 他现在就要这诋毁他娘亲名誉的人去死! 第二卷 斗法 完。 请看第三卷 对决 ——也是最后一卷。 多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过几天单章答谢。 下午两点四月粉红780加更。照例求一求大家手里的粉红票和推荐票。0(n_n)ro 第一章 以下犯上 上 (含四月粉红780+) 份量十足的青金石砚台砸在那人的后脑勺上…众人听见“砰”地一声暗响,正说得眉飞色舞,打算继续爆些猛料的那人来不及收起脸上的诡笑,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楚谦益一手举着已经带了些血迹的青金石砚台,一手指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那些同窗学子,阴森森地道;“还有哪个**背后说人是非?!给我站出来,问问我手里的砚台答不答应!往一个去世的人身上泼脏水,亏你们想得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大有不拍出脑干不罢休的架势。 众人呆了半晌,从杀气腾腾的楚谦益身上,慢慢往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那位刚刚说人是非的学子身上看过去。 那人面朝下躺在地上,从后脑勺流出的血,已经蔓延到御书房的大理石地面上去了。 斑驳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汪鲜血正如一条小蛇一样,蜿蜒地柱有些低矮的墙边流了过去。 “打死人了!宁远侯世子打死人了!”人群中,突然传出这样一声大叫。 御书房里突然一片死寂,接着,屋里的人开始四散奔逃起来。大大的房间里,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各人都赶着想逃出这间屋子。 楚谦益举着青金石砚台,抿着唇,满脸倔强的样子…低了头恶狠狠地盯着地上躺着的人,似乎只要他敢动一动,楚谦益就要再扑上去补上一砚台,不死不休。 屋里的人没有能跑出房间,因为三皇子带着自己的侍卫,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将屋里的话,听了多少进去。 有些胆小的人已经战战兢兢地蹭了过来,对三皇子道;“殿下…宁远侯世子故意行凶………………” 话未说完,三皇子出手如电,往说话的那人脸上啪地一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厉声道;“刚才的事,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在我面前当面撒谎?!来人!”对着身后的侍卫叫了一声“给我把这个当面嚼舌根撒谎的小子,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这个人,三皇子看得很清楚,正是刚才故意挑起话题,针对楚谦益的三个人之一。 那三个人,一个被楚谦益打翻在地上,一个被自己命人拖下去重打,还剩下一个人。 三皇子面色不善地看过去…对着已经面如土色,全身如筛糠一样抖动的那第三个人,若有所指地道;“你若是聪明,就跟我一五一十说清楚,是谁指使你们在这里诋毁我大齐朝的一品国夫人!” 屋里的学子面色各异。他们才想起来…楚谦益的娘亲,不仅是诰封的一品国夫人,而且是裴太傅的嫡女,是他们师傅的女儿。 “是他!是他让我们说的。这些话,都是他教我们的!”第三个人被三皇子凌厉的眼神看得终于崩溃了下来,两腿一软,跪在了三皇子跟前,不断磕头‘又指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将责任都推在他身上。 三皇子低了头,对正在磕头的那人道;“很好。你就是人证…等会儿跟我去见父皇,知道要怎么说了?”又吩咐了自己的侍卫,道;“去叫个太医迂来。” 三皇子的侍卫赶紧去请太医,先前看着御书房的小内侍,见势不妙,早就拔腿去养心殿里报信去了。 裴立省同宏宣帝刚刚商议完正事,还没有寒暄几句,外面负责通传的内侍已经面如土色地冲了进来,对宏宣帝急匆匆地回道;“启禀陛下,御书房那里出了事,还请裴太傅赶紧回去瞧一瞧。” “出了什么事?”宏宣帝淡淡地问了一声,心下郁闷;这些小子,在宫里都不老实……………… 那内侍白着脸,磕了个响头,道;“宁远侯世子………………打死了西南将军的嫡子………………” 西南将军驻防在外,按照惯例,他的家眷都要留在京城。西南将军夫人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交好,一年多前托了裴舒芬的关系,才让自己的嫡长子蔡平进了御书房,做了一个宗室子弟的伴读。蔡平在这御书房已经待了一年多了,比楚谦益的年纪要大得多。 听见那内侍的回话,宏宣帝心下一喜,连忙站了起来,板着脸道;“摆驾御书房!” 裴立省也吃了一惊,赶紧跟在宏宣帝后面,着急地问传话的内侍;“到底是怎么回事?益儿一向沉稳安静,不与人交恶,怎么会这样?” 那内侍刚才也是听看管御书房大门的小内侍说了几句,闻言便把他叫了过来回话。 那小内侍见裴太傅和圣都盯着他看,一时着急,顾不得修饰,就将原话说了出来,口齿伶俐地道;“西南将军的嫡子蔡平,在御书房里说宁远侯世子不是宁远侯的种,宁远侯世子一时气愤,便拿砚台砸了蔡平一下。一下子就把蔡平砸死了。” 裴立省不等圣上问话,匆忙问道;“你可确信是死了?”如果真是打死了,倒是有些麻烦了。 那小内侍点点头,道;“流了好多血,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定是死了。” 宏宣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大半,闻言呵斥道;“胡说八道!不过是砸晕了,哪有那么容易死?传旨,让宋医正觐见,去御书房。”说着,带了大队人马,往御书房那边过去了。御书房里,三皇子先前派人传的太医已经过来了,正拿药箱,蹲在地上,给被砸晕了的蔡平包扎伤口。 楚谦益一听说蔡平没有死,只是被砸晕了,就怒不可遏地要冲过去,想举起砚台再砸一次。 三皇子使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才勉强拉住了楚谦益。 几人正在僵持,宏宣帝大步走了过来,问站在门口的三皇子;“屋里怎样了?” 三皇子回头看见宏宣帝过来,忙过束见礼,屋里的学子也都乌鸦鸦地跪了一地。 宏宣帝抬了抬手,轻描淡写地道;“免礼。”又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就将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又叫过来刚才的第三个人,道;“父皇…他也是当事人之一。据他说,他们说得这些话,都是蔡平指使,故意要羞辱宁远侯世子。” 楚谦益挣扎之中,看见圣上过来了,还有自己的外祖父裴立省…跟在后面走进来,满脸寒霜地看着自己。 楚谦益停止了挣扎,同拉着他的两个侍卫一起,给宏宣帝行了礼。 宏宣帝过去亲手把楚谦益扶了起来,略带亲热地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淘气?这样大了,还在御书房里跟人打架。亏得你外祖父日日在朕面前说你懂事守礼,真是打了你外祖父的嘴了!” 楚谦益方才有些惭愧地低了头,嘟哝了一声;“让外祖父担心了。”并不认错。 宏宣帝含笑看了屋里的人一眼…道;“好了,没事了。等闲了,你亲自去西南将军府上道个谦,就将此事揭过算了。”明晃晃地袒护楚谦益。 屋里的学子们听了宏宣帝的话,哪还有不明白的?此时都神色各异…若有所思。先前还有两个跟着趋奉的人,此时恨不得躲起来,永远不跟楚谦益见面才好。 楚谦益先前拿砚台去砸的时候,确实很冲动。此时冷静下来,已经想好了对策。 虽然宏宣帝看着是袒护他,楚谦益却不想让别人认为他是仗着有宏宣帝的袒护,才能逃脱责罚。 “陛下垂怜,是歉益的荣幸。可是陛下当知…蔡平乃一介白身…出言侮辱一品国夫人和宁远侯世子,按《大齐律》…当受枷刑十日,以儆效尤。”楚谦益对宏宣帝拱了拱手,将《大齐律》倒背如流。 宏宣帝有些意外地看了楚谦益一眼,沉吟不语。 裴立省松了一口气,双手交叠在一起,搭在身前,两眼半闭,如老僧入定一样,不言不语。 楚谦益瞥了自己的外祖父裴立省一眼,见他嘴角微翘,晓得定是很满意自己的做法,便大着胆子接着道;“还望圣上准许,依《大齐律》惩治这些不法之徒。”宏宣帝见楚谦益咄咄逼人的样子,笑了笑,温言道;“他是以下犯上,可是你将他砸伤了,也犯了《大齐律》吧?” 楚谦益点点头,道;“陛下圣明。谦益虽然是有职司的朝堂中人,可是出手伤人,确实也犯了《大齐律》。依《大齐律》,上位者责罚下位者过甚,可以缴银钱或者牲口当罚。若是谦益今日失手打死了蔡平,谦益需要赔蔡将军家一头牛o不过谦益今日只是打伤了他,依《大齐律》的赔人法,赔他们家一口猪也就是了。” 说完,楚谦益对宏宣帝拱手道;“等他枷完十日,我就亲自给他们家送一口猪过去。” 宏宣帝的嘴角越翘越高,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道;“就依你。” 楚谦益的大眼睛眨了眨,瞥见外祖父对自己做了个手势,便又道;“陛下,谦益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宏宣帝笑得很是奇特。 楚谦益指着蔡平道;“这种污言秽语,不可能是蔡平自己想出来的。谦益想求圣上传了西南将军夫人入宫一问,看看这些话,她是从哪里听来的。不寻到源头,就不能以正视听,也不能真正洗刷泼到我娘身上的脏水!” 宏宣帝的脸色淡了下来,幽深地眸子直直地看进楚谦益的眼睛里去,却只能看见一个倔强的孩子,为了维护娘亲的名誉,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宏宣帝伸出手来,摸了摸楚谦益的小脸,声音更是飘忽起来;“………………都依你。”说完,宏宣帝忍住眼里的泪意,毅然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裴立省跟着宏宣帝出去,来到御书房外面的院子里,正碰上宋医正提着药箱过来。 宏宣帝停住脚步,顿了顿,对宋医正道;“将里面蔡将军的嫡子蔡平送回西南将军府。看一看他的伤到底如何。”又吩咐身旁的传旨内侍“你跟着宋医正一起过去,顺便宣西南将军夫人入宫觐见……………皇贵妃。” 西南将军夫人是外命妇。宏宣帝不能单独接见外命妇,除非同皇后一起接见。而皇后现在不能见外人,皇贵妃又不够格同宏宣帝一起接见。所以宏宣帝想了想,还是将此事交给皇贵妃料理。 内侍领了。谕…同宋医正一起,带着被砸晕的西南将军之子蔡平,去了西南将军府上。 西南将军夫人一见自己儿子早上欢蹦乱跳出去,现在却死气沉沉地被宫里人抬了回来,一时如晴天霹雳。待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宁远侯世子打了,更是哭了个稀里哗啦。传旨内侍还想说枷刑之事…都没有说出口。 宋医正便看了一眼跟他一起来的传旨内侍。 那内侍会意,大声道;“有旨;宣西南将军夫人立时入宫…觐见皇贵妃娘娘。钦此!” 西南将军夫人吓了一跳,赶紧收了泪,委委曲曲地道;“这位大人,我儿生死未卜………………” 不等她说完话,那内侍已经淡淡地道;“夫人,您是想抗旨吗?” 西南将军夫人赶紧收了声,忙道“不敢”…立即回去内室换了朝服,跟着传旨的内侍一起入宫去了。 临走的时候,宋医正对她道;“夫人但去无妨。我会在这里看着蔡公子,等夫人回来再议。” 听见有太医院的医正在这里守着自己的儿子,西南将军夫人心里好受了些…忙谢了又谢,才一径去了。 西南将军夫人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看见皇贵妃的下首,端端正正地坐着宁远侯世子楚谦益,心里咯噔一下,更是愤恨起来。 楚谦益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西南将军夫人,目光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嫌恶和憎恨。 西南将军夫人看见这个将自己儿子打成重伤的楚谦益,也是两眼冒火…只是皇贵妃端坐着上首…看着自己这边,西南将军夫人只好上去行了礼…道;“见迂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自然体会得宏宣帝的意思,便指了指楚谦益,对西南将军夫人道;“今日宣夫人入宫,实是为了宁远侯世子。” 西南将军夫人心头一喜,以为是圣上有意说情来了,便端起了架子,想先将此事说得严重些,再束表示自己不追究,也好让这些人承自己的一个人情,也在圣上那里卖个好,便对皇贵妃道;“娘娘,宁远侯府虽说与我们府是世交,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宁远侯世子无端将我儿打成重伤,还请皇贵妃娘娘作主,严惩凶徒!”说着,便给皇贵妃跪下了。 皇贵妃笑着摇摇头,从上首走了下来,坐到楚谦益身边,对西南将军夫人道;“夫人,令郎以下犯上,已是被圣上判了枷刑十日。怎么能算是‘无端,呢?”指出此事是事出有因的。 西南将军夫人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您刚才说什么?!” 皇贵妃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西南将军夫人气得脸上涨得通红,忍不住道;“怎么会这样?我儿怎会以下犯上?” 楚谦益方才开口,道;“这正是今日宣夫人进宫的原因。夫人可否给谦益解惑,说谦益不是‘宁远侯的种,这种话,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西南将军夫人这才明白过来,是这件事惹怒了楚谦益,不由在心里后悔不迭。她听了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的话,一直暗里鼓励自己的儿子在御书房为难楚谦益。 她只是想着楚谦益虽说是世子,可是没了亲娘,亲爹又将填房当宝,以后这宁远侯世子的位置,他坐不坐得住还难说呢。又听自己儿子说过,楚谦益性子内向,平日里只是喜欢看书习字,就算欺到他头上来,都不理不睬,连个屁都不敢放。便大着胆子,将裴舒芬授意她说得话,偷偷跟自己的儿子说了…让他“见机行事”。 “这些话,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楚谦益见西南将军夫人眼神闪烁,半天都不说话,便又追问了一声。 西南将军夫人支吾了半天,才躲躲闪闪地道;“………………这种事,外人怎会知道?当然是家里人说出束的。” 楚谦益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马上问道;“从宁远侯府哪个人那里听来的。夫人若是不说实话,就当此话是夫人所传,说不得,谦益要告到刑部,向夫人和令郎讨还公道了!” 皇贵妃也跟着加了一把火,道;“圣上说了,此事全依宁远侯世子的。” 西南将军夫人方才急了,道;“是宁远侯填房夫人跟我说的。我都是听她的!” 终于绕到了裴舒芬身上。 楚谦益松了口气,对后面屏风里的人道;“口供都写好了吗?” 西南将军夫人吓了一跳,还有人在记口供?! 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紫衣内侍,手捧着几张墨汁淋漓的宣纸,呈给楚谦益。 楚谦益粗粗看了一眼,点头道;“给西南将军夫人画押。” 西南将军夫人面如死灰,却不敢不画押,只好在大拇指上摁了红色印泥,摁了。供上。 口供一式两份。皇贵妃这里留一份,楚谦益带走了一份。 楚谦益从皇贵妃宫里告辞的时候,皇贵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苦了你了,孩子。” 楚谦益两眼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忙忍住了,对皇贵妃道谢。 “你打算怎么做?”皇贵妃问道。 楚谦益冷笑;“当然是去处置那个‘妾犯妻,的恶妇!” 第二章 以下犯上 中 燕祁轩没感觉,但是罗守勋吃了武星给的珍贵的药一下就觉得自己轻松多了。果然是好东西。刚才自己的请求,是正确的。今天真是惊险,没想到,竟然让意外遇见的皇贵郡主给救了。不过皇贵郡主也够意思了,竟然能舍命救燕祁轩。罗守勋想起总是护着燕祁轩的弗溪,再到今天这个愿意舍命相救的温婉郡主。这个家伙,怎么男女通吃。长得好就是福啊! 刚想到这里,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晕过去了。 温婉的意识渐渐仿佛从海底逐渐往上浮升,飘飘荡荡,有如无根的浮萍一般。过了好一会,思想逐渐凝聚,艰难地睁开眼睛。 看着周围,温婉知道自己这是回了闺房里了。再脑袋一侧,见着床边坐着郑王。看着郑王,温婉眨巴了几下眼睛,终于回过神来。见着郑王担忧地眼神,不安地垂下了头。自己好象帮了倒忙,没什么助力。还害得舅舅担心了。 “你这个傻丫头,碰上这样危险的事,你就得有多远躲多远。哪里还能往上赶着。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伤到哪里,可怎么办。舅舅还不知道看得到你看不到呢,让舅舅提心吊胆了这大半天的。你如今还真能耐了,胆子也大了。不过怎么就不过过脑子,要救人,不会等侍卫过来再让他们去帮。你上赶着做什么?”郑王责怪训斥温婉一番。 温婉虚心接受批评,当时看着那刀就要刺中祁轩,也没多想,就一急头脑空白冲上去了。要再重来,绝对不冲上去,还是自己小命重要。几个侍卫的动作也会很快…让他们去上就成。犯不上她去拼命的。 温婉摇头,想起身,却碰上了右手…疼得直冒冷汗o这些人真够狠的,还真能下得手啊。痛,好痛啊。 “好在你的侍卫反应快,给你吃了解毒丸,也及时吸干了毒血。否则,你两条命都不够用。这会没伤着骨头…养个一两月就好了。”说完,夏语端来一大碗药。看着黑乎乎的药,温婉无比怀念现代的点滴跟糖衣弹药。 温婉用左手笔画了几下,夏影在旁边“郡主说,王爷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她这里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那好,舅舅先去处理些事。忙完差事就来看你。”郑王见温婉醒过来,面色很正常。加上刚才太医说,温婉确实无大妨碍。只是手上给割了点肉…养养就好。见着温婉无碍以后…大跨步地离开去当差去了。 温婉看着郑王急匆匆的脚步声。心里了然,看来是真有急事了。以前可从来没见迂舅舅为什么事这么急促的。不过,能在这么多大事要办的关口,舅舅竟然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等着自己醒来。温婉心口涌现出浓浓的暖意。 温婉是完全没想,这个大事会不会就跟刺杀有关系。 温婉看着一侧的夏影,夏影当时想也不想就给自己吸毒血。光这份心思,就难能可贵吧!虽然确实,很多缺点。 淳王阴着脸问着“那人开口了没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淳王这是愤怒到了极点。只要查到实际情况,他也要大开杀戒了。敢动他儿子,他就灭他全家。 “那刺客…死活不开口…我们已经用尽了方法…也不能让他开口。”王府侍卫头领惭愧地低下了头。 “没想到…好手段,真是好手段。要让我找着,我非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查,给我仔细查,宁愿全部错杀,也绝对不放过蛛丝马迹。”淳王气急,那样子,能生吃了人。 “王爷,世子爷醒了。”淳王听了,立即赶过去。看着儿子真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太医,世子怎么样了?”淳王担心地问着。 “王爷放心,世子爷虽然受了伤,但并没有中毒,也及时吃了上等的圣药。现在已无大碍,不迂需要好好休养。 世子爷这次伤得不轻。”太医过来时,也是吓得心惊胆颤。这世子爷要真有个万一,他必定得受到淳王的怒火,牵连进去。这会确定世子爷没中毒,只是脱力晕过去的。心里的惊恐才散去。 淳王这会才终于放下心来,要不然,他非得疯了不可。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王妃抱着双手,一直喃喃着。 “父王,母妃,这次多亏了温婉郡主。要不是碰上温婉郡主给我挡了一刀,估计现在,已经让刺客得手了。爹,娘,没想到,温婉郡主救了我两次。我想等身体好了,上门郑重道谢。燕祁轩面色有些苍白,力气也不足。但是听了他娘逦说,开口解释。 淳王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涌现出一股让他自己也难受的感觉出来。看来,温婉对他儿子确实是真心的。竟然能为了自己儿子,差点自己折了进去。这样的情意,他儿子竟然丝毫都不知道。淳王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可为了儿子,再残忍也要做。 淳王看着儿子直巴巴的栉子,摇头道“不行,郡主最近也在养伤。暂时也见不着人。等郡主大好了,我再带着你登门道谢。这么大的恩情,哪里你一个人去能成的。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戳我们淳王府里的脊梁骨。” 王妃听了这话道“王爷,祁轩说得对。是该要谢谢温婉主,她可是前后两次救了我家轩儿。我会备重礼,你们不方便去看,我明天去看望一下郡主。” “父王,温婉郡主跟我们家渊源很深吗?她怎么会给我挡刀?”停歇一会,燕祁轩疑惑地问着。那一不小心就是要命的事。而且也因为她的插手,他们一群人才没问题。 “自然是深了,父王以前救过她的命,这会自然是要报答了。所以,救你并没什么的。”淳王心里叹息,但为了儿子不多想,胡编乱造了几句。 燕祁轩这才点了头。但对于温婉的舍命相救,还是很感激的。对温婉之前调戏他的那些事,也都选择性遗忘。想着等好了,就去拜谢。燕祁轩喝了药,又沉沉睡了。 夫妻两人见着儿子睡着了,也就出去了。 “这次多亏了温婉,要不然,儿子就没了。你说…要是轩儿知道了,该是,咳。”淳王想着温婉当初说的话…心里很悲戚。也觉得很对不住两个孩子。可是没有办法呀。如今这样的形势,他也不想的。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境地呢! 镇公府“世子这次出去,有哪些人知道了没?把那些人一个一个详细地问,要是查不出来,全都提头来见。”镇国公眼神犀利,不用说,这是精心布置好的。不仅王府那边出了内奸,他们这边也出了内奸。真是好算计,精心的布局。一手就毁了国公府跟王府的两个嫡子。 “是,国公爷。”一人应声而去。 “易先生,你如何看这事?”镇国公问着身边的心腹幕僚。 国公爷的心腹幕僚不赞同地说道“避事该是出在国公府邸里,奸细定然是在国公府里。国公爷,你想,六老爷就是想动手铲除世子爷,也不可能连淳王世子爷爷一起杀。那些刺客连皇贵郡主也想刺杀,很可能是见着皇贵郡主是赵王爷他们的对手,也是郑王最大的臂膀,才会想动手杀了皇贵郡主。可淳王世子不一样,他可是淳王的唯一血脉。而且,三个人之中,只有淳王世子没有中毒,只有世子爷跟皇贵郡主中毒了。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想得罪淳王府。淳王世子是捎带上去的。六老爷不可能敢杀淳王世子,一旦淳王世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是淳王府唯一的一个儿子,要是淳王世子有个什么,淳王这一脉,可就断了。国公爷,六老爷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真那样,淳王要是失去唯一的儿子,定然会以雷霆手段报复六老爷所以,奸细定然是在国公府邸里。” “不。你这么一分析,定然是有道理的。但是正好相反,我觉得越是这样,反而越是他。守勋跟燕祁轩就算在半道上碰上,但是他们两人交好会在一起玩,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就算当时不知道,但是他们动手的时候一定看得到。如果真存了顾忌,就会停止动手。而事情恰恰相反,那些人并没有中断行动。很可能在想,干脆就将计而行,逆了人们的思维。你想,连我们都认为不是他,觉得他不可能做这等蠢事。而他偏偏就这么做了,刚才你的想法,也就是他要这样的结果。哼,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就.喜欢做一些与人思维不一样,他就是要用用反其道而行这一招。这样,按照正常思维,我们就永远想不到幕后主使人是他了。以我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一定是他不疑。可惜,我手里没证据。要是有证据,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咳,唯一留下来的活口,也在淳王爷那里。而且这些全都是死士,抓了也无用。”国公爷持了相同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三章 以下犯上 下(含四月粉红840+) 贺宁馨看见楚谦益高高兴兴的样子,哑然无语,轻轻打了他的肩头一下,嗔道:“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被逐出宗族是值得高兴的事么?” 楚谦益仔细想了想,神色黯然下来。过了半天,轻声问道贺宁馨:“真的会这样严重?” 贺宁馨重重地点点头。 楚谦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道:“我省得。多谢谊母提醒。只是我意已绝,不会更改。” 贺宁馨捧着楚谦益的小脸仔细端详了几分,轻声道:“从此以后,你不必在家里隐忍退让,只管放肆就是。最好把你的继母往死里得罪。”以前贺宁馨还想责让楚谦益退让有礼,才能保全自己,最后顺利继承宁远侯府的爵位,成为宁远侯府的当家人。 现在看来,你想退让,哪怕退到悬崖峭壁,别人也不会给你回头的机会,只会越逼越紧,恨不得将你推下悬崖算了。 既如此,楚谦益又何必要委曲求全?自己又何必要费尽心思,扶持这艘快要沉的船? 还不如让自己的孩子赶紧弃船跳海,说不定还能谋一条生路…… 贺宁馨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看明白了裴舒芬的心思。她知道,以裴舒芬爱装的脾性,肯定是楚谦益越得罪她,她就越高兴,越能在人前做她“可怜继母被前妻嫡子欺凌”的可怜模样。 这一次,裴舒芬可以装个够了。 说到底,裴舒芬不过是看楚谦益抢了她儿子的地位,才觉得他碍眼而已。 好吧,我就给你让出路来,看看你最后费尽心思夺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你既然心里都明白,我也不多说了。在家里好生畅意地过一阵子,能多放肆,就多放肆。除了要对你祖母容上三分脸面,对你爹和你继母,都不要容情。 横竖等她生下儿子的时候,大概就是你要被逐出楚家的那一天。 ”眼看宁远侯府的大门在望,贺宁馨帮楚谦益整了整身上的袍子,仔细瞧了瞧。 楚谦益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哆罗呢天马箭袖外袍,已经揉得有些皱了。头上戴着二龙抢珠赤金抹额,发际那里汗浸浸的。看得出来,楚谦益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贺宁馨轻叹一声,低声给楚谦益出主意:“宁远侯府快到了,我最后跟你说几句。整治那女人,你一个人是不行的,得需要帮手。你应该去寻外院大管事秦力生,跟他说,他欠你娘亲的人情,该是要还的时候了。” 楚谦益十分机灵,立时抓住贺宁馨话里的漏洞,反问道:“欠什么人情?我家的大管事,欠我娘亲的人情,谊母怎会知道?”两眼充满希翼地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一时语塞,踌躇了半晌,抚了抚楚谦益的面庞,柔声道:“别问这么多。若是相信谊母,就照谊母的话做。” 楚谦益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垂下头不再言语。 大车顿了一顿,在宁远侯府门口停下来。 贺宁馨狠了狠心,推了楚谦益一把,道:“你下去吧。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一切小心。”又叫过来楚谦益的随身小厮,一人给了一个十两重的大元宝,吩咐道:“机灵些,有事就赶快到镇国公府说一声。门房的门子认识你们,绝对不敢拖延的。” 那两个小厮也不过八九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银元宝,闻言将大元宝紧紧地握在了手里,对着贺宁馨连番点头担保。 贺宁馨又道:“记住了。你们对世子好,我也会领你们的情。 到时候,这样的赏赐多得是。” 对于下人,贺宁馨看得很清楚,再好听的许诺。都没有沉甸甸的银子来得扎手。 楚谦益的两个小厮是从裴家过来的,跟宁远侯府的人本来就不是一条心。裴舒芬也曾想着要给楚谦益换两个小厮,却都被楚谦益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裴舒芬见无法笼络这两个小厮,平日里对他们也不是很好。贺宁馨一出手,这两个小厮当然都偏到她那边去了。 楚谦益站在宁远侯府门口,默默地看着镇国公府的大车慢慢远去,又回头看了看御笔亲题、红底烫金的“宁远侯府”大牌匾,有些渴慕的眼神慢慢转为阴郁。 “世子? 我们进去吧。”小厮轻声催促楚谦益。 楚谦益面无表情地道:“砸门!” 他的两个小厮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搭了袖子上前,冲着宁远侯府的大门一阵拳打脚踢。 看门的门子吓得将门拉开一茶缝,看见是世子回来了,忙拉开大门,点头哈腰地道:“世子回来了。” 楚谦益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大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问:“秦大管事在哪里?” 门子忙跑在前头,道:“秦大管事在外院。小的帮世子传个信?” 楚谦益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 几个人跟着楚谦益后头,一阵风似地来到秦大管事的院子里。 秦力生是外院的大管事,宁远侯府里里外外的事情他都有份。今天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当然他也收到了消息。此时内院的人只知道世子为了维护他故去的娘亲,在宫里打伤了人,太夫人急得不行,几次要命人备车,亲自去宫里求皇后娘娘去,都被宁远侯夫人劝住了。 此时宁远侯也不在府里,秦力生不知怎样才能让世子平安归来,在自己屋里苦思对策,一时有些心烦意乱。 楚谦益进屋子的时候,秦力生烦躁地将笔扔到地上,呵斥道:“出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 楚谦益笑了笑,道:“秦大喜事好大的架子……” 听见楚谦益的声音,秦力生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样子,迅速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看着楚谦益,惊喜地道:“世子!你回来了!”忍不住拉了楚谦益到亮处,仔仔细细地查看,又问:“世子,你没事吧?”担心他会吃亏。 楚谦益见到秦力生这幅样子,放了一半的心,微笑着道:“我当然没事。”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人的麻烦就大了。”目光炯炯地看着秦力生。 秦力生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饶是秦力生见多识广,此时也有些接不上趟,闻言只是呆呆地问道:“谁的麻烦?” 楚谦益从袖袋里抖出西南将军夫人的证供,递到秦力生面前,冷冷地道:“还能有谁?!” 秦力生满脸疑惑地接过证供,一目十行地看完,颇有几分震惊地抬起头,道:“是夫人?”” 楚谦益“。哼”了一声,道:“还能有谁?我不看这证供都知道是谁做的!”又紧盯着秦力生问:“我想向秦大管事借几个人,秦大管事可愿意?” 秦力生有些警惕地问:“世子,请怒小。的冒昧,世子想做什么?” “冤有头,侦有主。现在当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时候了!一秦大管事,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就当是你还我娘的人情,此后我不会再麻烦秦大管事!”楚谦益说话铿锵有力,年岁虽小,却有了一股不容人忽视的气度。 听见楚谦益提起先夫人裴舒凡,秦力生心头一震,看了楚谦益半晌,终于点头道:“好,我帮你。”又问:“世子需要我做什么?” 楚谦益松了一口气,手里紧紧握着的拳头也放开了,微笑着道:“借几个身强力壮,不怕事的管事婆子。”顿了顿,又道:“最重要是听话,特别是听我的话。 …等会儿,我说什么,她们就得照我说得去做!” 这一点,其实是最难做到的。 楚谦益是世子,就算恨裴舒芬恨得要死,也不能亲自出马扇耳光。 一来他是孩子,她是大人,想扇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二来,也是更重要的是,楚谦益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便是教训人这种事,是不用自己出手的。他是主子,无论教训谁,都应该有下人替他出手。若是混到要自己亲自上阵肉搏的份上,那是不当自己是主子,而是打手,是会被人耻笑的。日后在下人面前也无法再摆主子的谱,更无法管家理事。是绝对的得不偿失,万万不能做的。 可是楚谦益虽然是主子,却是个孩子,还没有当家理事。家里的下人是愿意听他的话,还是愿意听裴舒芬的话,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贺宁馨提醒楚谦益去找外院大管事秦力生做帮手,就是要从他那里,借来几个好使唤,能办事的下人,才能达到整治裴舒芬的目的。不然的话,楚谦益还没出手,就被裴舒芬身边的婆子丫鬟治住了。 楚谦益见秦力生满口应承,便自顾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秦管事赶紧去寻人。我等着去内院找她算帐呢。”连面子情都不顾了,已经不称裴舒芬“母亲”直接用“她”代替。 秦力生想了想,从里间屋里拿出一本名册,仔细翻看了一番,勾出八个婆子的名字,对楚谦益慢茶斯理地道:“世子,这里八个婆子,有四个是我的牟腹,自然什么都会听世子调遣。 还有四个,一直求着想除籍出府”看着楚谦益,微笑着不说话。 楚谦益也笑,知道秦力生完全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也看出来这样做的后果。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楚谦益伸手道:“给我看看。” 秦力生递过名册,一一将名字指给楚谦益看,名册上还有这些婆子的籍贯家人亲戚等等信息。 楚谦益一边看,一边点头保证:“你放心,今儿这事完了,我去将她们的卖身契找出来,放她们出府。、。知道秦力生既然说有四个婆子是他的心腹,就是说他有办法保全那四个婆子。而另外四个,秦力生不一定有法子保全,所以放她们出府,既全了她们的心愿,又能为自己所用,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呢? 秦力生满面含笑地阖上名册,对楚谦益道:“世子稍等,人手随后就到。” 楚谦益只等了一刻钟的功夫。秦力生便带着八个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婆子走了进来,对着楚谦益道:“世子,人带来了。” 楚谦益坐在椅子上,一一打量过去。 那些婆子看见世子的目光,都有些受不住,一个个低下了头。 “你们跟着世了去内院。一会儿世子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见了吗?” 到底是做了好几年的大管事,秦力生的声音里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威严。 八个婆子齐声应“是”声震屋宇,颇有几分气势。 楚谦益满意地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道:“抄家伙,跟我走。” 说着,带头出了秦力生的院车往二门上去了。 楚谦益的两个小厮赶紧跟了上去,身后带着八个手里拿着哨棒的婆子,浩浩荡荡地往内院里去了。 二门上看门的管事婆子是太夫人的心腹辛妈妈,看见世子回来了,忙飞跑过来问好,又问:“世子怎么才回来?太夫人都急得哭晕过去好几次了。若不是夫人拦着,太夫人就要到宫里去寻娘娘去了。” 楚谦益看在太夫人份上,随口敷衍了几句,就带着婆子进了二门。 辛妈妈见势不对,想要去报信却看见那八个婆子里面,有一个自己熟悉的婆子偷偷转头,对自己摆了摆手,让自己别管闲事。 辛妈妈想了想,神仙打架,遭殃的都是百姓。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便叫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看着二门,自己推说头疼,回去吃药去了。 楚谦益带着两个小历和八个婆子进了二门迎面就看见裴舒芬的贴身丫鬟桐星走过来,对着楚谦益行礼道:“世子可回来了。夫人都急疯了。世子赶快跟奴婢去见夫人吧。”说着,起身过来要牵楚谦益的手。 楚谦益一个箭步绕开桐星,对身后的婆子怒道:“这种不知廉耻拉拉扯扯的丫鬟,给我打!” 桐星一愣还没有回过味来,一个婆子已经沉着脸上前,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将桐星打得头一偏,便吐了一颗牙齿出来。 手够重,还够狠,确实都是好手。、 楚谦益在心里默默地对秦管事又多了一份好印象。 桐星趴在地上,看着楚谦益一行人向着祠堂那边扬长而去,顿觉不妙,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地往中澜院报信去。 裴舒芬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内室里,满脸欢容,手里拿了一盘秕犯果,慢慢地吃着。一边吃,一边问:“世子回来了没有?” 事情都朝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裴舒芬十分快意。这一次,让你再用《大齐律》对付我,可知我也是给你下了袢子的。到时候,等楚谦益“不孝”的名声传了出去,自己再动什么手脚,都无人怀疑了桐月正要接话,却见桐星满嘴是血的闯进来,对裴舒芬道:“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世子去祠堂了!” 裴舒芬眉头一皱,道:“去祠堂做什么?”又看向桐星:“你的嘴怎么啦?” 桐星满腹委屈地跪了下来,道:“是世子命人打的。” 裴舒芬大怒起身道:“这个忤逆子,居然连母亲身边的人都打!”转身吩咐桐月:“多找些人手,跟我去祠堂看看。” 桐月忙催着桐星去洗洗嘴里的血,一边应了夫人的吩咐,出去寻了四个婆子,四个二等丫鬟,跟着裴舒芬一起也往祠堂那边去了。 祠堂里面,楚谦益刚刚取了自己娘亲裴舒凡的牌位抱在怀里,对看守祠堂的人道:“去各个院子传我的话。就说,今儿要演一出“现形记”让他们都过来看大戏!” 看守祠堂的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拗,只好赶紧去各房报信。 太夫人听说世子回来了,正在祠堂里,要演大戏,吃了一惊,赶紧扶着丫鬟的手过来,都楚谦益问道:“我的儿,你这是要做什么?一受了委屈,尽管跟祖母说,祖母进宫让皇后娘娘帮你主持公道就是。” 以为楚谦益有些失心疯了。 楚谦益抿了抿唇,对太夫人道:“祖母,您先坐下。今儿孙儿就让祖母瞧一瞧,我们宁远侯府娴雅大度、人人称颂的填房夫人,都做过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太夫人一阵迷糊,看着楚谦益义正词严的样子,恍忽有几分老侯爷的影子,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舒芬带着婆子丫鬟来到祠堂的时候,发现祠堂里已经站满了人,连二房的夫人黄氏都站在上首太夫人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 裴舒芬眼皮一跳,再往上首看去,就看见穿着秋香色哆罗呢天马箭袖外袍的楚谦益站在台阶上,一脸寒霜地看着自己,愤恨之情,再无掩饰。 裴舒芬心里一喜:这小家伙,我让你装!再也装不了孝子贤孙的模样了吧! “娘、益儿,这是怎么啦?”裴舒芬浅笑着扶着桐月的手,仪态优雅地要就往台阶上走去。 楚谦益站在台阶之上,高高举起自己娘亲的灵牌,对着裴舒芬大声呵斥道:“贱妇止步!一原配牌位在此,还不跪下!” 第四章 有冤报冤 上 楚谦益带着童音的嗓音有些高亢尖细,回荡在祠堂的院子里,将院子里的人心里都震了一震。 祠堂是重地,女人是不能进去的。所以一干人等,除了楚谦益进去了一趟取牌位,别的人都是或者站在院子里,或者站在祠堂门口的台阶上。 裴舒芬停下脚步,满脸含笑地看着楚谦益,道;“世子一向是个孝顺守礼的孩子,今儿是怎么啦?可是撞客着了?”又看着站在祠堂门前的太夫人和二夫人黄氏一行人,道;“你们说,世子是不是跟变了个人似的?—可别是那啥上身了吧?依我看,得去大觉寺请个高僧过来做做法事,驱驱邪气才是。”说着,又意味深长地上上下下打量楚谦益。 居然说楚谦益有可能“鬼上身”了。 连太夫人都被唬住了,又加上楚谦益今日的所言所行,跟平日里实在大相径庭,众人心里都泛起嘀咕,不由自主地离楚谦益远了几步。 楚谦益心头大怒,抱着娘亲裴舒凡的牌位指着裴舒芬斥道;“真是贼喊捉贼!我们倒要大觉寺的方丈看一看,谁才是‘鬼上身,?!我外祖父家,书香世家,家学渊源,各个舅舅、姨姨都是知书达理之人,除了你!—你跟我外祖家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你说你是裴家的女儿,我第一个不信!也不知是哪里的孤魂野鬼撞了来,给我外祖家抹黑来的!”楚谦益牙尖嘴利,丝毫不吃亏。 裴舒芬心头有鬼,被楚谦益喝破,心里也有些犯怵,不敢再柱这方面扯,只好笑着福了一礼,道;“世子别怕,母亲随便说说的。有母亲在,无论你怎样了…都不会去大觉寺请方丈过来的。” 众人听了,偷偷地打量楚谦益一眼,又往旁边让了几步。 楚谦益冷笑一声,道;“不知是谁心里有鬼!废话少说,你跪还是不跪?!”高高举起牌位,如一座大山一样往裴舒芬那边罩过去。 裴舒芬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讪笑道;“你这孩子…惯会给母亲找茬。” 见裴舒芬就是不跪,楚谦益便对自己带来的婆子喝了一声;“来人!给我打得她跪下!” 那几个婆子顿了顿,领头的一个婆子便提了哨棒过来,对裴舒芬说了一句;“夫人,得罪了。”便抡起棒子,往裴舒芬腿弯里重重一击,将她打得跪在了地上。 裴舒芬带来的婆子丫鬟想过去阻挡,却被楚谦益带来的婆子们拿着哨棒一顿挥舞…都吓得躲到一边去了,不敢过来帮裴舒芬挡棒子。 裴舒芬没想到楚谦益居然能使唤得动下人,忍住腿弯的剧痛,转头对那几个拿着哨棒的婆子沉了脸问道;“你们是哪个院子的?报上名来!” 楚谦益截了她的话头,道;“你自身难保…就别想着报复别人了。小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什么歹毒的心思,全冲小爷来就是了,不用发作在下人身上!”年岁虽小,却很有担待的样子。 院子里满院的下人,对楚谦益顿时改观。世子年岁虽不大,却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比拿着下人去顶缸的夫人确实是强多了。 裴舒芬见满院子的下人都不过来…心思一转…立时泪眼盈盈,跪在台阶下面…仰头看着楚谦益道;“世子,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逼着你母亲给你下跪呢?”话里话外,将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在了楚谦益头上。 楚谦益气急反笑,抬眼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自己爹爹的几房姨娘都过来了,伸手指着这几位姨娘道;“你还有脸给我称‘母亲,?在我娘的牌位面前,你不过是跟那几位姨娘一样,都是妾而已!” 裴舒芬脸色一变,嘴唇翕合了几下,又强自忍耐了下来,柔声道;“世子,母亲知道你娘被人泼了脏水…你心怀怨愤o可是你这样闹腾,这样忤逆不孝,你娘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稳的。” 楚谦益“呸”的一口唾沫吐在裴舒芬身上,脸上涨得通红,道;“你还有脸说我娘?当初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在我娘的病榻前勾引我爹,将我娘活生生气死的!” 此言一出,满院子的人都惊呼起来! 裴舒芬脸色再也撑不下去,沉了脸就要站起来,厉声道;“你再胡说,小心我家法伺候!” 楚谦益哪能让她站起来,立时对旁边的婆子扫了一眼,道;“你们干什么吃的?—一个妾也敢在我娘的牌位前仗腰子?!” 旁边拎着哨棒的婆子会意,等裴舒芬站起来,便又重重冲她的腿后弯敲了一下,便将站立不稳的裴舒芬又打得往前一扑。 裴舒芬根本未提防那婆子打了一次,还敢打第二次,所以这一次栽得居然比第一次还要重。一下子就磕到面前的台阶上,牙齿碰到下嘴唇里面的嫩肉,立刻就流起血来。 裴舒芬看见自己的血滴下来,落到台阶上,顺势扑倒在地上,哭起“大姐”来,口口声声说她对不住大姐…让她的儿子如今变成这样一个忤逆狂悖之徒,自己难辞其咎……………… 哭声凄厉,院子里的人也都神色各异,有些好似被裴舒芬的哭诉说服了,都有些难过地看向楚谦益。 楚谦益带来的婆子有些不安,上前几步来到台阶上,对楚谦益低声道;“世子,这样下去不行………………要不要堵住她的嘴?” 楚谦益摇摇头,朗声道;“不用!小爷我做事光明磊落,从来不会这种阴私无耻之事。”又指着正在台阶下面哭泣控诉的裴舒芬道;“你们都给小爷我好好看着,好好听着!千万别堵她的嘴。让她有什么说的,尽管说!横竖她也不懂什么叫‘说多错多”让她尽管说!说出些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大家也好一起仔细参详参详,到底谁是谁非!” 裴舒芬的哭诉戛然而止,一个人挣扎着从台阶下面的空地上爬了起来,只是跪在那里,捂着脸嘤嘤地哭泣。 楚谦益呵呵一笑…道;“咦?小爷大大方方让你骂,你怎么又哑巴了?你说啊!叫啊!喊啊!怎么不说话了?不堵你的嘴,也不打你的嘴。你有冤尽伸,有屁尽管放,我不会同你一样小鼻子小眼,就知道玩阴的…只会欺负过了世的人,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裴舒芬抬起头,往太夫人那边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太夫人暧昧不明的神情,和二夫人黄氏满脸灿烂的笑容,不由心下暗恨。 楚谦益自然将裴舒芬■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指着自己娘亲的牌位道;“你■然不说话,小爷我就说了。—当年我娘去世的那一日,实话跟你说小爷我正在我娘内室旁边的暖阁里描红。你那天跟我娘争执,等我爹进来,你就当着我娘的面,扑到我爹怀里,将我娘生生气死!” “你这种浪荡女子竟然还想让小爷我叫你‘母亲,?!我呸!我宁愿叫猪叫狗也不会再叫你一声!” “怎样?还不说话?那就是我没有冤枉你了。等爹爹回来,你可别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爷我可看不上你那蠢样儿!” 裴舒芬心下大急,不知道这种事,楚谦益怎会知道的?想到那时他才三岁,哪里懂这些?一定是有人在他面前煽风点火! 想到此,裴舒芬不说话也不行了连忙哽咽着道;“世子恨我占了你娘的位置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世子。可是世子怎么能因一己之私,就往自己爹爹身上抹黑呢?” 楚谦益背了双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裴舒芬,身上的秋香色哆罗呢天马箭袖外袍在午后的阳光里,被笼上了一层光晕。 “你现在不承认了?你没做过这些事,是我冤枉你?真是奇怪,我怎么没有冤枉别人,就冤枉你?我我问你,我娘死的那天,你是不是在我娘房里?我爹是不是也在我娘房里?—你那天的事,看见的可不止我一人!” 楚谦益的话,掷地有声,也不像是假的。院子里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 裴舒芬眼神闪烁起来,头一个念头便是;糟了,是不是桐露跟楚谦益说的? 楚谦益看见裴舒芬一脸心虚的样子,又“呸”了一声,道;“奸夫**妇!一丘之貉!” 太夫人先还凝神听着,现在听到这里,连忙阻止楚谦益道;“益儿!适可而止啊!” 楚谦益回身对太夫人拱手行礼道;“祖母,孙儿这么多年将这事藏在心里,谁都没有说,也是要给这贱妇留几分脸面。可恨这贱妇根本是狼心狗肺,为了她自己的一己私利,居然不惜造谣毁谤我娘亲的名声。-—既然她做了初一,也别怪孙儿做十五,大家都别想好过!”说着,楚谦益将西南将军夫人画押的证供拿了出来,给太夫人细看。 太夫人只看了几行,就气得将证供一扔,对裴舒芬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种话都敢说,你当我们不敢休了你吗?”眼看自己儿子、孙子的名誉,都因这个谣言受损,太夫人全身都发起抖来。 裴舒芬只瞟了一眼那证供,就知道是什么东西,马上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叫道;“娘啊,媳妇是冤枉的啊!媳妇既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是傻子,怎么会说出这种无稽的谣言?”又膝行几步,跪到太夫人所站的台阶下面,泣道;“娘,媳妇也可以找人画押作证,说这话跟媳妇无关,就是那西南将军夫人居心叵测,故意造谣生事而已!” 太夫人沉吟不语,楚谦益却在一旁冷笑道;“你不傻,西南将军夫人就是个傻子了。我跟他们西南将军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为什么要泼这种脏水给我娘?还不是为了你!你以前跟人家来往得跟亲姐妹一样,如今出了事,就只知道摘干净自己。你这种人,怎会有人真心跟你结交?!” 裴舒芬拿帕子拭了泪,又擦了擦下巴上的血,不屑地道;“你是个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大义灭亲,?别说我跟她只是平平之交,就算她是我的亲姐妹,既然犯了律法,我就不会容情,给咱们侯府添麻烦。”说得振振有辞。 太夫人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心里对楚谦益不无嗔怪。既然有这么多大事,关起门来,大家说说清楚就是了。现在招了满府里的人,要瞒都瞒不下去……………… 楚谦益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而且人证物证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夫人居然还有息事宁人的打算,心里恨极,不等太夫人再发话,指着地上跪着的裴舒芬,对自己带过来的婆子道;“给我打!往死里打!避种心肠狠毒的贱妇,就该一棍子打死算了!” 那些婆子不敢违拗,但是也不敢真的将裴舒芬打死,便举起了哨棒,往裴舒芬的臀部和大腿处猛击。 裴舒芬促不及防,又被打趴在地上。那哨棒的两端都包着熟铜,打在身上,钻心地疼。 裴舒芬本想忍着,可是那疼痛实在太过激烈,实在忍不住…放声哭喊了起来。 楚谦谦白着小脸在一旁看着,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又看了看地上被打的继母,小小的心里,隐隐知道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可是,她不会让哥哥承受所有的责难! 楚谦谦眼珠一转,拉了自己的小丫鬟,道;“跟我走!”说着,转身飞跑出了祠堂的院子,往裴舒芬住的上〖房〗中澜院里去了。楚谦谦的乳娘被楚谦益的乳娘拉在一旁,正在嘀咕,便没有看见楚谦谦已经带着四个小丫鬟跑出了院子。 裴舒芬之前为了给自己壮声势,将中澜院里得力的丫鬟婆子都带走了。此时中澜院里,只剩下一些粗使婆子和守门的媳妇。 楚谦谦带着自己的小丫鬟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将中澜院里的下人吓了一跳,忙过来见礼。 楚谦谦理都不理,冲进舒芬的内室,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银剪刀,对众小丫鬟道;“给我砸!”说着,便抱了裴舒芬放在梳妆台上的妆奁匣子,倒扣在地上,将里面的首饰通通倒了出来,又自己上去一顿乱踩,将裴舒芬的首饰全踩得稀烂。 一众小丫鬟也有样学样,在裴舒芬的内室乱砸乱剪,将外面屏风上搭得几件刺绣精致的银狐里子缂丝缎面的褙子都抹上了墨汁,还用剪刀戳得都是洞。 第五章 有冤报冤 中(含四月粉红900+) 中澜院粗使的婆子不知楚谦谦冲到夫人的内室去做什么,有不敢擅自进去,赶紧去一旁的耳房寻了夫人的大丫鬟桐云过来。 桐云先前被楚谦益命婆子掌了嘴,打掉了一颗牙齿,刚刚在自己房里洗漱干净,对镜伤神。 听见说临安乡君楚谦谦带着小丫鬟到夫人房里去了,桐云赶紧跟着粗使婆子过来,往内室看了看,正看见楚谦谦带着一群小丫鬟在夫人房里乱砸乱剪,不由吓得魂飞魄散,飞扑过来阻止楚谦谦道:“乡君别乱来!这是夫人的屋子……”楚谦谦拿着剪刀往桐云面前一划,桐云吓得赶紧躲开,免得剪刀划… 在自己脸上。 “怎样?怕死就不要拦着我! 出奔!”楚谦谦厉喝一声。 桐云忙退到屋门口,眼看自己制止不了,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明显更怕楚谦谦,也不听自己使唤,只好咬咬牙,丢了这头,飞奔去祠堂给夫人报信去。 楚谦谦见桐云走了,知道她定是报信去了,又在屋里看了看,明面上的东西都砸光了,便指着屋角摆着的三个大衣箱,道:“打开衣箱,今儿谁也别想好过!” 几个小丫鬟也是小孩儿脾性,闹得收不住了,听见乡君吩咐,便一窝蜂跑去砸衣箱的锁头。 那锁头甚是结实,她们几个人年小力弱,怎样砸也砸不开。 楚谦谦站在一旁看着,知道得寻到钥匙才行便冲到裴舒芬的床帐边上,翻看她的枕头细看。 …楚谦谦晓得,枕头下面一般是藏重要物事的地方。 可是翻看枕头一看,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钥匙。 “乡君不如我去寻把斧头来?”一个力气大一些的小丫鬟鬼点子甚多,看见乡君寻不到钥匙便又出了一个馊主意。 楚谦谦也甚是烦闷,赶紧点头:“快去!快去!” 那小丫鬟一溜烟地跑到中澜院的小厨房里,进去瞧了瞧,正眼也不看小厨房里的厨娘,从案板上寻到一把砍骨头的小斧头拿了就跑。 小厨房里的厨娘看见是乡君身边的贴身丫鬟,吱都不敢吱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那小丫鬟拿着小斧头就跑了出去。 “乡君,斧头拿来了!、。那小丫鬟带着小斧头回到裴舒芬的内室里,冲楚谦谦展示她的小斧头。 楚谦谦微微一笑,指着那三个衣箱道:“砸开!” 小丫鬟便举着小斧头,往锁头砸过去。那衣箱上的锁头不过是个装饰,并不是十分牢靠,被小斧头砍了几下,锁没开倒是整把锁都从衣箱上掉了下来。 楚谦谦得意洋洋地走过去,伸手将衣箱打开,匆匆看了一眼,便对小丫鬟招手:“还有墨汁没有?都给我倒进来!” 先前她们在屋里的书案上寻到磨了一半的墨汁,全糊在外面屏风上挂得银狐柑子上了。 “乡君,奴婢这就去磨墨。”一个小丫鬟赶紧机灵地道。 楚谦谦忙止住她们,道:“不用了,来不及了。就拿剪子过来,每件衣裳都要给我剪破了。 …漏了一件,我找你们赔!” 几个小丫鬟被楚谦谦绕得有些糊涂了只听说要剪衣裳,都争先恐后地跑过去,从衣箱里将那些新的旧的衣裳都抖出来,一件件仔细地剪,生怕漏了一件,自己可赔不起。 楚谦谦看着一地狼藉,心里舒服了一些,又回身拿过小丫鬟手里的小斧头,往裴舒芬的床帐那里一顿乱挥将床帘都砍得稀烂,才收了手,道:“行了!留着些,咱们以后再来!”说完将那小斧头扔在地上,带着自己的小丫鬟扬长而去。 中澜院里粗使的婆子们当然不敢拦着乡君的路只好等这群小姑娘都走了,才去夫人的内室张了一眼,看见满室的狼藉,都只有咋舌而已。 眼看夫人回来会暴跳如雷,中澜院的粗使婆子们便都脚底抹油,溜出去躲着去了。 楚谦谦带着小丫鬟回到祠堂的院子里,看见继母已经被打得晕迷过去。哥哥还站在台阶上命人继续打,而那几个婆子却已经停了下来,不肯再动手。 太夫人方才使了人过去,道:“将夫人抬回去,再让外院请个大夫过来瞧一瞧。”说着,又过来拉着楚谦益道:“你过来,祖母有话问你。” 楚谦益看着台阶晕过去的裴舒芬,恨恨地又啐了一口,才跟着太夫人回慈宁院去了。 来到慈宁院的上房,太夫人先吩咐二夫人黄氏道:“你大嫂今日受了伤,有一阵子不能当家理事了,你去把家事接过来,先照看几天再说吧。”又摇头叹气道:“唉,老大不在家,就一个个冒出头,弄得家反宅乱的。” 二夫人黄氏压抑住脸上的喜色,道:“娘放心,媳妇这就去看看大嫂怎样了,再去看着人准备晚饭去。” 太夫人点点头,挥手让她去了。 屋里便只剩下楚谦益和太夫人两个人。 太夫人看着楚谦益叹了口气,道:“我的儿,你今儿是怎么了?那些话都是谁教你的?”觉得楚谦益是受了谁的教唆。 楚谦益看着太夫人,倔强地道:“没有人教我,全是我的心里话!” 太夫人沉默了一阵子,问:“你娘去世的时候,你真的在旁边?” 楚谦益重重地点头,道:“不仅有我,还有我的乳娘姜妈妈,她也全都看见了。祖母要是不信,耳以去问姜妈妈。” 太夫人有些意外,对外面问了一声:“传世子的乳娘进来。” 外面候着的人应了一声,很快就叫来了楚谦益的乳娘。 姜妈妈惴惴不安的踱了进来,并不敢看楚谦益一眼,低著头,走到太夫人面前跪下磕了头。 太夫人看着姜妈妈问道:“益儿说,他娘去世的那一天,你和他都在房里,看见了所有的事情?” 这件事,从楚谦益刚才在祠堂的院子里捅出来的时候,姜妈妈的心里就翻腾上了。她衡量再三,觉得事关重大,夫人也就罢了,此事也牵扯到侯爷,她实在得罪不起,便低了头否认:“太夫人。那时候奴婢在暖阁里待着,并没有看见屋里的情形……” 楚谦益心里一沉,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妈妈,看着这个他从小就最信任的人。为了她,自己将这个秘密压在心里这么多年,差点毁掉自己,却只换来姜妈妈这样的回答…… 太夫人心里一松,含笑道:“起来吧。你是个明理的,又跟着益儿这么多年,知道凡事不能惯着他。今日他闯了这样大的祸,可不用你再给他火上加油了……” 话音未落,楚谦益已经起身看着姜妈妈道:“妈妈年岁大了,益儿感激姜妈妈这些年的照料。不过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益儿会让小厮将姜妈妈的身契还给妈妈,妈妈自便吧。”对姜妈妈彻底失望,执意要赶她走。 姜妈妈吓了一跳,赶紧给楚谦益跪下,道:“世子,世子,你听姜妈妈说,姜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楚谦益冷笑一声,道:“是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好,你心里有数! 一好了,我们这么多年主仆一场,再说下去,恐怕连仅有的主仆之情都要磨折光了。你还是走吧。”心里不是不辛酸的。 当日谊母贺宁馨就对他说过,姜妈妈留不得了。自己却不忍心,以为自己以心换心。总能得到别人同等的回应。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当母亲一样信赖的人,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的利益安危。再想到一心为自己和妹妹。甚至不惜同她自己的夫君翻脸的谊母贺宁馨,楚谦益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受,觉得就算是自己的亲娘在世,恐怕对自己也不过如此…… 姜妈妈被楚谦益几句话,说得泪眼涟涟,还要再恳求。 楚谦益已经转过身子,不再看她。 太夫人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又犯左性了。姜妈妈先回去吧,我再劝劝他。” 姜妈妈抹了抹眼泪,又看了楚谦益一眼,道:“世子,姜妈妈让小 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豆腐青鱼丸子,还有乡君爱吃的拌鸭舌,晚上一起吃吧。” 楚谦益仍然扭头看向另一边,抿紧了唇,生怕自己说出些过激的话。无论怎么说,姜妈妈都带大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楚谦益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也会是个不那么计较的孩子。只是孩子的心是最**的,谁对他们是真心的好,谁对他们是另有图谋,他们心里都一清二楚。楚谦益自从回到宁远侯府,就发现自己面对着同裴家完全不一样的人情世故,不得不被迫成长起来,心肠也慢慢变得硬实。 太夫人对着姜妈妈挥了挥手,让她先出去,才对楚谦益语重心长地道:“益儿,今儿这事,你实在做得有些不妥。” 楚谦益手里的拳头攥得紧紧地,道:“那个贱妇气死我娘不说,如今占了我娘的位置,还往我娘身上泼脏水! 这样的事,让我怎么忍?不亲手结果了她,已经是我对不住我娘了……” 太夫人皱紧眉头看着楚谦益,道:“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你这样子当着众人的面,吵嚷出来,又有什么用?也才是真正丢你娘的脸。” 楚谦益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头一次,他明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数落了楚谦益半天,才道:“你继母这次也有错,她这样败坏你和你爹的名声,着实该打,所以我刚才没有拦着你,让你出口气。”将楚谦益拉到身边,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益儿,你该多跟你爹学学,从来不让我操心。你以后也是要承袭宁远侯府的,你这个样子,可让祖母怎么放心呢?” 楚谦益在心底一晒:谁稀罕?! 看见楚谦益闷闷不乐的样子,太夫人也有些头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祖母帮你出气去。咱们不让你母亲管家了,好不好?” 楚谦益看了太夫人一眼,又闭了闭眼睛,暗暗告诫自己:要忍耐……………, 太夫人见楚谦益不再犯左性,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过是个流言。圣上也帮你出了气了,那西南将军的儿子,伤得重不重?” 楚谦益闷闷地道:“不晓得。”又不甘心,问太夫人:“祖母,那贱妇…她这样诋毁我娘亲,祖母夺了她的管家权,就算是揭过了?” 太夫人叹气,道:“不然怎么办?你爹又不在家,就算要休了她,也要等你爹回来再说吧。” 楚谦益撇撇嘴,心里不屑到了极点,又记起谊母说得话,知道这一次,不过是借机大同一场罢了,其实对方只要一串供,自己就变成理屈词穷的一方…… 太夫人又安抚了楚谦益几句,便要起身, 去中澜院看看裴舒芬去。 外面候着的孙妈妈突然满脸通红地进来回话,道:“太夫人,夫人那里派了人过来,请太夫人带着乡君过去瞧一瞧。” 太夫人冷了脸,问道:“又怎么了?一个个地怎么回事?尽出天蛾子。” 孙妈妈不敢说出实情,扶了太夫人往外走,道:“太夫人去了就晓得了。” 太夫人看了孙妈妈一眼,问她:“谦谦呢?” 孙妈妈忙道:“乡君回自己屋子去了。洪妈妈去请乡君过来呢。”洪妈妈便是楚谦谦的乳娘。 楚谦益一听,立即从屋里冲出去,往楚谦谦的房里去了。 太夫人皱了皱眉,对孙妈妈道:“这孩子,越发暴躁了。这可不好,以后可得让他老子好生管教一番才是。”孙妈妈不敢接话,陪着笑扶着太夫人去中澜院了。 楚谦益到了楚谦谦屋里,看见她大白天地蒙着头,躺在**,一幅做了错事心虚的样子。 “谦谦,谦谦,你别怕,有哥哥在这里,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楚谦益忙走到床边,半跪在床前,跟楚谦谦说话。 洪妈妈在一旁劝道:“世子,你别纵着妹妹。你要多劝劝她,说不定还听世子的话,少闯些祸。” 楚谦益大怒,起身问洪妈妈:“我妹妹知书识礼,哪有闯过祸? 想不到洪妈妈也是个吃里扒外之人!” 洪妈妈脸上一红,讪讪地道:“世子说笑了。我也是为乡君好。”说着,又道:“乡君,太夫人刚才吩咐,要乡君跟着一起去夫人的院子里去。” 楚谦益伸手指着洪妈妈道:“出去! 、没看见乡君病了吗?给乡君熬药去!” 洪妈妈一愣,还想上前来,却被楚谦益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起来,赶紧应承道:“我这就去熬药。”一边说,一边出去遣人去给太夫人报信,说“乡君病了”去不了。 楚谦益问楚谦谦:“到底怎么啦?” 楚谦谦等屋里人都走了,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对楚谦益道:“哥哥,我刚才砸了那女人的屋子”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说到激动的地方,居然笑了起来。 楚谦益心里一片温暖,拉了楚谦谦的手,低声道:“妹妹别怕。谊母说了,让我们”俯在楚谦谦耳边,将贺宁馨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楚谦谦方才放下心来,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这一次会被谊母骂”已经在心里,把贺宁馨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楚谦益抿嘴笑,又跟楚谦谦商议了一些后续的招数,只等他们的爹爹楚华谨回来之后再施展。 这边太夫人去了裴舒芬房里,一进门就看见满室的狼藉,愣得说不出话来。裴舒芬的丫鬟赶紧过来哭诉,说是临安乡君楚谦谦带人来砸的,望太夫人主持公道。 裴舒芬刚才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醒了。可是看见自己珍藏的衣裳、首饰都被砸了稀烂,比刚才挨了打还难受,一口气上不来,又晕了过去。 请来的大夫正给裴舒芬扎针。 太夫人回过神来,问大夫:“可有大碍?” 大夫摇摇头,道:“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说着,又扎了一针,裴舒芬才悠悠地醒过来,对着太夫人泣道:“娘,媳妇真的冤枉……………” 太夫人伸手止住了她,看向大夫道:“请大夫去开方抓药吧。” 大夫应了,收拾了药箱,去偏厢开药去了。 太夫人等屋里人都去尽了,才对裴舒芬冷了脸道:“你这次太过分了,所以益儿要罚你,我并没有拦着。你也别管家了,暂时把管家的担子,都交给你弟妹吧。” 裴舒芬哭得更加厉害,道:“娘若不信,媳妇去请了人作证供,真的是那西南将军夫人为了讨好媳妇,自作主张、胡说八道的。跟媳妇无关啊。” 太夫人半信半疑,道:“真的?” 裴舒芬的臀部和大腿疼得都麻木了,趴在藤屉子春凳上,半抬起身,对外头叫道:“桐月!、。 桐月赶紧进来,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裴舒芬咬牙吩咐道:“去那几家府上,跟她们说,需要她们为我做个证供,证实那话与我无干。” 橼月会意,领命而去。 太夫人冷眼看了半天,不知裴舒芬在打什么主意,便道:“你歇着吧。我回去教训谦谦。”说着,转身走了。 裴舒芬一直等到晚上,才等到桐月拿着三家的证供回来,都指证是西南将军夫人为了讨好宁远侯府的继室夫人,故意编出谣言,诋毁一品国夫人裴舒凡。裴舒芬又亲自写了一份陈表给圣上,表示自己不屑于这种人为伍,故而主动陈情,希望圣上能秉公处理,还自己的嫡姐裴舒凡,宁远侯府,还有自己一个公道。 写完陈表,裴舒芬便附上那三份证词,连夜送进宫里去了。 宏宣帝看见这份练表,龙心大悦。 第六章 有冤报冤 下 “去,宣裴太傅进宫。”宏宣帝一边吩咐自己的传旨内侍,一边举起陈表端详,又看了看三份证供,越看越有趣。 传旨内侍不敢耽搁,快马去裴家宣裴立省入宫。 今日不是裴立省在御书房当值的日子…又赶上大儿子裴书仁在家里休沐,裴立省和裴书仁两个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正在外院的书房谈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楚谦益在宁远侯府的祠堂里重打裴舒芬,又当众说出当年裴舒凡临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如一颗晴天霹雳,震撼了宁远侯府的上下人等,之前有谣言说“楚谦益不是侯爷的种”这种话,反倒没人理会了。 宁远侯太夫人为了府里的名声,只好当众严加训斥了楚谦益一顿,说他年岁小,听风就是雨,驳斥了楚谦益的话,还让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出来作证,说并无此事。同时又严令府里的人不准乱传。一经发现,就要乱棍打死。这一番严令,暂时将宁远侯府里的沸沸扬扬压了下去。 不过以裴家和宁远侯府的关系,楚谦益说的话还是很快传到了裴立省的耳朵里。只是这消息对裴立省并不陌生。当年三女儿裴舒芬曾经带着大女儿裴舒凡当年的侍女桐露过来跟他密谈过,当然知道楚谦益说得是真的。想到此事居然被楚谦益看在眼里,裴立省更是内疚,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裴舒芬除籍。 裴书仁刚刚才从裴立省那里知道此事的始末,也很难受,却劝爹爹不要着急。裴舒芬做出这样的事,除籍是肯定的,不过不急在一时。这次的事情,裴立省和裴书仁都觉得比较棘手。因为就算是裴舒芬的主使,可她挑得这个出头的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居然凑巧合了圣上的心思。 裴立省和裴书仁都看得出来,圣上的态度很明显…就是想借刀杀人。裴舒芬如果此次无意中做了圣上的刀…圣上肯定会保她一次的。端看裴舒芬为了洗清自己,会不会将此事栽倒西南将军夫人身上。 裴立省听了裴书仁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却又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大女儿和两个外孙,有些惨然地道;“益儿和谦谦那里…还不晓得要怎样安抚才是。”这事如果圣上欣然接“刀”,明面上受损的便是楚谦益的名声。 裴书仁也黯然,踌躇了一会儿,问出心里的一个疑点;“益儿是个谨慎的孩子,这一次,怎么有些破釜沉舟,肆无忌惮的样子?” 裴立省笑了笑,随口道;“也许是不想要后路了。”想起自己是让镇国公夫人贺宁馨送楚谦益回宁远侯府的。再想想贺宁馨这个人的处事风格,裴立省有顿悟的感觉…眼睛渐渐明亮了起来,微笑着看向裴书仁,道;“你说说,益儿为何要这样做?” 裴书仁见爹爹笑得奇怪,想起爹爹刚才随口说的话…也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倒抽了一口气,道;“益儿真不愧是大妹的儿子。这份壮士断腕的决心,就是大人也很难做到的。”两个人一致想到了楚谦益这样做的最大原因,应该是楚谦益不想做这个世子了,甚至有可能连楚家人都不想做了……………… 裴立省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面的书童过来回话…道;“老爷…大少爷,宫里传旨来了。” 裴立省和裴书仁忙整装出去瞧了瞧‘见只是口谕,便跪下接了旨,并没有摆香案。 因是圣上宣裴立省入宫,裴立省便跟大儿裴书仁交待了几句…就忙忙地跟着内侍进宫了。 养心殿里,宏宣帝已经等了一会儿,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 “回禀陛下,裴太傅到了。”传旨内侍进去通传。 宏宣帝转身走回龙案前坐下,道;“快宣。” 裴立省低着头,束着手走进来,恭恭敬敬给宏宣帝行了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宏宣帝对裴立省一随和,指着面前的杌子道;“裴爱卿,坐。” 裴立省又行了礼,才斜签着身子坐在宏宣帝龙案对面的杌子上。 宏宣帝笑着将裴舒芬的陈表和三份证供推到裴立省面前…道;“裴爱卿真是养了两个好女儿。大女儿就不用说了,现在小女儿也这样机敏,着实可喜可贺。” 裴立省愣了愣神,低头瞥了一眼陈表,又扫了几眼证供,头上的冷汗一粒粒冒了出来,起身对宏宣帝拱手道;“陛下谬赞,微臣实不敢当。臣的幼女,声名不端,品行恶劣,臣有此女,愧对列祖列宗,已经打算要开祠堂,将此女除籍。”索性给宏宣帝亮了底牌。 裴舒芬这份陈表,口口声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西南将军夫人头上,又言里言外暗指楚谦益不明是非,听信旁人挑唆,污蔑自己的继母和父亲,将自己开脱得干干净净。而那三份证供,都言词凿凿,一致指认西南将军夫人为了一己私利,纵子挑起事端,待出了事,又全推到宁远侯继室夫人头上,实乃其心可诛。 宏宣帝听说裴立省居然立时就要将裴舒芬除籍,锐利的眼神直盯过去,看了裴立省半赂。 裴立省端然站在对面,虽没有抬头,可也没有退缩。 “裴爱卿,你的家事,朕可以不理。不过,可否推迟一些日子再行?”宏宣帝叹了一口气。 那三份证供的指证,其实并不高明,若是给西南将军夫人机会自辩,还是有可能将那三份证供一一驳倒的。 可是,高不高明不要紧,管用就行,特别是在宏宣帝需要这个借口的时候。 裴立省抬头看了宏宣帝一眼,指着那三份证供道;“陛下是想借此拿下西南将军?” 宏帝勾了勾嘴角,道;“有这么明显吗?” 裴立省微笑着摇摇头,道;“还好。不过仅仅靠着这三份证供,就算治得了西南将军夫人的罪,也未必能将西南将军怎样。” 宏宣帝点点头,道;“所以只艄暂且当作理由之一。” “难道陛下还有别的由头?”裴立省吃了一惊。看来宏宣帝想对付西南将军,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一次,宏宣帝眼睛都弯了起来…心情很好地道;“最好的由头,还是宁远侯世子帮朕寻到的。”想不动声色地让西南将军自投罗网,可是不容易啊……… “益儿?”裴立省淡然亢波的表情立时破功,两眼都瞪了起来。 宏宣帝拿袖子掩了嘴,笑着咳嗽了一声,道;“宋医正一大早过来给朕报信…说西南将军的嫡长子虽然性命无忧,但是脑子出了些问题。宁远侯世子使得一手好砚台,将西南将军的嫡长子砸成了傻子。”宏宣帝已经收到消息,西南将军很快就会收到他夫人送给他的八百里加急家信,不久之后,西南将军应该就要上条程要求回京探子了。 武将在外地驻防,除非述职,或者圣旨特召,是不得擅离属地的。 裴立省却脸色一变…赶紧给宏宣帝跪下…磕头道;“请陛下容情,救益儿一命!”脸上已经老泪纵横起来;“臣的大女儿舒凡,只有这一个儿子。还求圣上保全!”担心西南将军回京探子之后,对楚谦益不利。 宏宣帝听见裴舒凡的名字…脸色变了变,对裴立省抬手道;“裴爱卿请起。裴爱卿放心,朕会记楚谦益一大功,这一次,就先委屈他了。”显见已经是拿了主意,要褒奖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申斥宁远侯世子楚谦益,同时问罪西南将军夫人…打得是牵连的主意…要借机打击西南将军,再慢慢剪其爪牙。 裴立省心下定了定。圣上既然答应保全楚谦益…那么明面上吃点亏也没什么。 “裴爱卿,朕宣你进宫,还有一件事,要跟你通个气。”宏宣帝又道。本来,他还有些举棋不定,拿不准裴家同宁远侯府到底关系怎么样。不过裴立省刚才一出口就要将裴舒芬除籍,显见是不想跟宁远侯府再有任何瓜葛,倒是打消了宏宣帝的疑心,放心去做下面的事。 裴立省心里有些忐忑,不知宏宣帝指得是什么事。 宏宣帝站起身,走到裴立省跟前,看着裴立省的眼睛,道;“朕将你的老三,放在中军都督府也有四五年了。前儿听飞扬说,他虽是文官出身,却有几分武将的本事,若是给他机会历练历练,不会比一般的武将差。” 裴立省躬身谢过宏宣帝的夸赞,等着听下文。 宏宣帝果然道;“这一次,等西南将军动身回京之后,朕会委派中军都督府经历裴书礼,去西南任西南军副将一职,暂时协助西南将军,管辖西南军。”说完,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裴立省。 裴立省脸色未变,微微弯了弯腰,谢过宏宣帝,道;“臣代大子,谢主隆恩。不迂,军事上的调遣,当由圣上、文渊阁和兵部一起拿主意,臣不在其位,不敢发一言。”已经在暗示宏宣帝,应该循着正规的渠道部署人事,才能不动声色地拿下西南军。不能一道圣旨就将裴书礼送到西南军中,那样太过突兀,而且太有针对性,反而会打草惊蛇。 宏宣帝一时太过激动,倒没有想过避么多。 听裴立省提醒,宏宣帝忍不住抬手拍了自己的赤金蟠龙翼善冠一下,道;“还是裴太傅老成持重。不然朕说不定就将一步好棋走臭了。”说着,便回到龙案后头,给文渊阁写了个条子,发过去让他们议一议。 裴立省见这边的事都办好了,便告辞退下了。 从宫里出来,裴立省想了想,还是先去镇国公府一趟,拜托简飞扬多照应照应自己的老三裴书礼。裴书礼从来没有去逐西南,而简飞扬从西南军中起家,对西南一地,应该是最为熟悉的。 简飞扬当然满口应了,只等明日去中军都督府的时候,再跟裴书礼细聊。 晚上回到内院,简飞扬跟贺宁馨随口提起裴书礼的事,贺宁馨强压住心头的激动,仔细问了问简飞扬,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飞扬便将今日裴太傅束访的时候说得话,一五一十都讲给了贺宁馨听。 贺宁馨沉默了半晌,对简飞扬道;“看来圣上真是等不及了。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顺利地实现西南军里面的军务交接。” 简飞扬沉思道;“我在西南军里,从小卒做起,一直是被压在最底层的。直到老宁远侯突然去世之后,西南军里一时群龙无首,各自为政,我才有机会趁势立下军功,一路升作将军。那西南将军,以前本来是副将。”又笑着看贺宁馨;“一直看我不顺眼。直到后来圣上复了我的爵位,又将我调回中军都督府,才升了他做西南将军。”居然同简飞扬还有小小的过节。 贺宁馨也感叹,那时候,圣上刚刚登基,对圣上来说,边陲那边只能先放一放,最重要的还是要维护京城的稳定……………… 看见简飞扬似乎又回忆起在西南军里,做小卒子被人随意使唤的日子,贺宁馨忙岔开话题,道;“宁远侯夫人这一次也算是歪打正着,圣上是非嘉奖她不可的。只可惜了益儿………………” 简飞扬斜着眼看过束,嗤笑道;“自断一臂,实在是愚不可及。”说着,抓了贺宁馨到怀里,有几分蛮横地道;“不许再想他们,只许想着我……………说完,便吻上了贺宁馨的唇。 贺宁馨双手抵在简飞扬胸前,却被他三两下就扯下肚兜,只好**上身尽量往他怀里缩进去。 低头看见贺宁馨胸前的酥乳微微荡漾,简飞扬两眼有些发红,攥在手里不住摩索顶端的粉嫩乳尖,又低下头去轻轻噬咬。 温暖的唇舌顶着贺宁馨至嫩之处不断缠绕吮吸,一股股酥软之意从胸前逐渐扩散到全身上下,贺宁馨整个人更是软瘫如泥,腻在简飞扬怀里,只余娇喘细细。 这一次,简飞扬似乎只打算一直亲下去,从她高耸的顶端,逐渐向下,吻住鸽乳的底部,细细吮咂了半日,又一路往下去了……………… 二更、三更下午两点。你懂得……………~o~~ 第七章 三月怀胎 (含四月粉红960+) 贺宁馨只觉得自己身下一凉,连亵裤都被简飞扬拽下来了,急忙掀开简飞扬的脑袋,嗔道:“再闹就翻脸了……”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嫩生生的肌肤咽了咽口水,可是看见贺宁馨脸上有些不满的神情,到底住了手,翻身往旁边的位置躺了下去,意犹未尽地道:“先让你歇一歇,等你沐浴完了,我们再” 贺宁馨手忙脚乱地套上一件细棉布的袍子,从**爬起来,起身走到内室门口对外面叫了一声:“扶风?” 结果是扶柳在外头应了一声:“夫人,有事吗?大姑娘请了扶风姐姐过去说话,还没回来呢。” 贺宁馨眉头微蹙,没有再问扶风的事,只是吩咐了一声道:“给我炊些热水进来。” 扶柳应了,自去忙碌。 贺宁馨转身走回自己内室垫了厚厚的狼皮褥子的大圈椅上,看着简飞扬叹了一口气。 简飞扬从**坐起身来,脸色正经了些,问道:“有事?” 贺宁馨在大圈椅旁边的书案上,拿起来一份庚贴,对简飞扬道:“这是官媒送来的伍文定的帖子,求娶你妹子。那日伍文定跟着官媒过来的时候,我特意让大姑娘躲在屏风后头,见了伍文定一次。” 简飞扬“嗯”了一声,双手抱着后脑勺又往后靠在大迎枕上,道:“怎样?” 贺宁馨苦笑:“大姑娘看不上伍推官。” 简飞扬沉默了下来,想了半天,有些艰难地道:“我看,还是跟她说实话吧。”省得简飞怡一直好高鹜远,将来年岁大了,反而更难嫁出去。 这是贺宁馨最头疼的事。不知该如何向简飞怡开口,特别是简老夫人也不在了,对简飞怡说实话,对她就是双重的打击。而且,在贺宁馨看来,还真没有非说不可的理由。 对于简飞怡来说,难道跟她说她不是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她就会放下身段,当自己和卢珍娴、郑娥一样? 当然不会。 况且就算跟她说了实话,也不会让外人知道,因为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多。无论说与不说,她始终还是外人眼里镇国公府的嫡女。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听了贺宁馨的劝,简飞扬也头疼,忍不住抱怨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别嫁人了!” 贺宁馨见简飞扬有些暴躁起来,紧着安慰他,笑着道:“其实吧,大姑娘的心思挺好猜的。伍推官不合她心意,不是身份地位不够,而是”看着简飞扬笑。 简飞扬偏了头问:“到底是什么?” “伍推官要是生得好些,大姑娘就不会这样排斥了。”含蓄地点出了简飞怡的偏好。 简飞扬想了想,翘着嘴角好笑:“这倒容易。 也罢,你就在世家大族里面寻一寻,无论嫡庶,只要不是长子,再有生得好些的,她大概就愿意了。” 这正是贺宁馨想说的话,不过是要简飞扬拿这个主意,她才好出去行事。 “可惜了,伍推官真是不错的人。、。贺宁馨将伍文定的庚贴收起来,准备明日使人给官媒退回去。 简飞扬却想起一个人,对贺宁馨狡黠地笑道:“伍文定说要求娶我妹妹,也没有指到底是哪一个。不如你跟官媒说说,看看郑娥怎样?”让贺宁馨将郑娥的情形说给官媒听,再传给伍文定知道。 贺宁馨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只不过,郑娥不算是正经镇国公府的姑娘,但是确实是简飞扬的妹妹,义妹。 两人说定了此事,都挺高兴。 扶柳带着两个婆子,烧了热水抬过来,在门外问道:“夫人、国公爷,热水炊来了。” 贺宁馨忙起身道:“抬进来吧。” 两个婆子低着头,担着两桶热气腾腾的水,从门外进来,一径往净房里去了。 镇国公府的净房里,有两个暖玉池子。一大一小,大得能容三四个人一起沐浴,小的也能容下两个人。 贺宁馨命婆子将一桶热水倒进小玉池子里,另外一桶留在外面。 等婆子们都出去了,贺宁馨方宽了外袍,坐进了小玉池子里。 水温稍微有些烫,将贺宁馨白嫩的肌肤捂得有些发红。贺宁馨将头靠在小…玉池子顶头的凹槽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劳乏了一天,能泡个热水澡,真是太舒服了。 不过她没有舒服多久,突然觉得玉池子里水波荡漾,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体挤了进来。 婆宁馨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来了。 嘴角微微含笑,往旁边挪了挪,柔声道:“我给你留了一桶水。 你泡一会儿,还是去旁边的大池子里吧。比这里要舒服。” 简飞扬“嗯”了一声,手里也不闲着,慢慢地从贺宁馨的胸口往下挪动,一路摩索到了耻骨附近。 贺宁馨脸上飞红,低声道:“等洗完了,我们出去再好不好?” 简飞扬笑着点头说“好、。。一边说着,一边将带着有些薄茧的手,轻轻盖在了那一处丰隆绵软的芳草之上。 贺宁馨一惊,再想挣扎,已经被拿住了要害之处,摩索良久,也有些意动起来。 简飞扬感觉到手下的人儿逐渐从紧绷到慢慢瘫软,知道她不再推拒,便伸手将她抱起,一个转身,坐到了玉池子里,将贺宁馨放在自己腿上。 贺宁馨睁开双眼,看见简飞扬幽深的眸子,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推倒在玉池边上,底下微微抬高,对着简飞扬剑拔弩张的尘柄慢慢坐了下去。 虽然是在水里,可是并无润滑之意。反倒有些干涩。简飞扬费了一番力气,才完全套了进去,在贺宁馨耳边调笑道:“娘子用力些,为夫受得住……” 贺宁馨红着脸,一起一落,缓缓地动了起来。又时快时慢,轻捻慢拢,一时箍得紧,一时又如蜻蜓点水一样,惹得玉池里面的水动荡不停,溅得到处都是。 简飞扬觉得全身都要哆嗦起来,紧着赞了几句,道:“这可有个说头?” 贺宁馨嫣然一笑,双手搂紧了简飞扬的脖子,在他耳边道:“你忘了?你藏在床旁小柜子里的《素女经》……” 简飞扬顺势抱紧了贺宁馨,问道:“这是哪一势?” “鲤吸水和龙抬头。” 简飞扬被激得不能自已,索性托住了贺宁馨,狠命桩了起来。 一时事毕,净房里已经到处都是水透。 贺宁馨红着脸从玉池里出来,用一旁屏风架子上的毛巾擦干了身子,换上桃红色湖绸半袖短衫,和齐小腿的同色湖绸裙裤。袅袅婷婷地先出去了。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桃红色外衫下面,露出的玉白手臂和小腿,不争气地又硬了一次…… 贺宁馨装作没有看见简飞扬的样子,对他道:“圣上明日应该会宣你进宫,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吧。” 简飞扬叹了口气,在净房的玉池里又待了一会儿,等自己平静下来,才慢吞吞地出了池子,来到外头房里。 贺宁馨唤了扶柳进来收拾净房,自己亲自去内室展开绣被。抱过鸳枕,将床铺打理好了,才叫简飞扬过来。 歇息的时候,贺宁馨又跟简飞扬说,明日官媒过来听信,她会提起郑娥的情形。如果伍文定不介意,再去跟郑娥说去。 简飞扬应了,两人歇下,一夜无话。 过了几天,宏宣帝果然下特旨褒奖了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洗清了她的“冤屈”将造谣污蔑一品国夫人裴舒凡的罪,全栽在西南将军夫人头上,同时视夺了西南将军夫人的二品诰命。 大齐朝的朝堂里,夫妇一体。夫获罪,妇亦不能幸免。反之亦然。若是西南将军是文官,他的妻子犯了这样大的错,他的官位早就没了。也就是西南将军是武将,圣上便网开一面,先准了西南将军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同意他进京探子。等他回京之后,再作计较。 很快,兵部和文渊阁共同拟了条程,调中军都督府经历裴书礼为西南军副将,在西南将军进京之前,即日赴任,不得有误。 西南将军本有些踌躇,结果见朝廷派来暂代他的位置的,不过是一个文官出身的经历,便放心地上京探子去了。 裴书礼匆匆赴任之后,宏宣帝又派内侍去宁远侯府宣口谕,申斥宁远侯世子楚谦益,说他禀性顽劣,行为嚣张,不敬尊长。勒令他在府里禁足两月,不得进宫。 贺宁馨得知消息,也很无奈,不过到底是有准备的,也没有特别意外。只是更频繁地进自己的须弥福地,看看裴舒芬最近都在做什么。 果然就看见裴舒芬进了她的琅缳洞天好几次,给她自己配制跌打药,敷在她的伤处。 看得出来,裴舒芬配药的本事高了许多,也知道了一些君臣佐使的要诀,不像以前那样盲目信任琅缳洞天里面的药方了。 西南将军回到京城不久,还未来得及向宁远侯世子楚谦益兴师问罪,便被一道圣旨银铛下狱,等候兵部和刑部的共同审理。 同一时间,简飞扬领了宏宣帝的旨意,负责拟订名单,要在裴书礼的配合下,将西南军上下大换血,力图平稳交接。 西南军里虽然有些居心叵测的人,可是裴书礼一上任,就听了简飞扬的意见,同下层的小队长们先搞好了关系,慢慢将几个刺头的副将架空。兵部采纳了简飞扬的提议,尽量提拔西南军底层军官到上层,而将以前的上层军官都换防到江南。 只要稳住了下层的兵士,上层的权力交接就极为通畅。 整整两个月,简飞扬恨不得吃住在中军都督府,尽心帮圣上筹划,终于妥妥当当地办完了这趟差事。 宏宣帝也一直捏着一把汗,一直担心西南大军有哗变的危险。所以当最后一批老宁远侯提拔起来的西南军副将顺利调防到江南的时候。宏宣帝才真正放下心来,知道他收军归政的目标,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裴舒芬养了两个月的伤,用了琅缳洞天里的灵药,当然都好得差不多了,唯有在宁远侯府下人面前丢的脸面,是再也拣不回来了。 宁远侯太夫人将侯府内院主持中馈的权力,再一次交给了二夫人黄氏。这一次,太夫人已经不打算再让裴舒芬当家理事了。 虽然圣上特旨为裴舒芬说话,可是到底纸包不住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宁远侯府也丢不起这人。 楚谦益自从被申斥之后,在府里越发跋扈起来。特别是对中澜院里的人,从主子到下人,连正眼都不看。连带着楚谦谦,也对裴舒芬视若无物,再也不叫她一声母亲。 宁远侯楚华谨的姨娘们看在眼里,也都各有心思。 兰姨娘和桂姨娘不用说,两方都不敢得罪。 齐姨娘却捧着楚谦益和楚谦谦,总是在他们面前提过世的夫人裴舒凡,让裴舒芬极为恼怒。 只有方姨娘,对两个孩子忧心忡忡。 很快两个月到了,楚谦益解除了禁足,又要进宫去给三皇子伴读了。 三皇子知道楚谦益禁足结束,亲自带了大车过来,接楚谦益入宫。 楚谦益走到二门上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方姨娘,带着她的儿子楚文珏走了过来。 “方姨娘。”楚谦益也只对方姨娘有几分善意。 方姨娘笑着点点头,又让自己的儿子叫“四哥”。 楚谦益看着幼小的楚文珏,露出一丝微笑,神情轻松了许多。 方姨娘方才小心翼翼地提点楚谦益,道:“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可是世子也当记得,我们大齐朝,以孝治天下。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子情儿总是要做到的。”暗示楚谦益,不要对裴舒芬太过分。她毕竟是宁远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虽然是填房,可是楚谦益也得叫她一声“母亲”。 楚谦益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道:“姨娘有心了。谦益谢过姨娘提点。”说着,给方姨娘行了礼,便扬长而去。 方姨娘看着楚谦益的背影,苦笑了两声,越发拉紧了自己的儿子,告诫自己,最重要的是活着,才能真正照顾好自己的儿子。 楚谦益跟着三皇子进了宫,一路上,看见三皇子虽然和以前一样话多,可是眉目间却有股郁色挥之不去。 楚谦益想了想,问道:“三表哥,你心里有事?” 三皇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垮了下来,道:“早知道,就不装笑了。 一笑得我下巴都僵了。”真的是心里有事。 楚谦益便道:“三表哥愿意说的话,谦益洗耳恭听。若是不愿,就当谦益什么都没有问。” 三皇子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横竖今天大家也都知道了。” 楚谦益扬了扬眉毛,笑道:“我可是刚解除了禁足。” 三皇子苦笑连连,才道:“我母后有孕了。 ”不等楚谦益恭喜他,三皇子又道:“已经三个月了。” 楚谦益似懂非懂,只好点点头,道:“恭喜三表哥。” “今天父皇心情很好,会诏告天下,说母后有喜,还要大赦,为母后和母后肚里的孩儿祈福。”三皇子闷闷不乐地道。 楚谦益不明白“是喜事啊。三表哥为何不高兴的样子?” 三皇子实在忍耐不住,坐到楚谦益身边,在他耳边道:“听宋医正说,母后这胎,甚是凶险。” 楚谦益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三皇子看了看楚谦益,犹豫着道:“我偷偷听大哥和二哥说过,母后这一胎,不类常人。连宋医正都没有把握。” 楚谦益当然听不明白,不过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他都要脱离宁远侯府了,皇后娘娘是好是坏,已经同他无关了。 只是看见三皇子担心的样子,让楚谦益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也对三皇子同情起来,故意将话岔开,说起别的事来,才让三皇子心情好了些。 这日午后,宏宣帝果然诏告天下,说皇后有孕,要大赦祈福。除了犯了重罪的人,和诏狱里面的犯人,别的人,都可以按等降级。罪行轻微的,家人可以拿银子来赎身。 宁远侯府听到皇后有孕的消息,自然是欢欣鼓舞。各路官员、勋贵们登门来贺的络绎不绝。 二夫人黄氏一个人忙里忙外,费尽心思筹划,做得十分周到。 裴舒芬虽然伤好了,可是一个人待在中澜院里,这样大的热闹,似乎都跟她无关似的。 不过皇后还是没有忘了她,圣上诏告矢下的旨意刚过,皇后的懿旨便到了宁远侯府,特召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入宫陪皇后说话去。 太夫人见女儿居然没有召自己入宫,颇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对女儿的担心占了上风,对裴舒芬嘱咐了很多事情,让她记着对皇后娘娘说。 裴舒芬笑着应了,坐了宁远侯府的大车,往皇宫里去了。 来到皇后的凤翔宫里,裴舒芬一眼就看见皇后娘娘穿着一件宽大的杏黄色柑子,领口拿银白丝线绣着一圈牡丹争艳图,扶着两个宫女站在罗汉床前,满脸笑容地看着裴舒芬。 裴舒芬吓了一大跳:皇后的身形,比三个月前胖了一倍还不止。 肚腹更是隆起过甚,根本不像是才三个月。 第八章 郑娥定亲 “娘娘快坐下!臣妇担当不起啊。”裴舒芬三步并作两步前,就要去扶皇后娘娘坐下来。 皇后娘娘身边两个女官模样的人却微笑着上前一步,挡在了皇后娘娘身前,对裴舒芬道:“宁远侯夫人请坐。皇后娘娘千金之体,不是外人可以碰触的。”完全不给裴舒芬脸面。 裴舒芬脸上红了一红,看着皇后娘娘含笑的脸,讪笑着道:“臣妇是娘娘的娘家大嫂,不能算作外人吧。”一边说,一边坐到了以前她在皇后宫里常坐的那个位置上。 皇后也跟着坐下,满面春风地对裴舒芬道:“大嫂莫怪。本宫如今身子沉,圣上担心得不得了,每日都过来陪本宫,又专门派了两个太医院的女医官,跟着宋医正一起,专门照料本宫的胎。”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慈爱的样子。 裴舒芬眨了眨眼睛,看了两位女医官一眼,笑着点头道:“有劳两位了。我们娘娘本来就身份贵重,如今更是重上加重了,圣上这般体恤,是娘娘的福气,也是这未出世的小皇子的福气。” 皇后摇摇头,道:“本宫只盼再生个小公主。皇子太多了,也吵得很。”却是眉开眼笑,一幅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的样子。 裴舒芬看见皇后漫不经心地说着子嗣,突然有些止不住的忌妒。这个世上,就是这样不公平,旱得旱死,涝得涝死。自己还不知何时才能生自己的孩子呢…… 宫女给裴舒芬上了茶和点心,放在她旁边的高几上,轻声细语地请宁远侯夫人慢用。 裴舒芬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才抬头看着皇后道:“娘娘,臣妇上次见娘娘,还是正月里,一晃已经快四个月了。——娘娘这几个月…过得可好?”摆出一幅要拉家常的样子,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皇后身边的女医官一眼。 皇后晓得裴舒芬是要单独跟她谈话,颇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位医官,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有话要跟娘家大嫂说。” 两位女医官欠了欠身,道:“娘娘得罪了。圣上有令,下官不得离开娘娘身边半步。若有违抗…下官小命不保。” 裴舒芬心里咯噔一下,狐疑地盯了两位医官一眼,在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皇后却觉得在娘家人面前丢了面子,立时翻脸,将身旁桌上的茶碗杯碟都扫到地上,厉声呵斥道:“不听本宫的话,本宫现在就要你小命不保!”说着,起身对外面叫道:“来人!——将这两个医官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裴舒芬真正被吓住了。皇后怎么这样暴躁易怒,说翻脸就翻脸?! 两位医官却一点也不吃惊…只是看见裴舒芬瞪大了眼睛,一位医官笑着道:“宁远侯夫人莫惊。妇人家有了身孕,脾性是会大变的。” 另一位医官也笑,道:“不仅脾性,口味也会大变。不是什么稀奇事。”说着…外面有宫女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过来,在皇后面前跪下,举高了手里的汤碗,道:“娘娘,该吃药了。” 皇后看见这碗汤药,面色稍霁,伸手接过汤碗,一饮而尽…对裴舒芬道:“这是圣上专门命人给本宫熬得补身汤。本宫心里焦躁的时候…喝完这汤药,就好受多了。”又对裴舒芬道:“快坐。大嫂你怎么站起来了?”好些刚才的发火已经转身就忘了。 裴舒芬只好又坐了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皇后娘娘,将太夫人的嘱咐一一说给皇后娘娘听。 皇后一边听,一边点头道:“太夫人多虑了。等过几天,本宫再宣太夫人进宫就是了。”说完,皇后又想起一事,掩袖笑道:“看本宫这记性,该说的不说,反倒不着边的扯了一大通。今日宣宁远侯夫人进宫,就是想多谢宁远侯夫人。没有宁远侯夫人,本宫也没有这么大福呢。”皇后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满脸都是笑。 裴舒芬心惊肉跳,连忙道:“娘娘说哪里话?都是娘娘的福气大,臣妇不敢居功。再说,臣妇这么久没有进宫,想沾沾娘娘的福气都不成。娘娘可不要将臣妇放在火上烤才是。” 皇后听明白了裴舒芬的意思,再说她也不愿别人知道她是用了裴舒芬的药才怀得孕。——宫里本来就忌讳用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若是让圣上知道,她和她肚里的孩子都讨不到好去。 如今听见裴舒芬一口否认,正中皇后的下怀,便点头道:“本宫哪有福气?有福气的是圣上才对。”又问两位女医官:“圣上今日会不会过来?若是一会儿就来,本宫得再去梳洗梳洗。” 裴舒芬沉默了半晌,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出宫了。 回到宁远侯府,裴舒芬先去见了太夫人,转告了娘娘的情况,当然都是报喜不报忧。 太夫人听说皇后无事,放下一多半的心,又说起楚谦益禁足的事,对裴舒芬道:“益儿年岁小,听不得别人挑唆也是有的。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裴舒芬笑了笑,道:“娘放心,我是他们的母亲。他们有了错,我会帮着劝他们,断断不会对他们有半丝不满的。” 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让她退下了。 裴舒芬回到自己屋里,歪在榻上想了一会儿,觉得皇后那里,圣上看来是起了疑心,以后大概是很难见到皇后娘娘单独说话了。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裴舒芬觉得既然不能接近皇后娘娘,就只有跟几位皇子再亲近些,也能让他们帮着给娘娘传个信,报个音。 想到此,裴舒芬便提笔给楚华谨写了封信,将近来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写了一遍,特别表达了对楚谦益悖逆行为的担忧。又提了一笔皇后娘娘有孕的事,楚华谨虽身在西南,可是圣上诏告天下,他大概已经知道皇后娘娘有喜的好消息了。 再过两个月,就是太夫人的寿辰。这一次…宁远侯府双喜临门,可是要大办特办一次才行。二夫人黄氏又要管家理事,代表宁远侯府出去走动交际,又要负责督办太夫人的寿辰之仪,实在忙不过来,只好回了太夫人…又将裴舒芬请出来,负责太夫人的寿辰这一摊子事。 宁远侯府太夫人的大寿,提前两个月就广发帖子。京城所有的高官勋贵,甚至他们的亲戚家人,都人手一张。 镇国公府里,除了镇国公简飞扬和他夫人贺宁馨,就连简飞振、简飞怡、卢珍娴和郑娥都接到摊子,要去宁远侯府赴宴。 贺宁馨为难了半天,还是使人将帖子送到西山别庄…和卢珍娴以及郑娥的宅子里。 本来卢珍娴和郑娥应该回来住了,可是两人在外面住的开心,又跟贺宁馨说了说,打算再多住一阵子才回来。 伍文定在京里住了一两个月,刚刚定了新差事…要去东南道靠近都城的一个府城做知府,虽然也是四品,可是比推官当然要好,也算是升官了。 贺宁馨便趁这个机会,邀请伍文定到镇国公府做客,又让郑娥和简飞怡在里面躲着,偷偷看了伍文定一眼。 简飞怡本来就不愿意,见了伍文定的模样…更是打心底里不高兴。 郑娥倒是不在乎伍文定的外貌…只是担心人家是四品官身,看不上自己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贺宁馨见郑娥愿意了…便向伍文定的官媒转告了镇国公府的意思。 伍文定是个豪爽的人,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镇国公的亲妹子不愿意,义妹也行。待听说郑娥的身世,反而对郑娥更上心。既敬她是忠良之后,又怜她从小父母双亡,跟自己是同病相怜,立时就应了,交换了庚贴,连六十抬的聘礼都随后抬进了镇国公府。 卢珍娴听说郑娥定了亲,也回来与她同住。看见伍文定的聘礼,除了惯例的绸缎、首饰和田产,还有五千两银子,实在是比一般勋贵人家都要丰厚。 贺宁馨未料到伍文定居然拿得出这样的聘礼,不由有些疑惑,暗地里跟简飞扬嘀咕:“伍文定不是个沽名钓誉之人吧?——一直说是两袖清风,家无余财,怎么会拿得出这样大手笔的聘礼?” 简飞扬却知道得比贺宁馨多,闻言对她笑道:“这是伍兄的全部家底了。说是聘礼,其实是他做官十几年的全部所得,都折成聘礼,给以后的娘子收起来了。” 贺宁馨失笑,对简飞扬道:“这一次,大姑娘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夫君,到哪里寻去?” 有的男人有一千两银子,却只愿意给老婆十两。有的男人只有十两银子,却愿意全部给了老婆。哪种男人更适合在一起过一辈子,不是一目了然? 简飞扬却指着自己道:“看这里,看这里。你夫君就算有一万两银子,也都交给夫人收着。——ˉ绝不藏私。” 贺宁馨嗔了简飞扬一眼,啐道:“越发油嘴滑舌了。” 简飞扬不以为忤,提笔在自己做得一个日历上勾了一笔。 贺宁馨凑过去瞧了瞧,问他:“我看你在上面勾了一阵子了。是做什么用的?圣上又要使你出去办差了?” 简飞扬捂了嘴笑,道:“不是。”说着,指给贺宁馨看:“这是我们守孝的第一天,这是今天的日子。——这里,就是我们完全脱孝的日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贺宁馨,“到时候,我带你山上住着。不住到你怀上孩子,咱就不回来!” 贺宁馨愣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嘟哝道:“………………生不出来怎么办?” 简飞扬从身后拥住贺宁馨,笑着道:“怎么会生不出来?到时候生个十个八个,只怕你嫌烦。” 贺宁馨想了想,自己这一世的身子,比上一世要健康得多,又注意保养。大夫定期进府请平安脉,就连简飞扬也没有毛病。到时候应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便不再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只是全力帮着郑娥准备嫁妆。 卢珍娴要一年半之后才会出嫁,郑娥却用不着那么久,已经定了半年之后出嫁。 郑娥起先还有些担心,因为伍文定不算平头百姓,而是四品大员。贺宁馨耐心劝了她许久,最后还是伍文定出马,跟郑娥在过礼的时候见了一面。 郑娥对伍文定的外貌着实没有在意。她小时候,家里来往的叔伯都是这个样子的,自然不怵。而伍文定虽然是官身,却为人豪爽随意,又不像世家子,眼睛生在头顶上,看不起身份不如自己的人。再加上郑娥无论怎么说,也是镇国公的义妹,将来也要从镇国公府出嫁,任是嫁到谁家,都无人敢明面上跟她过不去。所以到最后,郑娥已经收起那些顾虑和担心,高高兴兴地备起嫁来。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是主母,更是明晃晃的“护短”。带着几位姑娘跟勋贵人家走动的时候,别人家的礼数一点都不能缺。谁敢说镇国公府的闲话,一定会以牙还牙,让对方也出个丑才罢休。 就算有人试着到圣上那里参镇国公“纵妻行凶”,圣上也都装聋作哑,最多做做合事佬,就是不肯责罚镇国公和夫人。 这样一来,镇国公简飞扬圣眷虽浓,人缘却不好。 宁远侯楚华谨在西南接到家书,知道了宁远侯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十分惊讶。 下午的时候,单先生看见楚华谨愁眉不展,便有了主意。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单先生自带了一瓶清酒,来到宁远侯的房里,笑着道:“跟侯爷一醉解千愁。” 楚华谨勉强笑了笑,招呼单先生坐下,两人边吃边聊。 听说了宁远侯世子的事,单先生默然了半晌,劝道:“侯爷不必心急,好歹这趟差事快结束了,等回了府,问上一问,自然真相大白。” 楚华谨觉得单先生话里有话,忍不住问道:“单先生不觉得,益儿实在太过悖逆?——现在就敢打他母亲,以后还不得弑父弑君?!” 单先生听了这话,一口酒没含住,喷了楚华谨一身。 楚华谨吓了一跳,单先生忙拿了帕子过来给楚华谨擦拭,又不经意地问道:“弑父弑君这话,是谁说的?” 楚华谨将裴舒芬的信递过去,道:“喏,这上面写得很有道理。我对益儿本来寄以厚望,真没想到如今他变成这样。”不胜唏嘘的样子。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 感谢危夕年的平安符。 第九章 寿辰惊变 上 (四月粉红1020+) 单先生接过信,一目十行地匆匆扫了几眼,便遴回到楚华*手里,微笑着道:“在下僭越了。原来是尊夫人的家信。” 楚华谨方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信放回袖袋里,又给单先生斟了一角酒,便絮絮叨叨说起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孩子来,只后悔从小 就让他们养在外祖家,生生被人惯坏了。 单先生凝神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出两个孩子有什么大的过错,除了同继母有些不对付。 对于两个从小丧母的孩子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错。 “侯爷多虑了。继母同继子不对付,凡事往坏了说,乃是人之常情。侯爷不必为之伤神,来,咱们再喝一杯!”说着,单先生也帮楚华谨斟了一角酒,两人一起喝了。 楚华谨听了单先生的劝,心里好受了些,不免多喝了几杯,很快就醉倒了。 单先生轻手轻脚地将楚华谨扶到**躺下,又叫了楚华谨的通房丫鬟抱琴过来服侍。 第二天,楚华谨醒来,看见抱琴在床脚打盹,有些疑惑地问道:“…是你把我扶上床的?“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跟单先生一起喝酒。 抱琴惊醒过来,忙问:“侯爷可觉得舒服些了?昨晚单先生说侯爷醉了,将侯爷扶到**,又唤了奴婢过来服侍的。 侯爷要不要喝碗醒酒汤?” 楚华谨点点头,想到单先生,有些怅然若失。 抱琴端了醒酒汤过来,服侍楚华谨喝了,又道:“侯爷,咱们家娘娘又有了喜,可是普天同庆呢。” 楚华谨回过神来。笑着将碗递回给抱琴,道:“收拾东西,咱们准备起程回京去。”又叫了小厮进来,让他去给幕僚和军士传话,让大家收拾行李,明儿就起程回京。 小厮欢天喜地地去传信。 抱琴也是一脸高兴,在屋里忙来忙去的收拾东西。 钦差启程回京,当地的官员当然也要线行、送别,就差送一幅万民伞来凑热闹。 楚华谨倒是无所谓,还是单先生严加驳斥,不让当地的官员做得太出格。 本来打算第二天就能走的,结果生生拖了三天。 等到第四天真正上路的时候,楚华谨累得话都说不出来,躺在钦差的大车里,只觉得浑身骨头疼。 从西南回京,快马也要一个多月。 钦差的仪仗多,到了一地,有时候还有停留一番,跟当地的官员打打交道,就更慢了。 楚华谨却不能再等了。当他接到家信的时候,离裴舒芬写信的那天,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剩下离太夫人的寿辰,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日子。 楚华谨一心打算要在太夫人寿辰之前赶回去,至不济也要在寿辰当天赶到。可是算算时间,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走的话,他得三个月之后才能回京。那时候,太夫人的寿辰都过去两个月了。 楚华谨着急,他的幕僚随从也都看在眼里。 太夫人的寿辰乃是大事,不能拖延的。别说皇后娘娘圣眷正浓,又有了身孕,单说那三位嫡出皇子,就知道宁远侯府以后会更加的如日中天。 各位幕僚随从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便推了单先生出去,跟侯爷说,他们可以分了两拨人,一拨轻装上路,只带几匹马和几个服侍的人,同侯爷一起先往回赶。剩下的那拨人可以跟着钦差仪仗一起,慢一些回京。 侯爷赶回去是为了太夫人的寿辰,虽然有些不合规矩。可是圣上就算知道,必会赞侯爷仁孝,不会怪罪侯爷的。 单先生的话,楚华谨一向很能听得进去,便欣然依了,带了单先生,三个家仆,还有十几个兵士,赶了数匹马,先上路了。 这一路紧赶慢赶,走了半个月,终于来到江南的辉城府,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再抓紧些,寿辰之前进京完全是可能的。 跟着楚华谨赶路的人也都露出了笑容。 这一路风尘仆仆,每天就是马上马下,吃得用得都是凑合,可把他们累惨了。 到了辉城府,可以好好歇一晚上,再吃顿好的,多带些干粮上路。 楚华谨比随从还要累。可是宁远侯府里还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想起那一大家子人,楚华谨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不过到了辉城府这个江南第一大府城,楚华谨也觉得可以放松一下,让大家休整一天,明儿再上路。 井城府里最大最好的客栈,是城西的悦来客栈。 楚华谨当然是要偻最贵的客栈,便让手下去悦来客栈定房间。 手下骑着快马先到了客栈,定了三间上房和数间普通房间。上房当然是给侯爷和他的幕僚住的,普通的房间便是家仆和兵士。 楚华谨带着单先生下了马,在悦来客栈门口瞧了瞧,对单先生笑道:“真不愧是江南第一大府城,这样的繁华,比京城也差不离。” 单先生自然对辉城府很熟悉,只想着赶紧离了这里,便催楚华谨道:“侯爷赶紧歇着去,明儿一早还要上路呢。” 楚华谨伸了伸胳膊,将马的缰绳扔给后面的下人,道:“其实也可以多住几天,不碍事的。” 单先生耐心地解释:“侯爷到看现在走得快,可是江南多雨,眼看梅雨就要到了,到时候路上可不好走。侯爷没来过江南,这些事情不晓得,在下就不得不多一句嘴。” 楚华谨听了觉得在理,点头道:“就听先生的,明儿一早就出发。”又问单先生:“单先生来过这里?对江南很熟悉啊。” 单先生讪讪地笑了笑,道:“年少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就把话岔开了,问楚华谨:“江南的huā娘很有名气,侯爷要不要……………,?” 楚华谨这几天累得一点huāhuā心思都没有,忙摆手道:“饶了我吧。 我还留着力气好骑马呢。” 说着,同单先生一起进了客栈。 此时从客栈的二楼上,走下来两个青衣素衫打扮的妇人。前面的一个也就罢了,不过是个清秀的小家碧玉的模样,看上去也上了年纪。 楚华谨不过瞥了一眼,立时就被她后面的那位妇人吸引住了。 后面的那位妇人同前面的妇人一样,也只穿着烟青色左衽襟衫,底下系着藏青色百褶裙。走路的时候,裙底露出尖尖的月白色鞋头,鞋头上一朵白茶huā若隐若现。再看那人头上,梳着堆云髻,只斜插着一支普通的银簪,十分朴素。可是她的脸,就如最艳丽的牡丹huā一样,让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根本就挪不开眼去。楚华谨以前见过那么多美丽的女子,在这位妇人面前,统统成了陪衬。 单先生当然也看到了那位容色惊人的妇人,更惊讶的是,这位妇人脸上脂粉未施,完全是素面朝天。 “侯爷,在下没有说错吧? 江南的水土好,养出来的闺秀,不是北地能比的。”单先生笑吟吟地在一旁煽风点火。 楚华谨回过神来,嗤笑一声,道:“生得是不错,只是小家子气十足。” 单先生微笑。那位妇人虽然素面青衫,可是一点小家子气都看不出来……… 两位妇人走下楼梯,看见楼下的大堂里突然多了些客人,颇为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楚华谨和单先生侧身让到一旁,让两位妇人出去了。 悦来客栈的掌柜赶紧过来招呼楚华谨一行人,又道:“最近上京寻亲的人不少。这位客官可也是要上京寻亲?” 楚华谨傲然道:“回家。”说完,便上楼去自己的上房歇着去了。 那位掌柜在后连忙叫了一声:“原来是京里的贵客!失敬失敬!” 又赶紧叫了伙计上楼伺候。 单先生在楼下留了一会儿,跟掌柜的套近乎,问道:“刚才出去的两位妇人,可是做买卖的?“以为她们是暗娼之流。 那位掌柜赶紧道:“这位客官可别瞎说。人家是正经人家的妇人,是守寡的节妇,带着家人上京寻亲去的。据说京里的亲戚1还是位大官呢。客官可要谨记祸从口出,千万别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单先生一晒。京里的大官儿还少么?不是有一句话,叫二品、三品才出头,四品、五品满地走。六品、七品的官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便又寒暄几句,就上楼去了。 这出去的两个青衣妇人,正是郑娇和柳梦寒。 柳梦寒劝服了郑娇,跟她一起带着孩子离了西南寿昌府,先去楚家的祖籍见了族长,讨了老侯爷的人情,带着族长一起进京。 她们比楚华谨一行人早到一天,此时已经退了房,要连夜赶路了。 皇后娘娘有喜的消息天下尽知,柳梦寒更是笃信自己这一趟上京是来对了。 楚华谨他们第二天一大早才从悦来客栈起程,离开辉城府,往北面的京城赶去。 一路上跑得急了些,楚华谨他们带的马,十匹有四匹都累得直吐白沫,还有两匹干脆就倒地不起。其中就有楚华谨骑的马。 他是公子哥儿习气,骑马只讲爽快,根本不顾马的死活,所以他的马,最先被他抽得倒地不起。 本来他们还带着几匹马替换,可是这一路来,能替换的都替换了,已经有两个下人是共骑一匹马,将大家的速度拖慢了不少。 “侯爷,不能将就了。咱们还得去买几匹马。”手下有人提议。 楚华谨为难地四处看了看,道:“此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到哪里去买马去?”再说大齐朝的马匹同盐铁一样,都是属于特别管制,寻常人家能买到牛,不一定能买到马。 一行人正在发愁,从后面的路上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众人精神一振,道:“看来是过往的客商,咱们可以向他们买两匹马。” 楚华谨允了,站到路旁,等着自己的手下去拦车。 从后面过来的正是柳梦寒和郑娇的两辆大车。 她们此次出行,装扮得十分朴素,一幅穷家小户,上京打秋风的样子。 柳梦寒只带了一个得力的手下扮作车夫在跟前。别的人手带着楚家的族长,另外寻了条路进京。他们先去京城,安顿下来之后,等着柳梦寒一行人。看情况再汇合。 郑娇万事不理,只听柳梦寒摆布。 单先生张了一眼,发现这两辆车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拉车的马,和备用的马,却都匹匹神骏,非同凡响,心里就有些起疑。 楚华谨却管不了那么多。他们是微服先行,所以一路行来,都没有表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楚华谨的属下去交涉买马,当然也没有报宁远侯府的名头,只说他们老爷要进京,马不够用了,要向她们买两匹马。 柳梦寒当然不愿意。她们的马也将将够用而已,要是卖两匹,她们自己就更走得慢了,便执意不许。 楚华谨在一旁背着手听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对身旁的人交待了几句,便道:“给银子,牵马!”直接要夺了马去。 那属下一听,当然照做。往柳梦寒的车里扔了一链银半,便叫了两个人过来,动手抢马。 柳梦寒有些气急,可是她们一行人都是女人和孩子。唯一管用的车夫,面对对方那么多男人,也不是对手,只好忍了气,眼睁睁看着他们解了马的缰绳,牵走了两匹马。 柳梦寒在车里死盯着为首的楚华谨,命车夫去问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楚华谨却懒得多说,翻身上了马,扬鞭继续上路前行。 京坡里面,进了五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简飞扬这段日子又悄无生息地出京,帮圣上办了两次差。不过好些很棘手的样子,两次都是无功而返。 贺宁馨见简飞扬最近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有意想帮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天午后,贺宁馨命小厨房做了酸梅汤,又将地窖里的冰磨了细粉,撤到酸梅汤里。这种酸梅汤,已经取代普洱茶,成为简飞扬的最爱。 带着撤了冰粉的酸梅汤来到外院书房,贺宁馨看见简飞扬正低头在书桌后面写写画画,便敲了敲门,含笑道:“我可以进来吗?” 简飞扬抬头一看,脸上顿时浮起喜色,从书桌后面起身过来接了贺宁馨进去,又道:“你怎么出来了?大中午的,外面的日头正毒,若是中了暑气就不好了。” 贺宁馨将手里的提篮递到简飞扬手里,道:“喏,你喜欢的冰粉酸梅汤。” 简飞扬揭开篮盖,看见白玉碗里色泽酒红的酸梅汤,伸手就端了出来,一仰脖便全喝了下去,道:“下次做两碗,一碗不够喝。” 贺宁馨伸手接过碗,放回提篮里,又盖上盖子,随口道:“这东西太过寒凉,偶尔喝一碗也就算了。喝那么多,身子受不住。” 简飞扬笑嘻嘻地没有说话,看着贺宁馨在书房里四处走动,帮他收拾屋子。 这间书房,以前只有简飞扬可以进来。后来成亲之后,贺宁馨也可以进来。除此以外,别人都不能踏入这道门半步。简飞扬同幕僚议事,都是去专门的议事厅,从来不把人领到书房里来。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处事谨慎,对别人不甚放心,便经常过来帮他整理书房。 简飞扬盯着贺宁馨看了一会儿,叹气道:“我这阵子心情不好,让你担心了。” 贺宁馨回头笑了笑,将简飞扬桌上的书本和纸张分了类,摆放整齐。 “你有事闷在心里,我看着也难受。不如说出来,就算我不一定能帮你排忧解难,只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不定能抛砖引玉,让你想到法子呢?”贺宁馨收拾好书本,走到简飞扬身边坐下。 简飞扬笑着握住贺宁馨的手,道:“你天天忙里忙外的,我看着心疼,不想让你再为我的事操心。” 贺宁馨反手握住简飞扬的手,含笑道:“我们夫妇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样见外做什么?” 简飞扬偏了头,看着贺宁馨道:“既如此,那你说说,有一位官员,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却做了很多见不得的人的事。只是明面上的线索都被他斩得一干二净,一点错都抓不着。你说怎么办?” 贺宁馨苦笑:“你说得这样简略,我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该怎么办?” 简飞扬也笑,便将东南道知府谢运的事,又说了一边。 贺宁馨晓得,简飞扬为了这谢运的事,已经跑了三趟东南道了,连圣上都觉得棘手。谢运的官声不错,在东南道的百姓那里还是有着一定的名声。可是私下里,这人勾结倭人,损害大齐朝的利益,已经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 贺宇馨听了半天,问道:“听起来,谢运是东南道那一伙人的头头?” 简飞扬点头,有些严肃地道:“唯一的大头目。出入都有高手护身,十分狡猾。想宣他上京,都一时找不到机会。他这一任,还有两年才会到期。可是圣上已经等不及了。 贺宁馨沉吟了半晌,道:“要不,你们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简飞扬看向贺宁馨,两眼放光:“说具体些。” 贺宁馨笑道:“很简单,三个字,黑吃黑。” 第十章 寿辰惊变 中 “黑吃黑?!”简飞扬心里一动,马上就想了几招后手出来兴奋地在书房走来走去,“倒是可以试试。不如让人扮了道上的人去接洽,伺机行动。等扳倒了谢运,再派大军去东南道,为谢运‘报仇,!”就能趁机将余孽一网打尽。 贺宁馨掩袖低头笑了好久,才抬起头道:“不用找人扮道上的人。直接去寻道上的人出手,不是更妥当?”听起来那谢运也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一般的伎俩不一定能骗得过去。 简飞扬踱回贺宁馨身边坐下,喃喃地道:“如果是这样,说不得,我也得去做一回‘土匪,了。”说着,起身对贺宁馨道:“我要去安郡王府上一趟。安郡王对黑白两道都熟,让他举荐举荐一个靠得住的道上的朋友,更能事半功倍。” 贺宁馨也跟着起身,送了简飞扬出门,一路不断嘱咐他:“别心急,要从长计议。既然定了计,最忌讳便是急功近利。” 简飞扬点头,送贺宁馨到二门上,道:“我晓得。如果能成事,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也得一年半载才能让他们信服。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年半载。” 贺宁馨微笑,拂了拂简飞扬衣袍上的柳絮,道:“去吧。我得去问问管花木的花匠,若你不介意,我想让人将这些柳树都拔了去。” 简飞扬没有在意,挥手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说着,转身大门离了二门,往大门处去了。 贺宁馨站在二门上,看见简飞扬有些迫不及待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这个男人,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这几年被圈在京城,实在是憋住他了。 简飞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身上都是酒气似乎是在安郡王府里又喝了酒。 贺宁馨久等他不到,耐不住睡意,先上床睡了。 简飞扬虽然轻手轻脚,贺宁馨却睡得并不安稳,还是被吵醒了。 看见贺宁馨睁开眼睛,简飞扬不无懊恼地道:“怎么还是吵醒你了?我很小心了。” 贺宁馨笑了笑拉着简飞扬睡下,问他:“都谈妥了?” 一问起这事,简飞扬就有些眉飞色舞,道:“安郡王也觉得这计策不错,恰好他知道一个合适的人选,当即就使人叫了他过来,我们三人喝酒赏月,很久没有这样乐了。王爷猜拳猜输了,还击节唱了一段小曲儿。” 贺宁馨想起安郡王的样子又想了想他拿着长牙板唱曲的样子,笑得在**弓起了腰,直嚷肚子痛。 简飞扬一边给她揉着肚子,一边道:“这就笑成这样了?如果我说,我也唱曲了……” 贺宁馨受不了了直接挣脱了简飞扬的手掌,在**笑得滚来滚去。清脆的笑声再也压抑不住,从喉咙里直涌了出来,回荡在内室里四面的墙上,又折射回来,钻进简飞扬的耳朵里。 简飞扬从来没有见过贺宁馨如此不受拘束,如此开怀大笑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凑过去握住了贺宁馨的脖子用力吻了下去。 贺宁馨的笑声戛然而止,都被简飞扬一下子一下子地咽进了自己的心里。 两人又缠绵了一会儿,简飞扬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贺宁馨,道:“天晚了,早些歇着吧。”看着贺宁馨眼下的青色,不忍再闹她。 贺宁馨近日来管家理事也颇为劳累,兴致本不是很高。可是感受到简飞扬的剑拔弩张,贺宁馨又有些不忍,侧身偎了过去,将沉甸甸弹手的绵乳压在了简飞扬硬实的胸膛上。 简飞扬低低地叫了一声,将贺宁馨推开,道:“我知道你累了,别勉强自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苦笑道:“别理我,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贺宁馨脸色红了一红,也没有再坚持,便说起了别的话题,以分散简飞扬的注意力,问他跟谁一起喝酒的。 简飞扬方才笑着道:“这人你也认识。你断想不到,这人原来是深藏不露。” 贺宁馨想了想,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便催简飞扬快说,不要卖关子。 简飞扬躺平了身子,拿胳膊枕在脖子后头,看着帐顶上绣着的七色莲花,道:“罗开潮。——你还记得吗?” “原来是他!”贺宁馨恍然大悟。不说这一世,罗开潮识破了杨兰的身份,就说以前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为了桐露,也调查过罗开潮这个人,知道他是道上混过的。不过听说已经金盆洗手,脱离原来的行当了。 “他不是已经………………?”贺宁馨有些怀疑。如果这么多年不在道上了,就算以前有人脉又怎样呢?连皇帝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又何况一个区区的道上大哥? 简飞扬笑着看了贺宁馨一眼,道:“你哪里晓得?罗开潮只是明面上脱离了黑道而已。”又有些感叹:“金盆洗手哪有那么容易?一入了这个行当,一辈子都带着印记。想要彻底跟道上的兄弟断绝来往,是不可能的。” 贺宁馨反倒为桐露担起心来。原以为给她挑了个有担待,能托付终身的男人。可是临到头来,原来依然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过是更为隐蔽了一些而已。 简飞扬不知道贺宁馨在想什么,起身将夜灯捻得暗了,放到墙角。回到**,又将厚厚的帐帘放了下来,**立刻就黑咕隆咚起来。 贺宁馨幽幽地叹了口气,也只沉吟了一瞬,便断然将桐露的事放下了。——那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她问心无愧,对得起这些跟着自己的丫鬟。以后她们是祸是福,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没人能靠着别人过一辈子,更何况自己已经是再世为人了。 第二天,罗开潮便托辞下江南办货,离开了京城,往东南道去了。 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离开,当然在京城没有人特别注意到。 半个月很快过去,已经六月了,京城的天气入了伏逐渐炎热起来。 宁远侯太夫人的寿辰还有几天就要到了,宁远侯楚华谨终于在太夫人寿辰前三天回到了京城。 在单先生的催促下,楚华谨先去宫里面圣,向宏宣帝请罪,说自己为了给娘亲贺寿,所以脱离了钦差仪仗先行回京。 宏宣帝有些惊讶楚华谨这次办事的严谨,笑着道:“无妨。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又是为了孝道,不仅无罪,反而该赏。”说着,命内侍厚嘈婢楚华谨,又取了一柄羊脂玉的玉如意,交给楚华谨道:“太人正式寿辰那天,朕有事不得出宫。这柄玉如意就权当朕的一番心意。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楚华谨讪讪地接过玉如意,求着宏宣帝:“陛下,寿辰那天宾客盈门,求陛下亲临赏臣和皇后娘娘些许脸面。” 宏宣帝方才觉得楚华谨还是原来的楚华谨,含笑道:“到时候再说吧。” 楚华谨见宏宣帝不肯放准话,又道:“陛下,臣许久没有见过娘娘,不知陛下可否恩准,让臣见娘娘一面?” 宏宣收了笑容,淡淡地道:“皇后如今身子日沉,不能见客。你先下去吧。”直接下了逐客令。 楚华谨无法只好又磕了头带着赏赐和玉如意回府了。 回到宁远侯府,太夫人看见楚华谨回来了自然满心欢喜,拉着他又是哭又是笑,十分激动。 楚华谨笑着给太夫人请安,将自己带回来的礼物一一分发下去,又给太夫人看圣上亲赐的玉如意。 太夫人喜笑颜开地捧了玉如意,供奉在慈宁院上房的供桌上。 二夫人黄氏便问了一句:“侯爷,圣上可会亲临?”都眼巴巴地盼着太夫人做寿的时候,圣上亲临拜寿,才能显得宁远侯府确实与众不同。 楚华谨摇摇头,道:“圣上那日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提前将贺礼送到了。” 看见楚华谨不自在的样子,裴舒芬忙笑着道:“圣上日理万机,别人不体谅圣上,我们可不能不体谅。ˉ——到时候,三位皇子给外祖母贺寿,也是一样的。”提醒楚华谨,圣上若是不来,可以去请三位皇子。 楚华谨是舅舅的身份,三位皇子还是对他有几分敬重的。 听见裴舒芬的话,楚华谨展颜道:“不错,三个外孙过来拜寿,也是一样的。” 二夫人黄氏讪讪地不说话了,帮着太夫人倒了一杯茶过来。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便散了。 又过了几天,就是正式的寿辰。宁远侯府的上下人等,为此忙碌了两个多月,此时更是打叠起精神,要将这次寿辰办得声势浩大。 到了正日子那天,宁远侯府前车马喧嚷,来往人等络绎不绝,将府门口的一条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贺宁馨一大早起来,先去看了看几位姑娘的装扮。 卢珍娴是一身淡紫襦裙,领口、袖口和裙边绣着浅粉色的朝颜花。头上挽着偏髻,戴着一支银色珠花点翠簪子。耳坠子是贺宁馨以前送她的,一幅上好的泪珠型深绿翡翠坠子。手腕上戴着简飞振送她的赤金累丝龙眼珠虾须镯。裙边压着一支玫瑰金比目鱼佩。 郑娥同卢珍娴打扮得差不多,只是头上梳了双环髻,两鬓戴着细碎银白色金刚石镶嵌的掩鬓,将一身淡蓝的衣裙都映得鲜亮起来。 独有简飞怡装扮得与众不同,头上梳了堕马髻,斜斜地插了一支粉芍药在发髻上。身上穿着橘红色立领对襟薄绢短襦衫,下系着橘黄色马面裙,胳膊上搭着艳粉色软纱披帛。脖子上戴着赤金璎络长命锁,明晃晃地。看上去不像未嫁的闺女,倒像当家的少奶奶。 贺宁馨皱了皱眉头,对着简飞怡的丫鬟道:“是谁帮大姑娘收拾的?” 简飞怡的贴身丫鬟慧香怯生生地走上前来,对贺宁馨行礼道:“回禀夫人,是奴婢。”又悄悄看了简飞怡一眼。这一身打扮,其实是简飞怡自己挑得。 贺宁馨便问道:“你跟着大姑娘这么久了,还没有学会体统么?——大姑娘在孝里,怎么能穿这样鲜亮的颜色?”其实颜色倒也罢了,关键是衣裳的样式和首饰。 慧香不敢回嘴,低着头认错。 贺宁馨对着自己的管事婆子吩咐道:“革去慧香半年的月例,先降为二等丫鬟留用。若是下次再犯错,直接赶去浣衣房去。” 慧香吓得急忙跪下给贺宁馨磕头,又看向简飞怡,委屈地道:“大姑娘……” 简飞怡咬了咬牙,道:“大嫂不必责罚慧香。这身衣裳是我自己挑的,与她无关。” 贺宁馨正色道:“她是你的贴身丫鬟,若是见你做错事了拦不住,就应该来回我。她却什么都没有做,任凭你出丑。——这样的下人,要来何用?” 这一番杀鸡骇猴,将镇国公府二门里头的下人都吓住了。 简飞怡不敢再回嘴,闷闷地回去换了衣裳,才跟着出门。 镇国公府的人就到得晚了些。 楚谦益和楚谦谦在宁远侯府的大门口翘首以待了半日,才看见镇国公府的大车姗姗来迟。 两个孩子飞跑过去,接了贺宁馨下来。 裴舒芬跟着过来行礼,笑道:“小孩子没规矩,让镇国公夫人见笑了。” 贺宁馨微笑道:“他们晓得孝敬我这个谊母,怎么叫没规矩?——宁远侯夫人对这两个孩子未免太吹毛求疵了。” 裴舒芬不甘示弱,道:“他们到底是宁远侯府的人,又从小没了娘亲。我不能一味惯着他们,让他们没了体统。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对不起我嫡姐。” 贺宁馨点头:“是对他们严加管教,还是故意为难他们,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了。”说着,一边领了两个孩子,仰头进了宁远侯府。 简飞扬走在贺宁馨后头,看见裴舒芬讪讪的样子,笑着道:“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儿,就刁难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宁远侯夫人不必不好意思,大家都明白的。”一边说,一边跟认识的人打了招呼,一起跟着迎宾的人,往外院里去了。 当着众人窃笑的脸,裴舒芬不好发作,生生将手里的一块帕子拧得稀烂。 宁远侯府里开寿筵,男宾当然在外院,女宾却是在内院二门里头。 第十一章 寿辰惊变 下 (含四月粉红1080+) 众人进了内院,入了席,宁远侯太夫人才姗姗来迟。 为了今日的寿筵,宁远侯太夫人穿了一身金棕色福字团huā妆huā缂丝*子,下面系着同色裙子,头上戴着赤金累丝垂珠huā钗冠,满头黄灿灿的,同身上的颜色相映生辉。 看见今日的老寿星,宁远侯太夫人进来了,屋里的宾客都站了起来,给太夫人见礼。 太夫人笑着对众人道:“对不住,老身来迟了。刚刚三位皇子亲自登门拜寿,老身许久未见他们,一时忘情,多说了几句,就耽搁了。 一大家伙儿莫怪!莫怪!、。 众人哪里敢怪?便纷纷恭维宁远侯太夫人,说三位皇车如此孝顺,也是天下人之福,云云。 太夫人也不客气,笑着道:“我们大齐朝以孝治天下,几位皇子孝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又招手让宾客都坐下。 裴舒芬上前一步,扶着太夫人入了席。 贺宁馨领着镇国公府的三位姑娘坐在一起。 寿社,事先早就由管事送到宁远侯府了,现在各府的客人都只是上门恭贺而已。 席面上的菜都是天南海北各地有名的菜蔬,宁远侯府的厨子不错,根据各个席上客人口味的不同,居然都照顾到了。 贺宁馨当然没有胃口吃东西,只是不断地往坐在太夫人两旁的楚谦益和楚谦谦看过去。 两个孩子乖巧地坐在太夫人身边,见人就一脸笑。兴许是知道贺宁馨在这里两人就有了主心骨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吃过主菜,又上了羹汤,筵席便暂时告一段落,可以开始看戏了。 宁远侯府请的京城里最有名的戏班也在huā厅对面临时搭起来的戏台上开唱了。 太夫人最爱听戏。今日这出《凤还巢》,听得太夫人如醉如痴还为戏里的雪娥姑娘洒了几滴眼泪。 一出戏唱完,众人正要起身松散松散,从huā厅外进来一个婆子,笑着对太夫人回道:“太夫人,老族长到了亲自给太夫人贺寿呢!” 太夫人大喜。她的寿辰,本来也给祖籍的族人送了帖子,不过隔着这么远,在祖籍的族人又和他们这些年疏远得很,便没有料到会有人真的上京贺寿。 岂知不仅来了人,还是族长亲临,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快请!快请!”太夫人赶紧起身,往huā厅外走去。 那婆子去了没多久,就领了好几个人进来。 当先是一个满头白发,留着白胡子精神矍栎的老人,正是楚家的老族长。 因为是老人家,身份又高,huā厅里的女眷便没有回避,只是住旁边让了让。 老族长后面跟着一位穿着蓝印huā布柑子的妇人。那位妇人将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容貌。那位妇人身旁跟着两个孩子,似乎是母子三人。 两个孩子里,一个是男孩,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跟在那位妇人旁边目不斜视地走着。虽然他没有左顾右盼,可是还是有许多人看见了他的面容,都面露异色:生得跟宁远侯楚华谨有六分像,跟老宁远侯楚伯赞几乎有八分像。 一个女孩,大概是十三岁的样子,微微扬着头,平静地看向前方,端庄优雅地走在那位妇人身边。她的面容,让太夫人都大吃一惊:生得跟年轻时候的皇后娘娘楚华丹有八九分像。 这三个人后面还走着三个人。也是一位妇人,带着两个孩子。 这三个人却不如前面的三个人谨慎守礼,而是脑袋四处乱转,止不住地东张西望一看就是小家子气十足。 众人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被前面的母子三人吸引住了,都只看向紧跟在老族长身后的母子三人心下各自揣测起来。 老族长笑容满面地往太夫人那边走过去,彼此见了礼,又对太夫人恭贺了一番寿辰,才道:“赶了两个月的路,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说着,对自己身后的母子三人道:“柳氏,朱儿、瑜儿,过来给老夫人见礼。” 走在老族长身后的妇人才微微抬起了头,望着太夫人的方向怯生生地一笑。众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如春日里繁huā争艳,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一宁远侯府的庶女楚中玉本来是京城当之无愧的绝色,可是跟这位不施脂粉,荆钗素裙的妇人一比,就生生给比了下去。 “见过老夫人。”那位妇人扑通一多,给宁远侯太夫人跪了下来。她的两个孩子也跟着跪了下去,磕了两个响头。 “这是?”太夫人有些明白,又有些疑惑,看着老族长不解地问道。 老族长叹了口气,道:“侄儿媳妇啊,他们也是侄儿的根苗。我作为楚家的族长,不能让侄儿的后嗣流离在外……” 宁远侯太夫人恍然大悟,笑道:“瞧老族长说的?我怎么会让我们楚家的孩子见不得人呢?!、。说着,拉了两个孩子起身,仔细瞧了瞧,对那个跟老宁远侯生得相似的男孩格外欢喜,拉了他的手,和颜悦色地问道:“孩子,苦了你们了。”又叫过来裴舒芬,道:“你是嫡母,自然要由你来处置。”居然当这妇人是楚华谨的外室,两个孩子是楚华谨的遗珠。 跪在地上的妇人正是柳梦寒。听见太夫人的话,柳梦寒心里一动,对一旁正要张口解释的老族长使了个眼色。那老族长便闭了嘴,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着太夫人不言语。 太夫人打量了两个孩子半天,又看向他们后面另外母子三人,问道:“这些人是?”看了又看,觉得跟楚家人生得一点都不像,怎么都不信这三人也是楚华谨的外室和遗珠。 跪在地上的柳梦寒细声细气地道:“回老夫人她们是镇国公的人,是来寻镇国公的。” 众人哗然。今日真是大喜的日子,不仅宁远侯的外室携子找上子门,连镇国公的外室都携子找上门了。 贺宁馨端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一切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冷肃,正要出席问话郑娥已经抢先一步出了席,来到后面那母子三人身边,笑着朗声道:“堂姐,你们什么时候上京的?怎么不给我送个信,我好去接你们!”后面那妇人身边的两个孩子已经惊喜地叫郑娥“小姨!小 姨!可找着你了!” 郑娥笑着点点头又大声问那位妇人道:“堂姐是自己带着孩子上京的?一堂姐夫怎么没有一起跟来?” 后面的母子三人正是郑娇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从柳梦寒说她是“镇国公的人”开始,郑娇有些不知所措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娇羞之情,有些扭扭捏捏起来。 等郑娥出来认她,她更是欣喜,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到镇国公府里面去了。可是等郑娥当众问起“堂姐夫”郑娇的脸才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 两个孩子听见郑娥的话,极为奇怪,仰头问道:“小姨怎么忘了? 我们的爹爹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怎么还问?” 在场的众人方才回过神来,晓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宁馨经常带着郑娥出去走动,很多勋贵夫人也知道郑娥是简飞扬认下的义妹。如今看来这位乡下来的妇人原来是郑娥的堂姐,才明白不过是寡妇亲戚带着孩子上京到镇国公府打秋风的。 想到刚才这位寡妇可是默认自己是“镇国公的人”在场的众人都对她有了几分轻视之意,只是碍着贺宁馨的脸面,都不发一言。 宁远侯太夫人听了半天,也明白了后面的母子三人并不是镇国公简飞扬的外室,不由失了几分兴趣,又将目光转向了地上跪着的柳梦寒,和站着的两个孩子,对裴舒芬道:“他们好歹是我们楚家的种不能扔在外头不管。你是正室,应该大度一些,好好接了他们母子三人回去,安排个院子住下来。” 裴舒芬自从见到这母子三人,心里早就咯噔一声,有些不祥的感觉。以楚华谨好色的程度,这位妇人生得如此绝色,一旦入了他的眼,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 可是就这样接了他们进门裴舒芬又有些不甘心,遂咬了牙对太夫人道:“娘,此事有几分蹊跷,还是先将他们安置在外院的客房住下等娘的寿辰过了,再作计较。”一边说裴舒芬一边给自己的大丫鬟桐月使了个眼色。桐月点点头,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往外院寻侯爷去了。 裴舒芬的这番话,也不完全是推脱,本是正经主意。 不管是哪家的主母遇到这种事,都不会凭一个人的三言两语,就接了人进府。总得有凭证,还要由男人的亲自认可才行。不然岂不乱了套了?! 太夫人却不这么想。自己的儿子,当然要多子才能多福。况且面前的这个男孩儿,太夫人拉了他的手,看了又看,眼里都湿润起来,抹着泪道:“我养了这么多儿子、孙子,就这孩子最像他爷爷。一还用查什么?肯定是我们老楚家的种!” 柳梦寒面色奇特,抬头看了看太夫人,眼里流下泪来,又给太夫人磕了几个头,哽咽着道:“请老夫人成全。” 裴舒芬看了看柳梦寒梨huā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又看了看她的两个孩子,那种相似的面容做不得假,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只是孩子可以进府,这个妇人却绝对不行。裴舒芬下了决心,对太夫人道:“娘,此事侯爷还未发鼻,我们不好越俎代庖。” 太夫人生起气来,将那男孩拉到自己身边,对裴舒芬道:“你就知道拈酸吃醋! 我是这个家的主母,这种事就是由我做主,怎么能叫越俎代庖?!”又安慰那愁眉苦脸的男孩,道:“孩子,别怕。今儿一定要你们认祖归宗!” 裴舒芬却陪着笑,只许两个孩子入府坚决不让地上跪着的妇人进门。 太夫人只口口声声说裴舒芬妇人小性、铁石心肠,生生拆散人家“母子”对她极为不满。 婆媳俩在众人面前争执起来,底下的宾客都看得津津有味,比先前的折子戏《凤还巢》还要得力。 两人正在僵持着宁远侯楚华谨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镇国公简飞扬。正是裴舒芬的大丫鬟桐月刚才悄悄去外院请得侯爷。听说镇国公府也来了人楚华谨便又叫上简飞扬一起过来看看。 一舡心想看简飞扬的笑话。 见两位年轻男子来到内院的huā厅里,席间有些年轻姑娘都避了开去。 楚华谨和简飞扬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先给太夫人见了礼。 太夫人对简飞扬还了半礼,才拉着楚华谨道:“老大,你看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妇人还有旁边站着的两个孩子。 楚华谨对两个孩子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向了地上跪着的妇人。 柳梦寒正好抬起头来,看见楚华谨瞪着眼睛看着她,掰紧装出惊讶的样子。 “是你?!” “是你?!” 楚华谨和柳梦寒异口同声地道。 明显两个人是认识的。 宁远侯太夫人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媳妇裴舒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裴舒芬脸上一转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huā厅里的众人眼里的笑意更深。 简飞扬悄悄走到贺宁馨身边,侧头看了看她的脸色,发现她有些气恼的样子,不由暗自思忖起来。 郑娇本来站在郑娥身边,这时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魁伟的锦衣公子走了过来,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低下头看着他身边那位穿着竹青色交领比肩上衫和白色襟裙的女子,正是做了国公爷的简飞扬。 多年不见,他比当年更出色几分。那时候,他只是西南军里面最底层的一个小卒子,同自己本来是门当户对的以前只觉得他沉默寡言,待人有礼生疏,如今才晓得,他也会这样紧紧地盯着一个人,似乎要一直看进那人的心里去……,……… 郑娇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往简飞扬那边走了过去。 郑娥大急,想去拉了郑娇过来,却挡不住她们本来就离贺宁馨站得近。简飞扬又紧挨着贺宁馨站着,郑娇走了几步,便到了简飞扬身边,低声道:“……飞扬。” 贺宁馨面色一肃,往旁边让了几步,同简飞扬隔开了一段距离。 简飞扬心知有异,便将到口的问候立时咽了下去,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上上下下打量了郑娇一眼,有些敷衍地道:“这位大婶贵姓?今年贵庚?” 郑娇羞得通红的脸立时又变得刷白,嘴唇翕合,看着简飞扬,一幅难以置信的样子。 郑娥已经急得不行,抢上来拉了郑娇的手,道:“堂姐,你们远道而来,一定累了,跟我先回去歇着吧。” 郑娇本来还想说话,听见郑娥要带她回府,便又闭了嘴。一还是等入了府再说。 郑娥见堂姐不说话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对贺宁馨陪笑道:“请大嫂帮着给宁远侯太夫人告个罪,就说我家里来了客人,得先走一步了。” 贺宁馨方才点点头,含笑道:“也罢。我帮你说说就是了。你先陪着你堂姐回去,等闲了,我请你们到府里坐一坐。” 郑娥笑着点头:“一定。我们也会请大哥、大嫂,还有卢姐姐、 大妹妹,一起去我家吃顿饭。” 郑娇听着糊涂,问郑娥:“难道你不是住在镇国公府?” 郑娥心里有气,正色道:“我自有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家,做什么要住在别人家里?”说着,领了两个外甥,跟着宁远侯府的婆子自出去了。 郑娇无法,偷偷看了柳梦寒一眼,见她还是跪在地上,扭头正看着自己,便冲她点点头,跟着郑娥出去了。 贺宁馨将这两人的眉来眼去都看在眼里,又看了看那边酷似老宁远侯的男孩儿,心里隐隐觉得有异。 楚华谨本来想看简飞扬的热闹,结果自己却先吃了一惊,问裴舒芬:“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舒芬惊讶,怒道:“你还有脸问我?!” 宁远侯太夫人正要说话,一旁的老族长知道戏演够了,便咳嗽一声,笑着对太夫人道:“侄儿媳妇啊,这事可能有些误会。”说着, 拉过来两个孩子,对太夫人和楚华谨道:“叫母亲,还有大哥。”两个孩子乖巧地叫了一声。 太夫人糊涂了,结结巴巴地问老族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族长笑着道:“侄儿媳妇这样深明大义,为我老楚家的后嗣着想,我那侄儿在天有灵,也当含笑九泉了。” 太夫人心里一沉,裴舒芬却听出点儿意思来。再看看楚华谨一脸迷惘的样子,裴舒芬倏然觉得从地上又回到了天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舒畅无比,忙笑着接了老族长的话,道:“原来是爹爹的遗珠。”又看着太夫人笑:“娘啊,您真是赚到了。 …不仅凭空多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还多了个妹子!”亲自上前将柳梦寒扶了起来,笑逐颜开地安慰她:“别怕,我们太夫人刀子嘴,豆腐心,一定会让你进门的。 裴舒芬刚才被太夫人挤兑得很了,憋了一口气在心里,此时不管不顾,只想让太夫人好看。 太夫人哪想到情势逆转,孙子居然变成了庶子,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指着柳梦寒,手臂不断哆嗦,嘴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裴舒芬还想再说两句凑凑趣,出出刚才的恶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远宏亮的钟声。却是皇宫里头丧钟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一共敲了八下,正是皇后薨逝的规制。 第十二章 雪上加霜 上 大齐朝的丧钟是有定制的。皇帝薨逝,敲九下,因为九字最尊。皇后薨逝,敲八下,当然比皇帝要逊一筹。皇贵妃殁了,敲七下。若是太后没了,一般是敲十下。虽然比皇帝多一下,但是就尊贵来说,并没有超越皇帝。 听见这八下丧钟,贺宁馨陡然用手捂了嘴,望向了皇城的方向。 简飞扬也面色一冷,匆匆在贺宁馨耳边道:“你自己小心。我得赶紧进宫一趟。” 贺宁馨知道这种时候,正是简飞扬派上用场的时候。安郡王的缇骑不能管到宫里面的事情,皇帝的暗卫最多能保护皇帝和皇子的安危。若是有人趁机作乱,暗卫是挡不住的。 这个时候,就显出简飞扬这个中军都督的作用来。他能领着皇城的禁军,在外围拱卫宫禁。 更何况,简家世代忠良,可不是白来的,是无数简家先祖用命换来的。宏宣帝再多疑,在这种时候,他只会信赖倚靠简飞扬。 此时花厅里众人从笑着看热闹,到神情惊疑不定,都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已经有不少机灵人已经赶紧过来告辞,趁乱出了宁远侯府。 简飞扬悄没声息地离开宁远侯府的内院,并没有几个人看见。 宁远侯楚华谨目瞪口呆地站在太夫人身边,也看向了皇城的方向,面色已经有些发白。 裴舒芬还有些迷惘,问楚华谨:“侯爷,出什么事了?” 楚华谨下意识地道:“皇后娘娘薨了。” 裴舒芬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怎么可能?!”不是才怀孕五个多月?就算难产,也不会是现在啊?!——不过想起皇后硕大的肚子,裴舒芬有些不确定起来…… 宁远侯府的内院开始乱了起来。 太夫人和楚华谨呆呆地立在花厅里,木然地跟过来告辞的人打着招呼,说着客套话,似乎都在拒绝相信那个严酷的事实。 柳梦寒从听见八声丧钟开始,心里便一冷。抬头瞥了太夫人和楚华谨一眼,有些不屑地摇了摇头,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护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站到老族长身边。 老族长面上也收起了笑容,和柳梦寒对视了一眼,又转了开去。 贺宁馨叫了卢珍娴和简飞怡过来,一起过来向宁远侯太夫人道了谢,也告辞离去。 走到二门上的时候,卢珍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对贺宁馨道:“大表嫂,您的谊子和谊女……”拉了拉贺宁馨的衣袖。 贺宁馨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却看见楚谦益手里拉着楚谦谦,正一脸惶恐地跟在她们后面走着。 身边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 贺宁馨正要发作,后头传来一阵丫鬟婆子的奔跑声,却是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乳娘、丫鬟和婆子们跟来了。 好不容易找着了楚谦益和楚谦谦,这些下人都快哭了。刚才内院里一阵忙乱,这些人也都惶恐了一阵子,等回过神来,发现世子和乡君都不见了,一齐大急,赶紧回了侯爷和太夫人知晓。 太夫人自顾不暇,已经哭晕在侯爷怀里,谁劝都不行。 裴舒芬自然装作没听见,一味跟在太夫人身边流泪悲戚,一幅哀恸的样子。 二夫人黄氏紧着使人去护住自己的亲生儿女。 楚华谨的几房姨娘都不在这里,几个大一些的庶子庶女也没人管,都悄悄溜走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小一些的还要乳娘抱在怀里,当然无事。 只有楚谦益和楚谦谦,年岁不算大,也不算小,反而就落了单。 外院的三位皇子已经使人进来回了话,说他们要赶回宫去,如今侯府外院也是乱糟糟的,众人都是一窝蜂一样要赶紧离了宁远侯府。 楚华谨是正主,此时本应该在外院待客,却被裴舒芬叫到内院,又被太夫人拉住了,走脱不得。 好在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还能干,怔了怔之后,便将自己的人手都叫了过来,帮着料理琐事。 楚谦益和楚谦谦便是在这种混乱的时候,直觉地跟着贺宁馨一行人走出了花厅,往二门上去了。 看见那些追过来的婆子丫鬟一脸害怕,还有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人的乳娘自责不已的样子,贺宁馨心头消了些气,却并不打算将两个孩子交到这些人手里。——宁远侯府可是乱上一阵子了。贺宁馨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此机会混水摸鱼…… “姜妈妈、洪妈妈,你们回去跟你们侯爷和太夫人说一声,就说,宁远侯府有事,恐怕无人能照顾世子和乡君。我是他们的谊母,就送他们回他们的外祖家住几天,等这里的事消停了,再让他们的外祖母送回来就是了。”贺宁馨慢条斯理地吩咐道。她的声音有一股平静人心的力量,似乎天大的事情到了她手里,都会化繁就简,化险为夷。 这些人心里定了定,没有刚才那样惊惶失措。 姜妈妈、洪妈妈更是脸上一红,忙道:“镇国公夫人说得有理,奴婢这就回去回话,再收拾了东西,跟世子和乡君回裴家去住几天。” 贺宁馨还没有发话,楚谦益已经大声道:“我大了,早说不要乳娘了。姜妈妈,你若不愿回家,就跟着那个女人去吧。到时候给那个女人的亲生孩儿做乳娘,岂不正好?”已经不再叫裴舒芬“母亲”,只是以“那个女人”称呼。 楚谦谦也跟着道:“我也不要乳娘。我也不去外祖家。——我要跟着谊母。”回身抱了贺宁馨的腿,一脸孺慕的扬头看着她。 贺宁馨想起裴家现在,恐怕也正是忙乱的时候。说起来,只有镇国公府还好些。自己能做得了主,简飞扬恐怕有一阵子不会在家里住着,便点头道:“也好,你们先跟我回去住几天。然后送你们回外祖家。” 说着,贺宁馨让扶风跟着姜妈妈、洪妈妈去宁远侯太夫人和宁远侯楚华谨那里回话,跟他们说一声,将益儿和谦谦接到镇国公府去住几天。又使了扶柳去裴家传话,让他们不要担心,说两个孩子接到镇国公府去了。 宁远侯府的这些伺候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下人,贺宁馨当然一个都没有带走。 楚谦益和楚谦谦放了心,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跟着贺宁馨回了镇国公府。 扶风跟着姜妈妈和洪妈妈进去回话的时候,太夫人和楚华谨不过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便又商议起皇后娘娘的后事来。 扶风在心底里暗暗摇了摇头,为两个孩子叹息几声,转身回了镇国公府。 过了好一会儿,宁远侯府的宾客都去尽了,柳梦寒冷眼看了半天,才拉长了声音,对还拉着楚华谨哭哭啼啼的太夫人道:“好了!——得让侯爷进宫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听见柳梦寒的声音,怒上心头,指了柳梦寒骂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一来,就克死了皇后娘娘!——想进门,门都没有!”又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柳梦寒以前就没有把太夫人放在眼里,现在更是看轻她几分,闻言冷笑一声道:“哼!——以为我稀罕吗!迟早有一天,你会跪在我面前,求着我进门!”说着,转身拂袖而去。同刚才楚楚可怜的样儿,判若两人。 太夫人被柳梦寒的变脸惊得一阵呆滞,见老族长也跟着柳梦寒走了,才又心慌意乱地大哭起来。 楚华谨被太夫人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对裴舒芬招手道:“你过来,扶着娘回屋去。我要赶紧进宫瞧瞧。” 裴舒芬点头,对楚华谨悄声道:“侯爷,若是皇后娘娘真的没了,侯爷要记得多提点提点几位皇子。没了娘娘,他们更是要靠着舅家才能立起来。不然,恐怕斗不过那位……”往西边指了指。 枕头风有多利害,没人比裴舒芬更清楚。 楚华谨脸色肃然,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没了皇后娘娘,确实对几位皇子极为不利。你放心,我会去跟他们说清楚。”又跺了跺脚,嗐了一声,“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非要出些茬子……”一边抱怨,一边往二门上去了。 侯爷匆匆去了宫里面,宁远侯府里更加混乱,下人们都六神无主起来。 裴舒芬送了太夫人回慈宁院,见沿路都是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下人,心里烦闷,使人去请二夫人黄氏过来主持大局。——二夫人黄氏如今是宁远侯里主持中馈的。 二夫人黄氏却在自己屋里跟二老爷楚华诚嘀咕:“老爷,如今皇后娘娘没了,爹的外室又上了门,不若我们跟娘说说,早些分家吧。” 现在分家,二房还能分到宁远侯府一半的家产。 大齐朝律法规定,嫡庶均分家产。可是楚华谨这一辈,本来只有太夫人亲生的两个嫡出儿子,家产 由他们平分就是了。 可是如今又多了一个外室子出来,还有一个外室女,嫁妆银子又要多出一份。二夫人着实觉得划不来。 以前皇后娘娘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愿意分家,是想靠着皇后娘娘这棵大树好乘凉。现在大树倒了,几位皇子多半会失了圣心。圣上再将皇贵妃立为皇后,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也成了嫡出皇子。这以后的大位到底归谁,就真正成了一笔糊涂帐。 还不如先分了家,躲一躲。若还是皇后娘娘的皇子登位,他们也是皇子的舅家,这份亲戚是跑不了的。若是皇贵妃的四皇子登位,他们早早地分了家,想必四皇子将来也不会看他们不顺眼,故意打压他们…… 黄氏的分析,跟二老爷楚华诚不谋而合。 “既如此,让咱们房里的人赶紧收拾细软。我这就去跟娘说去,赶紧分家。”二老爷楚华诚等不得,忙忙地去了太夫人的慈宁院。 裴舒芬使人过来请黄氏去主持大局的时候,黄氏已经不想恋栈,笑着将宁远侯府内院的对牌都交给了裴舒芬使来的婆子,道:“这个家,还是大嫂能当。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一幅外人的口气。 那婆子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懒得多说,乐颠颠地拿着对牌回了中澜院。 裴舒芬看见这些熟悉的对牌,心里喜了一喜,也不推辞,对那婆子吩咐道:“放下吧。”又叫了以前自己手下的管事婆子过来,一一分派活计,将之前二夫人的人手全部架空靠边站。 二房的人得了消息,也不去争位置,一心等着分了家,跟着二夫人出去。 二老爷楚华诚来到太夫人的慈宁院,使人通传了一声。 太夫人头上搭着一块白帕子,哼哼唧唧地躺在内室的罗汉**,一脸哀恸难过的样子。 看见老二楚华诚走进来,太夫人更是虚弱,说了声:“老二,你媳妇呢?”侍奉婆母,不是儿媳妇的事儿? 二老爷楚华诚脸色颇有些尴尬,胡乱答了几句,便鼓足勇气道:“……娘,儿子不孝,想分家……” 太夫人脑子里嗡地一声,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冲着老二楚华诚伸出了手,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你……说什么呢?” 二老爷楚华诚便又说了一遍:“娘,儿子想分家。”又哭丧着脸劝太夫人:“娘,您好歹也为我想一想。同样是您的亲生儿子,大哥袭了爵,又做了大官,好处都占了大头,儿子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如今爹又冒了两个儿出来,您可让儿子如何自处呢?——娘又不是不晓得,儿子做个小官,家里一向入不敷出,孩子又多,日后可怎么过活啊?”居然在太夫人面前哭起穷来。 太夫人想起一天之前,女儿还贵为皇后,家里人谁敢给自己脸色看?如今女儿一死,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上赶着要分家,不由怒道:“想分家,等我死了再说!” 楚华诚被吓了一跳,看见太夫人怒气冲冲的样子,有些发怵。可是想起自己那一份家产,又有些不甘心,打算以退为进,对太夫人跪了下来,哭诉道:“娘,您就成全儿子吧。——就算分了家,若是娘和大哥同意,咱们可以分家不分府,儿子还是可以住在这侯府里面,同以前一样,跟娘晨昏定省,孝顺娘亲……” 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四月粉红1140加更。感谢果然多的妈妈、碧缕纱、绿葱茶、若水之然、崇允、小树妈妈、bzimnu的打赏。还有俺昨天说漏了,俺还欠mui的一次和氏璧加更。 感谢大家昨天的粉红票。继续求新的粉红票和推荐票。0(n_n)ro 第十三章 雪上加霜 下 (含四月粉红1140+) 太夫人心里烦闷,又觉得累得很,听见老二楚华诚在旁边不断唠唠叨叨要分家,连发脾气都没有力气了,挥手让他出去。 楚华诚没得到准信就不肯出去。 太夫人无法,只好允了他,等皇后娘娘的丧事过后,就谈分家的事。 楚华诚却还是不甘心,对太夫人道:“皇后娘娘的丧事是国丧,我们只要跟着去跪灵就行了,哪要我们做什么事?——娘,还是分了吧。您也不想三成的家产落到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手里吧?” 听见楚华诚说起柳梦寒,太夫人终于提起一些精神,咬牙切齿地道:“只要我活着一天,那个女人休想进我们宁远侯府的大门!” 楚华诚撇了撇嘴,在心里嘀咕:人家早就进来了,还不屑地出去了…… “娘,老族长可是站在她那一边。娘就没有想想,老族长为何站到一个既没有明媒正娶,又看上去居无恒产的女人那边?”楚华诚提醒太夫人,想想老族长的立场。 这是太夫人内心深沉最恐惧的事。老侯爷有什么本事,太夫人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想起老侯爷可能跟那个柳梦寒有别的交待,太夫人就拍得抖起来。 “娘,还是赶紧分了吧。——都分了家,那个女人就算是进了门,也只得分家另过。到时候,这宁远侯府就是大哥的,她就算是进了门,一个妾室,总不能跟分了家的嫡长子一起过活吧?”这一次,二老爷楚华诚真正说到了太夫人心坎里去了。 是啊,若是现在分了家,那个女人凭什么住进宁远侯府?——这宁远侯府不再是老侯爷留下的,而是自己大儿子的私产! 太夫人精神一振,对外面吩咐道:“来人!打水让我梳洗,使人叫大夫人和二夫人都过来。” 对柳梦寒的恨意,暂时压倒了对于女儿过世的悲戚,太夫人又觉得自己斗志昂扬起来。 裴舒芬不知出了何事,忙忙得带着婆子丫鬟赶到慈宁院。 待知道是二老爷想分家的事,裴舒芬也暗自琢磨起来。 分家,可是她想了好久的事,只是侯爷肯定不允,所以她也忍着从来不提。 现在二老爷主动提起来,她是不是应该附和一下呢?再说,二老爷说得也是正理,外面那个虎视耽耽的女人,让裴舒芬也很有些不自在。 看了二夫人黄氏一眼,发现二夫人黄氏正笑着对她点点头,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和睦。 太夫人宽了身上金棕色的妆花褙子,另换了一身素白镶银边的褙子,头上的花钗冠也取了下来,换了一幅素银头面,对屋里的人道:“先传话下去,府里都要挂白,下人发青黑色素服,主子也都要换上丧服,预备入宫哭灵。” 想起早逝的女儿,太夫人掌不住,又哭了一场。 裴舒芬和二夫人黄氏赶紧上前相劝,又陪着哭了一场,苦劝太夫人:“娘一定要保重。如今皇后娘娘去了,还有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要靠着娘呢。娘若是有个好歹,可让皇子和公主靠谁去呢?”如此种种,终于让太夫人止了哭。 太夫人哽咽了一会儿,对裴舒芬道:“将内院的帐清理出来。传话给秦管事,让他把外院的帐也清理出来。等老大回来,咱们就先把家分了吧。”又对裴舒芬道:“虽然分了家,暂时还是住在一起。等娘娘的丧事过了,再分府。” 此言一出,裴舒芬和二夫人黄氏都是喜出望外,两人不觉又亲近了几分。 这边说完话,裴舒芬跟着去二夫人院子里取帐本,二老爷去外院吩咐秦管事,太夫人亲自去督促府里挂白,换装,准备为皇后娘娘守丧。 本来都以为侯爷这一去宫里面,几天都不会归家。谁知没过多会儿,侯爷就怒气冲冲地回了府。 裴舒芬正和二夫人黄氏在中澜院里理帐,便看见楚华谨一脚将门踹开,走了进来。 黄氏吓了一跳,赶紧行了礼,便指了一事先回去了。 裴舒芬过来帮楚华谨宽了外衫,问他:“侯爷怎么这早晚就回来了?” 楚华谨气得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道:“简飞扬!——我跟你没完!” 裴舒芬心里一跳,给楚华谨倒了杯茶过来,细问他:“镇国公又怎么惹着侯爷了?” 楚华谨接过茶,一饮而尽,对裴舒芬气愤地道:“拿着鸡毛当令箭,连我都拦着,不许我入宫里去。——你说,我是外人吗?他简飞扬算老几?!”对圣上将宫里的禁军防卫交给简飞扬一事,实在是有些羡慕忌妒恨。 裴舒芬得知楚华谨去了这半会儿,居然连宫门都没有踏进一步,也有些六神无主,问道:“那怎么办?什么消息都没有吗?” 楚华谨摇摇头,道:“我累了,要歇一会儿。就在家里等着吧,宫里会派人来的。”说着,便走到里间屋里,踢了鞋子,睡去了。 裴舒芬咬了咬唇,也走到里间屋子,轻声细语地道:“侯爷,妾身有话要说。” 楚华谨有些不耐,在**翻了个身,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裴舒芬坐到床边,推了推楚华谨,道:“侯爷,二弟想分家。娘已经允了。” 听了这话,楚华谨一个激灵,从**坐起来,问裴舒芬:“你说什么?”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裴舒芬忙将手搭在楚华谨身上,柔声道:“侯爷别急,听妾身把话说完。”说着,就将二老爷楚华诚说得理由对楚华谨说了一遍,末了,也道:“妾身觉得,二弟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们这一房,比二弟那一房的人,要多得多,可是家产还得跟他们平分……”很是不甘心。 楚华谨甩了甩头,清醒了几分,沉吟了半晌,缓缓地道:“也好。要分早分,省得麻烦。” 裴舒芬含笑点头:“正是这个理儿。既然回来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娘那里,将明面上的东西都过了帐,明日再去官府上了档子,赶在皇后娘娘的丧事之前,赶紧分了算了。” 只要正式分了家,二房就得搬出去了。 裴舒芬不动声色,打算徐徐图之,对着楚华谨还是一幅伤心的样子:“可怜我们大房这么多人,我将来的孩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分得一砖半瓦。” 楚华谨掀开袷纱被,下床跻了鞋,对裴舒芬笑道:“你也别太小气了。明面上的家财就这么多,他们想要,全拿去都行。”神秘地眨了眨眼,“其实大头早就被我转到咱们的私帐上去了。” 这是头一次,楚华谨给裴舒芬交底。 裴舒芬有几分惊喜,却又有些不信,嗔道:“侯爷可别哄人家。人家心眼实,可是要当真的。”颇有些风情万种的样子。 楚华谨看得呆了一呆,过来抱住裴舒芬,就往**放。 裴舒芬赶紧躲开,道:“侯爷饶了人家吧。现在国孝家孝两重孝,可不能让人拿住错处。” 说得楚华谨一凛,赶紧收了旖旎的心思,只是亲了裴舒芬一下,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虽然生得不如那柳氏,我却只觉得你好。”除了单先生…… 裴舒芬心里喜悦,又奉承了楚华谨几句,便跟他一起去了太夫人的慈宁院。 太夫人见楚华谨回来了,问了几声宫里的事,知道楚华谨没能进得宫去,太夫人也甚是恼怒,对楚华谨道:“先别想着那头了。你媳妇跟你说了分家的事吧?” 楚华谨点点头,坐在太夫人下首,道:“二弟既然这样说,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能强求大家住在一起。既然他们想分,就分吧。” 太夫人便使人叫了外院大管事秦力生进来,再命人叫了二老爷楚华诚和二夫人黄氏进来,一起先分外院的产业。 大齐朝里大户人家分家,作为祭祀的祖产是不分的,由嫡长子继承。能够分的,是除祭祀产业以外的公中的财产。 外院的铺子、田庄,秦力生都拿了帐本过来,一共十六处。太夫人看了看,对二老爷道:“这些铺子,你们拿着不合适,还是多分些田产吧。收些租子过活,最容易了。”担心楚华诚没有得用的管事,将铺子都败了去。 楚华诚也没有挑,只是笑着道:“只要数目差不多,铺子、田产都行,我们不介意。” 秦力生便重新算了算,将田产和铺子都折了市价,重新分成两份,将田产多得那一份,交给二老爷楚华诚,田产少,铺子多的那一份,交给了侯爷。 楚华诚见一下子,自己就有了七八万两银子的产业,十分满意,连二夫人黄氏都没得挑,两口子满脸笑意。 裴舒芬撇了撇嘴,没有言语。 接着分内院的帐。 内院的流水帐,一个月需要一万两银子的开销。都是从外院关了来,再分发到各房各院。 裴舒芬自从上次放印子钱被人阴了一把,将自己的私房都陪进去之后,便收了手,再不沾印子钱。不过也才过了一年,她的元气大伤,还没有缓过劲来。 内院如今帐面上只有一万两银子,便分了三千给二房,三千给大房,另留了四千,做公中的开销。 楚华谨和楚华诚到底是亲兄弟,太夫人主持分家,又分得极公,两人都没有啥可争的,都笑着画了押,只等明日一大早去官府上档子,楚家就正式分家了。 这边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一面派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扶风去帮着料理两个孩子的琐事,一面使了人去自己的娘家贺家报信,让他们别担心。 许夫人和贺思平也不放心贺宁馨这里,听说简飞扬领了禁军,护卫皇城,贺思平和许夫人坐了车,专程来到镇国公府,看看贺宁馨有没有什么需要帮衬的。 贺宁馨见爹和娘这样担心自己,十分感动,马上吩咐厨房做了上等席面,陪着许夫人和贺老爷一起吃饭,又将楚谦益和楚谦谦叫过来见礼。 许夫人看见这两个孩子彬彬有礼,又有些拘束的样子,对他们十分怜惜,搂在怀里亲热了半天,才放了他们出去。 “你对别人的孩子这样上心,是好事,也有不好。”许夫人叹了口气,“飞扬不说你,也要自己知道分寸。”担心简飞扬不高兴。 贺宁馨讪讪地笑了笑,心知简飞扬是有不满。不过他并没有迁怒到别人头上,而是如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一样,匍匐在黑暗的丛林里,等到时机的到来,随时可以拔地而起,扑向自己的目标。 许夫人看见贺宁馨晕生双颊的样子,明显对简飞扬已生情愫,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也觉得欢喜起来。 吃过饭,贺宁馨亲自送许夫人和贺老爷出到镇国公府的大门外面。 三人正站在门口寒暄,从镇国公府门口的大街另一头,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贺宁馨抬眼看去,见是一个身材高壮的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宛马从长街尽头过来,头上戴着玄色头盔,盖住了头脸,只看见头盔顶上的红缨迎风招展。身上穿着玄色重甲,外披着暗金色披风,呼啸而来。后面还跟着数十个亲卫,同样穿着重甲,戴着头盔。所到之处,扬起一片烟尘,过往的车辆行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正是简飞扬回来了。 来到府门口,简飞扬翻身下马,对着正要上车的许夫人和贺老爷拱手行礼:“岳父、岳母不多坐一会儿?” 贺老爷捻须微笑颔首:“坐了一下午了,也该回去了。”又问简飞扬:“差事办完了?” 简飞扬将头盔取下来,抱在左手边,摇头道:“还没。我回来取点儿东西,跟宁馨交待一声,就得回去了。这一次,恐怕得等三个月之后,才能回府。”看来还挺麻烦。 贺老爷听出了简飞扬的言外之意,又看了简飞扬一眼,叹息道:“圣上那里,太过哀戚,也伤身子。你若是有机会,多劝劝圣上。多思伤神啊……” 简飞扬会意地点点头,亲自扶了贺老爷上车。 贺老爷坐上车,又看了站在镇国公府大门口的女儿贺宁馨一眼,忍不住对简飞扬道:“飞扬,你虽是女婿,我们可是拿你当亲儿子待的。还望你多多体恤包涵馨儿。她是个实心肠的孩子,有时候不知变通,若是你有不满,直接跟她说清楚,千万别指望她能自己想明白……” 简飞扬有些囧,讪笑道:“岳父大人说哪里话。宁馨聪明着呢,怎会不知变通?”不过他也知道贺老爷所指何事,看见两位老人家担心的样子,简飞扬忙将话说开了:“岳父、岳母多虑了。宁馨对益儿和谦谦上心,是她厚道心善,就像你们两位老人家早年对我一样。若不是有岳父当年不遗余力的护持,飞扬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说得十分诚恳。 贺老爷点点头,伸手拍了拍简飞扬肩膀上的铁甲,道:“你能这样想,也是馨儿的福气。唉,只望现在这些事情赶紧过去。” 这话提醒了简飞扬,忙对贺老爷低声道:“皇后娘娘薨了,圣上很快就要下旨,算是国丧。” 贺老爷晓得,皇后薨逝,庶民三月不得宴饮嫁娶。官员一年不得宴饮嫁娶。 大齐朝还是上次嘉祥帝薨逝的时候,有过国丧。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这样也好。”贺老爷打了个哈哈,对简飞扬道:“皇后娘娘的丧事,大家要守一年的制。你们反正在孝期,一年之后正好出孝,两不耽误。哈哈……”又笑了起来。 简飞扬又囧了囧,看着许夫人嗔怪地将贺老爷拉了进去,又同简飞扬告了别,将车帘放下,命车夫将车赶回去了。 简飞扬方才转身,往台阶上走过去。 贺宁馨含笑看着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简飞扬身上的重甲,好奇地问:“沉不沉?” 简飞扬跟她一起进了府,一边走,一边道:“还好,只是装个样子,吓唬人的。若是在战场上,还得穿着重甲去冲锋陷阵,那才叫要命呢。”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二门上。 简飞扬在二门处停住,对贺宁馨道:“我这一去,得要三个月之后才能回府。你自己多加小心。”想了想,又好奇地问她:“你是不是把益儿和谦谦接到府里来了?” 贺宁馨红着脸点点头,眼巴巴地求简飞扬:“就住两天。过两天我就送他们回裴家去。”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一脸急切讨好的样子,心下不忍,伸手替她挽了挽耳旁细碎的鬓发,低声道:“你别急。我没有不让你将他们接到府里来。”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既然做了打算,何不趁此机会,一劳永逸?”晓得贺宁馨想让两个孩子被逐出楚家宗族,彻底跟宁远侯府斩断关联。 贺宁馨苦笑:“如今出了皇后娘娘这档子事,我们的计划,只好暂时推后了。”又问简飞扬:“宫里的情形如何?” 简飞扬的面色沉肃了几分,道:“圣上和皇贵妃娘娘都很难过。” 提前上传的。好困了,先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感谢碧缕纱的勤奋之果。还有炫影的恶魔之果。0(n_n)ro 第十四章 皇后之死 上 贺宁馨看着简飞扬的眼睛,总觉得里面还有些话没有说出便走到他跟前,站近了些,装着给他整披风的样子,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圣上难过也就罢了,皇贵妃也会………………?” 简飞扬黑沉沉的眸子像是掉进了几滴星光,有瞬间的璀璨,便又回复了常态,在贺宁馨耳边只轻声回了一句:“皇后去得突然………………” 只这一句话,贺宁馨就察觉到里面的惊涛骇浪。 难怪简飞扬要统领禁军,紧紧护着宫城。 难怪宫里到现在,都还没有诏告天下,正式公布皇后娘娘的死讯。—丧钟敲响,不代表大家要给皇后服丧。上一次,庞太后身死,丧钟也敲了十下。可是举国上下,无一举哀,就是明证。 各府上都盯着宫里的旨意,才能换素服、挂白、举哀的。 若是宫里头的贵人去了,你不服丧,当然是大不敬。可是若是宫里的贵人没有去,又或者宫里头有人不想你服丧,你却换了装,也是大不敬。—试想别人家里没有丧事,你却上门吊唁,岂不是晦气?比大不敬都要让圣上恼恨。 满京城里面,估计只有宁远侯府是个例外,不必等圣上的旨意就能换装挂白了。因为皇后娘娘与宁远侯府来说,是国孝,也是家孝。 说起宁远侯府,贺宁馨又想起那个老宁远侯的外室柳氏,踌躇了一番,终于还是忍住了,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将楚谦益和楚谦谦带回镇国公府已经够离谱了,若还去管宁远侯府老侯爷的外室,就算简飞扬不说什么,她自己都要无地自容了,便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那圣上什么时候会下旨?”贺宁馨并没有进内院,而是跟着简飞扬一同转身,离开二门…往外院里去了。 简飞扬拦着贺宁馨,道:“你不用跟出来,去给我收拾几身换洗的衣裳,带到营里去就行了。” 贺宁馨不以为意,使了扶风和扶柳去自己房里给简飞扬收拾衣物,自己还是跟着简飞扬往外院书房里去了。 来到外院书房…简飞扬去里间取了些东西,放到袖袋里,出来见贺宁馨。 此时书房里没有外人,只有院子的大门上有两个书童在那里看着大门。 “实话跟你说。我进宫的时候,圣上坐在养心殿里,脸色很是难看。”简飞扬将书房挂壁上的长剑取了下来,拿出一块白巾,细细擦拭起来。那长剑似乎饮足了人血,光亮之中…总是带着一丝血色。 贺宁馨想了想,道:“圣上难过,是情理之中的。皇后娘娘跟着圣上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圣上并不是一个绝情的人。虽然为了江山社稷…他什么都可以舍弃,可是也不妨碍他会伤心,会难过。—只是再伤心难过,也不会改变他的做法罢了。 简飞扬摇摇头,轻声道:“……还有皇贵妃,跪在圣上面前,脸上泪痕狼藉。” 贺宁馨吃了一惊,站起来急切地道:“你忒也不小心了。圣上和皇贵妃在一起…你做什么闯进去?!”彼时不要紧…可是过后却是惹祸的根苗。 宫里头的贵人,个个是九曲心肠。而皇贵妃…更是比一般人又曲折几分。—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就对皇贵妃向来是另眼相看的。 贺宁馨十分担心简飞扬无意中碍了别人的眼。 看见贺宁馨不加掩饰的担忧,简飞扬眼底藏了笑意,伸手拉了她过来,沉声道:“我无事。你别担心。——是圣上宣我进去的。” 贺宁馨“啊”了一声,眉头拧了起来:“圣上做什么要在你面前下皇贵妃的面子?” 简飞扬觉得贺宁馨想得太多了,伸手按了按她的眉头,将她蹙起来的居尖按平了下去,才道:“也不是要下皇贵妃的面子。只是圣上不想再跟皇贵妃说话了吧。——宣我进去之后,皇贵妃就起身回凤栩宫了。” 想起那时的情景,简飞扬顿了顿,又道:“圣上跟我说,皇后……小产了,一尸……数命。”有些犹犹豫豫的。 贺宁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数命?”就算是双胎,也就是一尸三命吧? 简飞扬抿了抿唇,在贺宁馨耳边低声道:“后来宋医正进来报信,说,皇后产下三个死胎,肚子里好些还有俩………………” 贺宁馨顿时想到了裴舒芬的“多子丸”,双手紧抓着胸口,瞳孔不善地眯了起来。 “那宫里………………?”贺宁馨又想起宫里的戒备森严,就算是有五个胎儿,也不是从来没有过的,至于这样吗? 简飞扬想起宋医正话里的只言片语,还有过了没多久,自己就被圣上派到宫城的西南角,专门处决人犯的地方,亲自盯着,让宫里的暗卫斩杀了皇后宫里所有的宫女和内侍…… “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就不用我说了。你想必也明白。——圣上正在宫里面亲自盯着,继续搜查。凡是在皇后娘娘小产身亡之后,跟皇后娘娘的宫人有过接触的人,一个不留,全部要斩杀了事。—包括妃嫔在内。”简飞扬盯着暗卫杀了宫女和内侍之后,就被派到外面守宫城去了。宫里面的杀戮,便跟他无关。 贺宁馨隐隐想到了什么,拿手拍着胸口,大舒了一口气,道:“幸好,圣上还是想保全你,所以将你派到外面守宫城去了。” 简飞扬苦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宁馨,你不会怪我吧?”他是简家人,若是时局到了需要他以命相搏的时候,他不会退缩。 贺宁馨轻轻偎过去,双臂环在他的腰上,将头靠在他的胸前重甲上,低声道:“你若是有事,我不会独活。” 简飞扬眼里有几分湿意,回手重重地抱了贺宁馨一下,道:“在我们有孩子之前,我不会有事的。” 又推开贺宁馨,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需要你跟我去死。 若是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活着,好好的活着,就算是为我们的孩子。你要去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想想益儿和谦谦,你能指望…这个世上有第二个你,和你一样好心,将他们视若己出?” 贺宁馨心里揪心地疼,忙将话岔开,勉强地笑道:“好了,别说这些丧气话了。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你好好办差,我也不会闲着,总之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简飞扬也点头…用力握住贺宁馨的手:“一起活着。” 两人相视而笑,心里都安定了几分。 扶风和扶柳抱了两个大包袱过来,在外院书房的院门外候着。 那小厮来到书房的大门外,大声通传了一声。 简飞扬将手里的长剑插入自己腰际的剑鞘里,对贺宁馨道:“我走了。” 贺宁馨跟他一起出了书房来到院门口。 简飞扬带着东元一起去营里。东元从扶风和扶柳手里接过包袱。 简飞扬眉头皱了皱,道:“一个包袱就够了。” 东元便将多余的包袱还给扶柳,跟着简飞扬大步出去了。 贺宁馨默默地看着简飞扬远去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才吩咐了一声:“将大门紧闭。 这几天,谁都不许进出国公府。—违令者,直接送到顺天府去。” 众人都应了,自去忙碌。 而宫里头皇贵妃已经换了白色镶银边的素服头上戴着银白的翟凤冠,一脸茫然地坐在凤栩宫的主殿内室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今天本是皇后的娘亲,宁远侯太夫人的寿辰。 皇后娘娘怀胎五月了,身子比一般孕妇都要重,本来就不宜出行。可是皇后娘娘不知怎地,非要亲自出宫,给自己的娘亲贺寿去。 如今皇贵妃打理六宫,掌管着出宫的令牌和仪仗。 皇后娘娘要出宫,得皇贵妃和圣上同时允许才行。 当然,以皇后如今的身子,皇贵妃要是能同意就见鬼了。 当然是一口驳了皇后身边大宫女的请求,将她送回皇后宫里去了。 皇后这段日子以来,越来越看皇贵妃不顺眼。早先圣上还每日来看皇后。不过过了三个月之后,圣上就绝迹皇后的凤翔宫。平日里来了后宫,就只去皇贵妃的凤栩宫里坐一坐。就算让宫妃侍寝,也是皇贵妃的日子居多。 怀孕的妇人本来就心思多,而皇后这一胎格外艰难,要不是圣上命宋医正拿了太医院最好的药给皇后保胎,皇后早几个月就不行了…… 皇后不知端倪,身子难受,心里更难受。这次想出宫给亲娘贺寿,居然被皇贵妃当面驳了,更是大怒,带着人,怒气冲冲地来到皇贵妃宫里,当面质问皇贵妃。 皇贵妃淡淡地道:“皇后出宫,除非圣上亲允。——臣妾不能做这个主。” 皇后更是恼怒,将身边的宫女内侍都赶了出去,质问到皇贵妃脸上:“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若不是你,圣上便是我一人的!你说,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破坏我和圣上之间的夫妻之情?!” 两个奉了圣命寸步不离的女医官听见皇后和皇贵妃说起这些宫里的隐私之事,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戳聋了自己的耳朵。 听见皇后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破坏她和圣上之间夫妻之情的人,皇贵妃再冷静,此时也被激怒了几分。——倒打一耙也不是这样打得?!到底谁才是破坏别人夫妻之情的那个人! “皇后慎言。——圣上是天下百姓的圣上,不是皇后你一个人的!”皇贵妃义正词严。 皇后双手紧握成拳,看着皇贵妃端庄持重的样子,心里的不忿和委屈排江倒海。 保养良好的长指甲上的蔻丹深深地陷入手掌心里,她知道她柔嫩的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她感觉到疼,但只有这疼,才能分散她心底的怒火和不平,就如此刻她脱口而出的话一样,“若是没有我,他怎能坐上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若是没有我,你又如何能进到这珠围翠绕的皇宫大内,做你的皇贵妃?!——你什么都没有付出过,却要过来跟我抢男人,抢地位!也要问你自己配不配?!” 皇贵妃霍地起身,快走几步,站在锦衣皇袍的皇后面前,冷冷地道:“没有圣上,你也一样做不了皇后!——不要以为他是靠了你,你其实一样也依靠圣上!你若这么能耐,为何不另找一个无妻无妾的男人,嫁给他,扶他做皇帝?为何不?!” “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何明知他有妻室,还要嫁给他为妻?你有没有问过你父亲,为何要娶了你,才能帮圣上复位?!——你们不就是想通过他,得到滔天的富贵?你们这样做,跟他利用你们重登帝位,有什么不同?既然是各有所求,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你又有什么理由来指责他背信弃义?你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抢了你的男人?!——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罢了!” 皇后的双眼猛地眯了起来:这个女人,并不是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与世无争! 皇贵妃见皇后脸色阴晴不定,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话,只轻笑一声,回身坐了下来,道:“我教你个乖,千万不要在圣上面前摆出‘你欠了我,的姿态。——其实何止圣上,就是任何一个普通男子,你若想跟他过下去,就千万不要让他觉得,他是靠你的施舍,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皇后这才冷笑道:“你既然这么清楚明白,当初不还是做了他往上的垫脚石?不需要了,就弃。需要了,就拣起来。——哪怕接你入宫呢,不过是为了故意跟我寻别扭罢了。”居然认为圣上接皇贵妃入宫,是小夫妻之间耍花枪。 皇贵妃见皇后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不想再跟她废话,转过身子看着外头,道:“我不想再说了。请皇后回宫去吧。” 皇后发了一通火,动了胎气,觉得肚子里突突地疼,全身上下涨得难受。 见皇贵妃开口赶她出去,皇后也不想再留在这里,拂袖怒道:“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你从哪里来,我就让你回哪里去!” 刚一转身,皇后便发现宏宣帝脸色阴沉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皇后吃了一惊,一颗心像是要蹦出嗓子眼一样跳得厉害。又不知道刚才的话圣上都听了多少进去,结结巴巴地道:“………………圣上。” 宏宣帝再生气,可是看见皇后沉重的身子,还是发作不得。闭闭眼,宏宣帝伸手将她扶起来,道:“朕送皇后回宫。” 皇贵妃赶紧起身跪下,恭送圣上和皇后。 可惜皇后今日大怒,又大惊,已经觉得肚子里的胎儿不断往下坠,整个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刚走到皇贵妃凤栩宫大门口的时候,就破水了…… 感谢坳u和危夕年的平安符yun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下午两点二更、三更。含四月粉红1200加更。终于要还完了………………撒花庆祝……0n一no纟 第十五章 皇后之死 下 (含四月粉红1200+) 皇贵妃当时并未跟着出宫,所以当听见自己的宫女过来回报说皇后破水了,皇贵妃大吃一惊,赶紧带了宫女和内侍追出去。 到了外头,却只见宏宣帝半托着皇后,将她放进抬过来的御辇里去了。 皇贵妃还想跟着过去,宏宣帝却匆匆阻止了她,道:“你别过去了。看着内宫的门禁,不许任何人进出。” 皇贵妃领了旨,使了自己的心腹手下,看着各个宫门,还有内宫通向外宫的大门,谨防有人闯进来。 幸亏几位皇子去了宁远侯府给宁远侯太夫人贺寿,不然若是皇子闯内宫,皇贵妃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拦住。 想到皇后那里情况凶险,皇贵妃又特意叮嘱自己的手下,离皇后的凤翔宫远一些,千万不要靠近那里的宫门半步。 皇后是从自己这里出去后发动的,皇贵妃也有些惴惴不安。 又想到宏宣帝不知在门口听了多久,看样子,她和皇后说得话,宏宣帝是都听见了。 皇贵妃在自己宫里一阵烦躁,便使人将四皇子带过来,教他描红习字。 四皇子却喜爱弓马拳脚,拿了宏宣帝赐给他的一个黑木小弹弓,四处打弹子玩。 皇贵妃让他坐下来描红,比杀了他还难受,写几笔,就抬起头皱着小眉头冲皇贵妃“哼哼”两声,表示他很生气,倒让皇贵妃看得笑了起来。 只是母子俩的平静时光没过多会儿,就听见宫里敲响了八下丧钟。 皇贵妃脸色吓得煞白,一把将四皇子抱在怀里,搂得死死的。 四皇子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宏亮的钟声,也吓了一跳,乖乖地窝在皇贵妃怀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宏宣帝那边的内侍过来,传了皇贵妃去养心殿。 皇贵妃见是宏宣帝身边的内侍总管…便放心地跟着他去了,来到养心殿里。 宏宣帝坐在铺着金黄色锦被的长榻上,脸上的神色如古井无波,眸子里以前蕴藏的神采都不见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皇贵妃。 皇贵妃心里一紧…慢慢走了进去,蹲下身,对宏宣帝行了大礼。 宏宣帝没叫起,皇贵妃只好跪在地上,仰着头问道:“陛下,皇后娘娘那里到底如何了?”还是存着万一的侥幸心理。明明上一世,皇后可是活得比自己都长……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半天,见皇贵妃眼里并没有躲闪和窃喜,只有一丝藏不住的恐惧和不安。——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华丹她…去了………………”宏宣帝终于说出口,脸上流下两行清泪。皇后的闺名华丹。 皇贵妃怔怔地看着宏宣帝,心里头想得却是,那一世,他也为她流过泪…不过是在下旨将她打入冷宫的那个晚上……………… 难道这个男人,只有在跟女人彻底了断的时候,才会流泪吗? “陛下节哀。”皇贵妃劝道,“小皇子………………怎样了?”五个月早产,大概是活不了了。皇贵妃在心底里慨叹一声。 听见皇贵妃问起小皇子,宏宣帝的身子晃了晃,又坐直了…顺手拿起一旁榻上的一块帕子…往脸上擦了擦。须臾间…已经恢复了冷静:“…………小皇子,已经火化了。”声音虽轻…却有金属的铿锵之声,像是蕴涵着无限的恨意,又像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 皇贵妃窒了窒,再看看宏宣帝脸上,已经收起了悲戚之色,默默地看向了自己。 “陛下,如今皇后新丧,宫里诸事不齐,要赶紧预备才是。”皇贵妃慢慢地劝着宏宣帝。 宏宣帝抬了抬手,道:“你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凉。以前在西南的时候,天那么冷,你还要去洗衣裳。下雪天,你在外面滑倒了,也不跟我说,偷偷回来自己换了外面的袍子,却忘了将里面的衣裳换下来,就用湿衣裳捂着。后来一到天冷,你的膝盖就发酸………………现在还疼不疼?” 皇贵妃刚刚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宏宣帝提起他们刚到西南时候的往事。 “陛下,您还记得………………”这些事情,在皇贵妃心里埋藏了很多年,藏了两辈子。她一直以为,能记得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只有她自己一人。 宏宣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惨笑,呵呵笑了两声,道:“怎么可能忘……” 皇贵妃倏然想起自己先前在凤栩宫跟皇后的争执。看来,圣上真的是全听见了。 “陛下,臣妾刚才不过是一时气愤,才和皇后斗了几句嘴。——都是臣妾的错,请圣上责罚臣妾!降臣妾的位份,将臣妾打入冷宫都行!只要让臣妾亲手将四皇子带大,臣妾可以以死谢罪!”皇贵妃感觉到宏宣帝情绪的变化,一时惶恐不已,拼命给宏宣帝磕头。 宏宣帝看见在自己脚边卑微到极点的女子,两眼闭了闭,将涌上来的泪意又忍了下去。 伸手扶在皇贵妃肩膀上,阻止皇贵妃继续磕下去,宏宣帝叹息一声,道:“你刚才在凤栩宫里说得话,朕都听见了。” 皇贵妃没有惊讶,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又想接着哀求。 宏宣帝在她肩上按了按,沉声道:“你说得很对。——何罪之有?不过,”宏宣帝顿了顿,“皇后一向是个糊涂人,你又啊必跟她计较?”说着不计较,两眼却紧紧地盯着皇贵妃。 皇贵妃脸上已是泪痕狼藉,仲出手抓住了宏宣帝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样,对宏宣帝泣道:“………………陛下,臣妾不是要跟皇后计较。臣妾是,是,难受……皇后有娘家,有皇子,还有圣上的信赖和宠爱,可是我……臣妾,什么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四皇子,圣上就当发发慈悲,让臣妾有机会将他抚养长大………………”生怕宏宣帝一怒之下,立时赐死自己。 皇贵妃十分害怕,宏宣帝会将皇后小产致死一事…推到自己头上。——虽然自己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皇贵妃真的不想因为此事,给皇后陪葬。 宏宣帝见皇贵妃误会了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你别想多了。皇后小产,罪魁祸首并不是你。”说到“罪魁祸首”几个字…脸上都有些狰狞起来。 皇贵妃又惊又喜,就如死里逃生一样,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连手上都是汗津津的,便偷着在外袍上擦拭了两下。 宏宣帝沉吟半晌,听见外面内侍回报,说镇国公简飞扬求见,便赶紧道:“宣!” 简飞扬进来之后,皇贵妃只好起身告辞…低着头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凤栩宫,皇贵妃发现先前自己派出去守着各个大门的人都回来了,说是宫门门禁被圣上的暗卫接管了。 皇贵妃心里一沉,打消了使人出去打探消息的念头,命人立即将凤栩宫大门紧闭…不许人出入。 凤栩宫的宫人觉得皇贵妃有些小题大做,可是过了不久,外面就传来喧哗奔跑声,似乎又有人跑过来拍门求救的声音,皇贵妃都命人死死抵住大门,除了圣意亲临,任谁叫都不开门。 凤栩宫的人后来才对皇贵妃那日的果决深深佩服。若没有皇贵妃拦着她们不许出去,她们恐怕也要变成外面的刀下亡魂了。 这一天…皇宫里的杀戮…一直持续到深夜,似乎空气里都飘荡着血腥的味道。所有在丧钟敲响之后…接近过皇后寝宫的人,都被一一清查出来,由宏宣帝亲自监刑,一刀致命,包括两个封了婕妤的高位妃嫔。 内宫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以为皇后是被人害死的,所以宏宣帝宁可错杀,也要为皇后报仇。 这个传言,在上位者的默认之下,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其实真相如何,只有包括宏宣帝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 谣言是止不住的,与其让有心人传出匪夷所思的谣言,还不如用一个比较靠谱的谣言,来掩盖事实真相。 第二天,宏宣帝正式下旨,皇后薨逝,举国哀悼。庶民守制三月,官员守制一年,不得宴饮婚嫁。 京城里的高门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换装、挂白、举哀。很快宫里又发下旨意,命四品以上的京官及其夫人入宫跪灵。 皇城外面,简飞扬带着大批禁军全副武装,仔细搜查着每一个进宫跪灵的官员。外命妇那边,有刑部抽调来的女差婆,帮着搜身监察。 三位皇子在外宫城担忧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才得已进宫,拜祭自己的母后。 来到皇后的凤翔宫里,三位皇子发现皇后已经大殓入棺了,居然都没有让他们看上最后一眼。 三皇子年岁小,情绪最为激动,从地上爬起来就跑到棺椁旁边,非要旁边守着的内侍打开棺椁,让他们看皇后最后一眼。 那内侍吓得给三皇子跪下,磕得头土都出了血。 还是大皇子见机得快,拉住了三皇子,也对地上磕头的内侍道:“起来吧。不关你的事,去洗洗额头去。” 那内侍谢过大皇子,却只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并不敢退下,垂着手道:“谢大皇子体恤。” 三皇子还要说话,大皇子在他肩头重重一捏,三皇子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宏宣帝带着皇贵妃从外面进来,看见三个大儿子站在这里,问了一声:“给你们母后上过香了吗?” 大皇子率先跪下,对宏宣帝道:“父皇,儿臣想在这里给母后守灵。” 宏宣帝点点头,上前给皇后的灵位前上了一柱香。 皇贵妃也上前,给皇后的灵位磕了头,又上了一柱香。 三皇子看见皇贵妃,两眼要冒出火来。还是二皇子死死得拉住他,才没有暴跳起来。 宏宣帝背着手站在一旁,对三位皇子道:“你们在这里好好守灵。等五七出殡之后,再回去。”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应了声“是”,唯有三皇子,偏偏大喊一声:“父皇,母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宏宣帝的半边脸藏在阴影里,看着三皇子道:“你母后小产而亡,一尸……两命。” 皇贵妃听见宏宣帝的话,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低眉垂目地立在一旁…一身银白的素服看在几位皇子眼里,格外碍眼。 三皇子不信,大声道:“……母后明明是被人害死的!”显见是相信了流言。 宏宣帝顿了顿,瞥了三皇子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大皇子和二皇子…问道:“你们认为呢?” 大皇子沉声道:“母后小产砀亡,是果。就是不知因,到底是种么?”既没有迎合宏宣帝,也没有轻信谣言。 宏宣帝颇为欣慰地点点头,道:“还算有脑子。”又吩咐皇贵妃:“将其他的皇子和公主都叫过来,给皇后守灵。” 皇贵妃应了,使人出去传旨。 没过多会儿,皇后所出的大公主,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和赵婕妤所出的五皇子,都由乳娘带着过来了。赵婕妤早就没了,如今是岚昭仪养着五皇子。 皇后的丧仪,除了皇子、公主要跪灵答礼以外,诸多妃嫔都要同外命妇一起跪礼烧纸。 到了正午时分…皇后凤栩宫的正殿里,已经跪满了人。 皇后灵前的左面,是皇子、公主们的地界儿。右面,是宫里妃嫔跪着的地界儿。正面地上,便是外命妇们。 贺宁馨穿着素服跪在一群勋贵夫人中间,不时抬头瞥几眼跪在最前头的宁远侯夫人裴舒芬。 裴舒芬两只眼睛哭得肿起来,如同两只桃儿一样,很是悲戚的样子贺宁馨在心里冷笑几分…将捏在手里的“多子丸”药瓶放回了袖袋。先前入宫的时候…贺宁馨在车里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刑部的女差婆只是忙着搜查夫人们的身上衣裳和袖袋…却没有查看双手。便将“多子丸”从袖袋里拿了出来,握在手里。 等搜查到贺宁馨的时候,果然就让她将这瓶“多子丸”顺了进来。 可是她跟裴舒芬隔得那么远,真是不太容易“物归原主”。 想了半天,贺宁馨摇摇头,打算放弃了。——反正皇后已经小产身亡,圣上也不想让人知道真相…… 就在大家跪了半天灵,都有些倦怠的时候,裴舒芬突然站了起来,往皇后的棺椁处冲了过去,大声哭叫着:“娘娘………………娘娘……………您怎么就这样去了……丢下几位皇子和大公主………………” 大公主跟着大声哭了起来。 三皇子也在抹着眼泪。 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面露愠色,盯着大舅母裴舒芬,两眼要喷出火来。 旁边跪着的外命妇见了,赶紧跟着起身,要将裴舒芬拖回来。 旁边伺候的宫女也赶紧过来站在灵前,不让别人碰触到皇后的灵位。 灵堂里一时乱糟糟的。 跪在后面的外命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 贺宁馨灵机一动,推开前面的人走了过去,来到裴舒芬跟前,弯下腰,再站起身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个药瓶,递到裴舒芬面前,道:“宁远侯夫人,是不是你的药瓶掉在地上了?” 裴舒芬被两个勋贵夫人拉住了,正不得脱身。 听见贺宁馨说话,裴舒芬低头一看,心里大急。——这个药瓶她明明记得放在中澜院的内室里,怎么又带出来了。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从贺宁馨手里要接过药瓶。 贺宁馨故意将手挪开,并不直接给她,问道:“你确信是你的?”又拿着药瓶看来看去,道:“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别是弄错了吧?”还问了跟前几个人,“是不是你的药瓶掉在地上了?” 当然没有人说是自己的,只有裴舒芬,急着要将东西拿回来,急切地道:“说了是我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快还给我!” 贺宁馨只好磨磨蹭蹭地递了过去,嘴里嘟哝道:“一个破药瓶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裴舒芬接过药瓶,赶紧放入自己的袖袋,心下大安,对贺宁馨不屑地撇撇嘴,低声啐了一口:“多事!” 贺宁馨冷笑道:“也不知是谁多事。大家给皇后娘娘跪灵,你就偏偏要爬起来,还要冲到灵前。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难道是想在皇后娘娘灵前一头撞死,跟着服侍皇后娘娘去?” 裴舒芬大怒。——这人说话怎么这样恶毒?口口声声咒人去死! “好了!——都给本宫跪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谁要再乱动,直接让侍卫进来拖出去,打十大板子再说。”皇贵妃走了进来,威严地道。 外命妇们赶紧回到原位跪下。 裴舒芬盯了皇贵妃一眼,又看向三位皇子和大公主,叹息着摇了摇头,回到原位跪下了。心里暗暗骂那几位拉着她的勋贵夫人多事,若不是她们,她就可以冲到皇后的棺椁那里,亲眼看看皇后最后的遗容。 裴舒芬一直觉得皇后的死有蹊跷。本来她以为是自己的“多子丸”出了问题,后来听圣上派来宁远侯府传旨的内侍偷偷说起来,说皇后是“一尸两命”,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跟“多子丸”没有干系。自己还是能继续吃下去的。 可是裴舒芬又不信皇后会自然小产。皇后又不是头胎,生了四个孩子的人,就算胎儿再大,也能生得出来,更何况才五个月? 二更、三更送到。四月粉红1200加更。终于还完了。明天开始还和氏璧的加更。 眼巴巴地等了一上午,木有看见一张粉红票。只好郁闷地去睡了…… 第十六章 蛛丝马迹 到了傍晚时分,烧过黄昏纸后,外命妇们就可以出宫回家了等到明日一大早再进宫。 裴舒芬趁着中间松散的时候,特意去问候了三位皇子和大公主。 一旁候着的内侍和宫女晓得宁远侯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大嫂,也是三位皇子和大公主的大舅母,她过来同三位皇子和大公主说话,也是人之常情,并没有拦着。 裴舒芬也没有说得太多,先是向他们道歉,说刚才是一时心痛不能自已,才失态地扑到灵前,实在是有些失礼,又对他们福了一福,算是赔罪。 三位皇子赶紧拉着大公主让开,没有受裴舒芬的大礼。—一如今他们还没有君臣之分,裴舒芬是长辈,他们是晚辈,就算身份贵重些,也不能受这样的大礼。 裴舒芬见他们让开,便笑了笑,轻声问了一句:“是谁给皇后娘娘的装裹的?” 大皇子将三皇子紧紧地护在身边,不许他张嘴,自己接了话道:“宫里面自有收敛的宫人。” 裴舒芬做出吃惊的样子,道:“我还以为,是皇贵妃娘娘帮着装裹的。” 大皇子皱了皱眉头,道:“宁远侯夫人不懂这些,也不足为怪。不过今儿这话,对我们兄妹说说无妨,要是跟别人说了,就同刚才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失礼一样,丢夫人自己的颜面不要紧,可是丢了宁远侯府的颜面,却是大事。”绵里藏针地警告裴舒芬,不要多事。 裴舒芬听出了大皇子的言外之意,脸上红了红,却有些不甘心地道:“刚才我是有些失礼,可是更想给皇后娘娘讨个公道······” 大皇子面色一沉,不再敷衍裴舒芬,一字一句地道:“母后小产,是个意外。宁远侯夫人若是节外生枝·小心我们不顾裴太傅的脸面,不认夫人这个大舅母。” 裴舒芬这才意识到,大皇子一直叫自己“宁远侯夫人”,并未同以前一样,称自己是“大舅母。 居然现在就开始跟自己生分起来。 裴舒芬皱了皱眉头,往左右看了一眼·见那些内侍宫女都离这边隔得远远的,只有皇贵妃不到三岁的四皇子愣愣地跪在不远处,望着灵堂上供着香烛的条案发呆。 “三位皇子和大公主,不是大舅母多嘴,只是如今皇后娘娘不在了,你们在内宫了没了人扶持,也要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你们年岁小,不明白大人的事情。没了娘的孩子苦啊······不过你们放心,有你们的大舅和大舅母在·一定不会让别人欺侮你们一丝一毫的。”裴舒芬说得情深义切,发自肺腑。 这一次,大皇子却没有拉住三皇子。 三皇子像是突然明白过来,看着裴舒芬嗤笑道:“舅母有这份心,不如多用在谦益身上·别动辄就给他下袢子,上眼药,让他里外不是人。”楚谦益是三皇子的伴读。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也是无话不说。 二皇子也微微一笑,道:“舅母的好意,我们兄妹心领了。只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舅母还是将宁远侯府打理好了再说吧。” 大皇子满意地看了两个弟弟一眼,对裴舒芬道:“舅母对我们·比对既是继子·又是亲外甥的表弟、表妹还要上心,我们实在是没这么大福·受不起舅母这样大的恩惠。——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舅母若是施恩莫忘报,我们兄妹当然感激涕零。不过若是有别的想头,倒让我们惶恐不安,还请舅母别对我们兄妹太好,我们怕日后还不起这份恩情……” 大公主在旁边听了半天,也跟着在一旁脆生生地问:“大舅母,谦谦在哪里?会不会进宫跪灵?” 裴舒芬脸色有些狼狈。想不到几个孩子而已,说话就已经滴水不漏,不仅把自己的话都挡了回去,还借机刺了自己几句。裴舒芬有心想让他们吃些苦头,再来拉扯他们一把。却又担心被别人拣了便宜做了好人,反而跟他们宁远侯府真的疏远了。一时有些彷徨,不知该如何回话。 贺宁馨一直盯着裴舒芬的一举一动。 见她在这里跟几位皇子闲话,又听他们说起楚谦益和楚谦谦,贺宁馨便上前行了一礼,道:“多谢三位皇子和大公主记得我们益儿和谦谦。好教三位皇子和大公主知晓,昨天宁远侯府里无人看着益儿和谦谦,臣妇便做了主,将益儿和谦谦接回我们镇国公府去了。今日臣妇进宫跪灵之前,两个孩子的外祖裴太傅已经使了人接他们回裴家去了。”裴家的夏夫人知道了益儿和谦谦无人看着,痛彻心扉,便报了病痛,没有进宫跪灵,专程在家里看着两个孩子。 益儿和谦谦虽然不愿意离开贺宁馨,可是看见贺宁馨这三个月都不在镇国公府里,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待着也无趣,便跟着裴家的下人回裴家去。 知道楚谦益和楚谦谦还是回裴家去了,大皇子松了一口气,急忙还礼,对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是表弟和表妹的谊母,古道热肠,施以援手,我们兄妹代过世的大舅母多谢镇国公夫人。” 贺宁馨忙道“不敢”,又看了看天色,便跟宫里的人告辞回府去了。 裴舒芬被贺宁馨又搅和了一次,还被三位皇子不轻不重地驳了回来,有些郁闷地跟着出了凤翔宫。 来到外宫城,裴舒芬看见又有差婆在那里搜查,不由摇摇头,问身边的人:“不是早上搜过了吗?” 身边的人忙给她解释:“早上搜身,是不许带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进宫去。出宫的时候搜身,是以免有人将宫里的东西顺出去。”又讪讪地道:“这一次,进宫的外命妇这样多,难免有些人手脚不干净,一时管不住自己······”其实是为了防止宫妃同外命妇私相交结而已。 裴舒芬心事重重地来到差婆面前,伸了手让她们搜。结果一搜就搜出那个小药瓶。 “这是什么?”那差婆的脸都绿了。宫里最忌讳这些药啊瓶啊的什么的…··· 裴舒芬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劈手夺了回来,放回袖袋里,道:“早上不是搜过了?——这是我的药·一直要吃的。” 那差婆一伸手,比裴舒芬还快,又从她的袖袋里掏出了药瓶,道:“宁远侯夫人,早上你的袖袋里可没有这东西。” 裴舒芬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怎么可能?——一直在我袖袋里面的。”她根本不信这个世上会有别人有她的宝贝。一个琅缳洞天就够逼天了·怎么可能还有?难道这年头随身空间都可以批发了?真是秀逗了…··· 早上搜她身的差婆被叫了过来,一口咬定早上没这东西,肯定是从宫里顺出来的! 裴舒芬吃了一惊,问那差婆:“早上我的袖袋里真的没有这个药瓶?”她也糊涂了,这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啊?难得她被那个多事的贺宁馨又给阴了?! 那差婆一口咬定没有。 其实这个差婆也记不清早上的事情。她一早上搜了那么多夫人的身,哪里记得这么清楚?反正就算真的有,也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是她失职了······ 裴舒芬紧紧盯着那差婆,见她目光闪烁·并不敢看着自己,心里便有了底,哼了一声,道:“你也记不清了是不是?”到底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人拿得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旁边的差婆便笑着给裴舒芬赔了礼,道:“这东西本来是不能进宫的。不过夫人既然从宫里带出来·说不得,我们得先搜走交上去,等上面的人验了不是宫里的东西,再给夫人还回去就是了。夫人也知道,我们的规矩就是如此。若是不按规矩,我们受罚事小,夫人丢了脸面事大。” 裴舒芬倒不怕他们拿去验。——不是她夸口,宫里面要是有这东西就见鬼了。 那差婆见裴舒芬并不反对·便又谢过裴舒芬·拿着送到上面去了。 裴裴舒芬回了宁远侯府,匆匆去自己的内室藏东西的地方看了看·发现那里果然没有药瓶,才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自己无意识放到了袖袋里,忘了取出来了。便不再纠结那小药瓶的由来,自去张罗晚饭。 远宁远侯太夫人病在**,也不得去宫里跪灵。裴舒芬回府,当然先去看了看太夫人。 一日不见,太夫人瘦了许多,特别是两鬓,多了些斑白的头发出来,看起来就是个垂垂老妪。 想起自己公爹老宁远侯那个国色天香的外室,裴舒芬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外室,九成九是真的。却也聪明地不提此事,就给太夫人说了说宫里的丧仪,又为几位皇子和大公主垂了泪,才将太夫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此时皇宫里的养心殿内,宏宣帝脸色黑如锅底,看着自己龙案上摆着一个黑色小药瓶,问那差婆:“这个小药瓶,你是从宁远侯夫人身上搜出来的?” 那差婆赶紧磕头道:“回圣上的话。正是。” “早上为何没有搜到?”宏宣帝皱眉问道。 那差婆一口咬定早上明明没有,是晚上出宫的时候,宁远侯夫人身上多出来的,又道:“大概是从宫里带出去的。” 宏宣帝便让差婆退下,宣了守灵堂的管事姑姑和总管内侍进来,细问今日皇后灵堂里发生的事。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悲戚过甚”,扑向皇后娘娘棺椁的事情,当然是今日灵堂里的重头戏,被两个人一五一十地回报给了宏宣帝。 “当时一片混乱。许多人都上前拉扯宁远侯夫人,既有宫里的人,也有宫外的人。”管事姑姑垂手细说。 总管内侍也附和道:“正是如此。当时镇国公夫人从地上拣了这个小药瓶,四处问是谁的。宁远侯夫人就扑上去抢,说是她的。镇国公夫人不信,还多问了几个人。人家都说不是,才不情愿地还给了宁远侯夫人。” 宏宣帝听见是简飞扬的妻子,笑了笑,道:“她就是跟宁远侯夫人不对付。看来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这镇国公夫人也没这么好说话。”还以为贺宁馨在故意刁难裴舒芬。 底下的人都屏了气,不敢接话。 宏宣帝便让他们都下去了。 等人都走了,宏宣帝才伸手从龙案底下拿出另外一个小药瓶,同桌上放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宏宣帝翻来覆去地把玩两个小药瓶,凝神沉思了一会儿,扬声道:“宣宋医正进来。”又自言自语地道:“看来还有漏网之鱼。”便起身招了暗卫说话:“将今日皇后灵前伺候的宫女和内侍,一个不留,全打发回老家。” 暗卫会意,自去办差。 宋医正匆匆来到养心殿,见过了宏宣帝。 宏宣帝指着案头的两个小药瓶道:“宋医正,你来看看,这两个小药瓶里面的药,是不是一样的?” 宋医正满脸疑惑地走近前来,取了一个小药瓶,打开盖子看了看,又倒出一粒闻了闻,失声道:“难道是‘多子丸,?!” 多子丸的药方,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有些药材难找,所以价钱贵一些而已。有些年纪大了,生不出孩子的贵妇,有时候是会不惜重金,求得此药,试试怀孕的。不过见效的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健康的妇人,当然不会吃饱了撑得去吃这种药。所以这种药,用得人其实极少。 不过皇后的情形又特殊些。 宏宣帝心情十分复杂,坐回龙椅上,嘴唇抿了又抿,没有说话。 宋医正看了宏宣帝一眼,又打开另外一个小药瓶看了看,倒出一粒药,和先前倒出来的药并排放在一起,无论颜色、气味、和大小·都是一模一样的。 “陛下,其实很多药,从外观上看,都差不多。”宋医正还是不敢一口咬定,小心翼翼地向宏宣帝进言,“容臣多问两句,这两瓶药,是从哪里来的?” 宏宣帝看了他一眼,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宋医正不是一直想知道,皇后如何能又怀上身孕,且还生了个······孽障出来?”指了指那两个小药瓶,“这些,可能就是累得皇后身亡的原因。” 一更送到。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为书友kamwto的和氏璧加更。0n一no 第十七章 按兵不动 (为kamuitao和氏璧加 更) 宋医正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来了”,便看着宏宣帝道:陛下真的查出端倪?”宋医正也有几分好奇,有什么样强效的“多子丸”,能敌得过太医院特制的避子汤?! 宏宣帝拿手指敲了敲龙案,两眼望着养心殿的大门,有些沉郁地缓缓说道:“………………自从那日皇后专门召了宁远侯夫人进宫,朕就晓得此事跟宁远侯夫人有脱不开的干系。” 那日裴舒芬虽然后来将话圆了回去,可是皇后之前说得那一句“没有宁远侯夫人,本宫也没有这么大福”,却被两个女医官一五一十地报了上来。——本来宏宣帝派了两个女医官寸步不离地跟着皇后,除了照看皇后,担心她的身子之外,也是打着想顺藤摸瓜的主意。无论是谁帮了皇后有孕,肯定不会一直躲在幕后,一定会走到幕前,向皇后邀功请赏的。 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上了公堂指证别人,需要人证物证俱全,还要各方面情理动机逻辑皆通,才能按律法给人定罪的。若是就靠上下嘴皮一搭,什么话张口就来。哪怕说得再声泪俱下,悲催无助,惹得旁观者都跟着掬一捧同情之泪,也是白费。审案的官员若是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就靠原告或者被告的一面之词就定罪,那叫徇私枉法,不叫伸张正义。 就算是皇帝,也是要讲证据的。 所以那天皇后只说了这一句话,让宏宣帝虽然起了疑,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皇后的寝宫早就被宏宣帝差人搜了不知多少遍了,什么碍眼的东西都没有。后来因了皇后那句话,才让宏宣帝将目光投向了宁远侯府,特别是宁远侯的填房夫人裴舒芬身上。 安郡王的人在宁远侯府费了许多功夫,才终于趁宁远侯夫人进宫跪灵的时候,弄到她藏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小药瓶,火速送到宏宣帝的案头。 宏宣帝没想到的是…原来宫里居然还有人跟宁远侯夫人勾结,不仅将这些违例的药弄到宫里头,而且事成之后,还能堂而皇之的顺出去,毁灭证据…… 宋医正听了这些话,默然了半晌…知道自己横竖是卷了进去,也无法独善其身了。以后是死是活,就凭宏宣帝一句话而已,索性不再装傻藏拙,对宏宣帝问道:“陛下,如今看来确实是宁远侯夫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惜宁远侯夫人不知皇后娘娘的身子,其实不需要用这种虎狼之药。” 不懂医而乱医人,害死人啊。 只是世上多得是看了两本医书就觉得自己是华佗再世的人。 宏宣帝默默地听着宋医正发牢骚…暗忖他虽然只是个太医,却比很多老官油子还强,转移话题的本事也真不小……………… “不过微臣还有一事不解。”好在说了半天,宋医正还是言归正传,将心底里最大的疑问问了出来。 “何事?”宏宣帝其实已经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宋医正拱了拱手…道:“微臣想知道,宁远侯夫人的药,是从哪里买的。”压根没有想过这药是宁远侯夫人自己做出来的。 宏宣帝挑了挑眉毛,问宋医正:“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医正满脸不甘的样子:“这药的效用,能压过我们太医院的避子汤,实在是不容小觑。微臣想着,若是能问出这药的来处………………” 宏宣帝断然打断了宋医正的话,道:“此事以后不必再提…也不要再提此药。” 宋医正知道自己触了宏宣帝的逆鳞…赶紧跪下认错。 宏宣帝对宋医正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宋医正是太医院的医正,也是辉国公的嫡亲弟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被人收买反水。——再说这事知道的人也有几个,都是宏宣帝信得过的人。宏宣帝并不打算将所有人都杀了。有时候过犹不及,杀得太多,反而引起别人侧目。 看见宋医正惶恐的样子,宏宣帝抬手让他起来,又将两个药瓶在手里摩索了一番,扔了一个给宋医正,道:“拿去试药吧。”知道宋医正是个医痴,不让他研究个透彻,肯定是夜不能寐的。 宋医正大喜,双手接住药瓶,放回袖袋里,又对宏宣帝行了大礼,道:“陛下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此事的。臣的嘴,从此就上了封条了。”做了个打封条的手势。 宏宣帝笑了笑,道:“你不用耍宝。你以前在朕面前装聋作哑,以为朕不知道?” 宋医正背后的冷汗立时冒了出来,站得直直的腰也塌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再看宏宣帝的眼睛。 宏宣帝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等宋医正走后,宏宣帝又使人宣了搜身的差婆进来,将剩下的那个药瓶扔到她手里,道:“明日宁远侯夫人回家的时候,还给宁远侯夫人。就说,”顿了顿,道“下不为例。”算是小小的警告,告诉裴舒芬,他已经知道她做过的事,不过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放她一马,让她好自为之。 那差婆接过药瓶,又磕了头,才退了下去。 宏宣帝在养心殿里坐了一会儿,便对传旨内侍道:“去宣安郡王进宫。” 安郡王也是急匆匆地进了宫,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宫里的事.虽然没有插手,但是宏宣帝也没有瞒着他,一五一十都说了,让他的缇骑在宫外帮着看着,盯着谣言的方向,不能让真相有丝毫的机会泄露出去。 看见安郡王进来,宏宣帝指了个凳子让他坐了,便道:“你在宁远侯府的人,这次帮朕立了大功。”说着,将那个小药瓶的事说了一遍。 安郡王也对宁远侯夫人有这样大的能耐大吃一惊,忙问:“陛下打算怎么做?”休了宁远侯夫人,可是会让裴太傅难堪。 宏宣帝看了安郡王一眼,神色舒缓了一些。——裴太傅打算将裴舒芬除族的事,安郡王大概还不晓得。 不过,宏宣帝另有计较,便吩咐安郡王道:“命你的人继续盯着就是了,若是先前的人露了相,就另外再派人进去。总之先放一放。——这个宁远侯夫人,朕觉得,还是让她留在宁远侯府比较好。”眼里有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安郡王想了想,不由往头上抹了一把汗,躬身道:“陛下深谋远虑,臣等概末能及。” 宏宣帝听了安郡王的话却只是自嘲地一笑,道:“堂弟肯定是在腹诽朕。不过朕虽然是皇帝,可是也不能随心所欲。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情形,不会比堂弟你少多少。”言语里有几分无奈之意。 安郡王不好接话,只好安慰宏宣帝:“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之亦然。陛下是陛下,不是常人。陛下只要做一个好皇帝,就是万民之福。” 宏宣帝点点头,道:“堂弟这话说得好。做臣子的还有忠孝不能两全的时候。做帝王,其实也差不多。都有不得已,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不过堂弟提醒了朕,朕先是万民的皇帝,然后才是这后宫的帝王。先祖曾说过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朕将万民的福祗放在前头,自有上天庇佑。”精神头终于提了起来,不再是之前沉郁狠辣的样子。 安郡王展颜笑道:“臣弟晓得陛下会自己想开的。其实皇后的事,是有小人作祟,跟天意无关。陛下如今晓得,堡垒最容易是从内部攻破,那还愁什么呢?——多行不义必自毙慢慢看热闹就是了。” 宏宣帝微微笑了一笑。是总不能皇后刚去,就急吼吼地收拾宁远侯府。这样做不仅让人非议自己寡薄,而且更让人怀疑皇后的死因,也不利于追查那些暗势力的下落。 还是留着的好,等人都到齐了,再让人进去挑拨,让他们内斗就是了,说不定大家都省些力气,更不用生灵涂炭。 宏宣帝和安郡王便在养心殿暂时定了一计。 安郡王想了想,对宁远侯楚华谨,他们其实已经张开了网。不过这些事情,会牵扯进镇国公府。安郡王很识时务地只字不提。 这边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回了府,想起今日自己的举动,也忒莽撞了一回。若是裴舒芬回到宁远侯府,看见她自己的药瓶还在原处,肯定会起了疑心。 不过贺宁馨也不怵。起了疑心又怎样?——就是要弄得你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又想起单先生那边,不知进展得怎样了,还得去催一催。他们只给了他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就是他的末日了。是不是应该再给他一年时间?目前来看,他做得还是很不错的…`………… 再就是老宁远侯的那个外室,忒也可疑了。 那一天回府,她忍得好辛苦才没有开口让简飞扬去帮着查一查这个女人的来历。虽然她知道,只要她开了口,简飞扬肯定会去帮她。就算简飞扬查不出来,也会告知安郡王舳晓。 可是如今,贺宁馨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太多让人生疑的事。若是再纠着宁远侯府不放,甚至抖出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宁远侯府的隐秘,难免会惹祸上身,让人对镇国公府都生出几分疑虑出来。 到时候可真是吃不着羊肉,反而惹了一身骚了。 倒了一个宁远侯府不要紧,可是要镇国公府给他们陪葬,别说简飞扬不会答应,就连贺宁馨自己,也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仔细在屋里思索了一阵子,贺宁馨决定先将老宁远侯外室的事情放一放。以她对宁远侯太夫人的了解,定不会善罢甘休。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是那个外室想息事宁人,都由不得她了。她很快就会知道,她实在是低估了宁远侯太夫人的搅局能力……………… 既然宁远侯太夫人一定会跳出来,提醒大家对这个外室的注意,贺宁馨只要顺便推波助澜一把,就能引起宏宣帝和安郡王对此女的另眼相看。到时候,就是宏宣帝和安郡王的麻烦了。贺宁馨自觉自己对宏宣帝已经仁至义尽,这宁远侯府最后的一个退路也被她送上门了,宏宣帝应该会放益儿和谦谦一马吧? 裴舒芬在宁远侯府里,盘算得却与世人不同。 晚上宁远侯楚华谨也回了府,吃完晚饭,便去裴舒芬的房里坐了坐,有些不虞地问道:“听说你今日大闹了皇后娘娘的灵堂?”其实是单先生告诉他的。 裴舒芬脸上一馋给楚华谨屈膝行了礼,又将灵堂上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隐瞒自己的药瓶掉了出来的事。 楚华谨听了一会儿,道:“你以后也要小心些。虽然为皇后不平,可是也不能做得太出格。” 裴舒芬有自己的道理…闻言对楚华谨道:“侯爷,不是妾身非要这样出格,实是不如此,不足以证实妾身的猜想。” 楚华谨看了过去,皱眉道:“什么猜想?” 裴舒芬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道:“皇后的死,有蹊跷。” 楚华谨心里一动,嘴上却还是道:“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踏在鬼门关里。皇后年岁大了…这一胎来得比往常艰难,也是常事。” 京城的高门里头,如今也有些谣言,说皇后死得突然,说不定是为人所害。各种猜测都有…却无人敢真的指向谁。实在是皇后一去,宫里头就皇贵妃一人独大。 朝里的人都知道,皇贵妃当年,可是圣上明公正道的太子妃,乃是真正的原配。更别说后来她又深明大义,自请下堂,全了宏宣帝的名声,又助了他一臂之力。有过这样大功劳的女子…朝臣们都觉得…圣上说不定会借机立了皇贵妃做继后。 更重要的是,皇贵妃还有一个儿子。就算年岁小…可是对于帝王家来说,说不定反而是长处,并不是短处。 楚华谨听到传言,虽然有些不高兴,可是也没办法。——他自己都续弦了,总不能拦着皇帝不让续弦吧?况且皇贵妃就算做了皇后,也是继后,无法跟皇后的元后身份相提并论。就像裴舒芬在裴舒凡的灵前也得执妾礼一样。 裴舒芬看着楚华谨不以为然的样子,有些着急地道:“他们拦着所有人,不能靠近皇后的棺椁一步,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就连三位皇子,也没有见上皇后娘娘最后一面!” “你问过三位皇子了?”楚华谨有了点兴趣。 裴舒芬点点头,“问了。他们说,是宫里的人给皇后装裹,由皇贵妃亲自看着的。” 楚华谨低头沉吟了半晌,缓缓地道:“这事到此为止。你别再多此一举了。” 裴舒芬大急,忙道:“怎么叫多此一举呢?——好歹也要给娘娘讨回个公道!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就送了命!” 楚华谨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放过一任外任,又在京城里做了数年的官,对这些事,比裴舒芬这个只在内宅打转的妇人还是看得透彻些,闻言只是苦笑着道:“如何讨公道?—你有证据吗?人证?还是物证?你是能将宫里的稳婆寻一个过来作证,还是能得到皇贵妃亲笔批示的字条?” 裴舒芬窒了窒,嘀咕道:“虽然没有明证,可是有反证。” “反证?”楚华谨眉头皱了起来。 “我们找不到稳婆,不是我们没本事,而是这些人都不在了。——侯爷想一想,为何这些人不在了?不就是被杀人灭口了!”裴舒芬说得有些激动起来。觉得这样明明白白的证据,这些人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楚华谨却赶紧打断她的话,站起身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杀人灭口!——那些人服侍皇后娘娘不利,让娘娘小产滑胎又送了命,理当赔命。圣上处置他们,就是为皇后娘娘出气。”又拿指头对着裴舒芬点了点,道:“你可要记着,你是我宁远侯的夫人,你的一言一行,人家都看在眼里。别就记着自作聪明,一叶障目,到时候惹祸上身,可别怪我!”说着,大步走出去。 裴舒芬不甘心地追了出去,问道:“这么晚了,侯爷去哪里?” 楚华谨头也不回地道:“我去外院,寻单先生商议些事情。” 裴舒芬咬着下唇,看着楚华谨的背影消失在中澜院的院门外面,恨恨地踹了一脚大门,回身进屋里去了。 晚上没有丫鬟陪夜,裴舒芬又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做了几瓶补身子的药出来。那多子丸她暂时用不着了。不过好在一年之后,正好是她五年之期到期的时候,也正好是出孝的时候。到时候再吃药也不迟。 第二天又进宫去跪灵。等到晚上出宫的时候,前一日搜走她的药瓶的差婆又满脸堆着笑过来,将药瓶还给了她,又转告了圣上的旨意,让她“下不为例”。 裴舒芬却以为是在警告她不能再带东西到宫里来,当然满口应承,格外小心了起来。 给皇后跪灵的三个月,将京城里的高门贵妇都累得七歪八倒。好不容易结束了跪灵,皇后的棺椁也葬入了皇陵,算是了结了一桩大事提前上传的。二更、三更遥到,含为kamwto的和氏璧加更。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0n一nto 第十八章 正室外室 上 三个月后,皇后葬入皇陵,外命妇不用再入宫跪灵,个个都在自己府里休养生息,连串门的都少了许多。又加上官员府上一年之内不能嫁娶,所以各家更是悠闲。 宁远侯府里还未除孝,京城里别的府上却不用再穿孝了。庶民百姓已经可以宴饮嫁娶,官员府上还要再等上九个月。 裴舒芬自从被楚华谨敲打之后,倒也老实了许多。想想自己这次也是福大命大,若是真的让圣上知道自己给皇后吃过药,就算不是自己药的问题,圣上说不定都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到了这个异世这么多年,裴舒芬对于权势的了解和渴望又更上一层楼。知道了什么叫切切实实地“官大一级压死人”,绝对不是比喻,而是写实。 宁远侯太夫人在**躺了三个月,一想起老宁远侯原来在外面养了个小的,太夫人就有流不尽的眼泪,连带一看见府里头自己儿子的小妾庶子也不顺眼起来。头上本来只是斑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同三个月前看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当口,宁远侯太夫人倒是又想起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可能人在生病的时候,都容易反省自己,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两个孩子,死命差了人将楚谦益和楚谦谦接了回来,说是要给老祖宗“侍疾”。 虽然楚谦益才八岁,是个男孩儿。楚谦谦才四岁,是个女孩儿。虽然宁远侯太夫人的媳妇、儿子都不缺,而且孙子辈里十几岁的孙子、孙女也不少,但是老人家既然开了口让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侍疾”,裴家人也没有办法。 孝字比天大,无人敢违抗。 楚谦益和楚谦谦回了宁远侯府,当然也没有真的去太夫人床边侍疾,不过是每天陪着说说话,就各自散了也没有多献殷勤。 太夫人发现,楚谦谦的嘴不像以前那么甜了,对自己爱搭不理、敷衍的时候居多。楚谦益就更不用说了,每天过来请安,不过是自己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再多的话一句都没有。 裴舒芬也敏锐地看到了这一点,心下暗喜。 一直以来,她觉得最不好拿捏的便是太夫人对两个孩子的一片心。无论自己使出什么招儿,最后只要太夫人一发话,就全打了水漂。——谁让人家是婆母,自己只是媳妇呢? 不过如今看来,两个孩子在那个不着调的谊母贺宁馨的影响下,已经越来越对自己的祖母不孝顺了,连面子情儿都不顾了。 裴舒芬心底又安了几分。 快了快了,还有九个月。这两个孩子已经不足为惧。 太夫人这天不想再躺在**了,命人过来服侍,起身换了鸦青色素衣,通身没有暗纹绣花只袖口三镶三滚,绣了万字不到头的富贵祥图。 裴舒芬听说太夫人起身了,忙带着丫鬟婆子过来服侍,又笑着问世子和乡君哪里去了?怎么不在太夫人跟前服侍? 太夫人心里有事,嫌裴舒芬打岔,不虞地道:“你给我传一桌斋饭过来,要做得有荤味的素斋。 这几天成日喝你的菜粥,喝得人都变蔫儿了。” 太夫人的心腹婆子孙妈妈忙凑趣道:“太夫人说哪里话?夫人孝顺每日亲自洗手作羹汤端了来给太夫人补身。若不是有夫人,太夫人也好不了这么快啊。——您看看镜子这脸色比先还红润呢!” 太夫人笑着照了照镜子,看见脸色确实地三个月之前还要好,只是头发是全白了,看起来反而比以前老上许多。 叹了口气,太夫人将面前的镜子反扣在桌上,摇头道:“老了,再怎么补,一头的头发是补不回来了。” 裴舒芬心里一动,忙上前道:“娘别灰心。媳妇听大夫说过,上好的首乌能让白发转乌。媳妇这就差人出去寻,甭管多少银子,只要是上好的首乌,都搜了来给娘乌发。” 太夫人瞥了裴舒芬一眼,却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想起那日寿辰上,老宁远侯的外室寻来,这位媳妇说得话,太夫人就一辈子也不想原谅她…… “好了。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又不是上寿的女先儿,靠嘴吃饭的。——快去,给我传饭去。等吃了饭,我要问你话。”太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将裴舒芬如同打发管事婆子一样打发了出去。 裴舒芬尴尬地福了一福,带了丫鬟婆子出去,使人去太夫人的小厨房传饭去了,自己便回了自己的中澜院,坐着生了一回气。 太夫人吃完斋饭,使人叫了裴舒芬过来问话。 裴舒芬陪着笑,在一旁笑得腮帮子都僵了,太夫人才吹了吹手上茶杯里飘出来的袅袅热气,对裴舒芬问道:“你晓不晓得,那女人住在什么地方?” 裴舒芬看了太夫人一眼,笑道:“娘说谁?——媳妇愚笨,听不懂。” 太夫人拉长了声音:“行了——,别给我装蒜了!这些天,那女人还有没有上门来?”问得当然是老宁远侯的外室柳氏。 裴舒芬嘴角含笑,摇摇头,道:“没有。就连老族长也没有登门。” 太夫人面色越发沉了下来,对裴舒芬厉声道:“楚家在京城里,除了我们家,也没有别的人家。老族长到底住在哪里?你们不会让老族长住在客栈里吧?!” 裴舒芬吃了一惊。她倒没有想这么多。宗族这回事,在她的前世早就土崩瓦解,不存在了。一个老族长又能怎样呢?还能大得过皇后和皇子?! “去,给我把老族长找出来,请回府里头来住。”太夫人威严地道,“还有,看看那女人住在哪里。给她一笔银子,让她立即在京城里消失!” 请老族长好说,可是给银子这回事,却不那么好办。这三个月,因为皇后娘娘的丧事,府里头的开销已经比往日翻了一倍还不止。 裴舒芬自己的绸缎铺子里去年进的货,今年发现好些都霉烂了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心有不甘,越发在内院的账上克扣起来,只想将自己的窟窿补足了,手头更是没有余钱。 二房早先就分了家,如今虽然住在侯府里可是裴舒芬已经跟他们“亲兄弟,明算帐”,他们院子里所有的开销,裴舒芬都撒手不管,包括厨房里的饭菜,都没有二房的份儿。二房吃饭穿衣,都要自己拿银子出来。好在二房有自己的厨房,倒也便宜。 裴舒芬早就打好了主意,若是自己的铺子继续亏下去…就要收二房的房租了。总不能白白住着侯府的房子,住一辈子吧……………… 而太夫人这一次的要求,在裴舒芬看来,是要摆平老侯爷的风流韵事,当然应该太夫人自己拿私房出来打发…若是让自己入到内院的流水帐上,就是夺了自己的利。如今二房已经分出去了,奉养太夫人是自己这一房的事,当然是应该的。可是连老侯爷的外室也要自己出银子打发,这个大头可是充得太冤了。 想到此,裴舒芬便笑着问:“娘打算拿多少银子打发?” 太夫人想了想,忆起那天看见的那个柳氏,生得虽然千娇百媚…可是一身布衣素衫…头上只插着一支银簪,大概出身不太好…穷家小户里出来的,应该不难打发吧? “一百两银子怎样?”太夫人以前听人说过,一般人家,二两银子可以过一年。 裴舒芬笑了笑,道:“娘说多少,就是多少。”又问:“娘是给我银票,还是现银?” 太夫人愣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问裴舒芬:“怎么?还要我自己出银子?” 裴舒芬掩袖咯咯地娇笑了两声,道:“娘真会说笑。若那女人是我们侯爷的外室,当然是媳妇出银子打发。可是如今是老侯爷的外室,若还是媳妇出银子,可让人家怎么说侯爷呢?——儿子拿银子去贴补老子的外室?这名声我们可担不起啊。”说着,顺势跪在了太夫人面前。 太夫人皱起了眉头,道:“算了。我出就我出,你跟着孙妈妈去领银子去。” 太夫人一个月的月例就有五十两,平时的开销都在公中,根本没有自己花银子的去处,当然存了不少私房。 孙妈妈听了太夫人的吩咐,进去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张银票出来,递给裴舒芬道:“这是老正祥的银票,各地都通行的。” 老正祥是大齐朝最大的钱庄,以前是罗家大房的,现在属于罗家二房,大房只分红,将银楼的打理都交到了二房手里。 裴舒芬拿着银票,屈膝行了礼,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使人叫了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进来问话。 秦力生刚刚忙完手上各家铺子的半年盘点,还没喘上口气,就听见夫人有请,便放下手头的事,来到内院。 裴舒芬见秦力生进来,也不罗嗦,劈头就问:“你这个大管事怎么做的?——老族长进京这样大的事,你怎么就没想着请老族长到府里头来住呢?让老人家一个人在外头住,显得我们宁远侯府也忒失礼了。” 秦力生暗忖,过了三个月才问,就知道马后炮……………… “夫人,老族长的事,我们一早就去请了的。可是老族长那时候住在京城西北面的一所大宅子里,说比住在我们府里要自在,死活不肯到咱们府里头来。住了一个多月,老族长就回祖籍去了。”秦力生笑着答道,暗示裴舒芬问得晚了,人家都已经回家去了。 裴舒芬窒了窒,右手摩索着左手上硕大的金刚石戒指,沉吟着问道:“已经回去了?——那………跟着回去了没有?”明显是打听柳氏的事情。 秦力生低着头,道:“柳氏在那大宅子旁边,赁了一间小院子,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那里。”说着,又抬头看了裴舒芬一眼,慢慢吞吞地道:“老族长临走的时候,给侯爷传过话,说是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答应了柳氏,要将她和她的两个孩子上到楚氏族谱上,还说老侯爷当年许了她的,做平妻………………”居然连二房太太都不是,而是做平妻。平妻的孩子,可是同继室所出的孩子一样,也算是嫡出。 裴舒芬吃了一惊,又觉得好笑。——能将太夫人这么多年吹出来的玫瑰泡泡一一戳破,裴舒芬有些压抑不住的快感。 “哟,这可是大事。也罢,等我回了太夫人,再定夺吧。”裴舒芬起身命秦力生下去,自己又去了慈宁院。 既然柳氏能说动老族长让她作为平妻上了楚家的族谱,所图肯定不小,这区区一百两银子绝对不会放在她眼里的。要是拿出去,肯定笑掉柳氏的大牙。 来到慈宁院,裴舒芬温婉地笑着,缓缓地将柳氏和老族长的盘算,一一讲给太夫人听。 太夫人正拿调羹喝着一碗炖得稠稠的燕窝,在井水里湃凉了,再塞上碎粉状的雪花冰片洋糖,淋上一些酸梨轧的汁,既养人,又爽口,是太夫人夏日里最爱吃的甜品。 听裴舒芬说,老族长已经回祖籍去了,而且应了要将柳氏上了族谱,且要做老侯爷的“平妻”,太夫人立时被嘴里的燕窝呛到,大声咳嗽起来。 裴舒芬忙上前服侍,帮着敲打太夫人的后背,好不容易才让太夫人顺过气来。 “她休想!”太夫人咬牙切齿地道,“立时给我寻老大过来,让他派人去祖籍,阻止老族长。老族长真是老糊涂了,也不知被那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裴舒芬想起刚才秦力生的话,笑着火上加油:“老族长临走的时候,早跟侯爷打过招呼了。听说,老侯爷留下了书信给老族长,老族长又欠老侯爷一个人情,所以……” 太夫人更是恼怒:“若是老族长欠了我们老侯爷的人情,也当是还给我才对,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老族长将人情还到她身上?——我看她就是个狐狸精!迷得男人昏了头,就什么都听她的!” 太夫人在屋里气得团团转,脸上涨得通红,却精神头十足,一点都没有要中风晕厥的样子。 一更送到。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为书友炫影的和氏璧加更。 第十九章 正室外室 中 (含为炫影和氏璧加更) 看着太夫人中气十足的样子,裴舒芬突然有些后悔将太夫人补得太好了。她给太夫人补身,不过是担心太夫人同时受到这么大的双重打击,一时要是熬不住伸腿去了,他们却是要守孝三年的。她可是实在等不起了。——所以拿了琅缳洞天的药草和种出来的大米,给太夫人做药粥。因为都是吃食,倒没有出纰漏。 “娘别急,此事当从长计较。”裴舒芬笑嘻嘻地劝道。 太夫人瞪了裴舒芬一眼,正要说话,外面的侍女通报道:“太夫人、夫人,世子和乡君过来请安来了。” 太夫人嘟哝了一句:“叫了这半天才过来,这两个孩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裴舒芬眉梢微微跳了跳,已经快步走到门前,亲手掀开了帘子,笑着让楚谦益和楚谦谦进来,和颜悦色地道:“世子、乡君,好久不见,你们的气色都还不错啊!” 楚谦益翻了个白眼,冲着裴舒芬阴阳怪气地道:“不好意思,我们还吃得下饭,走得动路,没有病歪歪地,动辄呕吐晕倒起不来床。——让芬姨娘您失望了。” 楚谦谦笑眯眯地接了话茬:“大哥说话就是不经脑子,怎么能将芬姨娘的心事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呢?这可让芬姨娘怎么再扮贤良呢?——是吧,芬姨娘?” 自从楚谦益上次命下人动了板子,打了裴舒芬以后,这两个孩子就不再称呼裴舒芬“母亲”。没有外人的时候,两个小孩都以“那个女人”代替。有外人的时候,两个小孩固执地称她“芬姨娘”,说是她本来就是他们娘亲的妹妹,是小姨,又是填房,在自己娘亲的灵前执妾礼,叫她“芬姨娘”也不算错。 楚华谨听见过一次,怒得要拿板子来教训楚谦益,还是裴舒芬下死命拦了下来,让他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所以宁远侯府的人如今都习惯了世子和乡君对继母的诸多无礼之处,就连以前有些可怜他们兄妹俩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裴舒芬是明公正道的继母,八抬花轿抬进门的正室。楚谦益和楚谦谦对裴舒芬不敬,就是不孝。这是一般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幸亏楚谦益和楚谦谦并不在乎宁远侯府里众人的看法,再说本来就是存了要往死里得罪裴舒芬的心,所以任何事,都是可着自己的性子来。 楚谦益当年目睹过娘亲临死时候的情形,现在为难起裴舒芬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太夫人本来就心里头不舒服,如今听见两个孩子无礼的话,气得指着楚谦益骂道:“都是在哪儿学得规矩?——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陡然想起了当年裴舒凡把持内院,将自己架空。老侯爷但凡有什么事,都宁愿同儿媳妇交待,也不愿跟自己这个原配嫡妻吱一声,更是怒上心头。当年她故意给裴舒凡下药,除了打压她的威风,也是做给老侯爷看的…… 裴舒芬察言观色,知道太夫人是又想起了嫡姐裴舒凡,恼上来了,趁机火上浇油道:“娘别生气。我姐姐当年在宁远侯府当家,是老侯爷的左右手,想是知道老侯爷的这些事情。只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跟娘说过一个字。如今生生地让个外室找上门来,打了娘的脸……”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拭泪。 楚谦益和楚谦谦听见祖母和裴舒芬居然将错处推到自己过世的娘亲头上,都有些怒不可遏起来。 楚谦益第一个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裴舒芬的话:“芬姨娘,你嘴巴放干净点儿!——祖父的私事,关我娘什么事?!看来上次的板子还没有打好,你还能在这里胡说八道。下一次,我直接让你变哑巴算了!”神色间居然有几分阴狠。 裴舒芬看着楚谦益眼里凶悍的样子,心里有些微微发怵,不敢再添油加醋,讪讪地住了嘴,偏着头看向了别处。 楚谦谦也泫然欲泣地看着太夫人,道:“祖母这样说,谦谦听了真是难过。尊长不慈,也别怪我们不孝。既然大家都不喜欢我们,哥哥,”转身拉了楚谦益的手,“我们回去吧。别在这里惹祖母和芬姨娘生气了。” 楚谦益对着太夫人施了一礼,拉着楚谦谦转身就走。 太夫人在屋里头看见两个孩子旁若无人的出去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的背影道:“真是白疼你们了!——两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裴舒芬心里欢喜得似要蹦出来,面上还只是做出难过的样子,拉了太夫人的衣袖,故作大度地道:“娘,他们还是孩子。娘就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计较了。” 太夫人斜着眼看了裴舒芬一眼,顺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又啐了她一口:“你们裴家人,没一个好人!——出去!” 裴舒芬促不及防,被太夫人一个耳光扇在脸上,左手下意识地捂了脸,呜呜咽咽地泣道:“娘,是世子和乡君惹了娘,关媳妇何事?” 太夫人冷笑一声,索性又抽了裴舒芬一个耳光,将她打到地上,道:“关你何事?你不记得你那天说的话了?——说我凭空多了个儿子、女儿,还多了个妹子出来,还说我一定会让她进门的……我看你年岁不大,脑子就不好使了,自己说得话都不记得了!”一想起那天裴舒芬戳她心窝子的话,太夫人就觉得胸口火辣辣的,恨不得撕烂了裴舒芬的嘴才能顺气。 裴舒芬的两边脸上火辣辣地,没想到平日里说十句话,太夫人未必记得住一句。如今过了三个月了,当初为了逞一时之快说得话,太夫人却记得牢牢的。看来,太夫人不是记不住别的话,而是不关她事的话,她都懒得听。只有跟她切身相关的,才记得牢牢地…… 这一瞬间,裴舒芬突然明白了嫡姐裴舒凡为何懒得跟太夫人搞好关系,也从来不奉承讨好太夫人。——实在因为太夫人这种人,说翻脸就翻脸,从来都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对所有不如自己的人都当是自己脚下的泥,想踩就踩。对于这种人,当然没有奉承讨好的必要。 从地上爬起来,裴舒芬不发一言,低着头站在旁边。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两边脸上各有一个巴掌印,便递了块帕子过去,道:“擦一擦,省得一会儿老大见了,又说我给你脸子瞧。” 裴舒芬默默地伸手接过帕子,往脸上随便贴了贴,便将帕子攥在手里,揉成一团。 太夫人回身走到椅子上坐下,对裴舒芬吩咐道:“出去让外院备车,明日我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个狐狸精!” 裴舒芬福了一福,离开太夫人的慈宁院,自去寻外院的管事问路备车。 这边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和简飞扬两人分别了三个月,才又聚在一起,却都累得话都不想说,早早地就熄灯睡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午时方醒。 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和扶柳进来瞧了几次,见没有醒,便守在外头,也没有打扰他们。 横竖如今府里头没有别人,只有卢珍娴和简飞怡住在内院。郑娥因为堂姐郑娇带着孩子来到京城,又在宁远侯府里演了那样一出戏,便不好意思再回镇国公府住。 眼看过了午时,早食是没法吃了。 扶风便让扶柳带着三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这里守着,自己去了厨房,让他们将做好的早食分给下人吃了,改做午食。 国公爷简飞扬爱吃浓油赤酱的荤菜,夫人却口味清淡,偏爱素菜和海鲜。 扶风看了看转牌里准备的菜肴,便吩咐厨娘道:“做一个江米酿鸳鸯鸭,再拿陶罐将前儿安郡王府送来的野鸡崽子偎着海参炖了。再给夫人炒一个什锦鲜蘑,备上冬瓜蒸江瑶柱就行了。” 野鸡崽子和海参都是益气补中的大补之物,寻常时候,国公爷和夫人都不会吃这样的东西。不过这一次,国公爷瘦了一圈,扶风估摸着,夫人也是愿意给国公爷补一补的。 厨娘笑着应了,问扶风:“扶风姐姐,可要备些润肺的甜汤?——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雪梨,还有冰糖、雪蛤,再配上些亲家太太送来的上好血燕,给夫人补身子最好。”说得亲家太太便是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 扶风也笑,道:“那就麻烦了,给夫人每日炖上一盅冰糖燕窝雪蛤羹吧。”这羹是调理妇人身子,备孕用的。眼前的这位厨娘是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千挑万选陪嫁过来的,当然手艺不是一般的好。 吩咐完厨房里的人,扶风转身回了致远阁。 在致远阁门口,扶风跟前来请安的卢珍娴和简飞怡碰了正着,忙福了一福,对两位道:“国公爷和夫人身子有些不适,两位晚些时候再过来请安吧。” 简飞怡张了张嘴,卢珍娴却赶紧拽了她的衣角几下,笑着对扶风道:“大表哥和大表嫂这阵子累得很,让他们多歇一歇。我们明儿再来也是一样的。” 扶风微笑着点点头,对她们福了一福,目送着卢珍娴半拖半拽地将简飞怡拉走了。 致远阁的上房内室里,贺宁馨已经醒了,起身披了黛蓝的对襟褂子,半坐在床头,靠着一个水绿色的大迎枕,拿了把玉梳慢慢梳着头发,想着心事。 简飞扬觉得脸上有些痒,睁开眼睛一瞧,却是贺宁馨的长发有几丝拂到自己面上,发丝清香飘摇,如最柔软的羽毛拂在面上,一直痒到心里去了。 简飞扬捞起了贺宁馨的长发一端,在面前深深地嗅了嗅。 贺宁馨垂眸看见简飞扬的样子,有些想笑,又忍住了,轻轻将发稍从简飞扬手里拽了出来,似笑非笑地道:“……飞扬。”十足十像那日郑娇在宁远侯府里的口气。 简飞扬打了个寒战,忙从袷纱被里钻出来,坐到贺宁馨身边,搂了她的肩膀连声道:“小祖宗,你想问什么就问好不好,做什么扮鬼吓唬人?” 贺宁馨噗哧一声笑得弯了腰,道:“我明明是扮得温香软玉、红颜知己,怎会是扮鬼那样吓人?” 简飞扬嘿嘿地笑了两声,在贺宁馨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道:“好了,你不用问,我全招,行了吧?” 贺宁馨偏着头斜睨了简飞扬一眼,满头的秀发都如水波一样轻轻荡漾起来。 简飞扬将贺宁馨的长发捞起,用手绾了绾,给她盘了一个偏髻,又伸手从床旁边的小柜子上,取了贺宁馨放在那里的一支羊脂玉镂空莲花簪,插在发髻中间。 贺宁馨脸上的笑一丝丝褪了下去,两只黑沉沉的大眼睛看着简飞扬,微张的双唇细润饱满,不点而丹。 简飞扬微微一笑,双手将贺宁馨抱在了怀里,抵着她的额头,道:“这事说来话长。刚回到祖籍的时候,卢嬷嬷对我最好,我也很照顾她。盘头发,就是那时候学会的。一直到后来表妹来到我家,才将照顾卢嬷嬷的活儿接过去了。”卢嬷嬷,便是简飞扬的亲娘,真正的镇国公夫人。只是简飞扬叫惯了“卢嬷嬷”,一时改不过来。 贺宁馨静静地听简飞扬说话,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平日里铿锵有力,不让须眉的女子,居然有了几分软弱的样子。 “后来,你都知道了,我离开了家,跟着西南军过来征兵的差官,去了西南寿昌府,做了一名小小的士卒。我很幸运地分在了郑老爹的队里,从此跟郑家人便熟识起来。”简飞扬眼望着前方,慢慢回忆着当年的事情。郑老爹便是郑娥的父亲。 贺宁馨方才“嗯”了一声,道:“我听郑娥提过,你在寿昌府生了一场大病。当时郑娥的娘亲要照顾她的小弟,没有能力同时照顾你,所以郑娥的堂姐郑娇便自告奋勇地接了你去她家,衣不解带地服侍了你一场,一直到你病好。” 贺宁馨坐直了身子,看着简飞扬的眼睛,道:“说起来,你的救命恩人其实不止郑老爹一个人。——郑娇也算你的救命恩人。” 简飞扬点头,道:“郑老爹在战场上救了我一命,却付出了他自己的命。而郑娇,只是在我生病的时候,服侍了我一场。虽然也算是救命之恩,可是同郑老爹的,绝不能同日而语。再说,”简飞扬顿了顿,“她在我病中照顾我,我也很感激她。这些年,我对西南那边从来没有吝惜过,银子、衣料、皮毛、吃食、首饰,都是源源不断地送过去的。——我花的银子,就是请个国手大夫都够了。还她的人情,也算是绰绰有余了吧?” 贺宁馨默然了半晌,问道:“你……以前有没有许诺过她什么?”看郑娇那天的样子,似乎已经以简飞扬的人自居了。 简飞扬沉默了一会儿,道:“后来病好了,她还是很关照我。经常帮我做衣裳什么的,也做过鞋。不过那时候,营里发得有鞋,她做得鞋,没法打仗的时候穿,我就没有要。不过衣裳倒是要了。”有些心虚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盯着贺宁馨的表情,生怕她突然发飙或者翻脸,都不知道要怎样哄她才行。 “我当她是大姐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别的。”简飞扬又急着解释,“早知道要了几件破衣裳,会惹出这么大的误会,当年我就应该全退回去。”又嘀咕起来:“我到了京城,每年送年礼的时候,外院都送了许多名贵的衣料回去,早就还清了好不好……”完全当是等价交换,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一件件衣裳,一双双鞋里面蕴藏的情意…… 贺宁馨失笑,又想起简飞扬那时的惨状。一个罪臣之后,本来就毫无前途。就算从了军,也就是给人做替死鬼的命。而简飞扬那时的娘,又是个西贝货,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在那样的情况下,郑娇虽然是个寡妇,却是家有余财的寡妇。她认为自己配得上简飞扬,也不算是痴心妄想。 大齐朝的女子,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改嫁的寡妇多得是.所以郑娇才存了一份心,搞出那么多的事。只可惜她遇上了一个根本没有开窍,又牢牢记住要回去娶自己从小就定了亲的未婚妻的简飞扬,所以诸多媚眼都做给了瞎子看,白费力气了。 贺宁馨相信了简飞扬,反手握住他的手,道:“看来,是她想多了。你放心,如今我是你妻子。你欠她的人情,我帮你还就是了。” 简飞扬松了一口气,笑道:“不用再还了。我早还完了。你若再还,就该她欠我们的了。——跟这些不相干的人欠来欠去,有什么意思?”明显不想再跟郑娇有来往。 贺宁馨抿嘴笑道:“也不算不相干。郑娥是我们的妹子,她是郑娥的堂姐。说来说去,都是亲戚。就照了一般亲戚来往吧。若是她还不明白,我再去敲打她。” 简飞扬连连点头:“都依你。只别再来烦我就是了。” 贺宁馨轻轻打了他一下,道:“你也不算是完全没有错。所以这一下子,算是惩罚你。” 简飞扬笑嘻嘻地拉过贺宁馨的手拍自己,道:“该打!该打!” 两人在**嬉闹了一阵子才起身。 外面的扶风等了好一会儿了,见夫人终于出来了,扶风连忙上前递过去一张帖子,道:“夫人,郑娥姑娘那里送来一张帖子,请夫人明日去做客。”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二更、三更送到,含为书友炫影的和氏璧加更。 感谢书友婀玖打赏的阆苑仙葩,感谢碧缕纱的气球和神秘果。 阆苑仙葩肯定也是要加更的。不过五月份已经排满了,后面的就要推到六月份了。书友婀玖莫怪。到时候为书友加更五次。0(n_n)ro 第二十章 正室外室 下 贺宁馨有些头疼,她绝对不信是郑娥要请她过去“坐一坐可是人家打着郑娥的名头,她还能不去吗? 简飞扬没有想那么多,随便问了一句:“郑娥在那里住的可好?若是有人欺侮她们,就报我的名儿。若是还不成,就让东兴去跑一趟。”还是很照顾郑娥那一家子。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重情重义,郑娥是郑老爹唯一的女儿,他既然认了她做义妹,就是把她同简飞怡一样看待的。 再说郑娥自己也招人疼,贺宁馨很喜欢郑娥这样的性子。至于她家的亲戚,谁家没有几个烦人的亲戚?——也不是她的错。 “命人备车,准备出门的礼。虽说郑妹妹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可是如今单门立户,咱们也不能熟不拘礼,空着手上门。”贺宁馨对扶风吩咐了一句,又笑着对简飞扬道:“若是没有国丧,郑妹妹正是要出阁的时候。如今没法子,只好让伍文定再等九个月吧。” 简飞扬点头,坐在了饭桌前面,拿勺子先给贺宁馨舀了些冬瓜蒸江瑶柱放在她的碗里,不以为然地道:“伍兄自然知道分寸,不用我们多说。” 扶风看了贺宁馨一眼,见她微微点头,笑着应了一声,自去料理。 第二天,简飞扬去了安郡王府上,贺宁馨便坐着车,带着礼物,去郑娥家里做客。 来到郑娥住的那所宅子门口,贺宁馨看见门口的栓马石已经拴了一匹马。旁边停着一辆车,一个一脸木然的车夫蹲在院墙根里,吧唧吧唧抽着一个烟斗。 贺宁馨眉头蹙了蹙,吩咐扶风道:“去敲门。” 扶风过去敲了门,过了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婆子探出头来,看见是扶风惊喜地道:“扶风姑娘,您怎么来了?”这个婆子是贺宁馨送给郑娥的,帮着郑娥看院子,有事可以直接去镇国公府报信。 扶风一惊,拿出帖子道:“不是你们姑娘送信让我们夫人过来做客的吗?” 那婆子惊讶地“啊”了一声,打开了大门道:“夫人和姐姐们快进来,我使人去内院通传一声。” 郑娥的这所院子虽然不算大,可也是内外院俱全的。 贺宁馨从马车上扶着扶风的手下了车,后头跟着两个婆子,慢腾腾地走上郑家宅子的台阶。 那婆子在前面引路,很快就带着贺宁馨到了二门上。 郑娥听了小丫鬟通传,吓了一跳,道:“夫人真的说是我发的帖子?” 那小丫鬟点点头,递上帖子。 郑娥看了看回过头来,看着在堂屋上首坐着的两个女人,有些不善地问道:“堂姐,可是你冒我的名,给大嫂下得帖子。” 郑娇站了起来柔柔地道:“是我。我不过是想着大姐帮了你这么多忙,我们也得好好谢谢人家。” 郑娥脸色板了起来,道:“大嫂跟我同岁,堂姐就不要叫人家大姐了,忒也不知礼数。” 郑娇的脸色涨得通红,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妇人,正是柳梦寒。 柳梦寒笑了笑,道:“你堂妹说得对。人家是国公夫人你也高攀不上还是叫夫人吧。”拿帕子往嘴边印了印,一幅温婉和煦的样子。 郑娥皱了皱眉不再跟她们废话,急匆匆地带了个小丫鬟,往二门上去了,正好在二门上见到贺宁馨一行人走过来。 “大嫂,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大嫂有气往我身上出就是了。”郑娥赶紧福身下来,对着贺宁馨,又羞又愧。 贺宁馨笑着将她扶起来,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内院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别不好意思。我早猜到不是你下得的帖子。” 郑娥咬了咬牙,对贺宁馨低声求道:“大嫂,其实我堂姐以前也是个胆小的人,也没那么大妁心,只是这么些年不见,她变了许多,又误交损友,才变成现在这样。——还望大嫂看在我份上,打她骂她都使得,只是好歹留她一命,也对得起我九泉之下的大伯父。” 贺宁馨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郑娥的手,道:“我晓得。只是她那个朋友,你可知道什么来头?”问得是柳氏。 郑娥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我堂姐说,这位柳夫人,是数年前搬到西南寿昌府的。本来深居简出,不与人来往。只因同我堂姐做了邻居,才渐渐熟识起来。”又笑着道:“我堂姐没什么见识,让大嫂见笑了。” 贺宁馨抿嘴笑了笑,继续问:“那她家的老爷,你堂姐见过没有?” 郑娥还是摇头,道:“我问过一次,问堂姐见过柳氏的老爷没有。堂姐说没有,不过她说,她早知道不是一般人,一定是个大官。这一次,他们去了宁远侯府,我堂姐才知道,柳氏的老爷,原来就是老宁远侯。” 眼看快走到郑娥内院的上房了,贺宁馨不动声色地问了最后一句话:“既然是老宁远侯的外室,为何穿着打扮如此寒酸?宁远侯府也算豪富,老宁远侯更是个有本事的人,怎会让自己的外室落到如此境地?” 郑娥倒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是揣测道:“大概.就是因为外室,所以没有放在心上吧。,正室夫人和孩子当然都在京里锦衣玉食。外室吗,活着的时候宠宠,人死了,自然就撒开手了。 贺宁馨没有再问,跟着郑娥进了堂屋里头。 郑娇赶紧上前深施一礼,道:“见过镇国公夫人。” 柳氏也跟着上前行礼。 贺宁馨笑着让她们起身,又道:“,我可不知道郑妹妹今日有客,没有带见面礼过来,真是失礼了。” 郑娥这边请了贺宁馨上坐,又使人送了清茶和点心过来。 郑娇和柳梦寒都退到下首,同郑娥相对而坐。 郑娇看见贺宁馨喝茶,眼巴巴地问了一句:“夫人,我以前送过来的普洱茶飞扬可还喝着?若是没了,我这里还带有许多,明儿给夫人送到府上去。” 贺宁馨端着茶杯顿了顿,含笑问道:“这位大姐的夫家可是姓赵?”郑娥以前同贺宁馨说过郑娇家的事。 郑娇的脸红了红,缩了缩脖子,道:“我男人早死了。” 郑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忙对贺宁馨道:“我两个外甥姓赵。”指明了是郑娇亡夫的孩子。 贺宁馨笑着对郑娇道:“我叫你赵家嫂子可好?” 柳梦寒在旁看见贺宁馨刁滑得很,左弯右绕,就是不上套,心里微微有些惊讶。 这个镇国公夫人贺宁馨,柳梦寒可是先前着人好好访查过的。晓得她不过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嫡长女,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并不愿意嫁给简飞扬,还装病拖了两年。并且跟他们贺家二房婶娘的外甥有首尾,差一点私奔。后来被她妁堂妹横刀夺爱将表哥抢走,她才不情不愿地嫁给简飞扬。 就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也能做上一品国公夫人,不过是有个能干的爹……………… 柳氏压抑住心底的不屑,掩袖笑着帮衬郑娇道:“都说镇国公夫人是个厚道人做什么老是提人家的伤心事?—再说,我们大齐朝的女人,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既然夫君死了那么多年了,再嫁也是正理。” 贺宁馨也跟着点点头,道:“说得有理。”转头问郑娇:“可是看中了什么人家?我们家国公爷最爱助人,到时候帮你做个大媒,管教你嫁得风风光光。”又笑着看向一旁的郑娥道:“妹子你堂姐再嫁,你可得帮着添妆啊。—我上次听我们国公爷说他们营里有好些个死了老婆的鳏夫,正寻填房呢。我看你堂姐生得好,又儿女双全,显见是个好生养的。说不定都会抢着来聘你堂姐呢!” 郑娥还未接话,郑娇却大急,赶紧过来跪在贺宁馨面前,哀求道:“夫人,夫人,求您别把我嫁出去。我不会碍着您什么事,我也不会进您家的门……” “住嘴!”贺宁馨猛然呵斥道,“越说越离谱了。 你嫁不嫁人,关我什么事?你能碍着我什么事?又凭什么要进我家的门?!” 郑娇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对着贺宁馨抽抽噎噎地道:“我和飞扬的事,都过去了。夫人不用着忙,飞扬一定会好好跟夫人过日子。若是他不肯,我一定帮着夫人劝他……” 贺宁馨被气得倒仰。若不是她完完全全相信简飞扬,就郑娇这几句话,他们夫妻非反目不可。 这个女人,真是其心可诛! 贺宁馨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地平静下来,看着郑娇翻来覆去地说着同简飞扬的往事,一言不发。 郑娇说了半天,偷眼看了贺宁馨一眼,见她已经平静下来,刚才的怒气似乎只是她自己的错觉一样,不由有些担心地瞥了一旁的柳梦寒一眼,向她求助。 柳梦寒见了,也笑着道:“镇国公夫人不必惊慌。郑娇真的不会碍着你们的事。”说着,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情形,眼里立刻湿润起来:“不过就像我一样,给人做了几年外室而已………………” 贺宁馨轻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柳梦寒摇了摇,又低头看着郑娇躲闪的眼神,道:“这年头还有人争着做外室的,我可是头一次见到。”也不再跟郑娇绕圈子,正色道:“郑娇,你今年多少岁?” 郑娇脸色一白,低了头不说话。 郑娥在旁边插嘴道:“我堂姐今年三十二了。” 贺宁馨点头:“比我们国公爷还大两岁。你这样的年岁,也只有给五十岁的老翁做外室。想给二十多岁,位高权重的勋贵做外室,你还不够格。”说着,又扳了郑娇的脑袋,对着柳梦寒那边看过去,道:“你看看你的好姐妹,比你年轻,又比你漂亮,还比你出身好得多,却也只能给老头子做外室。——你凭什么认为,我们国公爷会瞎了眼,那么多千娇百媚的黄花闺女不要,偏要你这个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寡妇做外室?” 郑娇脸色更白,梗着脖子道:“飞扬不是这样的人。” 贺宁馨将手抽出来,对身旁的婆子沉了脸道:“给我掌嘴!” 镇国公府的婆子虎着脸走过来,左手抓住郑娇的发髻往后一拉,右手上大耳刮子便扇了过去,左右开弓,打了十下,贺宁馨才叫停。 郑娇的脸上被抽得通红,立时肿了起来。 “你打我!——若是飞扬知道,定不会饶了你!”郑娇口齿含糊不清地说道,看着贺宁馨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 贺宁馨站起来,正要说话,从外面踱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堂屋门口的光都遮挡了一半。 屋里的人同时抬头看去,却正是简飞扬进来了。 郑娇惊喜地叫了一声,急忙膝行过去,抱着简飞扬的双腿,大哭起来。 简飞扬捏着拳头的手紧了紧,一脚踢出,将郑娥踢得飞了出去,撞到对面的墙上,又滚落下来。 “若是我今日不过来,还不知道你会这样信口开河!”简飞扬背着手,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郑娇冷冷地道。 郑娇被踢着了肺,大声咳嗽了起来。 贺宁馨走到简飞扬身边,道:“跟这种糊涂人生气,不值得。” 柳梦寒赶紧走过去,将郑娇扶起来,对着贺宁馨冷笑道:“男人就是会做戏。当日他在别的女人**,不也一样叫心肝?如今有了新人,就将旧人忘在脑后。——你也别得意,以后他再有了新欢,被踢的就是你了。”言之凿凿,居然说简飞扬跟郑娇有男女之事。 贺宁馨当然一个字都不信。简飞扬跟她成亲的时候,还从没有近过女人的身。柳梦寒的话,放在别的男人身上,或许还能挑拨一下。可是用在简飞扬身上,就是她机关算尽了。 贺宁馨失声笑了起来,道:“柳氏,你跟过几个男人?就一幅看穿了所有男人的样子。我跟你说,你说得话,用在你的老爷老宁远侯身上,是再恰当不过,就不要往别人身上抹黑了。——你以为你们老爷是真的为你好?不过是留着你,给他留条血脉罢了!” 贺宁馨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老宁远侯为何会留下一个外室?苦思几天,今日见了柳梦寒的种种作态,贺宁馨突然福至心灵,想明白了老宁远侯楚伯赞的用意。 柳梦寒大惊。这是她心底里最隐秘的秘密,这个贺宁馨怎么会知道?! 感谢危夕年的气球。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为书友炫影的堂主加更。0n一no 大家别忘了继续粉红票和推荐票支持。纟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请立继后 上 (含为书友炫影的堂主加更) 柳梦寒到底也非常人,只是怔忡了一瞬,便恢复了常态,抹了抹眼泪道:“你们是高门大户的人上人,哪里知道我们穷家小户的苦处。”说着,抱头同郑娇哭成一团。 贺宁馨笑着看向简飞扬,眼角余光却向柳梦寒那边看过去。 柳梦寒蹲在地上,同郑娇抱头痛哭,外面穿的青色棉布襦裙散在地上,裙子下面有件浅碧色的中裤一闪而过。 贺宁馨眼角一跳,又往郑娇和柳梦寒那边挪了几步,将桌子上的茶杯取了过来,装作两手发抖的样子,一下子将一整杯茶泼到了柳梦寒襦裙下摆。 柳梦寒一声惊叫,从地上跳起来,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气得浑身发抖,看着贺宁馨咬牙切齿地道:“你故意的!” 贺宁馨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了下来,拍了拍手,笑道:“哎哟,你们刚才说得将我吓倒了,手一抖,就握不住茶杯。”又走到柳梦寒跟前,帮她将打湿的襦裙往上略微提起来一寸,仔细瞧了瞧,像是送了一口气,接着道:“还好,你这裙子是细棉布的,里面的中裤,好像也就是缎子的。我家里虽然不算豪富,可是这些没用的细棉布和缎子还有几箱子。白收着也霉坏了,就让婆子拿出来,送你几匹吧。——也算是我赔你的。” 柳梦寒气得脸色发白。她底下的中裤,可是上好的天水碧做得,被一杯茶水泼上去,弄得湿哒哒不说,那茶水颜色染了上去,这块天水碧的料子就算是彻底毁了。 还有贺宁馨的语气,跟打发叫花子一样。 柳梦寒忍得快要吐血了,好在还有一丝理智,生生将下唇咬得出血,硬着头皮道:“不用了。这件棉布的裙子,回去洗洗就好了。” 正说着,外面有婆子进来回道:“柳夫人,您家里有下人过来送信,说是家里来了贵客,让您赶快回去。” 柳梦寒定了定神,深深地看了贺宁馨一眼,转身对郑娥道:“我家里有事,就不打扰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郑娇在后面连声叫着柳梦寒的名字,柳梦寒却脚步都没有停一下,走得决绝而匆忙。 贺宁馨站在屋门口,看着柳梦寒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联想。 看见柳梦寒对自己一个交待都没有,郑娇十分惶恐,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抱着双腿缩成一团,又将头埋在屈起的膝盖里,闷声哭泣起来。 简飞扬看了憋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死缠烂打,只想出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对郑娥道:“郑娥,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你是认她呢,还是认我?” 贺宁馨觉得简飞扬的气不应该往郑娥身上撒,伸手拽了拽简飞扬的衣袖。 简飞扬看都不看她一眼,对郑娥继续道:“总之有她无我们,有我们,无她。”彻底跟郑娇划清了界限。 郑娇将简飞扬的话听进耳里,又发出一声低低的哭声。 郑娥叹了口气,道:“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劝堂姐回去。再过几个月,我也出嫁了,这里没人,大哥就将房子收回去吧。” 简飞扬还待说话,贺宁馨下死里拽了他一下,才抢着道:“你们到底是亲戚,自己商量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说着,拉着简飞扬出了郑娥的家。 简飞扬坐在车里,脸上十分难看。 贺宁馨想了想,转了话题,对简飞扬问道:“你不是去安郡王府上了吗?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简飞扬脸色缓和了一些,道:“我帮你去打听那人的消息去了。” 贺宁馨知道说得是单先生,忙问道:“他那里怎样?” “安郡王的人说,进展顺利。说单先生着实有些手段,已经成了宁远侯的心腹,凡事都跟他商议,还让我们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消息。”简飞扬的嘴角扯起了有些讥讽的弧度。 贺宁馨看着奇怪,推了推简飞扬的肩膀,问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简飞扬笑了起来,俯身过去,在贺宁馨耳边低声道:“听单先生传来的消息,老宁远侯的外室说是有老宁远侯留下的字条,说是要立她做平妻,又不知如何说服了楚家的族长,答应要将她当作平妻上楚家的族谱。宁远侯知道这事之后,一筹莫展,单先生便给他进言,让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贺宁馨愕然。这种事如何“静观其变”?! “宁远侯居然听得进去?!”贺宁馨有些难以置信。 简飞扬笑得神神秘秘:“如今单先生说什么,宁远侯听得比圣旨还快些。——真是个人才啊,至今都让宁远侯看得见,摸不着。” 贺宁馨啐了简飞扬一口,转头看向车外,心里慢慢盘算起来。 柳梦寒回到自己租的小院子前面,看见院门口停着的宁远侯府的马车,微微笑了一下,举步端庄地进了自己的小院子。 裴舒芬陪着宁远侯太夫人在院子里头站着,抬头看见一个青衣丽人走了进来。虽然荆钗布裙,虽然蓬门陋舍,可是她走进来的样子,却像是最高门的贵妇一样,甚至有几分宫里贵人的姿态…… “两位大驾光临,蔽处蓬荜生辉。——里面请。”柳梦寒彬彬有礼地道。 宁远侯太夫人眼神暗了暗,傲慢地道:“不用了。这里多待一刻,都觉得脏。” 柳梦寒笑了笑,自顾自地进屋里去了,将宁远侯太夫人和裴舒芬晾在院子里。 “你给我站住!”宁远侯太夫人忍不住叫嚷起来。 柳梦寒没有停住脚步,却从旁边走出来一个嬷嬷,对着太夫人道:“这位老夫呼小叫,若是惊扰了我家夫人,小心我们报官。” 宁远侯太夫人气急反笑,指着那嬷嬷道:“老身活了这么久,今儿才知道什么叫‘贼喊捉贼’!” 那嬷嬷也跟着笑了笑,提醒太夫人:“这里是我们夫人的院子,不是宁远侯府。你们上门是客,就算失礼,我们也不计较。若是再得寸进尺,我们却也不是好惹的!” 太夫人自从自己的女儿做了皇后娘娘,还从未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闻言大怒,叫了自己的婆子过来,指着那嬷嬷道:“给我掌嘴!” 宁远侯府跟来的一个婆子走上前去,动手就要往那嬷嬷脸上扇去。 谁知那嬷嬷的头微微偏了偏,躲过了巴掌,又轻轻一伸手,便架住了宁远侯府婆子的右手,道:“若不是看在我们夫人面子上,定要废了你这只手!”说着往外一推,将那婆子推到地上。 太夫人看得又惊又气,说不出话来。 裴舒芬见势不妙,赶紧劝太夫人道:“娘,还是进去说话吧。”指了指台阶上的正屋。 太夫人被那嬷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听了裴舒芬的话,点头道:“进去再说。”说着,抬腿就往屋里去了。 柳梦寒端坐在正屋的上首,看见太夫人进来,站起身行了礼,又指着下首的第一张椅子,道:“夫人请坐。”又对裴舒芬点点头,让她也坐。 裴舒芬扶着太夫人坐下,自己站在了太夫人身旁,留神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见这里的家私陈设都算平常,院子也不大,看起来就很寒酸的样子。 可是柳梦寒的气势实在是同这间院子不搭界。还有那位似乎有些功夫的嬷嬷,也不像是这样的小院子用得起的下人。 太夫人没有想这么多,看着柳梦寒直言道:“你别打错了算盘。想做平妻,也得问问我几个外孙答不答应!”立时将三位皇子搬了出来撑场面。 柳梦寒微微一笑,道:“子不严父之过。就连宁远侯都不发一言,更何况外孙?” 太夫人被噎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将楚华谨埋怨了几分。——早就知道此事,却对她们一个字都不提。等到现在,说不定都上了族谱了…… 太夫人更是难受,对柳梦寒道:“你若真的想做平妻,除非我死!” 柳梦寒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事,笑得前仰后合:“你死了,我做填房,比平妻还有明公正道。”又看向裴舒芬,笑嘻嘻地道:“给你儿媳妇一样。” 裴舒芬涨红了脸。如今她最恨别人说她是填房,特别是楚谦益和楚谦谦在人前都叫她“芬姨娘”,让她丢尽了脸面。 柳梦寒哪壶不开提哪壶,裴舒芬本来不想掺和,此时也忍不住了,反唇相讥道;“若是老侯爷还活着,你做填房也行。可惜老侯爷不在了,你去地底下做填房去!” 柳梦寒轻哼一声,对裴舒芬道:“你是小辈,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又看向太夫人:“老族长回去这么久了,想必我的名字都上了族谱,夫人现在才过来聒噪,是不是晚了些?” 太夫人冷笑一声道:“名字上了族谱,也可以划了去。只要我使人回去传个话,你就一辈子只能做个外室!” 柳梦寒板了脸,站起身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还是请回吧。——过一个月,等老族长给我稍来婚书和册子,我就去宁远侯府收帐去!” 太夫人也站起来,色厉内荏地道:“到时候,看谁求谁!”说着,气呼呼地离开了柳梦寒的小院子。 等宁远侯府的人走了之后,柳梦寒的贴身侍女蒋姑姑悄然走了进来,对柳梦寒忧心忡忡地问道:“夫人,上次您不是说,只是想做二房,怎么又变做了平妻?——宁远侯府怎么可能答应?!”还有老侯爷的字条,根本是子虚乌有,是他们同老族长一起做得局而已…… 柳梦寒自嘲地笑了笑,反问蒋姑姑:“若是我说只想做二房,他们会答应吗?” 蒋姑姑想起刚才宁远侯太夫人的样子,摇摇头:“肯定也不会答应。” “这就是了。老爷说过,不能太早亮出你的底牌。所以你想要什么,一定要先抬高身价,迷惑对方。当你向对方提出更高要求的时候,对方虽然不会答应,可是会将你高看几分。这样当你有所妥协的时候,对方会觉得像是占了便宜,说不定会一口同意你妥协后的要求。”柳梦寒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镜子,慢慢给蒋姑姑解释。 蒋姑姑听得更糊涂,“我还是不懂。” 柳梦寒笑着拿起一支银簪,道:“这支簪子,本来只值一两银子。若是我给这支簪子标价一百两银子,很多人会来看,可是不会买,因为觉得太贵,不值。当我将价格降到五十两银子的时候,很多人会来抢。因为从一百两降到五十两,已经让很多人觉得占了大便宜,更会忘了这簪子本身到底值多少银子,只记得这簪子最初的标价,是一百两。” 蒋姑姑终于明白了,笑道:“原来夫人是想先震震他们,让他们乱了阵脚。然后再各自退让一步:他们允许夫人进门,夫人不再坚持做平妻,可以只做二房姨娘。”这才是柳梦寒真正的目的。 柳梦寒点点头:“这不明白过来了?——我要的是宁远侯府的正式名份,偏房无所谓,总比我现在妾身未明要强。”又将胳膊撑在桌上,一筹莫展地道:“老爷留下的那些死士,也越来越不听使唤。我进宁远侯府,也是想借助宁远侯府的势,将手里的死士收拢过来,免得他们一个个反水……” 蒋姑姑拿了牛角篦子过来,慢慢给柳梦寒篦着头发,心疼地道:“夫人何苦呢?咱们在寿昌府住着,安安逸逸地不好?” 柳梦寒一脸戾气:“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虽然安逸,可是如一潭死水,还不如死了算了。——我的孩子也不要过那样的日子。他们应该同宁远侯府的孩子们一样,出入宫禁、高门,结交皇子、贵人……” 蒋姑姑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柳梦寒又将以前抄的册子拿了出来,仔细读了读,皱着眉头道:“裴舒凡号称有宰相之才,也不过如此。——如今皇后娘娘也没了,她的计策,算是全打了水漂。”说着,将那本册子撕碎了,又吩咐下人拿了个火盆过来,将撕烂了的册子扔进了火盆里,一把火都焚了。 “夫人此计,其实也有一些漏洞。”蒋姑姑默然了半晌,又道。 柳梦寒偏头看了蒋姑姑一眼,“有何漏洞?” “若是他们就晾着夫人,不理睬怎么办?——老族长那边只是做戏,根本不会真的将夫人当作平妻上族谱的。”蒋姑姑到底是旁观者,看得比较清楚。 柳梦寒也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此时也无计可施,只好下猛药,希望他们乱了阵脚,我们就有机可乘了。” 这边宁远侯太夫人同裴舒芬回了宁远侯府,气得命人将宁远侯楚华谨叫了进来,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 楚华谨也觉得有些不妥,对太夫人安慰道:“娘别急,儿子派人回祖籍瞧一瞧,看看老族长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爹留下的字条,也带回来让人辨辨真假。” 太夫人听了,转嗔为喜,道:“赶紧使人回去。我倒不信,老族长真的敢一手遮天!” 过了几天,楚华谨挑得人还没有动身,朝堂之上要求立后的折子如同雪片般飞向宏宣帝的案头,都称一国不可无后,督促宏宣帝早立继后。 宏宣帝将这些折子都转给文渊阁的阁臣商议,自然也有礼部和宗人府的官员参与讨论。 裴舒芬这一阵子,趁着太夫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柳梦寒那里,便私下里做了些手脚,将二老爷楚华诚和二夫人黄氏一家人赶出了宁远侯府。 如今的宁远侯府,只有大房一家同太夫人住在一起。 二老爷楚华诚和二夫人黄氏本来不想搬,可是督促圣上立后的折子一上,他们立即就搬了出去,且四处跟人说,他们已经跟宁远侯府分了家的,不算是宁远侯府的人。 裴舒芬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楚华谨告诉她的。 “侯爷,此话当真?”裴舒芬有些傻眼。她知道圣上是会立继后的,可是没想到这样快。皇后才刚刚走了三个月…… “你们男人,薄情寡性,真是……”楚华谨捂住了裴舒芬的嘴,知道她下面一定没有好话。 “圣上也是你能非议的?以后还不小心点儿!”楚华谨轻声警告裴舒芬。 裴舒芬撇了撇嘴,收回了要出口的恶言,改口问道:“圣上会立谁做继后?” 楚华谨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躺在**,看着床顶的缠枝藻叶图,道:“目前还不清楚。”又发牢骚:“自从我从西南回来之后,圣上就对我不咸不淡地。现在皇后娘娘又去了,就跟我们越发疏远了。” 裴舒芬默然,晓得楚华谨说得是实话。她自己就是填房,当然知道后妻有多少种手段,可以将前妻的痕迹抹杀得干干净净,甚至让男人对逝去的妻子从怀念到痛恨都行。——因为大部分男人在后娶的小娇妻面前,都会精虫上脑,无法正常思考。 感谢ndyli、紅豆妮、浅颜暖语、82jing、碧缕纱打赏的气球。感谢婀玖书友打赏的第二个阆苑仙葩。感谢碧缕纱书友打赏的灵兽蛋。 恭喜碧缕纱和婀玖成为本书的前两位盟主。好激动啊,俺写文生涯里也有盟主了,而且是好事成双,一盟就盟俩。0(n_n)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粉红票和推荐票是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啊。0(n_n)ro 第二十二章 请立继后 中 裴舒芬坐在楚华谨身边皱眉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个“以色侍人”的法子,推了推楚华谨翘在她身边的二郎腿,低声道:“……………不如,将妹妹送进宫去。”说得是楚家的庶女,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称的楚中玉。 楚中玉今年已经十九岁,婚事在宁远侯太夫人故意疏忽之下,至今还没有着落。 楚华谨皱了皱眉头,看着裴舒芬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中玉是庶女,不能入宫为妃。” 裴舒芬笑了笑,道:“我最近也读了许多大齐朝的史书,看见有些书上,说庞贵妃其实不是嫡女,也是庶女,只因为生得天姿国色,他们家才给妫‘弄了个嫡女的身份入宫……” 这种事,在前朝流云朝的时候也有过。有些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入宫的女子,若是被皇帝看上了,都会改名换姓入宫。有时候就算是掩耳盗铃,可只要明面上说得过去,没有多少人去深究,或者敢于深究入宫女子的真实身份。——除非皇帝根本不知道。 欺君之罪当然没有人能承受得了。 可是如果先禀过皇帝,又或者是皇帝主导,就不算欺君之罪了。 楚华谨却嗤笑一声道:“你哪看得是史书?——野史吧?实话跟你说,庞贵妃是确确实实的嫡女,后来有野史说她是庶女,不过是故意往她身上抹黑罢了。反正她倒台了,整个庞家都被灭族了,当然说什么都行。” 裴舒芬好奇:“你怎会知道她是嫡女,而不是庶女冒充的?” 楚华谨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宁远侯府,就是铲除庞贵妃和庞家起家的。为了抓庞家的小辫子,起先也在庞贵妃的身份上做过文章,后来发现她的身份并无可疑,才停了手,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当时这件事…裴舒凡跟他通过气的。 楚华谨也没有详细地说,只是道:“我说是就是,你还不信我?”乜斜了眼睛看着裴舒芬。 裴舒芬伸手过去,帮着楚华谨推拿起来,笑道:“侯爷说得,妾身当然信。不过…真的没有法子将妹妹送进宫去?——妹妹生得这样美貌,不进宫实在可惜了。” 楚华谨舒坦地闭上了眼睛,道:“生得美又怎样?——就怪她不会投胎吧。若是投胎在我娘肚子里,如今也是一宫主位了。可惜是个丫鬟生的,以后能做填房就不错了……” 裴舒芬听了十分不是滋味,嘟哝道:“出身又不能自己选。难道生下来不如别人,就一辈子不如人了?” 楚华谨得意地道:“也不能一概而论。若是男子,其实嫡庶无所谓,只要自己有出息就行。可是女子…到底就差一截了。” 裴舒芬手里也不闲着,慢慢往上捏着,从楚华谨的小腿,到膝盖,又慢慢往大腿根部揉按了过去…… 楚华谨笑着握住她的手…睁开细长的丹凤眼笑道:“………………忍不住了?小**妇,今儿不喂饱你,少不得你要给侯爷我戴绿帽子………………”一边说,一边将裴舒芬从脚边拉了上来。 裴舒芬脸上一红,嗔道:“侯爷这么说,妾身可不伺候了。”嘴里说着“不伺候”,身子已经跨坐在楚华谨的腰间,咬着下唇…慢慢磨蹭起来。 楚华谨发现自己已经有好几个月也没有近过女人的身子…也有些耐不住,从底下褪了裴舒芬的裙子和中裤…扶着她的臀儿就往慢慢硬起来的话儿上坐了下去。 这一次,楚华谨只动作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发了出来。 裴舒芬满脸潮红,刚有了些意思,便发现楚华谨已经结束了,忍不住抱住楚华谨,酸溜溜地问:“侯爷在方姨娘那里就是龙精虎猛,到了我这里,就浅尝辄止……” 楚华谨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知怎么回事,竟像是有些守不住精关的样子,跟以前大相径庭。 “可能是累了。你也知道,我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了。罢了,今儿就歇在你这里。明天早上,看爷不杀得你丢盔弃甲!”楚华谨一边笑,一边宽了外面的衣裳,倒头便睡。 裴舒芬叹了口气,起身去让桐月悄悄地提了桶热水进来。 桐月在外间守着,居然没有听见里间有云雨的声音,十分惊讶。以前两个主子跟吃了药似地,不折腾一两个时辰不会罢休。今日可真是怪了,不仅快,而且无声无息。 桐月在心里纳着闷,出去悄悄舀了热水拎过来。 裴舒芬洗了洗,睡在了楚华谨的外面。 到了夜深,裴舒芬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人身上一片火热,像是发烧了。 裴舒芬吓了一跳,赶紧掌了灯,又使人去外院传个大夫进来。 大夫深夜进府,给楚华谨诊治了一遍,却也说不出所以然,仔细问了裴舒芬睡前都有些什么症状。 裴舒芬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大夫也是精乖,看见宁远侯夫人这个样子,定是跟宁远侯敦伦过了,便满脸含笑道:“还好,看来是先热再冷,冷暖失调。 老夫开幅药吃吃就好了。” 裴舒芬涨红着脸,让人跟着去取药方,抓药,又连夜熬药,给楚华谨灌了一碗下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楚华谨的烧果然就退了,人也好了许多,就是还是有些疲倦的样子。 宁远侯太夫人听说宁远侯昨日晚上突然生了急病,也吓了一跳,扶着丫鬟过来看他。 见楚华谨的高烧已退,人也精神了许多,太夫人才放了心,安慰了楚华谨几句,就指桑骂槐起来:“儿啊,你的身子金贵,可别被那些妖精淘空了身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还不能到中澜院里来,怎么有些人就是守不住?!” 裴舒芬低着头站在一边不说话,对面站着的四个姨娘都脸色各异,看着侯爷不说话。 楚华谨瞥了裴舒芬一眼,也有些怜惜她,讪讪地对太夫人道:“这几天累了…所以才过来这边歇着的。” 太夫人不信,叫了自己特意放在这里的婆子来问。 那婆子昨日也没有听见声响,闻言忙道:“侯爷说得是实情。太夫人放心,夫人晓得分寸的。” 太夫人方才罢了,又对楚华谨心疼起来:“是不是请立继后的事让你累着了?——唉,娘娘不在了…咱们府,就一日不如一日。以后圣上要是立了继后,哪里还记得我们宁远侯府?”说着便抹起泪来。 齐姨娘听了心里一动,忙福一福,道:“侯爷、太夫人、夫人有大事商议,婢妾就不在这里添乱了,先下去了。” 后面的几个姨娘也跟着屈膝行礼。 太夫人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了,又问屋里的人:“益儿和谦谦怎么没有过来问安?他们妁老子病了他们不说过来侍疾,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屋里的人看了看裴舒芬,都不敢说话。 裴舒芬忙道:“世子大概进宫去了。乡君还小,过来也是让侯爷头疼,所以媳妇跟他们的下人说了让他们晚上再来请安。” 太夫人摇摇头,叹息道:“这两个孩子如此不识大体,以后这个宁远侯府,怎么能交到益儿手上?!” 楚华谨低垂着头不说话,裴舒芬打着哈哈安慰太夫人:“他们年岁还小,等以后大一些就好了。”只字不提楚谦益和楚谦谦对她不敬的举动。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不再提两个孩子,见屋里没了外人问楚华谨:“宫里的事你跟大皇子说清楚没有。”拿着拐杖往地上杵了杵:“到底都是谁这么不顾廉耻,皇后才去了不到一百天就急吼吼地要立后!——若是让我晓得是哪一家作祟,我非上门去啐他一脸唾沫不可!” 楚华谨面色怪异地看了裴舒芬一眼,裴舒芬正好看了过来,两人不约而同的脸红了。 太夫人骂了半天,看见面前两个人神情尴尬,才想起来自己府里的事,不由更是恼怒,拿着拐杖就捶了裴舒芬一棍,瞪眼道:“都是你不好!——哄着老大不顾体面,也要娶你过门,还求着皇后娘娘下旨!你看,如今打脸了不是?!” 裴舒芬当年也是楚华谨的原配嫡妻死了不到百日,就由皇后娘娘亲自下旨,迎娶过门的。 若是群臣抬出当年皇后做下的先例,他们宁远侯府想反驳都反驳不了。 裴舒芬无法,只好给太夫人跪了下来,低了头不说话。 楚华谨忙将话岔开,对裴舒芬道:“你起来,去给我和娘做两位杏仁茶面子过来。我有话要跟娘说。” 裴舒芬看了太夫人一眼,并不敢起身。 太夫人见裴舒芬这样恭顺的样子,极为满意,坐到了楚华谨床边,对裴舒芬道:“没听见你们侯爷的话吗?还不去做杏仁茶面子?” 裴舒芬应了是,起身往外走。 太夫人在后面叫道:“你要亲手做!若是指使下人,我听见了可不依的。” 裴舒芬闷闷地应了一声,自去小厨房命人烧水,自己取了杏仁茶面子过来冲泡。 内室里只剩下太夫人和楚华谨两人,婆子丫鬟都守在外面的隔间,隔了两间屋子的距离,当然是鸦雀无声。 太夫人便问道:“你可知圣上嘱意哪一家?”问得是继后人选。 楚华谨眉头皱得更紧:“以欧阳家为首的翰林,都上折子,请圣上立皇贵妃为后。” 太夫人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气,道:“……皇贵妃?!”马上又想到,除了皇贵妃,还有谁在皇后薨逝之后,更有资格?! “就她一人?”太夫人又问。 楚华谨摇摇头,“当然不止她一人。也有人请旨立岚昭仪为后。”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为了拍简飞扬的马屁。”岚昭仪是简飞扬的嫡亲表妹,自己并无亲生皇子,而是抚育着赵婕妤所出的五皇子。 太夫人想了想,道:“岚昭仪倒不足为惧。 还有吗?” 楚华谨没精打采地道:“还有一些。都是宫外的。”想起一事,笑吟吟址'对太夫人道:“齐姨娘的娘家,就是定南侯府的二房嫡女,也有人推举。——若是能成,对咱们家倒也不差。” 太夫人如今听见妾室姨娘就头疼,闻言冷冰冰地道:“齐姨娘一个妾,她的娘家堂妹若是做了皇后,你当如何?将她扶正不成?” 楚华谨嘿嘿一笑,脑袋往后缩了缩,居然并没有反驳。 太夫人窒了窒,想了半天,忍不住道:“那舒芬可怎么办?——贬妻为妾?你不怕裴家?不怕别人参你一木?” 楚华谨抹了抹下颌上刚刚长出来的訾须,顾左右而言他:“定南侯府这次来势汹汹,居然得到首辅赵之庆的支持。——看来是志在必得,不容小觑啊。” 上一次,定南侯府里还争过大皇子的正妃这个位置,可惜后来败给了涂翰林家的嫡长女。上次的人选,是齐姨娘哥哥的女儿。这一次的人选,是齐姨娘二叔的嫡女,也是齐姨娘的堂妹,据说一向养在深闺,也是知书达理,生得也是容色过人,更有一项不足为外人道的好处。 太夫人更是惊讶:“首辅赵之庆的长媳,不是舒芬的庶姐?——他支持定南侯的嫡女做继后,岂不是有意为难舒芬?”又问楚华谨:“他们晓得舒芬和首辅家长媳的姐妹关系吧?” 楚华谨笑了笑,道:“当然知道。不过,定南侯府在赵之庆那里下了大功夫,赵之庆眼看快要致仕了,这是要临走的时候捞一笔呢。” 裴舒芬端着两碗杏仁茶站在门帘外头,一字不漏地将屋里母子俩的对话都听了进去,一双胳膊不由发起抖来。 她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没有将两碗杏仁茶倒扣在地上,依然笑着对屋里的人道:“侯爷、娘,杏仁茶做好了。” 屋里的人停了说话,过了半晌,楚华谨的声音传出来:“端进来吧。” 裴舒芬笑着将托盘放到右手臂上,左手撩开了帘子,道:“热乎乎的,有些烫。要不要再做些凉粉送过来?” 太夫人和楚华谨都有些心虚,不过看裴舒芬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便试探地问道:“在外面等久了吧?——可烫着了?” 昨天难道是“打赏日”?收到好多书友的打赏。多谢大家的热情支持。大家订阅和粉红票支持俺已经非常感激了。还热情地打赏,俺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三章 请立继后 下 (含为轩辕御谶的和氏璧加更) 裴舒芬听见太夫人试探的问话,抿着嘴笑,坐到了楚华谨的床边,拿了勺子放在杏仁茶面子的碗里,双手捧着给楚华谨递了过去,道:“还好我走得快,做好就端进来了,并没有烫着。”又给太夫人捧了一碗过去。 太夫人和楚华谨都有些讪讪地,接过杏仁茶面子吃了起来。 裴舒芬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笑着问:“侯爷,今儿我想去巡一巡我的那几个铺子,可否午时过后,就出府去瞧瞧?” 楚华谨满口同意,还对太夫人赞道:“娘,舒芬将那几个铺子打理得十分妥当,儿子想着,还要多给几个铺子让她打理呢。”有些心虚的样子。 太夫人也转了笑容,道:“舒芬又聪明,又好学,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呢!”语气有些夸张。 裴舒芬在心里冷笑,面上却还是笑得畅意,摆出一幅谦逊的样子,道:“侯爷和娘谬赞了。我那几个铺子,也不过将将持平而已。若不是我经常看着,不知道赔成什么样子了。”一边说,一边将太夫人和楚华谨吃完的茶碗放到托盘上,“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午食备得怎样了。”说着,转身出了内室。 太夫人看着裴舒芬远去的背影,悄悄问楚华谨:“她应该没有听见吧?” 楚华谨想了想,道:“应该没有。舒芬的城府没有她嫡姐深,心里想什么,脸上都看得出来。——娘不用担心。” 想起单先生的话,楚华谨又笑了一下,对太夫人悄悄地道:“……娘也别太在意裴家。她早把裴家人得罪狠了。” 楚华谨如今对单先生无话不谈,这种家务烦难事,也都倾囊相诉。单先生就觉得裴家人未必再会给裴舒芬撑腰。 太夫人看了楚华谨一眼,反而有些担心:“眼看裴家的老大要做首辅了,若是裴家人真的对舒芬不闻不问,那大皇子……”担心裴书仁作梗,给大皇子的太子之路制造障碍。 楚华谨随口就道:“这娘不用担心。单先生说了,只要益儿和谦谦还姓楚,裴家人就一定会站在大皇子这一边。” 说起楚谦益和楚谦谦,太夫人又是一脸不虞的样子,冷哼一声道:“裴家人生生将两个孩子宠坏了。”说着,将楚谦益和楚谦谦最近对裴舒芬不敬的事又说了一遍,还道:“你说,舒芬好歹是他们的母亲,他们这样不孝,我们宁远侯府的名声都要被他们毁光了!” 楚华谨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道:“如今诸事繁杂,娘暂时不要对益儿和谦谦过苛才是。等请立继后的事情尘埃落定,我再想法子。” 请立继后的事情,当然是最重要的大事,关系到宁远侯府以后数百年的地位和荣耀。 太夫人拄着拐杖起身,道:“齐姨娘那里,你得多去几次才是。” 楚华谨点头笑道:“不用娘说,我会常去的。” 太夫人起身回了自己的慈宁院,留下楚华谨一个人在屋里想着法子。 裴舒芬出到外面,先去了厨房,看了一下今日的膳食准备,见都预备妥当,便吩咐了一下管厨房的婆子,让她可着时辰将太夫人和侯爷的午食送过去。 婆子应了,送裴舒芬出了厨房。 从厨房里出来,裴舒芬不想回中澜院的上房,便直接拐去了旁边的库房里,使人取了几样尺头,又将自己琅缳洞天里的上好人参取了两支出来,装在一个大匣子里,备了一份厚礼。 裴舒芬的大丫鬟桐月见了,有些不解,悄悄地问她:“夫人要去别府做客?” 裴舒芬点点头,道:“取一份帖子,让外院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桐月赶紧去传话,又去外院大管事秦力生那里要了一份宁远侯府的帖子。 秦力生赶紧命人取了一份过来,亲自给桐月送了过去。 桐月看了看帖子,笑着跟秦力生寒暄:“听说秦大管事定亲了?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大家也好凑个份子,给秦大管事贺喜。” 秦力生一愣,忙作了个揖道:“桐月姑娘说哪里话。我秦力生孤身一人,又是奴仆之身,哪有姑娘看得上?——还请桐月姑娘不要以讹传讹,以免坏了别的姑娘的名声。” 桐月抿嘴一笑,问道:“秦大管事年岁不小了吧?想是心气太高,一般的姑娘都看不上?不如我跟我们夫人说一声,给秦大管事指门好亲事?” 秦力生愣了一愣,看见桐月满脸笑容地看着他,脸上两颊微微飞出一丝红晕,竟然有些像桐露的样子,不由看住了。 桐月见秦力生看着自己发呆,心里更甜,轻轻咳嗽一声,道:“秦大管事好生保重,我先走了。”说着,转身迤逦而去。 秦力生回过神来,知道桐月误会了,心头大急,赶紧去苦思对策不提。 裴舒芬坐在中澜院的偏厢里等了半天,才等到桐月姗姗来迟,不由皱了眉头问她:“你生孩子去了?——费那么多功夫才取个帖子。” 桐月脸上更红,低了头弄着衣角不说话。 裴舒芬看见桐月这幅样子,像是在思春,心头一沉。——可别又想爬侯爷的床,她可受够了…… “外院的车备好了吗?”裴舒芬问道,装作没有看见桐月的样子。 桐月点点头,声若蚊呐:“……好了,外院车马房的人说,很快就可以走了。” 裴舒芬起身往外走,对桐月吩咐道:“让人抱着礼物,小心些,别撒了。——你跟着我一起去。”本来是想带着桐云出去,如今看见桐月的样子,裴舒芬不想看见第二个桐星,当然不能将她单独留下。 桐月应了,使人去将礼物拿过来,跟着裴舒芬出了二门,往外院坐车去了。 宁远侯府的大车拐过了街角,裴舒芬便吩咐车夫:“去首辅赵之庆家。” 桐月十分惊讶,问裴舒芬:“夫人,不是要去巡铺子?” 裴舒芬笑道:“先去见见我二姐,再去巡铺子也不迟。” 桐月忙奉承裴舒芬:“夫人的娘家大哥马上要做首辅,二姐又是嫁得现任首辅的儿子。这样大的靠山,除了公主娘娘,没人比夫人更厉害。” 裴舒芬笑了笑,索性不绕圈子,问桐月:“……你今儿是怎么啦?看上谁了?跟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给你做主?” 桐月没想到裴舒芬这样好说话,在马车上就赶紧给裴舒芬跪下了,求道:“夫人若是看桐月这些年服侍得好,还望夫人帮着桐月指一门好亲事。” 裴舒芬一愣。——难道不是看上了侯爷? “你是说,想嫁人?”裴舒芬有几分惊喜。嫁人可不是收房,这是两码事。 桐月含羞点头,看着裴舒芬,两眼如两汪春水,艳丽动人。 裴舒芬心里一轻,含笑扶了她起来,问她看上了谁。 桐月羞答答地道:“他人好,又有本事,只是心气高。——还望夫人帮忙成全。” 裴舒芬听了这话,却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快说,到底是谁。若是你看上的人位置太高,我可是无能为力。” 桐月忙道:“没有!没有!——就是,就是,外院的大管事……秦大管事。”脸上已经红成一片。 裴舒芬听说是秦大管事,眼珠子转了一转,已是大喜,一把抓过桐月的手,连声问道:“你可真的想好了?想嫁给秦大管事?” 桐月点点头,有些含羞地道:“奴婢今日问过他,他说他还未定亲,也未娶亲。”又有些担心:“秦大管事人好,又有本事,也不知看不看得上奴婢。” 裴舒芬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桐月的手,打了包票:“别担心。有夫人我给你做主,你就等着做秦大管事的新娘子吧。”说得桐月心花怒放,越发奉承裴舒芬不提。 两人在车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首辅赵之庆的家门口。 裴舒芬命人送上拜贴,说在门外等着。 裴舒芬的二姐裴舒兰正在家里跟婆母说话,听见外面有人来回,说她娘家妹妹过来拜访,以为是三妹裴舒芳过来了,笑着对自己的婆母苏夫人道:“我三妹去了外洋,说是要两三年才能回来。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拜贴,却是写着“宁远侯府”。 裴舒兰有些尴尬,讪讪地又道:“是媳妇弄错了。不是我三妹,是四妹。” 苏夫人生得极美,人又谦和大度,本来是二房姨娘,后来扶了正,但是在裴舒兰面前,从来不曾摆过婆母的架子。婆媳二人处得跟亲生母女一样,非常融洽。 “三妹、四妹,不都是你妹妹?有什么值得你害臊的?快去吧,你们姐妹多年未见,也好亲近。”苏夫人笑着让裴舒兰出去见客。 裴舒兰福了一福,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离了苏夫人的上房,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一路走,一路琢磨。四妹从来没有到自己的夫家来过。以前姐妹几个回娘家的时候,还能聚一聚,说说话,后来四妹连娘家都很少回。三妹又不知为了何事,同四妹断绝了来往,自己本来跟三妹更亲近,自然也就疏远了四妹。可是如今四妹主动上门来,自己也不能避而不见。 “是她一个人,还是宁远侯也来了?”裴舒兰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拜贴。 回话的婆子忙道:“只有宁远侯夫人一个人,在外面的车上等着呢。” 裴舒兰叹了口气,将拜贴放在桌上,道:“使人领她们进来吧。” 裴舒兰身边的丫鬟赶紧出去传话。 过了一会儿,裴舒芬跟着裴舒兰身边的大丫鬟进来了。姐妹彼此见过,裴舒芬又送上礼物,寒暄几句,便分了宾主坐下。 裴舒兰这才仔细打量裴舒芬,见她如今也有十八岁了,身子长成,体态妖娆,只是脸上有股愁苦之色挥之不去,想是填房做得也不是很顺心顺意? “几年不见,二姐容颜未改,更胜从前。——不如跟妹妹说说,二姐都是怎么保养的?”裴舒芬看着裴舒兰的样子,半是奉承,半是真心地问道。 裴舒兰抚了抚自己的脸,含笑道:“都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说什么保养?真是笑掉别人的大牙。”又招呼裴舒芬:“坐。我们这里有上好的杏仁茶面子,可要来一碗?” 裴舒芬听见杏仁茶就生气,忙道:“不用了,清茶就行了。” 裴舒兰便使人上了清茶过来。 两人对坐喝茶,又闲话了一回,裴舒兰便问道:“你可是有事?” 裴舒芬勉强笑了笑,道:“有这么明显?” 裴舒兰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单留了姐妹二人在隔间,问她:“有话就说。我们是亲姐妹,要是拐弯抹角,就太见外了。” 裴舒芬这阵子,就没听见过这样掏心窝子的话,闻言立时站起身,跪在了裴舒兰面前,泣道:“二姐,你这次不帮我,我就死定了!” 裴舒兰大惊,赶紧起身拉裴舒芬起来,嗔道:“呸呸呸,小孩儿口无遮拦,说什么胡话呢?” 裴舒芬拿帕子捂了脸,抽抽噎噎地道:“二姐,我的命好苦!我不像你们,可以做原配正室,只能做填房。如今,就快连填房都做不了了……” 裴舒兰叹了口气,拉着裴舒芬一起坐到椅子上,劝她道:“当年我们都劝你,你就是不听。” 裴舒芬脸红,道:“我那时候年岁小,不知轻重。还有皇后娘娘谕旨,不得不从。” 裴舒兰也知道裴舒芬嫁为宁远侯继室,是皇后娘娘特旨的,也不完全是她的错,便安慰她道:“这些年你的委屈,我也听说过。不过女人呢,嫁给谁都差不多,最重要等你生了孩子就好了。到时候,男人靠不住,还有孩子。” 裴舒芬更是悲从中来,抱着裴舒兰嚎啕大哭了一场。 等裴舒芬哭完了,裴舒兰又命人端了脸盆过来,给裴舒芬重新梳洗。 “这下可觉得舒服了?”裴舒兰笑着将一支点翠素银簪子插上了裴舒芬重新梳过的发髻上。 裴舒芬勉强笑了笑,终于说了来意,求道:“二姐,我从来没有求过二姐任何事。今儿冒昧前来,就是希望二姐能帮我一次,求你的公爹高抬贵手,不要支持定南侯府的二房嫡女做继后的人选。”说着,又给裴舒兰跪下磕头:“二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裴舒兰满脸为难地拦住了裴舒芬,道:“这事可不是我能做主的。其一,我公公在朝堂之上,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根本就不是别人可以左右的。其二,”裴舒兰顿了顿,有些迷惑不解:“定南侯府的嫡女做继后,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位姑娘得罪过你?” 裴舒芬咬咬牙,道:“二姐今儿既然问了,我也家丑不怕外扬,就跟二姐说实话。——我们侯爷有一房妾室齐姨娘,便是定南侯的嫡长女。如今这继后的热门人选齐二姑娘,便是齐姨娘嫡亲的堂妹,是她二叔的嫡女。若是定南侯府的嫡女做了继后,我们太夫人说,就要……要扶正齐姨娘,将我贬作妾室……”话为说完,又哭了起来。 裴舒兰大吃一惊,气得站了起来,在屋子来回走动,怒道:“我们裴家三百年书香世家,他们居然敢如此侮辱我们裴家人?!——你放心,我现在就带你回娘家,寻爹爹和大哥做主。”又劝裴舒芬:“裴家到底是你的娘家,你怎么能和娘家生分了呢?” 裴舒芬羞愧万分。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娘家有什么用,一直觉得自己只要哄好了老公和婆婆,就能无往而无不利。娘家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自己拿来讨好婆家的垫脚石而已。 “二姐,爹和大哥都生我的气呢……”裴舒芬怯生生地道。 裴舒兰忙道:“你只要真心悔改,他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机会的。”更重要的是,裴家人不喜裴舒芬是一回事,可是外人要来踩裴舒芬,踩的就是裴家人的面子,这是万万容不得别人践踏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丫鬟来报,道苏夫人亲自送了两盘子点心过来了。 裴舒兰忙起身道:“哎哟,是我疏忽了,应该先带你去给我婆母问安才是。” 苏夫人正好从打开的帘子里走了进来,闻言笑道:“不用,不用。来,我让厨房仿着内造的点心,做了一样荷叶酥,一样糯米南瓜糍。——你们尝一尝,看合不合胃口。” 裴舒芬忙站起来,同裴舒兰一起行礼,又仔细打量苏夫人,见她四十多岁年纪,脸上一点皱纹都看不出来,肤色细腻白皙,媚色天成。说话的时候,眼波流转,未语先笑,不若寻常女子,心里也暗暗称奇。 等苏夫人走了,裴舒芬叹了口气,道:“你婆母真是命好。”虽是小妾,却能扶正了。自己虽是正妻,却有着被贬为小妾的危险。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裴舒兰忙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又问裴舒芬,要不要现在就回裴家。 裴舒芬窒了窒,满面含羞地求裴舒兰:“二姐,你还是先求求首辅大人,好不好?若是首辅大人不允,我们再回裴家好不好?——就算是为了我的脸面。” 二更、三更送到。含为书友轩辕御谶的和氏璧加更。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继续投啊,俺接着呢~~~ 感谢碧缕纱的气球,82jing的桃花扇,zye1978的香囊,炫影的和氏璧,卡卡潔的平安符。默,俺是不是又欠了一次加更?ro 第二十四章 沆瀣一气 上 裴舒兰十分为难。她不过是媳妇,就连她夫君的事,她都很"置喙,更别说是公爹的事,更隔了一层。 可是裴舒芬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又让她觉得有些可怜。 无论怎么说,如果裴舒芬被贬为妾室,扫得是裴家的脸面,已经不是裴舒芬一人的脸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裴舒兰叹息道。这宁远侯府真真不是人待的地儿。就她们大姐那样大才的女子,都栽在里头,连命都送了,更何况她们几个没有念过多少书的庶出的姐妹? 裴舒兰记得,当年大姐是跟哥哥们一起进学念书的。跟几个妹妹的年岁本来相差就大,平日里除了尽一尽长姐的责任,大概跟她们话都不说的。不过那时候她们还小,估计说了她们也听不懂。也就裴舒兰还记得一些大姐裴舒凡未嫁时的样子。 裴舒芬哭丧着脸道:“木已成舟,只求二姐垂怜。” 裴舒兰想了半天,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问问我婆母。若是她觉得行,就请她帮着说说情吧。若是她说不行,我可就无能为力了裴舒芬还想再求,可是裴舒兰已经起身出去了。 来到苏夫人的院子,裴舒兰硬着头皮对苏夫人道:“娘,媳妇有事相求。” 苏夫人拿着大银剪正在修整一盆兰花,闻言放下银剪,去一旁的铜盆里洗了手,拉着裴舒兰坐下,问她:“有事就说,别求不求的。咱们是一家人,便说两家话。” 裴舒兰勉强笑了笑,声音越来越低:“………………娘知道,媳妇的四妹,是宁远侯府的填房夫人。” 苏夫人笑着点点头道:“宁远侯的填房夫人,当然知道啊。”又掩着袖子笑:“这京城里不晓得宁远侯夫人的,恐怕是少数。” 裴舒兰脸上臊得火辣辣的,又道:“定南侯府的嫡长女,是宁远侯的妾室。” 苏夫人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问裴舒兰:“有话直说,别绕圈子。” 裴舒兰只好给苏夫人跪下,眼里也有些湿润:“我跟娘说实话,我四妹刚刚对我说,如果定南侯府二房的女儿做了继后,宁远侯就打算将那定南侯府的嫡长女齐姨娘扶正……”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苏夫人已经完全明白过来,颤抖着声音问道:“所以,你的四妹来求你让我们家,不要支持定南侯府的女儿做继后,是也不是?” 裴舒兰羞愧地点点头。 苏夫人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言语,末了对裴舒兰挥了挥手,道:“这是男人们的事,不是我们女人能掺和的。你回去跟你四妹说,如果不想做妾,或者被休,就去求你们的娘家。我们老爷既然站了出来,就是开了弓的箭,回不了头了。”说完这话苏夫人一反常态的端茶送客将裴舒兰请了出去。 裴舒兰也知道就是这个结果,不过姐妹一场她问都不问,就一口回绝,也忒绝情了。如今她能做的都做了,后面就要看四妹自己的造化了。 裴舒兰回到自己的院子,裴舒芬见裴舒兰走进来,满怀希望地站了起来,问道:“你婆母怎么说?” 裴舒兰摇摇头,道:“不成。我婆母说,这事已成定局,不是我们女人家能伸手的。” 裴舒芬十分失望,低了头说不出话来。 裴舒兰想了想,劝裴舒芬不妨血性一些,如果宁远侯府真的敢这样做,索性破釜沉舟:“我们裴家书香世家,从无做妾之女,也无休离之女。若是宁远侯府真的如此对我们裴家,为了我们裴家的名声,你就算一头撞死在他们面前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裴舒芬听了裴舒兰的话,霎时觉得无比的绝望,恨恨地啐了一口,道:“你宁愿看着亲妹妹去死也不愿帮一把!——我算是白认你这个姐姐了!”说着,一阵风一样地离开了首辅赵家的府上。 裴舒兰在后面叫都叫不住,只好匆匆又去了婆母那里,想求婆母允许她回娘家一趟。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苏夫人却是犯了心口痛的毛病,已经倒在**起不来了。 裴舒兰一看婆母病了,也无法抛下婆母,自己回娘家去,便留下来侍疾。又因事关重大,并不敢打发婆子下人回去娘家报信,就把这事耽搁了下来。 裴舒芬离开首辅赵家,只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却无处可去,不由悲从中来,在宁远侯府的大车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桐月并没有跟到里间屋里去,所以并不知道夫人跟她自己的二姐说了些什么,还以为是姐妹间的口角,便在旁边慢慢劝着裴舒芬。 裴舒芬哭了一会儿,想起刚才二姐说得话,心里一片茫然。—难道到时候,自己就真的只能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未过多久,宁远侯府的大车突然停了下来。桐月撩开帘子一看,并未到宁远侯府,便骂那车夫:“怎么停了?” 那车夫道:“夫人,外面有人拦着车,送了帖子过来,请夫人去对面的茶楼一叙。” 说着,那车夫递了一张帖子过来。 裴舒芬拿帕子擦了擦脸,伸手接过帖子看了看,见是一张精致的花笺,下面的签名,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柳梦寒”三个字。 “柳梦寒是谁?”裴舒芬喃喃地问桐月。 外面送帖子的人听见了裴舒芬的声音,笑着道:“是我家夫人。前儿宁远侯夫人还同太夫人去会过我家夫人,宁远侯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裴舒芬如今只知道一个姓柳的妇人,便是老宁远侯的外室。 “原来她叫柳梦寒?”裴舒芬无动于衷地将拜贴扔到车里的桌子上,道:“我忙着呢。没空。” 外面的人似乎早料到裴舒芬会这样说,笑着道:“夫人刚才从首辅赵家出来,怒气冲冲,显见是被人拒绝了。——若是我们夫人有法子帮夫人一个忙,夫人……” 裴舒芬唰地一下掀开车帘,看向外面那个青衣老妇,板了脸问道:“你说什么?”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被对方看在眼里! 那老妇给裴舒芬行了礼,笑嘻嘻地接着道:“夫人别担心。我们夫人就等在对面茶楼里,那里人来人往,绝对不会村夫人怎样的。” 裴舒芬抬头看了看,见前面是京城里最大的一家茶楼。楼上的临窗雅间里有个穿着一身浅碧色衣裙,披着菡萏色披帛的妇人,含笑看向她这边。——正是柳氏。 裴舒芬见是熟人,也没有那么警惕了,对桐月道:“你在楼下守着,我若无事,自然会在楼上给你打招呼。若是有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桐月点点头,眼看着裴舒芬下了马车只带了一个婆子,跟着前面那位青衣老妇往茶楼里去了。 裴舒芬上了茶楼二楼的雅间,见诺大一个房间,只有柳梦寒一人坐在那里,心里又安了几分。 “宁远侯夫人来了快上座。”柳梦寒款款地站起来,笑着打招呼。 裴舒芬又看了柳梦寒一眼,这一次,裴舒芬看得清清楚楚。那柳梦寒穿着一身浅碧色绣竹叶纹的对襟长褂子,下系着同色的百褶裙,胳膊上搭着菡萏色蚕翼纱披帛。头上梳着富丽堂皇的牡丹髻,插着一支点翠蓝宝翟凤步摇,和两个赤金累丝点翠如意纹的掩鬓。胸前戴着一个绿翡璎络项圈那翡翠绿莹莹的一看就是市面上买不到的。 裴舒芬不由又凑近了些看,这一看更加咋舌:“你这对襟褂子是天水碧的?!” 天水碧可是有名的有价无市。这么些年,裴舒芬也只在镇国公夫人贺宁馨身上见过一身,此外再没有见到有人将天水碧如寻常衣物一样穿在身上。 柳梦寒要的就是这个先声夺人的效果。 闻言只是微微点点头,对裴舒芬道:“宁远侯夫人请坐。”又漫不经心地瞧了瞧自己身上,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衣料,我家里还有一屋子。夫人若是喜欢,我明儿让人给夫人送几匹,无论做褙子、裙子,甚至小衣都是极好的。” 裴舒芬瞪大了眼睛,冷笑道:“你就可劲儿吹吧。当我不知道天水碧的行情吗?” 柳梦寒愣了一下,突然指着裴舒芬晓得直不起腰来,道:“你以为我骗你?!” 裴舒芬被笑得有些下不来台,起身含了愠色,道:“你若是叫了我来取笑,恕不奉陪!” 柳梦寒忙止了笑,伸手拉着裴舒芬坐下,又亲自给她砌了一杯茶,双手端着递到她手边,道:“算是我给宁远侯夫人赔罪吧。——夫人大人有大量,就多担待几分吧。”说着,还福了一福,姿态放得十分之低。 裴舒芬消了些气,又实在对表里不一的柳梦寒觉得好奇,便半推半就址'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算是将刚才的过节揭过了。 “你说说吧,若是你身上的天水碧是真的,你哪来的银子和路子?”裴舒芬好奇地问道。她知道,这天水碧,算得上大齐朝的奢侈品。想买,是要预约的。据说等货的名单都排到十几年之后去了。 柳梦寒也坐了下来,伸手抚了抚自己身上的衣料,有些惆怅地道:“这些衣料,早年老爷在的时候,真不值什么。”又看着裴舒芬一笑,“你刚嫁过来没几年,宁远侯府的许多事,你都不晓得。一—其实这天水碧的买卖,早年是握在我们宁远侯府手上的。” “什么?!”裴舒芬霍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将手边的茶杯都碰翻了,茶水流了一桌子。 柳梦寒拿团扇掩了嘴,笑盈盈地叫了人进来收拾。 有人进来收拾东西,柳梦寒和裴舒芬两人便住了嘴,沉默地坐在雅间,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等收拾的人下去了,裴舒芬才压低了声音问:“你可别信口开河。我虽然嫁过来没几年,可是宁远侯府的生意,里里外外我都有本帐的。” 柳梦寒笑了笑,道:“这些生意本来就不是明面上的。你大姐活着的时候,这些生意都握在她手里,她一死,这些生意就不知去向。”顿了顿,又道:“除此以外,老爷也留了一批生意在我手里,出息不比天水碧要差。”满脸含笑地看着裴舒芬。 裴舒芬的手都颤抖起来,对于死去的嫡姐裴舒凡更是在心里骂了个贼死。—不用说,嫡姐一定藏匿了大批财产,给她的两个小崽子留着了! 想到如今落到自己手上的,简直连人家吃剩下的渣都不如,裴舒芬又气又恼,有股要将裴舒凡的尸首挖出来,挫骨扬灰的冲动! 你再能干,也已经死了。看我不掘地三尺,将你藏起来的产业都挖出来! 柳梦寒留意看着裴舒芬神情的变化,在心底里满意地点点头。一—只要她有所求,有欲望,就是能合作的人。更何况,她如今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来,喝茶。——你呀,也别想那么多。我跟你说实话,你嫡姐那批财产,如果我没算错,应该是已经到了别人手上。而那个人,是你惹不起也不能惹的,所以你也别再打那些主意。不如跟我合作,有银子大家赚,如何?”柳梦寒娓娓而谈,给裴舒芬画了一个大饼在面前。 听见柳梦寒的话,裴舒芬有些发热的脑子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她看着柳梦寒,若有所思:“你是说,我嫡姐并没有自己吞了这批产业?” 柳梦寒摇摇头,道:“裴舒凡不是这种人。”又有些轻蔑地笑了笑,道:“还不如吞了呢,我还高看她几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所以裴舒凡成不了大事。”十分不屑的样子。 裴舒芬顿时泄了气,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困境,试探着问柳梦寒:“你刚才说,有法子帮到我,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需要你帮的?” 柳梦寒拿出一把湘妃竹黛青色的团扇扇了扇,带了几分狡黠地笑容道:“你的宁远侯夫人之位都快坐不稳了,还在我面前摆夫人的排场呢?” 一更送到。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为轩辕御谶升为护法加更。 继续求粉红票和推荐票。十分需要,提前叩谢大家。0n一no 感谢危夕年和书魂入雪梦打赏的气球。感谢0花飘打赏的神秘果。0n一no纟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沆瀣一气 中 (含为轩辕御谶升为护法的加更) 裴舒芬大吃一惊。宁远侯太夫人和宁远侯楚华谨在屋里闲谈的时候,裴舒芬以为只有自己听到了,难道…………? “你说些什么?——我………我……听不明白。”裴舒芬色厉内荏地道。 柳梦寒拿扇子拍了拍裴舒芬的手,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如今圣上立后在即,定南侯府得首辅赵之庆相助,如一匹黑马杀出,对后位志在必得。——定南侯府的嫡女若是做了皇后,以宁远侯府的那母子俩的性子,会让齐姨娘继续做妾吗?更何况,当年齐姨娘可是同宁远侯有婚约的。”已是笑得huā枝乱颤。 裴舒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看着柳梦寒结结巴巴地道:“你如何得知这些?” 柳梦寒笑着摇了摇团扇,道:“山人自有来处。”卖了个关子。 裴舒芬看看柳梦寒如今的打扮和气度,再想想那天她布衣素裙出现在宁远侯府,跪在大家面前的样子,着实有点对不上号。 柳梦寒看出了裴舒芬眼里的疑惑,也知道自己若是什么都不说,肯定是不能取信于她的。柳梦寒考虑了许久,觉得如今的宁远侯府,只有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有可能争取过来,站在自己这边。 再说宁远侯府里,柳梦寒自然有自己的人手,对宁远侯府里不说了如指掌,但是大事要事还是知道得差不离的。 “我也跟你说实话,我这次回来,一来是要拿回自己应有的名份,让我的两个孩儿也上了楚家的族谱,二来,是想帮宁远侯府和三位皇子一把。”柳梦寒笑着对裴舒芬半真半假地道。 裴舒芬默然了半晌,道:“你的名份跟我无关。可是你想帮宁远侯府和三位皇子,却不是可以空口说白话就行的。”暗示柳梦寒要拿出些“看得见”的诚意来。 柳梦寒闻弦歌而知雅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纸huā笺…给裴舒芬看。 裴舒芬疑惑地接过来,看见上面写着一个数字,眉头微蹙,问柳梦寒:“……什么意思?” 柳梦寒微笑:“这是老爷给我留下的防身的银子。你若是愿意同我合作,助我回到宁远侯府,我可以将这笔银子拿出来…当作是宁远侯府的公中财物。——你只要分一半给我的儿子就成。”居然知道宁远侯府已经分家了。 裴舒芬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 huā笺上写得这笔银子,将整个宁远侯府所有财产加起来,再翻两番,才有这个数字。就算是分一半,也比他们分家后所得的两倍还要多。 裴舒芬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将huā笺轻轻放回桌上,对柳梦寒笑道:“这是给宁远侯府的好处。” 柳梦寒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一个侍女…问柳梦寒:“夫人有何吩咐?” 柳梦寒扬头轻笑,道:“将我给宁远侯夫人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那侍女应了声是,退了出去。等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送到柳梦寒手里。 柳梦寒接过小匣子…看也不看一眼,就放到裴舒芬面前,道:“小小心意,宁远侯夫人看看是否喜欢。” 裴舒芬伸手将小匣子拿过来,打开看了看,见上面一层放着几张契书。翻看契书仔细一瞧,却是江南十顷良田的地契,还有三个铺子的契书。—这份大礼…可是结结实实的。 裴舒芬又打开下面一层…刚一掀开盖子,里面的珠光宝气便倾泄而出。 裴舒芬低低地惊叫一声…赶紧关上盖子。手里摩索了那匣子好半天,才又推还给柳梦寒道:“晚了,你还不如拿着这些东西,去送给太夫人去。说不定还更有效果。 柳梦寒抿嘴笑了笑,将匣子又推回到裴舒芬手边,扬了扬眉,道:“不就是首辅赵之庆支持定南侯府的嫡女做继后?——就这点子小事,就吓得你六神无主了?” 裴舒芬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欲再谈,起身道:“我的麻烦,是迫在眉睫。你若有法子,就趁早说。若是没法子,也别浪费我的时间。” 柳梦寒端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的样子,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是要做大事的,怎么能这样沉不住气呢?” 裴舒芬脸色变幻莫测,看着柳梦寒不言语。 柳梦寒招手让她坐下,道:“太夫人是个糊涂的,担不起大任。宁远侯,到底是男人,在外面当差还凑合,不过他若是能出谋划策,当年老爷也不会千方百计帮他娶了裴舒凡了。” 裴舒芬听见连柳梦寒都赞嫡姐,十分不虞,撇了撇嘴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裴舒凡连自己屋里那档子事都没有整明白,就去抢男人的饭碗………………”语气对嫡姐十分不敬。 柳梦寒有些愕然,嫣红的小嘴微微枨开,看着裴舒芬说不出话来。 裴舒芬自知失言,忙掩饰道:“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法子?若是能行,我再考虑考虑是不是也帮你一次。” 柳梦寒回过神来,对裴舒芬道:“你若是愿意跟我合作,就收了这笔见面礼,然后等着我的好诮息。” 裴舒芬狐疑地看着柳梦寒:“你到底想怎样?”不过是个外室,如何斗得过定南侯府和首辅赵之庆这种人家? 柳梦寒也不吐实,只是起身告辞的时候,随口说了两句:“定南侯府得到首辅赵之庆的大力支持,实是他们拿住了赵之庆的把柄。—如今,我恰好也知道这个把柄是什么。只要扳倒了首辅赵之庆,定南侯府的嫡女不足为患。” 裴舒芬吃了一惊,紧走几步拦住柳梦寒,瞪大了眼睛问她:“你什么意思?——你要扳倒首辅赵之庆?!” 柳梦寒轻笑一声“你也不算笨到家吗。——我知道你二姐是首辅家的长媳,若是首辅倒了,你二姐难免要跟着倒霉。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不忍,你大可以现在就去首辅家通风报信。我不怕的。” 裴舒芬想起刚才在二姐家里受到的羞辱和冷遇,也捧腹大笑道:“我就知道老天待我不薄!——我哪有那么容易被斗倒的!”遂跟柳梦寒三击掌为誓。 柳梦寒笑着提醒裴舒芬:“赵之庆倒了,就该你的亲大哥做首辅了。到时候宁远侯府的母子俩断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裴舒芬听了这话,心里又盘算起来。她知道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将娘家人放在心上,以为只要自己得到侯爷和太夫人的宠爱和信任,就能无往而无不利。如今才知道,原来娘家对大齐朝的女人来说,是这样重要。也才明白为何孤女都很难寻到像样的姻缘。她以前是将娘家人得罪很了,不知道通过这件事,能否让娘家人高看几分。 柳梦寒走出茶楼,上了自家的大车,对车夫吩咐道:“回大宅去。”已经不打算再装穷困了。 她赁的那所院子旁边的大宅,其实就是她在京城的产业之一。 柳梦寒的心腹蒋姑姑轻声问道:“夫人不会将家底都交出去了吧?” 柳梦寒斜睨了蒋姑姑一眼,道:“我就看上去那么蠢?——当然没有。那些,不过是我手上三成的产业。用来钓大鱼,当然要拿出些诚意了。” 蒋姑姑便不再言语。 这边裴舒芬离开赵家不久首辅赵之庆便下朝回到家里。 听说苏夫人病了,赵之庆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来,赶紧回内院瞧苏夫人去。 裴舒兰本在苏夫人床边侍疾,见老爷回来了,赶紧行了礼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等裴舒兰走了,苏夫人从**起身,将搭在头上的帕子扔到一边,扑到赵之庆怀里泣道:“老爷,都是我的错,连累老爷了………………” 赵之庆十分怜惜苏夫人,扶了她坐到床边,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有话好好说哭什么哭?——你男人是首辅,天底下哪有你男人做不到的事情?!” 苏夫人被逗乐了噗哧一笑,忙拿帕子拭泪,对赵之庆道:“老爷不用哄我开心。我知道因为我的事,将老爷卷到立后的漩涡里………” 赵之庆伸手捂了苏夫人的嘴,低声道:“你不用内疚,我是心甘情愿的。—我憋着一口气,做到首辅,就是要给你请封个诰命。我当年答应过你的,我终于做到了。” 苏夫人感激莫名地偎在赵之庆怀里,道:“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这样大的福气,不仅跟了一个世上最好的男人,还做了正室夫人,有了一品诰命。”顿了顿,眼里望着内室南面檀木细棱格子窗棂,笑道:“当年那些姐妹若是知道了,还不忌妒死我。” 赵之庆笑了笑,提醒苏夫人:“当年的事,不用再提了。”又叹气“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居然让定南侯知道了。”拿来软硬兼施,要挟赵之庆,让他只能支持定南侯府的嫡女入宫为后。 苏夫人觉察到赵之庆的语气里,还是有一丝不甘,默然了半晌,道:“只是苦了舒兰。恐怕是要姐妹反目了。” 赵之庆愣了楞:“跟舒兰有什么关系?”脸色严肃起来:“难道裴立省那老狐狸也知道了?” 苏夫人忙摇头,道:“不是。舒兰的四妹,也就是宁远侯的填房夫人今日过府,向舒兰求救,希望咱们放弃对定南侯府的支持。” 赵之庆不虞地道:“真是吃饱了撑得,关她什么事?” 苏夫人有几分尴尬,道:“真不知道宁远侯居然是这种人。他们竟然想……”说着,便将裴舒芬来意说了一遍。 赵之庆听了,也大大地吃了一惊,站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十分头疼的样子,道:“糟了,糟了。若是宁远侯府真的因此贬妻为妾,又或是因此休了她,也不知裴立省那老狐狸是怪罪宁远侯府多呢,还是怪罪我更多……”还是对裴立省十分忌惮的样子。 苏夫人不懂朝堂之事,听了半天,道:“老爷若是觉得难做,不如我们提前离开京城,不就两不得罪了?”暗示赵之庆提前致仕。只要赵之庆不是首辅,定南侯府就不会进一步为难他们。 赵之庆却苦笑道:“你以为,他们会这样轻易地放过我?”首辅的支持是定南侯府最大的筹码。致饪不致仕,已经不是赵之庆自己说了算了。 苏夫人再叹一口气,呆呆地坐在床头不说话了。 赵之庆见苏夫人没有真的生病,也松了一口气,劝她:“别再想了。兵来将当,水来土掩…我们不会有事的。” 苏夫人低了头,过了半天才道:“我只可怜舒兰。如今夹在婆家和娘家之间……” 赵之庆却对裴舒兰的举动有些不满,道:“这事是宁远侯府不地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宁远侯夫人居然还有脸上门来求她姐姐。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又吩咐苏夫人:“你就拿出婆母的款,好生教训教训舒兰。我看啊,就是你对她太好了,她才什么话都敢说。——连我的事都想插手!” 苏夫人忙帮裴舒兰说话:“老爷,话不能这么说。舒兰是个善心的实诚孩子,宁远侯夫人是她亲妹妹…既然求到家里来,她帮着问一问,也是尽一尽做姐妹的一片心。——难道老爷想看见她嫁了人就对娘家人不闻不问,翻脸不认人?”顿了顿,又道:“她也没有直接寻老爷说话…而是先问了我。我说不行,她也没有坚持。这怎么叫插手老爷的事呢?再说,我们的事,她一点也不晓得,哪里知道………………知道………………”眼里已经有了泪huā。 赵之庆看着苏夫人的样子,也消了大半的气,忙着哄她道:“我知道你是担心舒兰知道了你以前的身份,会看不起你。可是你也说了…舒兰是善心的实诚孩子…也识大体。嫁进来这么些年,还没有行差踏错过。就算这一次…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她了,你也别自责过甚。” 苏夫人破涕为笑,终于将这一层揭过不提。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近日来也忙着招待了好几拨客人,都来表示要力挺岚昭仪为后,跟镇国公府套近乎。 贺宁馨十分生气。——这哪里是套近乎?这分明是将镇国公府放到火上烤,给镇国公府下套呢。 有这些人做朋友,谁还需要敌人?! 晚上简飞扬回来的时候,贺宁馨忍不住跟他抱怨,问他:“你都在外面结交些什么人?一个个尽做青天白日梦呢。” 简飞扬挑了挑眉,问她:“出什么事了?”贺宁馨极少在他面前发牢骚。 贺宁馨便皱了眉头道:“不知是谁想陷害你,所以大力推举岚昭仪为继后呢。”她可真的不想再搅和到朝堂后宫纷争里去了。当年她尽心尽力帮宁远侯府筹划,也没有落得好下场。如今脱身出来,再回头看看以前的事情,发现自己的想法和心情都慢慢地变了。 “皇后娘娘薨了,宁远侯府只要乖乖地维持现状,大皇子做太子就是板上钉钉的。如今无论谁做继后,都改变不了大皇子的地位。”贺宁馨一边嘟哝,一边帮简飞扬宽了朝服,又帮他拿了常服换上。 简飞扬嘴角抿了抿,坐到床铺对面的长榻上,对贺宁馨道:“外院的东兴说,今日郑娥送了信来,说是她堂姐郑娇已经起程回乡去了。” 贺宁馨窒了窒,问他:“东兴怎么没有跟我说?” 简飞扬笑道:“东兴本来想给你回报来着。可是今天来客太多,你忙得团团转,他就压下了。本想等你闲了再说,凑巧我先回来了,他就跟我说了。” 贺宁馨从来也没有将郑娇放在心上,如今听说她走了,也只点点头,道:“只要不跟那个柳氏搅在一起,就还有救。” 外面的扶风端了两杯茶,几碟子小点心走进来,对贺宁馨和简飞扬笑着道:“国公爷、夫人,这是小厨房刚刚才做的小点心。 贺宁馨也坐到长榻上,对简飞扬隔着个小方桌对相对而坐,问他:“你是不是又要出去办差了?” 简飞扬摸了摸下颌,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贺宁馨笑了笑,拿了一块小点心吃了,又喝了一口茶,才叹气道:“领兵打仗才是你的用武之地,如今跟个暗卫似地………………”语气已经有点在抱怨宏宣帝大材小用。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话,如同三伏天吃冰块儿一样舒坦,眉开眼笑道:“无论领兵打仗,还是做暗卫,你男人都拿得起,放得下。” 贺宁馨啐了他一口,叮嘱他出门要小心,注意安全,又问他要出去多久? 简飞扬摇摇头,道:“还未定呢。罗开潮那边传了两次信过来,说那谢运十分狡猾,至今还在模棱两可之间,还需要些日子,才能取信于他。” 贺宁馨便不再问他,转而说起要进宫见一见岚昭仪,嘱咐她不要耳根子软,听了别人的撺掇,去争那些不该她争的东西。 第二十六章 沆瀣一气 下 在这件事上,简飞扬完全听贺宁馨的。他本就不耐烦这些人之间的事情,又向贺宁馨抱怨道:“圣上也是可怜。明明后宫有那么多女人,还被逼着要接更多的女人进来。安郡王跟我说,宗人府的开销一年比一年大,都快赶上嘉祥帝那会儿了。” 嘉祥帝那会儿,后宫是出了名的庞大。 宏宣帝登位之后,便将嘉祥帝的妃嫔和皇后都送到皇家寺庙里去清修去了。宏宣帝的后宫,一度只有皇后和皇贵妃两个女人,十分清静可是现在看来,那些臣子们是不想让宏宣帝多过些清静的日子了。 贺宁馨装作没有听见简飞扬的抱怨,起身去衣箱里寻了两块香云纱的料子过来,道:“给你做两件夏衫穿穿。去年做的,我昨儿瞧了瞧,发现好多都要换了。这些香云纱,轻薄透气,天热的时候穿最好。” 简飞扬皱了皱眉头:“………什么纱?听起来怪娘们儿的。我不要。” 贺宁馨抿了嘴笑,给他看料子,“都是深褐、赭石、石青的颜色,穿在你身上很衬你……” 简飞扬伸手摸了摸衣料,“确实还不错。不如留着,以后给我们的孩子做夏衣。”一幅神往的样子。 贺宁馨又好气,又好笑,劈手将衣料夺过来,道:“这种料子多得是,哪里用得着省?”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便安歇了。 第二天,贺宁馨往宫里递牌子,向皇贵妃请求入宫去见岚昭仪。 皇贵妃立时就准了,还使人传话说,让她进宫的时候,也去皇贵妃的凤栩宫坐一坐。 贺宁馨当然应之不迭。 到了进宫的那一天,贺宁馨一大早就起来收拾,挑了藕荷色下摆绣千重莲的香云纱对襟褂子下系着蜜合色香云纱长裙。头上绾了同心髻,因在孝期,只用了珍珠镶嵌的纯银头面。 简飞扬也跟着起身,坐在**看着贺宁馨忙里忙外的收拾打扮,笑着道:“不过是进宫,这样仔细做什么?” 贺宁馨笑回头道:“后宫可不比前堂。那些妃嫔的眼睛比什么都厉害,不小心抓住了错处,就不好了。”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做事稳妥,闻言便起身,凑到贺宁馨身边,在她的妆奁匣子里拨了拨,翻出一支白金镶金刚石的戒指,对贺宁馨道:“来,我帮你戴上。” 贺宁馨犹犹豫豫地伸出左手。嫩白的手背纤纤细指如青葱。 简飞扬握住贺宁馨的手,轻轻捏了捏,就像手里攥了一团棉花,柔软得不可思议。 贺宁馨却感觉到简飞扬手心里的茧子,忍不住伸出右手掰开简飞扬的手细看了看,问他:“……这是当年在祖籍种地弄出来的,还是后来从军的时候有的?” 简飞扬瞧了瞧,满不在乎地道:“不记得了。”一边说着,一边帮贺宁馨套上了戒指。 贺宁馨心里温暖,想说两句贴心话。 简飞扬却看着那戒指,手摸着下颌沉吟道:“我记得安郡王的缇骑那里有一种戒指,里面有毒针和机关。到时候给你也弄一个戴上你要看谁不爽就给她一下子……” 贺宁馨的额头立时挂下两条黑线,不再跟他废话赶他出去吃早饭,自己又在对襟褂子外面套上诰命夫人的朝服霞帔,便命人备车,往宫里头去了。 来到宫里面,贺宁馨先去见了皇贵妃。 论职位,皇贵妃现在是宫里头的老大。 论情分,皇贵妃一向对镇国公府和贺宁馨照顾有加。 贺宁馨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皇贵妃对她有善意,她也不会为了避嫌,故意不搭理皇贵妃。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是有人以国士待之,当然是宁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的。 贺宁馨虽是女子,却有一些古圣贤的侠义之气。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贺宁馨行了大礼,又问候了皇贵妃所出的二公主和四皇子。 皇贵妃笑着命她起身,又赐了座,才对她道:“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贺宁馨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皇贵妃出了一回神,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沉默了半天,皇贵妃才含蓄地道:“圣上如今神思不属,似是思念先皇后。本宫想着,是不是让镇国公多为圣上分分忧,挡一挡那些立时便要圣上立后的折子。” 贺宁馨笑了笑,道:“皇贵妃娘娘这样为圣上着想,真是圣上的福气。不过我们国公爷是武棒,又是外臣。这些事情,还是宗人府出面比较好。”或者安郡王也行,贺宁馨不信,皇贵妃没有想到这一点。皇贵妃却是想送个人情给镇国公。简飞扬的圣眷更浓,以后出了什么事,也会让圣上对他网开一面。 贺宁馨不轻不重地将皇贵妃的提议挡了回去,又笑着道:“皇贵妃娘娘放心。我们镇国公府,在立后的问题上,完全听圣上的。那些上折子要立后的人,其实有些越俎代庖了。” 皇贵妃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他们也有他们的理由。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也不可一日无后。” 贺宁馨听了这话,在心里揣摩了四五个来回,才字斟句酌地对皇贵妃道:“皇贵妃娘娘,臣妇说句僭越的话。臣妇只听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恕臣妇愚昧,从来没有在圣贤书里,见过‘国不可一日无后,这句话。”只有君,才是上承天命,无可替代的。至于后,再尊贵,也是依附君而生。说“国不可一日无后”,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贵妃有些意外地看了贺宁馨一眼,见她面色平静,眼光平和,似乎刚才所说的,不过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家常之语。 “镇国公夫人既然这样说,本宫就放心了。”皇贵妃满面笑容,起身下座,命人拿了赏赐过来,亲手送到贺宁馨手里…“这是今年新出的宫锦,料子虽平常,花样却难得,镇国公夫人拿去,或做衫子,或赏人…都是不错的。” 贺宁馨哪里敢将皇贵妃赏的东西拿去赏人,闻言忙双手高举,接了过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才离开了皇贵妃的凤栩宫。 从凤栩宫出来,贺宁馨直接去了岚昭仪住的岚清宫。 岚昭仪正在偏殿的书房里,看着五皇子坐在炕上描红。 听说自己的娘家表嫂来了,岚昭仪赶紧出来见她。 两人是亲戚,岚昭仪并未穿上昭仪的服饰…只是穿着一身白色湖绸衫子,豆绿色三滚三镶的襟边袖口,还有肩上绣着一圈豆绿色的小碎花,衬着岚昭仪头上的绿翡簪子,十分娇俏。 贺宁馨仔细打量了一下岚昭仪的面色…见她还是同以前一样不慌不忙的样子,便放了一半的心,跟岚昭仪一起坐到隔间的炕上,边吃茶,边说话。 岚昭仪不等贺宁馨问起来,便主动低声道:“………………表嫂不用担心,我省得该怎么做。”表明了不会去争这继后的位置。 贺宁馨松了一口气。 岚昭仪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却还是不改初衷…贺宁馨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不过树欲静却风不止…这宫里头个个都是人精似的,无论我好说歹说…正说反说,这些人就是不信,也甚是恼人。”岚昭仪对自己的处境半吐半露。 也是,宫里头那么多贵人,偏偏岚昭仪被拎出来同皇贵妃一起相提并论。位份比她高的,肯定不忿。位份比她低的,又忌妒。 贺宁馨点点头,让岚昭仪不要急,“我们国公爷说,他有法子让那些故意拿你做筏子的人住嘴。” 岚昭仪失笑:“希望大表哥快些,不然我都快招架不住了。”又道,圣上也有许多天没有到她宫里头来了,不知是不是看了那些折子生气。 贺宁馨想了想,对岚昭仪道:“这事你就别主动跟圣上提起。无论你怎么说,都会让圣上起疑。索性置若罔闻,清者自清。——等外头打点好了,你这里自然就无隼了。” 岚昭仪感激得点点头,又命人进来给贺宁馨放赏。 贺宁馨忙拦着她:“你这里要打点的地方多,就不用跟我们客气了。”死活不收。 岚昭仪的手头其实并不宽裕。她的娘家长兴侯府远在陇西,给她捎东西的时候不多。很多时候,都是镇国公府贴补她。 岚昭仪有些愧疚,喃喃地谢了贺宁馨,亲自送她出宫。 贺宁馨刚一回到镇国公府,就看见简飞扬笑着回到内院,对贺宁馨道:“我今日命人将那几个好事、爱上折子的文官给收拾了。”说得便是前些日子上折子,让圣上立岚昭仪为继后的几个礼部和吏部的官员。职位虽然不高,却都有些实权。 贺宁馨十分好奇,没想到简飞扬手脚这样快,问他:“你怎么做的?他们都应了你?” 简飞扬拿起屋里汝窑盘子上摆着的新鲜蜜瓜,吃了一口,道:“我让人等在他们下朝回家的路上,拿黑布兜了头,敲了他们几闷棍,警告他们不要再招惹镇国公府。——打得他们有一阵子不能上朝了。 贺宁馨一口热茶全数喷出来,若不是简飞扬见势不妙-,赶紧躲开,就全数喷到他身上去了。 “你怎么能这样?有没有把人打坏若是他们去圣上告状怎么办?”贺宁馨又气又急。 简飞扬还是那幅不在乎的样子,狡黠地笑着道:“圣上正需要一个由头,要将我‘贬,到下面去,好去东南道上做手脚。我估摸着,不如给圣上找一个借口,正好我也出口气,圣上也省点心。” 贺宁馨有些瞠目结舌,忍不住问道:“若是别人再跟着上折子怎么办?”怎么也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吧?光靠棍子怎么行得通? 简飞扬却嘿嘿一笑,道:“……那就继续敲闷棍。敲到这些人再不敢对我们打主意就成。” 贺宁馨偏着头想了半天,倒也罢了。 这法子虽然粗暴直接,可是管用就行。就算要去刑部告简飞扬,没有人证物证,也难成事。——若是有人找到“人证物证”,少不得自己再想法子,帮简飞扬搞定这些后续之事。 贺宁馨便不再纠结此事,跟简飞扬说起了简飞怡的亲事问题。 而裴舒芬回到宁远侯府…心里已经放下一块大石头,对着楚华谨更加小意殷勤。 楚华谨心里有愧,对裴舒芬也比平日里好了许多,两人居然又有点刚刚圆房那会儿蜜里调油的样子。 裴舒芬一直想着柳梦寒说得宁远侯府以前那些大生意,忍不住向楚华谨打听:“咱们府的库房里,有没有天水碧?” 楚华谨想了想…道:“没有。听说天水碧很难得,要排十几年才排得上。不过我们府里有雪蝉锦,不比天水碧差。” 裴舒芬继续套话,又问:“当年姐姐还在的时候,听说老爷将手里的生意都交给姐姐打理?” 楚华谨愕然,有些不虞:“哪有的事?外院的生意都要我拍板才能成行。你姐姐也就管个帐本,和你现在做得也差不多。” 裴舒芬听了这话,便知道若不是有人在说谎,就是当年很多生意…姐姐都是瞒着楚华谨打理的。不过应该是得了老宁远侯的许可。 想到这里,裴舒芬着实有林郁闷,却也无法,只一心等着柳梦寒那边的消息。 楚华谨和太夫人不知就里,对齐姨娘…和她生得几个孩子越发和善起来。 这一天,简飞扬下了朝回来,对贺宁馨笑嘻嘻地道:“今儿我被人参了,还在养心殿里被圣上骂了。”一幅兴高采烈的样子。 贺宁馨便知道是打闷棍之事“东窗事发”了,嗔道:“你也好歹做些样子。”不说痛哭流涕,至少也要做出愤怒不甘的样子吧? 简飞扬摸了摸脸,道:“在宫里头装够了,回来就不用装了吧?” 贺宁馨笑着斜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弯腰低头去炕上裁衣裳。 简飞扬又道:“首辅赵之庆也被人参了,说他‘以妾为妻,…还欺君罔上,为贱籍妾室请封诰命。” 贺宁馨手一抖,差点毁了一块上好的香云纱料子,有些着急地抬起头来,问简飞扬:“苏夫人是贱籍?!” 简飞扬点点头:“说她本来是赵之庆亲娘跟前的小丫鬟,后来跟了赵之庆做妾。” 提前上传的。一更送到,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为书友轩辕御谶升为长老的加更。感谢危夕年打赏的气球。 第二十七章 花落谁家 (含为轩辕御谶升为长老的加更) 贺宁馨惊讶得合不拢嘴,愣了半晌,才自言自语地道: 苏夫人不是赵老夫人的远房亲戚吗?—— 怎么变成丫鬟了……” 简飞扬有些意外地看了贺宁馨一眼,问她:“你和苏夫人很熟?还是和赵家很熟?”又在心里嘀咕,没听说岳父大人同首辅有交情啊? 贺宁馨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定了定神,掩饰着道:“哦,我跟他们不熟。不过夏夫人,就是益儿和谦谦的外祖母,跟他们很熟。一夏夫人的二女儿,从小就同赵大人的庶长子定了亲,后来嫁给他了,听说过得很不错,生了三个儿子了。” 简飞扬恍然,知道贺宁馨因为益儿和谦谦的关系,同裴家走得很近,便问道:“夏夫人是不是只有一个嫡长女?” 贺宁馨有些恍惚地点点头,低声道:“只有一个亲生女儿。 一其余的三个,都是庶女。嫁给赵大人儿子的,是老二,裴舒兰。” 裴舒兰这门亲事定的早,贺宁馨还是知道一些的。她记得听见那时的爹爹裴立省说过,赵大人的正室多年缠绵病榻,未有所出。所以赵大人的娘亲赵老夫人,便将自己一个投亲而来的远房亲戚给了赵大人做妾,也算是良妾,便是苏夫人。这位苏夫人确实好生养,到了赵大人身边,不到一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便是赵振邦。 赵大人爱若珍宝,从他生下来就开始给他寻亲事,后来看中了裴家,便跟裴家的二姑娘定了亲。那时候,裴立省还是首辅,赵之庆只是翰林院大学士,论门第,还是赵家高攀了。 想起这些往事,贺宁馨叹了口气,道:“妾室扶正,其实已经很不成体统。不过赵大人家里并非书香世家,早年家里是商家出身,不如大家子有规矩,也情有可原。只是用贱妾装良妾扶正不说,还讨了诰命,这可是欺君之罪。 一他怎么能这样胆大妄为呢?”又纳闷,赵之庆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苏夫人就算是丫鬟,肯定也已经除了奴籍的。那当年的卖身契和官府上的档子,不知是何时被有心人藏起来的。 简飞扬笑了笑,道:“其实这种事,都是民不告,官不究。 一不过赵大人的情况又不一样,如今捅到圣上那里,他的首辅之位肯定保不住了。” 贺宁馨黯然。这件事,恐怕不会这样简单。首辅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如果严重些,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还有赵家所有人,日子都不会那么好过…… 首辅赵之庆的倒台,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那位出面举告首辅赵之庆的吏部给事中,在赵之庆被罢了首辅之位后,被人发现死在京城外的护城河里。 死者的家属怒不可遏,将赵家告上了刑部,说他们恶意报复,买凶杀人。 已经卷了包袱,带了家小离京回祖籍的赵之庆,在半路上被刑部的官差追回,带到刑部审讯。 赵之庆的儿子赵振邦本来是翰林院的翰林,也因为老子的关系,被罢了官,发回原籍务农。裴舒兰虽然难过,可是她是赵家人,不再是裴家人,也只回了娘家一次,便收拾包袱,要跟着赵振邦回赵家祖籍。 苏夫人是贱籍出身,无法扶正,便又打回原形,做回了妾室。而赵之庆在二度被追回,关到刑部大牢之后,苏夫人一根绳子在客栈上了吊。赵振邦和裴舒兰只来得及赶来给她收殓。 贺宁馨在首辅赵之庆被罢官的时候,就上了心。 欺君之罪,放在哪里都是重罪。他只是被罢官,已经是宏宣帝网开一面了。 后来出面举告赵之庆的吏部给事中意外身死,给事中的家人又出头告赵之庆买凶杀人,贺宁馨才确信,设局的人,要的是赵之庆的命,不是罢官这样简单。 看来这幕后的人,本来算定赵之庆有欺君之罪,一定难逃一死,谁知宏宣帝只是罢了他的首辅一职。幕后的黑手大概担心赵之庆会东山再起,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明面上的棋子索性抛了出来,一来斩断线索,不认别人追查到自己身上。二来给赵之庆背上人命官司,关入刑部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 到底是谁跟赵之庆有深仇大恨,要除之而后快? 贺宁馨在家里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过了几天,宏宣帝又下旨申斥定南侯井,说他们“交结内臣”罚了三年傣禄。贺宁馨才明白过来,原来整跨首辅赵之庆,不过是针对定南侯府的继后人选。没了首辅的大力支持,定南侯府的嫡女,入宫为后的机会便很渺茫。 看来,有人很不愿意定南侯府的嫡女做继后。 贺宁馨对赵之庆也很是惋惜。之前她怎么也想不通,作为首辅的赵之庆,为何会卷到请立继后的风波里去。以他的能力和心性,对这种事应该是敬而远之才是。后来才明白,原来他是被人拿住了短处,为人所迫,才不得不搅和进去。真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不过贺宁馨并不同情赵之庆。做到这样高位的人,本来就是众矢之的,他扶了贱籍出身的妾室为正不说,居然还请封诰命。这就是自己把刀子往外人手上递,等着别人来捅自己刀呢。 —— 凡事都有前因后果。他既然存了侥幸,得到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只是谁做继后都无所谓。贺宁馨想来想去,都觉得同自家无关,便将此事放下,一心为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她前世的大哥高兴。 首辅赵之庆罢官之后,裴书仁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首辅。裴家满门的荣耀,在朝堂里的那些官儿看来,甚至超过了皇后的外家宁远侯府。 贺宁馨既高兴,又感伤也跟着众人去裴家道喜。 裴家宾客盈门,各路人等络绎不绝。 夏夫人在欣喜中,又有几分感伤。她的儿子算是有大出息了。可是裴家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裴家的女儿,却一个都没有到场。 大女儿裴舒凡不用说几年前就没了。 二女儿裴舒兰受了池鱼之殃,已经跟着自己的夫婿回了祖籍做了一名农妇。不过宏宣帝并没有说不许赵家子弟永远不许出仕,所以过几年,等这事凉了下来,赵振邦还是有可能重新起复的。 三女儿裴舒芳带着罗家的商船去了外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而四女儿裴舒芬不说也罢,就当没这个女儿。 夏夫人对裴舒芬已经深恶痛绝,只是碍着裴立省的面子,从不在人前说她的不是。 裴立省拿定了主意娶将裴舒芬除族,只是时机未到,不便张扬而已。 贺宁馨亲自道贺,夏夫人便拉着她不放,问长问短。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是日尽欢而散。 宫里的皇贵妃,最近也十分感慨。 她记得上一世首辅赵之庆也是因为这事倒台,也是被那位吏部给事中揭发。不同的是,上一世,皇后并没有早早薨逝,所以赵之庆倒台的原因不是因为立继后,而是因为欧阳询么争首辅之位。 还有这一世,欧阳询似乎并没有出手,而是另外有人因为不想首辅赵之庆支持定南侯府,才布下了这个大手笔。 另外上一世里,赵之庆带着家小全身而退回祖籍做了富家翁。 举报他的给事中,后来也跟着欧阳询飞黄腾达。 而这一世,赵之庆银铛入狱,不知还有没有活着出来的机会。那位举报他的给事中,更是已经魂飞天外,送了命了。 这种种的阴差阳错,已经让皇贵妃有些心力交瘁,觉得有些自顾不暇了。 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做了首辅,裴家的高兴自然不用说。宁远侯府里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是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愁得便是齐姨娘。还有楚华谨和太夫人,都有些讪讪的。他们没有想到,本来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居然以一个首辅的倒台为结局,化为泡影。 这一次裴舒芬真正信了柳梦寒的能力。既然柳梦寒说到做到,裴舒芬也开始帮柳梦寒筹谋起来。 楚华谨这几日对裴舒芬分外殷勤。一则是补偿前些天抬举齐姨娘,给裴舒芬这个正室造成的难堪。二则便是因为裴舒芬的娘家大哥做了首辅,裴舒芬的地位当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虽然单先生对此不以为然,不认为裴家还对裴舒芬有什么情分可言,可是楚华谨总觉得裴家不会做得那么绝。 所以裴家大宴宾客的那一天,楚华谨也以女婿的身份上门道贺。 只是裴舒芬那天说身上不爽快,起不来床,便没有跟去。 裴家人对宁远侯楚华谨还是以礼相待,面子情尼都做足了。 楚华谨回到宁远侯府,得意地跟单先生道:“这一次,先生可看走眼了。” 单先生笑了笑,取了只犀角杯出来,给楚华谨满斟了一杯梅子酒,捧着送到楚华谨面前,道:“侯爷大才,小人望尘莫及。 请满饮此杯。” 楚华谨笑着接过犀角杯,一饮而尽,又问单先生:“上次那种糖渍的梅子还有没有? 甜中带酸,还有丝药味,很合我的胃口。” 单先生瞟了楚华谨一眼,给自己的小厮吩咐道:“将上次淹的梅子拿几颗过来。” 那小厮会意地点头应是,出去了一会儿,便捧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玻璃碗进来,送到楚华谨和单先生面前。 单先生从碗里拣了颗小小的梅子,放入自己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楚华谨也拿了一颗出来,单先生却抓住他的手,从他手里将那颗梅子取了出来,放回碗里面,又另外挑了颗个大饱满的,送到楚华谨嘴边。 楚华谨鬼使神差地张嘴含了,慢慢咀嚼起来,只觉得五味俱全。 等楚华谨失魂落魄地从单先生的院子里出去,单先生赶紧回到自己屋里拿了水盆里的水拼命洗手。 他的小厮悄悄走进来,问单先生:“可是都吃了?” 单先生点点头,道:“已经吃了两粒了,还有一粒,我就完事了。”又问那小厮:“我这个月的解药呢?” 小厮笑嘻嘻地取了个小小的药瓶交到单先生手里道:“主子说了,单先生做得好还需要单先生多留一年。” 单先生皱了皱眉,问小厮:“我有什么好处?” 小厮收了笑容,淡淡地道单先生不想多留也行,我去回了主子,若是主子不高兴,我也没法子。”对单先生软硬兼施。 单先生瞪了那小厮半天,见她毫不畏惧,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出去,摸了摸她的脸,惋惜地道:“可惜了,这样漂亮的一张脸,怎么会是女人?” 那小厮发现自己居然被自己监视的人轻薄了一把,气得一拳头打过去,将单先生打翻在地,还不解恨,又跨坐在他身上,将他狠揍了一通。 只是为了防备被别人瞧出端倪,那小厮只拣了单先生身上打,并未打脸。 单先生知道自己一时半回走不了了,只好又暂且留下,听命行事。 首辅赵之庆倒台之后,宫里头消停了一阵子。外面也无人再敢提立继后之事。 转眼又到了年底,快到除夕了。宫里头没有皇后,年节祭祀就成了问题。 进了腊月的头一天,宏宣帝亲自宣了皇贵妃过来,带着她一起去了宫城北面的祭坛,给祖宗烧腊月里的第一柱香。 一应扫坛、插香、点火和拜祭,都是宏宣帝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皇贵妃沉默地站在后头,看着宏宣帝的一举一动。 烧完了香,宏宣帝起身走到外头去了。 皇贵妃低着头,跟在化后面走出去。 “仪贞,皇后薨了。臣下都在议论继后人选,朕想来想去,还是立你为后算了。一来,你本来就是朕的… 结发妻子。二来,你为朕做了这么多。朕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这一次,就算是朕补偿你吧。”宏宣帝背着手站在高高的祭坛上,看向了远处广袤的天边。 反正是要立后,立没有娘家的皇贵妃,肯定比迎娶一个新的继后要强。 皇贵妃想起之前倒台的首辅赵之庆,和匆匆出嫁的定南侯府二房的嫡女,先前最热门的继后人选,心里有几丝异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宏宣帝回头看了皇贵妃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温言问道:“你意下如何?” 皇贵妃抬起头,发髻上一支沉香木嵌蓝宝huā鸟点翠步摇也跟着摇晃起来。一前一后,晃得宏宣帝有些眼huā。 “陛下,若是臣妾不愿意呢?”皇贵妃肃然问道。 宏宣帝面色未变,仔细打量了皇贵妃一眼,似乎在盘算她说得话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 皇贵妃看见宏宣帝狐疑的目光,心里更是黯然。 “别赌气了。朕知道对不住你。你也给朕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吧。”宏宣帝转身看着远方,背对着皇贵妃道。 皇贵妃轻叹一声,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宏宣帝身后,声如清泉,不带半点尘埃:“陛下,臣妾恳请陛下,从此将后位虚暴,诏告天下,终身不再立后!” 什么?宏宣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皇贵妃“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皇贵妃抬头,一点也不畏惧地看进宏宣帝深沉如海的黑眸里:“陛下,皇后是陛下的患难之妻,可以说没有皇后,就没有陛下和臣妾如今的位置。皇后又为皇上育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有功于社稷,有功于范氏皇族。这样的妻子,值得陛下终身不再立后,以安众臣百姓之心,也安宫里宫外,各方人士之心。 特别是大皇子。大皇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又孝顺仁善,乃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若是再立后,陛下将置大皇子于何地?置祖宗江山社稷于何地?!” 一个是患难之妻,一个是结发之妻。 宏宣帝心里翻腾不已。他这一辈子,命途坎坷,多疑的性子已经深入骨髓。 这番话,皇贵妃没有两辈子的腥风血雨,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可是如今,她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通透明白过。这样的豁达和仁心睿智,虽然来之不易,可是到底还是来了。皇贵妃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深处。 “你真的如此想?”宏宣帝的眼里透出惊异激赏的神采。 皇贵妃微微笑了笑,道出了宏宣帝说不出口的话,道:“陛下,臣妾不是以退为进,更不是投圣上所好,故意邀宠。臣妾可以用四皇子发誓,臣妾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发自肺腑。” 宏宣帝看着皇责妃,连微翘的嘴角都慢慢平复了下去。 他慢慢走了过来,郑重地将皇贵妃扶了起来“仪贞,你真的不愿,不想?”宏宣帝似悲似喜,看着皇贵妃,平和的声音如同幕鼓晨钟,带着些许安宁和期盼。 第二十八章 天知地知 皇贵妃笑着摇摇头,忍不住刺了宏宣帝一句:“臣妾都拿四墼子起誓了,怎么陛下还是不信?”如果没有儿子,她皇贵妃就算是做了皇后又能怎样呢? 宏宣帝握紧了皇贵妃的手,丝毫不在意她话里的讥诮之意,只是面目舒展,满脸含笑地轻声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言下之意,便是诏告天下就不必了。 这下子轮到皇贵妃狐疑起来,“恕臣妾愚笨,不懂陛下的意思。” 宏宣帝笑了笑,又握了握皇贵妃的手,心下暗叹,皇贵妃再聪明,也脱不了女人的聪明,对朝堂后宫错综复杂的盘算观望,还是稍逊一筹。若是………………还在世,不用他多说,一定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幸亏她死了…… 可惜,她死得太早了…… 宏宣帝一边感叹,一边握住皇贵妃的手,牵着她缓缓而行,给她耐心解释:“………………你不给那些人一点念想,岂不是绝了人家上进的路?往后宫里折腾,总比在朝堂上折腾危害要小,所失也有限………………” 做人吗,不就是要有个盼头? 皇贵妃悄悄偏了头,打量了一眼宏宣帝轮廓清晰的侧脸,高挺的鼻子,还有他微抿的薄唇边带着的一丝含糊的笑意。 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更何况是将满腹心思都放在江山社稷上的宏宣帝? 皇贵妃轻叹一声,将心底里最后一丝隐隐的渴盼掐灭,脸上摆出最仪态端庄的笑容,对宏宣帝款款而道:“原来陛下是要将这个后位当作一块胡萝卜呢。”挂在你面前,让你看得见,摸不着。 宏宣帝满意地瞥了一眼皇贵妃,含笑纠正她:“胡萝卜不够矜贵。应该说,是一块上好的鱼饵。——没有好鱼饵,大鱼怎么会上钩呢?”第一次跟皇贵妃说他的心思。 皇贵妃点了点头…跟着宏宣帝一路来到他们过来时坐的步辇旁边。 步辇旁边候着的内侍宫女看着圣上居然同皇贵妃手牵着手一路行来,脸上都难掩惊讶之色。 宏宣帝当作没看见,对皇贵妃道:“坐朕的步辇吧。”要拉了皇贵妃一起上去。 皇贵妃忙挣开宏宣帝的手,笑着退后几步,道:“陛下的御辇,岂是臣妾能坐的?——就算陛下开恩…臣妾也不能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说着,屈膝行了礼,曼声道:“恭送陛下。” 宏宣帝也没有坚持,自己上了御辇,对抬辇的内侍吩咐道:“去凤栩宫。”凤栩宫是皇贵妃的住处。 皇贵妃怔忡了一刻,回头上了自己的步辇,吩咐道:“跟着陛下的御辇。” 两个步辇一前一后来到了皇贵妃的凤栩宫。 此时已经到了午时,宫里也是一日两餐…午食有小食伺候,并不是正餐。 不过皇贵妃有四皇子在身边,小孩子不经饿,中午这一餐是不能省宏宣帝和皇贵妃回来的时候,四皇子正跪坐在凤栩宫里间暖阁的暖炕上…对着炕桌上的四样小菜,和细粮粗粮混和在一起做得金银小馒头奋战到底。 看见父皇和母妃联袂进来,才四岁的四皇子欢呼一声,从暖炕上“滚”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来到地上,象模象样地给宏宣帝行了大礼,道:“给父皇请安。”胖胖的小身子裹在一件蓝底黑边的貂皮袍子里,越发圆的像个球。 宏宣帝笑着道:“起来吧。——在吃什么呢?”问得很是和蔼。 四皇子没有答话…而是从地上起来…飞扑到皇贵妃怀里,大叫“母妃!我等了好久…母妃都不回来,我饿了,就偷偷吃了些菜………………只吃了一点点哦………………”拉着皇贵妃去看炕桌上的菜。 皇贵妃走过去一瞅,看见炕桌上四个小碟子菜吃得一片狼藉。—这叫一点点……? 四皇子紧张地盯着皇贵妃的脸,也有些心虚的样子。看见皇贵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四皇子低了头,小圆滚滚的身子开始扭来扭去,很不自在的样子。 宏宣帝看了好笑,弯下腰抱起了四皇子,温言道:“给父皇看看,我们小四都吃了多少?——啊,……确实不少,难怪你母妃………………” 四皇子的嘴瘪了瘪,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小小的脑袋往后一扬,就拉开了要嚎哭的架式。 宏宣帝马上改口,一边拍着四皇子的后背,一边道:“真是一点点,就吃了一点点。你母妃也是惊讶,我们小四今儿吃得太少了,饿着了怎么办?”又对外吩咐道:“给小四再做几个菜送过来。——给朕和皇贵妃也做些午食送过来。” 外面的宫女应了一声,自去御膳房传膳。 四皇子的嚎哭总算止住了,抱着宏宣帝的脖子,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皇贵妃怔怔地看着宏宣帝熟练地抱着四皇子,一偏腿坐在了炕上,将四皇子搂在胸前坐了,指着桌上的菜问四皇子,又夹了一个金银小馒头,喂给四皇子吃。 四皇子从来没有在父皇怀里吃过东西,这会子乐得要疯了,吃一口小馒头,就回头冲宏宣帝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看得宏宣帝很是疼惜,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四皇子胖胖的额头。 皇贵妃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意,唰地起身走出暖阁,匆匆扔下一句:“臣妾去换身衣裳。”落荒而逃。 宏宣帝看着皇贵妃的背影,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伸出筷子,夹了些菜自己吃了,皱了眉头问四皇子:“这菜哪里好吃了?”都是不咸不淡的味道。 四皇子“呃”了一声,自己伸出小手取了筷子,学着宏宣帝样子也夹了一筷子吃了,回头笑道:“很好吃。父皇要不要再吃一口?”眼巴巴地看着宏宣帝。 宏宣帝皱了皱眉头,虽然不情愿,还是头了一筷子吃了,慢慢咽了下去。 皇贵妃回到自己的内宫室,大宫女红丹赶紧跟上来问道:“娘娘换那套`新做的吧?”说着,去一旁专门放衣裳的屋子里…寻了入冬刚做的竹叶青镶银丝飞凤纹的一字襟长袍出来,里面镶着白狐皮子,袖口和领口都露出一圈圈白茸茸的风毛,衬着绛紫色的滚边,很是清雅,又不失气派。 皇贵妃点点头…仲开手臂,让红丹帮她宽了礼服,换上刚寻出来的袍子。又将头上的几支大银凤钗取了下来,只留下沉香木嵌蓝宝花鸟的点翠步摇,晃晃悠悠停在鬓边。 红丹又寻了些脂粉出来,悄悄问皇贵妃“娘娘要不要再收拾收拾?” 皇贵妃摇摇头:“皇后周年未过,宫中人等不可浓妆艳饰,你倒是忘了?” 红丹讪讪地笑了笑,将脂粉收了回去。 皇贵妃换好衣裳又深吸了几口气,才扶着红丹的手,微笑着回到暖阁里。 宏宣帝刚才吩咐的午食已经送过来了,暖炕上的小炕桌撤了下来,换上一张大一些的炕桌将宏宣帝和皇贵妃的膳食都放了上去。 四皇子已经吃完了自己的午食,正被宏宣帝说服,在地上溜圈儿消见到皇贵妃走进来,四皇子高高兴兴跑过去,拉着皇贵妃的手走过来,坐到宏宣帝对面,笑眯眯地道:“父皇和母妃用膳。” 宏宣帝笑着问他:“要不要再吃一点?” 皇贵妃看了看四皇子已经胖得鼓起来的小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他不用再吃了。” 四皇子高高兴兴地爬上炕坐到了宏宣帝身边拿着一个九连环玩了起来。 吃饱了的四皇子很是安静乖巧,一个人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对着九连环纠结。 宏宣帝笑着看了一眼四皇子又对皇贵妃道:“你也吃一点。朕让御书房给你炖了奶白鲫鱼豆腐汤,趁热喝了才鲜甜。” 皇贵妃谢过宏宣帝,拿勺子舀了一碗汤,喝了一口,道:“大冬天的也能有这样鲜活的鲫鱼,也难为御膳房了。” 宏宣帝没有说话,取了筷子,慢慢地吃起来。 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和熙公主自从皇后去后,心情一直郁郁寡欢。三皇子最近经常往外宫城跑,跟自己的两个哥哥在一处,就将和熙公主落了单。 宏宣帝和皇贵妃去祭坛给祖宗上香的这一天,和熙公主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昏昏沉沉的,有些难受。不过一直忍着,不肯跟人说,生怕让人知道她生了病,就要将她挪到不知哪个冷宫里去了。 到了午时时分,和熙公主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听说父皇回来了,便使人去打听父皇去了哪个妃嫔的宫里。 听说宏宣帝一回来就去了皇贵妃的宫里,还让人传了膳,和熙公主咬了咬牙,直接带着宫女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 凤栩宫的宫女内侍当然不敢拦着皇后所出的大公主,赶紧一路小跑,好歹赶在和熙公主之前通传了一声。 宏宣帝说了声“宣”,和熙公主已经来到暖阁门口,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一走进暖阁,和熙公主便愣住了。她只看见宏宣帝随随便便地坐在炕上,面前是一张中等大小的炕桌,对面坐着穿着一身竹叶青镶银丝飞凤纹一字襟长袍的皇贵妃,两人正在说话,都是满脸笑容。胖乎乎的四皇子靠在宏宣帝身旁,正手忙脚乱地解着一个九连环。宏宣帝一手揽着四皇子,将他护在怀里,像是害怕他会掉下炕沿的样子,一边看着皇贵妃,不知在说些什么。 屋里的气氛十分融洽,就像普普通通的一家人一样。 和熙公主看着这一幕,就想起了自己逝去的母后,眼里已经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 皇贵妃和宏宣帝住了口,不约而同地抬头往门口看去,正好看见和熙公主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脸委屈的样子。 皇贵妃赶紧下了炕,招呼和熙公主进来坐。 和熙公主走了两步,便站住了,脸上红彤彤的,有股不正常的潮皇贵妃看着有些担心,过来拉了和熙公主的手,一碰之下,吓了一跳,只觉得她的手上滚烫。皇贵妃便又去探了探和熙公主的额头。 和熙公主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躲过了皇贵妃的手。 皇贵妃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回头对宏宣帝道:“陛下,和熙公主像是有些发热。” 宏宣帝忙起身下炕,将四皇子放到炕里面,走过来也探了探和熙公主的额头。 和熙公主这一次没有躲开。 果然很烫。 宏宣帝忙对外面吩咐道:“赶紧传御医进来!”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和熙公主方才有些软绵绵地靠在宏宣帝身上,低声道:“父皇,和熙想母后了。” 宏宣帝点点头,回头对皇贵妃道:“朕送和熙回宫。等会儿御医来了,你跟着御医一起过去看看。” 如今宫里没有皇后,皇贵妃就是六宫之首。打理皇帝的女人和孩子,就是她的职责。 皇贵妃赶紧应了,命人跟着送宏宣帝出去。 四皇子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外头,问皇贵妃:“母妃,父皇怎么走了?” 皇贵妃笑着道:“你大姐姐生病了,你父皇送她回宫歇着去了。” 四皇子脸上做出一个苦苦的表情,咋舌道:“生病要喝很苦的药,我不要生病。大姐姐真可怜。” 皇贵妃看着四皇子一派纯真的样子,心里很是欣慰。她进宫后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生下来受封涂山公主,不过生下来没过多久,便夭折了。同上一世一模一样。 而自己的这个儿子,上一世可是活到了十六岁,才因为夺嫡之事东窗事发,被宏宣帝处死,自己跟着被打入冷宫。 这一次,皇贵妃决意要走一条不同的路,让自己的儿子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抚了抚四皇子的头,皇贵妃低声道:“你在母妃的宫里,哪里都不要去。一会儿母妃让红丹给你热一碗加了红糖的姜汤过来,你要都喝了,以免也染上风寒。” 四皇子听话地点点头,又从炕上哧溜一下滑下来,跑到外间,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装了南瓜糯米糍的小碟子捧了过来,给皇贵妃道:“母妃,把这个给大姐姐。她要是喝了苦药,可以吃糯米糍换换口。” 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为书友婀玖打赏的第一个仙芭缘的加更。0n一no 第二十九章 你知我知 (为书友婀玖的仙芭缘1加更) 皇贵妃含笑接过四皇子手里的小碟子,道:“小四乖,母妃这就给你大姐姐拿过去。” 四皇子将一根手指头含在了嘴里,有些眼馋地看着皇贵妃将装着南瓜糯米糍的小碟子递给大宫女红丹。 红丹见了,抿嘴笑了笑,拿勺子从小碟子里取了一个南瓜糯米糍出来,放到四皇子的小碗里,道:“大公主吃不了这么多,四皇子可以留下一个。 四皇子欢呼一声,看向皇贵妃,问道:“母妃,我可不可以吃一个南瓜糯米糍?” 这些甜腻的东西对牙齿和脾胃都不好,皇贵妃平时不许四皇子多吃,所以四皇子才将这些自己喜欢的甜食偷偷藏起来。——其实也就是他自己一个人以为别人都不知道,皇贵妃宫里的人都故意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皇贵妃轻轻拧了一把四皇子圆胖的小脸,怜爱地道:“就知道吃……” 四皇子端了小碗进到暖阁里面,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一脸幸福满足的样子。 皇贵妃在外间看见四皇子的样子,怔忡了一会儿,转头问红丹:“御医来了没有?” 红丹屈膝答道:“在外面候着呢。” 皇贵妃便带了宫女出去,领着御医去和熙公主住的瑞宜斋。 瑞宜斋是皇后寝宫凤翔宫旁边的一所宫室,历来都是公主的寝宫。 来到瑞宜斋,皇贵妃直接带着御医进了和熙公主的内宫室。 和熙公主已经除了鞋袜…换了宽松的细麻寝衣,半靠在床头,脸上越发红艳似火。 宏宣帝见皇贵妃带着御医来了,便起身站到一旁。 皇贵妃和御医赶紧给宏宣帝行礼,又问候了和熙公主一声。 和熙公主挣扎着要从**起来,给皇贵妃行礼。 皇贵妃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按住了她,不让她起身,嗔道:“病了还穷折腾…岂不让你父皇担心?” 和熙公主偷眼看了宏宣帝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嘴角含笑,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和熙公主突然有些脸红,喃喃地对皇贵妃道:“周母妃,对不住……”幸亏她在发热,脸上已经够红了。 皇贵妃笑了笑,起身让御医过来诊脉。 御医拿出诊脉的小棉枕,放在和熙公主手腕下面…搭起三根手指头,凝神诊起脉来。 三皇子从外宫城回来,听说妹妹病了,便赶紧从自己宫里跑到了瑞宜斋。 宏宣帝见三皇子莽莽撞撞地跑进来,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再过来一年也要搬出去住了,还这样不知轻重,真该让你大哥好好管教你才是。” 三皇子低了头,喃喃地认了错,一脸沮丧。 皇贵妃微笑着站在一旁看御医诊脉…似乎没有看见这边宏宣帝跟三皇子父子俩的咀晤。 御医诊完脉,将小棉枕放回药箱,起身给宏宣帝行礼道:“和熙公主只是偶感风寒,吃两帖药,捂着发发汗就是了。”说着…御医又从药箱里取出几粒丸药,交给和熙公主的侍女…道:“不用煎汤药,将这丸药吃下去…再多喝些热水,睡一觉…明儿下官再来请脉。” 宏宣帝挥了挥手,让御医退下了。 和熙公主苦了脸,捏着鼻子吃了一粒药。 皇贵妃赶紧让宫女将南瓜糯米糍端过来,对和熙公主道:“这是你小四弟嘱咐本宫给你带过来的。说吃完了苦药,再吃些南瓜糯米糍,嘴里会好受些。” 和熙公主和三皇子听了皇贵妃的话,都是一愣。宫里的人都晓得,四皇子最爱的甜食便是南瓜糯米糍,只是皇贵妃管得严,不让他多吃,所以只要有机会,胖胖的四皇子就会同小仓鼠一样,四处藏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南瓜糯米糍。跟宝贝一样,等闲不拿出来见人的。 可是为了和熙公主,他居然主动拿出来自己“藏匿”的宝贝甜食。 “别是周母妃迫着小四弟拿出来的吧。”三皇子想起四皇子在皇贵妃面前既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已经坏笑起来。 皇贵妃微笑着道:“在陛下面前可不敢瞎说。确实是你们小四弟亲自拿出来的。不信你们可以亲自去问他。” 和熙公主和三皇子方才信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惭愧的样子。 宏宣帝将这两个孩子的脸色都看在眼里,默了默,对三皇子道:“别吵着你妹妹,说说话就回去吧。”又对皇贵妃道:“朕去养心殿批折子,有事差人养心殿传话就是了。” 皇贵妃笑着应了,又交待了服侍和熙公主的宫女内侍几句,便对和熙公主道:“公主歇着吧,别太劳神。快过年了,人多事杂,如有怠慢之处,还请和熙公主和三皇子多多体谅。” 和熙公主和三皇子送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道:“恭送周母妃。” 皇贵妃点点头,带着自己的宫女内侍离了和熙公主的瑞宜斋,回自己的凤栩宫去了。 等皇贵妃走了,三皇子才对和熙公主悄悄地问道:“怎么病了?晚上睡觉又不安生了?”以为和熙公主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踢了被子的缘故“你的宫女也太大意了,晚上都是怎么值夜的?”就要叫了和熙公主的宫女过来问话。 和熙公主忙拦着三皇子,也低声道:“不怪她们。是我自己的错昨晚想着母后,走了困,睡得晚了,所以染了风寒吧。 三皇子倒也罢了,想了想,对和熙公主道:“本来二哥还担心我们在内宫会有事,让我们小心些周母妃。 不过现在看起来,周母妃对我们倒有些敬而远之的样子…想来也是避嫌,担心我们有什么事,她不好对父皇交待。”本来担心皇贵妃会趁机整他们。 和熙公主垂眸想了一会儿,道:“我觉着,周母妃跟大舅母不是一样的人……” 三皇子会意地点点头,想起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对和熙公主道:“等你病好了,也可以经常宣了谦谦进来给你作伴。这两兄妹最近在宁远侯府里很是跋扈,对大舅母动辄叫她‘芬姨娘,…连面子情儿都不顾。我很担心他们中了别人的计…到头来自己吃亏。” 和熙公主不明白,问三皇子:“什▲计?” “裴太傅讲得书里面,有一则故事叫‘郑伯克段于鄢”三皇子便把这个故事给和熙公主说了一遍,是说郑伯为了收拾弟弟共叔段,故意姑息纵然他,最后共叔段犯了大错,郑伯名正言顺起兵灭了他。 和熙公主要琢磨一阵子,才想明白过来…问三皇子道:“你是说,有人故意姑息纵容益儿和谦谦,让他们的错越来越多,最后好收拾他们?” 三皇子满意地笑,拍了拍和熙公主的头,道:“孺子可教也。” 和熙公主皱了皱眉头,却觉得困意上升,想是那药生效了,口齿愈加缠绵起来,一边听着三皇子说话…一边已经睡了过去。 三皇子住了嘴,仲手出去帮和熙公主盖好被子,又唤了人过来在床前伺候着,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和熙公主的瑞宜斋,回自己的宫里去了。 宫里忙着过年…京城里各家府邸也都是同样的忙碌。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楚华谨在外院书房里看着各个铺子和庄子上送上来的年货和帐本…很有些不虞,翻着帐本问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你这个大管事是怎么做的?——这么多铺子和庄子…只交上来这么些银子和年货,真是别让过年了。” 秦力生陪着笑…道:“侯爷,这些铺子和庄子,都是侯爷前一阵子吩咐,让夫人接过去料理的。小的最近都在忙着侯爷的私产………………” 楚华谨转嗔为喜,屏退了左右,让秦力生把私产的帐本拿出来秦力生笑着又递了两本帐上去。 楚华谨见到上面的数字,满意地点点头,对秦力生道:“横竖现在侯府已经分家了,不如将这些产业并到侯府的产业里面?” 秦力生当然不同意,给楚华谨讲道理:“………………如今夫人那里事务繁杂,手里的生意就怠慢了一些。侯爷还是悠着点儿,别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又提醒楚华谨,外面还有老侯爷的两个外室子女,迟早也是要进府的。 楚华谨想起先前派人回祖籍问话,老族长那不容分说的态度,有些头疼,抱怨起老侯爷来:“我们在京城里拼死拼活,他倒好,在外面养起小的来,还外带两个小野崽子……” 秦力生不敢搭话,躬着腰站在一旁讪笑。 楚华谨发了半天牢骚,才阖上帐本,扔到秦力生怀里,又指着桌上侯府产业的帐本,道:“你把它们都收起来,你先拿着。等我跟夫人说了,再交给单先生打理。” 秦力生应了,抱着一沓儿帐本退下。 此时裴舒芬也正在内院理事,对桐月道:“去把秦大管事叫过来,我亲自给你做媒。包你过年的时候就成了秦家娘子。” 桐月脸上一红,支吾着道:“夫人,咱们府还守着皇后的孝呢……”最快也要八个月之后才能嫁娶。 裴舒芬自知失言,忙掩饰道:“我是说定婚,先定婚。” 桐月一笑,出去寻了个婆子,去外院传大管事秦力生进来。 秦力生早就等着这一天,见那婆子来传,笑嘻嘻地跟了进来。 来到中澜院的上房,秦力生给夫人裴舒芬行了礼,垂手侍立在一旁,问道:“夫人传小的进来,可是有事?” 裴舒芬笑得满面春风:“当然是有事,还是好事呢。”说着,叫桐月过来。 桐月害羞,躲在耳房不出来。 裴舒芬便对秦力生道:“桐月自小跟着我,又做了陪嫁丫鬟跟着我一起嫁到宁远侯府,跟我的情分实是不一般。为了给`她挑亲事…我费尽了心思,才给她挑了一门好姻缘。” 秦力生忙拱手道:“那可要恭喜桐月姑娘,贺喜桐月姑娘了。” 裴舒芬掩袖笑道:“她也喜,你也喜,大家都喜!” 秦力生做出一幅诧异的样子,问裴舒芬:“夫人怎会知道我定了亲?!” “…………我这个大媒是做定了。你看你和她,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刚才说什么?”裴舒芬自顾自地说下去,突然有些觉得不对劲,赶紧问秦力生。 秦力生又作了个揖…笑着道:“夫人明鉴。小的刚刚在外面寻了一门亲事…已经换了庚贴,过了大礼。只等孝期过了,就成亲。” 躲在旁边耳房,一直竖着耳朵听着房里面动静的桐月立刻白了脸:上次秦力生明明说过,他尚未婚配!——敢情他耍她! 裴舒芬也一脸怒气,问秦力生:“你是宁远侯府的奴才,么能自行婚配?!” 秦力生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字条,呈给裴舒芬道:“夫人…当年先夫人在世的时候,小的曾求先夫人帮小的挑房妻室。结果府里头的姐姐妹妹们都有了人家,我们几个人难以在府里头寻婚配,先夫人便许了我们到外面自行择妻。——这是当年先夫人留的字据,还有打赏的银两。” 大户人家里面,丫鬟小厮年岁大了,都会由主子帮着指婚配。不过有时候男多女少,或者男少女多,总会有不够人的时候。这种时候,都是由主母许可…赏些银钱,让他们自行到外面去择偶。 裴舒芬没想到嫡姐死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给自己添堵,气不打一处来,沉了脸道:“你是我府里的奴才…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秦力生也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低着头道:“这是先夫人的意思…不是小的自作主张。”软不硬地抵了裴舒芬一句。 裴舒芬想起自己是填房,永远比原配要低一等…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气…对秦力生道:“你下去吧。 我跟侯爷说说,看看此事要如何处理。” 秦力生应了,又给裴舒芬行了礼退下。走到中澜院门口的时候,桐月从耳房里追着出来,气喘吁吁地问秦力生:“你为何要骗我?” 秦力生瞪大了眼睛,反问桐月:“桐月姑娘这是从何说起?” 桐月悲愤地道:“上次我问你有没有婚配,你明明说没有……………”像是受到莫大伤害的样子。 秦力生默然了半晌,道:“上次我确实没有婚配。不过这也过了三、四个月了,我是才定的亲。” 桐月被噎了一下,还想质问他,秦力生已经拱了拱手,道:“桐月姑娘兰心慧质,又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想娶桐月姑娘的人,大概可以从内院排到外院去。力生就祝桐月姑娘早日觅得佳婿,力生到时候也能讨杯喜酒喝喝。——告辞。”转身就走。 桐月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秦力生越走越远。 裴舒芬回了里间屋里,坐在梳妆台前整妆,看见桐月闷闷不乐地走进来,回头问她:“你到底问清楚了没有?——上次你不是说他没有婚配?” 桐月一脸落寞的样子,对裴舒芬道:“回夫人的话,秦大管事说,他是刚刚定的亲。” 裴舒芬想起这事也隔了有三、四个月了,确实拖得久了些。他们这几个月又忙得很,自己又因为继后的事情提心吊胆,就将桐月的事情推后了,对着秦力生丝毫口风都没有露,才落得这个结局。 可是裴舒芬实在不甘心。若是桐月嫁给秦力生,自己才算是真正把持了宁远侯府的上上下下。不然就只能如现在这样,只能管着内院,是只跛脚鸭。 “你别垂头丧气的。只要他一天没有成亲,这事就没完。”裴舒芬安慰桐月,又在心底里冷哼:就算是成了亲,这事也没完! 桐月吓得赶紧摆手,道:“夫人,夫人,既然秦大管事不愿意,就算。他都定了亲了,要是退了亲,让那家姑娘可怎么做人啊?” 裴舒芬怪笑了一声,道:“哟,你怕什么?这定了亲又退婚的,咱们府里就有一个,不也过得好好的?还儿女双全呢!”正是说得齐姨娘。 桐月哪敢接话茬,讪讪地站在一旁想心事。 裴舒芬便转回身子,对着梳妆台的镜子叫桐月过来给她梳头。 桐月手巧,很快就帮裴舒芬绾了一个灵蛇髻,用一支银镀金累丝点翠嵌蓝宝番石榴huā钿固定住底部,又帮裴舒芬挑了一个银狐皮做底,素银米珠攒的齐眉勒额戴在额头。 裴舒芬满意地照了照镜子,夸桐月道:“你的眼光越发好了。” 桐月勉强笑了笑,拿了靶镜站在裴舒芬身后,让她看着后面的情形。 楚华谨从外院跟单先生说完话,回到内院见裴舒芬,想跟她说铺子的事儿。看见桐月在屋里帮着照镜子,楚华谨便吩咐桐月道:“下去泡杯银针白毫过来,再给夫人冲杯大红袍。” 桐月应声下去了,自去忙碌。 楚华谨坐到裴舒芬身边,看了看她面前的螺钿嵌银红木首饰匣子,笑着道:“你像是又多了几样首饰?” 裴舒芬啪地一声将首饰匣子的盖子阖上,回头嗔道:“都是我的陪嫁,以前舍不得拿出来用而已。” 楚华谨一笑,也不揭破她,跟她说起了铺子和田庄的事儿,委婉地道:“…………你如今也事忙,照应不过来,不如将你手里的田庄和铺子拿过来,交给单先生打理吧。” 第三十章 张良计 上 裴舒芬知道这些铺子和田产的出息不太好,是有原因的… “妾身最近是有些忙,侯爷若是想拿走,妾身也不拦着。不过,侯爷也当仔细查查帐,这几年,咱们府里的收入日减。如今过日子虽然不差什么,可是要做大事,却是远远不够的。”裴舒芬笑着拿茉莉花粉在脸上扫了扫,最后定了妆。 楚华谨眉头皱起来,也是一脸为难的样子,“我跟单先生也说过这些事,单先生说,想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可以再有新的出息。” 裴舒芬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对楚华谨道:“侯爷,那个单先生,侯爷还是远着些为好。妾身觉得……” 话未说完,楚华谨便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我就将帐本交给单先生去了。” 裴舒芬赶紧追过去,拉了楚华谨的衣袖,道:“侯爷,妾身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事?”楚华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裴舒芬咬了咬下唇,有些踌躇地道:“侯爷,妾身想给秦大管事做个媒。” 楚华谨翻了个白眼,问道:“你什么时候也做这种三姑六婆的勾当?—也不嫌丢我的人。” 裴舒芬脸上一红,将楚华谨拉到里面的炕上坐下,低声道:“秦管事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桐月是我的陪嫁丫鬟,人生得好,又聪明,跟秦管事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 楚华谨坐在炕上仲直了腿,懒洋洋地道:“没看出来秦管事对桐月有意啊?——我跟你说,以前你大姐的丫鬟桐露………………”又闭了嘴,不想再说下去。 裴舒芬心里一紧。桐露这死蹄子,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楚华谨偏了头,看见裴舒芬脸色又变了变,方笑了一笑,对她道:“秦管事是我手下得力之人。你切不可难为他。他的婚配…我记得早年你大姐跟我提过一句,说是要让他到外面自行择妻,你就别管了。” 裴舒芬回过神来,还不愿放弃,对着楚华谨淌眼抹泪:“桐月跟了我这么久,对我忠心耿耿…如今我想帮她一把,都做不到。我这个宁远侯夫人,也做得真是窝囊!” 楚华谨想起这阵子楚谦益和楚谦谦对裴舒芬的不敬和忤逆,也有些怜惜她,忙安慰道:“好了,好了。一个奴才也值得你生一场气?你真的想抬举桐月,我帮你做个人情,就收了她做通房,等以后生了孩子就抬姨娘…岂不比嫁给幺i才好?” 裴舒芬心里一阵烦躁,哭得更加大声,抽抽噎噎地道:“…………桐月没有那么大福气,高攀不上侯爷。再说,她也看上了秦管事…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侯爷做通房。” 楚华谨笑道:“她有没有想过,有什么关系?”又问裴舒芬:“你不是想帮她一把?” 裴舒芬止了哭声,愣愣地点头,“当然想。她对我忠心耿耿,我不能不管她。” 楚华谨两手一拍,道:“那不就结了?你还犹豫什么?” “可是秦管事………………”裴舒芬咬了咬下唇,还是不甘心。 “这点子小事,怎么就缠夹不清…想不明白呢?真是脑子不好使……” 楚华谨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问裴舒芬:“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给你的丫鬟找个好归宿?” “当然。可是……” “跟着主子…是不是跟着奴才要更好一些?” “当然。可是……” “我和秦管事比,算不算更好的归宿?” “当然。可是………………”裴舒芬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听不见了。 楚华谨满意地掐了裴舒芬的脸蛋一把,道:“这就对了。别拈酸吃醋,不像个正室的样子。桐月是你最贴心的丫鬟,我收了她,她以后也好更死心塌地的帮着你。——来,别摆出那幅要哭的样子,我都是为你好。等她生了儿子,就养在你的名下,岂不两全其美?” 裴舒芬只好将桐月抛了出来,委婉地道:“侯爷当然是个好的,哪里是秦管事能比的?只是强扭的瓜不甜,侯爷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裴舒芬的话,让楚华谨陡然想起当初死也不肯给他做通房的桐露,脸色一沉,道:“反了天了!她的命都是主子的,还敢挑三拣四?!——来人!” 外面的婆子应了一声。 楚华谨阴沉着脸道:“吩咐桐月,让她晚上到书房伺候。 幺。果不去,明儿就叫牙婆过来。这样眼里没有主子的丫鬟,我们府里可养不起!” 裴舒芬大惊失色,还想再劝。 楚华谨却已经脸色很不好看了,直问到裴舒芬脸上:“怎样?你也认为我不配要你的丫鬟?!”像是要将在裴舒凡那里受到的冷遇发泄到裴舒芬身上。 裴舒芬定了定神,晓得楚华谨此时盛怒,不能再跟他硬抗,赶紧拭了泪,委委曲曲地道:“侯爷说什么话?连妾身都是侯爷的,何况一个丫鬟?侯爷若是看得上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妾身一会儿就去给她交待一声,让她晚上去书房服侍侯爷。”又劝楚华谨:“此时正是孝期,摆酒就暂时不必了吧?” 楚华谨方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就这样办。”要个丫鬟罢了,服侍得好再给个名份也不迟。楚华谨根本不在乎摆不摆酒。说完话,楚华谨又起身要走。 裴舒芬本来以为已经将楚华谨拿捏在手里,此时发现并非如此,一时心慌意乱,越发想要笼络柳氏进门,寻个靠山,再图后事,追着问楚华谨:“侯爷,柳氏的两个孩子,侯爷打算怎么办?” “什么柳氏?”楚华谨的心思没在这上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裴舒芬提醒他:“就是老侯爷的……外室。” 楚华谨想起这事就烦,甩了甩衣袖,不虞地道:“我爹都死了,谁能证明他们就是我爹的种?——难不成还能掘了我爹的坟,滴血认亲不成?” 裴舒芬有些瞠目结舌,忙道:“侯爷可不能这么说。那两个孩子,一个生得跟侯爷有六分相像…另一个可是生得跟先皇后有八分像,怎么不是老侯爷的种?——如今圣上的后宫又要进人了,侯爷难道不想……?” 这件事楚华谨以前倒是想过,不过单先生提醒了他,说宁远侯府现在最要紧是抓住三位皇子,而不是铈弄女人进宫。就算是跟先皇后生得像也不是先皇后本人。翳是此人进宫后生了别的想头,反过来对付三位皇子,却会让三位皇子跟宁远侯府反目成仇,实在是得不偿失。 如此劝了一番,楚华谨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对裴舒芬正色道:“生得像的人多了,还能都说是一个爹生的?——总之我爹死了,死无对证。他们想进门,除非我爹活过来亲口承认!” 这就是在故意抬杠了。 裴舒芬跟着劝:“侯爷不可意气用事。连老族长都承认的事,还能有假?” 楚华谨大怒,回身指着裴舒芬的脸,道:“你到底是在帮谁说话呢?既然老族长承认,说不定是他的种你让那柳氏带着她的两个小野种去进老族长的家门去!想栽到我家,没门!”说完,扬长而去。 裴舒芬气得倒仰,在门口发了一回呆,咬牙想了半天,方想起自己和柳梦寒已经在那些田产和铺子里做过手脚。虽然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派上用场,可是楚华谨如今对自己没有以前那样言听计从,看来不动后手不行了……………… 有些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到时候看你们还能拿什么翘! 裴舒芬在心底里冷哼几声便使人叫了桐月过来,出了半天神才笑着劝道:“我说你是有大福气的,真是没有说错。”说着,将侯爷要收她做通房的事说了一遍。 桐月如同五雷轰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裴舒芬磕头道:“夫人,奴婢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裴舒芬心里也不好受。桐月跟桐星不一样。桐星自作主张勾引侯爷,裴舒芬当然容不下她。桐月从来不往侯爷身边凑,又能干,实是不可多得的左右手。如今将她给了侯爷,以后再也无法将她当成心腹,派上大用场了。 裴舒芬一边感叹,一边劝桐月:“你也别太难过了。男人吗,其实都一样。秦管事哪里能比得上侯爷?你是聪明人,多得我就不说了。我这里有几身刚做的衣裳,还从来没有上过身,就赏给你做彩头吧。”说着,叫了桐云进来,去里面的箱笼里将两身银粉红绣茜桃花的褙子取过来,给桐月做当晚上的贺礼。 桐月无法,知道是侯爷亲口说得话,连夫人都无法驳的,只好收了新衣裳,晚上装扮好了,去书房伺候了楚华谨一回不提。 这边镇国公府里,贺宁馨也在跟府里的管事和外面铺子里的掌柜做年终的结算。他们府里的铺子做生意谨慎,取得利低,虽然没有赚大钱,可是一直稳中有升。 简飞扬今日在朝里,被宏宣帝“申斥”了一顿,正式夺了他中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贬为从四品宣抚司宣抚,让他立时离京去西南边陲,组建安抚羌人的宣抚司,连年都不能在京里过。 简飞扬在西南本来就是以斩杀羌人一战成名的,在西南更是声威赫赫,羌人闻简飞扬之名而丧胆。这一次居然被派去西南组建安抚羌人的宣抚司,让很多人都不明所以。 其实不过是让他趁机金蝉脱壳,隐姓埋名,去东南道收拾谢运而已。 简飞扬回了镇国公府,便赶紧进到内院,寻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听说国公爷回来了,有事寻她,连忙丢下花厅里面的管事和掌柜,嘱咐他们明儿再来,自己先回中澜院去见简飞扬。 简飞扬捧着一杯热茶,坐在内室旁边暖阁的醉翁椅上,呆呆地想着心事。 贺宁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笑了一声,问道:“国公爷回来了?” 简飞扬抬头看见贺宁馨进来了,脸上绽出笑颜,问她:“都忙完了?” 贺宁馨坐到醉翁椅旁边的织锦缎杌子上,道:“还没。不过离过年还早,不急。” 简飞扬踌躇了半天,才有些为难地道:“今儿圣上罢了我的官。” 贺宁馨点点头,道:“嗯,早就晓得了。” 简飞扬想起上次跟她提过的话,笑道:“你还记得呢?” 贺宁馨也笑:“怎么会不记得?——上次还说,是为了你换个身份,去东南道上。” 简飞扬放下茶杯,抓了贺宁馨的一只手在手里摩索了一会儿,道:“这一次,我不能陪你过年。” 贺宁馨挑起了眉毛,有些诧异地问:“已经定了?罗开潮那边都妥当了?” 上一次贺宁馨问他,是不是立时要走,简飞扬说还没到时候,言道罗开潮那边还没能取信于谢运。不过做了几次买卖之后,谢运已经开始相信他们,要求见他们幕后的当家。 贺宁馨有些担心,抓紧了简飞扬的手,问他:“你作为钦差去见过谢运。他们都认得你的,怎么能让你去做这个‘大当家,?!” 简飞扬将贺宁馨一把拉过来,抱在了自己的腿上,在她耳边轻声道:“当然不是我做‘大当家”做‘大当家,的另有其人。名义上,我会跟在这个‘大当家,身边,做他的随从。而且不会跟谢运他们的人照面,会一直在幕后运筹而已。” 贺宁馨方才松了一口气。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如释重负的样子,硬着头皮道:“不过,这一次,不比做马前卒冲锋陷阵要轻松。你……要有准备………………”居然跟交待遗言一样。 贺宁馨将身子偎在了简飞扬怀里,低声道:“你要记得,我们还没有孩子。你对我说过,在生孩子之前,你会保重自己………………” 简飞扬死死地搂住了贺宁馨,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辗转反复地吮吸了一阵子,喃喃地道:“给我生个孩子吧………………” 贺宁馨眼里涌起了泪意,伸手抱紧了简飞扬的脖子,主动又将唇送了上去,一边亲,一边道:“好。若是有了,我就生下来………………不管别人说什么……” 一更送到。为婀玖书友第二个仙芭缘的加更下午两点。感谢危夕年、h酯n、浅颜暖语、碧缕纱打赏的气球。感谢猫猫打赏的平安符。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非常需要大家继续支持。 第三十一章 张良计 中 (含为盟主婀玖的仙芭缘2加更) 简飞扬心里十分熨贴,双手捧了她的脸,伸出舌尖沿着贺宁馨的唇线上上下下描了一遍。贺宁馨果然受不住这样的手段,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起来。 贺宁馨见简飞扬额角都冒出了汗,却还在极力忍耐的样子,有些羞怯地推了推他,声若蚊呐地提醒他:“……别憋着自己。” 简飞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抱紧了贺宁馨在怀里,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一口,道:“我不能…………不能让你被别人说三道四。我们的孩子,要生得堂堂正正。”不想在国孝家孝两重孝下,让贺宁馨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责难和非议。 贺宁馨眼里更是湿润,将头埋在简飞扬怀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简飞扬穿着一件石青金丝线绣方胜纹箭袖锦缎外袍,眼看着一团湿意在他的胸口洇开,十分明显。 “你把我的衣裳弄脏了,你得赔我。”简飞扬顿了顿,故意逗贺宁馨。 贺宁馨索性把脸在简飞扬的胸口蹭了蹭,把眼泪都抹在了上面,有些赌气地道:“就抹!就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一向看上去比她的年龄更要成熟稳重的贺宁馨,居然露出些许孩子气的神气。 这样子的贺宁馨,是简飞扬从来没有见过的。一见之下,便如一只大铁锤砸在他心里,将她的点点滴滴都融进了他的血肉里。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简飞扬抚了抚贺宁馨的鬓角,拿出帕子将她泪痕狼藉的脸上又仔细擦了擦,沉声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说到做到!” 贺宁馨缓缓地绽开一个笑颜,看在简飞扬眼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简飞扬再也忍不住,将贺宁馨打横抱起,放到对面的暖炕上,哑着嗓子问:“………………可以吗?”并不想强迫贺宁馨。 贺宁馨知道外面的天色昏黄…还不到掌灯时分。 可是,管他呢? 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他们两人在一起,天经地义。 贺宁馨的手抬了起来,抚上简飞扬轮廓硬朗的脸,又缓缓向下…从下颌到喉咙,最后来到他的衣领处,慢慢地解开了他衣领上的一颗盘石青方胜纹的外袍被拉开,露出里面雪白的细棉布中衣。 简飞扬的喉咙紧了紧,嘶哑地道:“你别就顾着我………………” 贺宁馨不言语,纤纤手指伸出,又解开了简飞扬中衣上的带子,露出他古铜色宽阔厚实的胸膛。 简飞扬如着魔一样坐在了贺宁馨身旁,看着贺宁馨缩回了手…将她身上茜香色对襟长袄上的蝴蝶型盘扣一一解开。 简飞扬脑子里腾地一下,只觉得一团热气涌上了眼底。满眼看上去,就只看见贺宁馨侧身坐在炕上,如玉一样的纤指来回穿梭,将她自己身上的衣裳一层一层地褪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件湖绿色的轻纱肚兜,被高耸的胸脯顶得高高凸起。身下的中衣也已经褪了下去,两条笔直的长腿雪白饱满,只有两腿间有一丝阴影若隐若现。 简飞扬压抑不住的咽了一口唾沫,又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贺宁馨说不出话来。 京城的腊月滴水成冰。 致远阁的内室暖阁里虽然有地龙和火墙,可是现在还没到掌灯的时候,都烧得不旺。 贺宁馨穿着一件肚兜坐在炕上…觉得有些凉飕飕地…便抬头看向简飞扬,双手慢慢抱紧了自己的双肩…有些可怜兮兮地道:“………………我冷。” 简飞扬再也忍不住,整个人扑过去,将贺宁馨搂在了怀里,低声道:“我给你暖。”说着,将贺宁馨放到身下,在她身上揉捏起来。 贺宁馨微闭着双眼,蜷缩在简飞扬身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他揉搓得全身泛红,开始发起热来。 简飞扬抖开暖炕上的一床袷纱被,往自己和贺宁馨身上罩了过率。 有了被子的遮盖,贺宁馨觉得没那么不好意思了,睁开了双眼,看着简飞扬大手仲出,将她的肚兜掀了上去,露出底下一对颤巍巍的乳这是简飞扬最爱不释手的一对爱物儿。 贺宁馨垂下了眼眸,看着简飞扬将她的**拢在一起,两个大拇指不断拨玩着她顶端细小粉嫩的峰顶。带些薄茧的指腹在她柔软的顶端来回触动,有股轻微的刺痛,又激得她全身酸软,连一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简飞扬只觉得自己身下的女体越来越软,如同春水一样,都要化掉似的。 身下的昂扬已经循势待发,简飞扬再也忍不住了,大手滑了下去,往贺宁馨底下探了探,见那里还是有些干涩,有些诧异地看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满脸通红,又没法解释,只好紧紧地闭住了双眼,抓着简飞扬的手,盖在了自己的芳草萋萋之地。 简飞扬眯眼笑了笑,一只手抓了贺宁馨的小手,放到她自己的胸脯上,低声道:“揉给我看。” 贺宁馨全身僵硬了一瞬,终于缓缓地握住了自己的高耸,慢慢地揉弄起来。 简飞扬看得两眼要出火一样,一只手指摩索着伸进了贺宁馨的溪谷底部,深深浅浅地弄她。 很快,干涩的谷底便有了春水迢迢。 蓬门已扫,雨露待君。 简飞扬已经忍得大汗淋漓,见贺宁馨已经准备好了,便跪在她两腿之间,抬起她妁双腿放到肩膀上,底下身子一沉,已经将粗大的尘柄送了个头进去。 那里十分窄小紧窒,幸而刚才有过润滑,不然一定会弄伤了她。 简飞扬心里怜惜之意顿起,遂放慢了些,只在浅处进进出出,稍解一下渴盼而已。 贺宁馨渐渐适应了简飞扬的巨大,也开始将身子往上凑,不断迎合起来。 简飞扬大喜,对她道:“你忍一忍,我再进去一些。” 贺宁馨“嗯”了一声,将两条腿从简飞扬肩膀上挪了下来两只胳膊伸出,往简飞扬的肩膀上搭过去。 简飞扬一边用力将自己都挤进去,一边嘟哝:“我还是喜欢看你弄自己…………” 贺宁馨装作没有听见,用力拉了简飞扬一把。 简飞扬便倒在了贺宁馨身上,整个人如卧在云层之上,软糯弹手便赶紧搂紧了贺宁馨的身子,大动起来。 贺宁馨开始还能忍着不出声,后来就忍不住了,喉咙里发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呻吟之声。 听在简飞扬耳朵里,更助兴头,不由**得更加厉害,已经顾不得贺宁馨的感受,一边紧紧用胸膛压着贺宁馨的乳儿磨蹭,一边肆意进出也跟着吼叫起来。 在外间守着的扶风和扶柳从来没有听见过两个主子有这样大的响动,两人不由羞红了脸,快步走到外间。一人守在大门口,不许人靠近这边的屋子。一人去小厨房炊热水,等着主子完事了好用。 暖阁里头的两个人正在要紧关头当然顾不了这么多。 贺宁馨的双腿已经从简飞扬的肩头滑了下来,紧紧地盘在他的腰间。 简飞扬抓着贺宁馨柔韧的细腰,每一次全部拔出来,再狠狠地送进去,直上直下,又抽了几百抽,才死死抵住那里,发了出来。 贺宁馨跟着全身一个**差些晕了过去。 简飞扬吓了一跳不顾自己的疲累,赶紧从贺宁馨身上下来将她抱起,用嘴给她度气。 贺宁馨三魂少了七魄,荡悠悠地活了过来,看见简飞扬担心的眼睛,抿嘴笑了,又往他怀里偎了偎。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两人躺在暖阁的炕上,隔着门帘看着外间屋里,鳞次栉比地亮起了灯,照得里面的屋子都温暖了起来。 两人都懒洋洋地躺着,谁都不想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简飞扬才低声问贺宁馨:“要不要去洗一洗。” 贺宁馨侧身躺着,将头埋在简飞扬怀里,低低地“晤”了一声。 简飞扬微笑着摩索着贺宁馨有些散乱的发髻,一边对外面扬声道:“打水来!” 过了一会儿,从外面传来扶柳的声音:“扶风去炊热水了,马上就来。国公爷和夫人要摆晚饭吗?” 简飞扬从炕上坐起来,一边拿了刚才脱下来的袍子套在身上,一边对贺宁馨道:“你再歇一会儿,等扶风炊了水过来,再起身也不迟。” 贺宁馨跟着坐起身来,从炕头捞了件皮袍子披在身上,半靠在炕边的板壁上,问简飞扬:“你还要出去?” 简飞扬扎上白玉扣的牛皮腰带,道:“我去看看二弟,跟他说说话。”眼看他要出去一阵子,这府里没有个男人不成。他担心贺宁馨和两个妹妹的安危。 贺宁馨出了一回神,看着简飞扬掀开帘子,大步出了内室,微微笑了一下。 扶风带着两个婆子抬了一桶热水进来,径直往净房里布置去了。 等两个婆子退出去了,贺宁馨才掀开被子,跻了绣花鞋,往净房里泡澡去了。 简飞扬从简飞振的院子里回来的时候,贺宁馨正好泡完澡出来。脸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地,身上穿了一件蜜合色织金纺绸紧身小袄,底下系着石青色绣金棉裙,亭亭玉立,精神奕奕。 简飞扬看了笑道:“穿这么点儿,小心冻着。” 贺宁馨跟他一起坐到摆了晚饭的桌旁,笑着给他斟酒,道:“屋里的地龙和火墙都烧起来了,一会子就该热了。” 简飞扬也实在有些饿了,先夹了一筷子笋干烧肉吃了,又喝了一角酒,再吃了几口饭,才觉得缓过劲来,慢慢跟贺宁馨说些家常话:“我跟二弟说了,再有一年半,他的三年守孝期也就到了,他也不必一直住在西山脚下的庄子里。我这一去,快则半年,多则十个月,家里没个男人不行。” 贺宁馨点点头,道:“昨儿我给郑娥送了信去了,让她也搬回来住。她堂姐郑娇一走,她就一个姑娘家住在那里也不妥当。卢妹妹早就回来住了,也正好跟大姑娘做个伴。”镇国公府的大姑娘便是简飞扬和简飞振的便宜妹妹简飞怡。 简飞扬帮贺宁馨夹了筷子什锦鲜蘑,也道:“正是这话。你看这府里都是女人虽说我们镇国公府的爵位还在,可是我刚刚被圣上罢了官,难免有些不长眼地说不定打些歪主意。二弟好歹是个举人,让他在家里好好温习,明年下场,考个进士回来也好光宗耀祖。” 贺宁馨想起一事,好奇地问:“你跟二弟说了罢官没有?” 简飞扬讪笑道:“没有跟你说得多。”意思是说了罢官,但是没有说是做戏。 贺宁馨追问:“那二弟怎么看?” 简飞扬倒是收了笑容,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是亲兄弟。二弟听说我罢官,十分着急,担心我得罪了谁不自知。又惭愧他自己只知道自怨自艾,没有尽到自己对这个府里的责任。所以听我说想让他搬回来住,照应府里…他一口气就答应了下来了。” 贺宁馨方才放下心来,道:“二弟终于想明白了。这下好了,卢妹妹也可以放心嫁了。” 简飞扬便想起了简飞怡,对贺宁馨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若是有不错的人家…就给飞怡定亲吧。出了孝就能嫁了。你也知道,她年岁不小了,再不给她说亲,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贺宁馨也一直头疼简飞怡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问她又不说实话。 “我想让二弟帮着劝一劝,让她别太好高骛远。”贺宁馨沉吟着让简飞扬有所准备。 简飞扬喝了口汤…又吃了一个肉卷饼…才慢条斯理地道:“我都想好了。若是她还想七想八,就直接给她定亲。你看好了就行…别管她自己同意不同意。”软得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如果一直劝了也不听,也只得如此。 大齐朝的姑娘家,论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都不在,则是长兄长嫂代行父母职。 两人吃完晚饭,又去洗漱了一通,便歇下了。 第二天,郑娥也赶了回来,同贺宁馨、简飞振、卢珍娴和简飞怡起,送了简飞扬出门。° 简飞扬带着几个随从和亲兵,说是往西南去,却在到了青江渡口坐船的时候,偷偷换了装,变成了几个道上的人士。其中一个亲兵,便是缇骑的精锐,这一次是来做“大当家”的,简飞扬便贴了一部毛茸茸的大胡子,做了“大当家”的随从。 一行人便上了船,往东南道承安府去了。 大齐朝五道三十六府,数东南道和江南道最为富庶。其中东南道的承安府,以前一直是富中之富。谢运便是承安府的知府,那里一地的出息,要抵得整个东南道一半的出息。谢运在那里,已经隐隐有了东南王的势头,早已经尾大不掉。如今又同倭寇相勾结,实力深不可测。 宏宣帝几次想调他入京,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拖延下去。现在在东南道已经羽翼渐丰,连宏宣帝都不敢再打草惊蛇,轻起战端。 贺宁馨给出的“黑吃黑”的法子,应该是最管用的法子,不过对执行者来说,却是格外凶险。一旦有人暴露,出卖了他们,这些人肯定都走不出承安府半步。 以谢运如今的实力,又比当年简飞扬做钦差的时候强硬了许多。想逃,自然没那么容易。 所以简飞扬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简飞扬离京之事,在京城的勋贵府邸只是翻了个水花,便沉淀了下只有宁远侯楚华谨最为开怀畅意。 他的死对头简飞扬被贬官下放,中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楚华谨近日来四处奔走,想谋求这个中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 支持他的人不少,可是也有模棱两可的人,更有他的大舅子裴书仁,如今是首辅,一言九鼎的人物,却坚决不同意,将保举他的折子都扣了下来。 楚华谨回到宁远侯府,对着裴舒芬发牢骚,问她:“你大哥怎么回事?我若是做了中军都督府都督,不是对三个皇子也是好事?”督促她回娘家去说情。 裴舒芬有些心虚,不敢回去,便敷衍楚华谨道:“大哥想是有他的计较,你是他的妹夫,他总得避嫌不是?——还是先等等,暂时不要提这事。等过了年再说。” 楚华谨想了想,觉得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暂时放下,又寒暄了几句,便要去外院寻单先生说话。 裴舒芬笑着叫住他,意有所指地问:“单先生那里怎样了?可是想出了新的法子,能让那些铺子和田产多些出息?” 楚华谨回头笑道:“差不离了。我再去催催。”说着,一阵风一样地来到外院,寻单先生去了。 裴舒芬看着楚华谨的背影,心里有些惊疑不定,又不敢往那方面想。寻思半天,觉得还是银子和儿子最重要。如今银子已经快到手,就只等着儿子了。 单先生拿出了全部本事,帮着楚华谨将宁远侯府的铺子和田产琢磨出几条新出路,一一讲给楚华谨听。 楚华谨当然是言听计从,都依了单先生所言。 过了年之后,不出三个月,楚华谨便发现铺子和田庄的收益有了大起色,十分高兴。 裴舒芬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偷偷知会了柳梦寒一声。 为盟主婀玖的第二个仙芭缘打赏加更送到。还有从堂主升到盟主的加更,六月补齐。0n一no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兽。别忘了继续给俺投。 感谢危夕年的气球。感谢幸福的宠物猪打赏的平安符。大家投的粉红票,俺会单章答谢。 第三十二章 张良计 下 柳梦寒那边得到裴舒芬的暗示,便将自己的手下调动起来使人拿着一堆借据来到宁远侯府,求见宁远侯。 楚华谨正好在外院无所事事,就见了来人,才知道原来自己府里的铺子和田产这几个月帐面上的盈余数字,都是有人指了宁远侯府的名头,找外面的钱庄借了银子,拆东墙补西墙得来的。 楚华谨大惊,看着那些借据上宁远侯府的印缄,手都发起抖来,问身边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外院大管事秦力生赶紧凑上来瞧了瞧,对楚华谨低声道:“侯爷,这借据上面有日子。” 楚华谨看了看,原来都是最近三个月的…`………… 最近三个月,都是单先生在打理宁远侯府的铺子和田产。所有的帐本、印缄还有各种凭证,都是楚华谨亲自拿过去给单先生收着的。 若这事不是单先生干的,就只能是楚华谨自己干的。 楚华谨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看见这些帐单,不由气愤交加,吩咐道:“把单先生给我请过来!” 屋里的人赶紧去单先生的院子里请了他过来。 单先生刚同外面的人接洽了回府,见侯爷命人来请,便整了整衣裳,跟着来人去了。 来到外院的议事厅里,单先生抬眼看见一些衣着各异的人坐在堂上,看着他笑,正有些不明所以。 堂上的这些人却一起站了起来,对单先生抱拳道:“可算是见到单先生了。这么些天,先生躲着不见我们,我们没有法子,只好一起来见侯爷,讨个公道。” 单先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他们:“你们是何人?因何事找我?” 那来要帐的一个人冷笑一声道:“单先生真是有大才,做了的事情,立马就推得一干二净…一问三不知了。”又抖了抖手里的帐单,道:“也是。单先生用得是宁远侯府的印缄,借银子的是宁远侯府,可是跟单先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底下的那些人也都跟着摇头叹气,对楚华谨道:“侯爷,我们是小本经营。这些银子…是要留着救命用的。还请侯爷高抬贵手,将银子还给我们。那些利钱,我们就当自己看走了眼,就不要了。” 单先生立时明白有人设了圈套栽赃自己。 楚华谨看见单先生立在屋子中央,沉默不语的样子,有些痛心的问:“你就没有一句话解释解释?” 单先生笑了笑,道:“我一个人的话,抵得过这屋里别的人的话吗?” 屋里来要帐的人依然是一脸愁苦的样子,听了单先生的话…都有些义愤填膺。 楚华谨看看这边要帐的数人,又看看一个人孤零零站着的单先生,咬咬牙,对要帐的人道:“请宽限几天,等我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那些人不肯…非求着要侯爷说个具体的日子。 楚华谨便定了三天之后,这些人来宁远侯府商谈。如若调查属实,就还银子。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推举了一个人出来,道:“既然侯爷作保,我们就信了。若是三日之后拿不到银子,侯爷休怪,少不得我们要告上顺天府…请官府帮着收银子了。” 宁远侯府的一个管事实在气愤…大声道:“住口!我们堂堂宁远侯府,还会赖你们那点儿银子不成?!—顺天府的府尹还要看我们侯爷三分脸色呢!你们尽管去告!” 那过来收帐的人也火了…拱手冷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是官官相护了!——我就不信,这个世上没有天理!就算告上金銮殿,我们也要求圣上主持公道!” 楚华谨心里一惊,忙呵斥自己的管事:“胡说什么呢!——给我拖下去,打十大板!”又安抚了过来要帐的人,说等查实清楚,一定还钱,连利银都一分不会少。 要帐的人得了准信,暂时也难继续施展下去,才一一告辞离去。 等人都走了,楚华谨带着单先生去了书房,屏退了下人,单独问话。 “你没有什么说得吗?”楚华谨紧紧地盯着单先生的眼睛问道。 单先生笑了一下,潋滟的桃花眼里有一丝水光滑过,提醒楚华谨:“侯爷已经是第二次问这句话了。” “那又怎样?”楚华谨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单先生闭了闭眼,道:“我还是那句话。侯爷是信我,还是信刚才那群人?” 楚华谨的心里,当然是信单先生更多。可是刚才那群人,也不像是造假。因为造假的人,不敢去官府,更不敢叫嚣着要上金銮殿…… 单先生看了看楚华谨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其实也怪不着楚华谨,此事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也要怀疑自己的。 对方的准备实在太充分,而且准备得都是真家伙……………… 想到这里,单先生突然眼前灵光一闪,试探着问楚华谨:“侯爷,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贵府里有人吃里扒外,故意设局陷害小人?” 楚华谨摇了摇头,对单先生道:“将铺子和田产交给先生打理,是我临时起意。这几个月,所有的东西不是在先生那里,就是在我那里,别人哪有机会接手?” 单先生无语。这事一定是有人几个月前就做好了这个局,且早早做好了借据。因为就如楚华谨所说,交给自己打理,是临时起意。在那之前,这些东西还在那女人手里。如果侯爷没有将这些东西交给自己,那些借据大概.就不会流落到外人手里。——好一个处心积虑! 只是自己需要提点楚华谨吗?其实这也是个趁机摆脱宁远侯的好机楚华谨盯着单先生看了半天,见他仍然是一脸沉默的样子,微微有些失望,对单先生道:“既如此,先生就将帐本和印缄、凭证交给秦大管事吧。” 单先生点点头,拱手道:“侯爷保重。我们相交一场,给侯爷惹了这么大麻烦,实在是单某汗颜。”说着,转身出了外书房。 楚华谨丧地坐回了椅子上…看着那堆借据发呆。 过了两天,秦力生终于重新核算完了这些铺子和田庄的总帐,吓了一大跳,赶紧回来给楚华谨回话。 楚华谨这些日子都不回内院,只在外院书房里歇着,平日里也只叫新收的通房桐月过来伺候。 听见秦力生过来回话…楚华谨挥手让桐月回去,对她道“跟夫人说,晚上我去她的院子。” 桐月福了一福,回去报信。 秦力生进来的时候,桐月正要出去。 看见秦力生抱着帐本,躬腰站在一旁给自己让路,桐月心里又苦又涩,在秦力生面前顿了顿,到底说不出话来低头出去了。 秦力生心里有事,见桐月走了,赶紧来到书房见楚华谨。 楚华谨忙问道:“帐上到底有多少银子?”那些借据上的银子加在一起,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秦力生叹了口气,对楚华谨道:“这些铺子和田产其实都已经是空壳了,没有现银周转。” 楚华谨心里一沉,沉默了半天,问秦力生:“我们府里还有多少现银周转?” 秦力生苦笑道:“从皇后娘娘过世开始,咱们府里的开销就月比一月多。如今还欠着外面许多铺子的银子………………” 楚华谨更是惊讶,站起来问他:“怎会如此?” 秦力生不好多说。这些铺子和田产,从夫人裴舒芬接手之后,出息就一日比一日少但是还能勉强持平且略有盈余。只是不知为何,到了单先生接手出息就直线下降。更奇特的是,帐面上居然做得滴水不漏,十分漂亮,赢利更是节节上升。 “侯爷,单先生到底是名士。虽然有好点子,可是真正管帐经营方面,似乎还不是很内行。”秦力生委婉地为单先生说话,觉得单先生应该是被手下的帐房糊弄了。——如果单先生本人没有中饱私囊的话。 可是人心隔肚皮。秦力生也不能确定,单先生到底有没有做过这种中饱私囊的事。 楚华谨听了这话,更是不舒服。将铺子和田庄交给单先生打理,是他一力主张的,现在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自己也是难辞其咎。 “给我把总帐房叫过来!”楚华谨厉喝一声,命人去传这些铺子和田庄的总帐房。 秦力生便在书房里继续给楚华谨算帐,最后小心翼翼地建议:“侯爷,其实您的私产的出息,要是全变卖了,倒是可以还这些借据。” 楚华谨摇摇头,道:“不成。我的私产,不能跟这些搅在一起。”又想起几个月前自己想把私产同宁远侯府的产业合并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秦力生劝他不要这么做的,不由对秦力生大加赞赏,道:“舒凡的眼光真是不错,你确实有经商理事的天分。真应该早些让你做大管事!” 秦力生陪笑拱手:“侯爷谬赞!” 又等了一会儿,去传总帐房的小厮哭丧着脸回来,对楚华谨回道:“回侯爷的话,那总帐房,昨儿晚上卷了包袱,偷偷跑了!” 楚华谨又是一惊。看来此事,原来是总帐房所为? 秦力生摇摇头,道:“总帐房那里只能做帐,连现银都不过他的手,更别说各种印缄和凭证。应该不是他起的头。他只是别人的帮手罢了。” 至于是谁的帮手,这就难说了。 楚华谨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道:“怎么办?明天那些人就来要帐了。” 如果拿不出银子,这些人就要告上顺天府。到时候宁远侯府,岂不是又被推上风尖浪口?! 秦力生想了想,撺掇楚华谨道:“侯爷,要不您回内院,问问夫人有什么法子?”又夸裴舒芬:“夫人聪明,路子又多。再不济,也可以回娘家看看?” 楚华谨“嗯”了一声,将借据收拾起来,道:“我去问问看。”又嘱咐秦力生:“私产的事,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说。” 秦力生微笑着应了,目送楚华谨离了外院书房,往二门上去了。 来到内院上房中澜院,楚华谨进了院子就问:“夫人在不在?” 中澜院的婆子忙道:“夫人在屋里呢。一大早起来说头疼,正歇着呢。” 楚华谨“哦”了一声,快步走到内室,果然看见裴舒芬半躺在**,额上勒着一块宝蓝色齐眉勒额,鬓发微松,脸上脂粉未施,一幅怯生生的样子,更惹人怜爱。 楚华谨叹了口气,拿着借据坐到裴舒芬床边,问她:“这是怎么啦?” 裴舒芬含笑道:“昨晚着凉了。今日歇息一下。”又问楚华谨:“侯爷愁眉不展,可是心里有事?” 楚华谨把借据往她面前一放,问她:“这些你晓不晓得?” 裴舒芬狐疑地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又惊讶地抬起头,问楚华谨:“侯爷,怎么会这样?!——我三个月前将铺子和田庄交到侯爷手里的时候,虽然挣得不多,可是都还是有盈余的,哪里需要去借银子?!“又问楚华谨:“借得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楚华谨两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去?”又打着裴舒芬私房的主意,过来拉了她的手,笑道:“好人,替为夫分忧解难一次吧。帮我将这些借据还了,好不好?” 裴舒芬气得柳眉倒竖,将楚华谨的手一扔,道:“谁借的,你找谁还去?关我什么事?!” 楚华谨有些不虞地道:“你是这个府里的主母,出了事,你不担待,找谁担待?!” 裴舒芬咬牙切齿地道:“我不过是管着内院。 外院里的那些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些铺子和田庄若是在我手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当然是要义不容辞地拿银子。可是我早早的都交到侯爷和单先生手上了,怎么还要怪我?!”气得哭了起来。 楚华谨无法,起身走到裴舒芬的梳妆台前,打开她的首饰匣子看了看,问她:“上次我见你有好几样珍奇的首饰,可是都到哪里去了?” 裴舒芬恨得牙痒痒,想不到人证物证俱全,这人还是死死护着那个臭男人!更是痛哭起来,哽咽着道:“那是我的嫁妆!”就忘了嫁妆这回事,可不能空口说白话,都是有单子的。宁远侯府也收着有一份的。 第三十三章 过墙梯 上 (含为盟主碧缕纱的和氏璧加更) 楚华谨想了想裴舒芬的嫁妆单子,有心想揭破她,可是看他哭得梨huā带雨的样子,又说不出口,闷闷地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的样子。 裴舒芬从眼角瞥见楚华谨的样子,恨恨地止了哭,提点他道:“…我这里没有,娘那里倒是有不少。侯爷何不去娘那里想想办法?” 楚华谨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又不是小孩子,哪有去向老娘要银子的道理? 裴舒芬拿帕子拭了泪,继续劝楚华谨:“娘的银子,不还是给侯爷留着的?侯爷现在有困难,不过是提前预支一些而已。 侯爷可以跟娘说,是借的。等以后铺子里的生意好了,又或是有了别的出息,再还给娘就是了。” 大咧咧地去向太夫人要银子当然不好,可是借就不一样了。 楚华谨怦然心动,起身对裴舒芬道:“不如我们一起去给娘请安?” 裴舒芬笑道:“侯爷先行一步,妾身换身衣裳就来。” 楚华谨看见裴舒芬还坐在**穿着寝衣,发髻散乱,点点头,道:“也行。我先过去说说话。说完了,还得你去安抚娘几句。” 裴舒芬含笑点头,叫了桐云过来服侍。 楚华谨便去了慈宁院见太夫人。 太夫人正跟别嬷嬷闲话,楚谦谦坐在一旁跟着绣娘学针线,倒是难得的安静的时候。 见到楚华谨进来,楚谦谦站起来叫了声“爹”便又坐下了,再不看他一眼。 楚华谨也没有在意,对楚谦谦道:“爹跟祖母有话要说,谦谦去寻你大姐姐玩去吧。”说得是齐姨娘的女儿楚文琳。 楚谦谦“嗯”了一声,起身给太夫人和楚华谨行了礼,将手里的针线放回笸箩,跟着自己的丫鬟出去了。 别嬷嬷见状,也笑着道:“奴婢下去给太夫人和侯爷备茶去。” 太夫人点点头,吩咐道:“给侯爷泡一杯大红袍,我喝普洱茶就行了。” 别嬷嬷笑着应了,出去院子里的茶水房忙乎去了。 楚华谨见屋里的人都去尽了,才支支吾吾地道:“娘,儿子想跟您商量个事儿。”说着,将府里的铺子田庄出了问题,想找太夫人借银子周转的事说了出来。 太夫人听了,半天没有言语,问他:“府里没有银子了?” 楚华谨将府里的支出帐目也跟太夫人说了一遍。 太夫人沉吟半晌,叹息道:“我这里也没有现银。以前的那些银子,都拿去买了田地,就算立时去卖田卖地,也来不及啊。 一你问过舒芬没有?她当了这几年的家,手头能没有银子?”又将摊子踢回给裴舒芬。 楚华谨苦笑,道:“娘也不是不知道,舒芬只是庶女,嫁妆有限。 她就算当了几年家,仅有的私房因了上次印子钱的事,都填陷在里面了。如今就算有,也不多,大概是不够的。” 太夫人皱眉道:“那可怎么办?”顿了顿,又道:“不如,去寻大皇子想想办法?” 楚华谨赶紧道:“万万不可!我们不能帮着大皇子,反而去给他惹麻烦,哪有这样的道理?一罢了,我再去跟秦管事合计合计,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裴舒芬装扮好了,姗姗来迟。在慈宁院院门口碰见楚华谨,笑道:“侯爷,可筹到银两了?” 楚华谨愁眉苦脸地摇摇头,轻声道:“娘说没有现银” 裴舒芬会意,安慰楚华谨:“侯爷别着急,再想想办法就是了。”说着,笑着进了慈宁院正房里面,跟太夫人闲话起来。 太夫人试探着问裴舒芬:“老大那里出了纰漏,你可有法子?” 裴舒芬叹息道:“我哪里有法子?就算把我所有的嫁妆都填陷进去,都不够填一半的窟窿。”又道:“侯爷也是实心人,相信谁,就恨不得掏心掏肺,一点都不疑的。就算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侯爷也都自己扛着,真真是让人心疼……” 太夫人听出来话里有话,忙问道:“难道不是外面的生意不好,周转困难?” 裴舒芬一听就知道楚华谨没有跟太夫人说实话,便装作惊讶的样子,道:“娘难道不晓得?这事儿,完全不是咱们铺子的问题,而是有人急功近利、中饱私囊,才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太夫人吃了一惊,忙问裴舒芬:“此话属实?可有凭证?” 裴舒芬掩袖笑道:“今儿上门要债的人都指着单先生呢。”又赶紧道:“侯爷不让说,娘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不然侯爷生起气来,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太夫人脸色阴沉下来,默然了半晌,对裴舒芬道:“原来是这样。 老大瞒得好 ……” 正说着话,楚谦益从宫里头回来了,进来给太夫人请安。 裴舒芬笑弃先跟他打招呼:“益儿回来了。” 楚谦益正眼也不看她,径直给太夫人行了礼,道:“祖母,今儿太傅留得功课多,孙儿去书房温书去了。” 太夫人心里有事,点了点头,道:“去吧。” 楚谦益方才转身,对裴舒芬点头打招呼:“芬姨娘。” 裴舒芬叹了口气,道:“罢了,随你怎么叫吧。” 楚谦益大步出了太夫人的屋子,往自己住的厢房里去了太夫人坐在自己屋里想了半天,又使人将楚华谨哔了过来,问他:“……此事到底是不是单先生一人所为?” 楚华谨还想遮掩,笑道:“做生意总是有赚有赔的。”又哼了一声,道:“若不是担心给几位皇子添麻烦,这些小商家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们。” 裴舒芬在旁边吓了一跳,赶紧道:“侯爷仔细想想,我们宁远侯府是什么人家,他们怎么可能不晓得?可是他们敢跟我们对着干,说不定人家后面也有靠山呢! 侯爷再想想原来的首辅是如何倒台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楚华谨听了裴舒芬的话皱起眉头问她:“你觉得,他们背后有人?” 裴舒芬有些心虚,强笑道:“我不过是些小见识。侯爷雄才伟略,见微知著,一定比妾身想得多看得远。” 楚华谨心里也有些犹豫起来。若是那些人真的背后有人,倒是不好借助官府的势力了。 太夫人听了半天,不虞地道:“既然是单先生借得银子,就让他还就是了。 关我们什么事?” 楚华谨苦笑道:“借据上,可都是我们宁远侯府的印缄。” 太夫人气得倒仰,一叠声道:“这样的人,你还护着做什么?!一赶紧给我赶出府去!真是惹祸的败家精!”裴舒芬忙过来帮着太夫人抚胸顺气,笑着安慰道:“娘莫着急。 单先生出了这样的事,当然是难辞其咎。不过这事还没完,等这事了结了侯爷一定会辞了他的。… 是吧,侯爷?” 太夫人盛怒之中,楚华谨也不好再驳了裴舒芬的话,便敷衍道:“那是一定的。只是眼前这个难关,不知怎么过才好。” 太夫人却阴森森地一笑,道:“辞退他,也太便宜他了。拿我们宁远侯府的帖子,将他送官,我要看着他下大狱!”一想到自己府里无端端地多了这样一笔巨债,太夫人心里就锥心地疼。 楚华谨忙拦着太夫人:“娘单先生的事,我来处理。银子的事,我也来想办法,娘就别担心了。” 裴舒芬也在旁边帮着劝,总算将太夫人劝得脸色好了些。 从太夫人的慈宁院回到中澜院,楚华谨对裴舒芬道:“这样吧,咱们俩一人一半,拿银子出来将这些借据还了,当是借的。等以后铺子有了出息再还给你,好不好?” 裴舒芬不高兴,坐到一旁的梳妆台前整妆,道:“我哪里有银子?一侯爷总不会让我变卖嫁妆给夫家还债吧?” 楚华谨一时气愤,过去将裴舒芬的首饰匣子拿过来将里面的首饰都倒了出来,指着几样眼生的首饰,道:“这些是什么?别跟我说是你的嫁妆。 你的嫁妆可是有单子的。要不要我们拿单子出来对一对?” 裴舒芬心里一沉:怎么就忘了这茬了? “侯爷,就算这些不是我当初的嫁妆,可是也是用我的嫁妆银子换来的。我的陪嫁也有田庄,还有用我的嫁妆银子买的铺子。这些田庄、铺子的出息,难道就不算是嫁妆了?”裴舒芬气不忿,跟楚华谨算起帐来。 楚华谨心里窝火,对裴舒芬直接问道:“你出还是不出银子?!” 裴舒芬见势不妙,赶紧放软了声音,道:“侯爷别急,跟妾身说说,到底要多少银子?” 楚华谨脸上缓和了些,便说了个数。 裴舒芬为难了半天,道:“让妾身仔细算计算计,要变卖多少嫁妆才够。 楚华谨起身道:“赶紧算,明儿就要给信了。” 裴舒芬送了楚华谨出门,立时就让人给柳梦寒送信,用了暗语,让她加大数目。 果然到了第二天,又有一批人上了门,加上上一次来得债主,拿出的借据,已经完全超出了宁远侯府能够承受的范围。 楚华谨无奈,再三给他们作保,让他们宽限几天,等他们筹足了银两,一并送过来。 那领头的人拿了借据对楚华谨道:“侯爷,不是我们不给面子。 只是我们也是等米下锅。若是过三天还没有银子,我们就要告上顺天府了。”真的像是背后有人的样子。 楚华谨看着又多了几份借据,十分头疼,只想着将这些人都打发出去才是,便一口应了,将他们送走。 等这些人走了,楚华谨在外书房里唉声叹气,问大管事秦力生有没有法子。 秦力责苦笑道:“以前侯爷的私产还可以应计。如今就算是全卖了,再加上府里头的现银也是不够的。除非,将府里头的铺子和田庄都卖了,还差不离。” 楚华谨此时也明白过来应该是入了别人的套,悄悄问秦力生:“这些天我让你使人悄悄跟着单先生,可有什么动静?”开始疑心是不是单先生跟人有勾结。 秦力生派的人还真的见到单先生这两天出门转几个弯就不见了。等再见到他,已经是两三个时辰之后着实有些可疑。 楚华谨听了这些话,半天没有言语。 秦力生又道:“小人已经知会了顺天府,让他们下了海捕文书,追查总帐房的下落。还有,府里头管库银的人里面这些天也少了一个,据说是跟总帐房一起走掉的。” “你是说,这两人里应外合,将银两转移走了?” 楚华谨问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单凭他们两人怎能成事?” 秦力生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怕这些银两根本没有入我们府的库,直接在外面就转走了。”管库银的人有渠道,做帐的人有路子, 自然能做得天衣无缝。 楚华谨脸色黑了一片,悠悠地道:“看来,这府里头又要整顿整顿才是。” 秦力生忙提醒楚华谨:“侯爷,整顿是要整顿,不过得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楚华谨嘻了一声,道:“怎么过?总不成我再去借银子还债?一笑都要被人笑死。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就更不好了,绝对不能将此事闹大。”他正谋求中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若是让圣上知道他自己府里头负债累累,肯定对他的能力越发看低了,怎么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授人以柄?那是一定要捂着的。 秦力生也没有法子,只好道:“那侯爷仔细想想,看看能不能寻裴家想些办法? 还有罗家,那可是大齐朝首屈一指的皇商。说起来,跟侯爷还是连襟。” 楚华谨心里一动,笑着道:“好法子。我这就去跟夫人说一声。”说着,兴冲冲地回了内院。 裴舒芬理完家务,此时正坐在自己屋里习字。 见楚华谨兴冲冲地走进来,裴舒芬笑着起身问他:“侯爷今儿怎么这样高兴?可是那些借据都解决了?” 楚华谨笑着道:“有你帮我,肯定能解决。”说着,便提出让裴舒芬去寻她的三姐,罗家大房的嫡长媳裴舒芳说情,借一笔银子回来周转。 裴舒芬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结结巴巴地问楚华谨:“侯爷怎么想到罗家去了?” 楚华谨得意地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翘起了二郎腿,道:“罗家可是个金矿。你去说一声,这种事情,对他们是小菜一碟。” 裴舒芬没想到楚华谨居然想起了自己的三姐嫁得罗家。 沉吟了一会儿,裴舒芬笑着道:“侯爷这样说,自然并无不妥。 只不过,我三姐跟船出了外洋,如今罗家的人,我都不熟。若是贸贸然上门,走漏了风声,侯爷在圣上那里丢了脸面,可是对侯爷的仕途不利啊?” 这番话正好说中了楚华谨的心事。他不由长叹一声,往后仰倒在圈椅上,以手抚额,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叫我可怎么办呢?” 裴舒芬在心底里暗暗欣喜,面上还是一派愁容,犹豫了半天,道:“侯爷别急坏了身子。妾身豁出去了,明日就去罗家走一遭,看看有没有法子。” 楚华谨方才好受了些,对裴舒芬道:“你可得小心些,别说得太过严重,别让人以为我们府里头拿不出这笔银子。” 裴舒芬一边腹诽楚华谨打肿脸充胖子,一边故意问道:“那单先生那里,侯爷打算如何处置?”又叹息道:“若是像娘说得,扔到大牢里,似乎又太过了些。如今看来,单先生不过就是识人不明而已。” 楚华谨心里十分矛盾,对裴舒芬道:“娘那里,你帮着劝一劝。 我去问问单先生,看看能不能想出些蛛丝马迹,抓到那逃走的两个人。”说着,起身去了外院。 裴舒芬见楚华谨还是护着单先生,脸上已经冷了下来。 一这个单先生,是一定不能再留在府里头了。 “桐云,过来帮我梳头。我要去太夫人那里一趟。”裴舒芬扬声招呼桐云进来。 桐云忙帮裴舒芬收拾打扮了,陪着她来到慈宁院。 太夫人这几天都心神不宁,很是不安的样子。 看见裴舒芬进来,太夫人忙拉了她过来问道:“那些债务怎样了?”十分担心会出大篓子。 裴舒芬笑道:“娘别担心,媳妇一会儿要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帮得到府里头的。” 太夫人忙满脸含笑地拍了拍裴舒芬的手,道:“难为你了,要你出去四处奔走。”又问她要去哪里? 裴舒芬含笑道:“先回娘家,再去我三姐家看看外甥。” 太夫人便赶紧道:“让外院备车,你早去早回。” 裴舒芬告辞离去。 出了宁远侯府,裴舒芬使人赶着车往柳梦寒住的地儿逛了一圈,才回转到罗家住的地儿。 裴舒芳不在,裴舒芬自然不好在罗家久待,不过坐了一坐,寒暄几句就出来了,打个huā胡梢而已。 柳梦寒那边知道裴舒芬出来了,便也跟着出了门,在大街上装作偶遇的样子,同裴舒芬搭上了话。 两人故作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柳梦寒就问裴舒芬:“夫人脸露愁容,可是有什么不了的事?” 第三十四章 过墙梯 中 听见柳梦寒的问话,裴舒芬裣衽一礼,叹息道:“不过是家颦面的事。” 柳梦寒同情地点点头,道:“夫人不说,我也能明白。总之若是有难处,夫人去我住的地方寻我就是了。别的帮不上什么忙,就是银子有一些,放着也是放着。若是需要,只管拿去。”十分慷慨大方的样子。 裴舒芬苦笑着摇头:“你就算有银子,又能怎样?再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俩孩子,还是留着银子防身吧。 我们府里头的事,你不会明白的。” 柳梦寒越发好奇起来,对裴舒芬道:“前面不远就是我家的宅子。夫人若是不弃嫌,就到我家坐一坐,吃杯茶,解解闷也是好的。至于银子的事,我们再商量。”说着,指了给众人看不远处的大宅子。 裴舒芬便对自己的一个婆子道:“回去跟侯爷说,就说我去柳姨太太家里坐坐,赶晚就回去了。” 那婆子素来是个嘴长的,裴舒芬今日也是故意带她出来的。她和柳梦寒在人前这一番做作的寒暄,也是做给下人们看得。 果然这婆子回到宁远侯府里,先去楚华谨那里报信,又添油加醋地道:“侯爷不知,咱们夫人这次可遇到贵人了。”裴舒芬在这婆子面前露过口风,说侯爷在为银钱烦恼。 楚华谨以为裴舒芬是从罗家借到银子了,十分高兴,问那婆子:“罗家人可热络?” 那婆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尴尬地道:“夫人在罗家,略坐了坐就出来。罗家人好口风,将夫人的话堵得滴水不漏,夫人想开口,都寻不到机会。”这就是说,罗家不肯帮忙了。 楚华谨的心灰了大半,沉了脸坐回椅子上,继续问话:“那你如何说夫人遇到贵人?——还有谁?”又在心里嘀咕…莫不是裴家愿意帮忙?可是裴家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楚华谨可不信裴家拿的出这样一大笔银子,哪怕一半也拿不出来。 那婆子这才又笑道:“是那日到府里头来过的柳姨太太。”已经学着裴舒芬,将柳梦寒自动升为了老一辈的姨娘。 “是她?!”楚华谨错愕了半天,“这话怎么说?” 那婆子就将柳氏的话学了一遍,又道:“不过夫人婉据了。柳姨太太就邀了夫人去她家详说。”还咂了咂嘴…道:“柳姨太太那里住的好大的屋子,银子钱想来也是不少。” 楚华谨听了,默然半晌,对那婆子道:“你先下去吧。” 到了晚间,楚华谨来到中澜院,见裴舒芬已经回来了,正在卸妆,便有些生气地问她:“跟你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听!——那种女人…你理她做什么?她有银子,又有多少?左不过是我爹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裴舒芬本想细细地跟楚华谨说明白,此时见楚华谨还是对柳梦寒很不待见的样子,便索性快刀斩乱麻,拿了柳梦寒写的一张字条给楚华谨看…道:“侯爷先别急。您瞧瞧,这是柳姨太太拿得出来的数。” 楚华谨一见上面写得数字,立时闭口不言,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问裴舒芬:“………………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别是说大话吧?” 裴舒芬冷笑一声,道:“这得问老侯爷了。——对外室可是体贴照顾呢……” 字条上写得数字,倒是可以还上绝大部分的借据。不过还有一小部分,需要宁远侯府自己出。只是那一小部分…完全不在话下…就用现在府里的流动银子都可以抵上去。 楚华谨见银子有了着落,心里一松…向裴舒芬打听:“她到底有多少银子?有什么条件?” 裴舒芬一边将头上的发钗取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她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这些银子落在她手里,若是让别人知道,就是祸不是福。所以宁愿拿出来,当作买路钱,求我们允许他们入宁远侯府上族谱,得个庇佑。”还道:“她也说了,知道我们分了家。所以她还是留下一点银子给两个孩子嫁娶之用,不会再让侯爷掏腰包。” 楚华谨手里捻了半天那字条,沉着脸问裴舒芬:“就这些?”有些不信的样子。 裴舒芬回头笑道:“你觉得容易?还有呢,要让娘亲自去请她过门。—也不想想娘能同意才怪。所以这柳姨太太的条件,实在是不低呢。” 楚华谨想了想,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道:“娘那里倒是比较麻烦。—进门就进门,又何必要娘亲自去请?” 裴舒芬又摘下耳坠,笑着道:“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口皮。她将全幅身家都拿出来了,也算是帮了侯爷的大忙。娘既然不肯为侯爷将私房拿出来,也当为侯爷做些别的事情吧?不过是动动脚,再动动嘴皮子而已。其实老侯爷已是没了,难道侯爷还担心会有人宠妾灭妻,伤了娘的体面不成?——若是娘什么都不愿做,也白做了这个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再说了,宁远侯府要是出了事,哪一个能得了好处去?” 楚华谨深以为然。不过是个外室,老头子又不在了,进了府,还怕她翻天不成? “那老族长那里的族谱呢?不是说要给她记了平妻?”楚华谨又问道。 裴舒芬含笑道:“柳姨太太答应退一步,不做平妻,只做二房就行。只是要把两个孩子记在娘的名下,当作是嫡出。为了好说亲事。” 楚华谨松了一口气。只要柳氏不求着做平妻,万事好商量。再说,这样一大笔银子拿出来,也足以见她的诚意。——至于两个孩子记作嫡出,就更无所谓了。这种记名的嫡出,大家都晓得的,不过是面子上好看,别的,一点好处都没有。 一个妇道人家,没了银子傍身,在哪里都翻不起风浪。 裴舒芬也凑趣道:“侯爷何不这样想:要是进了府,她就是个妾…反而好拿捏。那两个孩子,还不是任凭侯爷处置?——过两天那些债主又要上门了,侯爷可得赶紧地。柳姨太太说了,进了门,立时就帮侯爷还借据。”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楚华谨点点头,立时起身道:“我去跟娘说说。”柳梦寒要进门…需要太夫人亲自去请。这是拿银子出来的条件之一,还有两个孩子要记在太夫人名下,当作是嫡出。 裴舒芬看着楚华谨兴冲冲地往太夫人的慈宁院去了,微微一什么母子?为了银子,还不照样反目?! 楚华谨来到太夫人的慈宁院里,太夫人刚吃了晚上的燕窝粥,正跟孙嬷嬷说话。 听说楚华谨来了。太夫人不知出了何事,赶紧让他进来。 孙嬷嬷识趣地主动去外间守着,将内室让给母子两个。 楚华谨先问了太夫人一句:“娘…儿子想问问您,要不要帮儿子还这笔银子?”又说了一通此事对他选官的影响。 太夫人皱了眉头,半晌才道:“依我看,那个中军大都督,不做也罢。”这是宁愿楚华谨在圣上面前吃挂落…也不愿意帮他了。 楚华谨的心里也在冷笑,赌气道:“不如儿子辞官归爵算了。反正欠下这样大笔银子,把这宁远侯府卖了也还不清。” 太夫人吓了一跳,忙安慰楚华谨:“儿啊,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实在有难处,咱们去寻大皇子,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亲舅舅府上败落下去吧?” 楚华谨见太夫人冥顽不灵,更是烦躁…起身道:“在娘心里…原来银子比儿子的前程更重要!” 太夫人有些讪讪地,忙道:“娘是真的没有银子。你爹活着的时候…就从来没有给过娘银子。娘当家的时候,内院的银子都是可着人头来。后来你媳妇进门,你爹就把主持中馈之责交给了你媳妇。银子钱更是不从我手上过。我的陪嫁,分家的时候,都分给你们兄弟两个了。就那点子私房,还是留着给服侍我的那些下人的。”一行说,一行哭了起来。 楚华谨有些愕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爹真的没有给娘留下防身的私房银子?” 太夫人拿帕子拭泪,道:“你爹活着的时候,当然没有。去世的时候,走得急,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哪里来得私房银子给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还在外面养了个小的…………`…” 楚华谨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愤恨,忍不住凑到太夫人身边,轻声道:“娘,儿子有个主意,可以让娘出出这口窝囊气。” 说着,楚华谨就将柳梦寒愿意出银子的事先说了一遍。 太夫人果然气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咄咄嗦嗦地问楚华谨:“你爹真的给了她那么多银子?” 楚华谨点头:“不像是做假。”毕竟到时候,她得真金白银地拿出来还债的。若是假的,可以马上将她赶出府去。她完全讨不到半点好处。 太夫人想了想,也狠了狠心,道:“既然他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就让她进门,看我不挫磨死这个小贱人!” 楚华谨微微一笑,道:“那就要娘先委屈一阵子,亲自去接了她进府。” “什么?!”太夫人大怒,“想让我去接她?——我没听错吧?!” 楚华谨苦笑:“人家将全幅家当都拿了出来,娘不过是去动动嘴皮子而已,又何必在意呢?”心里对太夫人已经有了微辞。 柳氏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可以一掷千金。 自己的娘却一毛不拔,甚至连为了自己略微弯弯腰都不肯。 楚华谨脸上便露出了有些不满的神情。 太夫人发了一通火,转眼看见楚华谨的神情,略一思索,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立时改口,道:“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想。” 楚华谨沉着脸行礼退下,回外院去寻单先生去了。 到外院单先生的住处,楚华谨看见单先生正坐在屋里头窗户底下的书桌前面,拿着一本书细读。有些昏黄的灯光下,照得单先生的侧影清朗如玉。 楚华谨在门口看得有些呆了。 “侯爷来了!”单先生的小厮大声通报起来。 单先生回头一看,正是楚华谨进来了,站起身笑道:“侯爷贵脚踏贱地,一定是有要事了。” 楚华谨勉强地笑了笑,道:“难道无事就不能过来了?” 单先生笑了笑,嘱咐小厮去沏茶,又亲自展了高背扶手官椅,请楚华谨坐下。 楚华谨抿了抿嘴,问单先生:“先生在看什么书?” 单先生拿过来刚才看的书,递给楚华谨,道:“《山河地理志》。” 楚华谨随手翻了翻,便放了起来,眼睛看向了别处,嘴里却道:“先生想远游?” 单先生“嗯”了一声,给楚华谨斟满了茶,道:“若是有机会,想走遍大齐,看看大齐的壮丽河山。——侯爷若是有心,不妨与我同行?” 楚华谨笑了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道:“我有家累,不若先生闲云野鹤,自由自在。” 单先生也跟着一笑,从桌上的碟子里取了一粒腌梅子,问楚华谨:“侯爷再来一粒?” 楚华谨眼看着单先生,鬼使神差地张了嘴。 单先生将梅子送到了楚华谨的嘴里,手指尖轻轻地在楚华谨的唇上停了停,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地摩索了几下。 楚华谨一个激灵,将那粒梅子囫囵咽下。 单先生见这最后一粒药也给楚华谨吃了下去,想到终于能离开宁远侯府,重获自由,心头大喜,面上却还是淡淡地,起身走到一旁,依依不舍地道:“单某虽不才,然得侯爷青睐,本应供驱驰。只是天意弄人,单某负侯爷良多,让侯爷见责太夫人,实是单某之错。天下虽大,已无单某的容身之地。此事过后,单某必当离开宁远侯府,遁入空门,此生此世,不履尘俗!”言毕,对着楚华谨深深一揖。 楚华谨热血沸腾,起身一把抓住单先生的手,激动地道:“先生放心,我知道先生是被人构陷的,这件事与先生无干。等过几天,借据都还清了,就没事了。先生放心在我宁远侯府待着,有我宁远侯一日,就有先生的一席之地!”说着,楚华谨调头冲出了单先生的院子,回二门上寻裴舒芬出主意去了。 一更送到。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为书友炫影5月16日的和氏璧加更。 感谢危夕年和碧缕纱打赏的气球。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0n一no纟 第三十五章 过墙梯 下 (含为炫影的和氏璧加更) 楚华谨兴冲冲地回到中澜院,拉着正要出去的裴舒芬道: 舒纷, 你过来,帮我想个法子。”说着,拉了裴舒芬回内室里去了。 裴舒芬不知楚华谨又发什么疯,眉头微蹙,跟着他进了内室,柔声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楚华谨满脸涨得通红,十分激动〖兴〗奋的样子,在内室里转了几圈,问裴舒芬:“你可有法子,让娘放单先生一马?” 裴舒芬瞪着楚华谨,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侯爷说什么? 妾身刚才走神了,没有听清楚。侯爷可否再说一遍?” 楚华谨刚才看见单先生的眼神,脑子里就轰得一下,什么都顾不得了。此时见了裴舒芬讶异的双眼,才如一盆冷水一样浇得浑身一个激灵。 “侯爷刚才说什么来着?”裴舒芬又问了一句。 楚华谨收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事。”又问裴舒芬:“你刚才要去哪里?” 裴舒芬笑道:“去看看大厨房里晚饭准备得如何了。” 楚华谨又随便说了几句话,便道:“我去外院给老族长写封信。” 说着,急匆匆又出去了。 裴舒芬恨得几乎咬断银牙,手扶着房门口的柱子,看着楚华谨消失的背影,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丫鬟桐云见夫人的脸色一时雪白,一时通红,心里有些担心,过来惴惴不安地问:“夫人?夫人?” 裴舒芬醒过神来,想了一会儿,对掏云道:“将我上次带回来的金镶玉玛瑙镯子,还有银镖金镶红宝的累丝王母挑心取过来,放到青玉匣子里。” 桐云忙问道:“是那个三huā聚顶福字绕头赤金镶翡翠的玛瑙镯子?一上次夫人不是说这镯子价值连城?” 裴舒芬轻笑一声,斜了桐云一眼,道:“你倒是记得牢?” 桐云抿嘴笑了笑“夫人的东西,奴婢都记得呢,绝对不会误了夫人的事。”说着,转身往内室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桐云便捧着一个盒盖上雕着一朵莲huā的青玉匣子过来,对裴舒芬道:“夫人请看,是不是这两件?” 裴舒芬打开盒盖看了看,叹息了一声,道:“是。好好拿着,跟我去见太夫人去了。” 桐云默不作声地捧着匣子,跟在裴舒芬后头,去了太夫人的慈宁院。 自从楚华谨走后,太夫人就拉着孙嬷嬷哭了一场。 孙嬷嬷只好劝太夫人,为了侯爷,先忍一忍。毕竟这府里头,要是没有了侯爷,只剩下一群妇孺,就什么都不是了。太夫人再是长辈,也只是一个女人,无法担起这宁远侯府的大粱。 “太夫人想一想,只是过去说两句软和话而已。再说了,横竖老侯爷已经不在了,她就算是进府了,也无宠可争。不过是个妾,太夫人让她站着,她不敢坐着。太夫人让她睡在地上,她不敢坐在榻上。 总之是生是死,不过是太夫人一句话而已。”孙嬷嬷搜索枯肠,劝着太夫人。 太夫人皱了眉头,横了孙嬷嬷一眼,道:“人家可是要做二房,哪里是一般的妾那样好拿捏?还有,她的两个小野种,也要记在我的名下。 一你说,这要我怎么拉得下脸?!” 当日太夫人在人前放下狠话,说除非她死了,否则那女人别想进宁远侯府的门! 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她就打了自己的嘴,要去亲自请这个狐狸精进府。太夫人想来想去,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孙嬷嬷不知该如何劝下去,正着急呢,看见夫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笑着对屋里的人道:“娘,孙嬷嬷,打扰了。” 孙嬷嬷赶紧起身给裴舒芬行礼,笑着道:“夫人陪太夫人说说话吧。奴婢去看看太夫人的晚饭备得怎样了。”说着,脚底抹油出去了。 裴舒芬抿嘴一笑,从身后的桐云手里接过来青玉匣子,双手捧着送到太夫人手里,道:“娘,媳妇这里有两样新奇首饰。媳妇看着这样子,也就娘配戴,就寻了出来孝敬娘。”说着,打开匣子,将里面的镯子和挑心拿出来,给太夫人细看。 太夫人也是识货之人,一看之下,低低地叫了一声,道:“这镯子也就罢了,不过是这样莹澈的玛瑙难得。可是这挑心,这挑心,是前朝的大师欧冶子做得吧!你在哪里得来的?” 裴舒芬也吃了一惊。这镯子和挑心都是柳梦寒上次送给她的。她只觉得这挑心的做工无比细致,用料也讲究,却不知道原来出自大师的手 凵“娘,不瞒您说,这是我生母给娄留下的压箱底的,并没有上嫁妆单子。”裴舒芬急中生智,找了个由头出来。 “你生母?”太夫人有些疑惑,一时记不清裴舒芬的生母是哪一位。 裴舒芬笑着道:“我生母是先帝隆庆帝赐给我爹的。”从宫里出来的美女,有这种稀罕物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太夫人恍然,看了裴舒芬一眼,将那匣子又推了回去,道:“既是你生母留下的念想,就不该胡乱送人。一还是你自己收着吧。”坚决不要。 裴舒芬忙道:“我生母留给我,就是我的。我如今孝敬给娘,我生母若是在生,只会欢喜,哪会不高兴?”做好做楚华谨兴冲冲地回到中澜院,拉着正要出去的裴舒芬道: 舒纷, 你过来,帮我想个法子。”说着,拉了裴舒芬回内室里去了。 裴舒芬不知楚华谨又发什么疯,眉头微蹙,跟着他进了内室,柔声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楚华谨满脸涨得通红,十分激动〖兴〗奋的样子,在内室里转了几圈,问裴舒芬:“你可有法子,让娘放单先生一马?” 裴舒芬瞪着楚华谨,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侯爷说什么? 妾身刚才走神了,没有听清楚。侯爷可否再说一遍?” 楚华谨刚才看见单先生的眼神,脑子里就轰得一下,什么都顾不得了。此时见了裴舒芬讶异的双眼,才如一盆冷水一样浇得浑身一个激灵。 “侯爷刚才说什么来着?”裴舒芬又问了一句。 楚华谨收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事。”又问裴舒芬:“你刚才要去哪里?” 裴舒芬笑道:“去看看大厨房里晚饭准备得如何了。” 楚华谨又随便说了几句话,便道:“我去外院给老族长写封信。” 说着,急匆匆又出去了。 裴舒芬恨得几乎咬断银牙,手扶着房门口的柱子,看着楚华谨消失的背影,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丫鬟桐云见夫人的脸色一时雪白,一时通红,心里有些担心,过来惴惴不安地问:“夫人?夫人?” 裴舒芬醒过神来,想了一会儿,对掏云道:“将我上次带回来的金镶玉玛瑙镯子,还有银镖金镶红宝的累丝王母挑心取过来,放到青玉匣子里。” 桐云忙问道:“是那个三huā聚顶福字绕头赤金镶翡翠的玛瑙镯子?一上次夫人不是说这镯子价值连城?” 裴舒芬轻笑一声,斜了桐云一眼,道:“你倒是记得牢?” 桐云抿嘴笑了笑“夫人的东西,奴婢都记得呢,绝对不会误了夫人的事。”说着,转身往内室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桐云便捧着一个盒盖上雕着一朵莲huā的青玉匣子过来,对裴舒芬道:“夫人请看,是不是这两件?” 裴舒芬打开盒盖看了看,叹息了一声,道:“是。好好拿着,跟我去见太夫人去了。” 桐云默不作声地捧着匣子,跟在裴舒芬后头,去了太夫人的慈宁院。 自从楚华谨走后,太夫人就拉着孙嬷嬷哭了一场。 孙嬷嬷只好劝太夫人,为了侯爷,先忍一忍。毕竟这府里头,要是没有了侯爷,只剩下一群妇孺,就什么都不是了。太夫人再是长辈,也只是一个女人,无法担起这宁远侯府的大粱。 “太夫人想一想,只是过去说两句软和话而已。再说了,横竖老侯爷已经不在了,她就算是进府了,也无宠可争。不过是个妾,太夫人让她站着,她不敢坐着。太夫人让她睡在地上,她不敢坐在榻上。 总之是生是死,不过是太夫人一句话而已。”孙嬷嬷搜索枯肠,劝着太夫人。 太夫人皱了眉头,横了孙嬷嬷一眼,道:“人家可是要做二房,哪里是一般的妾那样好拿捏?还有,她的两个小野种,也要记在我的名下。 一你说,这要我怎么拉得下脸?!” 当日太夫人在人前放下狠话,说除非她死了,否则那女人别想进宁远侯府的门! 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她就打了自己的嘴,要去亲自请这个狐狸精进府。太夫人想来想去,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孙嬷嬷不知该如何劝下去,正着急呢,看见夫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笑着对屋里的人道:“娘,孙嬷嬷,打扰了。” 孙嬷嬷赶紧起身给裴舒芬行礼,笑着道:“夫人陪太夫人说说话吧。奴婢去看看太夫人的晚饭备得怎样了。”说着,脚底抹油出去了。 裴舒芬抿嘴一笑,从身后的桐云手里接过来青玉匣子,双手捧着送到太夫人手里,道:“娘,媳妇这里有两样新奇首饰。媳妇看着这样子,也就娘配戴,就寻了出来孝敬娘。”说着,打开匣子,将里面的镯子和挑心拿出来,给太夫人细看。 太夫人也是识货之人,一看之下,低低地叫了一声,道:“这镯子也就罢了,不过是这样莹澈的玛瑙难得。可是这挑心,这挑心,是前朝的大师欧冶子做得吧!你在哪里得来的?” 裴舒芬也吃了一惊。这镯子和挑心都是柳梦寒上次送给她的。她只觉得这挑心的做工无比细致,用料也讲究,却不知道原来出自大师的手 凵“娘,不瞒您说,这是我生母给娄留下的压箱底的,并没有上嫁妆单子。”裴舒芬急中生智,找了个由头出来。 “你生母?”太夫人有些疑惑,一时记不清裴舒芬的生母是哪一位。 裴舒芬笑着道:“我生母是先帝隆庆帝赐给我爹的。”从宫里出来的美女,有这种稀罕物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太夫人恍然,看了裴舒芬一眼,将那匣子又推了回去,道:“既是你生母留下的念想,就不该胡乱送人。一还是你自己收着吧。”坚决不要。 裴舒芬忙道:“我生母留给我,就是我的。我如今孝敬给娘,我生母若是在生,只会欢喜,哪会不高兴?”做好做剑给以个三岁的孩童,不仅不能防身,反而会割伤他自只。 想通了这一点,贺宁馨便想明白了柳梦寒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跟宁远侯府搭上关系的原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看来,柳梦寒很明白这一点。能知道取舍,也算是个人物。 另一方面,贺宁馨也知道,宏宣帝要成为真正一言九鼎的帝王一是要废除军户世袭,收军归政:二就是要对各地的文官,树立新的监察制度。没有制衡,这些人就是下面的土皇帝。有朝一日羽翼丰满,自然会有别的想头。 而谢运让宏宣帝如临大敌,便是他不仅有承安府的财力支持,而且似乎跟外面的倭寇勾结。这种引外敌以达私利的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到底该怎么办? 贺宁馨在脑里急速思索起来。 以前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曾经跟宏宣帝合作,追查过这批银子和死士的下落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更进一步,她就香消玉陌了。 贺宁馨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宏宣帝的这个隐忧的人。 安郡王不知道贺宁馨在想些什么,只看见她有些心神不属的样子。 当听说单先生已经将三粒绝精药都给宁远侯楚华谨吃了下去,安郡王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道:“先生好手段。” 单先生每一次来,听见的屏风后面的人说话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这一次也没有多想,便拱手道:“谬赞了。还请问阁下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安郡王笑道:“别急,等我们商议商议。” 一个女缇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将单先生带出了屋子。另一个女缇骑跟在后面出去外面的门前守着。 安郡王便问贺宁馨:“在想什么呢?” 贺宁馨定了定神,试探着问安郡王:“王爷不好奇,那位柳梦寒为何手里有这么多的银子?” 安郡王笑了笑,道:“左不过是老宁远侯留下的。” 贺宁馨点点头赞同安郡王的话:“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又道:“老宁远侯既然留下了外室和子女又留下了银子,有没有可能还留下了别的东西?” 安郡王看了贺宁馨一眼,沉吟道:“有这个可能。要不,我们直接使人将柳梦寒抓起来,顺藤摸瓜?” 贺宁馨笑道:“王爷难道不怕打草惊蛇?” “这得看她后面到底有没有蛇。” 安郡王对于老宁远侯和宏宣帝之间的恩怨,知道得不多。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缇骑的规矩,不能插手宫里的事情。老宁远侯同宏宣帝是翁婿,很多事情,似乎都是宫闺秘闻。 宏宣七年的那个除夕,安郡王只是奉命在外城看守,对宫里的事情知道得不多。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大多数时候就算知道了,也装不知道。一聪明人都是晓得什么时候要精明,什么时候要糊涂。 贺宁馨明知这一点,也不点破,笑着道:“总之我们不能现在对柳梦寒动手。现在动手,只能让柳梦寒一人承担所有的罪名,跟宁远侯府别的人可是搭不上界。” 安郡王微微一笑,也不点破贺宁馨,只是道:“你也得悠着点儿。 不看僧面看佛面。” 贺宁馨沉默了半晌,起身对安郡王行了一礼,道:“王爷难道不明白圣上的意思?” 安郡王呵呵笑了两声,道:“天意难测,本王一向愚笨,哪里能明白?” 贺宁馨也笑,对着这个滑不溜手的安郡王无计可施,只好道:“承王爷这个人情,我自当送一份大礼给王爷。” 安郡王摸了摸鼻子,道:“别送给我,直接送给圣上吧。”像是知道贺宁馨要说什么似的。 贺宁馨仔细端详了安郡王半晌,见他笑得光风雾月,俊美得不似尘世中人,也狡黠得不似尘世中人。 “宁远侯世子和临安乡君跟宇远侯府有脱不开的干系,你能忍心?”安郡王问得是楚谦益和楚谦谦。 贺宁馨打算让楚谦益和楚谦谦除族的事,除了简飞扬,还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闻言飞快地瞥了安郡王一言,道:“他们两个,迟早要离开宁远侯府,我自有安排。”算是第一次跟简飞扬以外的人说了自己的打算。 “那宁远侯府别的人呢?”安郡王突然问道“你就不为他们着想?” 贺宁馨有种秘密被人看穿的感觉,颇有些恼羞成怒,冲口道:“我为什么要为他们着想?!王爷,咱们就别说废话了,还是让柳梦寒留在宁远侯府的好。到时候才能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第三十六章 各逞奇谋 上 安郡王听见贺宁馨的话,故意装了糊涂,笑着双手连摆道这话别跟我说,我可什么都没有听见。——你还有话要对单仁说吗?还有没有事让他去做?” 贺宁馨点点头,“还有几件小事,得让他帮着收官。”又笑着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若是没有柳梦寒横插一杠子,本来还打算让单先生多待一阵子的。如今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安郡王跟着笑:“所以我们缇骑招人,都会考察一阵子,看看那人有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若是只有听了上司的命令才知道怎么做,是不能做我们这一行的。——跟招兵士是完全不同的。” 贺宁馨有些感慨:“所以能干忠心的手下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过于听话的,太过木讷,难当大任。过于聪明的,又担心小心思太多,不好控制。” 想到柳梦寒进了宁远侯府,两个孩子倒是有些危险了,贺宁馨又向安郡王求了四个缇骑里面的女番子,人聪明,又有功夫,楚谦谦和楚谦益一人两个,贴身伺候,直到除族离开宁远侯府。 安郡王深以为然,也应了贺宁馨所求,便寒暄几句,才起身出去,对外面守着的女缇骑吩咐道:“把单仁带过来。你传了话,就去屋里陪着镇国公夫人。”说着,便施施然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贺宁馨端坐在屏风后头,同刚才那位传话回来的女缇骑一起,等着另外一位女缇骑带了单仁进来。 单仁来到屋里面,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可商议好了?我的解药什么时候能够给我?——我可是提前就帮你们做好了手脚。”只在心里冷哼,若是这些人还不肯放过他,别怪他将他们的事给宁远侯捅出来,到时候让他们鸡飞蛋打一场空。 贺宁馨在屏风后面留神看了看单仁的脸色,知道他是铁了心,也知道这人已经留不得。再留,就是给自己这一边添麻烦了…便慢条斯理地道:“解药当然会给你的。 不过还有两件事,等你办好了,自然会放了你。” 单仁忍了气,道:“你们可要说话算话。” 贺宁馨反问他:“我们以前可有过说话不算话的时候?” 单仁挑不出刺,抿了抿嘴,问道:“还要让我做什么?” 贺宁馨字斟句酌地道:“一…你离开宁远侯府之时,找机会告诉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她的夫君,宁远侯楚华谨,已经生了怪病,以后都不会有孩子!” 单仁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气愤地道:“你这不是阴我?!说了这话,我哪里还走得出宁远侯府?!” 贺宁馨微微一笑…道:“你走出宁远侯府后之后再跟她说,不就行了?她还没那么大本事,买凶将你干掉。更何况宁远侯夫人一定不敢声张此事。若是她想为难你,你就威胁她会将此事吵嚷得世人都知道。再说了,”贺宁馨顿了顿…“宁远侯得了怪病,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中毒。不过,你可以暗示她,大概是跟吃了雷公藤一样……”不必明说是绝精丸,只要说是雷公藤,裴舒芬回到自己的琅缳洞天,一查就知道什么药。 单仁慢慢平静下来,问贺宁馨:“第二呢?”有一…当然有二。 贺宁馨又是一笑…道:“第二嘛,就是请单先生留下一幅墨宝…告诉宁远侯楚华谨,他去西南做钦差的时候,不巧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如今身中雷公藤的奇毒,以后都不会再有子嗣。你为了给他寻解药,要踏遍大齐的山山水水,直到寻到为止。”就是要给宁远侯楚华谨写一封分手信的意思。 这件事倒是好办。 单仁马上道:“笔墨伺候!” 贺宁馨看了旁边的女缇骑一眼,那女缇骑会意,快步到里面的隔间里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在屏风前面窗户底下的长案上铺展开,让单先生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封信。 贺宁馨又叮嘱道:“只具名,别写日期,留着空地儿,我有用处单仁手里的笔顿了顿,心里虽是满腹狐疑,还是忍住了,照着屏风后面女子的吩咐都一一做足。 贺宁馨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笑着赞道:“单先生真是做得一手好文章。罢了,给单先生这个月的解药。等事情都办完了,单先生离开宁远侯府,到这里寻我们,就给你彻底解毒。” 单仁接过解药看了看,跟自己以前吃得一样,又知道这些人还需要自己跟他们办事,自然不会现在害自己,便赶紧将临时解药吃下,回宁远侯府去了。 宁远侯府里如今果然热闹非凡。 债主倒是心满意足地走了,柳氏却带着两个孩子进了门,正闹哄哄地给太夫人敬茶。大夫人还给了她一双玉镯子做见面礼。 裴舒芬在一旁笑道:“好了,咱们宁远侯府今日添丁进口,也是一大喜事。以后咱们就称呼柳太姨娘吧。”柳姨太太原是高抬了她,如今进了门,当然不能再摆在高位上。 柳氏是以二房的规矩进得门,比一般的妾室要高一等,身边也按照宁远侯府的例配了四个丫鬟、四个婆子。 柳氏的两个孩子过来给太夫人磕头,改口称“娘”,将柳氏改作了姨娘的称呼。 楚华谨的庶子、庶女过来见礼,都多了一个小叔叔,一个小姑姑。 柳氏的两个孩子,得老宁远侯取名,大女儿名叫楚华朱,刚满了十四岁。二儿子名叫楚华瑜,马上就快十一岁了。完全是按照嫡出的规矩取得名字。 太夫人听了这两个名字,脸上差点挂不下去。 还是孙嬷嬷机灵,赶紧上前道:“好了,今日喜事,大家入席吧。” 宁远侯府里摆了酒席,连分出去的楚家二房都回来了。 二老爷楚华诚和二夫人黄氏看见这进门的老姨娘有这样的身家,一时有些后悔分家分早了。——他们可不信这柳太姨娘将全幅身家都拿了出来………… 柳氏的两个孩子挨着太夫人坐下,笑着问太夫人:“娘,世子和乡君怎么不见过来?”问得是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人。 太夫人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看见他们两人,便叫了他们两人伺候的婆子过来问一问。 那婆子赶紧道:“太夫人想是忘了?早上三皇子和大公主派了人过来,将世子和乡君接到宫里去了,说是要住一阵子。” 太夫人方才绽了笑颜,连连点头,道:“好!好!三皇子和大主愿意跟他们俩亲近…也是他们俩的福气,就让他们在宫里多陌陪三皇子和大公主。”又想起逝去的女儿,抹了眼泪,道:“可怜啊,都是没娘的孩子……” 先皇后的一年孝期还有四个月就要过去了,裴舒芬的五年之期也马上就要到了。如今又从柳氏那里分了一笔可观的银子,裴舒芬的心情格外明朗。 太夫人的愁容,裴舒芬装作没有看见,起身出去叫了下人上菜。 柳梦寒面上神情不改…对着坐在上首的两个孩子微微点头。 两个孩子见了,便不再提楚谦益和楚谦谦,着意奉承太夫人不提。 楚华谨一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只喝了一杯酒,又觉得身上不爽快…头晕目眩起来。 裴舒芬看了着急,赶紧回了太夫人,扶着楚华谨回中澜院歇息去了。 这一晚,楚华谨又如上几次一样,发高热不止。中澜院里一片忙乱,半夜使人去寻了大夫进来,才将高热止住了。 第二天早上,裴舒芬侧身探了探楚华谨的额头…见他仍然在熟睡…高烧也退了,只是满脸苍白…很是憔悴的样子。 裴舒芬在心里不由嘀咕起来:别是生了什么暗病吧?这样不老不小的隔一阵子闹一次,还真不知道身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应该寻个好大夫瞧一瞧。 裴舒芬一边想着,一边去净房梳洗了,回到梳妆台前整妆。 楚华谨在**躺着,恹恹地不想起身,需要人贴身照顾。 可是裴舒芬如今管家,早起就要理事,没法伺候楚华谨。只好叫了楚华谨新收的通房,自己以前得力的丫鬟桐月过来伺候,自己带了桐云去理家务。 理家务之前,照例要去给太夫人请安。 裴舒芬带着桐云来到太夫人的慈宁院,见柳梦寒居然已经守在太夫人屋里,服侍太夫人早起。 其实柳梦寒是二房,可以不用做这些贱妾做得事。 不过太夫人爱摆架子,如今心里又不舒坦,柳梦寒自动作小伏低,也是明智之举。 裴舒芬笑着先给太夫人见了礼,又跟柳梦寒打了招呼。 柳梦寒今儿穿得十分朴素,一身鸭蛋青的纺绸褙子,洗得发白。头上只插一支米珠的珠花。除此以外,什么首饰都没有。 看见裴舒芬进来,柳梦寒也给裴舒芬还了半礼,对太夫人道:“妾身去帮大姐摆早饭去。” 太夫人眼皮耷拉着,不痛不痒地道:“去吧。”将柳氏打发了出裴舒芬走近前来,帮太夫人照后面的镜子,问太夫人:“娘,柳氏可还温顺?” 太夫人哼了一声,道:“做面子情儿,谁不会?!”居然没有被柳氏的作小伏低蒙混过去。 裴舒芬笑了笑,转了话题问太夫人:“娘,外院的单先生,媳妇想着要打发出去。娘看看,该给多少银子的盘缠?” 太夫人不虞地皱眉道:“不将他投进大牢就是便宜他了,怎么还要给银子!——依我说,一个铜子儿都不给,将他扔出去得了。” 裴舒芬放下靶镜,又帮太夫人插上簪子,一边道:“娘说得也有理。只是这单先生,名头太响,还是好说好散地好。” 太夫人半闭了眼,道:“你看着办吧。我头疼,去使人叫柳氏过来服侍。” 裴舒芬会意,使人叫了柳氏过来,服侍太夫人。 柳梦寒一丝怨言都没有,服侍得尽心尽力,倒叫裴舒芬有几分诧异,心里对柳氏也警惕起来。——这是个能忍会装的狠角色。只盼着太夫人能发发威,将柳氏制住…… 从太夫人的慈宁院出来,裴舒芬去跟管事的婆子吩咐了一天的活计,便让人拿着五十两银子,去外院见单先生。 单先生看见这五十两银子的盘缠,心里好笑,面上却做出气愤的样子,口口声声要见侯爷。 裴舒芬听了下人的回报,见下人弹压不住单先生,便带了几个婆子来到外院的书房,见了单先生一面。 单先生见屋子里还有下人,只是冷笑,对裴舒芬道:“当日请我过来,如今无声无息地就将我赶走,若是侯爷知道了,你如何交待?!” 裴舒芬心里一跳,含笑端起茶杯,拿盖子蹭了蹭茶杯,道:“侯爷病着呢。等侯爷病好了,我自当为单先生将话传到。” 单先生做出着急的样子,急问道:“侯爷又病了?可是突发高热,胸口不适?还有………………”却是看了一眼左右,将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裴舒芬正为楚华谨这几次突发的急病烦恼。听到单先生的话,似乎知道什么似的,便示意身边的婆子丫鬟去大门口守着去,问单先生:“先生如何知道侯爷的病症?” 单先生又是摇头,又是感叹,眼里含泪,脸上却带着微笑,让裴舒芬摸不着头脑。 “先生有话直说。这样哭哭笑笑是什么意思?”裴舒芬看着单先生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 单先生却不再争执,只是将包袱背在自己背上,对裴舒芬拱手道:“夫人费尽心机,不过是看不得单某同侯爷在一处。不过夫人也别得意,如今侯爷身患奇病,夫人自求多福吧。——告辞!”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裴舒芬气得脸色发白。 留了单先生下来,居然只听见这样一句话! “你给我站住,不把话说清楚,就休想踏出宁远侯府半步!”裴舒芬厉声喝道。 单先生的脚步顿了顿,回头问裴舒芬:“如果我说了实话,夫人是不是就放我走?” 裴舒芬点头:“当然。” 单先生面上笑得古怪,对裴舒芬道:“我信不过夫人。夫人起个誓吧。” 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五月粉红60的加更。擦把汗,过渡章节终于过渡完鸟……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如果木有粉红票,就把推荐票投过俺吧。0n一no 感谢危夕年、光、apany打赏的气球。大家的气球太给力了,俺高居气球榜第一哈。0n一no 那个关于肉的问题,嗯,以后会在章节名后面加个“慎入”。不喜肉的纯洁妹纸,就可以跳过… 第三十七章 各逞奇谋 中 (含五月粉红60+) 裴舒芬对起誓一点都不在意,闻言赶紧发了个毒誓,又问单先生! “到底是什么病?”其实她也一直担心是得了什么怪病。虽然自己有琅缳福地在手,也架不住病症太过古怪…… 单先生便缓缓地道:“侯爷同我们去西南做钦差的时候,一时不慎,吃了些雷公藤,如今应该是发作了。真是可惜了,以后侯爷再也不能有子嗣了”说着,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裴舒芬一眼。 裴舒芬的心里怦怦直跳,问单先生:“雷公藤?是什么东西?”听着挺耳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单先生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对裴舒芬道:“是一种药草。用得好,可以救人。用得不好,也可以伤人。三百年前,还很比较常见。如今已经几乎绝迹了,也就在西南那地儿还有些零星的雷公藤。 侯爷也是不巧,碰上个不识货的店家,将雷公幕当了珍奇小菜,寻常人都吃不起。侯爷一时好奇,就”又摇头“我也跟着吃了几筷子。唉,我是无所谓了,这辈子也没想过要孩子。可是侯爷不一样……………”裴舒芬听了快要晕过去,还有一丝理智,急着问单先生:“既然快绝迹了,先生如何知道那就是雷公藤?又如何知道雷公藤的药性?”单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暗道这个问题问得不错,一时想不起要如何应答,只好默不做声,装作有难言之隐。 看见单先生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裴舒芬反而信了三分,有些绝望地问道:“那为何先生没有发病?” 单先生方才干笑了一声,对裴舒芬道:“我怎么会没有发病?夫人不信去问我的小厮,一个月发一次,比侯爷还要频繁。 我的身子比不上侯爷,看来也是活不了多久了。,…又将话题转到裴舒芬身上:“如今侯爷虽说以后不会再有子嗣,倒也不算大事,横竖家里的孩子够多了。 只苦了夫人。 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儿,再用心养都不亲近。不知等夫人以后老了,会有谁来奉养?” 裴舒芬心里七上八下,一时没有听出单先生话里的嘲讽之意,愣愣地问了一声:“侯爷位高权重,太医院里名医济济,说不定能治好。”想到西南这个地方,裴舒芬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单先生点头:“夫人就去太医院问”问吧。 单某告辞。”说着,转身出了屋子,带了自己的小厮,去了以前经常去的那个院子等着,从此真的如闲云野鹤一般,杳无音讯。 单先生走后,裴舒芬心里如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一刻也等不及。先命人备了车,出去外面的大药房问了一圈,才晓得雷公藤这味药,有这样彪悍的功能。只是能医治雷公藤的药草,在这市面上已经绝迹了。所以这些大夫都说,若是误吃了雷公藤,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有的人还追问哪里还能弄到雷公藤,要求高价收购,弄得裴舒芬狼狈不堪,赶紧逃离了大药房。 从大药房里出来,裴舒芬还不死心,到底去了一趟太医院,寻了太医院的掌院宋医正出来,亲自问了问有关雷公藤的问题。 宋医正摸着下巴,给裴舒芬讲了一个故事。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中了毒,不得不吃以雷公藤为主药的解药,后来阴差阳错,导致了一连串的悲欢离合。 裴舒芬听得一愣一愣的,问宋医正:“那人后来治好了没有?”宋医正一本正经地道:“三百年前,这人有了奇遇,遇到神仙,得到解药的药草,解了雷公藤的毒性,后来还生了个儿子。” 裴舒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赶紧对宋医正行大礼,问道:“那药草,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宋医正奇怪地看了裴舒芬一眼,问她:“宁远侯夫人可是有需要? 谁吃了雷公藤?”裴舒芬忙摆手,连声道:“没有!没有! 我就是好奇。今日偶尔听了这种药草,本来是不信的,所以来寻宋医正问个明白。”宋医正看了裴舒芬一眼,捻须笑道:“除非寻到神仙洞府,否则是没有可能的。” 裴舒芬心里一动,又问了问宋医正有关的症状,果然同楚华谨这几次的病症相同,心里已经从刚才的三分,信到了八分。 从太医院出来,裴舒芬有些茫然地在车里寻思:如果让楚华谨知道,他的病无药可医,也不知会怎么样?还有,为什么是在西南中得毒?跟柳氏有没有关系?”……… 裴舒芬更觉得痛苦地是,如果不给他解了雷公藤的毒性,自己就算想生也生不出来了。 从外面回到中澜院,裴舒芬见桐月正在服侍楚华谨喝粥,一时看了心烦,随便说了几句话,便道:“桐月在这里伺候侯爷,我去厢房歇着去。”便离了正房的内室,去厢房待着去了。 来到厢房,裴舒芬将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一个人躲在屋里面,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很多天没有进来了,药圃里面的药草生了一茬又一茬,直待收割。 裴舒芬懒得再做活,径直上了二楼,将那本《百草集》找出来细细查验。 里面的药方很多,裴舒芬当年做多子丸的时候,曾径见过一些别的药丸,似乎跟子嗣有关。 裴舒芬一一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了“绝精丸一方,里面的主要配料,正是雷公藤! 裴舒芬心下大喜,赶紧拿着书去药圃里,仔细对着《百草集》上面的图,在药圃靠阴面的角落里,寻到了雷公藤。 《百草集》不愧是空间奇书,什么东西都是成对出现的。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有毒药,就有解药。有补药,就有损药。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裴舒芬又翻了几页,果然找到了“绝精丸”的解药准确得说,是一味雷公藤的对头外头市面上已经绝迹了的药草。 裴舒芬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又露出喜色,忙拿着医书又四处寻了寻,很快就在雷公藤附近寻到了可解雷公藤毒性的药草,赶紧如获至宝地收割了下来回到楼上去,按照《百草集》上的配方,做能解雷公藤毒性的药丸去了。 这药比较难做,而且要汤药、丸药一起吃才有效。裴舒芬费了一夜的功夫,才做了一个疗程的药出来,趁着天没亮,赶紧带着药出了琅缳洞天。 坐到厢房的椅子上,裴舒芬看着手里的药丸和药草盘算起来。目前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楚华谨知道他误吃了雷公藤。若是他知道了真相,自己根本说不清自己怎么会有市面上没有的药草来帮他解毒。 好在单先生已经走了,这件事,只有化知,我知而已。 楚华谨如今病着在家里,只要不出去,单先生就没法子乱说话。 等以后治好了,若是单先生又来胡噤,让大夫诊诊脉就晓得单先生在胡说八道,………, 再说单先生也身中黄毒,没有自己给他解药,大概也是活不久的。 在心里盘算好了裴舒芬便将这些药,同大夫开得药混在一起,拿过去让桐月服侍楚华谨吃下。丸药每天两粒,汤药每天两顿,吃半个月再说。 贺宁馨在自己的须弥福地里,果然见到了裴舒芬做出了绝精丸的解药,不由微微一笑。 网已撤开,鱼也慢慢入网,就等着最后的雷霆一击了。 这边简飞扬来到东南道的承安府已经快有四个月了。 那谢运果然不是一般的狡猾。 之前罗开潮他们带着道上的一帮兄弟给他做了好几桩大买卖,才取得谢运的信任,要求他们的大当家过来面谈。 大当家带着人来了一两个月,谢运才派人传话让他们的大当家再交个“投名状”就算他们正式是谢运的人了。 简飞扬当然是大当家幕后真正的当家听了谢运的传话,脸上阴沉了许久。 罗开潮这日过来跟简飞扬说话,见他在屋里擦拭着一柄长剑,便笑道:“简兄弟倒是悠闲。” 简飞扬见是罗开潮来了,忙让他坐下,又亲自给他沏茶。 两人如今的关系是道上的生死兄弟,当然将那套官民之分都抛开了,只论交情,不论其他。 “简兄弟对这个投名状,到底有没有打算?”罗开潮想了很久,不知道简飞扬愿不愿意手上沾上无辜人的鲜血。 简飞扬军中出身,是有“活阎王”的绰号不假,可那是斩杀三万羌人得来的,是对外敌而言。简飞扬可能还没有杀过一个大齐朝的无辜百姓。 谢运让他们交的投名状,可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必须得闹到一定规模,才能取信于谢运,也才能让谢运见识到他们的本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听了罗开潮的问话,简飞扬扬眉笑了笑,道:“谢运要大的,咱们就给他来个大的。大到他受不了……” 罗开潮有些愕然,忙问简飞扬:“简兄弟已经有了法子了?” 简飞扬看了看屋外,见院子里空无一人,便拉了罗开潮到自己的书桌前面坐下,给他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承安府几个店铺的名字。 罗开潮看了这几个名字,脸上神情古怪,问简飞扬:“简兄弟晓不晓得这几个店铺都是倭人开的?” 简飞扬点点头:“当然知道。”手腕翻动,长剑一抖“所以挑他们。” 罗开潮觉得不妥,对简飞扬道:“简兄弟,我在承安府也待了快一年了,知道得比简兄弟要多一些。 这些倭人,可不简单,咱们现在惹不起。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商人,后头既有谢运,又有倭人大头目,实力非同一般。” 简喜扬冷笑一声,道:“毕,我就知道,看着是正经的商人,其实都是倭国的探子!” 罗开潮讶然:“简兄弟如何得知的?”难道简飞扬还有别的消息渠道?貌似他来到承安府一直闭门不出,从来不与外人照面的。 简飞扬没有说话。当年在西南,羌人里就有许多这样的人,打着做生意的旗号,其实是给羌人大军做探子和内应。 这些外敌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招。不是大齐朝的人太傻,看不出来而是有人私心作祟,有意放纵而已。 “跟兄弟们说,准备行头,今儿晚上,做第一家。我找人查过这家有十一个倭人,连下人都是从倭国带来的,没有一人是我大齐朝的百姓。”简飞扬先圈定了第一家。 罗开潮看了半天,有些无奈地道:“这家是开米铺的。我们吃的米,就是从那里买的……、,简飞扬并不说话,伸 手挽了个剑huā,剑锋过处,将一边的桌子斩了块桌边下来。 到了深夜,罗开潮挑了最可信的三个人,同简飞扬一起,一共五人,身上藏了武器,换了黑衣,蒙了面,摸到了那家倭人店铺附近。 那家倭人在承安府有十几年了,跟街坊邻居的关系极好,也对人和善。若不是简飞扬他们有特别的渠道知道消息,怎么也猜不到就是这些看似正经的生意人,正悄悄地帮倭国大军打前站谢运不是要投名状吗?一这就是他们的投名状! 罗开潮本来还有些不放心,问过简飞扬,既然倭人也是谢运头上的圭子之一,弄死了倭人,谢运怎么会接纳他们? 简飞扬却笑道:“我们要向谢运展示的,是心狠手辣,能杀能打,但是没有什么脑子的样子。这样的人,才是最能让谢运这种疑心重的人放心的人。” 在谢运看来,有些脑子的人,在承安府里都不会去动倭人。 既然简飞扬这样说,罗开潮当然没有不听的。 那家店铺离简飞扬他们落脚的小院子不远,他们五人趁着天黑,很快就摸到倭人店铺附近。 承安府的店铺,其实都是前面临街的倒座房当铺面,后面二门里住着东 简飞扬他们派了个功夫好的人先翻了院墙,进去打探了一下。 许是承安府对倭人太过友好。这些倭人在承安府住了十多年,从来就没有受到过什么不好的待遇,所以他们也放松了许多。诺大个院子里,居然只有两条狗在院墙边上守着。 罗开潮他们带来的人,都是道上打家劫舍的老手,这样两条狗当然不在话下,很快就被无声无息地解决了。 等前面探路的人回来说清道了,外面的四人便一起翻了院墙进去,窜到二门里面的内院。 简飞扬带着四个人来到内院,四下看了看,便低声按房头分派了任务,各自行动起来。 那四个人虽然是道上的好手,可是很快就发现,简飞扬的心狠手辣,根本不是他们能比的。 …在他们眼里,这些倭人虽然是外敌,可也是人。而简飞扬眼里,这些倭人估计跟院子里的大树一样,任砍任伐,根本就不算是人…… 那倭人一家十一口,被简飞扬一个人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无声无息地灭掉了六个。另外四个人合伙灭了五个。 灭了倭人的一个据点,简飞扬又命另外四个人将倭人这十几年来积攒的财物洗劫一空。 跟着来的罗四眼认为不合道上规矩,对罗开潮悄悄地道:“罗爷,咱们的规矩是劫人不劫财,劫财不劫人。可是简爷” 罗开潮瞪了他一眼,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罗四眼不服气,嘀嘀咕咕地道:“这人都杀了,还取人财物做什么?”罗开潮拍了罗四眼的头一下,道:“赶紧去装箱子!你那狗脑袋想破了也想不明白。 所以人家做大官,你只能做个劫道的。” 罗四眼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罗四眼是跟着罗开潮长大的,罗开潮不拿他当外人,还是低声开导他:“简爷是做大事的,目的并不是银子。”罗四眼更不明白,不忿地问道:“如果不是为了银子,谁会去做山贼?!”罗开潮索性拿蒙脸的布堵了罗四眼的嘴巴,在他耳边道:“你再多说一句,连我都保不住你。” 看了简飞扬的手段,罗开潮开始明白简飞扬这个人,为何能从底层小卒,一直爬到大将军的位置。 除了罗开潮和那位“大当家”这群人里还没人知道简飞扬的真正身份。 听见罗开潮这样慎重,罗四眼也觉察到简飞扬似乎不是一般的官儿,便闭了嘴,跟着去搜房子,装箱子。 他们忙到快天亮,才抬着几个大箱子,直接送到谢运手下的一个堂口,说是第一个投名状。 谢运最近正好去了海边的一个小渔村里,跟倭人的高层接洽,就没顾上承安府。 等他回来,发现那群过来投奔的道上的人,已经将承安府里六家倭人灭门,而且将所有的财物席卷一空,送到他的堂口里当作投名状。 谢运起先听说此事,气得快中风了。可是当他看见送到自己堂口里去的数十箱财物,便闭了嘴,改了。风。 真没想到,这些倭人积攒了这么多的财物。 谢运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人,可是也被这些黄白之物震惊了,更对这些手段狠辣,却不怎么会迎合上意的前山贼们另眼相看。 “去叫他们的大当家过来说话。我倒是要问问,他们动倭人,到底是交投名状呢,还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谢运笑嘻嘻地吩咐道,居然不是很生气的样子。 第三十八章 各逞奇谋 下 罗开潮他们得知谢运的传话,当然是又惊又喜。费了这么的力,才慢慢打入了谢运的核心圈子。这一次,谢运亲自面见大当家,自然是别有深意了。 简飞扬也露出了笑容,给罗开潮和大当家打气:“谢运这个人,其实不是很难对付。他的能力虽然是一等一,可是心术不正,为人做事就落了下乘。就算是谨慎到疑心重的地步,也比不上别人,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大当家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只是个明面上的幌子,真正拿主意的,是简飞扬。 可是简飞扬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他的小随从,还不如罗开潮,是轮不上他去见谢运的。 简飞扬倒不在乎。他本来就不想跟谢运打照面。——就算真的要照面,也是他们中一人的死期到了,绝对不会打了照面之后,两人都活着。 不过这一点,简飞扬对谁都没有说。就连他们到东南道承安府的来意,也只有简飞扬、大当家和罗开潮知晓。别的人,可是货真价实道上的兄弟,跟着过来一心要图一番富贵的。 如果这些人都知道了他们的用意,早就有人去告密去了。毕竟三百多人,想要齐心是不可能的。只有利益才能将大多数人绑在一起。 况且简飞扬还从圣上那里领有密旨,就是罗开潮和大当家都不知晓。若是他们晓得简飞扬是打着直接暗杀谢运的主意,并不是做卧底,说不定都会有了自己的小九九。因为谢运若死,他们这三百多人可能走不出承安府,会全部报销在这里。若是简飞扬死了,说明他们的计策被谢运识破了,这三百多人也走不出承安府。以谢运“宁可枉杀,不可错过”的性子,也都是一个死字。 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简飞扬当年做西南军的大将之时,除了敢于正面冲锋,也是经常出奇兵制胜的,对兵法的娴熟已经到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境地。如今对付谢运,虽然身边没有千军万马可是道理是一样的。你能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没有侥幸。 简飞扬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贺宁馨。——他临走的时候,还是骗了她。 他许诺过他会活着回去,可是他知道这一次能够活着的可能性很小。他只能企盼她没有怀孕,不要在这种情况下生孩子。若是他死了,没有孩子,她还可以改嫁。而简家的香火,可以由简飞振承继倒是不用担心自己成为简家列祖列宗的罪人。 若是他活着,回去自然可以和她一起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 只不过,她要是真的怀上了,虽然圣上看在自己送了一条命的份上不会追究镇国公府“不敬”的大罪,可是却难堵世人的悠悠之口。而自己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以后也会背着一个国孝家孝两重孝下“不孝子”的名声,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倒还不如生不出来的好。 简飞扬心绪万千,其实也不过只怔忡了一会儿。他的异样神情,都看在了大当家和罗开潮眼里。两人对视一眼,以为简飞扬是有些不高兴。 “简爷您看是不是您跟着一起去?”罗开潮试探着问道。 简飞扬回过神来,笑了笑道:“不用了,我就不跟去了。” 大当家更加为难,轻声问道:“简爷,那谢运如果问起来···…” 简飞扬的唇角带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看着桌上的几碟子点心,道:“谢运让你们去,无非是再一次旁敲侧击你们的来历。这些我们事先都说好了,本来也是大家以前的真实身份,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谢运专门派人去打听,也寻不出破绽。” 罗开潮仲出筷子,夹了一粒油爆花生米吃了,又给简飞扬斟酒,道:“简爷大可放心,我们在道上不是一天两天,那谢运不去打听还好,若是打听一下,早就该放下戒心,招我们入伙了。” 大当家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举起酒杯,跟简飞扬碰了一下,两人一起喝干了一盅酒。 罗开潮赶紧给两人满上。 简飞扬也仲手夹了一筷子淡菜吃了,对两人又嘱咐道:“他肯定会问你们为什么要挑这六家倭人。——你们就说,在承安府打听了一圈,除了谢大人府上,就是这些倭人家财最丰厚。既然要交投名状,当然是挑最大最实惠的交。你们不可能对谢大人府上动手,当然就只能打这些倭人的主意。” 大当家和罗开潮都应了,将简飞扬的话记在心里。 “如果谢运拐弯抹角地问你们晓不晓得他和这些倭人的关系·你们要如何作答,就不用我交你们了吧?”简飞扬又笑着道。 罗开潮和大当家又对视一眼,便开口问出心底里一直以来的疑问:“简爷,您是如何知道,那谢运不会因为我们动了倭人,而迁怒于我们?”灭倭人的门作为投名状,罗开潮和大当家其实都不是很赞同。因为他们知道倭人也算是谢运的主子之一。动了谢运头上的主子的人,岂不是给谢运找麻烦? 简飞扬却知道,谢运跟倭人合作,也不过是利益关系。对这些人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谢运如今羽翼渐丰,肯定会想着逐步摆脱倭人对他的桎梏。 毕竟谢运在老宁远侯死后,韬光养晦,运筹帷幄了这么久,也不是想给倭人做“儿皇帝”的。 所以灭了承安府里倭人的探子,并且搜刮走这些人积攒的财产,是在帮谢运擦屁股呢。——谢运只会偷着乐。 这些事情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简飞扬当然不会仔仔细细地跟这两人说清楚。想到这里,简飞扬拿起酒壶,一边给罗开潮和大当家斟酒,一边笑着道:“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所以赌了一把,没想到还真的蒙对了。”大笑了两声。 罗开潮和大当家很无语地一扬脖,喝了简飞扬刚斟的酒。又吃了一会儿酒,两人才带着一丝后怕的心情告辞离去。 第二天,罗开潮和大当家一大早起来,跟着谢运过来接他们的人,去了谢运自己的私宅。 谢运是承安府的知府,正经的宅子,本来是在知府衙门里。 不过他们这些人狡兔三窟是常事。 谢运为表诚意,这次是在他自己最隐秘的一所宅子里见罗开潮和大当家,也是有他自己特殊的目的的。 罗开潮和大亩家是被蒙着眼睛带到谢运的这所私宅里的。 这种做法当然是为了万无一失。 罗开潮和大当家被取下眼睛上的黑布条的时候,已经到了谢运私宅里面的一间密室里面。 虽然是大白天,屋里也高高低低,点着许多的蜡烛。 屋子很宽敞,却没有窗子,连门似乎都是精铁所造。 罗开潮和大当家不动声色地匆匆扫了一眼屋里的摆设,就看到坐在上首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白面皮,温文儒雅,正是东南道承安府的知府谢运。若不是他们对谢运这个人有充足的了解,就看这个人的长相,绝对想不出来他有多心狠手辣。凭一己之力让朝廷接连三任钦差“自然死”。 罗开潮和大当家打量谢运的时候,谢运也在上首满目含笑地打量下面站着的两个人。 两人都是一般的身材高大魁梧,不过左面的罗开潮似乎更为粗犷一些,右面的大当家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一些。这样的两个人,还是很符合他们的身份的。 谢运一边看,一边在心底里暗暗点头,和颜悦色地起身对他们拱手道:“两位壮士远道而来,谢某本应该早就跟两位见见面。无奈公务繁杂直到现在才有功夫还望两位莫怪。” 罗开潮和大当家忙拱手还礼,连道“不敢”。 谢运指了下面的两个位置让他们坐下又唤了一声“上茶”,从一旁的小门里转出两个美貌的侍女,手里各端了一个茶盘,笑盈盈地过来奉茶。 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人都做出色迷迷的样子,下死眼盯了两位侍女半天。 谢运在上首看见,嘴边微微浮出笑意,轻轻咳嗽一声,对两位侍女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传你们,再过来。” 两位侍女娇滴滴地应了声“是”,转身下去了。 罗开潮和大当家尽职尽责地一直将眼睛盯在两位侍女离去的背影上,活脱脱就是两个对女色来者不拒的山贼形象。 谢运更是满意,先对罗开潮问道:“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罗开潮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作了个不甚标准的揖,道:“回谢大人的话,小民姓罗,家里行二,人都叫小民罗谢运派人专门去调查过罗开潮和大当家的身家背景,晓得罗二是当年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后来转去了山上做买卖,也是时常下山走动的,如今在道上余威犹在。 罗二当然是罗开潮在道上混得时候用得化名。 谢运又问了大当家一声。 大当家的名号也是全的,当下都回了谢运的话。 谢运便笑着问道:“两位为何要带着兄弟们来到我承安府讨生活?” 这些话是早就商量好的,大当家便起身道:“良禽择木而栖。官府不招安我们,我们就只有另投明主,图一个封妻荫子的前程。” 这些人个个都是有重案在身的江洋大盗,谢运派人查访过其中的数十人,俱是属实,便放了心,才让简飞扬等人蒙混过关。 谢运听了这话,微微笑道:“两位当家的投名状,让谢某十分惊讶。敢问两位壮士,为何要挑倭人下手?”又眉头紧皱,一幅十分为难的样子,道:“两位不知,这些倭人在我承安府住了十几年,从没有作奸犯科之事,如今却无端被杀,倭人国主很是愤怒,派人过来责问本官,限期让本官查访清楚,交出凶手给倭人处置。”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愣了一下。 罗开潮心思转得快,闻言马上问道:“谢大人,这些倭人难道不是倭国的普通百姓?不然区区小民而已,他们的生死怎会惊动倭人国主?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谢运被噎了一下,眯着眼睛打量了罗开潮半晌,见他并无异色,似乎就是脑子反应比较快一些而已。 见谢运似乎有些起疑,罗开潮忙又对大当家问道:“大哥,你说我说得在理不在理?——就说咱们大齐朝的百姓,若是在别国出了事,咱们圣上就算想管,也管不过来啊!” 这话似乎是提醒了谢运。 谢运点着头笑道:“倭国人哪里有我大齐朝人多势众?这几个倭国人,在倭国也是大商人,所以倭国国主对他们青眼有加,也是有的。”便想将此事揭过不提。 罗开潮呵呵笑道:“我们是为了谢大人才做下这桩案子,谢大人不会要真的将我们交出去吧?” 谢运忙道:“当然不会。来,两位喝茶。倭国人的事情,咱们就到此为止。两位壮士从此就跟着我谢运,我自然要帮着两位挡着倭国的查探。两位放心,只要我谢运在一天,就没人敢动两位壮士一根毫毛!”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起身谢过,又道:“我们可是带来三百多位兄弟。谢大人当护着我们所有人才是。” 谢运也跟着起身,道:“这是当然。”说完话,谢运便请了他们去入席吃饭。 从这间密室出来,几个人似乎都有些不适应外面的阳光灿烂。 坐到花厅里摆好的酒席上,谢运亲自给他们敬酒,又关切地问道:“两位的家小都在何处?不如一起搬到承安府居住?我可以给两位壮士正式的职司,也算是有个正经出身。”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唉声叹气起来,对谢运道:“我们这样的人,哪有正经女人愿意跟着我们?”又猥琐地笑:“我们的家小,如今都在这承安府的窑子里头呢。” 谢运亲手给他们斟酒,摇着头道:“男人逛窑子是天经地义。不过也得有个正经的家室才好光宗耀祖。两位以后有了正经出身,还怕无人跟你们?” 罗开潮和大当家当然都是做出一番苦脸,编了许多要讨老婆,却被人拒绝的段子出来。 谢运便笑道:“既如此,谢某有个提议。”顿了顿,接着道:“谢某有两个义女,生得如花似玉,不知两位是否愿意娶谢某的义女为妻?” 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五月粉红120的加更。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推荐票。感谢碧缕纱打赏的气球。粉红票下周一单章答谢。0n一no纟莽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屮dn.c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九章 舒芬备孕 (含五月粉红120+) 听了谢运的提议,罗开潮和大当家都止不住露出惊愕的表情谢运见了他们这幅不知所措的模样,眼里又多了几分笑意。在谢运看来,这些做山贼的,能娶到知府的女儿做正室,实在是祖上烧了高香了。—难怪他们会露出这样错愕惊讶的神情。 大当家首先回过神来,起身结结巴巴地道:“谢………………谢大人厚爱,不敢不从,只是………………只是……………”支吾了半天,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好嘿嘿傻笑。 罗开潮心里一惊,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急了半天,憋出一句:“谢大人厚爱,我们实在是……实在是………………”一幅感激涕零到不知说什么的样子。 谢运见他们的反应正是在自己意料之中,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们放心。她们虽然是我的义女,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们的。”说着,便叫了刚才奉茶的那两个侍女过来,对罗开潮和大当家道:“这就是我的两个义女。——你们过来,见过两位壮士。”原来不是侍女。 那两个女子笑着走过来,对着罗开潮和大当家福了一福,道:“小女子谢婷、谢英,见过二位壮士。” 罗开潮和大当家面面相觑,不知谢运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若是想正正经经地把女儿嫁给他们,总得有媒妁之言,三书六礼都齐全了,才能做得正室之位。——难道就看他们是山贼,所以只要打发两个女子跟他们回家,就算是成了亲了?! 罗开潮心里便有了主意,笑嘻嘻地拱手还礼,油嘴滑舌地道:“两位姐姐比翠仙楼的头牌姑娘还要漂亮。”又伸手捅了捅大当家,挤眉弄眼地道:“大哥,是吧?”十分轻佻的样子。 那两个姑娘脸上涨得通红,柳眉倒竖就要发作起来。 谢运咳嗽一声,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两位姑娘恨恨地甩了甩手上的帕子,转身下去了。 谢运不再提这事只是在席间劝酒,觥筹交错。 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人吃得醉醺醺地,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将刚才两位姑娘说得十分不堪,似乎连窑子里头的姑娘都没她们厉害。 谢运听了也有些愠怒,也有些惊讶。——这两个女人,其实是他们府里专门养的瘦马用来笼络手下的。没想到似乎被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个人看出来了。 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人这一阵子做得事情,很对谢运的胃口。且谢运野心勃勃,一直想组建一个如同安郡王的缇骑一样的组织,为自己暗地里做事。这两人便成了他的首选。 不过这样重要的位置,当然不能由两个外人把持,所以联姻便成了主要手段,来防备有人吃里扒外。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看着粗豪没见识,看女人的眼光却不差。 几个人吃完饭谢运便示意手下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罗开潮和大当家送了回去。 等谢运的人走了,简飞扬装了随从的样子,来大当家的屋子里伺候。罗开潮也醉醺醺地过来喝醒酒汤。 简飞扬一边给他们舀汤一边笑着问道:“看来今儿你们的收获不小。” 罗开潮喝了一口汤,才收起那幅醉醺醺的样子,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道:“比真的喝醉还要累……” 大当家也恢复了正常,苦着脸马上对简飞扬道:“不好了,谢运要将他的干女儿嫁给我和老二。” 罗开潮恨恨地呸了一声,道:“什么干女儿?不过是两匹瘦马!老子闭着眼睛都能闻到她们身上那股骚味儿!——还装谢家的女儿,那谢大人也不怕寒碜自己的家里人!” 简飞扬闻言收了脸上的笑容,眉头皱了皱,坐在两人旁边,手指头在桌上轻轻敲打着问他们:“谢运说要将干女儿嫁给你们?” 大当家点点头,一边喝醒酒汤,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嗯,至少开始是这么打算的。拿我们当乡下人,以为我们不懂规矩,恨不得立时就让那两匹瘦马跟着我们回来。——我呸!有这样牵回来的正室妻子吗?他这样看不起我们休想我们死心塌地给他卖命!” 罗开潮也喝了一口醒酒汤,摊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口气,道:“……被我和大哥戳穿了那两个‘干女儿,的〖真〗实身份,谢运就不大好意思再提此事了。” 简飞扬沉吟道:“谢运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况且,他动了联姻的心思,大概是想对我们重用了。——我觉得他还会重提此事。”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是有家室的人,闻言如临大敌,赶紧向简飞扬求个主意,又抱怨道:“难道真的要在这边讨个小的?” 简飞扬笑了笑,给他们出主意:“若是谢运重提此事,你们就咬定了要谢运的亲生女儿。别的女儿,不管是干的,还是湿的,你们一概推了就是。” 罗开潮和大当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起问简飞扬:“若是谢运答应了怎么办?”不怕他不答应,就怕他答应……………… 简飞扬摸着鼻子笑道:“如果答应了,咱们就正正经经地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准备个一年半载的。”谢大人嫁亲生女儿,当然不会同那两个不尴不尬地“干女儿”一样,说走就跟着他们走了。 当然他们t鲺边要备聘礼,那边要备嫁妆,还有各种礼仪都做足了,一娜率载都是快得。等到一年半载之后,他们的事情办完了,自然也不用娶亲了。 “再说了,只要谢运一倒台,你们就算真的跟他的女儿成了亲又如何?不过是事急从权而已,到时候打发了就是了。”这事没有落到简飞扬身上,他倒是轻松起来,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出馊主意。 罗开潮忍了又忍,才没有去笑话简飞扬几句。 大当家同罗开潮是久在道上混的人,逢场作戏的事情也不知做过多少次。既然简飞扬告诉他们谢运最后会被收拾,他们便不再纠结此事。—不过是两个女人,说是娶,其实他们的名字都是假的到时候不认帐是很容易的事。 趁着这件事,简飞扬在心里已经想好了最好的下手时机。 到了第二天下午,谢运居然一辆小车,将那两个“干女儿”送过来了。 罗开潮和大当家当然不敢就这样“笑纳”赶紧又雇了轿子,将两位谢家姑娘送回去。 两人故意跟着轿子,一直抬到谢运的知府门口,对知府门前的衙役道:“这是谢大人的女儿,送到我们家里。敢是送错了,所以我们特意送回来。” 外面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 谢运的夫人在内院听说此事,将谢运叫来又哭又闹说他毁了谢家女儿的名声。 谢运赶紧命人出去解释,说那不是谢家女儿,而是谢家的丫鬟,才将此事圆了过去。又将罗开潮和大当家请到知府后堂说话。 罗开潮和大当家故作惊愕,对谢运道:“谢大人这是做什么?我们知道我们身份低贱,匹配不了谢家女儿。谢大人明说是丫鬟不就行了?何必说是谢家女儿?” 谢运有些狼狈,讪笑着道:“两位兄弟言重了。不过是两个丫鬟,两位带回去服侍就是了。” 罗开潮贼笑着对大当家道:“大哥不如带回去吧。咱们三百多兄弟,日日逛窑子也要huā不少银子。不如……”上下打量着站在一旁,面如土色的两个女子。 谢运便板了脸对罗开潮和大当家道:“两位是戏耍老夫来着?” 罗开潮和大当家赶紧说不敢,低了头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谢运使了眼色,让两个女子下去。 等人走了,谢运才叹了口气,道:“两位想是看不上她们?”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笑了笑,对谢运拱手道:“谢大人若是真想成全我们,我们不才,想娶谢大人的亲生女儿为妻。” 罗开潮又加了一句,道:“嫡女我们肯定是配不上。不过庶女倒也无妨我们定当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了她们进门。” 谢运脸上神色未变,心里却好受了一些。——先前还担心这两人无欲则刚,不好拿捏。现在才发现,这两人是眼空心大,倒是更好摆布些。 “两位既然有这个想头我自当回去同内子相商。”谢运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没有一口回绝。 事已致此,罗开潮和大当家便也不多说,告辞离去。 过了几天,谢运传来消息,答应将通房丫鬟生得两个庶女嫁与他们为妻。 罗开潮和大当家便开始准备媒人、庚贴、聘礼,又托了人去打听是否真的是谢运的亲生女儿。此是后话不提。 而弈城里面,此时正是四月末,快到五月份的时候。 这一段日子里,宁远侯楚华谨也一直在中澜院养病,吃着大夫开得药,慢慢好了许多,不过许是病得时间久了,人也虚弱了许多。 裴舒芬估摸着药量和药效,又给楚华谨做了两个疗程的药丸,再加上一些补药,偷偷混在大夫开得药里面,给楚华谨吃。 楚华谨眼看着一天天精神起来,裴舒芬才放下心来。 宁远侯太夫人这段日子也日日说身上不爽快,拘了宁远侯府新晋的二房柳氏去服侍自己。 刚开始太夫人还叫了自己的心腹婆子孙嬷嬷在旁边看着,有些担心柳梦寒作怪。后来折腾了她这么久,柳梦寒都任劳任怨,身上瘦了一大圈,却还是尽心尽力地服侍太夫人。 人都是有惰性的,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渐渐懈怠了,看着柳梦寒没有以前看得那么紧。又因为从春入夏,气候变化无常,太夫人倒是真的病了两场。 宁远侯府里接连有人病倒,裴舒芬便求得太夫人许可,去大觉寺为宁远侯府众人祈福。回来后,跟太夫人回报,说是宁远侯府的风水出了问题,要在府里头多多种杨树,才能破一破恶煞。 太夫人十分相信这种说法,对裴舒芬叹息道:“说来也很有道理。你大姐活着的时候,将这府里头的杨树都砍光了。自那以后我们府里头就逐渐开始走下坡路。现在看来,还是种上的好。”又问裴舒芬:“我记得益儿和谦谦以前有杨huā粉过敏的毛病,后来听说是你给他们治好了,是吧?” 裴舒芬笑意盈盈地点点头道:“已是全好了。所以就算种杨树也是无碍的。”又当了太夫人的面,叫了楚谦益和楚谦谦过来,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将一包杨huā粉兜头冲他们洒了下去。 跟着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两个媳妇子眼明手快,疾步冲了过来,一脚将裴舒芬手里的杨huā粉踢开,又一拳打中了裴舒芬的肚子疼得她弯在地上率鲡起不来。 裴舒芬手上的那包杨huā粉在空中撒开,将屋里头弄得到处都是。 楚谦益和楚谦谦不过打了两个喷嚏,好奇地盯着屋里的人,不晓得他们又是哪根筋不对,非要自己上来找抽。 裴舒芬在地上捂了半天肚子,才气喘吁吁地站起来,对上首的太夫人道:“娘,您看见了吧?一点事都没有。” 太夫人点点头对裴舒芬道:“你也忒鲁莽了些。白白挨了一拳,快回去歇着去,别伤了五脏六腑。” 裴舒芬咬了牙对着楚谦益和楚谦谦勉强笑了笑,扶了大丫鬟桐云的手,往外走去。 楚谦益在后面大声道:“芬姨娘总是不长记性。以后记得离我们远一些!”一点都不客气。 柳梦寒站在太夫人旁边,听见楚谦益的话,眼角眉梢微微跳动了两下,看着太夫人笑道:“姐姐要不要出去走走?这屋里都是杨huā粉,闻起来怪怪的。” 楚谦益听说是杨huā粉,不屑地撇了撇嘴,上前给太夫人行礼问道:“祖母寻益儿过来可是有事?” 太夫人讪笑着道:“好多天没有见到你们了,怪想你们的。”说着起身扶了柳梦寒的手,往屋外走去。 楚谦益和楚谦谦跟在后头,也出了太夫人的屋子。 柳梦寒的女儿和儿子从旁边的院子里进来,对着楚谦益和楚谦谦行礼道:“世子、乡君,有没有空去我们院子里坐坐?” 楚谦益翻了个白眼,直言道:“没空。”拉着楚谦谦就往自己住的屋子里去了。 跟着他们的丫鬟婆子呼啦啦地都跟了过去。 柳梦寒的大女儿楚华朱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楚华瑜低声道:“别放在心上。” 楚华瑜点点头,对楚华朱道:“我晓得。”又问她:“不如我们去看看文琳他们?”说得是宁远侯楚华谨的庶子庶女们。 楚华朱偏着头想了想,道:“也好。过去看看吧。” 裴舒芬回到自己的中澜院,先去正房里看了看楚华谨,却见他已经起身,正在屋里由桐月服侍着穿衣裳。 “侯爷可是要出去?”裴舒芬笑着走进来问道,一边从桐月手上接过来腰带,要帮楚华谨系上。 楚华谨笑了笑,道:“出去走走,成天在屋里躺着,都发霉了。”又从裴舒芬手里取过腰带,道:“我自己来。”自己低着头系好腰带。 桐月见夫人有话要说的样子,忙避了出去。 裴舒芬本来想说重新种杨树的事情,如今见楚华谨对自己似乎有了隔膜,便将话又压了下去,笑着过来扶着楚华谨,道:“妾身陪侯爷出去走走。” 楚华谨顿了顿,回头看了裴舒芬一眼,见她满脸恳求的样子,只好点点头,慢慢地往外走。 两人出了屋子,便往中澜院外面行去。 裴舒芬便道:“侯爷,不如我们去后huā园里走走?后huā园的huā都开了,正是赏huā的好时节。” 楚华谨嗯了一声,跟着裴舒芬往后huā园走去。 两人一路沉默,快到后huā园的石拱门前的时候,楚华谨突然问道:“……单先生走得时候,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裴舒芬想了想,道:“单先生说,跟侯爷主仆一场,感谢侯爷的庇佑。还说,他本来喜好山水,此去定当四处游山玩水,一时半回不会回到京城。” 这话正好跟之前单先生跟楚华谨透露出的口气一样,楚华谨便信了,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也好。在这深宅大院,也拘了他。出去如闲云野鹤,才是他的出路。”神色之间更见寂寥。 裴舒芬心里十分不虞,面上还是笑着劝楚华谨。 楚华谨听了半天,对裴舒芬道:“近来累着你了。我身子好了,明儿就要去衙门点卯。”又念叨起中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不知谁得了去? 裴舒芬知道楚华谨惦记着这个位置,一直帮他留心着。见楚华谨又将心思转到公事上头,心里高兴起来,悄声道:“侯爷放心,这位置还空着呢!” 楚华谨大喜,便在心里盘算起来。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七月份,还有一个月,皇后娘娘的孝期就结束了,自己的五年之期也到头了。 眼看自己除孝的日子在即,楚华谨的身子似乎已经完全好了,裴舒芬加紧为自己的怀孕做起准备来。 宁远侯府后院的杨树也都重新嫁接成功,等到明年春天,便又是杨huā开的时节了。 看见这些杨树,裴舒芬心里微微有些快意。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琅缳洞天里面的药方有所欠缺,自己那时候不懂,药草用量颇大,其实已经给楚谦益和楚谦谦留下了隐患。如今只要稍做手脚,就能让他们复发…… 第四十章 杨柳依依 上 没有看的书友请回去重看一遍。不然跟新的章节连不上。 楚华谨看见这些花儿匠,愣了愣,上前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那些花儿匠是宁远侯府里的老仆役了,闻言忙过来行礼,道:“见过侯爷。侯爷今儿的气色好多了,可是来见太夫人的?” 楚华谨点了点头,又问他们:“这是种得什么树?看着怪眼熟的。”指着那些正要入坑的绿叶树问道。 那些花儿匠忙指给楚华谨看:“侯爷请看,这些都是绿杨,以前这院子里就有好多。柳太姨娘说了,太夫人生了病,需要静养,院子多种些杨树,既挡尘埃杂音,又看着人眼里敞亮。” 楚华谨恍然大悟:“原来是杨树。我说怎么这样眼熟。”看见这些杨树,当年裴舒凡为了两个孩子大闹宁远侯府和京城的情景历历在目。 “还多亏了你。若不是有你,这两个孩子杨花粉过敏的毛病也不会痊愈。”楚华谨回手拍了拍裴舒芬的胳膊,温言夸了她一句。 当年楚谦益和楚谦谦杨花粉过敏的毛病,便是裴舒芬偷偷用了她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和药方配的药治好的。 听了楚华谨的话,裴舒芬却面色有些奇异。她如今才知道,她的琅缳洞天里面的药方都有些缺陷。当时她用药的时候,还不知道厉害,给楚谦益和楚谦谦也是下了猛药的,也不知会不会有隐忧………… 想到这里,裴舒芬有些担心地道:“虽说那时是治好了,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复发?还是不要种杨树了吧?” 楚华谨觉得有道理,对裴舒芬道:“一会儿你跟柳太姨娘说一说改种别的树吧,以防万一。”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慈宁院的上房台阶上走去。 柳梦寒正在里屋服侍太夫人,听说侯爷和侯爷夫人过来了忙出来迎接。 三个人见了礼,寒暄几句,裴舒芬便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这慈宁院种树的事情,怎么没有听见太姨娘回过我那里?” 裴舒芬如今是宁远侯府内院主持中馈的主母,柳梦寒虽然高一辈,可是到底是偏房不是正室,还不能在裴舒芬面前摆架子。她如今能作得了主的,也只有这个慈宁院而已。 听见裴舒芬的问话,柳梦寒忙笑着道:“我听下人们说,以前这府里头到处都是杨树,太夫人也看着欢喜。后来因了世子的病,侯爷的先夫人就将满府的杨树都拔了去了。这样虽然对孩子的病情有礼,却坏了府里的风水。——我听说世子的病已经好了便做主让人重新种上杨树。没有事先请示夫人,是我的不是。”说着,起身给裴舒芬福了一福。 柳梦寒到底高一辈裴舒芬不能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受礼,便赶紧起来还礼。 说到风水方面,裴舒芬是一窍不通,却也知道风水这回事,就算在她的前世,也是不能忽视的,便住了嘴,看着楚华谨不说话。 楚华谨有些不虞,道:“我们府里没了杨树,这些年不也过得好好的?”话一说完屋里的人都讪讪地。 楚华谨醒悟过来。这些年,宁远侯府还真的不能说是一帆风顺。出了这么多的事,去年连宁远侯府里最大的倚靠——皇后娘娘都过世了。 柳梦寒见了众人的神色,便知道大家在想些什么,笑着道:“府里好不好,不是口说了算的。大家想一想这些年咱们府里都出了些什么事就知道我的话,不是空穴来风的。”又对楚华谨道:“侯爷要是不信,可以去请个风水先生回来瞧一瞧,就知道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楚华谨半晌没有言语。 裴舒芬便笑着打圆场:“柳太姨娘的话虽有理,可是我们府以前拔了杨树,也是有理由的。不过如今再种回去,应该也是无事的。只是在小孩子的事情上,再小心也不为过的。此事还当三思才是。” 柳梦寒也跟着笑:“听说世子和乡君当年的过敏症是夫人治好的。我早就想夫人讨一讨药,也给我的老二吃一吃。” 裴舒芬有些惊讶,问道:“难道三叔也有杨花粉过敏症?”裴舒芬口里的三叔便是柳梦寒的老二楚华瑜,算是楚华谨的便宜弟弟。 柳梦寒点点头:“不瞒夫人,这些年已经好多了。我听人说,这种过敏症,本来是无药可医。只等孩子大些了,多接触接触这些东西,自己就好了。我种杨树,也是存了私心的,想借此机会,让我的老二多接触接触杨花粉,以毒攻毒,彻底好转起来。——不过夫人若是有灵药惠赐,就更妥当了。” 听说柳梦寒的儿子也有杨花粉过敏症,楚华谨和裴舒芬对视一眼,心里稍微安生了几分。 “我的药当年都给世子和乡君用了,不过药方还在。柳太姨娘若是不弃嫌,可以照着方子去抓药,吃一两帖看一看。”裴舒芬委婉地道。她如今也学乖了。等闲不将自己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拿出来示有方子也行,柳梦寒忙起身谢过裴舒芬。 几人说了会儿话,楚华谨便和裴舒芬一起入内室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躺在**,面上蜡黄,双目无神,看见楚华谨进来,太夫人嘴里“唔唔”几声,想要起身的样子。 楚华谨想上前去扶太夫人,柳梦寒身边的蒋姑姑却已经快步上前,同太夫人的心腹婆子孙嬷嬷一起,坐到了太夫人床头,扶起了太夫人,对楚华谨和裴舒芬道:“侯爷、夫人,太夫人想跟侯爷说说话呢。” 太夫人挣了挣,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楚华谨也坐到太夫人床边,轻声安慰道:“娘,您放心养着。我明儿去寻宋医正过来,给娘瞧瞧。娘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太夫人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流下了眼泪。 蒋姑姑拿了帕子轻轻的给太夫人拭泪,对楚华谨和裴舒芬道:“太夫人欢喜得都哭了。以后侯爷和夫人多来看看太夫人,太夫人肯定会好得快些。” 裴舒芬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怎么看,也不觉得太夫人是“欢喜”得哭了。 可是太夫人到底是为什么哭,又关她什么事呢?这些年来,太夫人将裴舒芬最后一丝讨好的心都磨损光了时她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够对得起太夫人了。 楚华谨在旁边坐了一会儿,随口安慰了几句,又抬眼将屋里打量了一下。 屋子东面墙脚下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粉芍药。床对面的炕上摆着紫檀木的炕桌,和几个妃色的大迎枕。再上面便是挂着细竹帘子的南窗,窗台上宽宽的,摆着三个水晶玛瑙碗。碗里注着清水,养着玛瑙石。东面靠墙的正下方,摆着一溜三把扶手官椅,垫着厚厚的垫子旁边便是一个一人高的大屏风。 整间屋子里陈设清新雅致,似乎比太夫人没中风的时候,还要好上三分。更没有一般病人屋里特有的那股难闻的气味。 楚华谨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对柳梦寒行了一礼,道:“难为柳太姨娘了。等我娘病好了,自然不会亏待柳太姨娘了。” 话音刚落,太夫人便晕了过去。 孙嬷嬷忙道:“太夫人又晕了。” 柳梦寒忙对外面吩咐道:“太夫人又晕了,赶紧拿药过来,再请大夫过来针灸。” 屋里一时忙碌起来。 楚华谨和裴舒芬便起身出丢,不在这里添乱了。 出慈宁院的大门,楚华谨感慨道:“想不到柳太姨娘,居然有这裴舒芬不屑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楚华谨回了中澜院,服侍他躺下。 楚谦益和楚谦谦回了慈宁院,看见满院子里在种树,便上前问了一声,知道是杨树,楚谦益看了楚谦谦一眼有些狡黠地道:“妹妹,以后你又有新的东西可以祸害了。” 楚谦谦哼了一声,小脑袋一扬,道:“不过是几棵树而已。”又问楚谦益:“哥哥,你确实好了,不怵杨花粉了吧?” 楚谦益点点头,道:“嗯,早就好了。上次跟着三皇子去郊外跑马,被那里的杨树枝抽了几下,回来也不过是痒了一阵子,泡个澡就好了。” 两人便不把这些杨树放在心上,说说笑笑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两人的贴身妈妈赶紧跟了上去,将两人安置好,又去小厨房看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因了太夫人病重,柳梦寒掌了慈宁院的大权,楚谦益的贴身妈妈周妈妈和楚谦谦的贴身妈妈王妈妈,便更加警惕起来。他们四人轮流值班,将两个孩子看得滴水不漏。 柳梦寒却似乎没有为难两个孩子的意思,将有关两个孩子的事情都交给周妈妈和王妈妈全权处理,自己完全撒手不管。 楚谦益和楚谦谦的晚饭,当然是慈宁院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由两人的另外两个贴身妈妈亲自在厨房看着,做好了端过来的。吃之前,有人专门试菜,跟宫里的排场差不离。 宁远侯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也略知一二。 楚华谨的病,是贺宁馨意料之中的。自从前不久,她在自己的须弥福地里,看见了裴舒芬做得解雷公藤毒性的药丸,便知道一切事情正朝着她的布局逐步发展。 不过宁远侯太夫人的突然中风,却是贺宁馨有些意外的。从楚谦益和楚谦谦的贴身妈妈那里,贺宁馨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过一时之间,她也算不准太夫人到底是自然中风,还是人为中风。 以宁远侯太夫人这一年来经受的打击来看,贺宁馨本以为她一年前就应该中风了。结果裴舒芬硬是用她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和粮食,将太夫人的身子调理过来。这也罢了。不过最近一年,贺宁馨并没有见到裴舒芬再去做给太夫人调理身子的药,所以太夫人现在身子逐渐垮了,也算是正常? 贺宁馨倒没有多想。只要两个孩子无事,她就懒得管太夫人和柳梦寒之间的那档子事。 到了五月份,伍文定从东南道台州府托人带了信过来,提醒贺宁馨,过了八月份,就不用为皇后娘娘守孝了,他打算挑了日子,正式迎娶郑娥。 贺宁馨将信给郑娥看了,又恭喜了她一回。 卢珍娴和简飞怡也都给她贺喜,倒把郑娥羞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镇国公府里便悄悄地开始筹备郑娥的亲事。 简飞怡的亲事也有了眉目。京城里有一家勋贵府上看上了简飞怡,简飞怡自己也点了头。就等皇后娘娘的孝期一过,便开始给她正式议亲过礼。 所以简飞怡这阵子十分安静,心情也平顺了许多。 贺宁馨暗暗点头。之前简飞怡因为婚事不遂,就有些古怪,但是也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再说姑娘大了都要嫁人的,一时嫁不出去当然要着急些,也算是人之常情。简飞怡虽然被以前假的简老夫人娇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她的心地并没有坏到无可救药,也知道悔改。这样的姑娘,贺宁馨也愿意扶她一把。 二弟简飞振听了简飞扬的话,从西山脚下的小庄子搬回镇国公府居住。如今跟卢珍娴虽然住在一个府里头,却越发知道进退,并不去歪缠,连通房的屋子都不进,整天只在外院的书房里苦读,只等金秋大比的时候下场,希望能中了进士,明年好风风光光娶卢珍娴进门。 镇国公府里面一片平和温馨。 贺宁馨唯一有些不足的,便是简飞扬一走就是半年没有音讯,她着实有些挂念他。 那一夜的缠绵,并没有让她怀上孩子。贺宁馨心里颇有些沉甸甸的。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简飞扬的问题?琢磨着等简飞扬回来,他们俩可得好好瞧瞧大夫才是。 这天贺宁馨正在帮着郑娥准备箱笼,外面有婆子进来回报,说安郡王妃下了帖子,请夫人明日去安郡王府一叙。 说起来,自从宋良玉出外洋之后,贺宁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安郡王妃了。 “给安郡王妃回帖,就说我明日一早就到。”贺宁馨写了回帖,让婆子拿去给安郡王府的人带回去。 老规矩,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多说一遍,上一章修改过,后半章完全重写过。大家还是回去看一遍,不然情节连不上的。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感谢危夕年打赏的气球。 第四十一章 杨柳依依 下 (含五月粉红180+) 安郡王府里,贺宁馨以前去得次数不多,大部分时候还是僭宋良玉一起去的。她同安郡王妃不算陌生,但是也绝对不算熟悉,甚至还不如同安郡王熟悉。 贺宁馨不晓得安郡王妃怎么突然邀请她去做客,不过安郡王妃为人正派和善,安郡王又跟简飞扬是生死之交,贺宁馨一点都不担心安郡王妃哪里会出什么妖蛾子。 去安郡王府,贺宁馨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就像去裴家或者贺家一样轻松。 第二天一大早,贺宁馨就起来梳洗打扮。 大丫鬟扶风从衣箱里寻出来一件米白色暗金线绣并蒂莲的对襟短襦,下面配了一条紫罗兰盘锦绣缠枝佛手huā的马面裙,拿去给贺宁馨贺宁馨点点头,让扶风帮着她换上。 扶风将裙腰紧了紧,笑着道:“夫人最近瘦了不少。这裙子的腰要再收一收才合适。” 贺宁馨摸了摸自己的腰,笑道:“以前一直愁腰粗,穿裙子不好看。如今也瘦下来了。” 扶风明知夫人这半年来吃不香,睡不好,一直担心在外头的国公爷,却也不点破,道:“夫人去吃早饭,奴婢给夫人改好了,出门的时候就可以穿了。” 贺宁馨点点头,另取了一条藕荷色百褶裙换上。 另一个大丫鬟扶柳过来帮贺宁馨梳头。 扶柳手脚麻利,很快就给贺宁馨绾了凤仙髻,右鬓上只插了一支双衔鸡心流苏坠的素银凤钗,又帮贺宁馨戴上一对绿翡米珠葡萄耳坠。 贺宁馨照了照镜子,满意地点点头,夸扶柳:“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扶柳抿着嘴笑,扶着贺宁馨去外间吃早饭。 用过早饭,贺宁馨又去huā厅坐了坐。下面的管事婆子若是有大事要回,会在这个时辰来huā厅里请示贺宁馨。若是无事,就是每一旬来回一次话。 镇国公府最近也没有大得开销…除了郑娥的婚事在即。倒有两个管事婆子进来回话。 贺宁馨看了看,指着其中的一项开销道:“这里算错了。府里的红尺头,库房里还有,不用现买。另外…帖子要准备好,等过了八月,就要立时送出去。” 这种大家子里大婚的请帖,一般都要提前半年发出去,让别人有个准备,以免撞到一起。郑娥嫁得急,只能提前一两个月而已。 理完了内院的事…扶风使了人过来请贺宁馨回正房致远阁去,贺宁馨便晓得是裙子改好了。 回到内室,贺宁馨换上裙子,又披上一条月白色的蝉翼纱披帛,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出二门坐车去了。 来到安郡王府的时候,正是巳时初的时候,不早不晚。 安郡王妃专门等在二门上…见了贺宁馨就笑道:“自从我妹妹出外洋了,你就和我生分了。难不成我以前都是沾了我妹妹的光?”说得是她的小妹子七姑娘宋良玉。 贺宁馨赶紧行了礼,对安郡王妃道:“王妃说哪里话?我倒是想天天来呢…又怕安郡王生气,所以就算惦记着王妃,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哪里敢天天登门拜访呢?——这不,您一发帖子,我就赶紧来了。” 安郡王妃笑着挽了贺宁馨的手,一起来到安郡王府的内院上房里。 安郡王府十分轩朗大气,本是早年高祖皇帝范朝晖还是王爷的时候,特意修建的一座王府府邸。后来辗转多年,到底还是让本来在江南的安郡王府搬到了京城…住了进去。 贺宁馨同安郡王妃分了宾主坐下,又寒暄几句,安郡王妃便道:“今儿请你来,也没有别的事,不过是我们huā圃的几品稀有兰huā最近开得好,所以专门请你过来看看。听镇国公说…你特别喜爱兰huā。” 贺宁馨想起当年还在贺家未嫁的时候,简飞扬半夜偷偷送过来的那盆名为“午夜留声”的稀世兰huā,心里一暖,脸上的笑容更是柔和了几分,对安郡王妃道:“多谢王妃记挂着。” 安郡王妃起身邀了贺宁馨一起到安郡王府的huā圃里去,又道:“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我们王府huā会的时候。” 贺宁馨会意,道:“可惜还在皇后娘娘的孝期………………” 说起先皇后,安郡王妃沉默了半晌,悄声对贺宁馨问道:“你可知先皇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贺宁馨飞快地瞥了安郡王妃一眼,不晓得她是什么意思,嘴里也只是习惯性地客套:“不是说小产了吗?可惜啊。先皇后有孕那会儿,身子是太沉了些。” 孕妇过胖,确实是对生产不利。 安郡王妃却又问道:“先皇后突然怀上,听人是用了什么药……”又有些神往地道:“若是真的有这种药,我也想试一试。” 安郡王妃嫁给安郡王这么久,也才生了一个儿子。她想要孩子的心,贺宁馨完全感同身受。 不过,那种药就不必试了。 “强扭的瓜不甜,这一句话,对孩子也适用。”贺宁馨笑着劝了安郡王妃一句。 安郡王妃是聪明人,不过是一时心急,有些入了魔障而已。听了贺宁馨的话,安郡王妃清醒过来,又有些怅惘,对贺宁馨道:“你说得对。其实安郡王府这一系,一直都子嗣不旺,我是真想………………”为安郡王多生几个。 贺宁馨暗道,我也想给飞扬多生几个呢。可是就是没有,又能怎么样?自己虽然有须弥福地,也比裴舒芬要多懂一些药理,可是她还是不敢用里面的药。唯一的一次,她用了须弥福地里面的药草,给自己做了提神的药丸,好对付以前假的简老夫人。吃过之后,虽然很是精神,可是药效过了,就昏睡了好久。那一次之后,贺宁馨更是对须弥福地里面的东西敬而远之。 见安郡王妃情绪有些低落的样子,贺宁馨赶紧转了话题,问起宋良玉来:“王妃最近有没有听到良玉的消息?她去了快一年半了吧?” 安郡王妃想起宋良玉,嘴角微微含笑道:“她应该过得不错。前儿有人从外洋回来,带回来她的一封信。”又抓了贺宁馨的手,道:“还有给你带的礼物呢。等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使人送到你的车上去。” 贺宁馨十分惊喜道:“我也有?!王妃不是客气吧?” 安郡王妃摇摇头,道:“我们这么熟,怎么会跟你客气?” 两人说着话,一路走着来到了huā圃里。 贺宁馨一看,果然有几品稀有的兰huā,在中间搭起的一排架子上绽放,huā叶虽小却让人不容忽视。 安郡王妃看见贺宁馨被这几品兰huā吸引住了,笑了笑,对自己的侍女做了个手势。 那侍女会意,出去了一会儿。 安郡王妃便对贺宁馨道:“来,坐下吧。咱俩慢慢看,细细地赏。” huā圃里面架子的对面地上,铺了一块深棕色的地衣。地衣上面摆着一个红木的条桌。 贺宁馨跪坐在条桌前面,从安郡王妃手里接过一杯银针白毫深深地嗅了一口,道:“好久没有喝过白茶了。” 安郡王妃笑了笑,又指着桌子上事先摆好的小点心道:“这是荷叶糕,旁边的是樱桃酥,还有红豆糯米糍。” 贺宁馨各样尝了一口,笑着问安郡王妃:“可有南瓜糯米糍?” 安郡王妃也笑,道:“那是四皇子的最爱,我们可不敢轻易做这样点心。——若是让四皇子晓得了,说不定哪一天就偷偷摸摸跑到我们府里头来了,白白让我们替他受过。” 四皇子喜爱南瓜糯米糍这件事,似乎在京城高门里已经人尽皆知了。 想起皇贵妃一番苦心,贺宁馨叹了口气跟安郡王妃闲聊:“圣上到底什么时候会立继后?” 安郡王妃也不晓得,闻言摇摇头,道:“这事难说。我们王爷说,圣上未必愿意立继后。可是圣上那里,又没有把话说死。如今文渊阁那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议呢。” 贺宁馨听了安郡王妃的话,沉吟了半晌也明白了圣上的用意,也只有在心底里叹息而已。 两人又闲话几句,刚才出去的侍女进来对安郡王妃回道:“启禀王妃,王爷来了,有话跟王妃说。” 安郡王妃便笑着起身道:“恕我失陪一会儿。” 贺宁馨也起身行礼道:“王妃请便。” 安郡王妃出了huā圃,站在huā圃的帘子外头,同安郡王说话。 贺宁馨往外头瞥了一眼,见刚才在一旁伺候的侍女婆子都退得远远的,看不见人影。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也被安郡王府的人领下去歇息吃茶去了。除了外头的安郡王和王妃,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huā圃里面。 贺宁馨心里一动,装作在huā圃里面赏huā的样子,慢慢走动起来,逐渐往huā圃的门帘那边走了过去。 就听见外面安郡王正跟安郡王妃说话的声音:“你今日请得客人多吗?” 安郡王妃在外头道:“不多。只有镇国公夫人一个人。王爷有话要说?” 安郡王似乎踌躇了一会儿,道:“……还是不用说了。飞扬的事,圣上特别关照过,不许对别人说起来。” 安郡王妃似乎有些不满:“我同王爷是一体的。难道对我也不能说?” 安郡王的声音里带着些无可奈何:“不是不能说。只是飞扬这一次的差使,十分凶险……” 贺宁馨的心里怦怦地跳起来。她已经无法思考,顾不得这件事是人家的好意,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往huā圃门口的方向又走近了几步,听得更清楚了。 “你倒是说说,镇国公到底做什么去了?”安郡王妃似乎知道贺宁馨在想什么一样,问出了贺宁馨的心里话。 贺宁馨偏了头仔细倾听。 安郡王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这一次,飞扬大概是有麻烦了。那承安府的戒备,比京城还要严些。承安府的知府,更是比咱们知道得,还要谨慎三分。” 安郡王妃似乎不明白:“这跟镇国公有什么关系?” 安郡王的声音有些着急起来:“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飞扬这次去,是直接要那人的命的。圣上又改了主意,不肯派朝廷大军去接应他……” 安郡王妃有些惊讶:“那镇国公知不知道?” “他领了密旨,一早就知道了。”安郡王的声音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安郡王妃也低低地惊呼一声:“怎么能这样镇国公这一次岂不是……?” “凶多吉少。” 贺宁馨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有些发黑全身摇摇欲坠起来。她赶紧回到条桌边上,跪坐下来,喝了一口银针白毫,定了定神。 许是huā圃里没有别人太过安静。虽然贺宁馨坐得地儿,同huā圃的门口隔了一段距离,可是外头安郡王和安郡王妃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字不漏地传了进来。 “镇国公英雄了得,总能全身而退。王爷不用太过担心。”这是安郡王妃安抚安郡王的声音。 “你不晓得,那人的手下能人不少,背后又有倭人上头还有一层主子。飞扬只带了一群乌合之众,没有了大军接应,就算他想全身而退,也要看那人的手下答不答应。” “王爷的意思是……?” “我只可惜,飞扬费了这么大力气,将命都搭上了,最后还可能费力不讨好,被人将功绩都一手掩盖了下去。——你说我怎么能甘心我的生死兄弟,落得这样的下场!”安郡王最后恨恨地说了一声,似乎用拳头在huā圃的门柱上捶了一拳。 “王爷仔细手疼。——王爷也别心急依妾身看,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想到办法的。”安郡王妃似乎在劝安郡王。 过了一会儿,安郡王又道:“飞扬这次肯定能完成差事。关键是差事完了之后,怎样从承安府脱身。——圣上不肯出人,甚至不想让人知道这是圣上的意思……” 就是说,完全靠简飞扬自己了,死生由命,富贵在天。 贺宁馨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也明白了安郡王和安郡王妃的意思,心里头十分感激。 外头的声音低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儿,安郡王似乎走了,安郡王妃一个人走了进来。 贺宁馨跪坐在条桌前面,双手捧着茶杯聚精会神地品着茶。 安郡王妃打量了她几眼,也跪坐在她身旁,笑着道:“不好意思。王爷有些事情要问我,就多说了几句。夫人你没有等急了吧?” 贺宁馨抬眼看了安郡王妃一眼,笑道:“不急,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从长计议才是。” 安郡王妃心领神会,点头道:“这话在理。以前镇国公一直说,镇国公夫人冰雪聪明,足智多谋,镇国公有了镇国公夫人为妻,是他的福气。” 贺宁馨没有料到简飞扬在外人面前,这样不避嫌隙的夸赞自己,心里又熨贴,又酸涩,嘴角翕合,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郡王妃看见一向伶牙俐齿的镇国公夫人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掩袖笑了,又问她:“厨房备了饭,咱们去用饭吧。” 贺宁馨点头,跟着起身,同安郡王妃一起用了午食。 贺宁馨心里有事,这顿饭吃得七上八下,好几次都没有听见安郡王妃在说什么。 安郡王妃知道贺宁馨在想什么,也没有为难她。吃完饭,让人将宋良玉送回来的礼物放到了贺宁馨的车上,亲自送她出了安郡王府的大门。 贺宁馨恍恍惚惚地回到镇国公府,将自己关在内室里,扑到**,把头埋在枕头上,却半天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似地,越发空荡荡起来。眼里更是干涩无比。 扶风和扶柳不知夫人出了什么事,十分担心,又不敢造次,在外面记得团团转。 贺宁馨在屋里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脑子里仔细思索起来。 简飞扬借用了黑道上的势力,去东南道承安府对付谢运,贺宁馨是知道的。本来打着做掉谢运,再控制住承安府的主意,然后圣上的大军立时入驻承安府,简飞扬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谁知现在的情形比当时预计得还要恶劣百倍。从安郡王的话里,贺宁馨可以听出来,他们都低估了谢运手上的势力和本事。如今已经到了就算做掉谢运,简飞扬单靠一己之力,也很难从承安府逃出来的地步。—可见谢运将承安府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已是铁桶一块。而且手下能人不少,不是散沙一块,就算他死了,居然还有人能主持大局。 圣上是不是知道这些情况之后,才改了主意,不让大军立时进驻承安府?并且还要留一个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就如同上一次,圣上收拾西北曹将军的时候一样。 圣上有圣上的考较,总是要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成果。 贺宁馨心里又苦又涩。对圣上而言,也许简飞扬只是一员忠心的勇将而已。没了他,还会有别的人前仆后继,对圣上表忠心。可是对贺宁馨而言,简飞扬却是无可替代的。 也罢,既然别人不帮你,我来帮你。 第四十二章 借力打力 上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内院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大丫鬟扶风和扶柳在外间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晌的功夫,才鼓起勇气,对屋里的贺宁馨问道:“夫人,等着您吃晚饭呢。” 简飞扬出去办差以后,镇国公府里剩下的这些人反而天天一起吃晚饭,彼此的关系越发融洽起来。 贺宁馨**坐起来,对外面吩咐道:“进来给我梳洗。”脸上紧绷绷地,贺宁馨觉得很是晦暗的感觉。 扶柳忙进来帮贺宁馨梳洗,扶风去旁边吃饭的院子里给等在那里的简飞振、简飞怡、卢珍娴和郑娥打招呼,说夫人马上就过来,又吩咐了厨房的人开始上菜。 贺宁馨很少晚到。这一次姗姗来迟,等在饭厅里的几个人都有些不安,问扶风:“大嫂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简飞振想起贺宁馨今日是去了安郡王府上,又多问了一句:“可是跟大哥有关?”知道安郡王是简飞扬的好友,安郡王妃跟贺宁馨的关系其实一般。 扶风笑着行礼,道:“让二公子担心了。夫人没有大碍,就是辉国公府上宋七姑娘给夫人从外洋托人带了礼物回来,夫人想起宋七姑娘一个人去得那么远,心里有些伤感而已。” 屋里的人都晓得辉国公府的宋七姑娘宋良玉跟贺宁馨私交甚笃,方才释然。 扶风说话的功夫,贺宁馨正好带着扶柳和几个婆子进到饭厅里。 听见扶风眼都不眨的编瞎话,贺宁馨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坐到上首,含笑对屋里等候的人点头道:“有些私事,让诸位久等了。” 屋里的人赶紧给贺宁馨见礼,算是招呼到了。 外面的婆子已经依次上起菜来。 贺宁馨心里有事,只随便吃了点儿蒜薹炒腊肉,还吃了几筷子蟹粉豆腐…就吃不下去了。 郑娥笑着道:“大哥就很爱吃蒜薹炒腊肉,大嫂以前不吃的,如今也吃上了。”÷ 贺宁馨一看自己碗里还堆着的蒜薹炒腊肉,也失笑…道:“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又打趣郑娥道:“就说你吧,本来是爱吃酸辣的口味,可是以后嫁去了东南道台州府,就要学着吃那里鲜甜的海味了……”一边说,贺宁馨的心情陡然开朗起来。 伍文定在东南道台州府任知府,可是离东南道的承安府,不过一日的路程。 贺宁馨是要帮简飞扬…不过她向来谋定而后动,从来不盲目出手。现在最要紧的,是要详尽了解承安府里的真实情况,才好定夺。 伍文定的位置,不上不下,不远不近,从他那里旁敲侧击一些承安府的消息,倒是正好。 像是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到了实处…贺宁馨的情绪陡然高涨起来,在席间给几个妹妹频频夹菜,又说了几个笑话…将一向安安静静的饭桌弄得热热闹闹的。 几个女孩子不觉得有异,简飞振却看出来贺宁馨有些不同寻常之等晚饭吃完了,简飞振专程去了贺宁馨的致远阁一趟,问她:“大嫂若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简飞扬的事,贺宁馨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知道的人越多,他的危险就越大。 “二弟有心了。今儿见了宋七姑娘带回来的礼物,一时高兴得有些失态了。”贺宁馨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简飞振似乎不太信的样子…又追问了一句:“当真?” 贺宁馨收了笑容,淡淡地道:“我为何要骗你?” 这下子换简飞振不好意思,忙道:“大嫂误会了。我不是信不过大嫂,只是觉得若是有麻烦的话,飞振虽然不才,但是做个跑腿的人还是能成的。绝对不会误了大嫂的事。” 贺宁馨方才笑了笑…端茶送客,道:“二弟好好温书,金秋大比的时候,考上三甲,也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鼓励了简飞振一番。 简飞振放了心,又同贺宁馨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贺宁馨在屋里坐了会儿,拿起伍文定的书信又看了看,想着正好因为郑娥的婚事,她同伍文定也有些事情要商议,便悄悄地在书信的末尾,闲闲地问了问台州府附近几个州府的情况,包括承安府在内,说是想帮郑娥打听打听那附近人士的风俗习惯,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给伍文定的信送出去之后,贺宁馨便让人往宁远侯府送帖子,说要去探望宁远侯太夫人,顺便看看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孩子。 楚谦益和楚谦谦住在太夫人的慈宁院里。 如今太夫人中了风,慈宁院里就由柳梦寒把持住了。 接到贺宁馨的帖子,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使人送到慈宁院里,对柳太姨娘吩咐道:“太姨娘收拾收拾,明儿有客来。” 柳梦寒对这个贺宁馨很是不虞。她派了好几拨人往镇国公府里面探路,想找出当年老侯爷说得“后招”是谁,却都入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倒让柳梦寒对贺宁馨生了几分警惕之心。 看见贺宁馨的帖子,柳梦寒怎么瞧,怎么觉得是冲着自己来的,颇有些心虚,便对裴舒芬使来的婆子道:“太夫人病着,不见外客。两个孩子明儿也有事,就回帖给镇国公夫人,她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算是婉据贺宁馨的来意。 裴舒芬的婆子无法,又拿着帖子回去给裴舒芬回报,道:“夫人,柳太姨娘说了,明儿不见客。” 裴舒芬笑了笑,亲自拿了帖子,来到慈宁院,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有所不知,这镇国公夫人,可是我们世子和乡君的谊母。您就算能阻着她不见太夫人,可是不能阻着她不见两个孩子。” 柳梦寒挑了挑眉毛,道:“不过是谊母而已,又不是亲娘。你大惊小怪做什么?” 裴舒芬有些不虞。柳梦寒还是托了她的福,才能入宁远侯府,有了名份。不然她在外面,也不过是个谁都能踩上几脚的外室而已。如今柳梦寒入了府…就把自己当盘菜了。——就算辈份再高,她也不过是个偏房而已。哪像自己,乃是明媒正娶,有诰封的宁远侯夫人?! “柳太姨娘…话不能这么说。这勋贵府邸之间礼尚往来,是正常的人情。镇国公府是圣上的近臣心腹,我劝柳太姨娘还是悠着点儿好,别把我们侯爷在朝堂上的朋友都得罪光了才是。”裴舒芬一边闲闲地说,边拿帕子在嘴角印了印。 说起宁远侯楚华谨,柳梦寒只好压下几分气焰。 她还指着宁远侯的名头去驭下呢。 “好了,我这就去回帖。明儿恭贺镇国公夫人大驾光临。”裴舒芬见柳梦寒说不出话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快。头一次,她有了占上风的感觉。 柳梦寒脸色阴沉下来,看着裴舒芬摇摇摆摆地出了屋子,往慈宁院外行去。 蒋姑姑看见柳梦寒的脸色,轻声问道:“姨娘,要不要奴婢帮您解决了?也好把这主持中馈的权利拿回来?” 柳梦寒苦笑了一声,对蒋姑姑道:“这话可别再说了,小心笑掉别人的大牙。——哪有勋贵府上有妾室当家的?拿下了她…侯爷会再娶一房继室。无论怎样,这宁远侯府内院主持中馈的权力,是到不了我这里的。” 蒋姑姑叹了口气…低声道:“若是老侯爷在,一定不会舍得姨娘受这样的委屈。” 说起老侯爷,柳梦寒眼里又有了泪,忙紧走几步,往屋里去了。 裴舒芬回到中澜院,便让人回了帖,请贺宁馨明日上门。 到了第二日,贺宁馨特意挑了一身天水碧右衽短襦,衣襟和衽边上各绣了一圈娟秀的绿萼梅花,下面系了一条天水碧八幅裙…裙摆往下绣了从大到小样式各异的玉兰花。头上绾了堆云髻,左右鬓各簪了一个赤金累丝嵌蓝宝羊脂玉菡萏鸾鸟纹的掩鬓,既华贵,又素净。耳朵上只各戴了一个莲子大的珍珠耳塞,明晃晃地,显得她的耳垂更加圆润饱满。 贺宁馨在镜子里瞧了瞧…又将当年在贺家的时候,许夫人给她的那条传了许多代的绿翡颈链拿了出来戴上,更衬得身上的天水碧衣衫如一汪碧水,盈盈动人。 扶柳满意地拿着镜子帮贺宁馨照着脑袋后头的样子,道:“夫人有那么多珍奇的首饰,总也不肯戴。今儿随便取两个出来,这些人都要看直了眼睛。” 贺宁馨今日故意挑了这些贵重一些的衣物首饰,当然是有用意的。 “就你嘴快。以后要是习惯了,在外面乱说话,可别说我保不住你。”贺宁馨对着镜子里面看着她笑的扶柳嗔怪道。 扶柳话语轻快,根本不把宁远侯府的人放在眼里,道:“有夫人罩着我。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惹我?” 贺宁馨笑吟吟地站起身,也不说话,径直出了屋子,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往二门上出去了。 来到宁远侯府,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在二门上候着,笑着对贺宁馨见了礼,便问道:“夫人是先去上房坐坐,还是直接去看太夫人?” 贺宁馨也还了一礼,道:“太夫人病了这么久,我本早就应该来看看。可是府里头家务繁杂,有个妹妹又赶着要出了孝就出阁,所以耽误到如今才抽出身,专程探望她老人家。” 裴舒芬听这意思,是想直接去慈宁院见太夫人去,便领着贺宁馨往慈宁院行去,一边走,一边道:“如今我们慈宁院里,是柳太姨娘当家。—夫人知道这柳太姨娘是谁吧?”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道:“当日太夫人三顾茅庐,专程求了柳太姨娘过门,可是在京城里传为佳话呢。” 裴舒芬笑着道:“正是。她们俩也是有缘。若不是柳太姨娘进了门,我们太夫人也寻不到这样合心的人伺候。” 两人说着话,一路来到了慈宁院。 贺宁馨一进院子,就看见这院子里多出来的杨树。 想起上次楚谦益和楚谦谦的贴身妈妈传来的话,贺宁馨心里有了底,笑着问裴舒芬:“这些树看上去像是新种的?” 裴舒芬点点头,带着贺宁馨走上慈宁院上房的台阶,道:“柳太姨娘说,以前这府里有杨树,砍了坏风水,所以又种上了。” 贺宁馨低低地“呀”了一声,对裴舒芬道:“你们府里请得什么样的风水先生?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裴舒芬愣了一下,问贺宁馨:“镇国公人何出此言?” 贺宁馨回身指着院子道:“这院子四四方方,像个‘口,字。院子再种树,不就是口里加个‘木,字,成了‘困,?——人被困住了,这风水还能好?” 裴舒芬心里一动,敷衍道:“镇国公夫人真是见多识广,我却不晓得这些。”轻描淡写地将此事跳了过去。 贺宁馨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故意咯应宁远侯府的人而已。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楚谦益和楚谦谦当年得裴舒芬的灵药相助,治好了杨花粉过敏的毛病。 当裴舒凡重生为贺宁馨之后,她才知道裴舒芬的药方和药草是哪里来的,也曾担心裴舒芬那三脚猫一样的本事,给楚谦益和楚谦谦留下隐患。所以那时候趁着楚谦益和楚谦谦还在裴家,每次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到镇国公府做客的时候,贺宁馨就用自己须弥福地里面温补的药草和粮食,偷偷给两个孩子调补身子。 如今看来,还没有什么不好的情形出现,想来自己做的温补药材,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 有些人却知其一,不知其二,故意在这院子里种了杨树,贺宁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些人打着什么算盘。 既然杨花粉对两个孩子已经没有致命的效用,还不如留着这些杨树在这里,免得这些人一计不成,再生别的计策。 又加上简飞扬如今有难,贺宁馨一心难以挂两头,而且很可能要离开镇国公府一段日子,就只有托付给四位缇骑的女番子,多多留心了。 至于柳梦寒和裴舒芬,贺宁馨也是专程过来给她们找些事做,免得她们眼里就盯着两个孩子。 别人可能不晓得,贺宁馨却是知道,柳梦寒同东南道承安府的谢运,也是有渊源的。 一更送到。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五月粉红240的加更。 第四十三章 借力打力 中 (含五月粉红240+) 柳梦寒从慈宁院上房的堂屋里迎了出来,一眼看见贺宁馨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还有脖子上的颈链,不由眉头微蹙,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样子。 贺宁馨微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又故意很放肆地上下打量柳梦寒。 许是要照顾宁远侯太夫人的缘故,柳梦寒只是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绛紫色湖绸褙子,褙子的前胸和后肩上绣了一圈淡紫色的朝颜huā。头上只绾了个圆髻,用一支糖白玉的簪子固定在脑后。 裴舒芬今日也特地打扮过,穿了一身鸭蛋青绣金丝飞凤纹的缂丝对襟长褂子,下面系着湖绿色雪蝉锦的百褶裙。裙底露出宝蓝色遍地金高低鞋鞋尖上的一颗珍珠,走起路来间或一闪,很是耀眼。 站在华服贵饰的贺宁馨和裴舒芬旁边,柳梦寒觉得自己活脱脱像个伺候人的老妈子,心里愈发气闷,面上还是一派祥和,笑着对贺宁馨深施一礼,道:“见过镇国公夫人。” 裴舒芬对贺宁馨笑了笑,指着柳梦寒道:“这是我们老侯爷的二房,柳太姨娘。” 贺宁馨不过随便点点头,便转身对裴舒芬道:“太夫人在哪里?”根本不搭理柳梦寒的殷勤。 柳梦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让到一旁,对贺宁馨笑道:“太夫人在里间屋里歇着呢。镇国公夫人可要跟我去看看?” 贺宁馨眉头微蹙,对柳梦寒道:“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像是打发下人一样。 柳梦寒的脸色再也撑不下去,看向裴舒芬道:“夫人,你看… 贺宁馨更是皱眉,对柳梦寒正色道:“什么你呀我呀的?—你是什么身份?宁远侯夫人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在我们面前称‘你,、‘我,?!” 柳梦寒心里一动,往贺宁馨脸上仔细看去,见她一脸嫌恶的样子,七情上面…倒是不难对付。 “镇国公夫人说得是,是婢妾僭越了。”柳梦寒忙陪笑。 贺宁馨扬了头,轻哼一声,对裴舒芬道:“我们进去吧。” 裴舒芬心里疑惑…不知贺宁馨怎么同往日不一样。带着贺宁馨进了太夫人的里间屋子,裴舒芬又偷偷劝贺宁馨:“她好歹是长辈,镇国公夫人还是要给她几分面子。” 贺宁馨不虞地道:“她又不是我的长辈,关我什么事?——当初那郑娇不是她带来的?我还没找她算帐呢!” 裴舒芬恍然大悟,才明白怎么贺宁馨看柳梦寒不顺眼。—原来是因为柳梦寒给贺宁馨的男人带了个“外室”上京了。 这种事,不管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无法心平气和。 进了太夫人的屋子…贺宁馨看见太夫人的心腹婆子孙嬷嬷坐在一旁给太夫人喂饭,旁边还站着一个眼生的婆子,便问道:“这位是?” 裴舒芬指着那婆子道:“这是柳太姨娘的婆子蒋姑姑。” 贺宁馨做出颐指气使的样子,同样上上下下打量了蒋姑姑一眼,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裴舒芬忙道:“蒋姑姑还不过来见礼?” 蒋姑姑忍住气,过来给贺宁馨福了一福。 贺宁馨翻了个白眼,道:“论理,你该跪下给我行礼才是。” 蒋姑姑大怒…可是看见站在门口的柳梦寒对她使了个眼色,便将怒气强压了下去,对着贺宁馨跪下磕了头。 贺宁馨绕过跪在地上的蒋姑姑…走到太夫人床边,随口问了问孙嬷嬷太夫人的病情怎样。 孙嬷嬷忙放下碗,给贺宁馨行礼。 蒋姑姑跪在地上,起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尴尬。 贺宁馨眼角瞥见柳梦寒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便回头对蒋姑姑道:“起来吧,跟你们姨娘一起去沏茶去。” 裴舒芬也赶紧赔礼道:“是我疏忽了。”又命蒋姑姑快去沏茶。 蒋姑姑起身,跟着柳梦寒一起往外面的茶水房里去了。 贺宁馨来看太夫人,不过是个幌子。见柳梦寒主仆二人已经出去了…贺宁馨便跟着裴舒芬来到外面的暖阁里坐下,对裴舒芬余怒未消地道:“我就看不上柳氏那爱装的样儿!” 裴舒芬心里暗笑,忙道:“镇国公夫人是不是看错了?我们柳太姨娘实在是贤良得很呢。” 贺宁馨凑到裴舒芬耳边,像是说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道:“你们这个柳太姨娘,真是不简单呢。你看她故意穿得这么寒酸…其实身家豪富,几乎赶得上大齐朝首屈一指的皇商罗家一半的身家………………” 皇商罗家的身家,是几辈子积累起来的。 而柳梦寒,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外室,论根基,当然比不上皇商罗家。 可是贺宁馨却说,她一个人的身家,能比得上皇商罗家一半的身家! 这个数目,可比柳梦寒跟裴舒芬交得底还要多两倍。 裴舒芬心里一动,忙着套贺宁馨的话,故意道:“我不信。柳太姨娘进府的时候,可是就带了两个孩儿进府呢。” 贺宁馨装作上了套的样子,正色道:“我可不信。我听郑娇对她堂妹郑娥提过,这柳太姨娘在西南的时候,吃得住得都不比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差,还说,你们柳太姨娘亲口告诉她,老侯爷给妫‘留下了这个数。”仲出手在裴舒芬面前比划了两下。 裴舒芬看得心惊胆战,问贺宁馨:“此话当真?” 贺宁馨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拿帕子捂了嘴笑,道:“宁远侯夫人真会说笑。我又不认得这柳氏,怎会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不过是别人这么一说,我这么一听罢了。——我只信这些话,不是空穴来风而已。”故意不肯把话说死了。 看见裴舒芬半信半疑的样子,贺宁馨又提点她:“你也是在勋贵府上做当家夫人的,你当知道,府里的下人都是一双富贵眼。手里若是真的没有银子,你觉得,她能从一个穷酸的外室,一入府就能赢得你们侯府上上下下的赞不绝。?” 裴舒芬仔细想了想…果然觉得贺宁馨的话有道理。不说别的,她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陪嫁,费了老大的劲儿…笼络住了楚华谨和太夫人,才站稳了脚跟。 而柳梦寒进府没有多久,又没有老侯爷护持,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掌控了慈宁院。——没有银子上下打点,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以德服人?——对不起,慈宁院的下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德”。 裴舒芬又将同柳梦寒交往以来的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柳梦寒对自己留了一手,隐瞒了大部分的身家。 想到自己因为那么一点蝇头小利就同柳梦寒一起设圈套,让她进了府,裴舒芬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已经开始不断打着主意,想着要怎么将柳梦寒的身家都掏空才算数。 贺宁馨冷眼看着裴舒芬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看来对裴舒芬的挑拨已经成功了,贺宁馨便起身道:“我想去看看世子和乡君。” 裴舒芬收敛了思绪…跟着起身,道:“我陪夫人一起去?” 贺宁馨笑道:“宁远侯夫人派个婆子带我去就行了。宁远侯夫人管家理事,忙得很…就不用在我这里耽搁了。” 裴舒芬点点头,叫了个婆子过来,道:“陪着夫人去乡君屋里。”又对贺宁馨有些歉意地道:“世子去了宫里头,还没有回家。镇国公夫人略等一等,世子说了,要赶回来见夫人一面。” 贺宁馨笑着应了,跟着婆子往楚谦谦的屋子走去。 半路上露过茶水房,贺宁馨在门口停了停,看见柳梦寒阴着脸坐在里面,蒋姑姑站在她对面…两人说着话,并没有人沏茶。—难怪刚才在那屋里说了半天话,都没有等到一杯茶。 裴舒芬居然也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看见贺宁馨站在茶水房门口,柳梦寒赶紧站了起来,脸上堆起笑,对贺宁馨问道:“镇国公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蒋姑姑看见柳梦寒站了起来…赶紧转身过来,跟着行了礼。 贺宁馨对蒋姑姑道:“宁远侯夫人要茶呢,你快送过去吧。” 蒋姑姑犹豫地看了柳梦寒一眼。 柳梦寒让到一旁,看着蒋姑姑端了茶壶和茶杯,道:“送过去吧蒋姑姑无法,只好福了一福,端着茶盘出去了。 贺宁馨站在门口看着柳梦寒不说话。 柳婪寒先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觑着眼睛问道:“镇国公夫人穿得可是天水碧?” 贺宁馨端立在门口,身上衣衫纹丝不动,只点了点头,道:“柳姨娘好眼光。” 柳梦寒眉头微蹙,似乎很不愿意听见“姨娘”二字。 贺宁馨抬手整了整自己头上的掩鬓,对柳梦寒漫不经心地道:“我这次来,也是有些话要跟柳姨娘说清楚。你的下人,可是眼神不怎么好,总是走错了门。——我们镇国公府,同宁远侯府隔了半个京城,你的人也能摸到我们府上去。柳姨娘从乡下来,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情有可原。我一向觉得,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若是头太小,抑或帽子太大、太沉,压坏头,可就得不偿失了。柳姨娘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柳梦寒脸色铁青,再也不想伪装下去。她四下扫了一眼,见贺宁馨的下人婆子都远远地站在回廊下面,自己这边的茶水房里,也只有自己一人在此,便走近贺宁馨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把他们怎样了?” 贺宁馨做出诧异的样子,反问道:“柳姨娘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柳梦寒冷笑一声,道:“好了,你也别装了。能将我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没了,你的手段也够使了。”一幅要撕破了脸的样子。 贺宁馨的嘴角略微勾了勾,道:“柳姨娘过奖了。我确实不晓得柳姨娘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柳姨娘的下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柳姨娘最近,是不是觉得快要弹压不住了呢?” 柳梦寒大惊失色,后退两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你别胡说…………”却是有些色厉内荏的样子。 贺宁馨便挑明了说:“你在西南待不下去了,便跑到京城里来…不过是想借宁远侯府的名头,压住你那些死士罢了。别的不说,现在你一半的手下,大概都被东南道的谢运拉走了吧?这等吃里扒外的奴才…你居然还容得下?!”说完,十分轻蔑地喈柳梦寒一眼。 贺宁馨身材高挑,柳梦寒虽比贺宁馨美艳得多,却要没有她高。又穿得寒酸,在贺宁馨面前,不知不觉就矮了一头。 “你怎会知道?!”柳梦寒的眼睛越瞪越大,就跟见了鬼一样。 贺宁馨却露齿一笑:“猜的。——我都猜对了是不是?!”十分得意洋洋。 柳梦寒摇摇头道:“你当我是傻子呢?”会信这种胡诌出来的话贺宁馨见柳梦寒不买帐,便收了笑容,往后退了几步,咯咯笑道:“你派了这么多人到我家里,就没有担心过他们会落在别人手上,将你的事情都供出来?”说得是柳梦寒派出去镇国公府寻人的那些人。 因了老宁远侯的话,柳梦寒对镇国公府的“后招”寄以厚望,所以派去的有几个婆子都是知道得比较多的心腹。——居然落到了贺宁馨手里。 柳梦寒脸上阴晴不定,不断想着主意。 贺宁馨也是豁出去了。柳梦寒一直派人到镇国公府试探,贺宁馨以前不想惹事便都悄悄逮起来,送到许夫人在东南的盐场里去了。 如今出了简飞扬这档子事,贺宁馨没有时间继续观望下去,也不能再姑息。另外她私心里也想借此再向宏宣帝送个人情,希望宏宣帝看在她立了大功的份上,对镇国公府网开一面。 听了贺宁馨的话,柳梦寒几乎气得要晕过去。她的年岁,要比贺宁馨大一轮还有余,却像被她捏在手里,脱不开她的手掌心。 “我若是你就要杀鸡骇猴,先结果了谢运这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奴才,给别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再说。不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是斗不过这些男人的。”贺宁馨看穿了柳梦寒的性子,使了激将柳梦寒明知道贺宁馨不怀好意,却难以抗拒她的提议。因为贺宁馨说得全对。老侯爷留下的那批人里面,谢运是最猖狂的。 老侯爷刚去那几年,他还消停点儿。后来看见老侯爷的死是板上钉钉了,便开始暗地里发展自己的势力,企图将老侯爷的位置接了过柳梦寒鞭长莫及,只好眼睁睁看着他逐步蚕食老侯爷的最后一点根基。 若是真的让这种人出了头,柳梦寒他们怕是连隐姓埋名的安稳日子都过不下去。 可是要将这批人交给圣上,柳梦寒却是绝对不敢,也不愿意的。——交了出去,她就再无防身的利器,只能任人宰割。再说了,她这么多年,都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如果没有了她的财力和手上的人力,谁还会将她一个偏房妾室放在眼里?! 贺宁馨看了柳梦寒半天,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若是不想自己动手,也可以交给别人做。”说着,便往楚谦谦的屋子那边过去了。 柳梦寒站在茶水房门口,听见那边房里传来楚谦谦惊喜的笑声,脑子里翻腾不已。一个又一个的主意浮上来,又沉下去,她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要从哪一边先下手才好。 到底是先攘外?还是先安内? 想到最近从东南道承安府传来有关谢运的消息,柳梦寒的眼神暗了暗。看来,还是先攘外的好。府里头的这个心腹大患,反正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她腾出手来收拾也不迟。 贺宁馨来到楚谦谦屋里,先跟她好好亲热了一阵子,又让自己的丫鬟将食盒提了过来,取出来几样楚谦谦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 楚谦谦欢呼一声,扑上来就要吃,楚谦谦的贴身妈妈王妈妈忙拦着道:“乡君,还没有试吃呢。”说着,将每块点心切了一小块下来,使人拿去试吃。等试吃的人无事了,才给楚谦谦吃。 贺宁馨在旁边看着,点了点头,赞道:“王妈妈真是妥当。”比先前的乳娘要细心多了。 只不过王妈妈并不是一般的乳娘,闻言只是笑了笑,不卑不亢地道:“谢镇国公夫人夸奖。” 趁着楚谦谦吃点心的当口,贺宁馨又嘱咐了王妈妈一番话。说得意思,当然只有两人才能明白。 又过了一会儿,楚谦益从宫里头回来了,满头大汗,先去他屋里洗漱了一下,换了常服,才过来跟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也给他准备了点心。楚谦益的贴身妈妈周妈妈也跟先前的王妈妈一样,将点心都给人试吃了,才让楚谦益吃。 楚谦益到底大一些,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周妈妈几句,道:“谊母带来的点心哪会有问题?周妈妈也忒小心了。” 贺宁馨忙道:“益儿,周妈妈和王妈妈都是妥当人,你要听她们的话。就算是谊母,又或者是你的外祖母、外祖父、舅舅、舅母送来的吃食,都要同样处置才是。——这些人虽然不会有害你之心,可是保不准一时疏忽,被人利用,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第四十四章 借力打力 下 (含五月粉红300+) 楚谦益和楚谦谦一样,对贺宁馨的话言听计从,当下赶紧点头,十分受教。 贺宁馨的笑是从心底里绽放出来的,忍不住坐到两个埋头苦吃的孩子中间,一手一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轻声问楚谦益:“上次听说你跟三皇子出去跑马,回来身上痒,现下可好些了?” 楚谦益连忙将口里的点心咽下去,才抬头看着贺宁馨笑道:“无事。” 贺宁馨问过宋医正,有过过敏症状的人,就算是治好了,也会比一般人要**些,身上痒,还有起红疙瘩什么的,都属正常。 吃完了点心,贺宁馨又交待了几句,特别是嘱咐了楚谦益,若是身上有不舒服,一定要跟两位妈妈立时说清楚,绝对不能忍着。贺宁馨知道,安郡王派来的这几个女番子,有特殊的腰牌,可以直接去太医院请御医过来瞧病的。她不怕楚谦益“过敏”,就怕不是“过敏”,反而硬被人说是过敏。 从楚谦益和楚谦谦屋里出来,贺宁馨往回走的时候,看见柳梦寒居然还神情恍惚地坐在茶水间里,心里一晒,知道自己先前说得话,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一时都忘了掩饰自己。 不过也难怪。这些事情,本来是柳梦寒藏得最严实的秘密。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些秘密根本不是秘密,另外有人比自己知道得还清楚,一时失态也是正常的。 贺宁馨此举也极冒险。等柳梦寒回过劲来,肯定会怀疑贺宁馨话里的真假。贺宁馨虽然托辞是柳梦寒的手下招供出来的,可是也忒巧了些。以柳梦寒的为人,不疑心是不可能的。 不过贺宁馨也顾不得了。凡事都有风险,就看收益是不是能抵得过风险。吃饭还可能会噎死呢。——总不能怕噎死就不吃饭了吧? 事急从权,她这一次,就是要对裴舒芬和柳梦寒两个人在最短的时间内下猛药,让她们既互相猜忌使袢子,又离不开彼此。 从慈宁院出来贺宁馨又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去向裴舒芬辞行。 她们俩的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都是面子情儿而已。 裴舒芬见到贺宁馨进来辞行,忙笑着起身道:“镇国公夫人不多坐一会儿?” 贺宁馨也笑回道:“不了。你们有事,我们那边也忙着。”又问裴舒芬:“大婚的帖子你们收到了吧?” 郑娥出嫁的日子定在九月份,帖子正陆续送出去。因为伍文定在东南道的台州府做知府,镇国公府里便算作是女家宴客。男家那边,要郑娥到了台州府才能正式拜堂。 裴舒芬窒了窒,道:“收到了。我们的贺礼明儿就送过去。”既然镇国公府请了宁远侯府,她作为宁远侯夫人,就算跟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再有咀晤礼数上还是不能错的。 再说贺宁馨端着笑脸上门,她也不能将人打出去不是? 贺宁馨笑着告辞,离开了宁远侯府。 回到镇国公府后,贺宁馨又赶紧使人去宫里给皇贵妃递牌子,想进宫给皇贵妃请安,顺便见见岚昭仪。 贺宁馨有进宫行走的腰牌,其实可以不用递牌子,就能随时去见岚昭仪。不过贺宁馨这一次主要是要见皇贵妃,岚昭仪不过是个幌子。 皇贵妃当然没有不允的,立时就同意了还使人给贺宁馨赐了个送子观音的玉雕摆件,说是有高僧持诵过,其意当然不言而喻。 贺宁馨看着那送子观音,怔忡了半晌,便命扶风拿到库房里去束之高阁去了。 进宫见皇贵妃和岚昭仪的日子,定了在三日后。 这边安郡王府里,安郡王妃等了几日,见镇国公夫人只是探探亲,访访友,并没有什么动静颇有些疑惑,问安郡王:“王爷真的不出手?看镇国公夫人似乎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像王爷透露的那样胸有丘壑。 安郡王却对贺宁馨的反应极为满意,看在那位眼里,应该也是送了一口气的感觉。这些事情却用不着让王妃知道,安郡王只是笑了笑,道:“再等几天看看吧。我倒是希望她就一直这样六神无主下去打消了圣上的疑心,圣上说不定就出手了。——你说,谁出手,能比得上圣上出手?” 安郡王妃仲手握住安郡王的手,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问道:“……王爷的缇骑,都整肃好了吧?” 安郡王捏了捏安郡王妃的手,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反水的人,历朝历代都不缺。就连圣上那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唯一有些对不起飞扬的,便是缇骑内部的事情,居然牵扯到他妻子。希望圣上只是惯常的疑心,不要想到别处去。——你知道,像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那样的人物,圣上是绝对不希望再出一个的。”话里有话的意思。 安郡王妃知道他们王府的地位既超然,又尴尬。只是历代帝王对祖训看得还是很重,而且有几个想违背祖训,对缇骑下手的帝王,都死于非命,所以大齐朝传到现在,想将缇骑占为己有的帝王已经没有了。 宏宣帝因了自己的经历,更是觉得缇骑的存在,是有必要的,所以也没有动过削缇骑权的主意。 只不过这一次缇骑内部整肃,扯出几个内奸,各方人士都有,还有人趁机投奔到圣上那里,想从缇骑改作圣上的暗卫,将缇骑骇面他知道的秘密,一股脑儿都报给了圣上的人知道。其中有些事情,居然跟镇国公夫人贺宁馨有关。其中最让宏宣帝惊讶的,便是当初选秀的提议,原来是贺宁馨辗转提出来的。而驸马守则,缇骑的人语焉不详,不敢妄拟,但是似乎同贺宁馨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再想到贺宁馨对宁远侯先夫人留下的两个孩子异乎寻常的关心,宏宣帝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这一次安郡王的举动,可以说有一半的原因是出于宏宣帝的暗示。 安郡王担心的,便是贺宁馨有没有足够的机敏,来看出来这件事的幕后到底站着谁。如果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便是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她了。 贺宁馨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到了要进宫的那一天,换上一品国公夫人的凤冠霞帔,坐了镇国公府的大车到宫里头去了。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贺宁馨先行了大礼,才起身对皇贵妃笑道:“好久不见,娘娘的气色越发好了。” 皇贵妃最近看上去面色红润,整个人都精神奕奕起来,心情像是陡然轻松了的样子。 听见贺宁馨的话,皇贵妃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让镇国公夫人见笑了。本宫最近有些发福…这都让镇国公夫人看出来了。” 贺宁馨掩袖笑道:“心宽才能体胖,娘娘这是有大福气的样子呢。” 两人正说着话,四皇子噔噔地跑进来,对着贺宁馨点点头,童声童气地道:“镇国公夫人安好。” 贺宁馨忙给四皇子行了礼,道:“见过四皇子。”又对皇贵妃道:“四皇子这么小的年岁,就进退有度,实在是大齐之福。” 皇贵妃虽然嘴里责怪四皇子冒冒失失地跑进来…手上却拉着四皇子的衣裳看来看去。 贺宁馨正要接话,殿外却传来一声娇喝:“小四!你以为躲到周母妃那里,我就没法子治你了吗?!”紧接着…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身穿湖蓝色宫装的小姑娘,正是皇后所出的和熙公主。 贺宁馨赶紧起身,给和熙公主行礼。 和熙公主愣了一下,忙还礼,脸上微有些红,细声道:“让镇国公夫人见笑了。” 和熙公主今年刚满十三岁,正是豆蔻年华,眉目如画,年虽稚,但是隐隐已经有了国色芳华。 皇贵妃将四皇子拉过来…问他:“小四,你又闯什么祸了?” 看见四皇子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和熙公主气得一阵牙痒痒,对皇贵妃道:“周母妃,您别被他这幅样子骗了。我前儿就是看见他这幅样子,怪可怜的…就饶了他,结果他今日又犯了。——这一次,我可是不会饶他!” 皇贵妃的脸上严肃起来,问四皇子:“你到底做什么了?——嗯?”最后一个“嗯”字,拉得长长的。 四皇子听见皇贵妃变了声音,才小声道:“………………将阿姐的花样子画坏了……” 皇贵妃和贺宁馨两人都不由有些错愕。——花样子,是绣花用的。四皇子也忒淘气了。 和熙公主气愤愤地道:“那可不是一般的花样子。那是翰林院最善画花鸟的书画大家专门给画的样子,是我求了三哥好久才求到手的。结果他,”手指着四皇子,“画坏了第一幅不说,又画坏了第二幅……” 四皇子抬起头来,也有些气鼓鼓的样子:“我觉得那幅样子不好看!我想给阿姐改得好看一些!” 还振振有辞。 皇贵妃有些头疼,想要教训四皇子一顿。 四皇子却挣脱了皇贵妃的手,扑过去抓着和熙公主的裙摆一阵摇晃,“阿姐”、“阿姐”,叫得人的心都软了。 当娈贵妃拿了戒尺过来教训四皇子的时候,反倒是和熙公主拦着,不让皇贵妃动四皇子一下。 四皇子得意地冲皇贵妃做了个鬼脸,拉着和熙公主的手,先小心翼翼地赔了礼,又道:“阿姐,我那里有南瓜糯米糍,咱们俩一起吃啊!”要跟和熙公主分享自己最爱的食物。 和熙公主仲出手指头,重重地往四皇子白胖的小脸上点了一下,道:“就知道吃,看你胖的。”一行说,一行牵了四皇子的手,对皇贵妃和贺宁馨屈膝行礼,道:“周母妃、镇国公夫人慢聊。我先带四弟下去了。” 皇贵妃点点头,对和熙公主道:“小四他越来越皮了,和熙公主不用客气,该骂就骂,该罚就罚,别纵着他就行。” 和熙公主含笑道:“周母妃放心,四弟虽然淘气,可是知道分寸。这一次,我当然会罚他的。还望周母妃不要生气。” 皇贵妃忙摇头,道:“当然不会。”又好奇地问…“和熙公主要如何罚他?” 和熙公主抿着嘴笑,对四皇子道:“罚你将所有藏着的南瓜糯米糍都拿出来,这一次,只能我吃…你不能吃,只能看着。” 这种惩罚真是“惨无人道”。 四皇子嘴一瘪,险些哭起来。 不过和熙公主和皇贵妃一起看向他的眼神,将他的哭声又压了回看着四皇子没精打采地跟着和熙公主回他住的地儿,贺宁馨微微点头,对皇贵妃道:“想不到他们俩斛是投了缘。” 皇贵妃的眼里都是笑意,对贺宁馨解释:“有一次和熙公主一个人躲起来哭,被小四发现了,拿了许多他爱吃的点心和玩具去哄和熙公主,让和熙公主很是感动。后来,三皇子见日往外跑,将和熙公主落了单,我们小四又是个自来熟,天天不厌其烦地去邀和熙公主一起吃点心和熙公主受不了了,开始带着他习字念书,又带着他一起玩阄。”叹了口气“镇国公夫人也知道,这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都是处出来的。” 贺宁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娘娘说得乃是至理名言。若是隔得远,不常走动,就算再亲的亲戚,也会疏远了。不是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四皇子同和熙公主血脉相连,是怎么也割不断的。” 两人刚才被和熙公主和四皇子打断了说话,现在才又接了上来。 皇贵妃请贺宁馨坐到墙边的扶手椅上,又命宫女上了茶和点心和贺宁馨闲聊起来,问她最近都做些什么。 贺宁馨便主动跟皇贵妃提及近日来做得事情:“臣妇前几日去了宁远侯府,探望了中风的宁远侯太夫人,又顺便瞧了瞧我那两个谊子、谊女。 皇贵妃听了,似乎很感兴趣,问贺宁馨:“宁远侯太夫人前一阵子听说中风了本宫和圣上都很意外。以为太夫人挺过了先皇后的噩耗,又挺过了老侯爷外室进门的纠葛,也不知有什么更大的事情,能打击得了老夫人?” 贺宁馨往皇贵妃那边凑近了些,满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对皇贵妃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外面的人通不晓得。我就说给娘娘一个人听,娘娘可别说给别人听。——就算说了,也别说是我说的就行了。我可不想别人说我是个长舌妇……” 皇贵妃忍住笑,点头温言道:“本宫晓得分寸。”从上首的座位上走下来,坐到了贺宁馨旁边的扶手椅上。 贺宁馨偏了头,侧身对坐在她旁边的皇贵妃低声道:“老侯爷那位外室,可了不得……” 皇贵妃的眉梢微微挑了挑,眼风往屏风后面扫了一眼,又轻轻咳嗽一声,道:“镇国公夫人,怎会知道宁远侯老侯爷的外室是好是歹?” 贺宁馨有些讶异地问皇贵妃:“娘娘说什么话呢?”又撇了撇嘴,带着几分不屑,道:“我怎会知道那种女人是好是歹?——不过是刚好去了宁远侯府一趟,发现宁远侯太夫人的慈宁院,居然已经被那外室把持住了,上上下下都只听她一人的。娘娘也晓得,要大家子里的家生子听一个外人话,是多么难得一件事。” 皇贵妃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不过………………”似乎还是不太信的样子。 贺宁馨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起来,道:“有些话,臣妇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在本宫这里,你不用有任何顾虑。”皇贵妃笑容满面地鼓励贺宁馨。 贺宁馨便咬了咬牙,道:“臣妇不是故意要听人壁脚的………………” 皇贵幺妃脸色奇异地大声咳嗽了一声,将屏风后面的一点异动掩盖了贺宁馨却是一幅大咧咧的样子,似乎没有意识皇贵妃的不妥,声音也略抬高了一些,有些急切地道:“臣妇就是在路过他们的茶水房的时候,听见两个婆子在闲话,说那位外室手里的银子不是一般的多,还是之前宁远侯府欠的债,都是那位外室拿银子出来还的,后来宁远侯太夫人才同意让她进门……” 宁远侯府欠下巨债的消息,皇贵妃也略知一二。不过柳梦寒拿银子出来还债的事情,却关乎宁远侯府的脸面,宁远侯楚华谨、太夫人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都不约而同将此事瞒得死死的。不是当事人,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贺宁馨知道此事,是通过单仁,安郡王其实也知道始末。只是单仁的事,算是安郡王给贺宁馨的一笔人情,是过不了明面的,当然不能向宏宣帝报备。所以宫里头的人,还以为是宁远侯府倾家荡产赔了进去而已。 贺宁馨的这个消息,震动得当然不止皇贵妃一个人。 “娘娘有所不知。这位外室,可是从西南寿昌府来的,还将我们府一位姑娘的亲戚从西南寿昌府带了出来。”贺宁馨满脸鄙夷,继续说道:“好在我们国公爷不是宁远侯老侯爷那样的人,持身自重,没让那位外室栽赃到我们国公爷头上。不然的话,我恐怕也要和宁远侯太夫人一样,被气得中风了。——好端端的,突然来了一个外室,还带了两个快成年的孩子。若不是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有灵药帮着太夫人调养身体,太夫人早就倒下了……” 第四十五章 请君入瓮 上 皇贵妃恍然大悟:“原来宁远侯太夫人能撑下去,是宁远侯夫人那里有灵药……不知是什么灵药?镇国公夫人可否透露一二?” 贺宁馨摇摇头,笑着道:“臣妇也是听宁远侯夫人自己说的,本来想问她要,可是又一想,既然是灵药,自然珍之重之,哪有四处拿出来送人的?——再说那东西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娘娘可觉得臣妇说得有理?” 皇贵妃讪讪地点点头:“镇国公夫人言之有理。” 贺宁馨想了想,又对皇贵妃道:“其实那药灵验与否,臣妇也不敢多说。—那宁远侯太夫人如今突然中风,说不定………………”暗指灵药未必那样灵,毕竟宁远侯夫人又不是大夫。药也是能乱吃的? 皇贵妃猛然警醒过来,大力点头赞同贺宁馨:“这话说得有理。要灵药,还是得寻太医院的太医更妥当。” “皇贵妃娘娘高见!”贺宁馨忙奉承了一句。 两人说完宁远侯府,皇贵妃又问起镇国公府里的事情。 贺宁馨十分健谈,如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大大小小的琐事都说了出来,还道:“郑娥妹妹是国公爷的恩人之女,当她是亲妹妹一样看待。如今我们国公爷不在府里头,臣妇想亲自送嫁去东南道的台州府,帮国公爷全了这个人情。” 听说贺宁馨要去东南道的台州府,皇贵妃不动声色地瞥了贺宁馨一眼,见她似乎眼有泪huā的样子,心里更是有些异样,试探地问她:“…………镇国公夫人,你怎么了?” 贺宁馨拿帕子在眼角印了印,对皇贵妃道:“不瞒皇贵妃娘娘,臣妇是想起了我们国公爷。这一去半年,连个信儿都没有,臣妇实在很是担心他………………” 皇贵妃听见贺宁馨终于拐到这件事上了…笑了笑,口气轻快地道:“你们国公爷不是去西南做了宣抚使?你有什么可担心的?”简飞扬明面上,确实是去了西南,并不是东南道。 贺宁馨一脸无奈的样子…似是有难言之隐,只是对皇贵妃低声道:“臣妇嫁了国公爷,就是国公爷的人。臣妇无能,无法帮国公爷分忧解难,只好嫁鸡鸡,嫁狗随狗,跟他生死在一处就是了。”像是下了一起赴死的决心…将皇贵妃吓了一大跳。 “镇国公夫人慎言!——外面男人的事,我们妇道人家也插不上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再说,镇国公是圣上的肱骨之臣,圣上要倚赖镇国公的时候多着呢……”皇贵妃话未说完,屏风后面似乎又有些异动。 贺宁馨无法再装糊涂,只好觑着眼往皇贵妃椅子背后一人多高的红木大屏风看过去,问皇贵妃:“娘娘可是养了猫了?怎么不断扑腾?” 皇贵妃忍了笑…道:“可不是养了猫?是我们四皇子的爱物儿呢。” 贺宁馨“哦”了一声,起身给皇贵妃行礼道:“臣妇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还望皇贵妃娘娘恕罪。臣妇要赶在宫门下匙之前…去瞧瞧岚昭仪去。” 皇贵妃赶紧起身道:“哎哟,跟镇国公夫人聊得投缘,居然忘了这一茬了。——快去吧,本宫就不留你了。岚昭仪那边备了膳呢,你别枉费了她的一番心。” 贺宁馨又福身下去,行了一礼,才跟着大宫女出去,往岚昭仪住的岚清宫里去了。 贺宁馨去了老远,皇贵妃才转身回到殿内,对着屏风行礼道:“…………陛下。” 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穿着黑底金丝龙袍的宏宣帝…胸前的蟠龙腾云被暗金丝绣得栩栩如生。 看见宏宣帝脸上有些无可奈何的笑意,皇贵妃也嘴角含笑,问宏宣帝:“陛下可放心了?” 宏宣帝似感叹,又似抱怨地道:“仪贞果然没有说错,如宁远侯先夫人那样的人物,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皇贵妃亲自提了茶壶过来…给宏宣帝到了一杯清茶,双手奉上给宏宣帝,道:“臣妾同镇国公夫人也算是熟人,她性子爽快,又和善大度,只是有些藏不住话。早先在宁远侯府里,因为看不惯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的所作所为,故意对那两个孩子好一些,也是为了争一口气而已。陛下平日里操劳的都是国事,想得多一些,是理所当然。不过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行事,经常也只是为了一时之气而已,没有如陛下一样想得多,看得远。”暗示宏宣帝多心了,且他从反水的缇骑探子那里得来的消息未必准确。 宏宣帝其实也没有全信从缇骑出来的那人说得话。若是信了,就不会这样多方试探了。 而皇贵妃这一世,着力要保全镇国公府,当然不会在宏宣帝面前,说一丝一毫让宏宣帝起疑的话。——宏宣帝因何对贺宁馨有所疑虑,皇贵妃是尽知的,自然也知道要从什么方向入手,最能打消宏宣帝的疑虑。 再说贺宁馨今日的表现,的确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宏宣帝知道她已经晓得简飞扬没有去西南,而是去了东南,也知道了此行危险万分。可是贺宁馨并没有拿出什么有效的法子,不过是起意要同自己的夫君死在一处而已。 是个坚贞的妻子,却不是个聪明的女人。 宏宣帝对自己的疑心也有些失笑,看着皇贵妃温言道:“这一次,是朕看走眼了,朕不如仪贞。——以后仪贞一定要多多提点朕。” 皇贵妃忙道不敢,又问宏宣帝:“那镇国公那边,圣上打算怎么办?” 宏宣帝对简飞扬也十分满意。——这样的生死关头,他毫不犹豫地将皇命放在了自己的生死荣辱之前,而且将一家大小置之脑后。这样的臣子,若是任他自生自灭,他宏宣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飞扬那里,朕自会命人接应。不过镇国公夫人那边,你要不要使人去劝一劝,让她不要去东南道?”宏宣帝知道贺宁馨要去东南道台州府送嫁,而台州府离承安府不过一日的路程。贺宁馨想干什么,宏宣帝当然心知肚明。 贺宁馨打消了宏宣帝的疑虑…简飞扬巩固了宏宣帝的信任。 对于这一对夫妇,宏宣帝便想着也要保全贺宁馨。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肱骨忠臣? 皇贵妃笑着点头道:“陛下有旨,臣妾莫不敢从。等会儿臣妾就使人给镇国公夫人传话去。” 宏宣帝点点头…道:“这事只有你出面”贺宁馨是外命妇,宏宣帝不能对她太过关注。 想起刚才贺宁馨说得老宁远侯的外室,宏宣帝已经有了计较。先前他还不知道这位外室手上有这么大的财力,倒是小看她了。如今既然知道了,那老宁远侯大概不可能只给她留下银子这么简单。这条线,到底让谁去跟一跟呢?若是真的如同他想得一样,老宁远侯留下的最后一根暗线就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宏宣帝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对皇贵妃笑道:“你也别小看妇人之间的咀晤闲聊,有时候,这些闲话里面,可是藏有玄机的。” 皇贵妃不明白,问宏宣帝:“陛下什么意思?” 宏宣帝笑吟吟地看了皇贵妃一眼,并未解释,又闲话了几句和熙公主已经送了四皇子回来。 看见父皇也在这里,和熙公主有些惊讶,忙行礼道:“见过父皇。” 四皇子也有样学样行完礼,就飞扑过去,抱住了宏宣帝的腿,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道:“父皇,小四的南瓜糯米糍………………呜呜。”忍了一天的四皇子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和熙公主有些惴惴不安。 宏宣帝刚才站在屏风后面,却是已经对这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四,你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你现在哭是什么意思?难道你阿姐罚得不对?”宏宣帝的弯腰抱起了四皇子可是并没有被他的眼泪打倒。 四皇子止了哭,眨了眨泪意盈盈的大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抱宏宣帝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这幅样子,当然就是在认错了。 皇贵幺妃也嗔道:“小四你快下来,向你阿姐认错。” 四皇子赶紧从宏宣帝身上挣了下来对和熙公主又赔礼道:“阿姐,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就是心疼那些南瓜糯米糍………………” 和熙公主才松了口气,含笑道:“以后可要记着别在阿姐的huā样子上乱画了。” 四皇子抬起头,气鼓鼓地道:“小四要学画画!画的比那画师好,阿姐就只要小四的画做huā样子!” 和熙公主抓起四皇子白胖的小手看了看,道:“嗯,阿姐等着。” 宏宣帝含笑看着姐弟俩互相打趣,温言道:“小四记着,以后要听你阿姐的话,不要再胡闹了。至于学画画”宏宣帝顿了顿“还是先练好字吧。你今儿描了几张红?” 四皇子的额头顿时冒出了斗大的汗珠,慢慢往和熙公主那边蹭过去,仰头看着和熙公主道:“阿姐带小四去描红啊?” 和熙公主想点头,又想着四皇子一直在自己这里,皇贵妃会不会不高兴,偷眼向皇贵妃看了一眼。 皇贵妃看向和熙公主的眼睛,笑着道:“那就麻烦和熙公主了。只要你别嫌小四烦。” 和熙公主马上笑道:“不烦,不烦。——有小四跟我作伴,我高兴着呢。” 皇贵妃怜惜和熙公主没有玩伴,沉吟道:“陛下,不如召临安乡君入宫,陪伴和熙公主?”临安乡君便是楚谦谦的封号。 宏宣帝心里有事,恨不得赶紧去养心殿里召了自己的首辅阁臣议事,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后宫之事,你暂时拿主意吧。朕去批折子了。”说着,离开了凤栩宫,回养心殿去了。 和熙公主以前总觉得皇贵妃夺了自己母后的宠,可是自母后去后,因了小四的关系,和熙公主到皇贵妃的凤栩宫的次数多了些,却让她发现,父皇对于皇贵妃,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隆宠。看上去,也就同他们的母后差不多的样子。 和熙公主的心里平衡了许多。 看来大哥说得很对。在父皇心里,最重要还是他的江山社稷。 和熙公主有些同情地看了皇贵妃一眼,默不做声地福了一福,便带着四皇子去她的宫里去了。 皇贵妃如今掌六宫凤印,杂事缠身,也没有很多时候跟四皇子在一起。所以四皇子自己寻一个玩伴,皇贵妃也甚是安慰。 这边贺宁馨在岚昭仪宫里坐了一会儿,说了些闲话,又看了看五皇子,见他年岁虽小,却比四皇子还有沉稳的样子,笑着对岚昭仪道:“小孩子都是活泼爱闹的性子,娘娘可别拘束了五皇子。” 岚昭仪怜爱地抚了抚五皇子的脑袋,道:“孩子的性子是天生的,我可从来没有教过他什么。” 贺宁馨便不言语,跟着说了几句话,便离宫回府了。 回到镇国公府,贺宁馨将宋良玉托人给她带回来的一把银色火枪拿出来把玩。据说这是外洋的最新式火枪,可以一次连发五枚弹丸。 过了十几天,伍文定的书信到了,写了满满的十六张宣纸,将东南道台州府四围的州府都详尽了介绍了一边。承安府是东南道的首府,当然介绍得最多。 于是,贺宁馨知道了承安府里六家倭人突然被灭门的事儿,还有承安府知府谢运一直抓不着凶手。另外谢运的两个庶女快要出嫁了,据说嫁得是两个从外面来到东南道,投靠谢运的江湖好汉。婚期本来定在明年,不过承安府知府谢运那里最近不知出了何事,突然将婚期提前,改在了今年十月份,比伍文定九月底的婚期,就晚几天而已。 看到这里,虽然明知简飞扬不会抛头露面,贺宁馨心里也漏跳了一拍,生怕简飞扬会是那两个江湖好汉之一……………… 转眼进了八月,京城里桂huā飘香,各家勋贵府邸正式除了孝,可以嫁娶宴饮走动了。许多都快倒闭了的戏班子又活了过来,接了数不清的堂会,有时候甚至要一天跑两家勋贵府上。 这些憋了一年的达官贵人们,似乎要将这一年来失去的乐子要在一个月之内寻回来,借了各种名目大摆筵席,延请宾客。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一边忙着去各家赴宴,一边加紧给宁远侯楚华谨调理身子。又估摸着自己排卵的日子,硬拉着楚华谨同房。 第四十六章 请君入瓮 中 楚华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对女人提不起兴趣,可一到裴舒芬屋里,他就忍不住。折腾了一段日子,楚华谨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走路飘忽,面色更是发白,眼下一片青灰。 齐姨娘和方姨娘看见楚华谨这个样子,都有些心疼。不管怎么说,他是她们的夫君,她们的后半辈子,都要指着楚华谨过活的。若是楚华谨有个三长两短,她们的命,就全握在正房屋里那个貌似贤良,实则脸酸心硬的填房夫人手里拿捏了。 她们两人的孩子又还小,齐姨娘虽说娘家比方姨娘要强,可是自从定南侯府争继后之事失礼之后,就逐渐败落下来。 齐姨娘的嫡亲哥哥——定南侯世子本来靠了楚华谨的力,选了西北总兵一职,可是没过多久,因为继后之事,也被召回京城。兵部另选了一名寒门出身的武将,授了西北总兵一职,派过去接手了。如今定南侯府,只有指着祖上的爵位过日子,出仕的人越来越少,逐渐也同京城里别的勋贵府邸一样,有了下世的光景。 这种情形,心思活络的勋贵们已经晓得圣上要做什么。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应对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圣上登基这么些年,已经将西南、西北大营的守将已经逐步换成了没有根基的心腹臣子,就明白圣上收军归政的心是多么不可动摇。 如果五年前,有人说宏宣帝是要改变祖制、收军归政,十个勋贵世家里,大概有九家要说这人脑子不清楚,胡说八道。大齐朝的勋贵掌军,是从太祖皇帝范绘则那里就传下来的。这些年,范氏皇族同掌军的勋贵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密不可分,共存共亡的关系。这些人都相信,如果宏宣帝真的要收军归政…是杀敌一千,自伤一千的昏招,绝对不会奏效的,而且他刚坐上的皇位都会根基不稳…指不定立马被勋贵联手,将他从还没有坐热的位置上赶下来。 可是五年过后,宏宣帝不知不觉间,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就将大齐朝两个最大军营——西北大营和西南大营掌控在手里,勋贵们也逐渐发现,他们在朝里的影响力,不是被文官制衡…就是被后来居上、寒门出身的武将所取代。 皇权的集中,比大齐朝以前任何一位皇帝都要厉害。 到了这个份上,勋贵们自己也开始慢慢分化。 不敢跟皇权作对的,选择了向宏宣帝交权的路,保住了爵位和在朝堂上来之不易的位置。 不放弃自己掌军的勋贵府上,却开始另寻出路。 西北、西南大营的门已经被宏宣帝彻底关上,心有不甘的勋贵,便只能将目光投向东南。 东南道承安府的知府衙门里…最近真是车水马龙,各路宾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知府谢运收礼收到手软。不仅东南道上各路府城…就连京城里,也有一些勋贵府上派了得力的人过来,一则恭贺他嫁女,二则为自己打通新的路子。 谢运对这种局面,当然是非常满意。唯一不足的,便是老侯爷余威犹在,留下的一批死士,自己只拉了不到一半的人。剩下的一大半里,一半还是忠于老侯爷,另一半却在摇摆…想向圣上投诚。还是他见势不妙,同已经去了京城的那个女人一起联手,才压制住了内部的分可惜也是因为他们各有输赢,他还不能公开同那个女人撕破脸。——虽然那个女人已经对他撕破了脸。 最近一个月,京城里的那个女人连派了两拨人过来暗杀他。虽然被他躲了过去,可是要组建自己的缇骑的心就更为迫切。若是自己现下就有了缇骑那样的人…早就将京城的那个女人做掉了,还轮到她一个外室贱人踩在自己头上?!这也是谢运着急要将两个庶女的婚期提前的原因。—他等不到明年了。 这些事情,柳梦寒在京城宁远侯府里知道后,只是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带着孩子提前躲到宁远侯府里。若是还在外面住着,保不定已经被谢运派人做掉了。 宁远侯府却不一样,是先皇后的外家,又是在京城里。无论是圣上的暗卫,还是缇骑的线人,都一刻不停地盯着宁远侯府。谢运的人反倒进不了宁远侯府。 这也就是前人说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而宁远侯府里,也不是那么风平浪静。 这一天,宁远侯楚华谨的四房妾室齐聚在齐姨娘的院子里,听齐姨娘分派,要给侯爷每日做补身汤。 兰姨娘和桂姨娘对视一眼,便笑着对齐姨娘道:“齐妹妹心疼侯爷是应该的。不过越过了夫人,倒是不好交待。” 齐姨娘和方姨娘的儿子不大,不得不依附侯府过活。两人都见缝插针地劝楚华谨要保养,别累坏了身子。 兰姨娘和桂姨娘却已经心如止水,只是看着两个大儿子,并不想再掺和进去。 夫人那边打得什么主意,她们也看得清清楚楚。——先皇后的孝除了,五年之期也过了,若她们是夫人,也要赶紧拉着侯爷生个孩子出来。 侯爷子嗣虽多,却都不是现在的夫人生的。 所以当齐姨娘出主意要对侯爷进言的时候,兰姨娘和桂姨娘第一个表明了要明哲保身,不掺和进去。 方姨娘低头想了半晌,也对齐姨娘劝道:“齐姐姐,不如过一阵子再看看。夫人那边,或许有夫人的道理。”又摇摇头,道:“太夫人病了这些日子,柳太姨娘似乎也累倒了,许久不去太夫人的屋子伺候。我前儿有事去了一趟慈宁院,觉得……”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说。 齐姨娘心头一紧,忙道:“有话你就说,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还有什么顾虑的?” 方姨娘便压低了声音道:“……太夫人如今情形不好。” 屋里的人一时静默下来。 太夫人情形不好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 先皇后的孝刚刚过了,如果太夫人的白事也跟着出来,夫人就要继续守三年的孝了。 “要不要请大夫呢?我娘家倒是认识几个太医院的太医。”齐姨娘笑盈盈地说起来。 方姨娘抿嘴笑了笑…道:“就麻烦齐姐姐了。也算是我们尽点孝心。” 兰姨娘和桂姨娘也跟着附和起来,无人再去说夫人和侯爷的事情。 从齐姨娘院子里出来,方姨娘有些感慨。齐姨娘家里认识的太医,可真是“国手”…治谁谁死得快。以前的先夫人袈舒凡就不说了,难道下一个便是太夫人?………… 楚华谨也觉得最近太邪乎了。就算他再有什么不愿意,可是到了裴舒芬屋里坐一会儿,最后总是发现自己跟她滚到**去了。 听了方姨娘的劝告,楚华谨也觉得裴舒芬那屋里似乎有些什么不妥,便不再过去,只在方姨娘院子里歇着。 而琅缳洞天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连着半个月密集的敦伦果然有了成果。 裴舒芬平生第一次,小日子过了十天都没有来。 这天早上,裴舒芬理完家事之后,便吩咐了外院备车,出去外头的大药房诊脉去。 来到大药房,裴舒芬戴了幕离,命婆子丫鬟都在外头守着,自己一个人去里间见大夫。 那位大夫脉息不错诊了两次之后,便斩钉截铁地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裴舒芬大喜,颤抖着声音问道:“可确实?” 大夫对这样狂喜的场面见得多了,笑着点点头,道:“绝对不假。只是才刚刚上身,夫人要谨慎才是。头三个月很重要,夫人一定要安心卧床养胎才是。” 裴舒芬吃了一惊,忙问大夫:“这是为何?难道有什么不妥?”她前世怀孕的时候,可没有卧床保过胎。 大夫笑着安慰裴舒芬:“夫人这是头胎,胎像略有些不稳。不过也算寻常,想是夫人身子弱所以养得还不牢靠。头三个月静养之后,应该就无碍了。”说着,又给裴舒芬开了一堆保胎的汤药。 裴舒芬不敢大意,取了方子,又去药房按方抓了药。 从外面回来,裴舒芬便使人将楚华谨的东西索性都送到方姨娘的院子里言道她身子不舒服,以后不能伺候侯爷了,让侯爷继续去各院子轮值去。 方姨娘也很奇怪。她们前几天才刚刚商量法子,让夫人别歪缠着侯爷,夫人这边就发话了。难道夫人的耳报神那样灵验? 另外三位姨娘也都知道了,一齐来到方姨娘的院子问东问西。 方姨娘摊手道:“你们问我,我问谁去?我一向不过是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来没有乱打听的份儿。”又问齐姨娘:“齐姐姐的大夫请得怎样了?” 齐姨娘心知有异,哪里敢再去荐大夫进府,忙道:“跟我娘家说了,不过暂时没有寻到好的,还是以后再说吧。”将请大夫之事轻轻略过不提。 楚华谨回到府里头,听说裴舒芬让他以后去轮值,又说身上不舒服,也松了口气。——再被裴舒芬歪缠下去,楚华谨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 晚上楚华谨就径直歇在了方姨娘的院子里。 等到半夜,裴舒芬便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按照大夫的方子,又将药量各减了一半,用了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给自己做起保胎药来。 很快,贺宁馨便从自己的须弥福地里,看见了裴舒芬做的保胎药,也从那面镜子里,看见裴舒芬狂喜的神情。 “终于怀上了。”贺宁馨笑得意味深长。 她将自己二楼架子上一个小玻璃瓶子装的药丸拿了下来,托在手心里,眯着眼看了看,道:“又该你们立功去了。”正是她以前做过的“绝精丸”。 贺宁馨拿了这瓶“绝精丸”,又从自己的须弥福地里拿出来一小罐自己做得腌梅子,将里面的梅核取出来,又将“绝精丸”一粒粒放了进去,捏捏实,将丸药挤碎,同腌梅子融为一体。 花了一下午的功夫,贺宁馨终于将这坛加过料的腌梅子做好。 第二天,贺宁馨给安郡王府送了帖子,请安郡王派上次给单先生做过小厮的缇骑女番子过来一趟。 中午的时候,那位女番子来到镇国公府,贺宁馨将那坛腌梅子递给她,笑着道:“要麻烦你再跑一趟宁远侯府,将这坛腌梅子,亲手送给宁远侯。”又教了她一番话。 那位女番子什么都没有问,笑着接过小坛子,屈膝行了一礼,道:“镇国公夫人放心,属下一定给夫人办得妥妥当当的。” 贺宁馨对这位缇骑女番子的本事当然很放心,而且缇骑经过整肃,现在能留下的人,自然都是可以信任的。 那位女番子又换了小厮的衣裳,背着个包袱,装作是远道而来的样子,风尘仆仆地来到宁远侯府。 她以前跟着单先生做小厮的时候,同宁远侯府外院的人混得都很熟悉,外院看大门的门子也不例外。 看见是她来了,那位门子忙让她进来,殷勤地问道:“小哥来了?单先生会不会回来?我们侯爷问过好几次呢。——还特意叮嘱门上的人,说是一有单先生的消息,就要立刻来报。” 那位女番子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地塞过去,笑道:“麻烦大叔了。” 那位门子的两眼笑得眯了一条缝,忙道:“小哥跟我来。可是赶巧,我们侯爷正在外书房呢。” 那位女番子扮作的小厮便跟着门子,来到宁远侯府的外书房。 楚华谨听说是单先生身边的小厮来了,宛若喜从天降,赶紧开了门让她进来。 那位女番子见了楚华谨,便跪下行了大礼,道:“我们先生外出游历,也记挂着侯爷,特让小的给侯爷送腌梅子回来了。”说着,将那坛小小的腌梅子送到楚华谨手里。 楚华谨抱着那坛腌梅子,想起同单先生青梅煮酒的日子,心里有些发酸,问那地上跪着的小厮道:“你们先生可说过,何时会回来?” 那位女番子抬起头,将贺宁馨教的话说了出来:“我们先生说了,等侯爷吃完这坛腌梅子,就是他回来的日子。” 楚华谨忙揭开盖子,抓了一把腌梅子,就要口里塞。 那位女番子见状忙阻止他道:“单先生还说了,要一日吃一粒。这坛子里,一共有六十粒。六十天后,他会给侯爷传信相见。” 昨天好多的粉红票。感谢大家,看来大家都很急切……………… 快了,除族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大家用粉红票庆祝吧!五月粉红360的加更下午两点。晚上八点单章答谢大家的粉红票。 第四十七章 请君入瓮 下 (含五月粉红360+) 终于得到了单先生的消息,宁远侯楚华谨霎时觉得自己精神百倍起来,如获至宝地将那坛腌梅子藏到了书房里多宝格上的一只青铜四羊方樽里面,对单先生的小厮道:“我晓得了,一定每天只吃一粒。”又问他:“你现在住在哪里?” 那小厮磕了个头,对楚华谨道:“回侯爷的话,小的要回江左单家一趟,为单先生送点东西回家。”将行踪瞒得滴水不漏。 楚华谨有些失望。他本来还盼着这小厮会直接回到单先生那里,他可以派人在后面跟踪他,不就能寻到单先生?——谁知人家还要回江左单家。 “罢了,起来吧。”楚华谨命那小厮起身,又让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做盘缠,最后想想还是不放心,给了他自己的一个私章,道:“拿着这个私章,可以在罗家开得银楼里取银子。多少不拘,只别苦了单先生。” 那小厮含笑接过印章,又拱手给楚华谨行了礼,便告辞离去。 楚华谨看着那小厮的背影,还是悄悄命人跟在他身后,一直跟踪他来到青江渡口。宁远侯府的人亲眼见到那小厮上了去江左的大船,便回来给侯爷回报。 “真的回了江左?——算了,你下去吧。”楚华谨又心安,又有些失望,不由自主地踱到多宝格前,从青铜四羊方樽里面取出了那坛腌梅子,打开盖子,取了一粒出来,放到嘴里慢慢地嚼起来。 味道同单先生以前喂他吃的腌梅子,一模一样。 吃完一粒,楚华谨郑重地将那坛腌梅子阖上,放回到青铜四羊方樽里面。看着那里,就像看到了希望,楚华谨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回到内院,楚华谨的几个妾室都觉察到了侯爷的变化,觉得侯爷比前些日子精神了许多,也都跟着高兴起来。 裴舒芬本来还想先瞒着大家怀孕的消息,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丫鬟摆上来的一尾清蒸鲈鱼,便让裴舒芬大吐特吐起来。 送菜过来的媳妇子吓坏了,赶紧跪地请罪,不知道夫人今儿是怎么啦。清蒸鲈鱼本来是夫人最爱吃的菜,一到吃鲈鱼的季节,夫人是无鲈鱼不欢的。 楚华谨也吓了一跳,忙使人去请大夫去。 裴舒芬听见楚华谨请大夫的声音,有心想阻止他,可是她吐得直不起腰来,根本就没有力气阻止。 裴舒芬的大丫鬟桐云赶紧过去服侍,扶着裴舒芬进了饭厅里面的隔间,使人拿了个小小的铜盆过来接着,又使人去端了清水过来等着。 楚华谨的妾室都坐在旁边桌上,现下都站了起来,面色各异。 各位庶子、庶女们也不知所措地跟着站了起来,往里面的隔间张望。 大夫来得很快,楚华谨领着他入了隔间。 裴舒芬趴在隔间的炕上,将头伸出炕沿,往炕边的一个铜盆里吐得昏天黑地。食物都已吐光了,现在吐得都是清水。 屋里弥漫着一股酸涩的馊味儿。 楚华谨皱了皱眉头,对大夫道:“请给我夫人诊诊脉。——突然就吐了。” 大夫赶紧行了礼,过来给裴舒芬把脉。 没过多会儿,大夫便起身对楚华谨拱手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尊夫人有喜了!” 楚华谨愣了一下,才笑了起来:“此话当真?” 大夫笑着摇头道:“这还能有假?侯爷要是不信,多请几个人来诊诊脉就是了。” 裴舒芬的恶心终于过去了,闻言趴在炕上,有气无力地对楚华谨道:“侯爷,别……” 楚华谨坐到炕边,将裴舒芬的一缕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轻声问道:“你还好吧?”又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只说身子不舒服,要是不知道,出了篓子,可怎么得了?”指得是裴舒芬将他从中澜院“赶出去”的事儿。 正说着,外面的姨娘们听到了大夫的话,都一起涌进来贺喜。 裴舒芬见瞒不下去,只好轻声道:“大家有心了。——桐云!”叫了桐云过来。 桐云将小铜盆拿起来,交给一旁伺候的婆子,将裴舒芬扶了起来,问她:“夫人有何吩咐?” 裴舒芬坐直了身子,虚弱地道:“给大夫大的赏封。姨娘们也都有赏,你去跟管事的媳妇说一声。” 如何放赏都是有一定的定例的。 桐云叫了个丫鬟过来扶着裴舒芬,自己领命而去。那大夫也跟着下去了。 炕边团团围着人一多,裴舒芬又觉得有些气闷,脸色越发苍白。 方姨娘见状,赶紧道:“这有孕的头三个月是辛苦一些的。夫人刚上身,又反应这么重,还是歇着的好。” 裴舒芬微微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道:“方姨娘真是个体贴的人儿,难怪是我们侯爷心坎上的人。” 说得楚华谨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道:“没有的事儿……” 方姨娘只是笑了笑,便屈膝离去了。 齐姨娘跟着过来行了礼,问道:“夫人的胎像不稳,要不要妾身的娘家帮着荐几个太医过来?” 楚华谨转头对裴舒芬道:“定南侯府同太医院颇有渊源,要不让齐姨娘帮着介绍几个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裴舒芬本待不愿,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好的由头,不用白不用,便含笑对齐姨娘道:“有劳齐姨娘了。”又扶着腰道:“最近一段日子,我不能理事,还要跟侯爷商议商议,这府里头的事,都要谁管。” 齐姨娘见裴舒芬毫不犹豫地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心里高兴,也屈膝行了礼,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出去了。 兰姨娘和桂姨娘也过来行了礼,带着各自的孩子走了。 楚华谨便让人将藤屉子春凳抬了过来,让裴舒芬躺了上去,抬回中澜院里去了。 此时夫人有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宁远侯府的上上下下。 柳梦寒在自己的院子里听说了此事,笑着对蒋姑姑道:“可算等到了。我们去看看吧。” 蒋姑姑忙奉承柳梦寒:“姨娘向来就是心想事成的。” 几人来到中澜院,跟屋里通报了一声。 裴舒芬便让她们进来。 柳梦寒进了屋子,仔细瞧了瞧裴舒芬,见她面色蜡黄,屋里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酸味儿,心里便有了底,忙道:“夫人好生躺着,可别惊了胎。” 裴舒芬顺势将头靠在后面的大迎枕上,问柳梦寒:“柳太姨娘可是有事?” 柳梦寒笑着道:“听说夫人有喜,特来贺喜。”说着,让人将礼物奉上。 除了一匣子各样新奇的首饰,在匣子底部还放了一张两万两的银票。 裴舒芬打开匣子,随便拨了拨,笑着点头:“柳太姨娘有心了。”便随手放在了一旁。 柳梦寒暗暗心惊,觉得裴舒芬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楚华谨跟柳梦寒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回头对裴舒芬道:“你好生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 裴舒芬笑着应了,让桐月送楚华谨出去。 屋里头便只剩下裴舒芬和柳梦寒,还有桐云和蒋姑姑,各自在身边伺候。 柳梦寒见这屋里头都不是外人,便对裴舒芬道:“夫人如今要安胎,不能累着。我想着,如果能帮着夫人分忧解难就好了。” 裴舒芬知道柳梦寒是觊觎宁远侯府内院主持中馈的权力了。她现在是不能管,也没精力管,不过柳梦寒…… 裴舒芬在心里冷笑几声,面上还是和颜悦色地对柳梦寒道:“多谢柳太姨娘惦记。我如今还好,虽说刚有了身孕,不过府里头能干的管事媳妇不少,还有姨娘们可以帮我,柳太姨娘还是多顾着娘那边吧。我听说柳太姨娘最近都累病了,好久都没有去娘那边伺候。——我可真是不敢麻烦柳太姨娘太多的事儿。” 柳梦寒听了,知道裴舒芬一定是心生咀晤,一时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跟裴舒芬接触这久,她已经看出来裴舒芬是个眼光短浅,贪图小利的内宅妇人。所以对裴舒芬,柳梦寒都是尽量拿银子开路。只要有银子,裴舒芬这边就是万事好说话。 今儿看上去,却像不一样似的。 柳梦寒忙转了话题,给裴舒芬行了半礼,道:“夫人说得是。那我就回去了。夫人若是有事,去慈宁院使人叫我过来就是了。” 裴舒芬笑着让人送柳梦寒出去,又道:“柳太姨娘好走。有事当然会去请姨娘的。” 等柳梦寒走了,桐云走过来,将柳梦寒送过来的匣子放到裴舒芬的箱笼里去,笑着奉承裴舒芬:“柳太姨娘真是出手大方。” 裴舒芬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如今她已是晓得柳梦寒身家不菲,当然不会再把这点子钱放在眼里。 不把你榨干了,我就不姓裴!裴舒芬在心底里恶狠狠地想。 方姨娘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跟自己的儿子说了会儿话,便让乳娘领着去一旁的屋子歇息。 她以前的贴身丫鬟青翠,已经嫁了人,如今已是她的管事媳妇,过来服侍她,一边帮她歇着钗环,一边悄悄问她:“姨娘今儿怎么不说话?”问她为何不趁机讨好夫人,帮着管家。 方姨娘摇了摇头,道:“现今的夫人,可是同先夫xxx不一样,吃力也讨不到好,我可不去凑那个虚热闹。”又抿着嘴,笑道意味深长:“齐姨娘又去请大夫了,这一次,不知道夫人和齐姨娘,谁胜谁负呢?” 这事儿青翠倒是晓得,闻言也低声道:“当年若不是先夫人跟姨娘说了齐姨娘的事儿,姨娘也差一点着了齐姨娘的道儿了。” 方姨娘点点头,双手合什朝西拜了拜,道:“希望夫人好人有好报,早些投个好胎。” 青翠拿了梳子,一遍遍地给方姨娘篦着头发,跟着叹息道:“看不清楚的人,都说先夫人糊涂,其实这些事情,哪有没有看在先夫人眼里的?” 方姨娘笑了笑,道:“先夫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比如当年齐姨娘娘家帮请的太医,就是侯爷和太夫人瞒着先夫人,打着老侯爷的旗号送进来的。你说这种事,谁会想到有这么多的弯弯绕?也就是先夫人,吃了几帖药之后,发现了不妥,才让人去查那太医的底细。后来知道了真相,齐姨娘也吃了好大的排头。我记得,连齐姨娘的娘家定南侯府上,那一次都吃了好大的亏。” 青翠想起当年的事,也只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先夫人的身子到底是吃了亏。” 方姨娘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镜子照了照,对着镜子里面的青翠,道:“先夫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被齐姨娘这样一折腾,也去了半条命。所以后来先夫人叮嘱我,请大夫,要自己请,千万别用齐姨娘荐过来的。” “那时候,奴婢还以为是先夫人故意挑拨离间呢。”青翠伤感地道。 方姨娘也有些难过,苦笑着道:“我又何尝不是和你一样?直到后来先夫人病入膏肓了,我才明白,原来先夫人说得,都是真的。”又拿手指了指中澜院那边的院子,对青翠悄声道:“那一位,最会给妾室下袢子。我瞧着齐姨娘这一次,算是要倒霉了。” 青翠掩袖笑了,道:“夫人是先夫人的亲妹子,为姐姐报仇呢。” 方姨娘想起那一日,楚谦益在祠堂门口说得话,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若有这样的妹妹,不如一手掐死算了。” 两人说了半天话,外面的丫鬟进来道:“姨娘,侯爷来了。” 话音刚落,楚华谨便掀了帘子进来,对方姨娘道:“有热水吗?我要沐浴。” 方姨娘忙让人去炊热水,服侍楚华谨歇下不提。 柳梦寒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皱着眉头对蒋姑姑道:“你说夫人是怎么啦?好些看不上那些东西似的……” 蒋姑姑想了想,对柳梦寒道:“可能姨娘出手太大方了,将夫人的胃口也养得越来越大。” 柳梦寒点了点头,赞同蒋姑姑的看法:“你说得有理,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又握了拳头轻轻敲了桌子一下,道:“都是那个谢运,居然敢跟我对着干!”很是气愤的样子。 “那谢运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夫人生气?”蒋姑姑忙劝着柳梦寒,“只是夫人也当仔细些,小心隔墙有耳。” 柳梦寒自知失言,忙让蒋姑姑出去看了看,见屋里内外都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道:“我们去看看太夫人吧。”说着,带了蒋姑姑往太夫人的慈宁院里去了。 此时已经夜深,楚谦益和楚谦谦都已经睡下了。 柳梦寒在他们俩的屋子外头不过张了一眼,又向伺候他们的几位妈妈问了问,知道一切正常,夸了她们几句,就转身去了太夫人的屋子。 宁远侯太夫人躺在里间屋子里,脸上一片青灰色,似乎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样子。 太夫人的心腹婆子孙嬷嬷守在一旁,正给太夫人喂药。 看见柳梦寒进来,太夫人冲着她“啊”了两声。 蒋姑姑忙走过去,从孙嬷嬷手里接过药碗,道:“还是我来吧。孙嬷嬷这些天累了,这就去歇着吧。” 孙嬷嬷守了太夫人几天几夜,也实在累惨了,闻言站起身来,给柳梦寒行了礼,问道:“柳太姨娘可大好了?” 柳梦寒先前说是生了病,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没有过来伺候太夫人。 柳梦寒笑着点头:“好多了。多谢孙嬷嬷记挂着。”说着,又叫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过来,吩咐她们:“扶着孙嬷嬷回去歇着。另外跟小厨房说一声,给孙嬷嬷做碗夜宵送过去。” 孙嬷嬷感激地给柳梦寒行了礼,扶着小丫鬟下去了。 蒋姑姑等屋里人都走了,才对柳梦寒轻声问道:“姨娘,还要不要留着……?”指了指半靠在床靠背上,正怒目而视,看着柳梦寒的太夫人道。 柳梦寒沉吟道:“既然夫人已经有了孕,就暂时留着她吧。” 蒋姑姑会意地点点头,又有些好奇:“夫人真是厉害,怎么说有就有了。这除了先皇后的孝才不过一个半月的功夫……”真是一天也没有耽误。 柳梦寒也偏了头,看着床脚的一盏落地宫灯微笑,道:“听你这么说,确实如此。将日子拿捏得这样好,真是小看她了。” 蒋姑姑忙道:“姨娘有大事要料理,这些子内宅妇人的小伎俩,还不放在姨娘眼里。” 柳梦寒叹了口气,坐到一旁的红木卷云纹镂空扶手官椅上,对蒋姑姑道:“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难处。总之就没一个省心的地儿。”就想起了谢运那里,她派了两拨人过去,都折在东南道承安府…… “你看着太夫人,我回去写封信。”柳梦寒想了想,对蒋姑姑叮嘱了一番,“记得给太夫人吃些好点的药。她一时半会,还不能有事。” 蒋姑姑起身送了柳梦寒出去:“姨娘放心,我理会得。” 柳梦寒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几番思索,终于给自己的人写了一封密信,允许他们用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做饵,让谢运自投罗网。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五月粉红360加更送到。晚上粉红票单章答谢。 感谢婀玖的平安符。感谢cat82jiang、碧缕纱打赏的气球。0(n_n)oro 第四十八章 偷梁换柱 上(含五月粉红420+) 柳梦寒的信送到东南道承安府,还要一段日子才能到她的上。 而先前扮了单先生小厮的缇骑女番子,一早上了去江左的大船,躲过了宁远侯府派出来跟踪她的人。 等这些人都走了,那女番子又从容地从船上下来,回缇骑的据点去了。 等过了几天,那女番子确定无人跟踪她,才换了女装,离开缇骑的据点,回自己住的地儿去了。 到了第二天,这位女番子才来到镇国公府,向镇国公夫人回报去宁远侯府的事儿。 贺宁馨默默地听女番子说完了始末,点头谢她:“麻烦大人了。” 那女番子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哪里敢让镇国公夫人称她“大人”?! 贺宁馨却笑了笑,道:“你这次立下大功,你们王爷一定会越级提拔你。—好好干,我们镇国公府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你什么时候从缇骑退下来了,想做别的,又或者不嫌弃,可以到我们镇国公府来做管事或者掌柜。我定不当你是仆役。” 那女番子大喜。她是女人,现在也还年轻,在缇骑那里虽然做得还开心,可是到底不能做一辈子。她也早就在盘算从缇骑离开后的去路。这一次,她贸足了劲儿帮镇国公夫人做事,也是有自己的盘算贺宁馨和安郡王也都看出来了,不过他们都认为这是正经的盘算。谁人没有自己私下的小九九?只要不是吃里扒外做内奸,这些私下里的盘算都是合理的,也是允许的。 “多谢夫人恩典。小的如今还在缇骑里做得不错,等以后做不下去了,一定来寻夫人。”那女番子一边说,一边将宁远侯楚华谨给她的私章递了过去,“夫人请看,这是宁远侯给单先生取银子用的私章。说是只要是罗家开得银楼,就可以随意提取。” 贺宁馨接过私章一看…心头大怒,脸色阴沉下来,问那女番子:“真的是宁远侯亲手给你的私章?” 那女番子点点头,也有些好奇…问道:“楚谦益是不是宁远侯府的世子?”那私章上便正是刻的楚谦益的名字。 贺宁馨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将那私章紧紧地握在手里,又谢过了那名女番子,便让她下去,跟着夫人去领赏银去了。 等扶风回来,看见贺宁馨正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枚私章。 “夫人,这个私章可是有何不妥?”扶风好奇地问。 扶柳跟着扶风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紫藤木的食盒。将食盒放在桌上,扶柳打开了食盒的盖子,里面放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粉彩汤碗和一个粉彩小碟子。盖碗里面是雪白的肉燕鱼丸汤,小碟子里面是一盘雪白的凉拌鱼面。鱼面上整整齐齐地码了切的细细的嫩绿黄瓜丝、黄澄澄的胡萝卜丝、白生生的嫩白菜丝,还有剁碎了的香菜末,看了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此时正是吃午食的时候,贺宁馨本来满腹愁绪…见了这两样开胃的小食,也不禁拿了勺子过来,先吃了一个肉燕…和一个鱼丸,又换了筷子,挑了一筷子鱼面吃了,对扶柳赞道:“这鱼面做得地道。肉燕的鲜味也难得。——是谁做的?” 这两样菜,不是京城的口味,而是许夫人娘家东阳那边的名菜。 扶柳捧了一个白玉盅过来,里面是温好的羊奶,加了杏仁去膻味。 贺宁馨接过白玉盅,一饮而尽,将里面的羊奶喝光了…扶柳才道:“这是前儿老夫人送来的厨子,说是从老夫人的娘家接过来的,若是夫人用着好,就多吃些她做得饭菜,老夫人就高兴了。”说的是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 贺宁馨心里温暖,拿一旁的帕子拭了拭嘴…对扶柳和扶风道:“这两眼东西味道着实不错。你们拿下去分吃了吧。” 扶风和扶柳笑着过来,一左一右在桌旁站定了,对贺宁馨道:“多谢夫人赏赐。我们就在这里吃了。”说着,两人又取了两个勺子过来,拿了食盒里面备用的小碗,各自舀了一碗肉燕,又将鱼面拨到各自的小碟子里,一径都吃尽了。 贺宁馨在旁边思索了半天,对扶风道:“你去我娘家一趟,看看我娘在做什么。 若是无事,请我娘过来说说话,就说我想她了。” 扶风点头应了,回去换了身衣裳,就去外院找人备车,回贺家去了。 贺宁馨的爹贺思平是都察院的左督察御史,在京城里面也是赫赫有名的府邸。 许夫人接到贺宁馨的信,当然一刻也不能耽搁,赶紧坐车来到镇国公府。 如今镇国公府里,贺宁馨一人独大,上无公公婆婆,下无小妾妯娌,除了夫君不在府里,过得比谁都逍遥。 许夫人看见贺宁馨面色还好,就是神情有些郁郁,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问她:“飞扬什么时候会回来?”不用问,许夫人就知道贺宁馨在为谁担心。 贺宁馨将脸偎在许夫人柔软的掌心里蹭了蹭,有些撒娇的声音道:“我是想爹和娘了。——关他什么事?”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娇惯。 许夫人满面含笑地跟她一起进了上房,来到里面的起坐间里,问贺宁馨:“那个新荐来的厨娘怎样?合不合胃口?” 贺宁馨忙点头:“艺很好。我很爱吃。” 许夫人很是高兴,抱着贺宁馨笑:“你小时候不爱吃我娘家东阳的口味,说是腥。所以我这一次让他们寻了个善做东阳菜的厨娘过来。其实东阳菜多用海味,做得好的菜,只见鲜甜养人,一点都不腥。” 贺宁馨有些不自在,忙让人上了两碗蒸芋泥糕,上面洒了些用热水濯过的**花瓣。芋泥糕绛紫,**花丝金黄,配在一起十分赏心悦目。 许夫人看着那碟子芋泥糕笑着道:“这蒸芋泥糕我小时候常吃,不过从来没有配过**丝一起吃。” 贺宁馨拿了小勺子,从蒸芋泥糕上切了一块下来,配上一条**丝,放在嘴里抿了抿…等咽下去了,才对许夫人道:“这蒸芋泥糕软糯可口,可惜要放了猪油才香甜。猪油太过油腻,吃完对脾胃不好…所以女儿就想着洒些**花丝搭配着吃,也好解油腻。” 许夫人笑着嗔她:“就你想得古怪。” 两人便将小点心吃尽了,又捧了丫鬟送上来的普洱茶,慢慢喝了一口,才言归正传。 “宁馨,你今日可是有事?”许夫人问道。 贺馨的脸有些红,讪笑着道:“没事就不能请娘过来了?” 许夫人笑着打趣:“不说是吧?——ˉ不说我就走了。” 贺宁馨赶紧拉住许夫人…低声道:“娘跟我来。”说着,带了许夫人去内室。 贺宁馨拿出缇骑女番子给她的私章,递给许夫人看。 许夫人瞧了瞧,眉头微蹙,道:“宁远侯府世子的私章,怎么会在你这里?——是世子亲自交给你的?”又想将私章递回到贺宁馨手里,“你还是还回去吧。虽然世子是你的谊子,可是私章这玩意儿干系大…还是不要碰的好。”担心有什么事,贺宁馨被陷进去。 贺宁馨笑着将私章推回去,对许夫人道:“以后再告诉娘。—女儿只想知道…娘跟皇商罗家有没有交情,能不能拿着这个私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贺宁馨知道,有私章能提银子,证明在罗家的银楼里,有一笔银子是存在楚谦益名下的。不过这绝对不是自己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做过的事。自己当年的陪嫁和私产,肯定是留给两个孩子的,已经被裴家拿回去照管了,绝对不会落在楚华谨手上。 可是以楚华谨和裴舒芬两人的为人,贺宁馨又不信他们那么好心…会单独给楚谦益存银子。 贺宁馨隐隐有个想法,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还需要证实一下才行。 而罗家是开银楼的老字号,自然知晓这些事情属于客人隐私的商业机密,一般是不会透露的。不过如果许夫人出面,情况又有所不同。再说许夫人拿着私章过去…也算是有信物。罗家要网开一面,也不是不可能的。 许夫人将私章放回袖袋里,沉吟道:“如果世子有私章,估计乡君也会有。你要不要一起查一查?” 贺宁馨点点头,“那就劳烦娘了。” 许夫人深深地看了贺宁馨一眼,没有再问,又闲话几句,便告辞离从镇国公府出来,许夫人径直去了京城里面的罗家银楼。这里算是罗家银楼的主号,大掌柜都是在罗家千挑万选出来的。许夫人自己的生意也不少,论起来虽然不如罗家,可是规模也不小,平日里跟罗家银楼也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是罗家银楼的大客户之一。 银楼的伙计见是许夫人来了,赶紧请了去里面的贵宾室里坐,又请了大掌柜过来亲自做陪。 许夫人同大掌柜寒暄过后,便拿出了私章,问大掌柜,可否查一查这个私章名下的帐目是多少,又写了“楚谦谦”的名字,请大掌柜行个方便,一并查询。 大掌柜看了“楚谦益”的私章,去查这人名下的帐目无妨,可是“楚谦谦”…… “敢问许夫人,可有‘楚谦谦,的私章?”大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银楼只认信物,不认人。 许夫人笑着摇摇头,道:“不用大掌柜作难。我只想知道,‘楚谦谦,这个名字,有还是没有。”便是在问“楚谦谦”是否也在银楼里开有帐户。 大掌柜方才释然,拿了私章起身道:“若是许夫人只想知道有没有,老夫现下就可以回答许夫人,有。ˉ——许夫人略坐一会儿,老夫去去就来。“说着,转身出了贵宾室,查账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掌柜袖着私章回来了,对许夫人道:“这个人名下,有一个专门存银子的帐户。 每年两次,会有一笔银子汇过来存着,据说是这人名下产业里的出息。从开户到现在,大概有了四五年。看得出来,这人名下的产业,已是越做越大…翻了一番,数目很可观啊。至于另外一个人,同这人的情形一模一样,就连数目字也是一样的。” 很明显…大掌柜说得前面一人,便是楚谦益。后面一人,便是楚谦谦。 许夫人从大掌柜手里接过私章,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大掌柜可否透露,这个帐户是谁给开的?” 大掌柜看了许夫人一眼,有些为难,沉吟了半晌…才道:“这些事,我也不清楚。许夫人若是感兴趣,去问问宁远侯府外院的大管事秦力就是了。他比谁都清楚。”嘴里说着不清楚,其实已经向许人露了底。 许夫人含笑点头,道:“大掌柜有难处,我明白的。这就不打扰了,我去问问秦大管事就是。”说着,告辞离开了罗家银楼的京城主号。 从罗家银楼里出来许夫人没有急着再回镇国公府,反而直接回了自己家。又过了一天,才派车去接了贺宁馨回娘家当面给她说了帐户的事情,顺便把私章还给了她。 贺宁馨听了,跟自己心里想得差不多,松了一口气,笑着给许夫人行了大礼,道:“麻烦娘了,让娘又欠了别人一次人情。” 许夫人忙扶起来贺宁馨,嗔道:“我们亲娘儿俩,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着,留贺宁馨吃饭。 贺老夫人见贺宁馨回来了也很是高兴,亲自去拔了些自己种的荠菜,让厨房做了荠菜虾仁猪肉的三鲜饺子,鲜得掉眉毛。 贺宁馨自简飞扬走后,许久没有这样畅快地吃过饭,跟着许夫人一口气吃了十几个大陷儿皮薄的三鲜饺子。 贺老爷被圣上派到江南去做钦差查询江南各道府历年来的积案去了,并不在府里头。 贺馨悄悄地问许夫人:“爹爹这一次,可有人护送?”查积案这种事,最是得罪人。 许夫人也悄声道:“放心。圣上命安郡王派了精锐缇骑暗地里相随,还有明面上的三百军卫,没人敢动你爹。”又笑了笑,“况且以你爹的性子,谁要是敢阴他,他会跟人死磕到底。别人躲着他还来不及呢,哪有人敢去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 贺宁馨跟着笑,心里却将此事同先前宏宣帝的态度联系了起来。——本来还想去裴家一趟借点力,如今看来,宏宣帝对她还是颇为警醒。如果她没有料错,裴家那里也有宏宣帝的人暗地里盯着,便打消了去裴家的念头。 回到镇国公府,留在府里头的大丫鬟扶柳赶紧过来回话,道:“夫人,宫里头皇贵妃娘娘使人过来送赏。” 贺宁馨吃了一惊,自言自语地道:“怎么又赏?”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来到外间跪下,皇贵妃派来的内侍笑吟吟地扶了贺宁馨起身,道:“娘娘说了,只是口谕,镇国公夫人无须大礼。”说着,又道:“娘娘说,镇国公简飞扬公忠体国,乃国之栋梁,是圣上离不开的左膀右臂。如今在外办差日久,圣上也甚为挂念,大概不日即归,望镇国公夫人稍安勿躁,静候佳音即是。”说完这话,又让将皇贵妃娘娘的赏赐命人捧了过来,却是一个巨大的榴莲。 贺宁馨苦笑不得,却也只能赶紧谢恩,并表示多谢皇贵妃娘娘的关照,她一定会听从皇贵妃娘娘的吩咐,安安静静在京城里等着。 那内侍见镇国公夫人听懂了皇贵妃的口谕,点头笑了笑,袖了贺宁馨命人奉上的荷包,转身回宫里复命去了。 等内侍走了之后,贺宁馨一个人坐在内室里,把玩着宋良玉送回来的新式火枪,心里如坐针毡。 皇贵妃的意思,她听得很清楚,是暗示她,圣上不会坐视不理,让她不要自行蹈险。 贺宁馨先前也是赌了一口气,想着圣上这样多方试探,稍一差池,便万劫不复,索性跟了简飞扬一起同生共死算了,省得活着零零碎碎受罪。 如今圣上既然通过皇贵妃的口,表达了他的意思,贺宁馨也不能再跟圣上对着干。再说,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去了承安府,也是拖累简飞扬的后腿罢了。——只是简飞扬这次任性妄为,贺宁馨十分不高兴,想着非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眼看到了九月中,郑娥的婚事越发近了,镇国公府里里外外都忙得不可开交。 贺宁馨一心挂着三头,很快就消瘦下来。 到了郑娥临出嫁的前一天,镇国公府来了一个送礼的稀客,竟然是从东南道回来的罗开潮。 贺宁馨大喜,赶紧去外院见他。 罗开潮也黑瘦了许多,他是被谢运派到京城来办事,顺便偷偷换回自己的身份,回到家里看了看桐露和孩子,又赶紧来到镇国公府送贺礼,帮着简飞扬带一封家信回来。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的家信,也不忙着拆开,自己提笔疾书了一封信给简飞扬,又将那把新式火枪和二十发弹丸装到了木匣子里封上,递给罗开潮,道:“麻烦你,将这封信和这个盒子,交给我们国公爷。”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昨天的粉红答谢,不知道哪位书友的昵称有禁字,现在还在审查中…… 感谢炫影打赏的招财金猪,让俺上了打赏的招财金猪榜。0n一nt 第四十九章 偷梁换柱 下 罗开潮从贺宁馨手甲接过信和雨子,笑着对贺宁馨客气地问道:“夫人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国公爷说?“贺宁馨瞥了一旁的大丫鬟扶风和扶柳一眼,几人从内院出来的时候都是商量好的。 扶风看见夫人的眼神,忙上前一步道:“夫人,该吃药了。” 罗开潮脸色微变,问道:“夫人可是抱恙?” 贺宁馨没有说话,接过扶柳违过来的一碗黑糊糊的汤药,苦着脸一饮而尽,把碗违回给扶柳,对着罗开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见笑了。” 罗开潮又问了一声“夫人可是病了?” 贺宁馨满脸堆笑,忙道:“没有!没有! 我好着了。”说着从椅子上站起,居然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扶风和扶柳忙抢上来扶着贺宁馨。 看着贺宁馨脸色灰白,比上次见的时候,瘦了许多,罗开潮暗暗心惊,可是又不敢追问。 贺宁馨扶着两个丫鬟的手,站直了身子,有些歉意地对罗开潮道:“只是小毛病,让你见笑了。… 别跟我们国公爷说。”又吩咐扶风送罗开潮出去。 罗开潮跟着扶风出了二门,忍不住问了一声:“夫人的病真是没有大碍?” 扶风的眼圈立时就红了,抹着泪,抽抽噎噎地道:“无碍。等郑姑娘的婚事一了,我们夫人就要去西山脚下的小庄子上养着去了。” 罗开潮有些愣神。看着扶风的样子,又不像做假,更想不通锁国公夫人有何装病的必要,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需要什么药,跟我娘子说一声。她可以带着你们去罗家药房寻药。不是我夸口,我们罗家药房,外面的人是进不去的。”并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药房。 扶风双手合在左腰,郑重地谢过罗开潮,道:“一定去府上叨扰。” 罗开潮又试探着问:“夫人的病……,………?” 扶风左右看了看,对罗开潮低声道:“夫人不让我们说,怕让国公爷担心。 夫人的这病,来得凶险。如今不过咬牙撑着将郑姑娘的婚事圆过去。罗爷还请包涵包涵,千万瞒着国公爷。” 罗开潮不动声色,拱手道:“姑娘放心,我理会得。”便离开了锤国公府。 从链国公府出去,罗开潮便去京城里的客栈住下,换了衣裳,拿了谢运的信物,去柳梦寒在京城里的大宅子里求见。 柳梦寒一直等着谢运派人过来。自从得了信,就命蒋姑姑等在那大宅子里。 谢运来到柳梦寒的大宅子里,将谢运的信交到蒋姑姑手上,道:“我们老爷说了,若是夫人有诚意,我们自当唯夫人马首是瞻。” 蒋姑姑“嗯”了一声,道:“你们老爷也得有诚意才行。”又阴侧侧地道:“我们夫人手里有什么,你们老爷不是不知道。若是惹急了我们夫人,大家一拍两散,谁也讨不到好去。” 这种话,罗开潮在道上混的时候,不知说过多少次,半真半假,唬得人云里雾里。 听见蒋姑姑的话,罗开潮沉了脸,道:“我们老爷说了,要看看那东西的真假。若是真的,自然听夫人的吩咐。若是假的”哼哼地笑了几声。 蒋姑姑也撇了撇嘴,讥讽罗开潮:“就算给你看,你也分不出真假。” “那怎么办?”罗开潮也冷笑“我们老爷是不会上京的。难道你们夫人能去承安府?” 蒋姑姑哼了一声,违给罗开潮一封加了红漆的信,道:“把这个交给你们老爷,他自然知道真假。” 罗开潮将那封信收到袖袋里,拱手对蒋姑姑道:“那就等老爷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蒋姑姑点点头,往外伸手道:“好走,不送。” 罗开潮转身离开了柳梦寒在京城里的大宅,往客栈里去了。他在客栈里又歇了一天。第二天,正是锤国公府的郑娥姑娘出嫁的日子。 罗开潮站在自己住的客栈房间的窗前,看着锤国公府的桥子从客栈楼下的大街上经过,才收拾了行李,下楼去结了帐,同锁国公府的送亲队伍一起来到青江边上,又上了同一艘大船,往对面的东南道去了。 柳梦寒那边跟踪罗开潮的人见他径直从客栈去了船码头,之间也没有跟任何人联络过,便放心地回转大宅,对蒋姑姑回报了跟踪的情形。 蒋姑姑心里满意,赏了那人几两银子,便回了宁远侯府。 柳梦寒这些天一直心绪不宁地等着回信。 蒋姑姑的回报,让柳梦寒如释重负。 “蒋姑姑,那样东西可放好了?”柳梦寒低头在自己的妆奁匣子里翻找着首钸。 柳梦寒的妆奁匣子比一般的首钸盒子要高上一层。 最上层的盖子打开撑起来,便是一面菱huā镜。下面有两个小抽屉,第一层抽屉里放着她的各样簪子、huā钿、分心和掩翼。第二层放着各式手镯,有羊脂玉、糖白玉、白玉、翡翠的,还有玛瑙、碧玺和赤金的,另外还有数个璎络硕圈,加上齐眉勒额。莹莹翠翠,不一而足。 最底下一层和第二层浑然融为一体,若是不打开第二层,将第二层里面所有的首钸都拿出来,便看不出底下还有一层,且打开的机关也是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蒋姑姑看见柳梦寒在妆奁匣子里面拔拉了半天,忙过来问道:“姨娘寻什么呢?要不要奴婢帮着寻一寻?” 柳梦寒笑着摇摇头,将妆奁匣子阒上,道:“寻一根簪子。没见到在里面,大概是让华朱拿走了。”说得是柳梦寒的女儿。 蒋姑姑笑了笑,方才回答柳梦寒刚才的问话:“那样东西放回大宅里去了。”又走到柳梦寒身边,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做东西的匠人,也让奴婢亲手解决了。 …不过姨娘觉得,这样能瞒得过谢运吗?” 柳梦寒的手习惯性地在妆奁匣子上敲打起来,对蒋姑姑道:“这东西,他们都没有见过真的。如今这个假的,已经和真的一模一样,你说他们会不会信? 再说,只要你我不说,他们也想不到我们已经偷粱换柱了。” 蒋姑姑的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说话,外面有丫鬟进来说话:“柳太姨娘,世子和乡君回来了,正吩咐人备车,说要去锁国公府看看他们的谊母去。” 刘梦寒手一颤,将妆*匣子推到一旁,问那丫鬟:“振国工府有什么事?” 那丫鬟摇头道:“奴婢不知。” 柳梦寒想了想,起身对蒋姑姑道:“你去服侍太夫人,我去看看世子和乡君那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蒋姑姑会意,行了礼退下。 柳梦寒便跟着那丫鬟来到楚谦益的屋子,笑着问他:“世子要出行,不知要去多久?锁国公夫人那里,要不要带些礼物送过去?一虽然是世子和乡君的亲戚,空着手上门总不好。” 楚谦益冷着脸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楚谦益的贴身妈妈周妈妈笑着屈膝行了礼,对柳梦寒道:“多谢柳太姨娘关照。我们就去半天,很快就回来了。 锁国公夫人身子有些不适,世子和乡君去尽一尽孝心。“听说贺宁馨病了,柳梦寒的脸上微微流露出一丝喜色,对楚谦益道:“既如此,世子就带些雷蛤和血燕过去吧。给妇人养身子最好不过的。” 楚谦益偏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梦寒,道:“柳太姨娘,要开库房拿东西,总得跟芬姨娘说一声吧。” 柳梦寒笑道:“也好。若是夫人那里有难处,世子也不要为难夫人,就到我这里来取就是了。前儿才让人去外面的大药房买了八两雪蛤和五斤血燕。世子若是不嫌弃,我就回去让人包了拿过来,给世子做礼物。” 楚谦益摇摇头,傲慢地道:“不用了。我们去问芬姨娘要去。” 说着,悠悠然出了屋子,往中澜院里去了。 中澜院里,裴舒芬一直卧床养胎,槽内院的事务,分给了齐姨娘和方姨娘两人共管。 齐姨娘如今又忙着给她的女儿楚文琳相看婆家,忙得脚不沾地, 所以内院的事务,大部分都是方姨娘拿主意。 裴舒芬冷眼看了一阵子,见方姨娘知情识起,并不借机作威作福,便又将大部分事务都交到方姨娘肩上。 楚谦益过来说要去探访谊母的时候,便被带去见方姨娘。 方姨娘一向对楚谦益和楚谦谦和善,闻言马上道:“应该的。世子放心,我马上让人去备尺头和荷包,让世子带着去锁国公府。”尺头是给贺宁馨的礼物,荷包却是用来打赏锁国公府的下人的。 楚谦益听了方姨娘的话,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听说雪蛤和血燕对妇人身子有益,我想“……方姨娘看了楚谦益一眼,笑着跟他解释:“送吃食不太妥当。再说链国公府里,这些东西不是堆山填海,哪里需要别人送?” 楚谦益嘀咕道:“谊母有,是谊母的。我送的,是我和妹妹的一片心。” 方姨娘点点头,道:“世子纯孝,自是好的。不知世子为何想起要给锁国公夫人送雪蛤和血燕?” 楚谦益抬头看着方姨娘,道:“是柳太姨娘说得。”又带了几分笑意,道:“柳太姨娘还说了,若是芬姨娘不肯,就去她那里取去。 她刚托人买了雷蛤和血燕。” 方姨娘见楚谦益这幅样子,也只是看着他笑,道:“世子记得我的话,哪怕送补身的方子呢,千万别送吃金就是了。” 楚谦益有些不满,道:“我又不是外人,更不会害谊母。” 方姨娘重重地点头,道:“正因为世子不是外人,也不会有心要故意害链国公夫人,所以才要更加谨慎。若是被别人利用,经了世子的手去害锁国公夫人,不仅世子内疚,锁国公夫人也难做。” 楚谦益还没有想到过这一层。听了方姨娘的话,他如醒嗍顿开,给方姨娘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多谢方姨娘提点。” 方姨娘忙让开,又还了半礼,道:“世子言重了。先夫人在世之时,对我多有照顾,我不过是将先夫人的人情,还到世子身上而已。” 楚谦益听了方姨娘的话,有些感慨地道:“方姨娘的好意,谦益心领了。”说罢,转身出了中澜院,回了慈宁院,带着楚鼻谦一起,到外院坐车去了。 裴舒芬在自己的内室里,听方姨娘一五一十地回报了今日的事情,特别说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去探访锤国公夫人的事儿。 裴舒芬沉吟道:“柳太姨娘那边人手不够,你多派些人去那边院子里服侍。还有太夫人的慈宁院,也要多派人手。太夫人的屋里不能断人。” 方姨娘应了,下去加派人手去柳太姨娘和太夫人的院子服侍。 桐云从外面端了汤药进来,对裴舒芬道:“夫人,该吃药了。” 裴舒芬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还没有鼓起来的肚子,伸手接过药碗,问桐云:“是你看着熬的吧?” 桐云点头:“奴婢连眼睛都没有眨。” 裴舒芬端起药碗闻了闻,又尝了尝,见和以往喝过的药没有两样,才一口气喝了下去。刚放下碗,裴舒芬又扑到床边,往脚跨板上放着的一个小钥盆里面吐起来。 桐云忙过来帮裴舒芬顺气,叹息道:“夫人这是何苦?这药喝了就吐,又何必再喝?” 裴舒芬吐完了刚才喝的药,也有些惋惜,就着桐云的手漱了。,对她道:“就算是吐,也要喝。总有些药是喝下去了,会起作用的。” 桐云便不言语,收拾了小钥盆出去了。 这边罗开潮回到东南道承安府,对简飞扬出示了柳梦寒的密信,问他:“简爷要不要看看信?”对那封信的红漆密封完全不放在眼里。 简飞扬笑了笑,道:“你有法子打开信?” 罗开潮对着简飞扬使出了当年在道上学得本事,信封上的红漆未动,已经将信拆开。 简飞扬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信,只看了一眼,便立时放了回奔,对罗开潮道:“赶紧封起来。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第五十章 图穷匕现 上 简飞扬骤然间严肃起来的神情和飞快的动作,将罗开潮唬跳。 “简爷,可是出了什么事?”罗开潮不死心地问道。 简飞扬没有回答,如鹰隼般的黑眸扫了罗开潮一眼,那股从千军万马厮杀出来的威压立现,压得罗开潮的腿不由得软了一软。 罗开潮不敢再问,也只来得及从信纸背面瞥见信纸的正面似乎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朱砂红印,便赶紧将信塞进信封里。 “封好,绝对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信曾经被打开过。——如果被人知道了,你就自裁吧。”简飞扬背着手,冷冰冰地对着罗开潮道。 罗开潮心中一凛,知道是出了大事,又有些不甘心。他到底不是军中出身,有些不习惯简飞扬命令似的口气,江湖脾气发作,有些不虞地道:“简爷,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简爷将我蒙在鼓里,又想让我以命相搏,哪有这样的道理?” 简飞扬面色不变,淡淡地道:“不告诉你,是为你好。若是你知道了,就不是你一个人自裁了,你全家,全族,都要跟着陪葬。”一点都不像是玩笑的意思,也不像是虚张声势。 罗开潮平生扯虎皮、拉大旗的事,不知做过多少。此时却生生被简飞扬唬住了,迟疑地问:“……真有这样严重?” 简飞扬顿了顿,还是提点他道:“当日隆庆朝三大皇商被阖家一锅端了,你该知道得比别人更清楚吧?” 罗开潮闭了嘴,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从不甘,到沉默,到认命,最后变得有些绝望,低声道:“……简爷,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简飞扬指着罗开潮手里的信封道:“忘掉你刚才窥视到的东西,使出你全部的本事,将这封信的红漆封印恢复原状。”说完,简飞扬背转了身子看着门外的天空,道:“你听着,我只告诉你一人。如今谢运非死不可,等他一死,我们立刻撤走。” 罗开潮的心又一沉。短短不到一柱香的时候,他的心像是掉进了无底洞里,不断往下掉却永远触不到的底的感觉。 罗开潮咬咬牙,问简飞扬:“简爷刚才看得比我多,难道简爷也打算……?” 简飞扬回过头来,看了罗开潮一眼,道:“这不劳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成了。”多日来如兄弟般的氛围荡然无存。临到头来,他还是官,他依然是贼。 罗开潮既后悔,又难过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简飞扬走过来,拍了拍罗开潮的肩膀,有些艰难地道:“罗兄弟你帮了我们不少忙。只要这一次能逃得过去,我简飞扬定帮你谋个出身。”算是对罗开潮有个交待。 罗开潮定了定神,知道此事大概也是出乎简飞扬的意料之外,便道:“简爷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将那封信举了举,“这封信,我定当竭尽全力,修补得天衣无缝。” 说完,罗开潮不再废话,将那封信放回袖袋里接着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一封信和一个匣子,双手呈给简飞扬,道:“公事说完了,现在说私事。——这是尊夫人给简爷带来的信和礼物。” 简飞扬看见信皮上熟悉的字迹,刚才沉到谷底的心又透进了一丝光亮。 他伸出手将信和匣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在手里摩索了一会儿,问罗开潮:“我府里头如何?” 罗开潮微笑,知道简飞扬其实问得是他夫人。 想了想,罗开潮对简飞扬道:“府上一切都好,就是尊夫人似乎有恙在身。” 简飞扬忡然变色,上前一步对罗开潮有些急切地问道:“你怎会知道?” 如果只是一般的抱恙,罗开潮这个外人不一定会看得出来。若是让他看了出来,大概.就不是一般的病了…… 罗开潮默然了半晌,道:“尊夫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些气短神虚。” 简飞扬有些茫然,重复了一遍罗开潮的话:“气短神虚?” 罗开潮点点头,站起身道:“简爷看看信吧。夫人的信里面说得肯定比我这个外人看见得要清楚一些。” 简飞扬拿了信和匣子,坐回书桌后头,对罗开潮道:“你记得要将信修补完整。” 罗开潮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简飞扬将信和匣子摆在桌上看了半天,才伸手出去,拿了播纸刀出来,将信启开。 贺宁馨的信里面果然一团和气,说了许多府里别人的事儿,就是对她自己只字不提。 简飞扬又打开匣子,看见里面却是一把银白色的火枪,样式新颖,从来没有见过。再翻看里面,看见还有二十枚弹丸。 简飞扬将火枪从匣子里拿出来,掰开弹匣,见里面预装了六枚弹丸。——一次能放六个弹丸的火枪,简飞扬还从来没有见过。 简飞扬又拿起来贺宁馨的信,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方才一目十行略过去的部分,又清晰起来。 原来这把火枪是宋良玉托人从外洋给贺宁馨带回来的,怪不得比他以前见过的所有火枪都要厉害。 有了这把火枪,简飞扬觉得自己能活着回去的希望又大了许多。 贺宁馨还在信上提了一笔圣上和皇贵妃召见的事,虽然极为简略,简飞扬也看出些不一样来。 知道圣上愿意派人来接应他,简飞扬当然高兴。可是想到刚才在柳梦寒信里面见到的那个印记,心里又是一沉。 事已致此,最重要是要做掉谢运,再毁掉柳梦寒的那封信。——也许不用自己出手,谢运不是傻子。他看了柳梦寒的信之后,第一要做的,也是毁掉信,说不定连罗开潮也活不下去。 想到还有几天便是罗开潮和大当家大婚的日子,简飞扬便在心里盘算起来。 京城里面,楚谦益和楚谦谦终于坐着宁远侯府的大车,去镇国公府探望自己的谊母——镇国公夫人贺宁馨。 贺宁馨听说两个孩子来了,忙让人领他们进来。 楚谦益和楚谦谦熟门熟路地来到镇国公府内院的上房致远阁,一进堂屋便见贺宁馨迎面走来,虽然言笑盈盈,可是脸色蜡黄,比前一阵子看上去要憔悴许多。 贺宁馨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秋香色提花褙子,头上绾了偏髻,插了一支赤金累丝**发簪更衬得她面如金纸,一幅病恹恹的样子。 “谊母!”楚谦谦见了贺宁馨的面,大声叫了一声,又象模象样的行礼。 楚谦益也跟着行礼。 贺宁馨笑着将他们扶起来道:“乖,真是懂事了。“一手牵了一个,回到一旁的紫檀木卷云纹扶手官椅上。 楚谦益有些担心地问贺宁馨:“谊母可是病了?要不要寻宋医正过来诊诊脉?” 贺宁馨心里一虚,忙笑着道:“小毛病,不要紧。”赶紧转了话题,问楚谦益和楚谦谦在宁远侯府里过得怎样。 楚谦益和楚谦谦对视一眼,看着贺宁馨笑道:“谊母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贺宁馨笑道:“真话如何说?假话又如何说?” 楚谦益便道:“若是假话我们在家里过得很好,每个人对我们都很好,特别是柳太姨娘。”看着贺宁馨狡黠地笑。 “若是真话呢?”贺宁馨笑着又问。 楚谦谦抢着道:“将哥哥刚才说得话反着说一遍就是了。” 贺宁馨一愣,问他们:“你们的芬姨娘最近怎样了?” 若说对两个孩子心怀鬼胎,裴舒芬和柳梦寒大概是并列第一,不分先后的。 楚谦益却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她忙着安胎呢,哪有功夫再来折腾我们?” 贺宁馨眼珠转了转,问他们两兄妹:“你们芬姨娘有孕,自然娇贵些。” 楚谦谦拉了拉贺宁馨的衣襟,悄声笑着道:“如今芬姨娘吃什么吐什么,没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大圈我听府里头的婆子们私下里说,觉得芬姨娘这一胎玄乎呢。”又问贺宁馨:“是不是说她会生不下来?” 贺宁馨摇摇头,对楚谦谦道:“恰好相反,她吐得越厉害,肚子里的孩子就越稳妥。”看起来,裴舒芬这一胎大概还是能生下来不过吗,贺宁馨想起自己的连环计,微微笑了笑。不怕你生,就怕你生不出来。——等生下来了,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再加上柳梦寒在旁边虎视耽耽,简直不用贺宁馨亲自动手……………… 楚谦益和楚谦谦看着谊母脸上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互相对视一眼,也抿嘴笑了笑。 几人说话的当儿,大丫鬟扶风已经在旁边的桌上摆了点心和茶水,对贺宁馨和两个孩子屈膝行礼道:“夫人,世子、乡君,请用茶。” 贺宁馨带着两个孩子坐到桌旁,见桌上摆着一碟子刚出炉的桂花糕,里面像是掺了荷叶汁,青翠可爱。还有一碟子红豆沙糯米,加了蜂蜜蒸成,闻着就是清甜扑鼻的味道。又有一碟子紫芋泥糕,切成了半寸厚的薄片,中间洒了些椰蓉碎屑。 都是许夫人送来的东阳厨娘做得。 除了桂花糕以外,别的点心在京城里面都很少见。 楚谦益和楚谦谦小心翼翼地先尝了尝红豆糯米,立时就被那股带着蜂蜜浓香的红豆沙吸引住了。又尝了尝紫芋泥糕,楚谦谦更喜爱这个口味,便同楚谦益一起,各自夹了自己喜爱的点心吃起来。 贺宁馨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时说一声“慢些吃,别噎着”。那碟子桂花糕倒是无人问津。 吃完了点心,楚谦益和楚谦谦小口喝着茶,跟贺宁馨说着闲话。 “柳太姨娘身边的蒋姑姑前些日子不在府里头,最近才刚刚回来。”楚谦益对贺宁馨道,他觉得有些奇怪。蒋姑姑是下人,下人很少能私自离开主子这么长时间,除非是主子允许。 贺宁馨心里一动,问起蒋姑姑离开宁远侯府的大致时日,发现正好跟罗开潮上京来的日子差不多。想到罗开潮本来就是代表谢运过来同柳梦寒谈判的,贺宁馨便释然了:柳梦寒同谢运一样,都是宁愿躲在幕后的。只是不知道柳梦寒派蒋姑姑跟罗开潮说了些什么。 “你们暂且忍忍。再过一段日子,你们就能彻底解脱了。”贺宁馨在心底里默默地道。 楚谦谦这一阵子入宫的时候也多了起来,说起和熙公主和四皇子,对贺宁馨笑道:“谊母知不知道,四皇子最近最怕谁?” 贺宁馨回过神来,问道:“难道不是皇贵妃娘娘?” 楚谦谦摇摇头,道:“皇贵妃娘娘只能派第二了。如今四皇子最怕和熙公主,生怕和熙公主不理他,每天拿着各种好吃的去讨好和熙公主。”一边抿着嘴笑,“和熙公主都抱怨自己的腰身已经粗了一圈,最心爱的那条凤尾裙都穿不进去了!” 贺宁馨跟着笑,道:“皇贵妃娘娘肯定过意不去,一定会给和熙公主再做一条凤尾裙。” 楚谦谦笑着点头,道:“谊母猜对了!—皇贵妃娘娘真的给和熙公主亲手做了一条凤尾裙。四皇子求皇贵妃娘娘,把裙子的腰再做粗些,这样他就不会被和熙公主骂了。让和熙公主晓得了,气得好几天不跟四皇子说话……” 贺宁馨和楚谦益听了,想起四皇子那白胖的小脸上做出委屈的表情,都乐不可支起来。 几人笑了一阵子,楚谦益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忙拉着贺宁馨去里面的隔间,对贺宁馨道:“谊母,我爹这阵子跟大皇子走得很近…………” 贺宁馨脸上收了笑,皱眉道:“大皇子是个守礼之人,也聪明。”应该不会被楚华谨左右吧? 楚谦益跟大皇子不熟,不知道大皇子会不会被影响,只是道:“这我也不知道。就听三皇子说,如今大皇子躲着我爹呢。一见他的人影,就不是头疼,就是脚疼,缠不过了,便打算求圣上许可,让圣上放他出去巡视呢。——说是最想去东南道。” “大皇子想去东南道?”贺宁馨诧异地问。 楚谦益笑得贼贼地,道:“听三皇子说,大皇子最想去东南道看看大海……”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下午两点二更、三更合一,含粉红480的加更。昨天的粉红答谢单章终于能看了,在公众章节里面。 感谢猫猫的平安符。 第五十一章 图穷匕现 中 (含五月粉红480+) 楚谦兹说大皇子想去东南道的事情,贺宁馨只细思了一*,便抛了开去。她知道得很清楚,宋良玉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大皇子去东南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大概只有大皇子自己知道了,也许圣上也知道楚谦益和楚谦谦在镇国公府盘桓了一天,便回宁远侯府去了。 回到宁远侯府的慈宁院,楚谦益和楚谦谦看见柳梦寒的贴身婆子蒋姑姑背了个包袱,从太夫人的内室出来,像是要远行的样子。 “蒋姑姑这是要去哪儿?”楚谦益像是不经意的问道。 蒋姑姑对着楚谦益屈膝行了礼,道:“见过世子、乡君。一柳太姨娘要给太夫人去大菩提寺上香,求菩萨保估太夫人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楚谦益笑了笑,拉着楚谦谦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边问道:“大菩提寺在哪里? 从来没有听说过。” 蒋姑姑见楚谦益和楚谦谦都走了,正要离开,听见楚谦益又问了一句,不答不行,只好笑着道:“这是东南道那边最大的寺庙,年头最久,比京城里面的大觉寺还要久远得多。 一柳太姨娘说,若要心诚,还是要去大菩提寺的好。” 听见又是东南道,楚谦盖的脚步顿了顿,到底忍住了,没有回头,说了声“知道了。 去吧。”小小年纪,声音里居然有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蒋姑姑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抬头,看见楚谦益和楚谦谦已经往他们屋里去了,才摇摇头,又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四围的景色,又整了整背后的包袱,大步出了宁远侯府,回到了柳梦寒以前的大宅。 蒋姑姑在大宅子里等了几天,等人手都到齐了,才带着数人,换了衣裳,往青江码头坐船去了。 这边东南道承安府里,这一阵子因了知府谢运谢大人的女儿要出嫁,整个城里喜气洋洋,来往人等骤然间多了许多,将整个承安府挤得水泄不通。 简飞扬躲在暗处,偷偷跟踪了谢运和他的几个得力手下,便发现自从谢运接到柳梦寒的信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经常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而罗开潮的手艺似乎真的十分精湛,谢运根本没有看出来信件已经被拆过了,反而对罗开潮青眼有加,委以重任。 眼看要到了成亲的日子,还派了罗开潮出城去接了几个重要的朋友回来。 到了晚上,简飞扬装了随从的样子,去大当家屋里伺候,看见罗开潮已经先到了那里。 两个人对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了一碟盐水huā生,一碗椒盐面拖小 黄鱼,还有一碟子香菜炸妩鱼圈。伴着一瓶青红酒,正在吃喝。 简飞扬赶紧束手立在一旁,帮他们斟酒。 从敝开的大门看进来,只能看见两个人在喝酒,一人在旁伺候。 罗开潮便端着酒杯同大当家碰了碰杯,轻声道:“最近来了两拨人,本来是大人的属下,可是看上去都是势力不小的样子。大人对他们十分看重,已经不再当属下看待,像老友,又像对手。既重视,又忌惮。很是蹊跷。” 简飞扬忙上前给他们又各斟了一杯酒,低声道:“知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罗开潮举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笑着看着大当家,其实是对简飞扬说话:“听说京城里面要派人来,就是上次的东西,要送过来。” “给谢运?!”简飞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罗开潮微笑着摇摇头,将酒杯放下,对简飞扬道:“给我夹点huā生。” 简飞扬瞪了罗开潮一眼,却还是弯腰下去,给他夹了一粒盐水huā生。 罗开潮趁机在简飞扬耳边道:“上次的信,原来一共有三封。 我们这边有一封,另外两封,送给了谢运的得力手下。” 简飞扬愣了一笑,马上反应过来,咧嘴笑了:“这女人不简单啊。 一居然知道“二桃杀三士” 罗开潮和大当家面面相觑,不知道简飞扬在说什么。 简飞扬便又拎了酒壶给他们斟酒,低声将“二桃杀三士”的典故说了一遍。 简单地说,二桃杀三士,便是用两个桃子做珥,让想得到桃子的三个人自相残杀。 柳梦寒又技高一筹,不过是一封信,就引得这本来是最抱团的三个人互相争斗起来。 不过也怪不着这三个人,实在是柳梦寒抛出的饵太过**。这些人以前在老宁远侯手下,就是胸怀大志。老宁远侯死了,谢运趁势崛起,手下的人有真服,也有假服。所以当有足够的利益**的时候,他们的阵线便不堪一击。 对于柳梦寒来说,只要将谢运这一帮人互相争斗,她就是绝对的赢家。 谢运他们就算知道柳梦寒打得是这个算盘,也不得不争,另外也趁机做掉一些潜在的对手。~ 因为至高至尊的那个位置,本来就只容得下一个人。再多一个人,便会拥挤。 听了简飞扬的解释,罗开潮和大当家都面露欢容。 有别人出手帮他们做掉想做掉的人,岂不是比自己动手要强? 看在罗开潮和大当家马上要做新郎官的份上,简飞扬没有多说话,只向罗开潮打听了谢运最近的动向,还有他们这三伙人要到哪里会面“分桩”。 如果简飞扬猜得不错,柳梦寒一宝会派人带着“鱼饵”过来。至于这鱼*是真是假,简飞扬在心里微微冷笑。 罗开潮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了谢运的行踪,专门去了一趟简飞扬屋里,道:“大婚那天晚上,大概是喝合余酒的那个时辰他们在谢运的私宅里见从京城里来的人。” 简飞扬问他:“知不知道是谁?”问得是从京城里来得人。 罗开潮笑着摸了摸下领,道:“大当家手下的人在码头打听到了,说是一个中年婆子,带了七八个好手,如今住在谢运私宅附近的一所民居里。 十有八九就是我上次见过的那个蒋姑姑。”又对简飞扬道:“谢运在那里埋伏了许多人手。明晚去那里的人大概除了谢运,别的人都会有去无回。” 简飞扬“嗯”了一声走回自己的书桌前,拿着笔在纸上画了图,道:“那再拨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各带有人手。” 想到明天晚上的热闹,简飞扬笑着打趣罗开潮:“你就老老实实做新郎吧。外面的事情由我来操持。” 罗开潮脸上微赧,喃喃地道:“我也是不得已” 简飞扬忍住笑,道:“明白,明白。你不用解释。” 罗开潮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明天晚上过后,咱们大概就要离开承安府了,我到时候把她打晕了就是。” 并不打算占那位姑娘的便宜。 简飞扬收了笑,拍了拍罗开潮的肩膀,道:“其实,占不占便宜都是小事。明日过后谢家便会一蹶不振。她们虽说是庶女,也没什么值得自怜自伤的,很快谢家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都会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炸。” 罗开潮点点头,问简飞扬:“需不需要人手?我多派几个兄弟跟着你?” 简飞扬想了想,道:“也行,不用太多人。就三两个能干的就行,比如会盯梢的,会爬墙的,会偷听的……” 罗开潮听懂了简飞扬的意思笑着起身道:“行,我明儿让他们过来,听你指挥。” 简飞扬送了罗开潮出去,自己回到屋里头,将贺宁馨给他带来的火枪拿出来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承安府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知府谢运的两个女儿同一天出嫁,嫁得还是结拜的两兄弟,在承安府一时传为佳话。 到了晚上喜堂上红烛高烧,谢家宾客盈门。谢运穿着大红的朝服,摆着老丈人的款,在堂上接受两对新人的跪拜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话,便让人送入洞房。自己借口出去宴客离开了举办婚礼的院子,从密道里出去,往自己外头的私宅里去了。 简飞扬穿着夜行衣,带了三个手下,提前埋伏在谢运的那所私宅附近。 果然那边拜堂的时辰刚过,谢运就带着一群人,坐了大车匆匆而来。 等谢运一行人进了大宅,简飞扬带着那三个人躲入了大车底部。 过了一会儿,大宅里面的人出来将这些车马牵到一旁的车马院。简飞扬他们便顺利从车底脱身,进了谢运的私宅里面。 这所宅子占地极广,比他的知府衙门要大出数倍有余。 简飞扬跃到一所屋子的屋脊处,伏在那里往四周看了看,便看见宅子里的丫鬟侍女正流水价一样往中间的一个院子里送吃食,像是正在待客的样子。 显然就是那边的院子。 简飞扬从屋脊上跳下来,对手下吩咐道:“我去那边盯着,你们一个在车马院守着,一个去大门口守着,还有一个去里面的内院正房屋顶上守着。 等听见这边传来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你们就在那些地方点火,知道了吗? 放完火,你们就赶紧撤退,最好赶紧离开承安府。”这三个人都是鸡鸣狗盗之徒,别的本事没有,趁火打劫,浑水摸鱼,逃之天天的本事倒是全套的。 听了简飞扬的话,这三个人一起应诺,便各司其位起来。 简飞扬一个人趁黑摸进了待客的院子,闪身躲到宴客的那间屋子门口屋檐下的横木上。 那横木很是粗大,倒是将简飞扬遮得严严实实的。 屋里面此时菜已上齐,坐在上首的,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妇人,精明干练,似乎还有些功夫在身的样子,应该就是罗开潮口中的“蒋姑姑”。 果然,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坐在下首的三个男人包括谢运在内,站起来给那位妇人敬酒,都道:“蒋姑姑远来是客,请先干了这杯!” 蒋姑姑捧起酒杯,很豪爽地一饮而尽又笑着道:“就算这酒里有毒,我也是不怕的。横竖我今儿来了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此言一出,座上的人都有些讪讪地,对蒋姑姑道:“蒋姑姑说哪里话?一蒋姑姑是夫人和老爷身边的红人,如今老爷不在了,一切由夫人做主更是离不开蒋姑姑。” 蒋姑姑不屑地轻笑了一声,道:“废话少说。咱们言归正传吧。” 下首的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道:“既然蒋姑姑等不及了,我们当然洗耳恭听。” 蒋姑姑便抖出一张盖有红色朱砂印的宣纸,道:“这封信,你们都看过了吧?” 下首的三个男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他们不像罗开潮和大当家是江湖罩莽,这些人,鼻年也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的人物。 “夫人想“二桃杀三士”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其中一人哼了一声,显然对柳梦寒的打算心知肚明。 不过柳梦寒高明的地方在于,就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得不上钩。一她的诱珥,可不是区区几个桃子能比的。 为官做宰,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公侯万年,是一般人的理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产数人的理想。 而万人之上,无人之下,便是更少数人的理想。 不幸的是,这第三种人,这屋里就有三个。 都是老侯爷的手下,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柳梦寒对他们的想法心知肚明。之前一直用他们彼此牵制对方,来维持表面上的平衡。谁知道后来谢运脱颖而出,在承安府经营的风声水起,隐隐有老侯爷当年的威势。 另外两方暂时偃旗息鼓,似乎对谢运俯首称臣,唯谢运马首是瞻。 这种一人独大的局面,是柳梦寒最不希望看到的。她使了许多法子,都不奏效,最后不得不托身宁远侯府,作为自己最后的屏障。后来贺宁馨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柳梦寒决定把自己的杀手钢抛出来,将这些人表面上对谢运的臣服一一瓦解。 只要你想娶那个位置,就不能忽视这个东西。 本来他们可以打着粥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让别人先去抢那个东西。可惜柳梦寒技高一筹,居然让他们彼此知道了对方的盘算,都不能再回避下去。 如果没有人做*蚌,就没人能做渔翁。 这些人一边在肚子里骂着柳梦寒恶毒狡诈,一边跟蒋姑姑虚与委蛇。 蒋姑姑垂目听他们说了半天,笑着抬头道:“我是个妇道人家,听不懂你们这些话。我们夫人也是妇道人家,只想守着两个孩子顺利长大,嫁人娶妻,过个安乐日子。 夫人说了,她已经不想管这些事,你们谁有本事,不仅能拿走我带来的那个东西,而且夫人将老侯爷手下所有的死士名单全部奉送。” 这三人听了,脸上都变了变,问道:“此话当真?” 老侯爷当年志存高远,很早就开始绸缘,手里掌握了一批人的把柄黑幕。也就是靠着这些把柄,老侯爷又打又拉,笼络了这些死士在手里。如今这些人,有些已经成了朝中的实权人物,有了他们相助,就能事半功倍。 谢运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无论柳梦寒带来的话是真是假,都表明柳梦寒已经不耐烦了。要么自己整合了老侯爷留下的势力,成就大业。要么就把手里的权柄让出去,听命于柳梦寒,任她驱驰。除此以外的第三条路,便是向宏宣帝投诚。 可是之前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已经跟宏宣帝撕破脸。谢运绝对不信,如果自己主动投诚,宏宣帝会放过自己和自己的一家人。 而向柳梦寒认输,还不如死了的好。 想到这里,谢运已经拿了主意,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反正是自己的地盘,做掉这两个人,就能顺利接收他们的势力,真正取老侯爷的地位而代之。同时向柳梦寒正式摊牌,她就是不从也得从。 “蒋姑姑稍安勿躁。您说得天huā乱坠,可是我们还没有见过那个东西。一若是您拿个假的出来,我们岂不是亏大了?”谢运笑嘻嘻地道。 另外两人也点点头,热切地盯着蒋姑姑。 蒋姑姑微微一笑,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包袱,轻轻解开包袱上的绳辂,摊开了包袱皮。 果然,一个在昏黄灯光下发出虹光的四四方方的物事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玉质如此纯碎莹澈,让那三个平素见惯了珍奇异宝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如果这都不是真的,这三个人觉得他们可以把眼睛挖出来算了。 看见这些人的神情,蒋姑姑心里对柳梦寒又佩服了几分。 谢运向前一步,对蒋姑姑直接伸手道:“把它给我。” 蒋姑姑赶紧把手缩回来,将包袱紧紧捂在怀里,呵斥道:“夫人说了,你们得立下字据,才能给你们”话音未落,另一人已经持刀上前,抵住了蒋姑姑的脖子,阴森森地道:“给我!” 蒋姑姑如一尾鱼一样突然滑开,窜到屋子中间,厉声道:“你们别忘了夫人还在京城!你们若是敢强抢,就不怕夫人怪罪吗?” 谢运冷笑一声,突然怒喝道:“现身!” 从屋里的各个暗门里突然冲出来无数个弓箭手,举着弓箭对准了屋里的众人。 第五十二章 图穷匕现 下 谢运的弓箭手一现身,另外两个人冷笑一声,对谢运指着蒋姑姑道:“同室操戈太早了些吧?——东西还在她手上,你女儿还在大婚。实话跟你说,你要敢动我们,我们留在外面的人,立时就能让你今日喜事变丧事,一家大小全完蛋!” 谢运长声大笑,道:“我准备了这么久,早就等不及了!——那个喜堂里的人,你们想杀也未必杀得了。若是他们都死了,我以后将你们千刀万剐,为他们报仇雪恨就是了!”说着,不再废话,低声吼道:“放箭!”自己往墙边退去。 屋里的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鱼跃而起,一个往蒋姑姑那边冲过去,一个往谢运身边冲过去。同时两人都放声长啸,声震屋宇。 弓箭手开始放箭,咫尺之间,目标又明显,很快蒋姑姑身上就扎满了箭。一支箭不偏不倚射穿她的喉咙,立时就断了气。另外一人冲到蒋姑姑身边,从她怀里夺过包袱,又举起蒋姑姑的尸身做挡箭牌,挡住了大部分的利箭。 另外一人却没有这么好运,还没有冲到谢运跟前,已经被谢运身前的弓箭手扎成了刺猬,比蒋姑姑身上的箭还要壮观。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外面也传来一声锐利的尖啸声,像是在传讯示警。 那躲在蒋姑姑尸身后面的人哈哈大笑,道:“谢运!你就算争赢了又怎么样?家人死光了,后继无人,任你做什么都是一场空!” 谢运冷笑一声,挥手道:“冲过去!” 谢运身边的弓箭手直接往那人身边冲过去。 简飞扬在屋外的横木上紧张地盯着里面,拿着火枪比来比去,无法瞄准。正着急…突然瞥见院子外面又冲进来一群人,手里拿着刀剑,直接往屋里奔去。 却是屋里躲在蒋姑姑尸身后面那人带来的帮手。 他们冲进屋里,两群人很快混战起来。 谢运手下的弓箭手没了弓箭…明显不是另外那人手下的对手。 看着自己的手下越发后退,谢运更是气恼,冲自己的人骂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给我调更多的人!” 躲着的那人哈哈大笑,嘲笑谢运:“就许你有计谋,就不许别人也有准备啊!” 原来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简飞扬看了半天,拿黑布蒙了自己的脸,举起火枪…先一枪直接打中谢运的额头,打得他脑浆迸裂,当场身亡。 谢运刚才还不可一世,转眼间却倒地身亡。 这个反差太大了,屋里的人都愣了一瞬。 简飞扬却没有给这些人更多的几乎发呆,举起火枪,继续瞄准,又射了死枪…将在场的头目样的人一一打死。 躲在蒋姑姑身后的人大急,冲着自己人叫喊:“屋外横木上有人!” 简飞扬将身子往横木后面又藏了藏,回头看见院子里三个方向已经起了熊熊大火…知道自己刚才放火枪的声音如鞭炮噼啪声一样,让自己带来的人得了信,便趁乱放起火来。 屋里的人看见院外火光熊熊,更是惊呆了。 还是谢运的手下先回过神来,看见谢运已死,知道大势已去,便发一声喊,从屋里冲了出去,四散奔逃起来。 躲在蒋姑姑尸身后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对自己的人吩咐道:“我们走………………”一句话未完…简飞扬已经瞄准了那人露出来的额头,又开了一枪,正好打完了最后一颗弹丸。 那人猝然倒地,躺在蒋姑姑尸身旁边的地上,手里还死死抱着从蒋姑姑那里抢来的包袱。 那人的手下也呆了。他们回头看了看谢运的尸身,又看了看自己主子的尸身…还有院子外头越来越近的火光,跺了跺脚,道:“兄弟们,快逃吧!” 为了利益联系在一起的这批人本就比乌合之众好不到哪里去,闻言便跟着先前跑出去的谢运的手下,也跑出了屋子,生怕那个躲在暗处打冷枪的人拿他们做靶子。只将四具冰冷的尸体留在了屋里。 刚才屋里还黑压压挤满了人,几声枪响之后,便做了鸟兽散。 简飞扬四处看了看,轻轻从横木上跃下,冲进屋子,从那人怀里拿走包袱,掖在怀里,又取了屋里的灯烛,将灯油此处淋了淋,最后将燃着的灯火推倒那些人的尸身上,放火烧了屋子。 此时喜堂那边似乎也乱了起来,从这边的院子里,也能看见远处喜堂方向的火光冲天。 简飞扬从燃着熊熊大火的宅子里跃出,看见自己带来的三个人居然都守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不由奇怪地道:“不是让你们赶快走吗?” 那三人对简飞扬拱拱手,道:“我们三人愿追随简爷,谋个军中出身。”明显已经猜出了简飞扬的身份。 也是,他们算是跟大当家和罗开潮比较亲近的几个人,早就将大当家和罗开潮对简飞扬的态度看在眼里。又加上他们知道这位简爷似乎是官府中人,位高权重,在整个大齐朝,也只有一位姓简的军中悍将。 简飞扬有些惊讶,但是更加欣喜。军中同袍,要的就是有这份同生共死的决心和行动。 “好!——既然你们愿意跟着我,我也会为你们打算。我们现在先去喜堂那里看一看,瞧瞧能不能将大当家和罗二接了出来。”简飞扬沉声吩咐道,带着他们往喜堂那边奔过去。 承安府的街道上,已经响起了一阵阵的响锣声,有人在大声喊叫“走水了!”、“走水了!”、“知府衙门走水了!” 一队队的衙差从街道上跑过,往知府衙门那边奔过去。 罗开潮和大当家成亲的地方,离知府衙门并不远,此时已是杀得如修罗地狱一般。 简飞扬他们几人来到附近张望了一番,见里面火光太大,便派了一人折回他们以前住的地方看看…通知一下还留在那里的兄弟,赶紧离开承安府。 那回去了半天,再回来的时候,居然带来了受了伤的罗开潮和大当家。 原来有人刚杀进喜堂的时候…他们两人就脚底抹油,从喜堂溜走了。一路厮杀出去的时候,身上都挂了彩。他们回了自己住的宅子,本想拿了金创药,就去寻简飞扬他们去。结果碰上了回来通知兄弟们跑路的人。知道是简飞扬派他回来的,罗开潮和大当家大喜,跟着就过来了。 简飞扬很是激动…用力拍了拍罗开潮和大当家的肩膀,道:“难为你们了。——没想到这些人这么狠,对老弱妇孺也能下得了手。” 罗开潮和大当家对视一眼,对简飞扬道:“简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承安府。—那两人带了倭贼入城。在喜堂杀戮人的凶徒,都是倭贼!”两人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此时想到喜堂上的惨景…还是有些脸色发白。 简飞扬也吃了一惊,低头想了想,失声叫道:“不好…倭贼要占承安府!快走。我们要连夜赶到台州府。——有人在那里接应我们。要及早通知他们做准备!” 六个人便往承安府的城门奔跑过去,趁夜翻过城墙,不眠不休地往台州府那边奔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承安府果然被倭人占了,诚门紧闭,不许人自由进谢运的家人据说都死于非命,无一人逃脱。 宏宣帝在京城里看到东南道台州府知府伍文定的八百里加急兵报,急得差点吐血。——想不到还是让倭人进了城! 承安府东面临海,有大齐朝最好最大的码头,出外洋的大船都会在承安府停靠…再换了中等大小的船入青江,回到内陆。 倭人头一个就占了承安府,想来也是觊觎许久了。 大皇子听说倭人占了承安府,赶紧入宫,向宏宣帝请缨,要去剿灭倭贼。 好在宏宣帝知道简飞扬已经脱险去了台州府…便对大皇子道:“打仗不是儿戏,你先下去吧。让朕同文渊阁的阁臣好好议议此事。” 此时简飞扬明面上还在西南任宣抚使。西南将军如今是裴家的老三裴书礼,自然能帮宏宣帝打掩护。 第二天一大早,宏宣帝下诏,将简飞扬直接从西南调到东南道台州府,掌南的府兵,全力对付倭贼。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听到旨意,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从假病变成了真病。 许夫人听了信,吓得顾不得别人说闲话,住到了镇国公府里面,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照料贺宁馨。 柳梦寒在宁远侯府知道了谢运满门被倭人所灭的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她的手下听话多了。 只可惜了蒋姑姑。 柳梦寒又叹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在自己的院子里起了个小佛堂,立了蒋姑姑的牌位,日夜烧香祝祷。 因为蒋姑姑先前过了明路,是要去东南道的大菩提寺。 大菩提寺就是在承安府里头。 跟着蒋姑姑的人有逃了回来的,早就向柳梦寒通报了蒋姑姑的死讯。 柳梦寒知道她这一计,必要蒋姑姑一死才能不惹人疑心。——试想若是有人用命去维护一件东西,怎么会有人怀疑那东西是假的,不是真的?! 一更送到。求粉红票。下面还有二更、三更和四更。今天四更,大戏上演,凶残滴打滚求粉红票~~~ 第五十三章 清理门户 上 (五月粉红540+) 摩索着自己的首饰匣子,柳梦寒泪中带笑。 她知道,宏宣帝这么多年,一直隐忍不发,用个假玉玺糊弄群臣,他自己却私底下一直在暗中搜寻着这个东西。 如今这个东西落在自己手里,是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好在知道这个东西的人,都已经死了…… 自己和两个孩子是真正逃出了生天。 当年的事情她不是很清楚,却知道是老侯爷带了兵先一步入宫,铲除了庞太后及其同党,然后才迎立当年的废太子,如今的宏宣帝登基至于老侯爷为何留下了真玉玺,过了这么多年,柳梦寒还不明白就是傻子。左不过就是当年时机不成熟,群臣和百姓认可的是废太子宏宣帝,不是老宁远侯楚伯赞。 再说老宁远侯楚伯赞一直打得是废太子的牌子,怎么可以废太子还未登基,他就篡位呢?——总得做个样子,等一阵子再说。 至于玉玺,老侯爷肯定是对宏宣帝说,真玉玺在宫变中丢了,答应以后帮宏宣帝去寻真的玉玺去。毕竟废太子刚登基的时候,他除了有正正当当范氏皇族嫡出皇太子的名声以外,要人没人,要银子没银子,当然是老宁远侯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至于信不信,根本不在这些人的考虑之中。 柳梦寒只是没想到,老侯爷居然还没来得及离开京城重掌大局,就两腿一伸,两眼一闭,死在了宁远侯府里头。 只惜那时候她不在老侯爷身边,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柳梦寒绝对不信,老侯爷是病死的。 她来到京城这么久…又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老侯爷还是连个影儿都没有。——看来老侯爷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柳梦寒起身给蒋姑姑的灵前又上了一柱香,默默祝祷了一会儿,便去慈宁院里服侍太夫人去了。 蒋姑姑不在了…太夫人似乎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不过现在也不是弄死她的时候。 她只等着最后雷霆一击,就能将宁远侯府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此时已经是十月底,离承安府陷落,已经有半个多月。 裴舒芬在中澜院里虽然卧床养胎,也知道了外面的情形。 特别是听说了贺宁馨的夫婿简飞扬又被从西南调到东南抵抗倭贼去了,裴舒芬心里十分快意…恨不得贺宁馨就立马做了寡妇才好。——让她再有脸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裴舒芬的大丫鬟桐云过来服侍她吃药,看见裴舒芬的脸色好了许多,笑着奉承裴舒芬道:“夫人今日气色真好!” 裴舒芬喝完药,笑着将药碗递回给桐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当然就好了。” 不待桐云继续问“什么喜事”,裴舒芬已经又问她:“侯爷最近都在哪里歇着?” 她的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孕吐虽然还有,不过比刚开始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想来只要过了三个月…她就不会再吐得昏天黑地了。 桐云听见裴舒芬问起侯爷,一边将药碗放回食盒里面,一面拿了一碟子酸黄瓜放到裴舒芬**的小桌子上,道:“侯爷最近大部分日子都歇在方姨娘院子里,偶架也去齐姨娘的院子。除此以外,就没有去别的地儿了。” 裴舒芬微笑着拿起酸黄瓜,轻轻咬了一口,叹息道:“什么都吃不下,除了这酸黄瓜特别对胃口。” 桐云笑着凑趣道:“老人都说‘酸儿辣女,,看来夫人一定会生个大胖小子!” 裴舒芬听得眉开眼笑…对桐云嗔道:“你这张嘴越发甜了………………” 桐云抿嘴笑了笑,又凑到裴舒芬耳边,道:“还有一事,当告知夫人知晓。” “什么事?”裴舒芬不以为意地大口吃着酸黄瓜,嚼得咯吱咯吱桐云低声道:“………………侯爷这一阵子,就没有要过水。” 裴舒芬咬酸黄瓜的嘴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又咽下嘴里的酸黄瓜,道:“可能累了吧。” 桐云点点头,把裴舒芬吃空了酸黄瓜碟子收进食盒里面,道:“也是。最近兵部听说忙着给东南调粮草,侯爷天天在衙门里忙着呢。” 裴舒芬吃完酸黄瓜,又在桐云端过来的铜盆里洗了手,靠在了床靠背上,若有所思地道:“其实,侯爷可以去寻大皇子………………”说着,命桐云赶紧去外院传话,请侯爷回府之后,到中澜院里来一趟。 宁远侯楚华谨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才来到中澜院,问裴舒芬有什么事。 裴舒芬笑着请楚华谨坐下问了问他在外面的差使,特别是东南道那边的兵事。 楚华谨皱了眉头,道:“倭人狡诈狠毒,兵器又好,还带有火枪队,我们大齐朝的府兵,不是他们的对手。” 裴舒芬听了,兴致更加高昂,对楚华谨道:“听说简飞扬有‘活阎王,之称,难道是浪得虚名?” 楚华谨瞥了裴舒芬一眼,道:“你知不知道府兵和边军的区别?” 裴舒芬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道:“不都是兵,有什么区别?” 楚华谨霎时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站起身道:“你好好养胎,我明儿再来看你。”说完转身就要走。 裴舒芬大急,忙叫住楚华谨:“侯爷,我话还没说完呢!” 楚华谨看在裴舒芬有了身孕的份上,又坐了回去,道:“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裴舒芬窒了窒,只好开门见山,对楚华谨道:“侯爷有没有想过,跟着大皇子去亲征?” 楚华谨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 听了裴舒芬的话,楚华谨细细思索了一下,又摇头道:“不成。你不知道,倭人有多厉害。简飞扬算是我们大齐朝最厉害的将军,如今跟他们打过几次,也是互有输赢,难以将他们一举攻下。” 裴舒芬第一次从楚华谨嘴里听到赞扬简飞扬的话,心里很是不舒服,讪讪地笑道:“侯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楚华谨了一声,道:“你妇道人家,只知道战功显赫,可以封妻荫子。哪里知道兵凶战危,一将功成万骨枯?”居然比以前脚踏实地了许多。 裴舒芬愕然,问楚华谨:“侯爷以前不这样说话的。” 楚华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些话,都是单先生说过的。” 自己说得话,从来没见侯爷记得这么牢过。那个臭男人说得话,侯爷却记得一字不错。裴舒芬的心里不由浸了一缸醋,刚才吃得酸黄瓜都从胃里泛到嗓子眼儿,酸溜溜地对楚华谨道:“侯爷真是长进了。——不过,”裴舒芬眼珠转了转,“侯爷也要记得,太子未立,大皇子若不做出一些成绩,就更是被圣上忘在脑后了。我跟侯爷说,大皇年岁不小了,圣上又春秋正盛,听说如今对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宠幸有加,就连再小一些,由岚昭仪抚育的五皇子,都比大皇子有优势。” 裴舒芬的话没有说尽,楚华谨眉头皱了皱,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便离开了裴舒芬的屋子。 自从简飞扬去了东南道承安府暗杀谢运,贺宁馨的心里就一直绷着一根弦。如今简飞扬虽然脱离了承安府,但是却被一旨圣旨留在了台州府,领着府兵对抗倭贼! 大齐朝的府兵,都是当地的乡农组成,同西北、西南大营里面世代军户出身的边军的战斗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说句夸张的话,一些豪强府邸养得家丁,都比那些刚刚丢了锄头就扛起大刀的府兵要强悍许多。 倭人恶毒狡诈,完全不把大齐朝的百姓当人看。 对付这样的敌人,不用正规的边军怎么行! 简飞扬再能干,也是主帅,不是冲锋陷阵的军士。他要的是能打仗的兵! 贺宁馨再顾不得被人发现她的秘密,写了一个论东南兵事的条程,托人送到裴家的大少爷,如今的首辅裴书仁手上,希望他读了之后,能酌情考虑,向宏宣帝进谏。让宏宣帝能重新考虑,将西北或者西南大营里的边军调到东南,协助简飞扬对抗倭贼。 这一道条程,让裴书仁读了之后,既惊且喜,立时求告于自己的爹,三朝首辅裴立省。 裴立省看了看那条程,笑着道:“镇国公夫人写的?” 裴书仁压抑着心底的兴奋和一丝不安,点点头,问裴立省:“爹,您好像一点都不吃惊?——难道您看不出来,这个语气,这个说法,还有这些主意,都跟……” “跟你大妹一样,是不是?”裴立省仔细看着裴书仁,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情的变化。 裴书仁的脸上,欣喜多过忧虑,释然多过不安。 裴立省默默地看着那份条程,拿手摩索着条程上面的每一个字,沉吟了半晌,道:“我老了。 以前年轻的时候,我谨遵圣人之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如今,我却多看佛法,经常去大觉寺,跟方丈论禅悟道,更认同佛法里面的‘六道轮回,生生不息”” 裴书仁恍然大悟地道:“爹是说,大妹已经………………?” 第五十四章 清理门户 中 (五月粉红600+) 听见裴书仁的话,裴立省只是笑了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或许是你大妹不甘就此离去,所以借镇国公夫人之手,完成她未竟的抱负而已。” 没有把话说死。 裴书仁却完全明白了裴立省的意思,低声道:“我明白。大妹是大妹,镇国公夫人是镇国公夫人。她如今过得好,我只会为她高兴,不会去打扰她。” 裴立省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椅子让裴书仁坐下,道:“既然说起你的妹妹,我还有一事要说,你要有个准备。” 裴书仁看着裴立省,心里直打鼓,皱着眉头问道:“还有何事?” 裴立省叹了口气,道:“是舒芬。我真宁愿没有生个这个女儿。”说着,简单地将一些裴书仁不知道的,跟裴舒芬有关的事说了一遍。 裴书仁听了,惊得嘴都合不拢,问裴立省道:“爹,这些可都是真的?”这些事情,在裴书仁听来真是匪夷所思。 裴立省哼了一声,道:“她只以为她出了我裴家的门,又是诰封的宁远侯夫人,我就不能把她怎么样了!” 裴书仁心下大惊,问裴立省:“爹,您想怎么做?” 裴立省冷冷址.道:“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她想怎么做!——总之,只要她敢对两个孩子下手,我就立时将她除族!” 将出嫁女除族,是比将此女子休弃更大的羞辱。 毕竟女子被休之后,好歹还有娘家可以依附。 可是出嫁女被除族,就意味着女家跟男家的姻亲关系完全解除。出嫁女所生的孩子再没有外家,出嫁女嫁得夫婿也没有岳家。 这种羞辱…不是一般女子承受得住的,也不是一般的男家承受得住大齐朝传到宏宣帝这一代,还从来没有出嫁女被除过族的。 裴舒芬这一次,可是要开大齐朝的先河了。 裴书仁到底有些不忍…低声道:“我们不理她就是了………………” 裴立省已经被裴舒芬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闻言教训裴书仁道:“你也是首辅了,想得还没有你大妹长远。——不说别的,你想想宁远侯府!” 裴书仁沉默了一会儿,提醒裴立省:“益儿和谦谦还在宁远侯府。” 裴立省拿了书过来读,头也不抬地道:“所以我说,看她怎么做。她若是心里还有她大姐…有我们裴家,我也不会做得这么绝。——若是她做得出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裴书仁重重地点头,道:“爹是族长,就由爹全权做主。” 裴立省方才放了心,将书放下对裴书仁道:“你爹我这辈子自认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谁,除了你大妹……” 看见爹又有几分伤感的样子…裴书仁赶紧转了话题,将贺宁馨的那道条程拿出来,对裴立省道:“爹…镇国公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圣上确实需要慎重考虑,将西南或者西北的边军调一部分过来。” 裴立省却摇了摇头,阻止裴书仁去进谏,跟他解释道:”镇国公夫人是当局者迷,为了她夫君,一时糊涂而已,你不要跟着瞎起哄。” 裴立省向来惜言如金,从来不做无稽之谈。 听见爹这样说,裴书仁也思索起来…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长叹一口气,道:“如此,就只有请镇国公夫人多多担待了。” 裴立省想了想,拿了纸笔过来…写了八个字“内忧外患,守住东南。”又用信封装了起来,递给裴书仁道:“你去寻人把这封信交给镇国公夫人。她必会明白我的意思。” 裴书仁看着信封,道:“我到一时忘了西北和西南那里,最近夷人和羌人也是蠢蠢欲动。” “就是这个道理。夷人和羌人跟大齐朝多年交战,又都接壤,增兵迅捷,所以西北和西南那里的边军绝对不能动。倭人虽然厉害,可是还不能同夷人和羌人相提并论,而且他们同大齐朝隔着海,如今虽然占了承安府,却是只身入内陆,孤立无援,要灭掉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只要我们这边的粮草供应不出问题,就算是带着府兵,镇国公也不会输给倭人。”裴立省给裴书仁解释他的意思。 裴书仁拿着裴立省的信翻来覆去地看,道:“………………镇国公到底是她的夫婿,听说两人十分投契,镇国公到如今都没有任何小妾通房。我们文渊阁里有一位阁臣想将他的庶女送给镇国公做二房,都被我拦回去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镇国公夫人跟他们裴家有如此深的渊源。 裴立省听了,啪地一声拍桌而起,撸了袖子杀气腾腾地问:“是谁?陈阁老还是臭阁老?——就这两个老头子家里妻妾多,我看他们是做官做到头了!” 裴书仁忍了笑,劝裴立省:“这两个滥竽充数的家伙,我早想收拾他们了。如今又知道了爹的盘算,不用爹出马,我收拾他们就够了。”这两位阁老也到了要乞骸骨,告老还乡的年岁,却还倚老卖老,死皮白咧地尸位素餐。将他们挤走,也能给新人腾出位置来。 两人商议完毕,裴书仁使了心腹小厮去给镇国公夫人送信,自己去了文渊阁,和同僚们一起入宫见宏宣帝,商量东南那边的粮草由谁来督这边楚华谨自从听了裴舒芬的话,心里就琢磨起来。虽然他不觉得大皇子能领兵出征,但是做做别的事情总是可行的,一来可以让圣上知道大皇子的才干,二来也跟群臣联络一下感情,三来也跟军中的人套套交情。 楚华谨的爹老宁远侯楚伯赞当年能将废太子推上皇位,跟他在军中经营多年,人人都卖他一份情面不无关系。 大皇子近日来也在盘算着要去宏宣帝那里要点差事。 宁远侯楚华谨提的别的主意大皇子都不看在眼里,这一次却让他刮目相看。 督运东南道府兵粮草,事关重大,放给任何一个旁人,大皇子觉得都不放心。 粮草是决定东南道这一场兵事的决定因素。因为就目前来看,镇国公简飞扬无计可施,除了不定期地往承安府那边轮班派了府兵去骚扰一下,没有别的法子,一直处于僵持状态。 倭贼占了承安府的码头,从倭国逐渐运来了补给,虽然慢一些,可是谢运将承安府的城墙打造得如铁桶一般,难以强攻,倒是能跟台州府的府兵抗衡。 这样重要的位置,大皇子决定再次请缨。横竖只是督办粮草,不是上阵杀敌,宏宣帝应该不会如上次一样驳回。 大皇子匆匆来到养心殿,求见宏宣帝,却听养心殿的内侍说,宏宣帝去了皇贵妃的凤栩宫吃午食去了。 大皇子只好又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求见。 听说是大皇子来了,四皇子先就跑出来,看见大皇子气宇轩昂的站在门口,四皇子仰慕地抬头看着大皇子,嘴边留下一滴晶亮的口水。 大皇子看着愕然,忍不住掏出帕子,弯下腰给四皇子擦嘴,轻声问他:“又想吃什么了?——当着人的面都能留口水下来。我们范家的男人,哪有你这样贪吃的?!” 四皇子看着大皇子笑,等大皇子给他擦完嘴,才伸出手对大皇子道:“大哥,抱!” 大皇子瞪着四皇子,似乎在责怪他竟敢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四皇子却嫌皮赖脸地凑了上来,抱住了大皇子的腿,一张白胖的小脸看着大皇子笑,跟个小弥勒佛一样。 大皇子只想仰天长叹,却还是敌不过四皇子实力强大的“星星眼”攻势,弯腰将四皇子抱了起来。 四皇子陡然觉得自己长高了许多,在大皇子怀里左顾右盼,十分得意。 凤栩宫的宫女过来传了大皇子进去。 宏宣帝和皇贵妃看见大皇子抱着四皇子进来,都愣了。 皇贵妃赶紧起身对大皇子道:“真是不好意思,麻烦大皇子了。”又对四皇子道:“小四,你还不赶紧下来?你父皇有要紧话要跟你大哥说,你过来跟母妃去旁边殿里吃南瓜糯米糍好不好?”用四皇子最爱的南瓜糯米糍**四皇子。 四皇子果然十分为难。他是最爱吃南瓜糯米糍,可是被大哥抱着的机会,四皇子真心觉得,估计也就这么一次罢了,死死地巴住了大皇子的脖子不放手。 皇贵妃很是尴尬,正要出声训斥四皇子。 宏宣帝已经发了话,对皇贵妃道:“你先下去吧。留他们哥儿俩在这里陪朕说说话。” 四皇子一听,更是高兴,连连点头,又不放心那边的南瓜糯米糍,追着皇贵妃的背影叫道:“母妃,给我留着南瓜糯米糍啊!” 皇贵妃头也不回地道:“晚了,母妃要把所有的南瓜糯米糍都吃掉!” 四皇子泫然欲泣,抱着大皇子的脖子越发紧了。 大皇子拍了拍四皇子肉墩墩的脊背,坐到了宏宣帝对面的炕上,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宏宣帝伸手阻止了大皇子说话,道:“朕知道,你想去东南道。” 大皇子点点头,又道:“儿臣想督办粮草。” 宏宣帝有些意外,问大皇子:“谁给你出得主意?” 大皇子倔强地回道:“父皇别管是谁出得主意,只看这主意是不是妥当。” 第五十五章 清理门户 下 (五月粉红600+) 宏宣帝也正愁督办粮草的人选。他不能给简飞扬调边军过去,已经够对不起他了,若是在粮草上面还出了问题,就是把简飞扬往死里推。于情于理,宏宣帝都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皇子自动请缨,倒是让宏宣帝越想越觉得可行。 其一,以大皇子的为人和身份,当然用不着同下面的小吏一样汲汲营营,妄图从粮草中克扣银两,中饱私囊。 其二,有大皇子督办,下面的各层官员都不敢怠慢,各种东西备办起来都要顺畅快捷得多。 这其三吗,倒是正好可以让宏宣帝看看,大皇子有没有交结朝臣之心,而朝臣又有没有攀附之心。 可以一举三得。 宏宣帝考虑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好,我把你的想法,给文渊阁的阁臣议一议。若是他们也认可,就将此事交给你办。”宏宣帝初步答应了大皇子的请求。 大皇子大喜,赶紧放了四皇子在炕上,跪下给宏宣帝行了大礼,拱手道:“儿臣定当不负父皇的恩典,尽心办差!” 四皇子也跟着哧溜下来,跪到大皇子身边,学着大皇子的样子,奶声奶气地鹦鹉学舌:“儿臣定当不负父皇的恩典,尽心………………嗯……尽心…………”说不下去了。 宏宣帝挥手让大皇子起身,却逗着跪在地上的四皇子道:“尽心做什么?嗯?” 四皇子一急,道:“尽心吃饭!”逗得宏宣帝和大皇子都莞尔。 过了一天,文渊阁议定此事,便将督办东南道台州府府兵粮草的事情,交给了大皇子全权负责,宁远侯楚华谨从旁协助。 简飞扬在东南道台州府知道了这一次的粮草督运官乃是大皇子,忙回到自己屋里…将那个从蒋姑姑那里夺回来的玉玺翻出来细看。 他手里有一幅圣上的圣旨,盖了玉玺,同自己手上的这个玉玺,似乎是同样的字迹。 简飞扬拿来比较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心里便有了计较。 他将玉玺藏好,出去兵器房里寻了个大斧头回来,将自己关在屋里面,拿着大斧头,将那玉玺砸成了玉粉状的碎末。 简飞扬想得很简单。他当时将玉玺从那人身边拿走,就是不想让真假玉玺之事公诸天下。不过他虽拿走了玉玺…却是绝对不会带着玉玺回京城的。听说大皇子又要来台州府,这个玉玺更是留不得了。 更何况,若是这玉玺是真的,以后让宏宣帝知道,他简飞扬晓得了宏宣帝的这个秘密,就算他有献宝之功,宏宣帝也是不会容得下他活下去的。所以毁掉真的玉玺,那么养心殿里的那个假玉玺…便成了真的玉玺,也不会有人再拿着玉玺作怪。 若是这玉玺是假的,那还有什么话说?砸碎了更好。 看着桌上的一层闪着虹光的玉石碎末…简飞扬嘴角微勾,心里完全踏实下来。 不久之后,大皇子带着第一批粮草来到台州府。台州府的府兵,同承安府的倭贼正式开始了拉锯战。 楚华谨这边过了六十天,一直等不到单先生的信,急得到处寻单先生的小厮。 那名纟缇骑女番子偷偷来见贺宁馨,问她该怎么办。 贺宁馨的心思完全放在简飞扬那边,哪里管得着楚华谨的破事,便嘱咐那名女番子,先去外地过一阵子…等贺宁馨闲了,再来整治楚华谨不提。 楚华谨无法,只好去了东南道的台州府,帮着大皇子办差。 时光飞快,东南道承安府那边的战事拉锯之中,大齐朝迎来了宏宣十年的除夕。 贺宁馨一直心情郁郁…这个除夕,镇国公府的人都十分沉闷。简飞振和卢珍娴还好,来年夏天,他们就能成亲了。简飞怡的亲事也定了,等简飞振成亲,就是简飞怡。只是看见大嫂形单影只,他们都不知该如何劝她,只好绞尽脑汁,搜罗了些笑话来哄贺宁馨开心。 贺宁馨勉强跟着笑了笑,便去后面的小佛堂里上香去了。 她以前从来不信这些,如今却第一次乱了方寸,除了求神拜佛,她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许是她的虔诚感动了上天,刚吃完年夜饭,从安郡王府里来了一个侍女,给贺宁馨送了一封信,说是安郡王妃特意送来的。 贺宁馨本来以为是安郡王府请吃年饭的单子,谁知展开一看,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桌上的人看见贺宁馨这幅样子,纷纷问道:“大嫂,何事?” 贺宁馨想忍住笑,可是嘴角就是不受控制的越翘越高,同刚才郁闷愁苦的小妇人判若两人。 卢珍娴和简飞怡互看一眼,都抿了嘴笑,凑到贺宁馨跟前问她:“大嫂,快说嘛!” 可是这事真的是机密中的机密,也就是宏宣帝看在简飞扬份上,才对贺宁馨网开一面,提前告诉她,宽她的心而已。——她自己知道就行了,却是不能告诉旁人。 想到此,贺宁馨郑重地将信纸收到怀里,对桌上的人道:“我真不能说。不过是好事,你们的大哥,再过三个月就要回来了!”说得如此笃定,倒是让桌上的人面面相觑,以为大嫂想大哥,想得都得了臆症了。大哥在东南道台州府同倭人交战,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贺宁馨没有说得是,安郡王妃给她的信里,对她言道,宋良玉要带着海船从外洋回来了。她除了带回了两大船外洋的火枪火炮,还有三艘外洋的钢铁战舰。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可以从海上登陆,同陆地上的简飞扬带领的府兵前后夹击,攻破承安府,将倭人歼灭在陆地上。 宋良玉的信早早地送到了,她带的船队,却要二月份左右才能到大齐朝的海域。 安郡王已经用了缇骑的联络方法,给宋良玉和简飞扬分别传了信过去…让他们互相配合,力求在三月份,海上风浪平息的时候,联合作战。 贺宁馨对简飞扬和宋良玉都很有信心。 到了三月…果然东南道台州府传来大捷的喜报,胶结了五个月之久的承安府之战,终于以大齐朝的全面胜利而告终。这一次,简飞扬固然立了大功,宋良玉却也是奇兵突起,不仅带回来各样新式火枪火炮,而且带回来数个匠人和战舰。 承安府大捷之后…宏宣帝正式组建了大齐朝的海防边军,辖东南道一带,封了宋良玉做第一个东南将军,且是大齐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将军。 三月杨花盛开的时候,简飞扬同大皇子、宁远侯楚华谨,和新封的东南将军宋良玉,一起回到了京城受赏。 简飞扬急匆匆地回到自己府里,去见贺宁馨不提。 楚华谨回到宁远侯府…先到外院去放下手上的东西,又去问门子,有没有单先生…或是他小厮的消息。 门子忙道没有。 楚华谨不知单先生到底出了何事,只好讪讪地回了内院。 此时宁远侯府内院的慈宁院里,正乱成一锅粥。 宁远侯世子楚谦益不知是不是杨花粉过敏的症状又复发了,一大早起来,发现全身起了拳头大的红疙瘩,在**翻滚,痒的难以忍受。那些红疙瘩一挠,就流出黄水,十分渗人的样子。 楚谦益的贴身妈妈周妈妈和另外一个婆子一起,在**按着楚谦益的双手…不让他继续挠下去。 楚谦益痒的不行,又被两个妈妈按住了双手,只好将双腿在床榻上蹭来蹭去,以减缓那种钻心的骚痒。 裴舒芬如今已经怀了七个月的身孕,除了微有下红以外,一切正常。请得产婆和大夫都说是男胎…裴舒芬当然更是欣喜异常。 她一大早起来,本来是收拾好了,等着楚华谨回府的。 听了慈宁院的婆子来报,说楚谦益全身痒的起了红疙瘩,让夫人过去看一看。 要是以前,裴舒芬根本懒得过去。不过今日楚华谨要回来,她存心要在他面前卖个好,便扶着两个丫鬟的手,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去了慈宁院里面楚谦益的屋子里。 看见楚谦益浑身红疹,在**翻滚的样子,裴舒芬叹了口气,站在离楚谦益的床铺略远一些的位置,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啦?不是杨花粉过敏的毛病早就好了吗?怎会这样?”又如有所指的问柳梦寒:“是不是柳太姨娘栽得杨树出了问题?” 柳梦寒像是很恼怒的样子,拉了裴舒芬的手,走到楚谦益床边,指着正在翻滚的楚谦益道:“你看看,这可是杨花粉过敏的样子?” 裴舒芬探头看了一眼,拿帕子掩着嘴道:“我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柳梦寒突然在裴舒芬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裴舒芬不由自主往楚谦益的床跟前踉跄一下。 楚谦益此时正痒的不行,两腿在**蹭已经不能让他解痒,便飞起一脚,要从两个妈妈手里挣出来。 裴舒芬刚刚在楚谦益床前直起身子,楚谦益的两腿抬起,一起重重地踢在了裴舒芬挺起的肚子上。 裴舒芬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楚谦谦转过头来,以为裴舒芬又要使坏,便又顺势推了裴舒芬一把,裴舒芬方才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刚从中澜院过来的楚华谨看见这一幕,不由怒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裴舒芬只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不断下坠,不由哀叫道:“侯爷!——快,快,孩子……” 屋里的人只看见地上慢慢有一摊血从裴舒芬的裙子下面氤了出来。 有经验的婆子赶紧过来扶起裴舒芬,对楚华谨道:“夫人怕是要早产了,还请侯爷让一让。” 楚华谨让开路,裴舒芬对着楚华谨叫,让他过去陪她。 楚华谨想过去,却被柳梦寒叫住,指着**也在翻滚嘶叫的楚谦益道:“侯爷看看世子,不知生了什么病。” 楚华谨过来看了一眼,皱眉道:“难道是杨花粉过敏的毛病又犯了?” 柳梦寒有些诧异的样子…喃喃地道:“不会吧?华瑜也有这毛病,但是今年他没有事啊。”说得是自己的儿子楚华瑜。 楚谦谦在旁边急得直哭,不知该怎么办。 好歹过了没多久,周妈妈让人拿着特殊的腰牌请了太医院的宋医正过来瞧病。 宋医正仔细诊了脉…又翻了翻了楚谦益的眼敛和身上,道:“不像是杨花粉过敏,倒像是痒痒粉。” 周妈妈愕然。痒痒粉这个东西,本是小孩子拿来恶作剧的,就是身上痒而已,并没有生命危险。她们看得楚谦益这样紧,忙着试毒…防过敏,却是没有防过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好在知道了症源,也好对症下药。 宋医正开了方子,让他们烧了水,将楚谦益放在加了药草的热水里浸浴。换了两次水,楚谦益就全好了,身上不痒,红疙瘩也都消退了。 楚华谨见楚谦益已经好了…对着他怒目而视,呵斥道:“你自己淘气也就算了,如今连累了继母…若是她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楚谦益默默地看着楚华谨怒气冲冲地出慈宁院,往中澜院里去了。 裴舒芬在那里正声嘶力竭的生孩子。里面四五个产婆和医女伺候着,似乎也不甚艰难。 楚华谨等了半夜,困的不行,回去方姨娘院子里歇息去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裴舒芬终于生下一个不到四斤的瘦弱男婴,浑身青紫,呼吸微弱。 稳婆狠狠地拍了那孩子屁股几下…那孩子才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稳婆将孩子放到了裴舒芬怀里。 慈宁院里,此时又是一阵忙乱,一群人如没头苍蝇一样乱跑,说太夫人过世了。 楚华谨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第二个嫡子…就听说他的娘过世了,忙飞跑过来,问柳梦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梦寒哭哭啼啼不肯说,后来还是柳梦寒身边的嬷嬷道,说是世子和乡君过来说了几句话,将太夫人气得厥了过去。等他们请了大夫过去,太夫人已经过世了。 楚华谨大怒,这样不孝的儿子和女儿,就当他从来没有生过! 楚华谨一阵风一样地回到外院,提笔给圣上写了一封奏折,言道自己的嫡子、嫡女顽劣不堪,不遵教诲,致使嫡母早产,祖母气亡,实乃大逆不道,请辞宁远侯世子和临安乡君的爵位。 宏宣帝见了楚华谨的折子,不过略思忖了几日,便准了奏。 楚谦益和楚谦谦世子和乡君之位被夺,一时在京城的高门里传得沸沸扬扬。 裴舒芬的儿子生下来就多病,都说是早产的缘故,又哭诉楚谦益和楚谦谦现在就容不得他们娘儿俩,以后他们要长大了,更是没有他们娘儿俩的活路。 楚华谨一边办着太夫人的丧事,一边又要应付裴舒芬的哭诉,疲于奔命。 楚谦益和楚谦谦硬着不肯认错,时时顶撞忤逆楚华谨,给他制造各种麻烦。 在裴舒芬和柳梦寒的不断怂恿之下,楚华谨的耐心终于用尽,写信给楚家的老族长,开祠堂正式将楚谦益和楚谦谦除族,将他们送回了裴家。 裴立省见宁远侯府终于走出了这一步,便也开了裴家祠堂,将裴舒芬正式除族。 从此,裴舒芬同裴家再无关联,也不认她生得孩子是裴家的外孙。 楚华谨对裴家的举动十分生气,本想去找裴立省理论,可是外面有人进来回说,单先生小厮来了,还带来了单先生的亲笔信。 感谢大家这一个月来的支持。寒某也到了极限。祝大家晚安。 第五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上 (慎入,含为盟主碧缕纱的灵宠缘加更) 简飞扬回到镇国公府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初初回到府里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瘦骨嶙峋,面目苍白的贺宁馨。 贺宁馨见到他,看见的也是一个黑瘦憔悴,满脸胡子的精壮汉子。 两个人看着对方,嘴里说着客气话,疏离的样子让贺宁馨的丫鬟婆子都在一旁看着着急,恨不得又去贺家将许夫人请过来打圆场。 好在很快简飞振、卢珍娴和简飞怡都相继赶来,热络地打着招呼,才将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那天晚上,简飞扬在净房里磨蹭了好久才回到内室。 贺宁馨盖着一床烟灰紫的厚棉被,在床的内侧,面朝里睡着,一动不动。 简飞扬悄悄地掀开被子,睡到了贺宁馨身边。 那一夜,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对方,隔着短短的距离,却像隔着天涯海角。 第二天一觉醒来,两人的隔膜才消退了许多。 看着贺宁馨尖尖的下颌,苍白的脸上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越发大了,眼里的光芒更是晦涩不明,简飞扬终于伸出双臂,将贺宁馨揽入怀里,一边抚摸着贺宁馨瘦削得凸了出来的肩胛骨,一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贺宁馨没有动容,静静地躺在简飞扬怀里,沉静得如同一潭古井自那之后,简飞扬便去寻了宋医正过来,逼着他给贺宁馨诊脉。在宋医正再三保证贺宁馨身体没有问题之后,简飞扬才又问他要了许多食补的方子,日日下厨,亲手给贺宁馨做补身的羹汤。 别说镇国公府的下人都惊得瞠目结舌,就算是简飞振、卢珍娴和简飞怡都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了。 看着简飞扬旁若无人地提了一个食盒从他们身边走过,大步昂扬地往致远阁里走去,简飞振、卢珍娴和简飞怡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迈动脚步,跟着简飞扬去了致远阁。 三人还没有走进致远阁上房的堂屋里面…就听见简飞扬的声音道:“宁馨,来,我做了鲜百合瘦肉炖海参,宋医正说…滋补的效果最好。” 又听见贺宁馨声音平平地道:“放那儿吧。你今儿已经拎了两个食盒过来了……” 屋外的三人听见大哥简飞扬吃憋,都捂了嘴笑,偷偷转身离去了,不去打搅远别重逢,正在小闹怡情的两个人。 简飞扬不以为意,依然坚持每天按照宋医正给的食补方子,变着法子给贺宁馨做滋补的羹汤。 贺宁馨刚开始懒得搭理他…晾了他几天后,见简飞扬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一点脾气都没有,贸着劲儿地继续下厨房,贺宁馨才给他一点面子,略微吃上几口。 又过了几天,宁远侯府那边大乱清理。说是宁远侯夫人早产,宁远侯太夫人气急身亡…宁远侯楚华谨一怒之下,请旨将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生的两个孩子身上的世子和乡君夺去,又将他们除了族。 简飞扬在外面听见这个消息…赶紧告诉贺宁馨知晓。 贺宁馨才双手合什地叫了一声“阿弥托佛”,几天来的冷若冰霜才如春日阳光下的冰雪一样,彻底消融了。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的样子,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笑着道:“还以为你会大怒呢。——你别担心,那两个孩子已经送回裴家去了。裴立省这个老狐狸一点亏也不吃,立马开了他们裴家的祠堂,一是将两个孩子改作了裴姓,加入了裴家的族谱。二是将裴家的出嫁女裴舒芬,除了族。” 裴家对裴舒芬的反击…倒是贺宁馨没有意料到的,忙问简飞扬:“这话听谁说的?” 简飞扬坐到醉翁椅上,翘起了二郎腿,笑嘻嘻地看着贺宁馨道:“裴太傅亲口对我说的。” 贺宁馨脸上红了一红,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了,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装作不在意地问简飞扬:“你的厨艺不错啊。——在哪里学的?” 简飞扬跟着走过来,坐到贺宁馨旁边的锦缎杌子,和贺宁馨一起看着她面前的镜子,道:“从军的时候学的。那时候想吃点什么好的,都要自己动手。不过我已经好多年没有下过厨了,如今试了一试,倒也宝刀未老。” 镜子里面,贺宁馨的脸颊已经圆润饱满起来,褪却了之前的婴儿肥,只看见五官的轮廓越发清晰动人。 简飞扬看得痴了。 贺宁馨在镜子里瞥见简飞扬的样子,抿嘴笑了笑,转头对他道:“我想吃火腿鸡茸海参。” 简飞扬一迭声地道:“我这就去做……”起身往厨房那边快跑过去,步子格外轻快。 贺宁馨等简飞扬走了,才收了笑容,走到里屋,拿出了单先生写得那封信,又取了支笔,把日期填了上去。 将信封入信封里,贺宁馨使人去叫了那位缇骑的女番子过来,将信交给她,笑着道:“过几天,交到宁远侯楚华谨手里。上次有事耽搁了,此时倒是更好。”又将单先生留下的一把扇子递给女番子,道:“把这个也给宁远侯,就说是单先生给他留下的念想。” 那女番子会意,便又换了小厮的打扮,去给宁远侯楚华谨送信。 贺宁馨从那女番子那里得知,宁远侯楚华谨看了信之后,面如死灰,死活不信。后来那女番子悄悄跟踪他,见他去了辉国公府,寻宋医正去了。 虽然宁远侯府里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贺宁馨却知道,此时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而已。 宁远侯府里正办着太夫人的丧事,而宁远侯夫人新生的嫡子,当然连满月礼都没有办。大家倒也没有想到别处去。 这一个多月来,贺宁馨的身子好得飞快,面色很快就红润起来。 如今正是五月春暖花开的时节,这天简飞扬回到镇国公府里,对贺宁馨道:“我从安郡王手上买了个庄子过来,在西山东面的山腰里。树木参天,花草繁多…有林间小道可以跑马巡猎,还有一眼小小的温泉。我问过宋医正,说泡温泉,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贺宁馨偏着头想了想…现在楚谦益和楚谦谦已经脱离了宁远侯府,而楚华谨和裴舒芬那边,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们隐忍未发,也正是轻闲的时候,正好出去住一阵子,散散心…便问简飞扬就我们两人去,还是府里头的人都去。——若是都去,早些跟他们说了,去收拾收拾东西。” 简飞扬有些不自然地道:“……是新庄子,我们先去试住试住,好不好?”眼睛都不敢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明知府里头最近并没有大额的支出,不知道简飞扬是怎样从安郡王那里“买”的庄子,也不拆穿他…笑着道:“就算只有我们俩去,也得跟他们说一声才是。”终于松了口。 简飞扬大喜,忙道:“你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就行了…我去跟他们说去。”竟像一刻也等不及的样子。 贺宁馨想起简飞扬回来这一个多月,见自己瘦成那样,碰都舍不得碰自己一下,只是四处寻医问药,为自己补身,心里的那个结慢慢地松了一些。 简飞扬到底是军中出身,很快就雷厉风行地搞定了简飞振他们几个,回来问贺宁馨:“都收拾好了吗?” 贺宁馨叫了扶风和扶柳收拾包袱,自己在一旁看着,对简飞扬道:“真的现在就走?” 这个时辰正好赶得及出城门。等到了西山…大概.就是黄昏日落时分了。 简飞扬点头,仲手从扶风手里取过包袱,负在背上,道:“今儿过去吃晚饭,明日一大早我带你去看日出。” 贺宁馨从来没有见过简飞扬这样好的兴致,心里一片柔软…柔声道:“好,都依你。” 两人便携手往二门里去了。 扶风留在府里,扶柳跟着出去。她也背了一个小包袱,带着四个婆子和一个厨娘,跟着出去了。 镇国公府的大车走得很快。 他们一行人到达西山脚下的时候,太阳还在西边将落未落。 上山的路应该是有人打扫过了,露出底下的青石板子路。 贺宁馨抬头看了看那蜿蜒入云的山间小路,眉头微微地蹙了蹙。 简飞扬没有错过贺宁馨脸上神情的变化,笑了笑,走到贺宁馨身前,蹲下身子道:“来,我背你。” 贺宁馨瞥了一眼身旁的丫鬟和婆子,有些不好意思。 扶柳赶紧笑嘻嘻地道:“国公爷、夫人,你们走这条路,我们走那边的小路好了。”说着,挤眉弄眼地带着下人去了另一头林荫小路简飞扬回头看着贺宁馨,笑道:“这下你不害羞了吧?” 贺宁馨啐了他一口,轻轻伏在了他背上。 简飞扬双手托住贺宁馨的身子,站了起来,觉得自己如背着一片羽毛那样轻,忍不住道:“你怎么还是那么瘦?” 贺宁馨恨得拿手掐简飞扬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就想让我胖!”简飞扬的肩膀如铁一样,贺宁馨柔嫩的手指根本掐不起来。 简飞扬嘴角上弯的弧度越来越深,便背着贺宁馨,慢慢地往山上走落日西沉,林间的光线黯淡下来。 简飞扬沉稳的步子走在山间台阶上,一点都不颠簸,比坐轿子舒服多了。 贺宁馨伏在他背上,双臂渐渐合拢过去,轻轻抱住了简飞扬的脖子,又将头靠在简飞扬的右脸颊旁边,吐气如兰,如拂动着一片羽毛一样,在简飞扬的心上飘过来,又拂过去。 这一段山路本来崎岖又漫长,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却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半山腰上那个掩映在绿树繁花丛中的庄园门前。 简飞扬将贺宁馨从背上放下来,伸手牵了她的手,一起进了庄子的大门。 里面除了两人刚刚从镇国公府带来的丫鬟婆子,还有以前就在这庄子里伺候的管事婆子。 贺宁馨看见一进大门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一顶蓝紫色的细绒布轿子,便知道是给自己坐的,对简飞扬笑道:“国公爷真是想得周到。” 简飞扬笑着不说话,牵了贺宁馨的手,亲自将她送进了轿子里面…领着轿子进了庄子里面的内院。 两人到了内院,都有些累了,用了些山野里面的野鸡崽子汤,和松菌熬的菌油拌得鱼面…又去泡了泡温泉,便歇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贺宁馨便被简飞扬唤醒,对她道:“起来,我们去看日出。” 西山日出,也是京城的一大景色。不过普通百姓到不了这一边的山上,所以最好的景色…普通人是瞧不见的。 贺宁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忍心坏了简飞扬的兴致,便匆匆跟着起身。 因为简飞扬说是要带她一起骑马过去,贺宁馨便挑了身蜜合色织金绸料小袄,下面系了条石青色大摆棉裙,脚下换上掐云羊皮小靴子,随便用了点早饭,就跟着简飞扬出去了。 来到庄子外面…贺宁馨看见只有一匹枣红色的大宛马系在门口的袢马石上,奇怪地问道:“我的马呢?” 简飞扬笑着走过来,一手抱了贺宁馨的腰…将她举起来,放到马上,自己又翻身上了马,坐在贺宁馨身后,道:“有我就行了。 不用那么多马。”说着,在马屁股上挥了一鞭,那马便熟门熟路地拣了平顺一些的林间小道,往山顶走去。 五月里清晨的山上,还有些冷。 贺宁馨缩了缩脖子,想着忘了披件薄氅出来。 简飞扬感觉到贺宁馨的瑟缩…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离贺宁馨的身子越来越近。 贺宁馨正觉得冷,身后一个热乎乎的身子靠了过来,她本能地也往后凑了凑,正好坐进简飞扬的怀里。 简飞扬将缰绳放入马鞍一旁的口袋里,伸手将身上的大氅往前拉了拉…将贺宁馨严严实实裹在了自己胸前。 贺宁馨满足地叹了口气,往后靠在简飞扬胸上。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让贺宁馨有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简飞扬的胳膊越来越紧,将贺宁馨搂入了怀里,低头在贺宁馨耳边轻声道:“………………馨儿,我好想你……”一边说,一只手已经不受控制地钻入了贺宁馨蜜合色贴身小袄里面,在她的腰间蹭了蹭,便慢慢往上移动过去,握住贺宁馨右面的丰盈,带着一股蛮力揉捏起来。 养了一个多月,贺宁馨的身子柔润了许多。 丰满的乳肉从简飞扬的手指间溢了出来,想要整个包裹起来,却总是顾此失彼,无法一手掌握。 简飞扬索性放弃那圆翘软糯的底部,拿着带有薄茧的手掌心开始快速地磨蹭顶端最柔嫩的樱桃,直到一边的樱桃硬的如同小石子一样开这一边,往另一边揉了上去。 贺宁馨整个人都摊在简飞扬的臂弯,半张的小嘴红润丰满,像是在诱人品尝一样,简飞扬鬼使神差地俯下头去,吻上了贺宁馨的唇,重重地,带着许久不曾发泄的力度吮吸,舔拭。又用舌头翘开贺宁馨的唇,伸入她的小嘴里面,卷了她的香舌过来缠弄不已。 贺宁馨气喘吁吁,用力将简飞扬的头推开,道:“这是在外面……” 简飞扬不理她,用力将头又埋了下来,抓着她胸乳的手越发用力起来,喃喃地道:“没事,这边没有别人,就只有我们一个院子……………”一边说,一只手已经从贺宁馨的腰上滑下去,伸入她的裙子底部,拨开了她短短的亵裤,盖在她的芳草萋萋之地。 贺宁馨羞得赶紧去推简飞扬不安分的大手,却被简飞扬腾出手来,将她的两手握在一起,不许她躲来躲去。 贺宁馨头一次意识到,简飞扬是个多么强壮有力的男人。在他的掌控之下,她动弹不得,只如砧板的一尾鱼,离开了水,无处可退。 简飞扬的大手按在那里,前后大力磨蹭了几下,就又伸了一只手指头进去,拨开外面的花瓣,往里探寻着藏在里面的花蕊。有时候在里面来回搜寻,有时候又在外面拨来探去,像是在寻找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一样。等到花瓣上头那颗颤巍巍的珍珠探出头来,简飞扬的大拇指按上去,一下一下地按压揉弄起来贺宁馨压抑不住的叫了一声,一股花蜜从甬道里倾泻而出。 此时简飞扬自己也硬得和铁一样,不管不顾地将贺宁馨裙子掀开,右手探出将她的亵裤撕了下来,塞到一旁马鞍的袋子里。自己松了自己的裤带,举起贺宁馨的身子,将热气腾腾的尘柄对准了贺宁馨的溪谷,硬硬地顶弄进去。 贺宁馨刚刚泻了身,正是将软未软的时候,就这样直直地被简飞扬弄了进去底下的甬道里更是一阵急绞,差点就让简飞扬当场发作出来。 简飞扬急忙将贺宁馨的身子往上提起,把自己的尘柄抽了半截出来,才稍微缓解了一下刚才那股销魂噬骨的酥软。 等贺宁馨那一阵劲儿过去了,简飞扬才将她放了下来,往自己的尘柄上坐了下去。硕大的顶端抵住了里面的娇嫩,舒爽已极,却不能再进一步。简飞扬一急用力往上一顶,便连根尽入,顶部似乎被一个柔软的肉圈箍住里面逐渐油嫩起来。再往里探,似乎寻到了最里面若隐若现的花心,便大力旋转磨蹭起来。 贺宁馨冷不防被简飞扬碰到那里,浑身觉得似酸又痒,有心想离了他,身子又挨不住,软成了一团泥,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简飞扬便知道是那里了,抵住了使劲地弄,尽用那花心来挨自己的狠捣。 贺宁馨挨不过扭了腰要往旁边躲闪,却被简飞扬大力箍住。每挣一次,就像自己自发撞上去一样,反而让简飞扬更增兴味,在她耳边喘着气道:“……再扭一扭,同先一样。”将她的腰两侧箍出了两道红红的手指印。 他们身下的大宛马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正好前面路过一条窄窄的小溪,那马腾身跃起的时候,正好将简飞扬坚硬的尘柄撞入贺宁馨柔软的甬道里,激烈的撞击让两人都闷哼了一声。 简飞扬索性从后面抱住贺宁馨的**,托着她的身子,在自己双腿间上上下下的套弄,配合着大宛马高低起伏的步子。每次跃起,都迅速地抽离彼此,每次下落,又重重地撞击进去。 大宛马的奔跑颠簸抖动带着尘柄在里面磨擦得更加激烈,简飞扬又伸出手去,摸到两人接合在一起的地方,曲了食指,对准那露出头的小小珍珠用力一弹。贺宁馨一个哆嗦,甬道里面急速收缩起来,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迅猛,绞得简飞扬立时就发作出来。 两人有大半年没有在一起过,这一次支持了这么久,已经很是难得了。 四围林间还是一片黑暗,偶尔还有一两声鹧鸪的声音,更添寂静。 贺宁馨歇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简飞扬道:“………………不要再放在里面了,快拔出来吧。” 简飞扬动了动,将自己往里面堵得更紧一些,在贺宁馨耳边笑道:“多放一会儿,咱们还要生儿子呢!” 贺宁馨脸上飞起一片红云,却不再挣扎,顺从地靠在了简飞扬怀里,软绵绵的身子,让简飞扬又幼了火,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体己话。 贺宁馨听了半天,懒洋洋地道:“你别油嘴滑舌的。你出去这么久,又是跟着那些人日夜在一处,我可不信你没有过………………” 简飞扬一听就急了,对贺宁馨赌咒发誓道:“若是有跟别人过,叫我这辈子没儿子!” 贺宁馨忙回身堵了他的嘴,嗔道:“没有就没有,别拿儿子赌咒发誓。”又故意道:“若是生女儿呢?” 简飞扬放了心,将贺宁馨往身上紧了紧,道:“不管儿子,还是女儿,只要是我们的孩儿,都好。” 说话间,底下似乎又硬了起来。 贺宁馨有些无奈,低声对简飞扬道:“你忍一忍。这个样子,怀不上的……” 两更合一了。非常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尤其是大家的保底粉红票,更是格外珍贵。 晚上八点有五月最后一次粉红单章答谢。 第五十七章 小别胜新婚 下 (慎入,含为盟主碧缕纱的灵宠缘加更)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说得有道理,可是又舍不得那处温暖娇嫩的所在,磨蹭半天,才拔了出来,从一旁的鞍袋里抽出帕子来,给两人细细地擦拭了,又给贺宁馨整好上身的贴身小袄。 贺宁馨看着被简飞扬撕坏的亵裤,白了他一眼,嗔道:“再这样,咱们就回府去。 简飞扬笑得十分餍足,也不顾贺宁馨的白眼,将她搂在怀里,用大氅盖得严严实实地,策马往山顶奔去。 刚刚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转了个弯,天边突然现出一丝鱼肚白,黝黑的天幕如同被撕开了一条口子,被阻挡的光明倾泻下来,将林间山顶照得逐渐清晰起来。 他们俩终于在日出之前来到西山顶上,望着东面的天际那里云蒸霞蔚,红云翻滚,一轮红日陡然跃出了地平线,从东方冉冉升起。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层层云雾落在山顶,照在两人头上身上,像是给他们镶上金边一样。 贺宁馨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番美景,心下暗叹,这样的景致,自己以前从来就没有注意过。 简飞扬坐在贺宁馨身后,静静地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看完日出,两人共骑一马,往山腰里的庄园走去。 简飞扬低了头,看见贺宁馨脸上润白中透着粉嫩,如上好的凝脂一样,嘴角微勾,低声问她:“你做什么前一阵子都不理我?” 贺宁馨气结。敢情自己生了这么大的气,人家还以为自己在使小性子,闹别扭! 简飞扬察觉到贺宁馨的心情霎时低沉下去,有些不知所措,喃喃地问她:“………………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心里惴惴不安,不敢想是不是那个自己最害怕的原因。 贺宁馨窒了窒,打算不再拐弯抹角。既然他根本就没想过他有什么错,她自己就算是怄死了他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想到此,贺宁馨不打算跟他兜圈子回身仰头看着简飞扬道:“你为圣上赴死,可置我于何地?” 原来真的是为了这件事。 简飞扬心里有一丝心虚,可是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抿了抿嘴低声道:“我们简家人,忠君为国乃是本份。” 贺宁馨叹了口气,往后靠了靠,偎在简飞扬怀里,跟他仔细讲道理:“我不是不许你忠君为国。我不是那等目光短浅的无知妇人,我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只是不高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擅自做了决定。”贺宁馨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知情权。 凡事有商有量,互相扶持,相互体谅,才是夫妻之间的长久之道。 简飞扬诧异地挑高了眉毛,有些疑惑地问贺宁馨:“真是这样?”不是埋怨他看重国事高于看重她? 贺宁馨横了简飞扬一眼,轻哼一声,道:“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我跟你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一定要事先跟我说清楚。—就算是你要赴死,也要先跟我打个招呼。” “为何要跟你打招呼?——跟你事先说了,你哪里肯同意…………”简飞扬嘟哝起来。 贺宁馨侧头扬眉,看着简飞扬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我夫君,就是我的人。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无论谁想打你的主意,都要问我答不答应!” 简飞扬心里的感觉十分奇异像是第一次认识贺宁馨一样。每一次,她都会给他一种新的感动,新的欣喜。 “如果我真的要赴死,你也舍得?”简飞扬有些紧张地盯着贺宁馨,不知她要如何回答。 贺宁馨轻声笑了,两手将简飞扬的胳膊拢在胸前低声道:“我若是同意你去赴死,一定是我们一起。” 还是上次说的,一起生,一起死,不是说着玩的。 简飞扬低了头,将下巴搁在贺宁馨的肩膀上。一边的脸颊蹭在贺宁馨柔软的发丝上,一阵酥痒从脸颊直透他到心底。 两人再没有说话,默默地骑在马上,回到半山腰的庄园里。 大清早就出去跑了一圈,又折腾了一遍,贺宁馨身上有些懒洋洋简飞扬命人端了早饭进来,与贺宁馨同吃。 贺宁馨本来没有胃口,可是看见那小米辣椒拌得橡子豆腐,配着黄澄澄的小米粥,白生生的肉馒头,还有红艳艳的泡酸萝卜,不由胃口大开,连喝了两碗小米粥,让一旁服侍的扶柳眉开眼笑,连声对简飞扬道:“国公爷,以后多带夫人过来住,我们这些做下人,就不愁夫人吃不下饭了。” “夫人吃不下饭?”简飞扬心下难受,明白了自己刚回来的时候,贺宁馨怎么那么瘦。 贺宁馨忙把话岔开,问简飞扬:“还有一个肉馒头,你都吃了吧。也好让他们收拾了下去。我身上乏,想去泡一泡那屋里的温泉。” 这庄子里的正房位置选得很好,旁边的净房里面,有一眼小小的温泉,被人拿上好的汉白玉砌了沐浴的池子,都不用另外烧水。 简飞扬也想泡一泡,便同贺宁馨一起进去,泡了温泉浴,又一同出来,回**睡了个回笼觉。 等两人再次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日暮时分。 贺宁馨对简飞扬笑道:“都是你,早上拉我去看日出,其实耽误了一天的功夫。”睡得好了,精神奕奕,看着简飞扬的两只眼睛似乎能滴得下水来。 简飞扬笑了笑,带着她一起去吃晚饭。饭后又在庄子的后园里走了走,看了看庄子里面的花儿匠种得奇花异草。 等掌灯了,便带着贺宁馨回去了。 扶柳带着小丫鬟过来给简飞扬和贺宁馨请过安,贺宁馨便让她们下去了。简飞扬回来了,贺宁馨的外间便不用人值夜。 等下人们都各自回房了,贺宁馨也从净房里洗漱出来,坐在梳妆台前卸下钗环,又将长发打散,自己拿了玉梳,慢慢地梳理头发。 简飞扬从净房里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一身白色的中衣,看着贺宁馨笑,道:“过来,我带你看样东西。”将千工拔步床旁边的一个一人多高的屏风往旁边掀了掀露出一个紫檀木的多宝格镶嵌在墙壁里面,同整间屋子融为一体。 贺宁馨有些奇怪,起身走过来看了看,道:“不过是个多宝格,又不是没有见过?”斜睨了简飞扬一眼,似乎在说他有些大惊小怪。 简飞扬摸了摸鼻子迅速地左右扫了一眼,见的的确确是没有外人在一旁了,才仲出手去,将多宝格上面的一个青花瓷的花瓶底座转了转,只听见咯噔一声,那多宝格慢慢移动起来,往里凹陷进去,露出了里面的一个房间。 原来这多宝格是一扇隐蔽的门。 贺宁馨小嘴微张看着对面出现的一间屋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看了简飞扬一眼,见他脸上已经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看着她的眼神,就同以往同她欢好时一样,有种不知餍足的狂劲儿。 贺宁馨转身就要走,却被简飞扬拦腰抱住,往那间打开的小屋里拖简飞扬的力气哪里是贺宁馨能比的,没两下就将贺宁馨抱起横在肩上,扛进了小屋里面。 贺宁馨大惊,问简飞扬:“你要做什么?小心我要叫人了!” 简飞扬一声不吭,将她扛进了屋子里面,又回手在墙边摸索了几下。那多宝格便缓缓移动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严丝合缝,一点都看不出里面有一间屋子。 贺宁馨双腿在简飞扬背上扑腾了半天,简飞扬才放了她下来,却把她扔在一个形状奇特的躺椅上。 贺宁馨从躺椅中抬起头,四下看了看,便立时红了脸啐了简飞扬一口,道:“哪里准备得这间**1室1艳屋?!” 简飞扬含笑,不发一言地走过来,将正东张西望的贺宁馨双脚抬起,架在两旁扶手上面的凹槽里面。简飞扬按了扶手旁边的一个机关,那凹槽里面突然仲出一个铁环,将贺宁馨的两只穿着藕荷色绣花鞋的小脚固定住。 贺宁馨吃了一惊,发现自己的两腿已经被这样分得开开地,架在躺椅两旁的扶手上,忙嗔怪道:“你又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简飞扬仍然不说话,过去将贺宁馨的中衣掀开,露出了里面如新剥荔枝一样莹润鲜活的胴体。 高耸的胸前,两颗粉色的小乳尖已经慢慢挺立了起来。平滑柔顺的小腹下面,是给了他无上感受的甜蜜之处。 贺宁馨觉得羞怯,拿手臂一手捂在胸前,一手捂了下面,却更增**。 简飞扬的喘息逐渐粗重起来,看着贺宁馨的身子,慢慢褪去了自己的衣裳。 一具古铜色厚实坚硬的男子身体逐渐**在贺宁馨面前。宽阔的肩膀,结实的手臂,紧绷的腹部,一个倒三角的身形完1美的呈现在贺宁馨面前。 贺宁馨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男子健康强壮的身体,也能有这样的吸引力,看着简飞扬的目光中也带了些许的痴迷。 看着贺宁馨的目光,简飞扬心里更是舒畅,低声道:“别害怕。我是你的人,我想你跟我一样快活。” 说着,简飞扬俯下身子,一边含了贺宁馨的唇舌亲吻起来,一边开动了躺椅上的机关。 贺宁馨突然发现,身下的躺椅上上下下的移动了起来。 被半绑在躺椅上的贺宁馨,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躺椅的起伏,而上下动作起来。胸前一对鸽乳被甩得似要飞起来一样动人。 简飞扬看得呆了,底下的尘柄也直直地挺立起来,忙站到躺椅近前,将身子挤到贺宁馨的两腿之间,一手揉胸,一手抚弄她的膏腴之贺宁馨脸上娇艳得如三月春花绽放,底下一阵喷湿,低声呻吟了起来。 简飞扬见她这么快就湿了,欣喜异常,忙弯腰沉身,用力挤了进去。那里如上好的丝绸,抹了层层的花蜜,自发蠕动吮吸起来。 底下的椅子越发动得急了,每一次将贺宁馨抬起来的时候简飞扬便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她自动撞上来。等椅子往下沉的时候,简飞扬又追了过去,大力**起来。 贺宁馨的双腿被固定住只觉得被简飞扬研磨得十分恼人。一股钻心的痒从蜜处散发到全身,集中到两脚的脚尖之处,像要喷薄而出,却又被什么阻碍了一样,迟迟不得出路,不由得将一双小脚伸得笔直,连脚趾头都崩得紧紧的。 简飞扬所有的感觉似乎都集中在那和贺宁馨接触的地方。除了那里他感觉不到任何别的东西。只有那里,是活的。只有那里,有着跳动的生命。他深入,她退缩。他拔出,她追击。抵住那处膏腴之地,他只想往里,往里,再往里…… 里面的柔软似乎无穷无尽每次他以为抵到尽头了,再用一用力,却能再深入一层。 他的尘柄似铁一仲进去便将那里的皱褶一处处熨平。等他抽出来的时候,那里的皱褶又顽皮地恢复了原状,似乎他从来就不曾去过,一切的美好不过是一场梦一样。 简飞扬有些恼了。这个世上,还没有他攻不破的城池! 将躺椅的机关阖上,又将那凹槽的铁环松开,贺宁馨的双腿被解了下来。还没等她松一口气,简飞扬已经抱着她的双腿,往她的胸前死死压了过去,将她的人对折了起来只露出了底下嫣红的蜜处。 男人的两眼发红,双手绕过女人白嫩的双腿,紧紧握住她动荡不休的鸽乳,将自己的坚硬用力地捅进女人最隐秘的溪谷里面,直上直下地大力挞伐起来。 女人牢牢地被禁锢在男人身下,柔软地如一池春水顺着他的长提猛送,研磨捣弄,只得腰肢款摆,颤栗不休。 他生,她就生。他死,她也死。 这一番战况着实持久,女人支持不住了,不知求了几次,男人才抱住女人,顶住里面最深处的花心,发作了出来。 躺椅很是宽大,男人便顺势躺在了女人身旁,将她侧身抱起来,一边抚慰着浑身颤抖的女人,一边亲吻着她的额头、发尖、眉毛、眼敛,最后顺着鼻子,一直亲到她的小嘴上。 贺宁馨懒洋洋地躺着,微微撅着唇,任简飞扬亲吻。每吻一下,都觉得身上的颤栗跟着平复一分。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贺宁馨已经恢复过来,两眼又灵动地满屋里看着。 屋子的正中央,有一个秋千从屋梁上挂了下来。秋千上用上好的红丝绒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十分厚实舒服的样子。下面的坐板很是长大宽厚,似乎能同时坐两个人。 屋子的南墙下面,有一张小小的填漆床,上面搭着一床秋香色的被子。仔细一看,**的栏板上都画着各式图形的春1宫。 更奇特的是整个屋顶,是一大面镜子。 贺宁馨躺在椅子上,抬头便能将屋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贺宁馨狠狠地拧了简飞扬一把。这一次,她挑了他胳肢窝下面的那块嫩肉,毫不留情地拧了下去。 就算简飞扬铜筋铁骨,也是有着软肋的。 贺宁馨这一拧,就将他拧得呲牙咧嘴,却怎么也不肯说。 贺宁馨闹了半天,见简飞扬只是笑眯眯地,并不还嘴,也气馁了,怏怏地道:“你拿我当什么呢?” 简飞扬方才有些不好意思,把头看向屋顶上的镜子,道:“………………你是我妻子,也是我的女人。” 贺宁馨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闹了半夜,都有些乏了。 简扬将贺宁馨抱了起来,笑着道:“过几天我们再来。” 贺宁馨瞪了眼,恨恨地道:“下一次,轮到你躺在那个椅子上!” 简飞扬大笑,道:“一言为定!” 两人出了暗室,又去净房拿水洗了洗,便回内室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贺宁馨还在睡梦中,便觉得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她胸前揉捏。 贺宁馨嘟哝一声,转过身,背对着简飞扬,继续睡,不让他肆虐,嘴里道:“别闹…人家要睡觉。” 简飞扬笑道:“你睡你的,我动我的。”说着,两臂绕过去,握住两边的绵乳…底下跟着磨蹭起来。 贺宁馨知道不能惯着他,便做熟睡状,一动不动。 简飞扬见贺宁馨睡得死死地,一时兴起,掀开她的睡袍,脱的如婴孩一般,将她抱起…在**摆成俯身下摆的姿势,自己伏在她背上,自后而入,尽情深挑狠勾。 贺宁馨被捣弄许久,虽是半梦半醒之间,也得了些趣,慢慢随着本能,开始迎合身上的男人。 简飞扬低头只见身下的女人黑发崴…骨肉亭匀,忍不住低头慢慢舐咬那肉肉的耳垂,缓缓向下…重重的在那滑腻洁白的脖颈处摩索来去。双手也合过贺宁馨胸前,抓住正如玉笋一样前后晃动的脱兔不住揉弄。 身下的人似再也承受不住,呜咽两声,已是泄了身子。身上的人越发兴起,进出的速度愈来愈快,就在身下人儿长一声短一声急促的呻吟里,兴尽如狂。 没等贺宁馨完全清醒过来,简飞扬已经了事,将她面朝下按着,都注了进去。 贺宁馨已经累得趴在**…又昏睡过去。 一时事毕,简飞扬悄悄起身,去净房端了水盆过来,帮贺宁馨擦拭了,自己也洗了洗,便穿好衣裳…出到外间,对等在外间的扶柳吩咐道:“让厨房的人温着早饭。等夫人醒了,服侍夫人沐浴,再去传饭。我出去一会儿。”说着,取了一旁墙壁上挂得长剑,到外面的山林里练剑去了。 贺宁馨一觉睡醒,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娇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扶柳看了夫人的模样,笑着道:“夫人不用上胭脂水粉了。” 贺宁馨不知扶柳是什么意思,低着头在梳妆台上看,道:“我的玫瑰粉带来了吗?” 扶柳拿了镜子过来,递到贺宁馨面前,道:“夫人自己看。” 贺宁馨往镜子里瞥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只见镜子里面的自己,双唇红艳似火,眉黛烟青,肤色白里透粉,真是再好的胭脂也描画不出的颜色。 “怎么这样了?”贺宁馨有些心慌意乱地将镜子反扣在梳妆台上,起身又去净房洗了把脸,出来之后再照镜子,竟比先前还要鲜明。 “夫人别担心。这是好事,素面朝天自嫣然。”扶柳居然笑嘻嘻地调了一句书袋。 贺宁馨满脸通红地啐了扶柳一口,赶紧换了一声竹叶青的对襟长褂,头上戴了素色的首饰,才将满脸的艳色压了下来。 吃过早饭,贺宁馨问扶柳:“国公爷去哪里了?” 正问着话,简飞扬已经从外面进来了,满头大汗,看见贺宁馨坐在桌前吃早饭,忙笑着问她:“起来了?身上可好些没有?” 贺宁馨微笑着点头,对简飞扬道:“国公爷可用过早饭了?” 简飞扬将长剑挂回壁上,回身坐到贺宁馨身旁,道:“吃过了,不过我可以再吃一次。”说着,拿过一个肉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贺宁馨将一杯刚热过的羊奶推到简飞扬面前,道:“把这喝了吧。” 简飞扬一饮而尽,问贺宁馨:“你喝了没有?” 贺宁馨点头道:“我早喝过了。” 吃完早饭,两人去暖阁里面饮茶消食。下人们自去吃早饭,只留了两个小丫鬟,在外面的大门口看着门。 简飞扬见没有外人了,便想起昨日贺宁馨对他说得话,决定要对贺宁馨将此事说清楚。便从头到尾,将他这次受宏宣帝派遣,去东南道承安府暗杀谢运的前前后后,都对贺宁馨详细说了。 当说到柳梦寒派蒋姑姑给谢运他们送玉玺的时候,贺宁馨再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心里大叫:“原来真的玉玺,居然在柳梦寒手里!” 简飞扬没有注意贺宁馨神情的变化,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继续道:“……我想着,这玉玺无论真假,都是惹祸的根苗。所以,我就拿锤子将玉玺砸成了碎末,撒入了台州府附近的青江河道里。” 对不住大家。又晚了一会儿。大家先看,俺慢慢捉虫。 第五十八章 山居病笃 贺宁馨还没有从发现玉玺踪迹的震撼里恢复过来,紧接着就被简飞扬的话又重重地敲了一锤,颤声问他:“你说什么?——你砸了玉玺?!” 简飞扬赶紧伸手捂住贺宁馨的嘴,低声道:“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小声点儿?” 贺宁馨定了定神,将简飞扬的手从自己嘴上拨开,跟着压低声音问他:“你跟我说清楚,你为何要砸了……那东西?” 简飞扬从自己这边的炕上起身,走到贺宁馨那边坐下,伸手搂了她的肩膀,贴在她耳朵边上道:“你说那东西留着有什么用?若是真的,圣上知道它经过我的手,咱们全家都别想活命。我自己死不要紧,可是我不想拖累你们。更不想简家一门,因我一个人而遭灭门。” 贺宁馨似笑非笑地看着简飞扬,道:“我道你不管我们的死活,只知道忠君报国去了。”想到了毁尸灭迹,简飞扬还没有愚忠到昏了头的地步,还有救。 简飞扬呵呵笑了两声,在贺宁馨脸上吧得亲了一口,得了贺宁馨的称赞,十分得意,又道:“若它是个假的,只会徒然给圣上惹麻烦而已。所以我不管它真还是假,砸了它,一了百了。——你想,如果它是真的,我砸了它,那这个世上就没有真的,只有圣上手里拿的那个才是真的。有些人就算是知道,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已。”如果无人能拿得出真的玉玺,那么假的便是真的。 贺宁馨沉吟了半晌,缓缓地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觉得,你砸得那个东西,其实是个假的。” 简飞扬想了想,脸上的神色慢慢阴沉下来,低声道:“糟了。若是柳梦寒有一天知道是我带了人去做掉了谢运,她一定会想到无声无息消失了的假玉玺,跟我有关。” 贺宁馨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睛盯着炕边上被细棱条分割成各种形状的玻璃窗,深思道:“她不一定想得到是你做的。不过若是我在她的那个位置上,为了宁远侯府着想…又想除掉镇国公府,就算跟你无关,也要扯到你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自老宁远侯楚伯赞死后,这些年来,简飞扬俨然已经成了军中第不说西北十万军户本来自开国之初就跟着简家,虽然简飞扬暗地里归军给圣上…但是镇国公府余威犹在。简飞扬的令牌在西北军中,比西北将军的令牌还要管用。 而西南军,本是简飞扬的发迹之地,更是号令一出,莫敢争锋的地如今圣上组了东南海防边军,辖有最新式的舰船和火器,暂时由新封的东南将军宋良玉把持。 宋良玉,可是简飞扬妻子贺宁馨的闺蜜。两人的关系…和亲姐妹差不离。 另外,贺宁馨自己的父亲贺思平,乃是翰林出身…左督察御史,在大齐朝的文人清流中享有盛誉。当年庞太后乱政的时候,贺思平以一家之力,保下了镇国公府所有人的性命。这种号召力,没有帝王可以忽视。 就连父子相继任首辅的裴家,跟贺宁馨的关系来往也很密切。贺宁馨本人是楚谦益和楚谦谦的谊母。楚谦益和楚谦谦如今被楚家除了族,入了裴家的族谱,改姓了裴,应该叫裴谦益和裴谦谦了。 这样一来,整个大齐朝…从武将到文官,从军中到清流,镇国公府看似左右逢源,意气风发,其实已经坐到了快要爆发的火山口上。 若是宁远侯府想对付镇国公府,只要有人将这些关系串联起来…在圣上,或是大皇子跟前露个口风,镇国公府就会落了下风,取代宁远侯府,成为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样一想,贺宁馨不由得汗流浃背。——自己枉为贺宁馨,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镇国公府面临的恶劣局面,已经超越了宁远侯府!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有心人的明枪暗箭,护住一家大小平平安安?!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分析,也有些不安,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道:“我们简家世代忠良,为圣上赴死的人不计其数。就连我爹,也是为了如今的圣上而死……” 贺宁馨看着简飞扬在屋里走来走去,有些眼晕,低头喝了一口茶,垂眸道:“宁远侯府何曾不是世代忠良,怎么到了老宁远侯手里,就变成这个样子?——其实很简单,此一时,彼一时也。” 人心都是会变的。特别是在那样无上荣光的权势**之下,不是每个人都如简飞扬一样,拥有百折不挠,贫而不改其志,苦而不折其腰的赤子之心的。 简飞扬回头,看着贺宁馨的侧影,有些不确定地问她:“我对圣上也从无二意。圣上不会不晓得吧?” 贺宁馨仍然低着头,轻声道:“当然晓得。不然不会差你去做这些机密的事。 只是从圣上让你做得事来看,也是既用你,也防你。——从来都是两手准备。” 简飞扬有些头疼,抓了抓头上的发髻,苦恼地道:“那怎么办?早知道我装病好了……” 贺宁馨灵光一闪,抬头看着简飞扬,抿着嘴笑,夸赞他:“说得好!还是你比我聪明,怎么想出这样好的法子,真要好好奖赏奖赏你!” 简飞扬没有反应过来,问她:“……我说了什么法子?我什么法子都没有想出来啊!” 贺宁馨起身走到简飞扬身边,拉了他的手,往内室走去,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装病。” 简飞扬嘴角忍不住的上翘,道:“……也好,这样我可以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大白天都待在内院………………” 大齐朝的男子,一般白日里不进内院,以免被人诟病。 贺宁馨觉得自己额头上又挂上了两条黑线,回身敲了简飞扬一下,道:“别打岔,我说正事呢!” 自此以后,简飞扬便开始逐步“生病”。 许是山居着了凉,听说先是有些头疼,然后胃口不好…紧接着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热。 贺宁馨和简飞扬在西山半山腰的别庄住了一个半月,请了好几个太医过去给简飞扬诊脉,甚至惊动了宏宣帝,亲自传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宋医正…去给简飞扬诊脉。 宋医正的到来,算是给简飞扬的病正式定了诊,据说是积劳成疾,早年军中的旧患复发,整个人憔悴了许多,连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贺宁馨抹着眼泪过来跟宋医正叙话,担心地问宋医正…简飞扬的病会不会影响子嗣,说自己忝为简家的宗妇,却没有给简家传宗接代云宋医正便安慰了贺宁馨半天,又分别给她和简飞扬诊脉,想开一些有利子嗣的方子,给两人补一补。 谁知这一诊,便诊出贺宁馨已经有了喜脉的消息。此时简老夫人的三年孝期刚过,对身染“沉疴”的简飞扬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安慰。 贺宁馨有了身孕,就不能继续住在山上了。 两人便赶紧收拾东西,同宋医正一起回了京城镇国公府。 回到京城里面…宋医正跟简飞扬和贺宁馨分道扬镳,自去宫里给宏宣帝复命。 宏宣帝听说简飞扬病得确实很沉,若不好好保养,日后说不定连马都不能骑,十分惊讶,很是伤心感慨。 宋医正走后,宏宣帝心里翻腾不已,看不进去折子,便摆驾回到内宫。 宏宣帝先去皇贵妃那里坐了坐,跟她说起简飞扬的病。 皇贵妃听了宏宣帝话…心里也不好受。 上一世,简飞扬被流放之后,没几年就过世了,据说就是当年军中留下的旧疾复发。难道这一世,他还是逃不过这种夙命? “好在他的夫人已经有了身孕,希望她能一举得男…给镇国公府传宗接代。”宏宣帝跟着叹息了一声,告诉皇贵妃从宋医正那里听来的消息。 皇贵妃听了,喜出望外,忙道:“镇国公为陛下出生入死。老镇国公更是宁愿舍弃性命,也不让陛下有半点损伤。这样的人家,陛下该好好照应才是。——善始善终,君臣相得,日后史书上记载下来,也是一段佳话。”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一眼,笑道:“朕看你比朕还要高兴。” 皇贵妃笑道:“陛下说哪里话?臣妾是为陛下高兴,有这样的臣子,有这样的机缘,陛下一定能创大齐朝不世出的盛景旺世!” 这话说到宏宣帝心坎里去了。他心心念念的,也不过就是大齐朝的江山社稷,国富民强,百姓能安居乐业,大齐朝的臣民能不受外侮,过得扬眉吐气。——当然,若是能开疆拓土,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宏宣帝便想起了刚封为东南将军的宋良玉,对皇贵妃问道:“宋将军回京了没有?” 皇贵妃摇摇头,道:“宋将军虽是女流之辈,可也是朝堂中人。臣妾是后宫妃嫔,哪里知道这些朝堂之事?” 宏宣帝失笑,温言抚慰皇贵妃道:“是朕问错了。”说着,起身去了岚昭仪的岚清宫歇息去了。 第二日,宏宣帝给镇国公府赐下烫金的牌匾,黄金千两,又封了贺宁馨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忠元”的封号,言道若是儿子,便是世子。若是女儿,便是乡君。若不是镇国公简飞扬传出生病的消息,镇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恭喜的亲朋好友们踏烂了。 相比镇国公府连日来的喜气洋洋,宁远侯府里就沉闷得多。 宁远侯楚华谨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歇在外院,拒绝去内院看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刚生的嫡子。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 关于前两章的肉嘛,大家要明白,木有肉哪来的小包子捏?抗议肉的妹纸们,赶紧向俺们女主的小包子道歉哈。0n一no 第五十九章 绿帽疑云 上 宁远侯府里的事,大概要从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刚刚早产丕宁远侯太夫人便撒手尘寰的时候说起。 宁远侯太夫人的丧礼刚开始没多久,不知为何,宁远侯楚华谨就歇在了外院,再也没有回过内院。从礼上说,宁远侯此举其实是无可厚非的,且被人都赞孝顺,名声很不错。只是宁远侯楚华谨除了操持太夫人的丧事之外,经常日日酩酊大醉,倒是有些让人侧目。听说身子又不好,时时出去瞧大夫,真是让人捏了一把汗,不知宁远侯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啦。 宁远侯府的下人们也议论纷纷,不知道侯爷是不是因为太夫人过世,还有先前被除族的两个嫡子、嫡女的不孝,又加上自己的夫人被裴家除族,三件事绞在一起,让他心力交瘁,才郁郁寡欢、一蹶不振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对被裴家除族一事倒是无动于衷,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知道大齐朝的女人都要有个强有力的娘家才能在婆家直起腰来,可是裴家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帮过她什么,反而为了她大姐裴舒凡,处处打压她,拉她的后腿。对于这个娘家,她早就死心了。如今被娘家除了族,她反而觉得有无事一身轻的感觉。反正她又不是真正的裴家人,甚至她都不是土生土长的大齐朝人。别的大齐朝女人可能会因被娘家除族一事如丧考妣,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可是她裴舒芬不会。 说实话,裴舒芬觉得自己已经是出嫁女,本来就跟裴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不懂裴家为何还要除她的族,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想到她现在,儿子生了,太夫人死了,大姐生得两个原配嫡子、嫡女也被除了族赶出了宁远侯府的大门。这个府里头的世子之位,除了自己的儿子,还有谁能肖想?! 所以裴舒芬的这一个月,过得十分开心畅意就算晚上起来好几次,亲自给儿子喂奶都高高兴兴,心甘情愿。 因她刚生了儿子,所以太夫人的丧礼她没有参加,只是成日里躺在中澜院里她提前布置的一间暖阁做月子。 虽然她是早产,可是事先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好,侯府里面大夫、乳娘、丫鬟、婆子还有各种滋补的汤药和食物,一个都不缺,所以很快她的身子就恢复了过来。 只是早产生的那个儿子,身子有些弱,每天吐出去的奶简直比吃下去的奶还要多,一天十几次要给他换洗被吐脏了的衣裳。好在宁远侯府人手足,东西也不缺,就算一天换洗二十次也不在话下。 裴舒芬有心想用她琅缳洞天里面的粮食给儿子补补身,可惜他现在还小,等能吃固体食物的时候再说吧。因有琅缳洞天这样一个厉害东西在手里裴舒芬对儿子的身体也没有特别担忧的,只等长大些了,慢慢调养就是了。 这一天是裴舒芬出月子的时候,她一大早起来,让桐云过来帮她收拾东西,对她吩咐道:“让小厨房里炊热水,我要去洗头沐浴。——这一个月,可是全身都馊了。这股味儿,自己闻着都难受。”幸亏侯爷从来不回内院,不然闻到她身上那股味儿估计一辈子都不想再碰她一下。她才生了一个儿子,还远远不够呢。 桐云一边卷了**的铺盖,让人抱着去洗衣房,一边对裴舒芬道:“夫人回去了,侯爷肯定也会回内院了。” 裴舒芬皱了皱眉头,抱着儿子坐在一旁炕上问桐云:“侯爷这阵子就没有回过内院?” 桐云顺手拿了块抹布过来,在暖阁里面的填漆床架子上擦了擦,对裴舒芬有些不安地问道:“夫人,侯爷还是小少爷刚生的时候,过来看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来过了。”特别是夫人被裴家除族之后。 桐云以前是裴家的家生子,知道厉害,可是看夫人乐呵呵的样子,她拿不准夫人到底是将痛苦深藏起来,还是………… 裴舒芬看了看自己怀里熟睡的儿子,虽然有些瘦小,可是生得白皙可爱,眉目跟楚华谨一模一样,比大姐的那个儿子生得俊俏多了。 听见桐云的话,裴舒芬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儿子大红缂丝绣着百子图的襁褓,对桐云吩咐道:“要不,你去外院传个话,让侯爷晚上回来吃顿饭吧。” 今儿是她出月子的日子,于情于理,侯爷都应该过来亲自接她的。到现在都还没来,裴舒芬的脸色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桐云收拾好屋里的东西,使了小丫鬟过来拿拖布拖地,自己扶着裴舒芬,往正房里去了。 裴舒芬回到自己正房的内室,长长地松了口气,将儿子轻轻放到床边的一个摇床里面,问桐云:“乳娘来了吗?” 裴舒芬前世怀过孩子,知道母亲的初乳对孩子的重要性,所以儿子生下来的头一个月,坚持自己喂奶。现在出了开子,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要管家,还要恢复身段,不能再哺乳了,所以急着要乳娘过来。 桐云扶着裴舒芬坐到垫了几层狼皮褥子的楠木镂空卷云纹扶手官椅上,又使人上了一碗桂花阿胶雪蛤羹,道:“夫人请用。” 裴舒芬拿小调羹吃了一口,便催桐云:“去外院请侯爷进来。” 桐云笑着屈膝行礼,往二门上去了。 来到外院的书房,桐云跟守门的小厮央求道:“求小哥去通报一声,就说夫人今天出月子,请侯爷回内院看看小少爷。” 那小厮赶紧进去通传。 楚华谨正拿了一瓶梅子酒自斟自饮,听了小厮的传话,顺手将酒瓶砸到地上,怒喝道:“让她滚!” 那小厮吓得一哆嗦,赶紧躲到一旁,避开了四面开花的酒瓶碎片,回到院门旁对桐云轻蔑地道:“侯爷忙着呢,一时脱不开身,姐姐先回去,等晚些时候再来请吧。” 桐云脸上变了变,继续央求那小厮,道:“小哥,我们少爷的满月礼不`办,可是侯爷怎么也得回去看一看吧…`…………” 那小厮见桐云可怜的样子,心里也有些软,拉了她到一旁轻声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又转头向左右看了看,接着道:“夫人虽然生了儿子,可是被她娘家除了族,你以为她还能在我们侯府做她的正房夫人?!” 这正是桐云日夜悬心的。 她现在已经摆明了是夫人的人,若是夫人下了堂,她一个奴婢,还不知是什么下场。——她要怎么办,才能保全自己?! 桐云的脸色苦涩不堪,对着那守门的小厮福了一福,道:“多谢小哥提点。只是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生死都操在夫人手上。若是夫人不好,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生得不好,侯爷那里,肯定是不愿收用自己的。 那小厮也无法,便安慰她道:“好歹想开些,趁侯爷还没有下定决心,你去求夫人赶紧给你指门亲事吧。” 若是成了亲,就是侯府的人,不算是夫人的人。 桐云点点头。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总比跟着夫人一起赶出侯府要好。 回到内院上房中澜院,裴舒芬坐在摇床旁边,一脸欣喜地看着摇床里睡觉的小少爷,嘴里哼着一支听起来怪怪的小曲。 桐云进到屋里来,对裴舒芬行礼道:“夫人,侯爷正忙着,说晚些时候看有没有空过来。” 裴舒芬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连回来看儿子都不成?” 桐云踌躇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对裴舒芬道:“夫人,要不您还是回娘家一趟,求求老爷和夫人,收回成命吧。” 裴舒芬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从摇床旁边站起来,气冲冲地走到内室通向外屋的隔间里面,对桐云道:“你给我出来!” 桐云低着头跟在裴舒芬身后出了内室的门,又顺手将厚厚的皮质门帘放下来,隔断了内室的声音。 “我问你,你几次三番让我回娘家求他们,是什么意思?”裴舒芬坐到隔间的炕上,将手拍着炕桌,厉声质问桐云。 桐云吓得马上跪下了,对裴舒芬低声问道:“夫人难道不知道除族的厉害?” 裴舒芬眉尖微挑,嘴硬道:“我怎会不知道?只是我已是出嫁女,他们也就是做个样子,怎能伤我一分一毫?!” 在裴舒芬看来,出嫁女就跟娘家毫无关联了。 桐云瞪大了眼睛,赶紧纠正裴舒芬的错误看法,道:“请恕奴婢多嘴,夫人这话,确实错了。” 裴舒芬忍了又忍,才没有扇桐云一个耳光,问她:“我何错之有?” 桐云大着胆子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夫人被除了族,对宁远侯府来说,便是断了同裴家的关联,以后夫人要是有事,裴家都会袖手旁观,也不会帮扶侯爷和小少爷。侯爷没有了岳家,小少爷也没有了外家。而夫人走出去,再也不能称裴家女。——夫人甚至不能再跟人说自己姓裴……” 没有了姓氏,可是连贱民都不如的。 裴舒芬吃了一惊,霍地站起身道:“我可是诰封的一品侯夫人,他们怎敢如此对我?——你没有诓我吧,怎会这样严重?!” 提前上传的。不知道有多少粉红票……俺下了飞机才能看见。0纟n一no 有木有加更,就在大家手上的粉红票里哦。 第六十章 绿帽疑云 中 (五月粉红720+) 桐云看见夫人的反应,心里一沉。她本来怀着一线希望,以为夫人另有妙法,所以才胸有成竹,按兵不动的。如今看来,夫人竟然对此事的后果全然无知。 裴舒芬瞪着桐云,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不说话,怒上心头,指着桐云问道:“你若是敢说一句假话,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桐云赶紧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想起裴舒芬对付桐星的手段,枰云不寒而栗,跪在地上忍不住颤抖起来。 裴舒芬看了桐云半晌,见她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一阵无法言语的恐惧慢慢地袭上心头。她慌乱地站起来,如没头苍蝇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口里喃喃地道:“怎么办?怎么办? 侯爷,侯爷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一定不会!”说着,裴舒芬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救星一样,对桐云道:“你快去外院,再去请侯爷进来。快去!”桐云惶恐地起身,赶紧又往二门上去了。 裴舒芬一个人在屋里定了定神,眼睛漫无目的地在屋里瞧了瞧,正好看见对面墙边一人高的落地大镜子。只见镜子里面的女人,梳着堆云髻,头上插着一支宫纱堆的白茶huā,更显得她刚出了月子的脸圆如满月。以前尖尖的瓜子脸,现在已经如吹气一样,胖了两圈。肤色虽然依然白皙,可是五官都跟浮肿了一样,再无以前娇俏妩媚的模样。 月子里吃得好,又天天躺在**不动弹除了喂奶,几乎都没有别的〖运〗动。身形也是粗壮了一圈。偏偏桐云给她挑了一身月白色缠枝佛手huā的柑子,将她产后发胖走形的身形更突出了几分。就算她以前就引以为傲的酥胸也跟着又大了一圈,可是腰和屁股都跟着长。整个人看上去,虽说依然是前凸后翘可是那身形,就跟她前世里见过的那些身材不成比例粗壮如大象的黑人大妈一样,完全不堪入目。 裴舒芬捂住脸,从喉头里发出一声惊叫,赶紧冲到内室,到自己的衣箱里搜寻起来。找了半天才寻出来一件烟青色的窄袖短襟,配了一条浅湖水绿的马面裙,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这种颜色应该能盖住自己发胖的身形,便走到屏风后面,忙忙地将自己身上的柑子脱了下来,换上了短襟。等她套上短襟,才知道桐云为何没有挑这件衣裳。 一连带子都系不上,底下那条裙子就更不用说了,根本穿不进去。 裴舒芬颓然地扔了自己刚寻出来的衣裳穿上刚才那身月白色的柑子,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出去叫了两个丫鬟进来,吩咐道:“去库房领四身衣裳的料子,让针线房的绣娘过来给我量身,迅速赶几件衣裳出来。”那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笑着对裴舒芬道:“夫人,去库房领东西,得从方姨娘那里领对牌才是。” 裴舒芬自从有孕之后,就是方姨娘帮着打理内院。等裴舒芬早产做月子之后便是方姨娘全权处理了。 如今又出了夫人被除族这种事,宁远侯府的下人们就更是趋奉到方姨娘那边去了。 裴舒芬一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皱了眉头继续吩咐:“去叫方姨娘过来。我有话要吩咐。” 那两个丫鬟顿了顿,不敢违拗。 一夫人虽然被除了族,可是刚生了侯爷唯一的嫡子,也是圣上诰封的一品侯夫人,对付她们这种奴婢,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看见丫鬟出去的背影,裴舒芬的脸上更加阴沉。真是反了天了无论怎么说,自己还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就不信侯爷会站在那些妾室那边! 刚刚被裴舒芬赶出去再去请侯爷的桐云,却一时不敢马上就去外院书房寻侯爷去只是一个人在二门外边的一片竹林处逡巡,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梦寒这几天经常坐了宁远侯府的大车去大觉寺给太夫人布置神位,打蘸做法事。 从外院进来,经过二门边上的竹林的时候,柳梦寒身边的嬷嬷瞥见了桐云在一边走来走去,悄悄对柳梦寒道:“太姨娘,您看”指了桐云那边的方向。 柳梦寒眯着眼睛瞧了瞧,笑道:“那不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那嬷嬷点点头,奉承榫梦寒:“太姨娘真好记性,可不就是夫人身边的人!”柳梦寒笑了笑,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往前走去,目不斜视地路过桐云身边。 桐云抬头看见是柳太姨娘过来了,赶鼻上前行礼道:“见过柳太姨娘。”柳梦寒眼都不斜一下,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原来是桐云姑娘。免礼。 今儿不是你们夫人出月子的日子,你不在跟前伺候,到外头来做什么?”桐云束着手,低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夫人差奴婢去外院请侯爷, 侯爷一时走不开,奴婢在这里等着,过一会儿再去传话去。” 柳梦寒心里一动,满面含笑地回身走到桐云面前停下,道:“侯爷有什么事啊?怎么忙得连自己唯一的嫡子顾不上了?” 桐云哪里敢说实话,支支吾吾了半天,道:“侯爷想来的,只是外院的事儿太忙了……”声音越来越低。 柳梦寒知道桐云言不由衷,却也没有揭穿她,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对桐云亲切地道:“好了,我不耽误你办差了。可怜见的,你今年快二十一了吧?也不想嫁人,一心在夫人身边服侍。夫人有了你,真是她的福气。什么时候抬了你做通房,再同夫人一样生个儿子,也算是全了你们主仆的一番情意。” 听了柳梦寒的话,桐云哭笑不得,忙道:“柳太姨娘说哪里话? 奴婢是夫人的人,为夫人尽忠是应该的。 …抬通房这种话,柳太姨娘就不要再说了。奴婢资质丑陋,那堪服侍侯爷?就算夫人愿意,奴婢也是断断高攀不上的。” 柳梦寒倒是有些诧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桐云好几眼,摇摇头道:“好丫鬟,真是个好丫鬟。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说着,意味深长地盯了桐云一眼,直到看进桐云眼睛里,才满意地点点头,道:“我一向就喜欢又忠心,又本份的丫鬟,若是还聪明伶俐,精明能干,就更是难得了。我从来不亏待我的人。”说着,转身对自己的人道:“走吧。咱们不碍着桐云姑娘办差了。”看着柳梦寒一群人走远了,桐云的心更乱了。想起夫人的话还没有传到,便低着头,往外院的外书房去了。 先前桐云走后,楚华谨一气之下砸了酒瓶,后来又后悔了,命书童再拿一瓶酒过来。 那书童看侯爷喝得不像,担心出了事,赖在自己头上,便先去使人去叫了侯爷前不久纳的通房桐月过来。结果楚华谨看见桐月就想起裴舒芬,气得一脚将她踹倒在地,赶了出去。 那书童吓着了,不敢再去请正房里的姐姐们,偷偷央人去内院请了方姨娘过来。 方姨娘最近管着内院,凡事跟侯爷有商有量,并不敢自专。 听了书童的回报,方姨娘起身对自己儿子的乳娘吩咐道:“看着文珏,我去外院看看侯爷。”楚文珏是方姨娘所出的儿子。 方姨娘来到外院书房,看见楚华谨满身酒气,醉醺醺的模样,叹息着过来道:“侯爷还想喝什么?妾身陪着侯爷一起喝。” 楚华谨醉眼朦胧里看见方姨娘妩媚的面庞,伸手拉了她的手,道:“月眉,你来了? 来,陪我再喝几杯。”方姨娘含笑点头,对外面吩咐道:“温一壶梅子酒过来,要上好的青梅佐酒。” 最近楚华谨经常饮酒,这些酒具酒馔都是齐全的,很快就置备了上来。 方姨娘玉手纤纤,给楚华谨斟了一角酒,奉到楚华谨嘴边,道:“来,妾身敬侯爷一杯。” 楚华谨笑着抓了方姨娘的手,道:“月眉,还是你最可人意儿。”说着,就了方姨娘的手,喝了一席。 方姨娘又夹了几颗腌渍的干果,送到楚华谨嘴里吃了。 楚华谨的醉意更浓。 喝醉了的人话总是特别多,如果是有心事的人,更是会不吐不快。 楚华谨喝得有些高了,面前又是自己最宠爱的女人,一时忘形,拉了方姨娘的手,呜呜咽咽地道:“月眉,你说,我该怎么办?一真正的嫡子、嫡女,被我除族了。眼下还要捧个野种做世子,我不甘心啊!“捶胸顿足,声音有些大。 方姨娘吓了一跳,忙使人掩了门,扶着楚华谨往书房里面的碧纱橱里去了。展开鸳枕,铺了绣被,扶着楚华谨躺了下去。 楚华谨醉醺醺地躺在**,拉着方姨娘的手不放,流着泪道:“月眉,你知不知道?我一年半前去西南做钦差的时候,就中了雷公藤的毒,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了!”方姨娘吓得抖了一抖,巅声问楚华谨:“侯爷,这话可别乱说。”楚华谨摇摇头,哽咽着道:“不是乱说。单先生知道我中了毒,四处去给我寻解药,无奈染了病,在外头一病身亡,只来得及送了一封信给我,告知真相。” 第六十一章 绿帽疑云 下 (五月粉红780+) 原来是单先生说得? 方姨娘想了想,安慰楚华谨道:“侯爷,妾身虽然没见识,也知道雷公藤这东西很多年前就绝迹了,怎么会又出来害人呢?” 楚华谨从**坐了起来,大着舌头道:“你确实不知道,这东西,就西南那地儿还有。别的地方都绝迹了。我上次去西南,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 又说了些自己先前无缘无故发热生病的事儿,方姨娘也是尽知的。听起来,倒似真的像中了毒的样子。 方姨娘半信半疑,扶着楚华谨又躺下去,将被子给他盖上,坐在他床边,轻言细语地道:“侯爷,中了雷公藤的毒,可不是一般的事一般的大夫,不一定能看得准。侯爷可请了可靠的大夫没有?” 楚华谨在枕头上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道:“我寻了许多大夫,太医院的宋医正给我诊了好几次脉。前儿夜里我又发热了,半夜请了宋医正过来,终于确诊了,就是雷公藤。宋医正说,这个世上没有雷公藤的解药,他只能给我开一剂方子,发作的时候吃一剂,缓解一下而已。” 方姨娘心里也难受,眼里流下泪来,道:“侯爷要多保重。侯爷若是去了,让我们这些妇孺怎么办?岂不是正如了别人的意?” 楚华谨醉得狠了,刚刚将心里这许多天的积郁一扫而空,立时轻松了许多,很快就睡过去了。 方姨娘还想再问,却见侯爷已经睡过去了。刚刚得知这样大的一件事,方姨娘心中很是不安,也不敢将侯爷单独留在这里,便起身往外间走去,要去吩咐自己的侍女回去说一声,自己今儿就不回内院了,要在这里照顾侯爷。 方姨娘掀了帘子出来…正好和站在帘子外面侧耳倾听的桐云碰了个正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方姨娘沉了脸,厉声喝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这里的小厮是做什么吃的,怎么没有通传一声就放你进来了!” 桐云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忙给方姨娘福了一福,道:“见过方姨娘。我们夫人过来请侯爷去内院一趟,说小少爷满月,虽然没有满月礼,可也得请侯爷过去瞧一瞧,免得人家看轻了侯爷唯一的嫡子。”将“嫡子”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方姨娘定定地看着桐云,直到看得她的脸上再也挂不住堆起来的笑容…才点了点头,道:“侯爷刚刚喝醉了,正睡呢。你回去跟夫人说,明儿侯爷醒了,自然会去看夫人和孩子。“桐云心里七上八下地,闻言忙应了声“是”,转身就要走。 “站住!——走得这么急做什么?我提醒你一声,做奴婢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个谱。你是夫人的人…也是聪明人,可别胳膊肘儿往外拐。若是你在外面胡乱说话,坏了夫人和小少爷的名声,不仅侯爷饶不了你,就连夫人也不会放过你。——夫人的手段如何,不用我多说,你比谁都清楚。”方姨娘在后面叫住了桐云,冷冷地提醒她。 不管她是真的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方姨娘只想警告她。再说…此事是真是假,还远远未到下定论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夫人的孩子是个野种,他们如今也都指着他。不然,柳太姨娘那边,可不是吃素的。 桐云低了头…屈膝行了礼,闷闷地回到内院。 裴舒芬等了半日,终于等到桐云回来了,冲到外面问她:“侯爷呢?” 桐云看着裴舒芬,嘴唇翕合,嗫嚅了半天,道:“………………侯爷喝醉了,方姨娘在一边伺候。” 裴舒芬心头大怒。自己刚生了儿子,方姨娘就敢凑到侯爷身边去,看来是自己前一段日子,抬举得她太过分,让她忘了自己是谁了。 “扶我出去,我要去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要我把这位置让给她才行!”裴舒芬怒气冲冲地对桐云道。 桐云这会儿打死也不敢出去,看见裴舒芬一幅着急的样子,桐云吓得跪了下来,对裴舒芬道:“夫人,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如今侯爷不肯到夫人这边来,其实都是因为夫人没了娘家护持。所以当务之急,夫人应该是要回娘家,求老爷和大少爷收回成命!”重新接纳裴舒芬入族,否则的话,夫人的诰命恐怕也是不保。 裴舒芬愣愣地坐了下来,心里十分不甘心,嘴硬道:“那两个孩子对我怎样,你也是亲眼所见。若不是谦益踢了我一脚,我怎么会早产?如今我的儿子身子这样虚弱,都是拜他所赐!——你说,我若是求他们收我回裴家族谱,可是他们提出也要那两个孩子回楚家怎么办?他们一回来,就没有我们娘儿俩的立足之地!” 桐云见夫人钻了牛角尖,忙劝道:“夫人想宽些。如今四少爷和三姐已经被圣上夺了世子和乡君的爵位,就算回来,也不过是同鹩们七少爷一样,都是嫡子而已。夫人眼光放长远些,以图后事不是更好?”裴舒芬的儿子,按裴家这两房算起来,排行第七。 裴舒芬低头想了半天,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道:“依你。让外院备车,我回裴家一趟。”想了想,又吩咐道:“把七少爷带上一起回去。” 桐云见夫人听了她的话,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赶紧起身,一边去让乳娘过来给七少爷喂奶,一边去外院命人备车。 裴舒芬就带了乳娘和一群丫鬟婆子,坐了宁远侯府的大车,浩浩荡荡地往裴家去了。 裴家将裴舒芬除族的时候,裴舒芬还在月子里,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还是后来桐云慢慢告诉她,说是裴老爷开了祠堂,向租宗焚了香,上了表,列了裴舒芬种种不孝不悌之罪,告了列祖列宗,将她从裴家族谱里出嫁女的位置上抹去,就当裴家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女裴舒芬听了这话,先前一直是无动于衷。如今仔细想来,似乎从那时候开始,宁远侯府里面,不仅侯爷再不踏足她的院子,就连下人们也都冷淡了许多。虽然还不曾克扣她,可是经常叫人过来服侍都拖拖拉拉。她那会儿一心扑在刚生得孩子身上,也没有在意。现在看来,桩桩件件,都表明除族一事,比她以前所认为的,要复杂厉害多了。 原来宗族的力量,在大齐朝是这样的强横。 裴舒芬一边后悔,一边又不甘心。——同是裴家的女儿,为何裴老爷厚此薄彼到如此的地步?! 宁远侯府离裴家的府邸也不算远,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也就到了。 裴舒芬坐在车里,让人上前敲门,说不孝女裴舒芬回来向爹爹和母亲请罪来了。 桐云依言上前,敲开了裴府的大门。 谁知那门子看了看宁远侯府的大车,嗤笑一声道:“我们裴家没这么大脸,还能跟宁远侯府攀亲。我们唯一在宁远侯里的姑奶奶,早就过世了。如今宁远侯府同我们裴家再无关联,你们走错门了。”说着,当着桐云的面关上了门。 桐云又羞又愧,回来对裴舒芬道:“夫人,门子不肯开门。” 裴舒芬也生气,可是看见乳娘抱得孩子,也硬不起来。——原来就算是一个拖后腿的娘家,也比没有娘家要好。 裴舒芬无奈,只好从乳娘手里接过孩子,下了车,跪到了裴府大门前。 为了这次求得裴老爷和夏夫人回心转意,裴舒芬彻底穿了一品侯夫人的朝服,也是想提醒他们,自己是有品级的,他们这样羞辱自己这个朝廷命妇,难道不怕圣上怪罪吗?! 裴家所住的地方,是圣上赐得府邸,都是朝堂高官的聚居地。 裴舒芬穿着一品夫人的朝服跪在裴家门前,十分扎眼。 来往的人坐了轿子,都从轿帘里窥视,不知道裴家和宁远侯府这是演得哪一出戏。 裴老爷在书房里得知裴舒芬穿着一品夫人的朝服跪在自家门前,笑了一声,道:“这是在拿圣上压我呢!”说着,起身出了书房,来到裴府大门口。 裴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裴老爷带着人站在了大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裴舒芬。 裴舒芬看见裴老爷终于出来了,喜出望外,抱着手里的孩儿,对裴老爷道:“爹,女儿知错了,请看在您的外孙份上,饶女儿一次。女儿也是着了别人的道,被人害的。益儿和谦谦被除族,跟女儿无关啊!都是柳太姨娘的错!” 裴立省哼了一声,道:“宁远侯夫人请起。我们当不起宁远侯夫人的大礼,若是宁远侯夫人坚持跪在这里,老夫无法,也只好陪着宁远侯夫人一起跪,免得日后圣上怪罪起来,说我们裴家藐视朝廷,折辱一品夫人!”说着,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裴舒芬身边,做势要跪。 裴舒芬知道若是裴老爷这一跪,她这辈子也别想回裴家了,忙站起来,对裴立省屈膝行礼道:“女儿不敢。爹爹别为难女儿。”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粉红票会单章答谢。大家既然做到了,俺也要守信用。三更送到。 第六十二章 落井下石 上 听了裴舒芬的话,裴立省大怒,指着她道:“你穿着一品夫人的朝服,跪在我家门前,现在反倒说我们为难你!真是不知所谓!”说着,拂袖转身而去,吩咐人道:“备车!我要进宫面圣!” 裴舒芬吃了一惊,不知裴立省要进宫做什么,在后面紧追了几步,哀哀地苦求道:“爹爹,女儿真的知错了。女儿现在就回去求侯爷,让益儿和谦谦回到楚家族谱上。” 裴立省也吃了一惊,忙转身阻止她道:“不必了。益儿和谦谦已经入了我们裴家的族谱,是我们裴家大房的人。”顿了顿,又道:“再说,除族一事,事关重大,可不是你说除就除,说回就回的。我看你还是好好回去,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吧。” 裴家的车夫赶了车过来,裴立省上了车,吩咐道:“进宫!” 看着裴立省坐着车往宫里的方向去了,裴舒芬心慌意乱,不知圣上会如何处置自己,再看看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对出了这个馊主意的桐云气得要死,回身给了她一个耳光,咬牙切齿地道:“都是你这个贱婢出得好主意!——回府!”说着,回身上了车,回宁远侯府去了。 这一夜,裴舒芬夜不能寐,在**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也不知该怎么办。她回来之后,查遍了大齐朝的律例史书,也没有见过出嫁女被除族一事。——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做了大齐朝第一个被除族的出嫁女! 方姨娘这一夜也没有怎么睡。 楚华谨喝得过了,晚上又吐了一次,闹腾了半天。 方姨娘服侍着他漱了口,又换了衣裳被褥,服侍他睡下。自己就在楚华谨的脚边蜷缩着睡了一夜。 楚华谨一夜醒来,清醒了大半,想起昨天自己醉后说得话,悚然而惊,恨不得立时杀人灭口。可是起身一看,方姨娘蜷着身子睡在他脚边,脸色苍白,眼角似乎还有泪痕,又怔住了。——也许月眉是可以信赖的? 楚华谨心里忐忑不安,叫醒了方姨娘,问她:“你怎么不回内院去睡?这里晚上凉,冻坏了就不好了。” 方姨娘被叫醒了,睁开眼便看见楚华谨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赶紧从**爬起来,顺手捋了捋头发,含笑跟楚华谨打招呼:“侯爷早。侯爷好些了吧?昨儿醉成那样,害妾身担心了一晚上。” 说着,方姨娘起身,去外间传了婆子打水过来给侯爷洗漱。 楚华谨闷着没有说话,任方姨娘服侍他洗漱好了,又换了件玉白色的圆领通身蟒衣,前胸和后背都绣着暗金丝藻叶纹,素雅又贵气。 外面的婆子又拎了食盒,送了早饭过来。 楚华谨看见满桌子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道:“早饭不拘吃什么罢了,做这么多,看得让人心烦。”说着,拿筷子夹了些素馅儿的锅贴吃了,便放了筷子,让人都收走。 方姨娘跟着喝了一碗粥,挑了两个鸡油松穰卷吃了。 婆子见两位主子吃完了,忙上来将剩下的早饭拣到食盒里去。 方姨娘便道:“你们分着吃了吧。扔了怪可惜的。” 那婆子忙笑着奉承方姨娘:“姨娘真是仁厚。这些人都等着散于他们吃呢。”主子不发话,当然是不敢吃的。 方姨娘点点头,亲自给楚华谨沏了茶过来。 楚华谨喝完茶,带着方姨娘来到书房,问她:“昨儿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方姨娘坦然地点点头,道:“侯爷说得是醉话,当不得真的。妾身晓得厉害。” 楚华谨叹了口气,拉了方姨娘的手,摩索了几下,有些踌躇地道:“我心烦得很,陪我坐一会儿。” 方姨娘柔顺地坐到了楚华谨身边。 楚华谨一向喜爱方姨娘柔媚,他的书房又不是别人能进来的,便拉了方姨娘到身边,手顺势就伸到她的衣襟里面揉捏了几下。 方姨娘不好意思地扭了扭,道:“侯爷,大白天的……” 楚华谨苦笑一下,又重重地捏了一把,对方姨娘道:“你看,就算是你在我身边,我也是不行了。——从此以后,我大概就是个废人了。”很是心灰意冷的样子。 方姨娘不信,手轻轻地伸到楚华谨的袍子里面碰了一下,果然见侯爷那里软绵绵的,不像以前,略碰一碰自己,马上就硬的不行。 难道侯爷真的是中了那什么雷公藤的毒?! “侯爷,妾身以前也听人说过,雷公藤此毒怪异,虽不利子嗣,但是于**无碍的。——侯爷如今连**上都没有兴致,是不是这毒其实跟雷公藤无关?”方姨娘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楚华谨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单先生淡然的眸子,再看看自己底下,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遂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知道,雷公藤的毒,若是中得量不大,自然于**无碍。若是……如我这样,估计是连**都不行了。” 方姨娘倒是不计较这些。她跟了楚华谨这么多年,对那种事也是趋奉他居多,自己并没有得了多少趣味,如果楚华谨不行了,她倒是更高兴些…… 当然,这些话是肯定不能说的。 方姨娘想了想,便劝道:“侯爷的身子自然要紧。不过妾身记得,侯爷从西南回来之后,就只在夫人那里歇过。可见侯爷不是不能,而是要看人的。——妾身不是那牌面上的人,不能跟夫人争风,侯爷若是能跟夫人一起,还是多去看看夫人吧。” 楚华谨哼了一声,恶狠狠地道:“这个贱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偷人!” 方姨娘急忙捂了楚华谨的嘴,道:“侯爷别这么说。依妾身看,此事有误会。夫人那边,妾身觉得,这样深宅大院里住着,想偷人也是不容易的。侯爷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楚华谨也有些疑惑。 裴舒芬的儿子,刚生得时候,楚华谨也见过几次,觉得跟楚谦益小时候很是相像。若是偷人所生,怎么会跟自己和楚谦益都这么像呢?难道因为她和裴舒凡是亲姐妹……? 只是从宋医正所说的那些症状来看,自己的确是从西南回来之后,就断断续续有了那些症状,后来求医问药,倒是好过一阵子。 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自己的病缓和过一阵子,所以才生了裴舒芬的那个儿子? 如今这个孩子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野种,倒是真的很难断定。 楚华谨想来想去,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很是心烦。 方姨娘正要再劝,外面有人过来急着回话,道:“回禀侯爷,圣上派内侍传旨了!” 楚华谨大惊失色,赶紧换了朝服,过来接旨。 来到接旨的地方,裴舒芬也到了,穿着一身一品夫人的朝服,脸色很不好看。 楚华谨许多天没有见过裴舒芬了,如今一看,吓了一大跳,怎么胖成这个样子?若不是认得出她的那双大大的杏眼,他都差一点认不出她是谁了。 “宁远侯及其夫人接旨!”传旨的内侍见人都到齐了,大声宣起旨来。 听完圣上的旨意,裴舒芬顿时晕倒在地。 楚华谨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命人将裴舒芬扶起来,抬回中澜院去,一边对传旨的内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无缘无故,就褫夺了裴舒芬一品侯夫人的诰命? 那位内侍讪讪地笑道:“宁远侯,这也关系到朝廷的体面。——圣上说,大齐朝立国三百年来,还没有被除了族的人做过朝廷的官儿。一品侯夫人也是朝廷的爵位,咱丢不起这人啊。”又悄悄地提醒楚华谨:“裴太傅刚刚进宫面了圣,紧接着圣上就下了这旨意……”内侍是什么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楚华谨抿了抿嘴,对裴立省这样赶尽杀绝,心头暗恨,对内侍抱怨道:“那我们怎么办?宁远侯府总不能没有侯夫人。” 那内侍看了看裴舒芬远去的方向,笑了笑,道:“侯爷,该怎么做,不用洒家提醒您了吧?——虽说是刚生了儿子,可是侯爷儿子也多,也不差这一个。” 可是袭爵,却只能是嫡子。就算是野种,他也得护住这个孩子。也许不是……? 楚华谨抱着万中无一的一线希望,看着内侍含笑的眼睛,终于有了主意,道:“多谢提醒。”说着,命人送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送走了传旨的内侍。 楚华谨琢磨一番,还是进宫一趟,探探圣上的口风才是。 来到宫里,宏宣帝在养心殿见了楚华谨,问他道:“怎么?对朕的旨意不满?——朕也是为你好。这样除了族的妇人,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你妹妹若是活着,肯定也会同意朕的旨意。” 楚华谨低垂着头,恨恨地道:“陛下,内子的娘家,也太过了。裴家仗着自己是首辅之家,对臣府上多方羞辱,其实也是羞辱的先皇后,还有三位皇子,甚至包括圣上。” 宏宣帝意外地抬头,飞快地瞥了楚华谨一眼。——这一次的眼药,上得很到位啊。 xxxxxxxxxxxxxxxxx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真的很给力。今天继续双更。下午两点左右还有一更。 感谢十五楼的牛妈、危夕年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果然多的妈妈打赏的和氏璧。0(n_n)o ※关于裴舒芬这个儿子到底像谁的问题,大家别以为俺是忘了前面写的裴舒芬认为儿子像楚华谨,这里楚华谨又说像楚谦益。不是自相矛盾,而是婴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其实是看不出到底像谁的。说像谁,其实是大家心底里美好的愿望。这些说法,跟作者的看法无关,是文中人物所想。ro 第六十三章 落井下石 中 (五月粉红840+) 听见楚华谨明里暗里对裴家不满,宏宣帝笑了笑,对楚华僮道:“此事是朕的决断,跟裴家无关。裴太傅先前进宫求见朕,并不是要求朕削了宁远侯夫人的爵位,而是向朕自省,说教女无方,如今虽说除了族,再与裴家无关,可是他教女无方,难辞其咎,也是他自己错的多,所以请旨将自己连降三级。——膜已经准了。” 楚华谨在心头暗骂裴立省是老狐狸,居然又让他诓进去了。可是想不出别的话转圜过来,自己话已说出口,一时也收不回来,涨红了脸立在那里讪了半天,才问宏宣帝:“陛下,臣府里头不能没有主持中馈之人啊。” 宏宣帝不以为意,对楚华谨笑道:“太夫人刚过世,你也不用急着成亲。你的夫人,如今被除了族,又被夺了诰命,本应该赶出府去。可是她刚给你生了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说这个孩子,是她被除族夺诰命之前所生,你的先夫人所出的儿子,又被你除了族。这个孩子如今也是你唯一的嫡子,朕就网开一面,给你个人情,封你的这个儿子,为宁远侯世子。” 楚华谨被噎了个跟斗,忙无地自容地跪下哀求道:“陛下,万万不可!” 宏宣帝装作有些意外的样子,问他:“这是为何?”难道这不正是这两人心心念念想要的吗? 楚华谨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口那个理由…又想到自家的爵位,还指着这个孩子,只好苦笑着道:“是臣糊涂了,其实臣求之不得。” 宏宣帝笑了笑,道:“那就这样。你如今的夫人…还是让她做妾算了。无族之人…就连一般平民百姓家,都是要休离或者贬做妾室的。她何德何能,能做我大齐勋贵高门的正室?——再说封她的儿子做世子,也对得起她姐姐,她以前的娘家。这个孩子,暂时就由她养着吧。到底是亲生母亲,肯定比别人要强些。——等太夫人孝期过了,朕给你指个继室过来就是了。” 想到裴家终于跟宁远侯府脱离了关系,宏宣帝心里不是一般的高兴。本来还想以宁远侯府无嫡子为理由…趁机夺了宁远侯府的爵位,将宁远侯府西南五万军户顺势收回来的。 又想到这样做,在现在这个风尖浪口,未免显得自己太过落井下石。这种掌军户的有爵人家里面,记名嫡子是不能袭爵的,这也是开国皇帝范绘则同掌军的勋贵们达成的妥协。 还有一层,宋医正已经给自己回报过,说宁远侯楚华谨早在两年前去西南做钦差的时候,就中了雷公藤之毒,这个儿子…显然是拣的便宜儿子。只要有这个把柄在手,以后是除是留,还不是自己一句话。 另外宁远侯府里头的柳梦寒,应该是老宁远侯留下的最后一个退步,如今也进了宁远侯府。只要能将她身后的人脉势力都挖出来,老宁远侯楚伯赞一系,应该就全部土崩瓦解了。宏宣帝当下也乐得做人情…将宁远侯府的水搅得更浑一些再说。 宏宣帝越想越乐,嘴角上勾的弧度也越来越深。 楚华谨不敢抬头,自然没有看见宏宣帝一脸愉悦的样子…仍然闷闷不乐,讪讪地道:“陛下,臣府上丢尽了脸,实在是………………” 宏宣帝想了想,这些事情,自己知道,外面的臣子不知道,确实是让宁远侯府很没面子。想起大皇子,宏宣帝心下不忍,赶紧收了脸上的笑容,摆出一幅淡淡的样子。 想起裴舒芬对皇后做得事,宏宣帝早就等着机会收拾她,遂沉吟了半晌道:“既然这样,朕再给你一个恩典。你家里似乎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子,老大不小了。你就将她记在太夫人名下,做了嫡女,等过了一年孝期,就送到宫里来做贵人吧。等以后生了儿子,再抬她的位份。”说得是宁远侯府的庶女楚中玉。与其让柳梦寒千方百计地将她自己的女儿送到宫里面,不若先让楚中玉进宫,也好堵一睹那些人的嘴。 楚中玉今年的年岁确实不小了,虽说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称,却一直被宁远侯太夫人有意无意地忽视,到现在都没有嫁出去。 听了宏宣帝话,楚华谨倒有些意外。以前他不是没有想过送楚中玉入宫,只是后来单先生劝他,说笼络三个皇子最重要,他们宁远侯府,不宜再送人入宫,所以打消了他的念头。 只是那时候还没有发生现在这些事情。如今看来,还是入宫的好。宫里没有人吹枕边风,对宁远侯府来说,实在是太不利了。 再说,皇后所出的三位皇子已经长大了,连大公主也都大了,就算楚中玉再生,也决计威胁不了几位皇子的地位。 既然圣上有心弥补,楚华谨便赶紧谢恩,回去府里张罗去了。 楚华谨回到府里,赶着办了两件事。一件是先写信回祖籍,说是圣上的意思,要将楚中玉记在太夫人名下,充作嫡女,好入宫备选。等这件事办完了,便在府里头宣布,说填房夫人裴舒芬不孝不悌,难当宁远侯夫人一位,要将她贬作第五房妾室,搬出正院中澜院。 裴舒芬从那天听了圣旨,褫夺了她宁远侯夫人的诰命,便如五雷轰顶一般,打击得她够呛,在**躺了好几天。 这几天,楚华谨就没有踏足中澜院一步。 过了几天,裴舒芬断断续续地听说,侯爷要将庶妹楚中玉记在太夫人名下,充作嫡女,入宫待选,还觉得奇怪。——圣上怎么突然想起要让楚中玉入宫?难道忘了楚中玉还要给太夫人守孝? 结果桐云对她说,按大齐律,三小姐入宫,是伴驾。在家守孝的日子,不用三年这么久,一年就够了。 一年之后,她就能入宫做贵人去了。 裴舒芬便在屋里琢磨,要起身去看看楚中玉。那三位皇子跟自己不亲,可得好好笼络楚中玉。等她生了儿子,也好帮扶自己的儿子一谁知裴舒芬还没有起身,楚华谨已经带了一帮子婆子进来,对躺在**的裴舒芬道:“你如今已经不是夫人了,还是搬出去,住到春戊院去吧。”说着,将那些贬裴舒芬做妾的话,又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遍。 春戊院还是楚华谨以前的通房桐雪住过的院子。桐雪是先夫人裴舒凡当年的陪嫁丫鬟。裴舒凡活着的时候,主动给她抬了房,让她去伺候楚华谨,后来桐雪有了身孕,便做了姨娘,有了单独的院子。 可是桐雪的孩子没有生下来,她自己后来也是死在那个院子里的。 这些事情过去好几年了,裴舒芬一想起邢时候的事,还心有余悸。 还以为楚华谨会看在自己刚生的儿子和几年的情分上面,对自己网开一面,多有怜惜。谁知他居然一点都不顾惜自己这么些年对他的扶持,自己刚没了娘家,就将自己贬为妾室! 裴舒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哭着问楚华谨:“侯爷,妾身做错了什么?——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他才满月啊,侯爷就忍心让他成为庶子?”提醒楚华谨,自己的儿子,是楚华谨唯一的嫡子。 楚华谨冷笑一声,道:“他当然还是我的嫡子,只是他的娘不争气,怪得了谁?!”说着,对自己带来的人吩咐道:“请芬姨娘出去。除了她的陪嫁,余下的东西一律留在正房,不能带走!” 裴舒芬嚎啕大哭,从**起身,拉着楚华谨的腿苦苦哀求,道:“妾身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怎么忍心?!” 楚华谨低头看着裴舒芬变了样的身形,尽有的一点点怜惜也消失了,伸出一脚将她踹倒在地,道:“我也不是绝情之人。这样,你自己收拾,除了这屋里的家私,别的,你想带走,就带走吧。”想到裴舒芬还要亲自抚养儿子,把她刮得精光,好像也不太好。 裴舒芬大叫道:“侯爷这么绝情,我就算是一头撞死也不会离了这里!” 楚华谨回头问她:“你是想被赶出去?还是去做妾室?——只有这两条路,你选哪条?” 裴舒芬气得从地上站起来,低吼道:“我大哥是首辅,他不会让你这样作践我!” 楚华谨嗤笑一声,道:“你大哥?!—你哪里来的大哥?你醒醒吧,已经是除了族了,还做白日大梦呢!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挑了你这个毒妇做填房!” 裴舒芬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指着楚华谨道:“没有我,你早就……还轮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此时裴舒芬深恨自己没有当机立断,生了儿子之后,就该一碗药将楚华谨毒死算了,也省得被他作践成妾室。 楚华谨听着裴舒芬话里有话,斜了眼问她:“你什么意思?” 裴舒芬自知失言,恨恨地道:“妾身是给娘送过终的人,如今又无娘家,侯爷不能休了妾身!” 楚华谨有些失望,不屑地拂袖转身道:“所以我没有休你,不过是贬你为妾室而已。” 裴舒芬还想再求情,可是楚华谨已经转身离去。 楚华谨带来的婆子丫鬟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两人走上前道:“芬姨娘,这就收拾东西去春戊院吧。” 第六十四章 落井下石 下 裴舒芬这几天都病恹恹的,水米不沾牙,这一次一气之下终于有些受不住,又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春戊院正屋内室的一间楠木雕花**。床顶上是青色的纱布帐幔,身下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细白布床单褥子,身上盖的一床有些潮乎乎的棉花被子。同中澜院那间窗明几亮、华贵典雅的正房比起来,完全是天差地别。 裴舒芬眼里一片空洞,呆呆地躺在**,仰望着头顶上的青色帐幔。想起当日初嫁过来的时候,对楚华谨后来换的红木家私还看不上眼,心心念念嫡姐裴舒凡的那一套黄花梨木家私,恍若隔世,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桐云在外间听见里面屋里低低的啜泣声,忙堆着笑跑进来,对裴舒芬道:“芬姨娘醒了?——奴婢去传饭。 七少爷刚刚吃了奶,已经睡过去了。” 裴舒芬从**慢慢地坐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赘肉,下了狠心要减肥。她自从怀孕之后,发现自己就无法再进到自己的琅缳洞天。现在孩子生下来了,她要再试试。如果不用琅缳洞天里面的灵药,她就不能很快的瘦下来。还有孩子需要的食补的粮食,都要从琅缳洞天里面拿出来。 桐云来到裴舒芬床前,正好看见裴舒芬侧过头拭泪的样子,心里也有一丝不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裴舒芬道:“芬姨娘别伤心了。如今七少爷封了世子,以后只要顺利地长大成人,芬姨娘就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裴舒芬听了桐云的话,越发哭哭啼啼地停不下来。——她还以为自己捡到宝了,来到这个异世,身在首辅之家,又嫁人大齐朝一等一的皇亲国戚做正室。原本以为只要笼络好婆母和丈夫,这个诺大的侯府,就是自己当家。 原来也有人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每次她以为自己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却总是发现,他们的信任,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桐云劝了半天,见裴舒芬还停不下来也有些尴尬,道:“奴婢去给芬姨娘炊水传饭。”说着,转身出了裴舒芬春戊院的院子。 裴舒芬现在是五姨娘,虽然以前是朝廷诰封的一品侯夫人,可是如今却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她以前也算不上是凤凰所以现在的情形,还更艰难几分。 桐云都没有料到,这些人的脸转变得这样快。 以前说一声夫人传热水,几个婆子抢着给抬过来,今天说了半天,也没见半个影子。 桐云生气地来到小厨房里问那些坐在厨房门口闲磕牙的婆子:“芬姨娘要的热水呢?你们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 那几个婆子眼都没抬一下,继续坐在门口闲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摘着几颗青菜。 桐云以前跟着裴舒芬在宁远侯府里一直是横着走的如今见这几个小厨房的婆子都敢跟自己甩脸子,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过去对着小厨房领头的婆子呵斥道:“你聋了?问你话呢!” 那婆子慢吞吞地抬起头,从桐云脚上的蓝布绣花鞋,看到腿上的白色挑线棉裙,和身上的藏青色比甲,再看向桐云一张怒气冲冲的脸,才像刚醒悟过来一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围裙上的青菜叶子,笑着道:“哟,原来桐云姐姐是老婆子我眼拙,怠慢了。” 旁边一个婆子阴阳怪气地道:“什么姐姐,如今不过是和我们差不多。—还想摆她中澜院一等大丫鬟的谱,可是打错了算盘。”又对着一旁的另一个婆子骂道:“让你守门,你怎么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了?” 那人嬉笑着站起来,走过来对桐云道:“这位大姐我们这院子,可管不了芬姨娘的事儿。您刚刚从中澜院搬到春戊院,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缠夹不清也是有的。” 桐云才猛地想起来,小厨房,本来是专门给中澜院的夫人和嫡出的子女使用的。只是楚谦益和楚谦谦以前一早被接回裴家,后来回府之后,又被太夫人接到慈宁院去亲自照看,所以小厨房就归了裴舒芬一人使用。 姨娘们的份例,向来都是由大厨房预备的,自己确实是找错了地想到这里,桐云的脸涨得通红,僵硬地给小厨房领头的婆子屈膝行了礼,赶紧往大厨房里去了。 大厨房里以前预备着宁远侯府里四位姨娘的院子,庶出子女,还有侯府里每逢有大事宴饮时候的差遣,近来真是忙得很。 桐云跟大厨房很少打交道,便只是循旧例,去大厨房找了负责安排调理各姨娘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堆着笑求道:“请这位妈妈给我们芬姨娘预备些热水,我们芬姨娘刚出了月子,又有世子要照看,实是累得很了。”故意将七少爷抬出来,压一压这些婆子。 这些婆子互相看了看,过来对桐云笑道:“这位姑娘是谁?看着怪眼生的。” 桐云的脸又红了红,咬着牙道:“我是春戊院芬姨娘的贴身丫鬟桐云,还望各位妈妈行个方便。” 那几个婆子相视而笑,对桐云道:“原来是新抬的芬姨娘的丫鬟,我们倒是眼拙了,请桐云大姐高抬贵手,恕我们一个眼拙之罪吧。”说着,作势福了一福。 桐云忙避开,没有受这个礼,对那几个婆子道:“不敢当,快请帮我们芬姨娘去炊热水吧。” 结果那位领头的管事婆子笑着道:“桐云大姐有所不知。以前芬姨娘还是夫人的时候,吩咐过,姨娘的院子要热水,只有侯爷去过夜的时候才行,还说要非得服侍过侯爷才行。若是没有服侍过,就没有热水。”就是为了所谓的事后要水,才能得些热水。 桐云想了想,好像真是有过这个规矩。不过这是芬姨娘想出来辖制那些妾室的……………… “还请妈妈们通融一二。如今芬姨娘刚出了月子,每日里还是需要热水洗漱才是。”桐云无法,只好将腰又弯了几分,继续苦苦哀求。 管事婆子忙扶了桐云起身,笑着安慰她:“你别急。夫人虽然以前说过这个规矩但是也是不想姨娘们过得太奢侈,折了宁远侯府的福分。所以若是不用咱们公中出银子,姨娘们想什么时候要热水,就什么时候要热水想吃什么饭菜,就吃什么饭菜。我们都是马上就开火预备的。”这是光明正大的要银子了。 桐云心下暗自盘算起来,便问道:“炊水要多少钱?” 管事婆子嘻嘻一笑,道:“芬姨娘以前是夫人,我们给她几分面子,一桶热水只要五钱银子就行。” 桐云大吃一惊,啐了一口道:“你怎么不去抢?!” 当时的大齐朝里,二钱银子可以买一个猪头加四个猪蹄,三钱银子可以买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四钱银子可以买比较差的下等米一石七八斗,可以够八口之家吃一个多月。二两银子就可以让穷家小户盖一间房子了,更别说许多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见银子长得什么样儿。 如今这个管大厨房的婆子,居然开口就是五钱银子一桶热水她怎么不去抢银楼算了?! 桐云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别跟我来这套。我就不信那四个院子的姨娘,都能够出得起这个价钱让你们来烧热水。” 管事婆子往旁边躲了一躲,面上也有些不好看,沉了脸道:“桐云大姐,你们芬姨娘以前是做夫人的,身价自然不一般,哪里能同一般的姨娘相提并论?——你们芬姨娘身娇肉贵,这些年管了这么久的家,什么银子都从她手里过,能不雁过拔毛?!” 桐云气得倒仰,指着那婆子道:“真是好笑!我们芬姨娘以前是何等身份哪里需要去克扣内院的管家钱?你们别以为自己是黑的,也要把天底下的人都抹黑了!” 那些婆子哄堂大笑,反而指着桐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真当你们芬姨娘是什么好鸟?你没看她嫁进来没多久,自从掌了家之后,连上好的银狐皮子都穿得起了,之前不过是灰鼠羊皮而已。还有头上的首饰,刚嫁进来的时候,就那么几根破铜烂簪,我们看着都寒碜!没过多久,头上的分心掩鬓,还有摇簪子花钿,就都换了个样儿,件件黄澄澄的,一看就是真金足银打造的,不像以前,一看就是镏金的。” 桐云吃了一惊。这些婆子的眼力可真是毒啊!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我老婆子教你一个乖,回去好好劝劝你们芬姨娘,手里要有呢,就散出来,大家一起发财。若是没有呢,那就将就着过,别学人家穿金戴银的,扎眼!”管事婆子吹了吹手上戴的红宝石戒指,慢条斯理地对桐云说道。 桐云忍了气,为裴舒芬分辩道:“我们芬姨娘,以前也是首辅裴家的姑娘。那些东西都是她的嫁妆!” 那些婆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七嘴八舌地道:“哟,她还真当自己跟先夫人能相提并论啊?人家先夫人的陪嫁,大家谁没有亲眼看见?——不像她,是坐着白轿子抬进来的,连嫁妆都没有摆出来给人看。刚嫁进来,就急吼吼地要昧下亲姐的嫁妆…………” 下午没有更了。俺要去走亲戚。回国了就各种身不由己,时间上很难保证。对不起大家。明天一定二更。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 第六十五章 今非昔比 上 几年前,裴舒芬嫁过来的第二天,一大早从自己新婚的洞房搬到宁远侯府后院正房中澜院的时候,看见嫡姐裴舒凡屋里以前的那些黄花梨木家私都被搬空了,气得火冒三丈,大发脾气,并未避着人,闹得中澜院院子里的下人人尽皆知。 一个院子里的下人知道了这事,自然整个侯府的下人也都知道了。 如今被人拿出来取笑,连桐云都无法辩驳,除了张口结舌,在肚子里暗地里骂这群婆子见风使舵以外,也说不出别的话。 裴舒芬刚嫁到宁远侯府的时候,满心以为跟前世那些小三上位的女人一样,既然将男人前头的老婆赶走了,自己自然就能睡嫡姐的男人,用嫡姐的银子,再打打嫡姐的娃,为自己的娃腾出地方来。 所以嫁进来的第二天,她就来到中澜院,急急忙忙地清点嫡姐留下的东西去了。 谁知这个异世的人似乎比她的前世里还要聪明谨慎,还懂得维护原配正室的利益。嫡姐的嫁妆她不仅不能插手,就连嫡姐留下的私产,也压根儿没有她的份儿。至于算计别人的孩子,似乎都被人预料到了,两个孩子直接被接回了自己的娘家,自己想做手脚都不容易。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好像唯一做到的,便是睡了别人的男人。 如今.看起来,这唯一一点自己做到的,似乎也要失去了。 自从自己生了儿子之后,侯爷已经再没有踏足自己的房里一步。唯一来的一次,还是带着几个婆子过来宣布贬妻为妾! 裴舒芬躺在春戊院的屋子里,想到这一切,越发觉得不甘心。她努力了这么久,费出了这么多心血,为了婆家宁远侯府,连娘家裴家人都得罪光了,以至被娘家人彻底抛弃谁知却得到这样的下场! 不,她到这里一次,不是要继续做那上不得台面的妾的! 想到这里,裴舒芬终于不再悲戚挣扎着爬起来,试着抚了抚自己左手腕的胎记,终于又一次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这一次,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地方草枯叶黄,似乎到了秋季的样子。 她不记得这个琅缳洞天,还有四季分明的时候……………… 裴舒芬一时来不及注意这个地方奇怪的变化赶紧去了小楼的二楼里,寻了《百草集》出来,找到女子减肥和小儿食补的方子,细细研读起来。 她不敢再大意,一一将方子抄了下来,带出了琅缳洞天,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将药方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等着有空了出去问问大夫再用。 办好了这些事情,裴舒芬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仰着脖子叫了几声:“桐云!桐云!”无人应答桐云还没有回来。 裴舒芬不知道她去了多久了,满屋子看着,想寻个落地钟来看看,却发现这个屋子里如雪洞一般。 青布帐幔的简陋床铺就不说了,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乏善可乘的白瓷碗。南窗下面的炕上,铺着一床青竹编的篾席,席上的炕桌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泛着棕黄色的油光。 裴舒芬的眉头皱了皱,走了几步掀开内室的藏蓝色帘子往外间瞧了瞧。 外间的家私还不如内室,正对大门的墙上光溜溜地,连幅画都没有。墙下一张普普通通的供桌,供桌上是一个小铜鼎,里面插着三支香。供桌前面是一个八仙桌,八仙桌两旁各摆着一张斑驳的圈椅。圈椅上的椅垫被洗得褪了色似乎很久没有换过了。 靠着东墙和西墙那边,一溜各摆着同上首一模一样的三张圈椅,同样是褪了色的椅垫。圈椅和圈椅之间,用窄窄的立桌隔开,桌上摆着几套一模一样的茶壶和茶杯。 这样的院子,就是自己以后几十年住的地儿? 裴舒芬握了握拳头,扯着嗓子又叫了一声:“人都死哪里去了?!” 可能是她余威犹在,过了没一会儿,几个刚留了头的小丫鬟,畏畏缩缩地从旁边的耳房里钻出来,陪着笑问裴舒芬:“芬姨娘,请问有何吩咐?” 裴舒芬压下心头的怒气,问她们:“桐云去哪里了?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儿?——世子呢?” 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湖水蓝褙子,头脸干干净净的乳娘抱着一个大红百子嬉婴图的襁褓从屋里出来,缓步向正房这边走了过来。 裴舒芬看见乳娘过来了,快步走下台阶,伸手接过孩子,仔细看了看,问乳娘:“一天吃几遍奶?一次睡多少时辰?” 乳娘屈膝行了礼,脸上挂着笑回道:“如今一日吃四次,睡得时候不多。今儿好不容易睡着了。” 裴舒芬赶紧把孩子送回到乳娘怀里,道:“快抱回去吧。你在屋里看着世子,别离了人。”又问乳娘:“还有谁跟着你一起伺候世子?” 乳娘低声道:“本来有两个小丫鬟,两个婆子。姨娘过来的时候,她们一时还没有跟过来。” 裴舒芬忙吩咐院子里站着的一个婆子道:“去中澜院将她们叫过来。” 那婆子踌躇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去了中澜院。 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领回来两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都抱了自己的铺盖行李,问裴舒芬:“芬姨娘,人都领来了。请芬姨娘给分派住的地儿。” 裴舒芬皱着眉头问身边的人:“桐云呢?怎么还不见她的人?” 院子里守门的婆子忙上前道:“桐云去厨房炊水传早饭去了。” 裴舒芬冷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可以直接传晚饭了吧!——还传早饭!” 桐云正好走到春戊院门口,闻言抬头看了看天,心下不忿:最多是午食的时辰,晚饭还早呢…… “芬姨娘。”桐云快走几步,进了院子。 裴舒芬抬头看见桐云进来,又瞥了一眼院子里的下人仆妇,吩咐她们道:“先下去吧。”又对桐云指了指刚刚领过来的丫鬟婆子道:“她们是世子的人,你去帮着安置安置她们吧。” 桐云领命,带着她们去后院的后罩房里住下,又去使人去方姨娘那里传话,说春戊院新添了四个下人,都是世子的人,让他们记在册子上,好发放月例。 方姨娘倒不敢怠慢,赶紧在春戊院的册子上添了四个人,又派了个婆子过去,问了问春戊院的情形。 桐云拉着那婆子倒了一通苦水,说了今日在大厨房里受到的冷遇。 那婆子尴尬地笑了笑,回去向方姨娘复命。 方姨娘笑了笑,吩咐那婆子:“去跟大厨房的管事婆子说,让她别太过份。烧热水要另外使银子可以,不过也不需要五钱银子那么多,让她们一次收一钱银子就可以了。”其实大厨房里烧热水,只要五个铜子儿,而一钱银子值五十个铜子儿,已经比别的姨娘要多十倍了。 那婆子会意地掩袖嬉笑,奉承方姨娘:“还是方姨娘厚道。以前夫人那样对姨娘,姨娘现在还能以德报怨,真应该好好跟侯爷说道说道。”又凑近了方姨娘跟前,小声问起来:“姨娘,听说侯爷要挑一个姨娘扶正………………” 方姨娘忙止住她的话头,正色道:“没有的事儿。宁远侯府是什么人家?怎么会扶正妾室?——你还是让那些心里有小算盘的人死了这条心吧。 若是想当正室,当初就不要做妾。既然做了妾,就不要再想七想八,本本份份地才是。”当然是意有所指。 那婆子有些尴尬,站在那里进退不能。 她收了齐姨娘院子里的银子,故意来探方姨娘的口风的。谁知一开口,就让方姨娘看出了端倪,还说了她一顿。 “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传话?”方姨娘瞪了眼,倒也有几分气势。 那婆子不敢再呱噪,屈膝行礼下去了。 既然方姨娘传下话来,大厨房的婆子们也不敢怠慢,一边让人拎了食盒,将早饭给春戊院送过去,一边使人跟桐云说,只要一钱银子就可以烧热水。 桐云这才来到内室,对歪在**的裴舒芬回道:“芬姨娘,大厨房的婆子说,烧热水,要一钱银子。”刚才的五钱银子,打死桐云也不敢说。 裴舒芬如今兜里有银子,暂时还没有将这些小钱放在眼里,闻言只是皱了皱眉,道:“她们也真胆儿大,打量我不知道她们打得什么主意!” 说着,裴舒芬还是指了指自己的妆奁匣子道:“银子在最上面一层。你绞一个角儿下来,拿秤称一称。” 桐云依言去取了银子,对裴舒芬屈膝行礼退下。 又等了一会儿,早饭和热水终于到了。裴舒芬先吃了早饭,才去沐浴,好好洗了一遍。 从内室出来,裴舒芬换上昨儿让人改好的衣裳,对桐云道:“吩咐外院套车,我要出去一趟。”想去外面的大药房,将方子给外面的大夫瞧一瞧。 桐云十分为难,劝裴舒芬道:“姨娘,天色不早了。如今出去,还得先去请示方姨娘,拿了对牌才行。” 裴舒芬一时怔忡起来。她都忘了自己不能随随便便就出去了。 提前上传的。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下午还有一更。两点左右。 感谢∞pag打赏的桃花扇。感谢老君新华路730打赏的平安符。 第六十六章 今非昔比 中 (五月粉红900+) 可是不出去又不行。 裴舒芬低着头盘算了半天,才对桐云吩咐道:“去跟方姨娘说说,就说,我有些不舒服,明儿想出去瞧大夫。”桐云愣了愣,想再劝,可是看见裴舒芬不容别人置喙的样子,将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依言去方姨娘院子里请示去了。 方姨娘的院子里此时正是忙碌的时候。 桐云在那里等了半天,方姨娘才有空见她,问她有什么事。 桐云便将裴舒芬的话转述了,陪着笑道:“还请方姨娘宽容几分,让我们姨娘出去瞧瞧病。或者,请个大夫回来也使得。” “芬姨娘病了?生了什么病?”方姨娘故作诧异地问道。 桐云窒了窒,边想边说:“芬姨娘月子里没有歇息好,如今有些气虚体弱,夜里盗汗,白日里说几句话就要喘一喘。”方姨娘忙道:“哟,听起来不轻啊。赶快拿了侯爷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宋医正,或者是最擅长妇科的汪太医,这月子里留下的病却是不同一般,可大可小,可别成了大症候就不得了了。”说着,命人拿了对牌过来,出去请大夫进来,又满脸歉意地对桐云道:“桐云姑娘别介意。如今侯爷下了严令,不许内院人等出入二门。别说主子,就连主子身边的丫鬟,都不能出去。其他的婆子媳妇子,也都排了班,该班的时候,就要在内院伺候。不当班的时候拿了对牌出二门回家去。”桐云心下怔忡不安,飞快地扫了方姨娘一眼,见她脸上依然含笑,并无他意的意思,便试探着问道:“侯爷可说了我们芬姨娘什么没有? 这不许出去实在有很多不便。我们芬姨娘外面有铺子,有产业不出去可是不好。”方姨娘知道桐云那天至少听到了侯爷一半的醉话,闻言只是轻轻敲打她,道:“侯爷说了,内院的人,有什么需要出去的?吃得东西穿得衣裳,戴得首饰,都是有份例的。若是不喜欢,可以叫了铺子里的人进府里送货。”顿了顿,又道:“至于外面的铺子,到时候叫掌柜和管事进来回话对帐就行了。~ 齐姨娘外面也有铺子,一向是叫了掌柜进来回话的。” 桐云咬了咬唇,继续问道:“那侯爷有没有说过,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庙里进香祈福?”方姨娘挑起一边的眉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虞地道:“侯爷说了,以后内院女眷,不许去庙里进香。”桐云心里猛地一沉。那天,她听到的虽然不多,可是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一些。今日听见了方姨娘的话,她最坏的猜想似乎得到了证实,心里更是不安起来。 看了看桐云的脸色,方姨娘含笑又道:“你们进门得晚,不知道这些规矩,其实都是先夫人在世的时候立的。那时候内院的姨娘侍女都不能出入二门。能出门的,都是婆子媳妇子,排了班,拿了对牌出入的。更不许这些人去寺庙里面烧香拜佛。先夫人说过,妇道人家经常往寺庙里头跑,名声不好听。且府里头各院都有自己的小佛堂,有神位香炉,只要心诚,哪里拜神都一样。、, “哪像现在自从先夫人走后,这府里头也是上粱不正下粱歪,都乱了套了。不管是谁,不是闯二门跑到外院书房就是一出门几个月不知所终,再出现便成了一个牌位。一真把这宁远侯府后院当了菜园子门了,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侯爷如今想起来,觉得先夫人的举措,件件是有先机,便吩咐下来,将娄夫人的规矩重新立起来。”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听得桐云云里雾里。 “多谢方姨娘提点。”桐云闷声听了半天,不置可否,对方姨娘福了一福,转身要走。 方姨娘想起一事,忙叫住她道:“桐云,还有一件事。 一侯爷说了,这府里头以后还会有新夫人。桐月到底是以前跟着芬姨娘的通房,继续留在中澜院,未免让新夫人难堪,所以侯爷吩咐了,让桐月姑娘跟着芬姨娘住到春戍院去。若是芬姨娘开恩,可以放桐月姑娘出去。”这是不想再让桐月服侍了。 桐云心里五味俱全,低头应了,在一旁垂首等着。 过了一会儿,桐月手里挎着一个玉色湖绸的小包袱,绾着弯月髻,头上只戴了一幅素银头面。身上穿着一身鸦青色藻叶纹长衣,底下系着素色百huā曳地裙。脸上脂粉未施,有些沉郁,却更是俊俏些了。 桐云悄悄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藏青色比甲,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桐月福了一福,道:“见过桐月姑娘。,… 桐月忙还了一礼,微笑着道:“桐云不必多礼,我们是一样的人。”桐云跟着笑,过来拉了桐月的手,道:“我哪里比得上桐月姑娘。咱们走吧,芬姨娘等着呢。” 方姨娘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二人携手离去,对身边的人道:“给春戍院再加一个人吧。桐月的份例,还是比着通房。若是芬姨娘放了她出去再把名字划掉也不迟。” 桐云和桐月一起来到春戍院,看见裴舒芬刚吃完饭,回到屋里歪着去了。 听见桐云的声音进来,裴舒芬靠在内室**的大迎枕上,也不睁眼,问桐云:“外院的车准备好了吗?”她还急着出门呢。 桐云福了一福,细声细气地道:“姨娘,方姨娘说,会请大夫进来给姨娘瞧病。”说着,又将方姨娘说得新规矩,一一给裴舒芬说了一遍。 裴舒芬猛地睁开双眼,问道:“她说这些都是我嫡姐在世时候立的规矩?”桐云点点头。 桐月见裴舒芬醒了,默默地上前一步跟裴舒芬屈膝行礼,道:“见过芬姨娘。”裴舒芬看见是桐月进来了,眼睛眯了眯,看见桐月亭亭玉立,生得比以前更好些了冷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桐月姑娘来了。桐月姑娘贵脚临贱地可是有事?、, 桐月笑了笑,沉静地答道:“回芬姨娘的话,方姨娘说,中澜院以后会有新夫人住进去,所以让奴婢搬出来继续服侍芬姨娘。还说,侯爷已经不要奴婢伺候了,若是芬姨娘开恩,还请芬姨娘放奴婢出去,或是给奴婢指一门亲事。”说着,给裴舒芬跪了下来。 裴舒芬嗤的一声笑了,看着跪在地上的桐月道:“我不是不想将你指给别人,只是你如今已经是侯爷的人呢,还有谁愿意要你,往自己头上扣顶绿帽子呢?”说完自己觉得有趣,拿袖子掩了嘴咯咯地笑。 桐月和桐云都低了头,等裴舒芬笑完了,桐月才缓缓地道:“夫人多虑了。我们奴婢下人,哪里有那么多讲究?被主子收用过的侍女,再嫁人的多了去了,一般的人家也不介意。若是府里头的管事,更是不敢挑剔。奴婢还请芬姨娘看在奴婢多年服侍,忠心耿耿的份上,帮奴婢挑个人嫁了吧。”说着又磕了个头。 裴舒芬听了,半晌没有言语,末了问道:“你真的想嫁人,不想再服侍侯爷了?” 桐月咬了咬牙,轻声道:“奴婢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当初桐月就不想给楚华谨做通房,后来是楚华谨自己非要她,才不得不从的。 裴舒芬也知道当时的事,闻言叹了口气眼里流了几滴泪,道:“是我误了你。也罢,我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帮你寻门好亲事。”桐月松了一口气给裴舒芬又磕了个头,才起身道:“桐云的年岁也不小了。芬姨娘若是为我们操这个心我们自然感激涕零。芬姨娘放心,不管在谁眼里,我们都是芬姨娘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们必会帮芬姨娘将春戍院打理得妥妥当当,帮着芬姨娘将世子带大,芬姨娘以后也就苦尽甘来了。” 想起自己的儿子,裴舒芬的眼睛眯了眯,问桐云:“你刚才说,方姨娘说过,还会有新夫人进门?” 桐云点点头,束着手站在一旁,道:“方姨娘是这样说的,所以将桐月送过来了,说是担心给新夫人添堵。 裴舒芬心里又酸又涩,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又吩咐她们:“以后这院子里,你们就是大丫鬟,凡事都要由你们做主。我只一心照管世子就是了。” 桐云和桐月都笑着劝裴舒芬:“芬姨娘能想得通,自然对世子最好。”都担心裴舒芬一时想不开寻死,世子还那么小,没了生母在跟前,是一定养不大的。 等桐月和桐云都下去了,裴舒芬便又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从《百草集》里匆匆寻了几个方子,打算伺机结果了楚华谨。 一如今看起来,留着他,只会让自己受苦。为了自己和儿子的以后打算,这个人是决计不能留了。 想起他们以前的那些柔情蜜意,裴舒芬心里有几分不舍。可是想到他后来的绝情绝义,裴舒芬又恨不得亲手掐死他算了。 从琅缳洞天出来,裴舒芬将配好的药丸刚刚放回枕头底下,就听见桐云的声音回报道:“芬姨娘,大夫来了。” 裴舒芬整了整发髻,对桐云道:“是哪个太医?”桐云脸色有些不好看,道:“是刘太医。”既不是宋医正,又不是擅长妇科的汪太医。 “这是为犁”裴舒芬诧异地问道。 桐云低声道:“外院的人说,宋医正和汪太医,都被请到镇国公府,给刚刚有孕的镇国公夫人诊脉去了。” 第六十七章 今非昔比 下 “你说什么?镇国公夫人怀孕了?是贺宁馨……?”裴舒芬一瞬间忘了自己刚才的心思,猛地站到桐云跟前问起贺宁馨来。 桐云有些讶异地张大了嘴,听着裴舒芬对镇国公夫人指名道姓,有些结结巴巴地回道:“正……正是。” 裴舒芬的脸色由红转白,又变得发青,全身僵硬了一会儿,才喃喃地道:“……她居然也有孕了。” 桐月听着这话眉头一跳,笑着回了一句:“镇国公夫人也嫁了好几年了,也该有孕了。” 桐云镇定下来,跟着桐月的话茬道:“镇国公夫人也是不容易。刚嫁进去没多久,就碰上简老夫人去世了,要守孝,中间又碰上先皇后的国孝,凑到一起,好歹还省了些日子。不然,还有的等。”又趁机捧了裴舒芬一把:“还是芬姨娘厉害,头胎就生了儿子,以后就不用愁了。那镇国公夫人说不定头胎生个女儿,镇国公就不得不纳妾了。” 裴舒芬听了满脸笑意,冲着桐月嗔怪道:“就你知道得多。”转头问桐云:“怎么都没人跟我说起过这事?” 桐云讪讪地笑了笑,道:“姨娘那时候在坐月子……” 裴舒芬的脸色又僵了僵,才慢慢平静了下来,沉吟了好一会儿,裴舒芬才对桐月道:“你收拾好了,一会儿去外院看看侯爷,问侯爷有没有空,什么时候到我院子里来。” 桐月有些为难,道:“芬姨娘,我们现在不能去外院了……” 裴舒芬想起刚才桐云转述的方姨娘的话,窒了窒。有些头疼地道:“那去找个二门上的婆子,帮忙传个话吧。” 桐云讪讪地道:“芬姨娘,这些婆子都不白跑腿的……”需要孔方兄开路才行。 裴舒芬指了指自己的妆奁匣子,道:“桐云去拿一锭十两的银子出来,绞得小了,慢慢用吧。” 桐云去取了银子,才和桐月一起退下,去二门上寻婆子去外院书房通传不提。 镇国公府里。自从国公爷同夫人从西山上的别庄回府之后,府里的好事就一桩接一桩。 先是夫人过了这么久,终于有孕了。然后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生,圣上就格外加恩,给了封号。无论是男是女。一个世子或者乡君是跑不了的。 紧接着,便是二少爷简飞振和卢珍娴的婚事。 两人几年前定了亲,婚期那时候就定在简老夫人的孝期之后。 镇国公夫人贺宁馨有了身孕,身子金贵,不得操劳。镇国公简飞扬恨不得将她拴在身边,时时处处看着才行,连喝杯茶都是抢过来喂她喝,当贺宁馨是瓷娃娃一样。生怕她自己举杯子动了胎气。 贺宁馨满脸黑线地让简飞扬得瑟了几天,便对他下了严令,再要羯羯嗷嗷,就将他赶去西山别庄自己住! 简飞扬方才蔫了下来,不敢再越俎代庖,每日里也只是跟在贺宁馨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而已。 贺宁馨当作没看见,每日里照例打理家事,特别是为了简飞振和卢珍娴的婚礼忙来忙去。还有简飞怡的婚事,一年前定了人家,如今也到了换庚贴过大礼的时节。 简飞扬特意向宋医正和汪太医打听过,晓得孕妇不能操劳,特别是头三个月。贺宁馨是头胎,更要慎重。虽然两位太医都表示镇国公夫人身体健康,这一胎到目前为止。都怀得稳稳当当,不用太过担心,简飞扬还是不敢大意。 这天贺宁馨又去花厅见管事婆子,处理有关简飞振大婚的事宜。 简飞扬想了想,破天荒头一次没有跟在贺宁馨身后。而是去了简飞振的院子,寻简飞振说话,对他道:“你的年岁不小了,婚事确实是人生大事。可是你大嫂刚刚有了身孕……”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简飞振已经莞尔道:“大哥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又跟简飞扬提议:“不如去请了姑母回来,帮着操持婚事?”说得是老镇国公简士弘的亲妹妹,如今长兴侯府的侯夫人简士芸。宫里的岚昭仪是她所出的嫡女。 简飞扬觉得这提议不错,便派了数人骑着快马去陇西长兴侯府请简士芸回来主持简飞振的婚事。 简家的长辈,如今也只有简士芸一人,虽然出了嫁,却身份矜贵,跟简飞扬和简飞振的爹简士弘是一母所出的嫡亲兄妹。 过了几天,接来的不仅有长兴侯夫人简士芸,还有长兴侯陈亮。 简家当年蒙难之时,长兴侯陈家的举动算不上有担待。为了躲过庞贵妃的牵连之罪,长兴侯府将长兴侯夫人简士芸送到庄子上“休养”,又抬举长兴侯陈亮的一个妾室谢氏当家。不仅夺了当初简士芸的位置,还夺了简士芸嫡长女陈宜岚的未婚夫婿,将她自己庶出的长女嫁了过去,对陈宜岚也是多方挫磨。 后来简家复爵,陈家才不敢放任谢氏太过份,又将简士芸从庄子上接了回来。那时候,谢氏在陈家经营了十几年,很轻松地就架空了简士芸,依然独自掌家,还想拿捏陈宜岚的婚事。 简士芸无法,趁着圣上选秀之际,送女进了京,回到镇国公府。背靠着镇国公府,又有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帮着她出谋划策,简士芸才先将谢氏赶出长兴侯府,却又被长兴侯偷偷藏在别处,做了外室。后来贺宁馨迫不得已釜底抽薪,趁长兴侯陈亮赴京的时候,派了管事过去,将谢氏卖到窑子里,才绝了谢氏所生的几个子女以后为母报仇的后路。 谢氏做了妓,谢氏所出的长女立刻被婆家贬为妾室。谢氏所出的长子,本来是最有希望袭爵的,也没了脸做世子。简士芸没有儿子,回到长兴侯府之后,让长兴侯收了自己的一个婢女做通房,刚刚生了儿子,养在膝下,等到了三岁,就向圣上请封做长兴侯的世子。 长兴侯府不是掌兵的勋贵,所以记名嫡子也是可以袭爵的。这一点,跟那些世代掌有军户的勋贵府上是完全不同的。 这些年来,除了镇国公府暗中将西北十万军户交回到圣上手里,另外也有阳平侯曾家,上书圣上,声称因为嫡妻没有嫡子,又不肯休了嫡妻另娶,便将自己手里的五万西南军户交回到圣上手里,换回了记名嫡子袭爵的权利。 这种说法,当然是明面上冠冕堂皇的说法,其实暗地里的理由,连宏宣帝都是心知肚明。 阳平侯曾家是大齐朝世袭罔替的三侯之一,以前是老宁远侯手下,一直以宁远侯府马首是瞻。老宁远侯死后,阳平侯一直处于观望之中,对柳梦寒十分看不上眼,跟谢运倒是藕断丝连。谢运在东南道举家被灭之后,虽然明面上是倭寇所为,可是精明一点的人,都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思。 阳平侯在西南有人,知道镇国公简飞扬当时被贬作西南宣抚使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没有到过西南,都是西南将军裴书礼给他打掩护而已。 同一时间,东南道承安府出了这么大乱子,而镇国公简飞扬又被圣上火速官复原职,派到东南道跟倭寇打仗。蛛丝马迹连成了网,让一直疑心简飞扬去处的阳平侯心下了然,猜到大概是圣上察觉到谢运的不轨之心,暗中将计就计,弹压了谢氏一门。 每次一想到圣上对谢家都一点情面都不给,阳平侯就有些心惊胆战。 阳平侯曾家跟东南谢家是世交,知道这个谢家跟如今的范氏皇族,还是颇有渊源的。当年的开国皇帝范绘则,跟谢家的老祖宗谢顺平之妻范绘歆,是堂兄妹的关系。谢家在旧朝同范家一样,曾是三大诸侯王之一,也曾谋反过,却没有斗过范家,导致满门被杀。只有当时谢家的嫡长子谢顺平,带着嫡妻范绘歆,和两个嫡出的儿子,早早地抽身远去,离开了谢家,才给谢家留了一丝血脉。 只是谢顺平和范绘歆死后,他们的后代终于违背了先祖“不可出仕”的祖训,在东南道重新经营起来。 范氏皇族对谢顺平和范绘歆两人的踪迹一直是了如指掌,不会让他们真的超然世外。所以他们的后代后来出仕,范氏皇族看在他们一直循规蹈矩的份上,便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靠自己的能力在大齐朝的官场上摸爬滚打。 到了谢运这一代,由于庞贵妃的乱政,大齐朝皇族受到沉重打击,让谢运等人终于看见了撬开大齐朝统治的一线曙光。 可惜他们的带头羊老宁远侯还没有大展拳脚,就被消灭得无声无息。 谢运那时候以为,老宁远侯的死,是天要降大任到他们谢家头上,立誓要在自己手上恢复先祖的荣光,从范家手里夺回他们谢氏的江山。却原来范氏气数未尽,他们的野心,只是徒然断送了谢氏最后一丝血脉而已。 阳平侯曾权权衡许久,终于将心偏到宏宣帝这边,知道凭他们现在的力量,只要镇国公简飞扬站在宏宣帝那一边,他们就完全不足于跟范氏皇族抗衡。 ******* 提前上传的。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0(n_n)o 弱弱地说一声,今天明天和后天都只有一更。下周恢复双更。大家表打俺,顶着锅盖爬走~~~~ 第六十八章 恩宠有加 上 镇国公府的门外,停了几辆从陇西长兴侯府来的大马车。 长兴侯夫人简士芸在长兴侯陈亮的搀扶下,慢慢地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了镇国公府门前的空地上。 时隔几年,又回到自己的娘家,想起当时带着女儿如逃命一样回到这里,真是恍若隔世。 简士芸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镇国公府的门楣,对长兴侯道:“侯爷,这门上的牌匾似乎同上一次看上去不一样?” 长兴侯陈亮眯着眼睛抬头也打量了一会儿,点头道:“是不一样了。听说是圣上新赐的。”说着,伸手扶了简士芸,等着下人去一旁的角门叫门。 角门打开,探出门子的头,往外看了看,便满脸堆笑地打开了角门,出到外面,道:“大姑太太、大姑太爷来了!——我们国公爷念叨了好久了,可算是来了!”请了外面的一行人进去,又使人将长兴侯府的大车赶到车马院里去。 此时贺宁馨正在内院上房致远阁里歇息。她这次有孕,同以前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完全不同。许是身子好的缘故,到目前为止,她没有任何恶心呕吐不适的症状,除了她一日比一日觉得更加地倦怠嗜睡。 简飞扬倒是将宋医正和汪太医的话记得牢牢的,对孕妇诸多注意事项知道得比贺宁馨还清楚些。只是看贺宁馨确实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才略放了放心,听从了贺宁馨的建议,专心在外书房整理自己从军以来琢磨出来的各种对敌要诀,特别是对羌人和倭人的一些特性的分析,希望将来能够呈给宏宣帝,发挥自己最后一丝“余热”。 听见门子来报,说大姑太太和大姑太爷从陇西过来了,简飞扬笑着收了笔墨…一边吩咐人去内院叫了简飞振出来,一边大步出去迎接。 简飞振出来得很快,简飞扬跟简士芸和陈亮还没有寒暄几句,简飞振已经大步进了外院待客的屋子…对着简士芸和陈亮笑着行礼道:“见过姑母、姑父!——麻烦姑母、姑父了,远道而来为飞振打理婚事。”说着,又跪下行了大礼。 简士芸忙让到一边,长兴侯陈亮却站在中间一动不动,受了简飞振的大礼,笑着点头道:“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又看着简飞扬有些谄媚地笑道:“飞扬啊…听说你病了,可请了大夫?姑父认得一个神医,只是名声在外头不响,一般人都不知道。这次专程带了过来,帮你瞧瞧病。——你可是这府里的顶梁柱,一定要赶快好起来啊!”说完,自觉自己说得十分风趣得体,哈哈大笑起来。 简飞扬跟着笑了笑…拱手道:“多谢姑父惦记。只是飞扬的病,乃当年军中旧疾复发,太医院最好的大夫天天过来诊脉开方子。又得圣上器重…所有的药都要经过太医院药房的人甄别之后才能服用。若是要瞧别的大夫,还得圣上准许才是。” 听了简飞扬的话,长兴侯陈亮的腰更是塌了几分,躬身对简飞扬笑道:“也是侄儿你圣眷正浓啊,这种待遇,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简飞振有些无奈地跟简飞扬对视了一眼,微笑着摇摇头,便请了简士芸和陈亮一起往二门上去了。 贺宁馨在致远阁听说大姑太太简士弘和大姑太爷陈亮一起来了,赶紧从炕上下来,命扶风取了点翠翟凤朝阳四凤钗冠过来戴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取了条梅花纹绢纱披帛过来披上。 简飞扬和简飞振领着简士芸和陈亮往内院里面专门待客的平章院里行去。 贺馨在路上碰到简飞怡,笑着和她一起携手过去。 简飞怡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空荡荡的心里终于沉静下来,对贺宁馨也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亲切之意。 看着贺宁馨的身子依旧窈窕,简飞怡有些好奇地问她:“大嫂…可是胃口不好?我看你最近又瘦了些。”比简飞扬出去公干的时候略胖了些,却远远比不上贺宁馨刚嫁进来时身形丰腴的样子。 贺宁馨抿了嘴笑,道:“我的胃口好着呢。能吃能睡,比前一阵子还多长了两斤。就是今儿穿得衣裳大一些,看着不显。” 两人一路说笑,来到平章院里,跟简士芸和陈亮见面行礼。 简士芸一把拉住贺宁馨,笑着嗔道:“快别这么大礼。你是有身子的人,不好好在内院保养,跑来跑去做什么?我自会去看你的。” 贺宁馨也笑着回道:“姑母客气,我可不能太托大。不说姑母远来是客,就说为了我们二弟的婚事,也要多谢谢姑母才是!” 简士芸爽朗地笑了起来,看着一旁站着的简飞振点头道:“飞振也大了,今年秋闺要下场了吧?”简飞振前几年就举,后来赶上守孝,没有再下场。今年他大婚之后,就要再次入场。若能中了进士,就能正式授官,也算是能独挡一面了。 简飞振也笑着回道:“正是。秋闺就要下场,劳姑母惦记,此次又亲自前来帮飞振主持婚事,飞振感激不尽。”又担心贺宁馨多心,忙对简士芸解释道:“姑母是贵客,本不应该劳烦姑母。只是我大嫂正好有了身孕,不能操劳。姑母也知道,大哥大嫂成亲多年,才有了这个孩子,又是我们简家下一代的嫡长。不说大哥大嫂看重,就连我这个做叔叔的,都看重几分,不敢劳动大嫂太过,所以请了姑母前来主持大局。” 贺宁馨听了好笑。经过这么多事,简飞振终于懂事些了,说话开始滴水不漏起来,也婉转了许多,更懂得为别人着想。经过这番磨炼,简飞振这次若能秋闺得中,就算外放出去做官也是无碍的,至少不会被手下蒙在鼓里。 简飞怡在旁边默不做声了半天,看见屋里人终于寒暄完毕,也含笑上前对简士芸行了一礼。 简士芸方才看见简飞怡,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举止有度,沉稳了许多,也心下暗自点头,过来拉了她的手,道:“飞怡也大了,好事将近,姑母等办完你二哥的婚事,就帮你将亲事正式定了下来,也让我们家飞怡高高兴兴出嫁!” 一席话说得简飞怡红了脸,低着头不断绞弄着衣带,露出闺阁女子应有的羞怯之意,比当初跟着简老夫人时的莽撞无礼,简直判若两人。 长兴侯陈亮见状,笑着上前,站在简士芸身边道:“你们姑母为了你们,将自己家里的一摊子事都丢下了,专程上京来帮你们主持大局,你们要好好孝顺你们姑母才是!” 简扬忙带着贺宁馨、简飞振和简飞怡又一起给简士芸行了大礼。 简士芸上前扶起贺宁馨,又对简飞扬道:“快起来吧,姑母虽然出了嫁,可依然记得自己是简家的姑娘,一定会好好为你们打算的。”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贺宁馨便指了几个婆子,帮着简士芸和陈亮在内院客房安顿下来。 简士芸和长兴侯陈亮赶着递了牌子进宫,想见第二天去宫里见岚昭仪一面。 岚昭仪听说自己的爹娘来了,喜不自胜,第二天一大早亲自去皇贵妃宫里跪求,希望皇贵妃能网开一面,准许她爹娘入宫探视。 皇贵妃坐在凤栩宫偏殿的罗汉**,一边照看着四皇子吃早食,一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岚昭仪,漫不经心地道:“妃以下的宫嫔家人入宫探视,需得初一、十五方可。今儿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皇贵妃的话还没有说完,岚昭仪已经跪在地上给皇贵妃磕起响头来。偏殿的地上铺着大理石水磨青砖,光滑无比,也坚硬无比。岚昭仪的头磕得用力,咚咚的声音回荡在偏殿大殿里面,分外响亮。 正在埋头喝着一碗五谷杂粮熬得细粥的四皇子,被这声音吓得一抖,手里的调羹便调调粥碗里面,立时哭丧着脸看着皇贵妃道:“母妃,勺子掉了。” 皇贵妃也被岚昭仪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要下炕去扶了岚昭仪起身,可是四皇子的哀求声又让皇贵妃不忍,便顿了顿,帮四皇子将粥碗里面的勺子先捞了起来,搽拭干净了,才递给四皇子。 四皇子破涕为笑,接过勺子继续埋头喝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宏宣帝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磕响头的岚昭仪,和坐在上首炕上的皇贵妃母子俩沉默不语。 皇贵妃笑着拍了拍四皇子的小胖脸,正要下炕,回头看见宏宣帝进来了,忙起身屈膝行礼道:“陛下来了。” 宏宣帝如今每日早上这个时辰都要到凤栩宫瞧一瞧四皇子,跟他说会儿话,才去上朝去。六宫里面人尽皆知。 四皇子从粥碗里面抬头,墨黑墨黑的眼眸同宏宣帝一模一样,看向宏宣帝,嘴角边还挂着一粒殷黄的小米粒,小胖手向宏宣帝招了招:“父皇,快过来喝粥。今儿早上的粥十分香甜!——母妃说,喝完粥才能吃南瓜糯米糍。” 感谢叶落离亭、apag、危夕年、幸福的宠物猪打赏的平安符。感谢碧缕纱打赏的桃花扇。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0n一no 第六十九章 恩宠有加 中 宏宣帝的脸色本来有些晦暗不明,可是四皇子小胖手一招之下,任谁都无法抵挡。 宏宣帝哑然失笑,快步走到炕边,对着四皇子的额头轻点了一下,道:“就算好吃,也不用把头都埋到碗里面吧?看你满脸的小米粒儿。”说着,拿了帕子出来,轻轻地给四皇子擦了擦嘴角。 地上跪着的岚昭仪停了磕头,低着头跪在那里,低低地啜泣起来。 宏宣帝似乎方才看见跪在地上的岚昭仪,温言道:“原来是岚昭仪,怎么跪在地上?快起来。这地上既硬又凉,跪久了对身子不好。” 岚昭仪又伏地给宏宣帝行了大礼,才哽咽着道:“谢主隆恩。”方慢慢起身。 岚昭仪今日许是走得急了,只穿着一身暗金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用一根巴掌宽的五彩如意绦紧紧地系在腰上,露出底下的烟紫色鲛绡翠纹百褶裙。头上绾着朝凤髻,没有任何别的首饰,只在一边鬓上插了一朵粉白茶花,越发显得她眉目清灵,肤色嫩泽。只是额头上刚刚磕出来的青紫,破坏了一脸的柔媚俏丽。 宏宣帝看了岚昭仪一眼,叹了口气,怜惜地道:“有事好好说,用这么大力磕头做什么?看你额头都青紫了。”又看了皇贵妃一眼,道:“皇贵妃也不是那种故意为难人的人,你有什么话,跟皇贵妃说清楚了,她一定会帮你的。” 皇贵幺妃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给宏宣帝也盛了一碗粥过来,放到宏宣帝面前。 岚昭仪抬起头,飞快地瞥了皇贵妃一眼,见她并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咬了咬下唇,柔声道:“陛下盛情。是臣妾心急了,想让臣妾的爹娘今日入宫探视。皇贵妃娘娘原是按宫规办事,并无不妥。还望陛下饶恕臣妾僭越之罪。”说着…又跪了下来。 宏宣帝盯着岚昭仪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下座,亲自扶了她起来,温言安慰她道:“朕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原来是这等小事。”回身看着皇贵妃吩咐道:“论理,岚昭仪的爹娘不到初一、十五不得进宫探视。不过岚昭仪情形特殊,她的爹娘这么些年难得进宫一次,你就开个恩,准了吧。”说着,又安抚似地轻轻捏了捏岚昭仪的手。 岚昭仪晕生双颊,头垂得更低了…那只手却也紧紧得握住了宏宣帝的手。 皇贵妃像是没有看见宏宣帝和岚昭仪十指紧扣的双手,笑着道:“陛下既然有旨,臣妾莫敢不从。”说着,吩咐了自己的宫女道:“拿了牌子出去,给岚昭仪的爹娘送过去。他们拿着牌子,便可以立时进宫了。”算是宏宣帝亲自特许的意思。 岚昭仪喜不自胜,弯腰躬身给皇贵妃行了一礼。 因岚昭仪站在宏宣帝身边,皇贵妃赶紧避开了…笑着对宏宣帝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上朝了。” 宏宣帝点点头…看了一眼炕上的四皇子,见他刚刚喝完了粥,正捧着一个金黄的南瓜糯米糍,小口小口吃得一脸满足。 又笑了笑,对皇贵妃也点点头,道:“这就走了。”说完,拉着岚昭仪的手,一起出了凤栩宫。 皇贵妃淡然地看着他们离去,回身坐回炕上,继续照顾四皇子吃早四皇子仰起白胖的小脸…看着皇贵妃粲然一笑。 大公主和熙吃完早食,过来寻四皇子,在半路上碰见宏宣帝同岚昭仪手拉着手走出凤栩宫,讶异地张大了嘴。 好在等宏宣帝和岚昭仪两人走到跟前的时候,和熙公主已经恢复了常态,屈膝给宏宣帝行了一礼。 岚昭仪挣开宏宣帝的手…闪身避到一旁,对和熙公主点点头,打招呼:“和熙公主这是要去皇贵妃娘娘的凤栩宫看四皇子去?” 和熙公主笑着点头,让到一旁的道上,道:“不打扰父皇和岚昭仪了。” 宏宣帝笑着跟和熙公主说了几句话,摸了摸她的头,戏噱道:“去让你周母妃给你多打几套头面首饰。你陪着小四这么久,可得让周母妃给你工钱才是。” 和熙公主红了脸,嗫嚅着道:“小四跟和熙最好了,怎么能让周母妃破费?” 宏宣帝笑了笑,摆手让她先去了。 眼看和熙公主带着自己的宫女内侍走远了,岚昭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心有所感地道:“和熙公主让臣妾想到自己小时候,娘亲被打发去了庄子上,家里是姨娘当家,只一心捧着她亲生的女儿。臣妾虽然是嫡长女,却要自己洗衣裳,做针线活,拿绣品去帐房换月例。臣妾为了活下来,只好日日趋奉庶长姐,只为了能够活下去………………”十分怅惘的样子。 宏宣帝握了她的手,笑着转身向前走:“那些都过去了。”顿了顿又道:“若不是你姨娘的女儿抢了你的未婚夫,岂不是让朕失去了这样一朵可人意的山茶花?” 岚昭仪吃吃地笑,俯在宏宣帝耳边轻声道:“………………为何不是解语花?” 宏宣帝的脸色顿时淡了下来,轻轻松开岚昭仪的手,看着岚昭仪的眼睛,突然翻脸道:“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真是把你宠得不知你是谁了!”说着,转身拂袖而去。 岚昭仪一惊,赶紧跪下给宏宣帝请罪,望着宏宣帝远去的背影,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回到自己的岚清宫,岚昭仪着实高兴不起来。今儿早上的一切,都如岚昭仪事先预计得一样,只是没有预料到,自己最后多了一句嘴,就让圣上龙颜大怒起来。——圣上难道是对“解语花”三个字听不得? 等长兴侯陈亮和长兴侯夫人简士芸入宫探视的时候,岚昭仪依然闷闷不乐,一点都没有乍见爹娘的欣喜若狂。 长兴侯是男人,在后宫不能待得太久,也只是跟岚昭仪见了一面,行了礼,便被内侍带着去外宫排队等着见宏宣帝去了。 长兴侯夫人简士芸却能在岚昭仪宫里多坐一会儿,母女俩说说悄悄话。 岚昭仪先收敛了思绪,问了问长兴侯府的情形。知道娘已经将通房生得儿子抱过来抚养,岚昭仪有些伤感地点点头,道:“娘,我们怎么这么命苦?都是替别人养儿子。” 简士芸赶紧上前捂住岚昭仪的嘴,低声训斥她道:“昭仪娘娘金尊玉贵,可也不能忘了本份。你能有机会养育皇子,就该尽心尽力,别想着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说来说去,都是圣上的血脉,哪有差别?” 岚昭仪拉了简士芸的手,哽咽着道:“娘,我只是不甘心。当日在长兴侯府,我好不容易才在那贱人谢氏手下逃出生天,又有了这么大福。入宫之后,连圣上都对我青眼有加。” 说完这话,岚昭仪左右看了看,见殿里没有别人,便往简士芸身边又靠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陛下对我,是一日也离不了。除了我的宫里,陛下也只一个月去皇贵妃宫里一次,其余的日子,都是在我宫里。 只可惜,如今我虽承受圣上的雨露最多,却生不出孩子。若是能生,这个宫里,有谁能越过我去?!” 简士芸听了这话,大急,握着岚昭仪的手道:“你怎么忘了你表嫂跟你说过的话?让你尽守本份,不争不抢。” 岚昭仪却有些不虞,道:“以前圣上没有隆宠过我,我自然没有别的想头,表嫂的话在那时候是管用的。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圣上除了我,就顾不上别人。——既然圣上有心,我为何不能争一争?娘您可知道,在这宫里头过活,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还听表嫂的话退让,迟早让我无立足之地。” 简士芸摇摇头,道:“你有什么好争的?刚才你还不是说,是在替别人养儿子?” 岚昭仪听了娘说得话,跟这些日子经常进宫来趋奉她的那些贵妇说得话都不一样,更是听不进去,嘴硬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是圣上真的恼了我,就不会再到我宫里头来了。到时候再听表嫂的话也不迟。”说着,又想起今日宏宣帝对“解语花”三个字的反应,问简士芸:“娘可知道,圣上为何忌讳‘解语花,三个字?” 简士芸皱了眉头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沉吟着道:“想是圣上有别的意中人?求而不得,顾而不许别人提及?” 跟岚昭仪想得不谋而合。 只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只因“解语花”三个字,含有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的闺名在里面,所以一直是范氏皇族里面为尊者讳的忌语,不可以随便对人提及的。大齐朝如今,就算是范氏皇族和安郡王府加在一起,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第一代安郡王妃的闺名什么。——一般的老百姓宏宣帝还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宫里头要是有人不自觉,撞到枪口上,只能怪自己倒霉。 “娘若是不知到底是谁,问问表嫂吧。表嫂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是谁。”岚昭仪咬了咬唇,十分不甘心圣上心里头有别人。 感谢危夕年、老君新华路730打赏的平安符。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明天双更。0n一no 第七十章 恩宠有加 下 简士芸一心为自己的女儿打算,自然无有不从,将此事牢记在心里,又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宫门外面,长兴侯陈亮已经等在那里,见简士芸出来,兴高采烈地道:“想不到圣上对我们岚儿这样宠爱。刚才给我们赐了一所宅子,还赐了匾,让我们在京城里头长住呢!” 在京城里面做勋贵,当然比在陇西那个偏僻地方做地头蛇要好许多。 简士芸本来满腹心事,现在一听见圣上亲赐了宅子,立时喜出望外起来,问陈亮:“此话当真?” 长兴侯陈亮嗐了一声,道:“过午就有内侍去镇国公府传旨,让我们搬到新宅子里面去。” 简士芸方才放下心来,笑着对着西面“阿弥托佛”了一番,对长兴侯陈亮道:“侯爷,我们的女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长兴侯陈亮此时浑然忘了当初被谢氏挑唆的时候,将自己的这个女儿当作是赔钱货,恨不得打包送给谢氏的娘家侄儿做填房算了,只是昂着头,志得意满地道:“我长兴侯的女儿,自然是德容言功,无一不精的大家闺秀。圣上不宠我女儿,还能宠谁?” 简士芸还有一丝理智,闻言赶紧捂了陈亮的嘴,笑道:“回去再说吧。这里人多口杂的,不小心就给岚昭仪惹麻烦了。” 长兴侯陈亮赶紧闭了嘴,点头称是,跟着简士芸一起回到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和简飞扬同时听说了此事,互相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笑着恭喜简士芸和陈亮。道:“姑父、姑母,圣上对岚昭仪恩宠有加。我们也得进宫谢恩才是。” 长兴侯陈亮此时的腰杆直了许多,闻言大大咧咧地道:“你们就不用进宫添乱去了。岚昭仪如今荣宠正盛,趋奉她的人太多了。你们如今进宫,只会给她添麻烦。” 又以为自己看穿了简飞扬和贺宁馨的用心,对他们安慰道:“你们不用着急。侄儿如今因病赋闲在家,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等你们表妹在宫里有了大出息,在圣上身边随便说几句话,就能给你官复原职,说不定更上一层楼呢。” 想起这事。长兴侯陈亮又拉着简士芸道:“我要赶紧传信回去,让他们带着孩子上京来。咱们就在京里长住,怎样?岚昭仪的哥哥这些年都没得差使,也得让她帮帮忙。给她哥哥谋个差使才是。” 简士芸唯唯诺诺。十分尴尬,不知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贺宁馨已经长眉轻挑。问简士芸道:“姑母,岚昭仪的哥哥是谁?” 简士芸满脸通红,狠狠地白了陈亮一眼,才对贺宁馨道:“岚昭仪并没有嫡亲哥哥。——那贱人谢氏生得儿子,早就应该赶出家门了,就你姑父舍不得。这么大岁数了。文不成,武不就。还在家里养着呢!”原来说得是长兴侯以前的妾室谢氏所出的庶长子,当年还差一点做了长兴侯世子。 贺宁馨轻笑一声,点头道:“姑母有担待就行。我们都是外人,这些事情,姑父想不到的,姑母应该都帮岚昭仪想到才是。——姑母不知道,这宫里头,各个娘娘都是人精,家里人都是小心了又小心,生怕给宫里头的娘娘们添乱。若是如姑父这样,动辄让岚昭仪帮着给娘家人谋差使,我看岚昭仪在宫里头,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这话简士芸却不爱听,讪讪地道:“侄儿媳妇也忒谨慎了。依我看,有时候该争的也要争才是。一味地退让躲避,也不是事。——你看看我,当初就是一味退让,才让那个贱人最后鸠占雀巢,爬到了我头上。”说着,狠狠地瞪了长兴侯一眼。 长兴侯陈亮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若不是我嘱咐人在庄子上看顾于你,你哪里能活到现在,看见女儿荣宠加身的时候呢?” 贺宁馨有些意外。听简士芸这话,明显跟她进宫前的口气大相径庭。看来必是岚昭仪跟她说了些什么,才让她改变了口风。 贺宁馨想起这一年多来,她一直为简飞扬担惊受怕,为他殚精竭虑地谋划相助,对岚昭仪那边就有些顾不上了,更是很少进宫里去跟岚昭仪说话。以前看岚昭仪还是个明白人,如今看来,宏宣帝的“荣宠”,真是能让任何一个女人忘了自己的初衷,生出好些个不该有的心思。也许,除了那个讳莫如深的皇贵妃以外。——只有皇贵妃当得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八个字。 帝王明面上的宠,从来就是祸不是福。 可是自家如今的情形,不说自己有了身孕,要万分谨慎,就说要打消宏宣帝对镇国公府的疑虑,自己就不能再轻举妄动。 而岚昭仪那边,难道就由得她自生自灭? 想到这里,贺宁馨又对岚昭仪有几分怜惜。可怜她进宫以前,只是个没有多少见识的小姑娘,从小到大,又是在姨娘的打压下长大。虽然心性不坏,到底见识浅薄,定力不够。 而宏宣帝,宏宣帝这种男人,既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又阅历广博,心思机敏,聪慧绝顶,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单纯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对年轻姑娘都是致命的**。 这样的男人要是宠起一个女人,恐怕就连皇贵妃那样心性坚韧、经历坎坷的女人,都会有一瞬间的怔忡。更何况岚昭仪如今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而已。年少时的磨难,不过是家宅里的妻妾争风,哪里能够深刻到洞悉帝王不为人知的用意? 无与伦比的权势,天人一样的外貌,缠绵悱恻的眷宠,再加上对姑娘家小心思的洞若观火,这样的手段使出来,就算是鸩酒,也会让绝大多数女人心甘情愿地不醉不归吧……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默不做声站在一旁,眼神微闪,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忙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能做得都做了,你也问心无愧。——如今只要顾着我和孩子就行了。”说着,伸手握了握贺宁馨的手。 贺宁馨警醒过来,回头看着简飞扬温柔地笑了笑。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长兴侯陈亮丝毫没有注意到简飞扬和贺宁馨之间的情绪变化,只是笑着道:“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们姑母的话,乃是老成持重的至理名言,你们该多听一听才是。再说了,岚昭仪的亲哥哥,不比表哥亲?她能帮侄儿你谋差使,就不能帮她亲哥哥谋一谋?”说得好像简飞扬已经去请岚昭仪吹枕边风了一样。 听到这里,贺宁馨叹了口气,对着简飞扬摇了摇头,便转了话题,道:“姑父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请岚昭仪帮着谋差使的。我如今身子沉了,需要飞扬在家里照料。他又旧疾未愈,就算圣上让他出仕,他也是不肯的。” 简士芸到底是女人,感觉敏锐些,觑着贺宁馨的样子,好像心情不太好,心下也自忐忑,忙道:“侄儿媳妇说得也有道理。小心使得万年船,我们也当多提醒提醒岚昭仪才是。”说着,对着长兴侯陈亮使了使眼色。 简士芸这几年在长兴侯府,仗着镇国公府的威势,说一不二。长兴侯之前被贺宁馨派人收拾过,在家里也蔫了不少,对简士芸更是言听计从,闻言赶紧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 贺宁馨又笑了笑,使人过来道:“帮着大姑太太、大姑太爷收拾东西。准备香案,过午好接旨。” 长兴侯陈亮赶紧又谢过贺宁馨和简飞扬,转身跟着下人回去了。 简士芸走了几步,想起岚昭仪托付的话,又转身回来,对着贺宁馨道:“侄儿媳妇,岚昭仪有几句话,要跟侄儿媳妇说说。” 贺宁馨笑着道:“姑母太客气了。——这边请。”说着,侧身请简士芸去里面的暖阁里叙话。 简飞扬见状,便在后面说了一句:“我去外院书房了。” 贺宁馨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跟着简士芸进到里面去了。 来到里间的炕上坐下,扶风使人送了两个茶杯进来,还有一些点心小食,和两盘刚切开的金黄色西南蜜瓜。 简士芸看了一眼贺宁馨的杯子里似乎是清水,问她:“为何只喝清水?敢是茶叶不合口?”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我如今身子沉,大夫说,最好少喝茶,多喝清水,吃些新鲜瓜果最好。” 简士芸点头道:“你这一胎是金贵,要好好养着才是。”又关切地道:“也不用太过小心。若是太看重了,反而折了福,倒是不美。” 贺宁馨忙应了,道:“姑母是过来人,自然比我们小辈懂得多。——多谢姑母提醒。” 简士芸笑着摆摆手,喝了口茶,才探身过去,有些神秘地问:“侄儿媳妇,你可知道,圣上为何忌讳听到‘解语花’三个字?” 贺宁馨心里一跳,嘴里便呛到了,咳嗽了几声,问简士芸:“姑母何出此言?” ******* 感谢cat82jiang、危夕年、叶落离亭打赏的平安符。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提前上传的。 第七十一章 解语花 (为轩辕御谶和氏璧加更) 简士芸就将岚昭仪今儿在宫里头发生的事,对贺宁馨转述了一遍。 贺宁馨沉吟了一会儿,又拿小竹签戳了一块切得细条状的蜜瓜吃了,慢条斯理地道:“姑母,依宁馨看来,圣上未必是因为“解语huā,三字生气。”大齐朝女子的闺名不能让外人知晓,更别说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身份贵重,不能同别人说起来。无论是在大齐朝的史册,还是皇家牒谱里,安解语的名字都只是范门安氏而已。 贺宁馨出嫁前,从自己这一世的娘亲许夫人那里又知道了不少自家的秘闻,知道许夫人这一脉的很多东西,都是传女不传子,跟安郡王府关联匪浅,当然同皇室也是一样的渊源。 不过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贺宁馨当然不能坦然相告。 简士芸却想到别处去了,问贺宁馨:“你说是不是圣上看上了谁,却求而不得……?” 一席话说得贺宁馨被呛得更厉害了,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在外间候着的扶风和扶柳顾不得规矩,没有听见贺宁馨的召唤便赶紧掀了帘子进来,一个去给贺宁馨拍着后背,一个去拿了帕子过来给贺宁馨擦拭。 忙了半天,贺宁馨才安静下来,对着简士芸歉意地笑了笑,道:“让姑母见笑了。” 简士芸也笑,安慰贺宁馨:“有孕了是这样的,经常顾不上仪态了。”心思又转回到自己女儿身上,继续问道:“你怎么看?”贺宁馨伸手给简士芸夹了一条金黄色的蜜瓜,笑着道:“依宁馨看,这件事,未必就是因为“解语huā,三个字。”简士芸张了张嘴,想驳了贺宁馨的话。 贺宁馨却阻止简士芸,道:“姑母别急,听我说。从姑母刚才说得话来看,岚昭仪是有些其心不正了。专门拣了圣上去皇贵妃娘娘宫里的时辰,去皇贵妃娘娘宫里磕头,这是给皇贵妃娘娘上眼药呢。圣上虽然宠着岚昭仪,可是圣上并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对宫里头妃嫔的小 心思,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简士芸忍不住打断贺宁馨的话,道:“若是圣上是因为岚昭仪磕头而生气,怎么不在皇贵妃宫里就发作起来,而要出了凤栩宫,在外头才………” 贺宁馨微笑着摇了摇头,将简士芸下面的话阻在了。里,道:“圣上自然要给岚昭仪几分脸面,不会在皇贵妃娘娘的凤栩宫里头就给岚昭仪没脸。”不过这些话,贺宁馨也看出来了,姑母简士芸和姑父陈亮都有些听不进责了,便没有挑明。 简士芸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道:“照你这样说,跟“解语huā,三个字,真的没有关系?” 贺宁馨再一次也摇摇头,道:“恕我眼拙,真是没有看出有什么必然联系。姑母不若多劝劝岚昭仪,不要想得太多,只管安富尊荣才是。养大了五皇子,以后跟着五皇子出宫荣养,照样老封君似的,也能过一世稳稳当当的富贵日子。” 简士芸听出了贺宁馨的弦外之音,沉默了半晌,试探着问贺宁馨:“如果五皇子天纵英明,胸怀大志呢?”贺宁馨咯咯地笑了一声,掩袖莞尔不已:“姑母真会说笑。圣上的皇子,哪一个不是天纵英明,胸怀大志?一就算是做王爷,也要有本事,有眼里价儿才行的。不然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话已经说得十分不客气了。 简士芸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一不过我想看,咱们都是一家人,岚昭仪好了,大家才会都好。 如今咱们镇国公府也是风雨飘摇的时候,眼看飞扬不能出仕,飞振又还不能独挡一面,若是咱们在宫里头再退让下去,岂不是就把大好的机会让给别人?”贺宁馨听得心里烦躁,没有以前有耐心,伸手取过一旁绣着富贵莲子的霞影纱团扇在身前摇了摇,直言不讳地道:“岚昭仪年轻识浅,一时想不到是有的。姑母怎么也不拦着些?想想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哪个不比才三四岁的五皇子强?还有四皇子身后的皇贵妃娘娘,更不是吃素的。” 简士芸却嗤笑一声,道:“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却也罢了,到底是先皇后嫡出。不过以后圣上要是立了继后,有了新的嫡出皇子, 这三个儿半大概也都靠后了。只是四皇子,就算我们在陇西,也知道四皇子就是个吃货而已”言辞之间,颇有些不恭敬。 贺宁馨心下叹息,截住了简士芸的话头,正色道:“姑母慎言。 四皇子天皇贵胄,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我们一般人家,都是母以子贵。这宫里头,却更讲究子以母贵。特别是当今圣上,想让他宠*灭嫡,是绝对不可能的。” 简士芸讪讪地住了。。 一她才想起来,如今的圣上宏宣帝,当年也是皇后嫡子,却因为隆庆帝宠爱庞贵妃,为了给庞贵妃所出的皇子让路,将宏宣帝废为庶民,在西南边陲之地做了十年的平民百姓,最后在勋贵老宁远侯楚伯赞和首辅裴立省的拥立下,才登基的。 这样的皇帝,要怎样才可能动摇他立皇后嫡子的决心呢? 简士芸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她到底是过来人,深知男人的宠爱是当不得真的,只有儿子才是王道。连长兴侯这样没什么权势的男人都习惯性的三心二意,又何况是圣上那样的人? “侄儿媳妇你说得有理,我也是有些糊涂了,也跟着岚昭仪一起钻了牛角尖。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劝劝她。 ”简士芸叹息着向贺宁馨认错。 贺宁馨只是笑了笑。她深知简士芸意软心活,极易被人说动。岚昭仪既然起了这个心,光靠简士芸是劝不住她的。好在岚昭仪如今位份有限,就算去争宠,一时也做不出什么太离谱的事。 还是等自己生完孩子,再做计较吧。 贺宁馨知道,只要镇国公府还在,圣上就会对岚昭仪忍让三分。只盼岚昭仪别太出格,以至于让圣上迁怒到镇国公府头上就不好了。又暗自庆幸简飞扬在这风尖浪口“病”了,不然还更难收拾。还是想个法子,跟岚昭仪彻底划…清界限才是。就是不知道简飞扬会不会因此嗔怪自己,到底是他的亲人……,……… 简士芸从贺宁馨的屋子里出去,回到镇国公府的客院,没有跟长兴侯陈亮说上几句话,就听外面有人来请,说圣上派内侍过来传旨了。 简士芸和陈亮忙穿戴好了出去接了旨。 果然是给长兴侯府在京城赐了一所宅院,离镇国公府虽然有些远,却也是在皇城根儿底下。 传旨的内侍满面堆笑地恭贺长兴侯,道:“圣上对岚昭仪,真是荣宠有加。给宫妃的娘家赐宅院,除了先朝的庞贵妃,也就是我们岚昭仪了。”贺宁馨在旁听见这话,十分不虞,正色道:“这位大人慎言。庞氏乃大罪之人,岂可同我们岚昭仪相提并论?!”简士芸和陈亮一时没有想起这一遭,本来高高兴兴地,听了贺宁馨的话,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庞氏可是被老宁远侯楚伯赞以“乱政”、“谋反”为由,灭了九族的。 传旨的内侍却没有露出说错了话的惶恐样子,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着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知道就好。”说着,拱了拱手,道:“告辞!” 贺宁馨听了传旨内侍的话,心里一沉。那内侍的话里,明明意有所指。 一难道是圣上暗示他这么说,有意过来敲打他们的?还是圣上认为,岚昭仪最近蠢蠢欲动,是因为镇国公府在后面为她撑腰? 贺宁馨的心情越发烦躁起来。她有孕之后,虽然还没有各种恶心呕吐的不适症状,可是也渐渐倦怠起来,脑子也不如以前灵睿机敏,想来想去,不知该如何将镇国公府同岚昭仪脱离开去。 简飞扬在旁边看着传旨内侍远去的背影,双眼微眯,也在心下鼻自盘算起来。 看见贺宁馨有些焦躁的样子,简飞扬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这事你别管了,凡事有我。”贺宁馨点了点头,看了简飞扬一眼,心下略安定了些。 一简飞扬当年能从一个无名小卒爬上领兵大将的位置,心机谋算都是一等一的。也许自己是该将这些事情交给他处置才是。 贺宁馨知道,自己如今有身孕,若是思虑太过,会折损胎儿的。 她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生下这个孩子。 想到此,贺宁馨又仰头对简飞扬柔柔地笑了笑,一幅十分倚赖他的样子。 简飞橄心里温暖,一边扶着她往致远阁走去,一边回头对简士芸和陈亮道:“姑母、姑父,一会儿我使人过来帮你们搬行李。” 圣上赐得是立时能住的宅子,似乎不愿意让长兴侯夫妇住在镇国公府一样。 简士芸和陈亮上京没有带多少东西,镇国公府人手派的又足,很快就帮他们搬了过去,又使人去了陇西长兴侯府,让长兴侯陈亮的家人都举家搬到京城。 第七十二章 胸怀大志 在新赐的长兴侯府安顿好,简士芸和长兴侯陈亮又递了牌子进宫谢恩。 岚昭仪知道圣上专门给自己的爹娘赐了宅子,更是欣喜,心里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只要表哥表嫂跟自己配合,自己未必不能压皇贵妃一头。所以见了简士芸就问:“表嫂怎么说?” 简士芸缓缓地将贺宁馨的话又说了一遍,再三叮嘱道:“你表嫂让你别再在圣上面前提‘解语花’三个字,也别想着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还说进了宫,就不要想太多了。” 岚昭仪听见表嫂还是劝她不要轻举妄动,不由又脸色沉了下来,闷闷地道:“表嫂怎么变得这样畏首畏尾?——皇贵妃还说表嫂见事机敏,不若常人,也不过如此。” 在岚昭仪看来,一时的退让是为了后来的进取。若是只是为了退让而退让,还不如三尺白绫了此一生算了。当年她在谢氏手下,年纪虽小,也活了出来,并且进宫做了娘娘。圣上对她,更是放在心坎上。知道自己想爹娘,就在京城里给自己爹娘赐了一所宅子,连表哥表嫂都靠后了…… 想到此,岚昭仪心头一动,问简士芸:“娘,表哥的病怎样了?”她知道简飞扬从东南道回来就病倒了,一直不能上朝,圣上已经打算让简飞扬多休养一阵子,将他手头的职位,都陆续分给都督府里的旁人了。 难道镇国公府也会变成一个虚架子? 岚昭仪思忖了很久,对圣上的心思还是有些不能确定。按说,镇国公府对圣上的忠心,是勿庸置疑的。可是圣上总是有意无意留了一手。是什么意思呢? 简士芸对这些事情完全不了解,见岚昭仪皱了眉头苦思,便劝她道:“昭仪娘娘,不是娘托大,只是你表嫂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你想想看,就算是皇贵妃那样高的地位,如今也是退避三舍。咱们还是算了吧。” 岚昭仪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才让她渡过了那一段艰难的日子。 “娘,表嫂有孕了是吧?”岚昭仪不动声色地问。 简士芸巴不得换了话题,赶紧点头道:“正是。我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孩子很是健壮呢。——不过多半是个女儿。” 岚昭仪笑了笑,“娘怎么看出来的?” 简士芸从面前的盘子里拣了一块梅花样的点心吃了。又拿帕子擦了擦嘴,才道:“你不晓得,若是怀的儿子,多半会吐得昏天黑地,只有女儿心疼娘,才不会有这些不适的症状。我当年怀着你的时候,就是一点恶心呕吐都没有。”笑眯眯地看着岚昭仪。 岚昭仪尴尬地笑了笑,问道:“还有呢?” 简士芸又道:“俗话说。酸儿辣女。你表嫂如今嗜吃辣,十有**是个女儿。” 岚昭仪松了一口气,沉吟半晌,道:“娘,表哥是不是对表嫂言听计从?” 简士芸眉头一跳,跟着道:“自然。从你表嫂嫁进来,你表哥就对她好的不能再好了。”又满怀欣羡地道:“你表哥至今没有任何通房侍妾姨娘,外面也没有别的女人。只有你表嫂一个。如今你表嫂有孕了,你表哥也没有收人,真是难得呢!——当年我大哥也是一样,我大嫂怀孕的时候,我大哥一直亲自照料我大嫂,对丫鬟婆子都是吩咐了又吩咐,也没有这些勋贵人家的小妾庶子过来糟心。”说得是老镇国公简士弘。 岚昭仪听了简士芸的话。深思了半晌,道:“这件事,表哥怎么看?”表嫂不赞成,表哥呢?如果表哥赞成,是不是还是有可为之处? 简士芸摇摇头。道:“我没跟你表哥说过。” 岚昭仪便叮嘱简士芸道:“娘避开表嫂,跟表哥说说,看看表哥怎么想。”笑了笑,又道:“若是表哥愿意帮我,我必不会让表哥吃亏。” 简士芸有些为难,道:“你表哥一向是听你表嫂的,绕过你表嫂,不太好吧?若是你表哥过后又跟你表嫂说了,岂不是得罪了你表嫂?” 岚昭仪狡黠地一笑,取了块莲子糕送进嘴里,道:“表嫂的日子过得太闲了,性子也跋扈起来。女人的三从四德看来她都忘了,我们得好好提醒她一下才是。——娘放心,这些事都让我来解决。”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正说着话,五皇子带着乳娘和宫女内侍走了进来,对着上首的岚昭仪先行了礼,道:“给母妃请安。”又转身对简士芸道:“见过长兴侯夫人。” 简士芸看着五皇子彬彬有礼的样子,喜得一把将他拉过来,赞道:“五皇子还不到四岁吧?怎么这个头看上去跟五岁多的四皇子差不多大?” 岚昭仪有些骄傲地答道:“刚满了四岁。他生来聪慧,三岁多我就让人教他描红,现在不到五岁,已经能背好几本书,我跟圣上说了,想让他五岁就进御书房。只是碍着那边的那一个,圣上一直不好意思松口,说让我们再等等。”说着,伸手过去,怜爱地抚了抚五皇子的脸蛋。 五皇子仰头看了看岚昭仪,从简士芸身边走开,依偎到岚昭仪身边。 简士芸看着五皇子和岚昭仪孺慕情深的样子,暗下决心,对岚昭仪道:“既如此,我帮你去问问你表哥。” 等简士芸走了,岚昭仪又考了五皇子的功课,听着他背了几页书,觉得流畅无比,很是高兴,吩咐了他的教养嬷嬷再给他多加些功课。 到了晚上,宏宣帝又来到岚昭仪的岚清宫里。 岚昭仪喜出望外,更加确信宏宣帝对自己跟其他的妃嫔不一样。 宏宣帝看见岚昭仪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头黑鸦鸦的头发,趁着白腻的细长颈子,有股我见犹怜的温婉。 “起来吧。地上凉,可别伤了膝盖,以后到了年岁大了,可就难过了。”宏宣帝温言道,亲自过去将岚昭仪扶了起来。 岚昭仪柔顺地顺着宏宣帝的扶持起身,两眼含泪,看着宏宣帝道:“臣妾还以为陛下从此恼了臣妾,再不过来了……” 宏宣帝笑了笑,低声抚慰她:“那天是朕不好,不该迁怒于你。”扶着岚昭仪走到一旁的罗汉**坐下,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爹娘都从镇国公府里搬出来了吧?——你表哥表嫂可有什么说的没有?” 岚昭仪犹豫了一会儿,委婉地道:“我表哥是个好的,自然为我爹娘高兴。只是我表嫂……”摇了摇头,不想说下去的样子。 宏宣帝不动声色地坐到她身边,一手揽在她肩膀上,一手握着她的手细玩,问她:“你表嫂以前不是很照应你?” 岚昭仪心里一动,忍不住飞快地瞥了宏宣帝一眼,却被宏宣帝深沉如海的细长黑眸震撼住了,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嗯……?”宏宣帝的尾音拉得很长,如琴弦的最末音一样震颤不休。 岚昭仪听得心荡神驰,将头轻轻地靠在宏宣帝的肩头,闭上眼蹭了蹭,才道:“我表嫂,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又没有多少见识,凡事只知道劝人退让。若不是我表哥厚道,她的日子……也很不好过的。——可惜了我表哥的雄才大略……”光镇国公府里多添几个人,就够那个只知一味劝人不争不抢的女人喝几盅了。 岚昭仪不屑地撇了撇嘴。 宏宣帝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低了头想往岚昭仪的唇上吻下去,却被岚昭仪伸手挡在唇间,咯咯地笑道:“陛下别急,我们小五好久没有见过父皇了,可否让他进来跟陛下说说话。” 宏宣帝看了岚昭仪半晌,松开了手,坐到一旁的位置上,笑道:“让小五进来吧。” 岚昭仪拍了拍手,乳娘带着五皇子走了进来。 看见宏宣帝在座,五皇子明亮的眼睛闪了闪,赶紧过来行了大礼。 宏宣帝看着这个他很少注意的儿子,心里也有些歉疚,伸手对五皇子道:“小五,过来。” 孰料五皇子正经给宏宣帝行了大礼,便站到离宏宣帝一步远的地方,大声向宏宣帝问安。 宏宣帝早习惯四皇子见谁都笑嘻嘻的惫懒样儿,乍一见这个比四皇子还要小的小人儿摆出一幅大人样儿,也有些新奇,笑着问他:“近来可好?想什么吃的,穿的,跟你母妃说,自会帮你备齐的。” 五皇子摇摇头,一幅老气横秋的样子道:“谢父皇。小五不缺吃少穿,只想多念书,去御书房跟哥哥们在一处才好。” 宏宣帝听了五皇子的话,看了岚昭仪一眼,见她满脸含笑,鼓励地看着站在地上的五皇子。 宏宣帝心里一动,问五皇子:“你这么小,怎么就想去御书房念书?你知不知道,念书是一件很苦的事,一旦开始,就要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去。若是半途而废,还不如不念书的好。——你跟父皇说说,念了书,想做什么?” 五皇子正等着宏宣帝这句话,闻言大声道:“不为明君,便为贤王!” 宏宣帝的神色更加淡然,点点头,道:“好志向。”说着,起身对岚昭仪道:“朕今儿想去皇贵妃宫里头,你自己歇着吧。” ***** 第七十三章 愿不愿意 (为“果然多的妈妈”和氏璧+) 看着宏宣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己的岚清宫,岚昭仪不安的双眼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惶恐。——难道自己想错了? 岚昭仪的大宫女红锦悄悄从旁边的隔间屋子里走出来,看着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的岚昭仪,轻声提醒她:“……娘娘操之过急了。” “你说我该怎么做?”岚昭仪回头,求援似地看向大宫女红锦。 …… 皇贵妃的凤栩宫里,此时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 吃完了晚饭,四皇子赖在炕上,一手拉着皇贵妃的手,让母妃给揉揉肚子,说是吃撑着了。皇贵妃故意不理他,母子两人嬉闹成一团。 宏宣帝站在内宫室门口,看着两人从心底笑出来的欢畅笑容,刚刚沉下去的心,又慢慢浮了上来,笑着走进去,问道:“在玩什么呢?这么高兴?” 皇贵妃听见宏宣帝的声音,赶紧起身行礼。 四皇子却大叫着从炕上起身,往宏宣帝身上扑过去。 宏宣帝连忙伸手接住他,嗔道:“你也不小心点儿。若是父皇没有接住你,你岂不是就要跌倒炕下去了?摔着了怎么办?” 四皇子笑嘻嘻地在宏宣帝脸上亲了一口,道:“小四知道父皇会接住的。” 皇贵妃在旁边笑道:“就算接不住,小四他皮粗肉厚,就算摔到地上,也跟肉垫子一样,摔不疼的。”又问宏宣帝:“今儿不是臣妾的日子,陛下怎么……?” 宏宣帝笑着回头道:“难道仪贞还想将朕赶出去不成?” 皇贵妃忙道“不敢”。 宏宣帝便在皇贵妃的凤栩宫歇下,第二天直接从皇贵妃的凤栩宫上朝去了。 岚昭仪知道宏宣帝在皇贵妃宫里住了一夜,有些心慌意乱起来。在自己的岚清宫里头走来走去,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她身边的大宫女红锦提醒她,她最大的倚仗,不是她的娘家长兴侯府,而是镇国公府…… 这一年多来,表嫂贺宁馨不得进宫。从岚昭仪入宫以来,就跟在她身边的大宫女红锦,逐渐成了岚昭仪的左膀右臂。红锦很会察言观色。说话行事十分合岚昭仪的心思,人生得又好,却从不在圣上过来的时候,往圣上跟前凑,能躲就躲。从来不跟圣上打照面,更得岚昭仪欢心,已经将她当作了心腹。 听了大宫女红锦的话,岚昭仪点点头,一心等着娘亲简士芸的消息。 简士芸回到圣上赐的长兴侯府收拾了收拾,便每日去镇国公府帮着料理简飞振大婚的事宜。 镇国公府的这次喜事,办得十分盛大,并不因卢珍娴本来就是住在府里头的。就有半丝怠慢。 卢珍娴提前一个多月住到贺宁馨当年为她置办的小院子里,等着镇国公府将聘礼抬过来。贺宁馨又请了自己的娘亲许夫人,做卢珍娴这边的长辈女眷,帮着操持女家这边的礼仪,并未因卢珍娴是孤女,就有将就的意思。 这样的安排,不仅卢珍娴感激涕零,就连简飞振都对贺宁馨十分信服。完全把她当了最敬重的亲人看待。简飞扬自不必说,对许夫人和贺老爷更是敬重如亲生爹娘一样。 简士芸这日好不容易抽了空儿出来,悄悄地问简飞扬:“你表妹在宫里头,如今势头正旺,想着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你怎么看?” 简飞扬摇摇头,装聋作哑:“姑母问错人了。我如今赋闲在家。又旧疾未愈,实在是难当大任。再说,宁馨一向胆小。岚昭仪这样的鸿图大志,我怕吓着宁馨。——姑母也不是不知道,宁馨如今身子沉。我凡事都让着她的。” 说了跟没说一样。 简士芸有些失望,忍不住责怪简飞扬:“你是男人,你才是这镇国公府里的一家之主。大大小小的事情,总得你说了算吧?——就算是疼你媳妇,也不能让她踩到你头上去。”说着,追着简飞扬问:“你媳妇如今有孕,可给你安排了房里人没有?若是没有,你可得悠着点儿,她的身子可禁不住……”说得简飞扬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指了一事跑到外院里去了。 简士芸看见简飞扬落荒而逃的背影,叹了口气,去跟贺宁馨说话,委婉地劝她:“……你如今有孕,可不能由着飞扬的性子闹,肚子里的孩子要紧。也就几个月的功夫,你就把人放在外院,当没看见就行了。” 贺宁馨听得莫名其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简士芸:“姑母说什么话,我听不懂。” 简士芸笑着摇摇头,道:“姑母是过来人,就跟你挑明了吧。你若是手头没人,姑母给你送个人过来,给飞扬做房里人。等你生了之后,再打发走就是了。” 贺宁馨恍然大悟,红了脸道:“劳烦姑母操心了。我晚上问问飞扬。”居然没有一口回绝,让简士芸颇有几分意外。 等简士芸走了之后,贺宁馨一个人歪在里间的黄huā梨木镂空卷云纹贵妃榻上,抱着一个长条形的抱枕想着心事。 简飞扬回到屋里,已经是掌灯时分,有些醉醺醺的样子。 贺宁馨起身帮他宽衣,问道:“在外面吃过了?” 简飞扬点头,道:“安郡王今儿过来了,我们在外院喝了点儿酒。府里头到处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就没有进来烦你。” 贺宁馨也懒怠见人,今儿心里又有事,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简飞扬从净房洗漱出来,看着贺宁馨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忙问了起来。 贺宁馨低着头道:“最近事忙,我也没有想起这事儿。今儿姑母提醒起来,我才想起来。”说得简飞扬一头雾水。 “你倒是怎么啦?姑母又用岚昭仪的事烦你了?”简飞扬以为是宫里头的事情,对简士芸也有了几分埋怨。明知道自己媳妇有了身孕,还要让她劳神费力…… 贺宁馨却摇摇头。 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两个月来,简飞扬没有碰过她一次。别说简飞扬本来就精力过人,就算是一般的男人,两个月没有过**,也是很难忍的。 以后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可要让他怎么过呢? 看着贺宁馨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简飞扬以为出了大事,更是着急,问她:“到底是怎么啦?你别吓我……” 看见简飞扬着急的样子不像做假,贺宁馨心头一软:就算是屋里放个人,应该也是无碍的吧? “飞扬,姑母今天说……给你送个人,放在外院伺候你。”贺宁馨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将简士芸祭出来,免得双方难堪“也是我的错,有孕之后,就应该给你打算好,让你受委屈了。” 简飞扬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担心他熬不过她怀孕的十个月。 看见简飞扬垂头坐在一旁,贺宁馨心里更是忐忑。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榻上褥子垂下来的流苏,喃喃地道:“……也不用给名份,就是几个月而已。当然,如果你喜欢,抬了房也行。”颠三倒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简飞扬见贺宁馨越说越离谱,抬起手阻止了她,两眼炯炯地望着贺宁馨道:“你真的不在乎我找别人?” 贺宁馨一时语塞,拿不准简飞扬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以前简飞扬没有女人,是有别的原因。如今这些原因都没有了,他要不要别的女人,完全在他一念之间,而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置喙的地方。 就算简飞扬以后有了别人,伤了自己的心,自己也依然是他妻子,要为他养儿育女,打理家事,主持中馈。而简飞扬是不是在乎自己这颗心,对他来说,大概也是无关紧要的吧? 日子总是要过的,对简飞扬来说,自己心里有他也好,没他也好,他想对自己做什么,自己都不能拒绝。而自己的心在哪里,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就算是以前的宁远侯楚华谨,让自己那样厌恶,不还是一样同他生了两个孩子? 作为女人,在这种事情上,是天生弱势的一方。最多他若是伤透了她的心,她就同上一世对付楚华谨一样,给他多抬一些女人进来而已…… 贺宁馨的心情十分复杂,千头万绪,一时不知道怎样开口,只是怔怔地看着简飞扬。 简飞扬见贺宁馨说不出话来,便坐近了些,挨在她身边,又低声问了一句:“你愿不愿意?” 贺宁馨张了张嘴,又将心里话咽了下去,终于轻笑着道:“我愿不愿意,有什么关系?再说,若是我说不愿意,你才不纳人,又有什么意思?”不是心甘情愿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觉得是自己束缚了他。 贺宁馨两世为人,一向觉得男人对于女人感情的执着,不如他们对于权势的执着。对女人,男人变心很容易。可是在权势面前,绝大多数男人都是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的。 简飞扬本来有些失望,可是听了贺宁馨的话,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若是你要求了我才去做,又有什么意思?” 第七十四章 步步紧逼 上 贺宁馨睁大了眼睛看着简飞扬,心里怦怦地跳动得十分厉像是很是意外他的回答。 简飞扬顿了顿,本来觉得日久见人心,贺宁馨迟早会知道自己不是个贪花好色之人。可是看见她期盼的眼光,简飞扬又不忍将她蒙在鼓里,让她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一直处于提心吊胆、诚惶诚恐的状态之中,一时心软,仲手过去,握住贺宁馨的右手,沉声道:“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的。就算是侍寝的婢妾都不会有,若是我有半句虚言,让我这辈子无后而终。”居然拿自己的子嗣发誓。这样重的誓言,没有男人会轻易发的。 贺宁馨的眼里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有些哽咽起来。 看见贺宁馨泪盈于睫,简飞扬忙拿了帕子给贺宁馨拭泪,低声安慰她:“是我不好。这些事情,我早该想到,跟你亲自说明白的。竟然还是让别人提起来,倒显得我们之间生分了。” 简飞扬想起贺宁馨的爹娘贺老爷和许夫人,再想想自己的爹娘,还有安郡王夫妇,再一对比妻妾众多,近来闹得鸡飞狗跳的宁远侯府,自己的心偏向哪一边,还用选吗? 贺宁馨顺手把脸捂在了简飞扬的帕子里,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你真能忍得住?你不想想,你那阵子……”羞红了脸,底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简飞扬想起那一段在西山别庄的日子,也是心神一荡,搂了贺宁馨在怀里,低头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心里爱极了她,在她耳边道:“如果跟我在一起的不是你,我哪有那么大兴致?——你是不是也一样欢喜?”顿了顿,又道:“你这次有孕,也不过几个月而已。我以前可是有二十多年都没有女人,不也过来了?” 贺宁馨仰起头,看着简飞扬线条刚硬的下颌,笑着道:“这可不好说。很多人都是一开荤就再也回不去了的。” 简飞扬抱着贺宁馨柔软的身子,不知不觉身上又有个地方硬了起来,赶紧两手握着贺宁馨的肩膀,将她推开一些,苦笑着道:“……是很难回去,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忍不住。”说着拉了贺宁馨的手过来,从袍子里仲进去,放在自己的坚硬上,一边上下搓动,一边在她耳边低语:“………………以后你还要经常生孩子,看来我还是得收个人在身边。想来想去,除你之外,就只有‘五姑娘,最合我心意了。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五姑娘,吧……” 贺宁馨羞红了脸,却没有拒绝,柔顺地依着他动作了一回。 事毕清理的时候简飞扬懒懒地躺在炕上,对贺宁馨笑道:“你只要像这样,一个月让‘五姑娘,陪我一次就够了。我很容易满足的。” 贺宁馨嘴角抽了抽,对简飞扬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表示了强烈的不信。 简飞扬将袍子系上,俯身过来作势道:“你不信?——不信咱们再去让‘五姑娘,评评理……” 贺宁馨忙抬头伸手捂住了简飞扬的嘴,满脸红晕地嗔道:“不许再说!” 简飞扬闭了嘴,眸子里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偏腿坐在床边,一只手揽在贺宁馨肩上,一只手在她腹部轻轻揉动问贺宁馨:“这小子可乖?有没有踢你?” 才两个月而已!哪有这么早! 贺宁馨嗔道:“你如何知道是小子?大家都说是女儿呢!”就连贺宁馨自己的娘亲许夫人,也说看着像女儿。 简飞扬毫不在意地笑道:“女儿也不错啊。先开花,再结果,儿女双全体是真正的好彩头呢!” 贺宁馨留意简飞扬的神情,见他不似作伪,也放下一半的心两人嬉闹一阵子,也都歇下睡了。 临睡前,简飞扬突然对贺宁馨道:“这事看来没完,若是岚昭仪真的想插手,我们得演一出好戏,趁机跟她了断也好。 贺宁馨侧身躺在天水碧鸳鸯戏水长条枕上,看着简飞扬眉头微皱的侧影,低声问他:“有用吗?再说,只要圣上不插手,她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吧?” 简飞扬叹了一口气,道:“你忘了,还有姑母呢。况且圣上那边,你能说圣上一定不会插手?” 贺宁馨想起自己上一世的爹爹三朝首辅裴立省,家里便有隆庆帝赐下的两个美人侍妾,一个生了二妹裴舒兰,一个生了四妹裴舒芬。虽然这两个隆庆帝赐下的美人并没有在家里兴风作浪,而是一直深居简出,从来不出来争风吃醋,可是到底也是咯应了娘亲夏夫人一辈子…… “别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为这些还没发生的事情犯愁,小心委屈了我儿子,我可要找他们拼命的!”简飞扬侧身过来,将贺宁馨搂在怀里安慰她。 贺宁馨点点头,一股倦意袭来,没有来得及再说两句话,已经沉入了梦乡。 简飞扬却一夜无眠,盘算着若是宏宣帝插手,他要如何一劳永逸地堵了这条路。——他自己吃过的苦,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跟簿受累。 第二天贺宁馨一睁开眼睛,发现简飞扬已经不在屋里了,忙起身对外面问道:“谁在外面?” 扶风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夫人醒了?”一边说,一边掀了帘子走进来。 贺宁馨看着扶风也笑,道:“你也快做新娘子了,给我寻得小丫鬟在哪里?” 扶风和外院的大管事东兴定了亲,扶柳和简飞扬的亲随,以前也是许夫人送的的小厮东元定了亲。他们俩会在简飞振和卢珍娴的亲事之后,也相继成亲。 扶风和扶柳嫁人之后,会继续回到贺宁馨身边做管事媳妇,直到贺宁馨平安生产之后。这些新提拔上来的小丫鬟,会跟在扶风和扶柳身边,帮着做些贴身伺候的活计。 听见贺宁馨的问话,扶风过来一边帮着贺宁馨换衣裳,一边笑着道:“夫人不用急,晚些时候,奴婢就同扶柳将小丫鬟带过来给夫人过目。” 贺宁馨点头道:“那我就等着了。” 这一等一直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才等表了这些新来的小丫鬟。 贺宁馨挨个看过去,其实她们的年岁也不小了,都有十二、三岁看上去娇小玲珑,头脸干净,很是利索的样子,便在心底里暗暗点头。贺宁馨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服侍自己的身边人,更是要有眼力价儿才行,说一知二,甚至不用吩咐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也省些口舌。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都是做什么差事的?”贺宁馨坐在罗汉**,手握一杯清水,沉静地看着下面的这些小丫鬟。 底下的四个大一些的丫鬟笑着上前,给贺宁馨行礼道:“见过夫人。” 又各自交待姓名和差事。 “奴婢白茶,跟着扶风姐姐管厨房。” “奴婢红茶,跟着扶风姐姐管帐房。” “奴婢绿茶,跟着扶柳姐姐管国公爷和夫人的四季衣裳、首饰钗环。” “奴婢青茶,跟着扶柳姐姐管国公爷和夫人的铺盖陈设、库房箱笼。” 算是将扶风和扶柳两个人的差使分给了四个人。 扶柳上前指着绿茶道:“她还梳得一手好头夫人一会儿让她试试,比奴婢的手艺好。”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让绿茶上前给自己梳妆。 绿茶的手艺果然不错而且生得俏丽喜人,说话娇憨可爱。贺宁馨便逗着她说了几句,一屋子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没过多会儿,便有人回报,说大姑太太来了,在平章院操持。 简飞振和卢珍娴的婚事就这几天了,长兴侯夫人简士芸每日里早早地过来,掌灯了才回去,很是尽心尽力。 贺宁馨想起自家要做的事,对简士芸有一丝愧疚闻言吩咐道:“给大姑太太送些粥点过去,再每日炖一碗海参养荣汤,给大姑太太补补身子。” 简飞振和卢珍娴的婚事,是镇国公府这几年来第一件大喜事,连圣上都赐了礼物下来,还召了简振去宫里叙话实是天大的恩典。 到了正式成婚的这一天,镇国公府更是宾客盈门,来往的都是大齐朝京城里面最有权势的文臣和武将。 皇贵妃和岚昭仪也各自给新娘子卢珍娴赐了首饰和衣饰下来,被简士芸命人同嫁妆摆在一起,放在院子里的供桌上,让众人围观瞻仰。 宫里头的岚昭仪本来还想寻着机会出宫一趟,亲自去参加简飞振的婚礼,不料被皇贵妃拦住了,道:“宫妃无故不可出宫。” 岚昭仪讪讪地道:“那是臣妾的嫡亲表哥,是一家人。” 皇贵妃微笑着驳了回去:“你是陈家人,不是简家人。你娘是镇国公府外嫁之女,你就更远一层了。——这种‘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实在不算是一家人。” 这话在岚昭仪听起来,就是皇贵妃忌惮自己跟镇国公府的亲戚关系,故意打压她而已。 从皇贵妃的凤栩宫回来,岚昭仪有些不高兴,叫了五皇子过来,听了几句书,便让他下去了,一个人歪在榻上假寐。 大宫女红锦悄悄走进来,对岚昭仪道:“皇贵妃娘娘当然不高兴看见娘娘同镇国公府走得亲近。”顿了顿,又道:“娘娘若是有心,奴婢可以帮娘娘出宫一趟,去给娘娘的表哥转达娘娘的关切之意。”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粉红票会过几天单章答谢。俺最近都双更捏,大家要粉红票鼓励俺~~~ 感谢h酯n打赏的香囊。感谢apany打赏的平安符。还有某位不乖的绿葱小茶奸纸平安符屠版,知法犯法哼哼哼,俺已经在文里报了仇了……纟tˉ 下午两点还有一更,庆祝炫影升为护法的加更。——其实早就升了,俺滞后了…………… 第七十五章 步步紧逼 中 (庆祝“炫影”升为护法的加更) 岚昭仪上下打量了大宫女红锦一眼,问她:“你能出去吗?” 红锦忙笑着道:“奴婢是宫女,没有娘娘那样矜贵。只要娘娘同意,奴婢是可以带着人出宫一趟,给娘娘的外家镇国公府贺喜去的。” 岚昭仪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恐怕不太合规矩。” 红锦心里一动,忙帮岚昭仪出主意:“娘娘可以再去向皇贵妃娘娘求求情。皇贵妃娘娘刚刚驳了娘娘出宫的意思,应该不会再驳了让奴婢出宫的主意。”好歹是个补偿。红锦估摸着,以宏宣帝对岚昭仪的盛宠,皇贵妃是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打压岚昭仪的。 岚昭仪想了半天,有些不情愿地道:“你要想去,你自己去向皇贵妃求情。我就不去了。”说着,翻了个身,躺在榻上似是睡着了。 红锦有些鄙夷地瞥了岚昭仪一眼,沉默地退了出去,径直往皇贵妃宫里去了。 她有些日子没有出宫见主子了,这一次,一定要成行。前几年岚昭仪还是贵人的时候,她们几人联手,没想到只是堕掉了她的胎,却让她毫发无损地活了下来,且位份越来越高,宏宣帝也越来越离不开岚昭仪。 若是任她发展下去,等小主子进了宫,哪里还有立足之地?——上一次,她们折损了一些人手之后,便得到密令,暂时不要再轻举妄动。这一次,主子终于又传了消息进来,她们不从也不行,家里人都在主子手里攥着呢…… 皇贵妃听见岚昭仪宫里的大宫女红锦的请求,沉吟了半晌。道:“既如此,你就拿了腰牌,出宫一趟吧。记住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过了时辰,就连你们岚昭仪也保不了你。” 红锦大喜,忙磕头谢了皇贵妃,自回岚清宫复命去了。 岚昭仪听说皇贵妃居然准了,也有几分欣喜。便命红锦取了几样今年新进上的宫锦出来,让红锦带着去镇国公府贺礼。 红锦坐着宫里的小轿,带着几个内侍,来到镇国公府,求见镇国公夫人贺宁馨。 贺宁馨刚刚看完简飞振和卢珍娴拜天地。觉得有些乏了,便回院子里歇息去了。今日镇国公府里宾客虽多,却都知道镇国公夫人怀着身孕,体力不支,才请了镇国公府出嫁的大姑太太回来,帮着操持婚事的,所以都没有怪罪她失礼。 夏夫人和许夫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听说贺宁馨身子不适,便赶着让她去歇息,答应在这里协助长兴侯夫人简士芸,帮她招待女眷。 镇国公简飞扬在外院陪着男客吃酒,唯一的弟弟终于成家立事了,简飞扬很是高兴,喝得有些醉醺醺的。 红锦上门的时候,贺宁馨已经睡着了。当然不会见她。 因是岚昭仪派出来的,镇国公府里的人倒也不敢怠慢,赶紧去请了简士芸出来,跟红锦见了一面。 红锦此次出来,根本不是来见简士芸的,见了简士芸的面,不过敷衍两句。便要求见镇国公简飞扬,说是岚昭仪有话带给镇国公。 简士芸是知道岚昭仪的心事的,闻言忙道:“你稍等,我去把飞扬给你叫过来。”说着,遣了自己的心腹婆子去外院。说有贵客,请简飞扬进来叙话。 简飞扬不知是哪里的贵客,那婆子又神神秘秘说不清楚,忙跟着回到后院,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宫装女子坐在简士芸身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简飞扬有几分不虞,整了整身上的袍子,问简士芸:“姑母,到底是什么事?”看都不看红锦一眼。 红锦有些诧异。她跟着岚昭仪,也是见过简飞扬几面的,对方却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简士芸笑着起身,指了坐在一旁的红锦道:“这是昭仪娘娘派来给你二弟大婚贺喜的大宫女红锦,说是娘娘有话带给你。”说着,便要起身退出去,将屋子留给简飞扬和红锦两个人。 简飞扬沉了脸,对简士芸道:“姑母想是今日累着了,还是喝多了,怎么说话如此着三不着两?——我说什么身份,娘娘是什么身份?哪有话需要一个宫女传来传去?损了我的名誉不要紧,要是带累了昭仪娘娘,恐怕姑母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说着,断然起身道:“外院还有客,飞扬就不奉陪了。”已经大步出了院子,往二门上去了。 简士芸尴尬地看着简飞扬远去的背影,回头讪讪地对红锦道:“……若是有话,就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回头再跟飞扬说。”底气已经有些不足了。 红锦下死眼盯着简飞扬的背影看了几眼。——这个男人,倒是有几分气概。先前主子说要想法子将她送给镇国公简飞扬的时候,她还有几分不情愿。如今看来,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府里头只有一个正室夫人而已…… 今日宁远侯府也有人到贺。宁远侯府如今没有主母,柳梦寒便成了宁远侯府的女眷,过来道喜。 红锦出去的时候,跟特意进来寻简士芸说话的柳梦寒打了个照面,彼此见了礼,寒暄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四围的人压根不晓得,她们的话里,其实都是另有玄机。 …… 柳梦寒回到宁远侯府,摸着自己首饰匣子最底层的玉玺微微地笑:这可是红锦最好的嫁妆。 从得知圣上答应让宁远侯府的姑娘再次入宫的时候,柳梦寒就筹划起来了。下了这么多功夫,好不容易将岚昭仪那颗一直压抑下来的心煽动了起来。只要除掉了岚昭仪,自己的女儿入宫,就去了一大强劲对手。同时红锦肯定是要去镇国公府的,这个玉玺,当然就是镇国公府的催命符…… …… 红锦回了宫,给岚昭仪回报道:“……大婚很热闹,娘娘的娘亲简夫人主持大局,十分妥当。镇国公也对娘娘很是关切,托奴婢代话,说愿为娘娘驱驰。只是……”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 岚昭仪闻言大喜,起身问红锦道:“这不是很好?只是什么?” 红锦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道:“镇国公夫人说是累了,没有出来招待女眷,奴婢也没有见到镇国公夫人,只见了镇国公一面。”又摇了摇头“可惜了。镇国公如此伟岸能干的一员猛将,就要被这等无知的妇人拖累了。”说完马上跪下,给岚昭仪磕头:“奴婢一时失言,请岚昭仪恕罪!” 岚昭仪亲手扶了红锦起身,嗔怪道:“你说得是实话,何罪之有?” 红锦的话,真的说到了岚昭仪心坎上。 红锦讪讪地笑道:“贺夫人到底是一品国公夫人,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实不该这样直言不讳的。” 岚昭仪笑了笑,道:“不过是国公夫人而已。”便不再多说。 红锦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娘娘若是不嫌弃,红锦愿为娘娘分忧解难。” 岚昭仪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道:“你先下去吧。” 红锦笑着行礼退下。 到了晚间的时候,有一阵子没有过来的宏宣帝又来了。 岚昭仪自是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服侍,再不敢提五皇子的事。 是夜温存过后,岚昭仪偎在宏宣帝怀里,笑着道:“臣妾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宏宣帝“嗯”了一声,等着她说下去。 岚昭仪仔细地瞧了瞧宏宣帝的脸色,看不出任何不虞的样子,便笑着道:“陛下也晓得,臣妾的表嫂最近有了身孕,怕是无法再服侍表哥了。所以臣妾的娘亲想着,给表哥送个人去。我表哥如今没了亲娘,无人给他打理这些事情。表嫂性子又跋扈,又娇纵,我表哥看在孩子份上,不跟她计较,只是苦了他自个儿……” 宏宣帝闭着眼睛,微笑着打断她的话:“你要做什么?” 岚昭仪的脸红了红,支吾了几声,道:“……不如圣上给我表哥赐几个美人下去。能让她们红袖添香,英雄美人,也是一桩佳话。” 宏宣帝睁开了眼睛,斜睨了岚昭仪几眼,笑着摇摇头,道:“这可不成。你晓不晓得,你表哥和表嫂的婚事,虽然是他们自小订的婚,可还有朕的一旨赐婚在里头。再说,你表嫂的娘家爹爹,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你让朕给你表哥送几个美人过去,岂不是既让朕打自己的嘴巴子,又让朕从此不得安定,眼睁睁地看着贺思平不断上折子弹劾朕是个耽于女色的昏君?” 岚昭仪听了宏宣帝话,先是一惊,后又一喜,脸红道:“陛下是不世出的明君。那贺思平如果敢这样上折子,就是大不敬,圣上还收拾不了他?——不说满门抄斩,至少可以将他关入诏狱吧?” 宏宣帝笑着起身,自己穿了袍子,道:“言官上折子,是他的职责所在。按大齐的祖例,言官上书言事,有‘不杀’的特权。就算是庞贵妃乱政的时候,也不敢轻易对言官动手的。”看着岚昭仪瞠目结舌的样子,宏宣帝回身系了腰带:“这些事你不懂,就不要瞎掺和了。” 第七十六章 步步紧逼 下 看见宏宣帝要走的样子,岚昭仪赶紧跟着起身,问宏宣帝:“这么晚了,陛下要去哪里?” 宏宣帝温柔地扶着岚昭仪坐回**,道:“朕想起来还有些折子没有批,不然明儿早朝又要被言官弹劾了。” 看了看岚昭仪不甘心的样子,宏宣帝突然道:“若是你真想为你表哥分忧,你可以以你自己的名义,给你表哥送人过去。” 岚昭仪方才转嗔为喜,从**下来,给宏宣帝拿了靴子过来帮他穿上,细问道:“臣妾从没有给臣下赐过美人。应该是平妻呢,还是贵妾?” 宏宣帝笑了笑,摇头道:“不过是个婢女,何必要给名份?再说,你只是昭仪,还不够格给镇国公赐平妻或者贵妾。” 岚昭仪脸上红了一红,轻声“啊?”了一声,似乎十分意外。 原来只是送个下人过去,能起多大作用? “你的位份,也只能送个下人而已。——不过若是镇国公愿意给你面子,将你送的美人抬举成贵妾,也未尝不可。”宏宣帝笑着低声提点了岚昭仪一句,便大袖翩翩,施施然走出了岚昭仪的岚清宫。 岚清宫外面的月色撩人,宏宣帝的唇角越翘越高,心情十分愉悦。 岚昭仪等宏宣帝走了之后,颓然地坐回**,半躺在跟个小房子一样大的千工拔步床的靠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圣上如今不若以前温柔体贴,反而喜怒莫测,她突然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可是,站在高处,俯瞰众生的感觉是那样好,比她当日在陇西长兴侯府内院苦苦挣扎的日子,不知要好多少倍。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红锦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低声问岚昭仪:“娘娘要不要沐浴?奴婢给娘娘备了热水。” 岚昭仪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床边,道:“坐下,陪我说说话。” 红锦脱了鞋子,走上拔步床的脚踏板,坐在了岚昭仪床边,轻轻地给岚昭仪掖了掖被子,问她:“圣上对娘娘宠幸有加,娘娘如何愁眉不展?” 岚昭仪苦笑了一下,道:“你不明白的。圣上连夜就走了,我心里有些不踏实。”就算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岚昭仪也**地意识到,圣上这几日,对她大不如前了。 红锦想了想,对岚昭仪道:“娘娘,不是红锦多嘴,只是圣上如今的心,又有一小半放到皇贵妃娘娘那里去了。特别是四皇子,圣上这些日子,对他越来越疼爱,每天都要去看看他才去上朝。” 岚昭仪从牙齿缝里吐出一句话:“年老色衰,也只能用儿子争宠!” 红锦微微笑了笑,又道:“娘娘说得是。不过人家虽然有个儿子,却没有好娘家。哪像娘娘,不说长兴侯府如今搬到京城,会是娘娘的一大助力。还有京城里面顶尖儿的镇国公府,更是娘娘的一大倚靠。——若是镇国公真的站在娘娘这一边,奴婢担保,娘娘什么都不用做,肯定是最后的赢家。” 这话岚昭仪爱听,闻言笑着看了红锦一眼,道:“你这张嘴,真是会说话。” 红锦忙奉承岚昭仪:“都是娘娘教得好。奴婢若是有娘娘一成的本事,这辈子也就受用不尽了。” 岚昭仪笑着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不必奉承于我。我向来笨口拙舌的,我自己也知道。不必你提醒我。”说着,又悄悄地跟红锦商量:“圣上让我给表哥赐个美人下去,虽然只是做房里人,可是有我照应,我表哥一定不会亏待她,定会抬举成贵妾。” 红锦听了,微微有些失望。——还以为最少是平妻,岂知只能是贵妾。这妻和妾,差别可就大了。 “你说送谁去比较好?”岚昭仪试探着问红锦。 红锦摇摇头,道:“奴婢见识浅薄,不敢妄言,担心坏了娘娘的大事。”这当口儿,红锦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露出想去的意思,以免让岚昭仪生疑。 岚昭仪点点头,道:“容我再想想。” 这几天,宏宣帝过来的时候,红锦不再躲在一旁,而是抢着做些端茶送水的事儿。她本生得好,又特意装扮过,惹得宏宣帝也看了她好几眼。 岚昭仪看在眼里,便下了决心,叫过红锦道:“我想好了。我身边的人当中,只有你是个拔尖的。你生得又好,又聪明伶俐,最重要的,还能对我忠心耿耿。——我想送你去表哥府里头,你觉得怎么样?” 红锦做出吃惊的样子,哭着跪下求道:“娘娘,娘娘,奴婢愿意在宫里伺候娘娘,不想到宫外去伺候别人。”对做婢妾不感兴趣的样子。 岚昭仪更是警惕起来,问道:“难道你想留在宫里,伺候圣上?” 红锦全身抖了一抖,低着头道:“奴婢不敢。娘娘多虑了。” 岚昭仪劝她:“宫里面这么多娘娘小主,你不过是个宫女出身,最多只能封个答应,位份低,照样要伺候人。去镇国公府就不一样了,我跟我表哥说,让你一去就抬举你做贵妾,帮我看着表哥,别让我表嫂拖后腿就成。——若是以后你比我表嫂先生下儿子,我自会帮你请旨,抬你做平妻。” 红锦有些迟疑地问道:“镇国公夫人不是已经有孕了?”就算她今儿就过去侍寝,明儿就怀孕,也赶不上在镇国公夫人之前生下儿子啊。 岚昭仪神秘地笑道:“你放心。我娘看过了,她怀得是个女儿。” 红锦大喜过望,抬头看着岚昭仪道:“此话当真?!” 岚昭仪微微一笑,道:“我有必要骗你吗?” 红锦破涕为笑,给岚昭仪磕了个头,道:“多谢岚昭仪成全!” 说动了红锦之后,岚昭仪便使人给自己的娘亲长兴侯夫人简士芸传了话,让她进宫一趟。 简士芸等着到了初一,便赶紧递牌子进宫,求见岚昭仪。 来到岚昭仪的岚清宫,简士芸问岚昭仪:“娘娘召臣妇入宫,可是有什么事?” 岚昭仪拉了简士芸在一旁坐下,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道:“有一事让娘帮忙。”说着,将给简飞扬送婢妾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娘跟表哥说一说,让他给我这个脸面,纳了红锦做贵妾,我的面上好看,圣上的面子也好看。” 听见是这件事,简士芸满口应承。在她看来,这是在宏宣帝那里过了明路的,跟圣上亲自赐美人,没有什么两样。简飞扬是一定会同意的,也不敢不同意。 从宫里头出来,简士芸等不及第二天,马上就去了镇国公府,跟简飞扬说话。 “娘娘的意思是,让你纳了红锦做贵妾,彼此面子上都好看。你有了人服侍,你媳妇有了贤惠的名声,也好打那些说她‘悍妒’的人的嘴,再则,也让圣上放心。”简士芸笑眯眯地跟简飞扬说道,像是有天大的恩典一样。 简飞扬摸着下颌,沉吟良久,问道:“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娘娘自己的意思?” 简士芸窒了窒,想说娘娘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 可是简飞扬似乎看出了简士芸没有说出口的话,笑眯眯地道:“若是圣上没有说过此事,假传圣旨,可是大罪。” 简士芸不敢再杜撰下去,讪讪地道:“你这孩子,就会吓唬姑母。——虽然不是圣上的谕旨,可是 也是在圣上那里过了明路,允了昭仪娘娘的。” 简飞扬便有了谱,在心里冷笑一声,对简士芸拱手道:“此事恕难从命。”居然一口回绝了简士芸。 简士芸吃了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着问简飞扬:“你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长者赐,不敢辞。更何况是昭仪娘娘的谕旨,他怎么敢?! 简飞扬郑重地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正色道:“姑母没有听错。此事恕难从命,还望昭仪娘娘收回成命,不要为难飞扬。” 简士芸气得满脸通红,忍不住站起身拍了桌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姑母和你表妹,会害了你不成?!” 简飞扬冷笑道:“姑母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当日姑母在陇西长兴侯府被妾室谢氏欺负得几无立足之地,是宁馨掏心掏肺地帮着姑母和表妹,赶走了谢氏,让姑母能够重回长兴侯府做当家夫人。也是宁馨在宫里上下打点,才能让表妹顺风顺水,爬到如今的位份。没有宁馨,你们两人哪里能有今天的位置?!她为你们做的事,你们不知感激也就算了,可是这样落井下石,找个人来咯应她,又是什么道理?——宁馨当初还不如不帮你们,今日也不会吃这样的哑巴亏!”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却句句是实话。 简士芸涨红了脸,双唇翕合,嗫嚅了半天,才拿了帕子拭泪,道:“我也知道你媳妇帮了我们很多忙,可是俗话说,疏不间亲,一边是我亲生女儿,一边是侄儿媳妇,你说,哪一边更亲?我应该帮哪一边?再说,只要你表妹成了事,你和你媳妇能得到多大的好处,你想过没有?——至于一个妾,再贵也是妾,到时候你把她打发了就是了。若是怕她给你媳妇添堵,直接一碗芜子汤,绝了后患也行。又何必一口回绝,惹得昭仪娘娘不快?” xxxxxxxxxxxxxxxxxxxxx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感谢碧缕纱打赏的桃花扇。感谢叶落离亭、cat82jiang、麋鹿小小、危夕年打赏的平安符。0(n_n)o 下午两点有二更。0(n_n)oro 第七十七章 以牙还牙 上 (庆祝“炫影”升为长老的加更) 简士芸的话,说得让简飞扬的心越来越冷。“姑母,将心比心,您可愿意让姑父在您有孕的时候纳妾?”简飞扬带着几分懊恼,低声问道。 简士芸皱了皱眉头,嗐了一声,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不过是个妾室,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我有孕的时候,我婆母也给你姑父指了身边的大丫鬟,给他做通房,我自己也给他纳了妾,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又不是每个妾都和谢氏那个贱人一样的眼空心大。” 简飞扬顿了顿,知道跟简士芸说不清楚,只好旁敲侧击,拐着弯地问。等弄明白确实不是宏宣帝所为,至少宏宣帝还没打算亲自下旨,便不再罗嗦,断然对简士芸道:“姑母不用再劝,直接跟昭仪娘娘回一声,就说,我简飞扬没有那么大福分,当不得昭仪娘娘的厚爱!”说完这话,简飞扬转身就走。 简士芸尴尬地看着简飞扬怒气冲冲的背影,一时胆怯,不敢直接回去跟岚昭仪复命,而是过了十几天,到了十五这天,才又递牌子进宫,吞吞吐吐地给岚昭仪说了实情。 岚昭仪气得银牙暗咬。自从她得蒙圣宠之后,还没有人对她这样不恭敬过。就算是皇贵妃,也对她礼敬有加。 看见岚昭仪气愤的样子,简士芸红着脸劝她:“你表哥表嫂既然都不在意此事,你也无所谓再节外生枝了。这种事,向来是吃力不讨好的。” 岚昭仪咽不下这口气,气愤地道:“不过是个婢女。她都容不下!——我就给她送过去,就不信她还能把人给我送回来!” 简士芸吓了一跳,想再劝劝岚昭仪。 可是岚昭仪其意已绝,对简士芸道:“娘不用再劝了。我自有道理。”说着,使人送简士芸出宫。 等简士芸走后,岚昭仪便叫了人进来,径直吩咐道:“去备些尺头和首饰,叫红锦进来。我有话要吩咐。” 红锦忙走了进来,笑着屈膝行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岚昭仪道:“圣上准了我送个人去镇国公府。我挑来挑去,就觉得你最合适。你可愿意?” 红锦红了脸,喃喃地道:“娘娘作主就是了,奴婢愿不愿意。有什么关系?” 这样卑微的态度,让岚昭仪心里好受了些,招手让她近前,又叮嘱了她好些话。 红锦一一应了,只是听说不会马上纳为贵妾,还是有些不甘心,再三问岚昭仪:“娘娘可要为奴婢作主。奴婢就全指着娘娘了!” 岚昭仪笑了笑,道:“你放心。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照应你。你先去镇国公府,将我表哥的心笼络过来,别说做贵妾,就算是做平妻,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话红锦一点都不信,不过镇国公府她本来就是非去不可,哪怕是做奴婢呢…… 听了岚昭仪的话,红锦做出转惊为喜的样子。给岚昭仪磕了头,恳切地道:“娘娘一心为红锦打算,红锦感激涕零。只是红锦如今走了,放心不下娘娘。红锦管着娘娘的岚清宫,还知道几个小宫女聪明能干,可以帮着岚昭仪。”说着,跟岚昭仪说了几个名字。又指着其中的一个叫“红绸”地道:“这个红绸是红锦教的最多的,也对岚昭仪的事最上心。岚昭仪若是看得上她,就让她做这岚清宫领头的大宫女吧。” 岚昭仪点头赞好,使人将红绸叫过来,细细打量了一番。便留在身边暂时看着,若是不错,就留下使唤。 红锦同红绸交换了一个眼色,道:“红绸妹妹,我要出宫嫁人去了。主子的事,如今都靠你了。” 红绸会意地对红锦行了一礼,道:“姐姐放心,妹妹一定会好好听主子的话。” 两人说完话,又都给岚昭仪行了礼,便下去预备去了。 岚昭仪先前为了红锦的事,也派人出去查探过,知道红锦身家清白,是正经人家出身,父母健在,还是兄弟姐妹,倒是一大家子人。——其实若是身家不清白,根本不能入宫做宫女。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听简飞扬说了简士芸转述的岚昭仪的话,也有几分不虞,有些伤感地道:“到了那个位置,真是个个都面目全非了。” 简飞扬担心贺宁馨伤感过甚,伤了身子,忙安慰她道:“你无需多虑。此事我仔细打听过,跟圣上无关,都是岚昭仪剃头挑子一头热,我已经一口回绝了。她应该不会太过份。”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你不懂女人。如岚昭仪这样的地位,早就听不进去别人拒绝的话。你好说还好些,你这样不留余地的拒绝,反而会激得岚昭仪故意送人过来。” “怎会如此?!”简飞扬愕然。 贺宁馨扶着腰身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问简飞扬:“想不想打个赌?” 简飞扬大急,道:“赌什么赌?还是想想如果岚昭仪一意孤行,我们该怎么办吧?”他本来有个法子,可是那个法子是针对圣上的。此时不是圣上送女,他当然用不上那个法子。 贺宁馨满不在乎地道:“这你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你只跟我说,赌,还是不赌?” 简飞扬斜着眼睛看贺宁馨:“你真的有法子?” 贺宁馨拍拍胸脯,两手一摊,俏皮地道:“我又胆小,又没见识,又懦弱,还拖你大将军的后腿。这样的女人,被逼急了,也只有出昏招咯!”就是不说到底要怎么做。 简飞扬无法,只好跟贺宁馨赌了一局。 若是岚昭仪执意送人过来,便是简飞扬输了,从此以后,要答应贺宁馨做一件事情。 若是岚昭仪偃旗息鼓,从此不提此事,便是贺宁馨输了,也要答应简飞扬一件事。 两人说好赌注,便各自安歇了。 过了两天,岚昭仪在宫里面办好手续,一顶小轿就将红锦送到了镇国公府门口。 贺宁馨在致远阁听见外面的婆子来报,笑着对身边新提拔上来的丫鬟绿茶吩咐道:“国公爷输了,记得一会儿提醒国公爷。” 扶风走上前来,见贺宁馨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着急地道:“夫人,这可是宫里送出来的美人,夫人就一点也不着急?”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这有什么要紧?看你夫人我的昏招……”言毕,得意洋洋地带着人往二门上去了。 扶风和扶柳带着白茶、红茶、绿茶、青茶四个丫鬟,满脸黑线地跟在后头。——自从夫人有孕之后,性子是越来越调皮了…… 来到镇国公府的大门口,贺宁馨坐在里面的院子里,让一个管事婆子出去问了问,知道是宫里面的红锦姑娘,说是送来给镇国公简飞扬磨墨端茶的。 抬轿子的四个粗使内侍见镇国公府里有人出来问,赶紧一五一十交待清楚了,转身就回宫复命去了,将一顶蓝顶青布的小轿孤零零地扔在了大门口。 贺宁馨听了回报,走到角门口,往外张了一眼,便吩咐道:“行了,让她在外面待一会儿,等天黑了再抬进来。”故意说得很大声。 轿子里的红锦听见了贺宁馨的声音,在心里微微冷笑:不过是要故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而已。自己在宫里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今日她给自己的难堪,他日都要让她一点一滴地还回来! 贺宁馨这边吩咐完门子,便转身进了屋子,回到内院。 简飞扬听说岚昭仪一意孤行,还是送了人过来,又是懊恼,又是担心,赶紧回到内院来安抚贺宁馨。却没有看见她的人影子。 听说贺宁馨是去外院大门口处置宫里来人去了,简飞扬便在致远阁里坐下,耐心地等起来。 贺宁馨回来了,来不及跟简飞扬说话,便吩咐了几个得力能干的管事婆子,道:“拿了喜烛红布,去长兴侯府,就说,侄儿给姑父送侍妾来了,让姑父好好准备准备,晚上好做这现成的新郎。” 简飞扬大吃一惊,忙拉着贺宁馨道:“你胡闹什么呢?这可是昭仪送来的人,你是想授人以柄?” 贺宁馨笑着斜睨了简飞扬一眼,道:“昭仪娘娘可有旨意?” 简飞扬愣了一下,道:“……口谕,算么?” 贺宁馨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简飞扬面前摇了摇,道:“不算。她又不是圣上,口谕不算数的。”只要不是白纸黑字,贺宁馨就可以当作没看见。 “再说,就算是有口谕,也只是给我们府里送个丫鬟而已。既然是丫鬟,就是我们府里的下人。你作为镇国公,给自己的姑父送个丫鬟,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贺宁馨接着又道,一点都不吃亏的样子。 虽说这样做,甚是粗糙,可是倒也直接了当。而且以长兴侯的为人,这样的好处,肯定是不占白不占的。 简飞扬便不再反对,笑嘻嘻地坐到一旁,跟着贺宁馨一起胡闹,促狭地问:“姑父纳小星之喜,我们要不要去喝杯喜酒?” 第七十八章 以牙还牙 中 贺宁馨摇头晃脑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姑父恐怕没那空陪你喝喜酒。——还是等姑父洞房之后,我们明日再去宫里面向昭仪娘娘那里讨一杯喜酒喝,顺便问一问岚昭仪,趁我有孕的时候,给你赐美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飞扬拍着桌子大笑,道:“这可是当面翻了脸了。” 贺宁馨也点头笑道:“自然是要阄得人尽皆知才是。”说完,又问简飞扬:“你有没有缇骑的那种药,吃了能让人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的?” 简飞扬收了笑容,讶异地问贺宁馨:“你怎么知道?” 贺宁馨推了他一把,道:“别跟我卖关子,绕圈子了。赶快去找人喂轿子里的美人吃药,晚上才好洞房。”若是让她叫喊起来,大家面子上不好看不说,长兴侯陈亮可是不会钻圈子了。 简飞扬会意,起身往外走:“交给我了。” 看见简飞扬远去的背影,贺宁馨心里到底有些不安,斜躺在内室的罗汉**,觉得心里燥热起来,便对外叫了一声:“谁在外面?” 绿茶笑着跑进来,对贺宁馨屈膝行礼道:“夫人有何吩咐?” 贺宁馨看着绿茶.穿着一身豆绿色对襟比甲,头上束着双环髻,一身蜜色肌肤,不若京城里面的女子,便问道:“你是哪里人?扶风从哪里把你寻来的?”这些寻小丫鬟的事,贺宁馨都全权交给扶风和扶柳打理,自己只顾着简飞扬那边。 绿茶看着贺宁馨额头上似乎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忙去一旁的壁上取了挂着的茜香色蝉翼纱团扇下来,一边给贺宁馨缓缓地打着扇,一边笑着回道:“奴婢家在东阳,去年被许老夫人挑了过来,专门服侍夫人的。”原来是许家的家生子。 贺宁馨闭了眼睛,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又问她:“白茶、红茶和青茶她们,也是和你一样的?” 绿茶点点头,道:“就我们四个人是从东阳许家出来的。”又绘声绘色地对贺宁馨道:“夫人不知,我们在东阳…听说要到京城国公府服侍夫人,都打破了头抢着要来呢!” 贺宁馨被绿茶的话逗得噗哧一笑,睁开眼看着她道:“过来,我瞧瞧,你的头哪里打破了?——回头跟外院的管事说说,给你些伤药敷敷才好呢!” 绿茶涨红了脸,喃喃地道:“奴婢就是这么一说…夫人也别当真了……”倒是很坦荡的样子。 贺宁馨便不再逗她,笑着吩咐道:“你去贺家一趟,跟夫人和老爷说,就说让他们别担心,记得给我收拾收拾屋子,过两天我要回娘家住几天。” 绿茶忙福了一福,退下去收拾,去贺家报信去了。 贺宁馨又叫了扶风和扶柳过来…吩咐几句,便让她们将卢珍娴叫了过来。 卢珍娴已经跟简飞振成了亲,正在新婚里头…好在镇国公府她也不陌生,倒是过得比以前还自在些。 听见贺宁馨叫她过来,卢珍娴忙赶到致远阁,问贺宁馨:“大嫂怎么啦?可是有事吩咐?”知道贺宁馨有孕在身,不能操劳。 贺宁馨上下打量了卢珍娴一眼,见她穿了一身玫瑰红件洋缎泥金五彩桃蝠纹通袖对襟长褂子,露着底下玉白底金线竹叶纹的百褶裙,头上绾着堆云髻,插着一支黄澄澄的三尾卷须金凤钗,额头系着垂珠帘金镶玉抹额…两颊上扫了玫瑰色的胭脂,唇上点着茜桃色的唇脂,艳光逼人,比做姑娘的时候,多了几分华贵大气。 “这一身打扮,才真真是卢家姑奶奶的气派。”贺宁馨啧啧称赞。 卢珍娴脸上有些红…福身下去,给贺宁馨行了一礼,道:“珍娴能有今日,全仗大哥和大嫂护持,珍娴并不敢忘。” 贺宁馨忙下了炕,亲自扶起卢珍娴,拉着她一起坐回炕上,笑着道:“我们如今是一家人了,别这么客气。要说我也是有私心的,跟你做妯娌,比跟外面不熟悉的人要好。你知道,我不耐烦管家里的事,若是真的来个不对盘的妯娌,成日里打鸡骂狗,指桑骂槐,我也难周全不是?——坏了他们兄弟俩的情分也不好。” 卢珍娴点点头,知道贺宁馨是为她着想,不让她难堪的意思,忙道:“大嫂放心,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哥大嫂尽知的。就连飞振,我也敢担保,他对大哥大嫂也只有感激之心。” 贺宁馨笑着道:“刚说你不要太外道,你还这样,可得好好罚你。” 卢珍娴爽朗地道:“大嫂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认罚就是。” 贺宁馨眼珠转了转,道:“既如此,你将帮我管家吧。你知道,我如今有孕,以后就是生了下来,大概也有一年半载都脱不开手。你也是这府里头的正经主子,索性就烦劳你,管管这镇国公府的内院吧。 这种事,卢珍娴还在做姑娘的时候,也是帮过贺宁馨的,闻言忙道:“大嫂放心,我一定帮大嫂将府里头打理得妥妥当当,不让大嫂操一点心。”顿了顿,又笑着道:“大嫂就安心养胎,给我们生个白白胖胖的小侄儿出来吧!” 贺宁馨笑着递了一碗桂花莲藕羹过去,道:“吃点吧,养气血的,有利生养。”说完,调皮地对卢珍娴眨眨眼睛。 卢珍娴脸上又红了一红,接过来莲藕羹和银汤匙,慢慢舀着吃了。 白茶和青茶过来收拾了炕桌,又给贺宁馨上了一杯清水,给卢珍娴上了一杯银针白毫,便下去了。 红茶跟着扶风管帐房,早听了贺宁馨的吩咐,抱了一堆帐本过来。 贺宁馨一一给卢珍娴交了帐,又将对牌给了她,便让卢珍娴的丫鬟婆子抱着回他们院子里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贺宁馨没有等简飞扬,一个人有滋有味地吃完了饭,还多喝了一碗汤。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简飞扬进来道:“都办妥了。” 贺宁馨笑着道:“那就劳烦你再跑一趟,去外院跟东兴说了,让他亲自带善人…将轿子抬到长兴侯府去。——长兴侯都等急了。” 贺宁馨先前派的几个婆子去长兴侯府,有一个人回来回话,说大姑太太很不高兴,只是他们镇国公府的婆子能说会道…将大姑太太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而长兴侯倒是喜得合不拢嘴,专等着晚上做新郎。 简飞扬见贺宁馨将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便放心地去外院寻了大管事东兴,让他依言办理。 东兴领命,带着人抬了轿子,一路上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往长兴侯府那处去了。 红锦从早到晚,一直坐在轿子里,等在镇国公府大门口,从天亮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人来接她出去。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却见轿帘掀开,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伸手就捏了她的下颌,将一颗药丸弹进了她的口里。 红锦一惊,赶紧想吐出来…那蒙面人却突然放了手,红锦吸了一口气,便将那颗药丸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得是什么?”红锦赶紧问道。 那人也不说话,出手如风,点了红锦身上几个穴道,红锦便动也不能动弹。 又过了一会儿的功夫,有人似乎抬起了轿子,转了个弯,往前走红锦在轿子里,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吓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等到后来她被人从轿子里扶出来,放到一个铺着粉色被褥,挂着粉色帐帘的**,红锦已经面如死灰,再也流不出泪来。 新房里面大红喜烛高烧…似乎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样子。 长兴侯陈亮穿着新郎的大红衣裳,笑着掀开了帐帘,看见一张芙蓉柳面,一时木了半边身子。虽然看出来是女儿岚昭仪身边的大宫女,可是镇国公府派人专程送来的,事先也言明过是宫里放出来的大宫女,便色盖了脸,脱了衣裳爬上床,和红锦**一番,直到天亮。 到了第二天,那药性过了,红锦醒来,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也能说话了,可是自己已经没了清白,木已成舟,成了长兴侯的侍妾,便嘤嘤地哭起来。 哭声惊醒了长兴侯陈亮,看见身边的人儿杏眼桃腮,身姿纤细,陈亮忍不住翻身抱住她,又忙忙地弄了一次。 红锦百般挣扎不得,只好任之为之。 一时事毕,长兴侯越看红锦越欢喜,抱着她道:“你是宫里头出来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妾室,我让你做二房,一会儿去给夫人敬茶,我就带你去你自己的院子。” 红锦暗自思忖:主子本来让她去镇国公府,可是如今阴差阳错,她进了长兴侯府,成了长兴侯的人,也是不得已。只要她笼络好了长兴侯,主子应该会留下她的。 又冷眼旁观了半晌,见陈亮是个好拿捏的,又肯给自己名份,便故意试探道:“老爷若是心疼奴,就让奴做妻,不要做妾。” 陈亮讪讪地道:“你是宫里头出来的,怎么会提这种要求?”他夫人可是岚昭仪的亲娘,他是疯了才会让红锦做平妻,得罪自己的女儿岚昭仪。 第七十九章 以牙还牙 下 (五月粉红960+) 红锦见长兴侯居然不上套,便扭了身子道:“那以后奴要是生了儿子,可是庶出。” 这事好办。陈亮赶紧讨好红锦,道:“这你别担心。等你生了儿子,自然要记到我夫人名下,以后的世子之位,非他莫属!” 前两年简士芸让陈亮收了个丫鬟做通房,生了儿子后,养在膝下,等过了三岁就打算请封世子的。陈亮虽然没有反对,可是一直看不上丫鬟生的这个庶子,总觉得长兴侯府门楣高贵,不该让个丫鬟养的小子做世子。 如今有了红锦,她是宫里头出来的,乃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是女儿身边最得力的人,又是镇国公府送过来给他的,抬举红锦,简士芸的两个靠山,昭仪娘娘和镇国公府,都不会有二话。而只要昭仪娘娘和镇国公府在这件事上,不站在简士芸这边,长兴侯陈亮觉得自己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说如今这个长兴侯府里,除了简士芸,就属红锦身份高贵。他不能给她正妻的名份,世子之位倒是可以给的。——只要她能生得出儿子。 红锦一时无法,只好自我安慰,想着长兴侯陈亮虽然不若镇国公年轻,也不若镇国公生得好,更不如镇国公位高权重,但是有一样好处是镇国公简飞扬没有的,便是一下子就将自己放在心坎里,且更好拿捏。女人吗,不就是图个男人心里头有她?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去吃了早饭。 红锦又穿戴好了,去前厅给夫人简士芸敬了茶。 简士芸从昨晚一直气到今天早上。 昨晚她甚至连夜去了镇国公府一趟,想去质问简飞扬和贺宁馨,可是镇国公府的门子说天晚了,怎么也不开门。 今儿一大早她又使了人去镇国公府一趟,想请简飞扬和贺宁馨到长兴侯府来,问个清楚明白。谁知派去的人回来说,镇国公和国公夫人,一大早去宫里头见昭仪娘娘去了,倒让简士芸的脑子清醒了一些,知道此时木已成舟,她就是将简飞扬和贺宁馨找了来,也无济于事了。 可想而知,贺宁馨这次一定是恼得很了,才撺掇简飞扬将红锦送到长兴侯府的…… 简飞扬对贺宁馨言听计从,这一次,自己和女儿似乎将镇国公府得罪狠了。 简士芸一边心神不宁地想着心事,一边看着红锦穿着缕金百蝶穿花粉红洋缎窄袖褙子,下系着翡翠xxx洋绉裙,头上插着一支硕大的点翠珍珠孔雀羽红宝蕊心赤金象牙簪,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跪在自己面前,低眉敛目,一派端庄沉静的样子。 简士芸不虞地指着红锦头上的簪子道:“这个簪子哪是你能戴的?——还不快摘下来!” 红锦求援似地看向了坐在旁边的长兴侯陈亮。 陈亮咳嗽一声,对简士芸道:“这是昭仪娘娘赏下的嫁妆。”是红锦带着出宫的,本想在跟简飞扬合卺之后戴的…… 简士芸窒了窒,又道:“也罢。今儿就准许你戴一天,以后不要再戴了。” 红锦柔顺地应了,伸手接过一旁的丫鬟送上来的茶,双手捧着呈给了简士芸。 简士芸沉着脸接了过来,往唇上略沾了沾,便对长兴侯陈亮道:“天色不早了,侯爷不要在内院里待久了,惹人笑话。” 长兴侯点点头,起身对红锦道:“夫人喝了你的茶,就是让你进门了。你不要再担心了。”又回头对简士芸道:“她是昭仪娘娘赐下的人,是正正经经的二房,你将正院旁边的院子收拾收拾,让她住进去吧,再给她配两个丫鬟,四个婆子。总得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才全了昭仪娘娘的脸面。” 简士芸瞥了长兴侯一眼,见他的眼光就没有离开红锦身上,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晓得了。侯爷快去吧。” 长兴侯笑着出了门,往外院里去了。 红锦正低头沉思,想着不知要用个法子,让长兴侯允许她出去一趟,好跟主子接洽,却听见坐在上首的简士芸厉喝一声:“关门!” 正房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轰隆的响声将红锦从沉声中振醒过来,抬头看了看简士芸阴沉的脸色,红锦暗叫一声“不妙”,却已经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架住了,拖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红锦大声叫道,十分着急。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听说十分软弱,曾经被一个妾室拿捏了十几年的简士芸,居然变得雷厉风行起来。 简士芸看见红锦惊惶的面庞,十分快意,一挥手道:“拿药过来!” 从隔间走出来一个低着头的婆子,手里捧着一碗黑糊糊的汤碗,来到红锦身边。 “给她喂下去。——一滴都不能撒出来。”简士芸厉声吩咐道。 她前半辈子,软弱了半辈子,才让谢氏鸠占雀巢,逼得自己和女儿几无立足之地。她吃了这样大一个亏,还不醒悟过来,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红锦大惊失色,拼命想挣扎,却被两个婆子死死地按住,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婆子将汤药灌到了自己嘴里。 等红锦将碗里的汤药都咽了下去,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简士芸才冷冷地道:“将她绑到椅子上,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再松开。”这是防备红锦会立刻去用催吐的法子,将刚刚灌下去的药,又吐了出来。 两个婆子依言将红锦拖到一旁的隔间,拿绳子将她绑在楠木扶手官椅上,又取了个帕子,将她的嘴堵住。 红锦在宫里头虽然智计百出,可是还没有面对过这样不顾脸面后果,一味硬来的人,一双眼睛瞪着简士芸,恨不得在她脸上剜个洞出来。 简士芸站在隔间的屋门口,看着红锦的样子,有几分快意,笑着道:“跟你说一声,刚才给你喝的,是芜子汤。所以从此以后,你好好服侍侯爷就行了,别想七想八的,尽出妖蛾子。” 红锦一听是芜子汤,立时便晕了过去。 简士芸鄙夷地“呸”了一声,出了隔间,往旁边的院子安插人手去了。 如今的长兴侯府内院,都是她简士芸的天下。这些手段,这么多年,她看也看熟了。以前她牢记着大嫂的话,与人为善,凡事隐忍退让,却让自己和女儿吃了十多年的苦,也让谢氏那个贱人差一点就置自己和女儿以死地! 所幸她的娘家镇国公府重新起复,成为天子重臣,她才在长兴侯府重新扬眉吐气,夺回自己应有的一切。如今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成了人上人,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她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宫婢,她就活该去死了! 这边贺宁馨和简飞扬也一大早起来,各自穿戴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朝服,坐了镇国公府的大车,往宫里头去了。 贺宁馨有随时都可以进宫的腰牌,这一次,她没有递牌子先请示,而是直接入了宫,求见岚昭仪。 简飞扬陪着贺宁馨过去,当然不能去后宫,只好去了养心殿,向宏宣帝请罪。 宏宣帝看着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的简飞扬,笑着问他:“这是怎么啦?朕手下让敌寇闻风丧胆的大将,居然不能奈一小女子何?!” 简飞扬低着头,讪讪地道:“陛下就不要取笑臣了。还望陛下饶恕内子的不敬之罪,顾念她身怀六甲,是我简家来之不易的根苗,对她网开一面吧。”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宏宣帝轻抬右手,道:“起来吧,赐座。” 一个内侍忙过来扶了简飞扬起来,另一个内侍小跑着送了一个红木锦凳进来,放到宏宣帝龙案下首第一个位置上。 简飞扬告了罪,斜签着身子坐在了锦凳上,依然低着头,一幅愧疚难言的样子。 宏宣帝命人上了茶,又笑着问简飞扬:“你也太惯着你夫人了。岚昭仪也是一番好意,你悄悄地收了人,放在外院,或者别庄,不就行了?既能让岚昭仪满意,也不让你夫人难过,岂不是两全其美?——朕的大将,难道连这点机变都没有?” 简飞扬双手捧着茶,垂眸看着茶杯里袅袅上升的热气,有些挫败地道:“岚昭仪大张旗鼓地送人,怎么瞒得过去?再说,臣真心爱重内子,不肯蒙骗她,让她伤心。” 宏宣帝轻笑:“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飞扬,你要知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样婆婆妈妈的,怎么能成大器?” 简飞扬也笑着摇摇头,看向宏宣帝,道:“陛下,臣对陛下、对大齐朝尽忠,是可以舍了这条命的。同样,臣为了自己的家人、为了内子,也是可以舍了这条命的。——陛下雄才大略,心里装着江山社稷,臣心里没有陛下那么大,能装得东西也少,自是远远不如的。” 宏宣帝点点头,道:“家国天下,家国天下,没有国,就没有家。同样若是没有家,国又将何存?朕明白你的意思,朕也不怪你。”顿了顿,又赞许地对简飞扬道:“若是你完全能将自己的家人抛开,朕反而会觉得寒心。”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提前上传的。五月粉红960的加更。感谢cat82jiang、七色琉璃心、zggdzjlhlzxy、叶落离亭打赏的平安符。感谢碧缕纱打赏的桃花扇。 还有一次加更,五月份的加更就还完了。六月份到现在238票,算240票吧,一共有四次加更。然后俺就可以继续一天一更,粉红攒到60就加更一次的美好日子鸟。~~o(>_<)o ~~ 所以粉红票,大家看着办吧。——坏笑滴寒某得意滴爬走……ro 第八十章 打金枝 上 简飞扬听了宏宣帝的话,在心里悄悄地抹了一把汗,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真是伴君如伴虎,古人诚我不我欺也! 宏宣帝却好像还是不饶他似地,轻描淡写地提醒他:“只是岚昭仪也是你的亲人,你不再想想?你若是真的得罪了她,你们这亲戚还怎么做下去?——再说,以后岚昭仪说不定是有大造化的,你不跟你的夫人好好说说,为以后打算打算?” 简飞扬苦笑了一下,道:“岚昭仪是陛下的人,陛下当然护着她。同样,内子是臣的人,臣不护着她,谁能护着她?——陛下就不要再劝了,就算岚昭仪以后有大造化,臣没那么大福,高攀不上。得罪之处,还望圣上能帮着周旋周旋,别让岚昭仪治内子之罪,臣就感激不尽了。” 宏宣帝沉默了半晌,道:“你夫人这次,确实是鲁莽造次了。” 岚昭仪不管怎么说,都是宫妃,是皇家之人。按大齐律,昭仪的品级不低,乃是九嫔之首,领正二品衔。在如今宏宣帝的后宫里,除了皇贵妃,就是岚昭仪了,还没有封过贵、淑、贤、德四妃。 简飞扬赶紧将茶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跪到宏宣帝面前,求道:“陛下,内子身怀有孕,还望陛下体恤臣的子嗣不易!”十分惶恐的样子。 宏宣帝愕然,赶紧从龙案后面绕出来,亲自扶了简飞扬起身,责怪地道:“朕又不是不知好歹,你大可放心。既然你这样为你夫人着想,朕自然也要帮你夫人一把。让她以后再也不用为这种事担忧。” 简飞扬顺势起身,赶紧谢过宏宣帝,心里也有一丝好奇,不知宏宣帝指得是什么意思。 两人正在叙话,外面有内侍满头大汗的闯进来,拜倒在地,道:“陛下,镇国公夫人在岚昭仪的岚清宫门口。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宏宣帝吃了一惊,问那内侍:“此话怎讲?” 那内侍就简单地说了贺宁馨在岚清宫门前的所作所为,听得简飞扬额头上大汗淋漓,急得恨不得夺门而逃,冲到岚清宫门口去。 宏宣帝却愕然失笑。对简飞扬道:“你的妻子,也太悍妒了吧!” 简飞扬苦着脸给宏宣帝拱手,眼里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陛下,臣……臣……臣就怕她……”一幅畏妻如虎却甘之如饴的样子。 宏宣帝仰头大笑,十分欢畅,带着简飞扬一起往岚昭仪的岚清宫那边去了。 却是贺宁馨跟简飞扬一起入宫之后,简飞扬去见宏宣帝,她却是直接去见的岚昭仪。 来到岚清宫的宫门前。贺宁馨没有跟着内侍进到岚清宫的大门里面,而是在门外站住了,先对着圣上的养心殿方向行了礼,便跪在了岚清宫宫门前的草地上。 岚清宫离圣上的养心殿不远,跟皇贵妃的凤栩宫和先皇后的凤翔宫呈三足鼎立之势,在距离上都是差不多的。 岚清宫门口的这片草地,正好位于内宫的主路旁边,来来往往的宫女内侍。还有妃嫔小主都不少。 贺宁馨穿着大红和鸦青相间的一品国公夫人凤冠霞帔,跪在岚清宫门前的青草地上,格外醒目。 接引贺宁馨入宫的内侍回头没有见到镇国公夫人跟着他入内,反而跪在了宫门前的草地上,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赶紧跑出来,对着贺宁馨结结巴巴地问道:“镇……镇国公夫人。可别为难洒家。还是跟洒家进去见昭仪娘娘吧。——昭仪娘娘一直等着镇国公夫人呢!”说着,作势要过来搀扶贺宁馨起身。 贺宁馨一把推开内侍的手,哇地掩袖哭了起来,大声嚷嚷道:“臣妇不进去!臣妇得罪了昭仪娘娘,进去怎么死得都不知道!——昭仪娘娘的岚清宫。臣妇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进去不得!”居然将岚清宫说得如龙潭虎穴一般。 那内侍急得满头大汗,背上也是浸湿一片。可怜巴巴地站在贺宁馨身边,眼光不住往岚清宫门前的大路上瞥,却见镇国公夫人的哭声已经惊动了一些来往办差的宫人,都指指点点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那内侍冲到路边,指着那些停下脚步看热闹的宫人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滚!” 贺宁馨听见那内侍的呼喝声,虽然拿袖子蒙着脸,也知道大概有人开始围观了,正中下怀,便大声哭诉道:“……臣妇对昭仪娘娘一片忠心,可鉴日月!当初昭仪娘娘在娘家被庶母欺凌,娘娘的亲娘也被妾室赶到庄子上,是臣妇拼了被姑父长兴侯责骂,也要帮昭仪娘娘出这口气。尽心尽力地谋划,帮昭仪娘娘挡了做填房的婚事,又赶走了昭仪娘娘的庶母,让昭仪娘娘的亲娘能够安稳地回长兴侯府做主持中馈的当家夫人。” “……昭仪娘娘进了宫,娘家长兴侯府远在陇西,鞭长莫及,是臣妇将自己的私房拿出来,给昭仪娘娘使用。昭仪娘娘说不够用,臣妇又变卖了自己的嫁妆,全数给了娘娘,生怕娘娘过得不好。” “可是臣妇掏心掏肺,换来的是什么?”贺宁馨嚎啕一声,又大哭起来。 围观的宫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听了贺宁馨的话,不顾岚清宫内侍的驱赶,越聚越多。 就连迈着小胖腿,吃饱了早食出来遛弯的四皇子都被吸引住了,拐了过来看热闹。 岚清宫的几个内侍见势不妙,赶紧溜到宫门里面,给岚昭仪报信去了。 贺宁馨是一品国公夫人,论品级,这些内侍宫女不敢造次,当然不敢将她生拉硬拽进岚清宫,只好个个脚底抹油,能躲就躲,能逃就逃了。 岚清宫的大门在贺宁馨面前俨俨地阖上,甚至都能听见里面哐啷一声下匙的声音。 贺宁馨直直地跪在地上,看了一眼阖上的岚清宫大门,不慌不忙地从袖袋里拿了帕子出来拭了拭泪,接着哽咽着道:“臣妇自问对昭仪娘娘能做的都做到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没有出力,也出了银子。谁知昭仪娘娘居然恩将仇报,趁臣妇有孕在身的时候,给臣妇的外子赐了美人下去!” 又是一声嚎哭。 贺宁馨说到这里,虽然是假装的,也真心觉得有几分委屈,哭得格外难过。 围观的那些别的宫的宫人内侍听到贺宁馨说到这里,也都“啊”的一声,低叫起来。 毕竟镇国公府同岚昭仪的亲戚关系,是这内宫里头人人皆知的。而且岚昭仪以前还是贵人的时候,也是将她的表哥表嫂挂在嘴边,这内宫里的人也是听熟了的。 哪里想到她竟然会想出这样的主意,趁着自己的表嫂有孕的时候,居然给自己的表哥送了个女人过去侍寝! 内侍们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宫女们却同是女人,知道这种事,一般女人都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只是这些人没有想到,昭仪娘娘赐的人,这位镇国公夫人还敢到岚清宫门前来哭诉,胆子真是不小呢。一般人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而已…… “臣妇想问一问昭仪娘娘,臣妇跟您有何深仇大恨,您要在臣妇身怀六甲之时,故意赐美人给臣妇的外子?——臣妇以前可亏待过岚昭仪?还是得罪过岚昭仪?” “臣妇就是个没有见识,小肚鸡肠的无知妇人,没有娘娘志存高远,心胸开阔。臣妇跟娘娘说一声,臣妇就是容不下人!就是见不得臣妇有孕的时候,有别的女人去臣妇的外子那里献媚邀宠!就算娘娘是君,臣妇是臣,就算娘娘打死臣妇在这岚清宫门前,臣妇也是这句话!——想送女人去我们镇国公府,请踏着臣妇和臣妇肚子里孩子的尸骨送进去!” “娘娘送来的美人,臣妇不敢笑纳,已经连夜转送给娘娘的爹爹长兴侯了。娘娘如今多了一个庶母出来,是臣妇的错。——昭仪娘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贺宁馨一幅撒泼打滚的驾势,气势汹汹而来,将四面围观的内侍宫人都镇住了。 不远的来路上,有些婕妤贵人小主也慢慢地走了过来,似乎也要凑一凑热闹。 岚清宫的大门却关得紧紧的,稳若磐石,纹丝不动。 岚昭仪在岚清宫里面,气得连摔了几个杯子,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红锦不是去了镇国公府,怎么反倒去了长兴侯府?”还爬上她爹的床,这是要置自己和自己的亲娘于何地!这种吃里扒外的贱婢,当时就不应该将她送走! 想到刚才宫女转述的镇国公夫人在宫门外的哭诉,岚昭仪气得直发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贺宁馨有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直接将她赐下的美人转送给自己的爹爹!——她怎么敢?!难道真的是看自己心慈手软,所以就欺到自己头上来了! 岚昭仪又一次有了当初在长兴侯府内院,被贱人谢氏拿捏在手里的感觉。这是一种她费尽全力,也要逃脱的感觉。 这一辈子,她再不想受制于人! 第八十一章 打金枝 中 (五月粉红1020+) 岚清宫外面,贺宁馨哭诉了一阵子,有些累了,肚子里似有些隐隐作痛,不知胎儿怎样了,不敢继续施展下去,只是拿帕子捂了脸,嘤嘤地哭泣。 四皇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从跟着他的宫女手里拿过一个厚厚的坐垫,噔噔噔地跑过去,来到贺宁馨身边,奶声奶气地道:“镇国公夫人,我母妃说,地上凉,不能就这样跪在地上的,膝盖会受冻的。这是小四在外面玩用的垫子,给镇国公夫人垫在膝盖底下吧。”说着,蹲下胖胖的小身子,将坐垫放在贺宁馨跪着的双腿前面,使了吃奶的力气往贺宁馨膝盖底下塞。 贺宁馨愣了一下,看着四皇子带着紫金冠的小胖头在眼皮底下晃悠,撅起的小屁股吃力地一拱一拱,要将垫子放到她的膝盖下面去,不由有些惭愧,忙按住四皇子的小胖手,低声道:“多谢四皇子。臣妇有罪,当受此罚。”不肯要垫子。 四皇子抬起头,白胖红润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不含丝毫杂质,看着贺宁馨道:“母妃说,这宫里头有罪无罪,是父皇说了算。—父皇还没有说话呢,镇国公夫人现下还是无罪的。”说着,又小胖手连声招呼催促贺宁馨:“来来来,把膝盖抬一抬。” 贺宁馨讪讪地微微抬高了膝盖,让四皇子将垫子塞到她膝盖底下,低低地道了声谢。 四皇子站起身,满意地拍了拍手,道:“这就好了。——镇国公夫人继续跪,我玩去了。”说着,笑嘻嘻地一溜烟跑远了。 贺宁馨看着四皇子远去的背影,将刚才升起的一丝疑虑打得烟消云散,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都快跟宏宣帝一样,疑心过重了。—一这可不好。 岚清宫前面的大路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岚昭仪在宫里面听见了宫女内侍的回报,知道自己不出去不行了。若是惊动了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的皇贵妃,还不知道要如何去圣上那里下蛆呢……………… 岚清宫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岚昭仪带眷内侍宫女出现在大门口。 “走了,走了!——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宗人府的管事姑姑一会儿就来了,看看你们还敢不敢造次!”几个岚清宫的内侍从岚昭仪身后跑出来,驱赶岚清宫门前大路上围观的人群。 宏宣帝后宫里面的规矩很严,不过如现在这样命妇大闹宫闺,单挑得宠的妃嫔…还从来没有过。这些人一时忘了形,都看住了。如今被人一提醒,也都醒悟过来,赶紧三三两两地散了。一时岚清宫门前的大路上,围观的人群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跪在门前草地上的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和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的岚昭仪一行人。 贺宁馨抬起头…从哭肿了的泪眼里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岚昭仪。 只见岚昭仪今日穿着一袭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头上戴着绿翡牡丹huā钗冠,冠上垂下一挂珠帘…将两眉间贴就的赤金梅huā钿遮得若隐若现,将她本来秀丽的面庞,又平添了几丝娇媚。只是面如寒霜,平添了几分刻薄。 “镇国公夫人,你刚才说将本宫赐的人,转送给了本宫的娘家长兴侯府,是什么意思?”岚昭仪沉声问道,也不再称呼贺宁馨“表嫂”。 贺宁馨不卑不亢地答道:“昭仪娘娘,臣妇刚才说得清清楚楚,红锦已经是娘娘的庶母…是长兴侯的侍妾。——昨晚他们已经合卺,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了。” 岚昭仪两手无意识地在身前绞着帕子,忍了怒气,试探着问贺宁馨:“镇国公夫人,可是红锦淘气了?——镇国公夫人别怕…红锦是本宫的人,她若是敢对镇国公夫人不敬,本宫决饶不了她!” 说到底,还是不信贺宁馨敢这样大胆,将自己赐的人就这样随随便便送给了别人。自己是圣上的女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圣上许可了的。这个红锦,其实跟御赐之人没有两样,她怎么敢这样轻慢?难道不拍牵连了镇国公? 可是要点明这一点,岚昭仪又担心祸及简飞扬,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处罚贺宁馨,才能既挽回自己的颜面,又给贺宁馨一个教训,更在圣上那里将此事圆了过去。——毕竟,若是镇国公府倒了,岚昭仪知道,自己的损失更大。 “昭仪娘娘说什么话?——红锦以前是娘娘的宫婢,如今是娘娘的庶母,跟我们镇国公府,可没有半点关碍。”贺宁馨掩袖笑道,眼波流转间,却有一丝寒光缓缓地看过来,让岚昭仪十分不舒服。 “镇国公夫人说的话,本宫不明白。”岚昭仪沉下脸,很是不虞。 贺宁馨不再跟岚昭仪绕圈子,冷冷地道:“这种话娘娘都听不明白,娘娘还折腾什么劲儿啊—臣妇劝娘娘一句,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也别还没过河呢,就紧着拆桥!” 岚昭仪窒了窒,色厉内荏地道:“大胆!——你以下犯上,以为本宫拿你没法子?!本宫告诉你,你那镇国公夫人的位置,坐不坐得稳,全在本宫一念之间!得罪了本宫,后果自负!”竟敢将她赐下的人送走,真是太给脸不要脸了! 贺宁馨轻声一笑,道:“昭仪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罢了,我们也不提当年。不过,臣妇对昭仪娘娘好的时候,下场也不过如此。如今就算得罪了昭仪娘娘,下场左右也是一样。——昭仪娘娘您说,臣妇为何要继续委屈自己,为了昭仪娘娘,牺牲臣妇和臣妇肚子里的孩子?!” 看着贺宁馨毫不畏惧的眼神,岚昭仪有一丝慌乱,似乎自己以前很有把握的一切,如今都有些脱离既定的轨道。——她到底该怎么做? 贺宁馨跪在草地上看着岚昭仪变化莫测的神情,微微一晒,又道:“岚昭仪的厚爱,臣妇担当不起。臣妇送了美人去长兴侯府,想必也得罪了长兴侯夫人。这样的亲戚再做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如今既然话说到这份上,臣妇也只想跟岚昭仪说一句,以后岚昭仪走岚昭仪的阳关道,我们镇国公府过我们自己的独木桥。以后两不相干就是了。”说着,俯身给岚昭仪郑重地行了大礼。 岚昭仪脸上不由自主红了一片,一时张口结舌,却放不下身段去说些软话,挽回镇国公夫人。 新提拔上来的大宫女红绸悄悄走到岚昭仪身边,看了看岚昭仪的脸色,低声问道:“………………娘娘,可要奴婢帮娘娘说几句话?” 岚昭仪忙点点头。 红绸便转身笑着对跪在门前草地上的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此言差矣。我们昭仪娘娘是圣上的人,是君。 镇国公夫人品级再高,却只是臣。这君臣之分,无论到哪里都是不可磨灭的。镇国公夫人违抗昭仪娘娘的旨意,将昭仪娘娘赐给镇国公的侍妾,转送给长兴侯,这就是以下犯上,就是抗旨不遵。若是昭仪娘娘恼了,告到圣上那里,镇国公夫人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再说,此事是镇国公夫人所为,跟镇国公有什么关系?我们昭仪娘娘是镇国公的嫡亲表妹,跟镇国公夫人到底隔了一层。镇国公夫人可有资格代替镇国公本人,在这里跟我们昭仪娘娘划清界限?” 这一番话,说得颇有气势,比岚昭仪强多了,让贺宁馨忍不住抬头看了红绸一眼。——宫里面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言辞锋利的宫女?似乎是读过一些书的样子…… 贺宁馨觉得隐隐有些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蹙了眉头细细思索起来。 岚昭仪见红绸一番话,将一向能言善辩的贺宁馨说得哑口无言,赞许地看了红绸一眼。 红绸对着岚昭仪微微点了点头,岚昭仪便大着胆子对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若是肯认错,本宫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再给表哥指个人带回去就是了。”居然还是不放弃送个人进镇国公府的念头。 贺宁馨虽然在想着心事,眼睛却没有放过对面的两个人。 红绸和岚昭仪之间的眉来眼去,都看在贺宁馨眼里。 “昭仪娘娘还没出来的时候,臣妇已经把说得一清二楚!想必您的下人,没有告诉您吧?”贺宁馨说得十分不客气。 “你刚才说什么了?”岚昭仪诧异地反问道。 “要想送人进去,除非踩着臣妇和臣妇肚子里孩子的尸骨进去!”贺宁馨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将在场的人都镇住了。 “大胆!在昭仪娘娘面前,怎能口出秽言!—娘娘,这种人不教训不成!”红绸撺掇着岚昭仪给贺宁馨一个教训尝尝。 岚昭仪彻底被贺宁馨吓住了,站在那里怔怔地没有言语。 红绸在一旁还想再挑拨几句,可是贺宁馨已经福至心灵,冥思苦想间,忆起了一个死得很久的人,遂轻描淡写地对红绸问了一句“这位姑姑,请问你可跟宁远侯府的柳太姨娘熟识?”将红绸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不敢再出什么主意,低头敛身往岚昭仪背后躲过去了。 第八十二章 打金枝 下 贺宁馨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故意突然冒出一句牛头丕对马嘴的话,却正好击中了红绸的软肋。 如果说之前贺宁馨只有五分疑虑,现在看了红绸的反应,她就有了七分的把握。她已经可以确信,当年老宁远侯楚伯赞那最后一路暗线和藏匿起来的财产,包括那个真的玉玺,确实都是在柳梦寒手里。 柳梦寒应该接收了老宁远侯死后留下来的所有死士和暗线。这一切,老宁远侯可是连裴舒凡他这个十分信赖的儿媳妇都是瞒着的。 同样是志存高远,可是老宁远侯的结局…`………… 贺宁馨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岚昭仪真是无知者无畏,她根本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她面对的君王,绝对不是一个会被女色所迷的人。 岚昭仪怔忡间,发现红绸一声不响地溜到了后面躲着,垂头不语,更加慌乱,回头问红绸:“镇国公夫人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红绸大急,着紧道:“昭仪娘娘说笑呢,奴婢哪里认识宁远侯府的柳太姨娘?——这镇国公夫人信口开河,昭仪娘娘可要好好处罚她才是说到处罚,岚昭仪回过神来,沉吟道:“………………她以下犯上,确实罪无可赦,可是她到底身怀六甲,是本宫表哥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罚重了,岂不是让本宫表哥脸上不好看?” 红绸心里一松,笑着进言:“不如就罚掌嘴三十吧。——宫里的姑姑掌嘴都有一套的,绝对不会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能给她个教训,让她不要仗着镇国公的势,就能将昭仪娘娘不放在眼里。也能以儆效尤,给那些喜欢传话的贱蹄子们提个醒儿。” 岚昭仪狐疑地问她:“真的不会伤到胎儿?” 红绸笑着摇摇头,道:“昭仪娘娘若是不信,可以问咱们宫里头的迟姑姑…她原来是刑慎司专司刑狱的,于此事最为精通。” “迟姑姑何在?”岚昭仪扫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宫女内侍。 一个穿着青色服饰的中年宫女走了出来,对着岚昭仪福了一福,木然道:“红绸说得不错。——确实不会损伤到胎儿。” 岚昭仪便点头道:“既如此…就掌嘴二十吧。”说着,命迟姑姑动手。 迟姑姑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一尺来长的黑木戒尺,走到贺宁馨身边,低声道:“得罪了。”说着,举起戒尺,如疾风闪电一样往贺宁馨脸上扇去。 贺宁馨心里一沉,来不及躲开…只好闭上眼睛,准备硬生生承受这一击。 “啪”地一声在贺宁馨耳边响起,又听见一声惨叫,却不是贺宁馨自己发出的。 贺宁馨没有感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赶紧睁开眼睛一看,却见迟姑姑拿着戒尺的手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折了下去,她的另一只手正护在拿着戒尺的那只手上,叫得如同杀猪宰羊一般。 这是怎么啦? 贺宁馨诧异地举目四望…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又觉得全身一轻,已经被人扶了起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贺宁馨不用看,就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抬头看着那人笑道:“飞扬,你来了。” 扶着她站起来的,正是她的夫君镇国公简飞扬。 以往敢横刀立马,独自面对穷凶极恶的羌人依然面不改色的简飞扬,如今却面色煞白,扶着贺宁馨的手瑟瑟发抖,似乎刚刚经历了一生中最恐怖的事,全身都架不住颤抖起来。 还是贺宁馨抬起手…坚定地握在简飞扬的手臂上,连说几声:“我没事,我没事……” 简飞扬脸色黑如锅底,颤声道:“若是你有事………………”下面的话,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贺宁馨明白他的心情,只是现在不是安慰他的时候…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面似乎还有人慢慢地走过来。 岚清宫的台阶上,忽然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口呼“圣上”。 贺宁馨一惊,知道是宏宣帝来了,忙拉着简飞扬要一起跪下。 宏宣帝已经走到他们身边,温言阻止道:“镇国公夫人身子不方便,无需多礼。”回头又对身后的一个人道:“宋医正,过来给镇国公夫人请请脉,看看夫人的身子可有关碍。” 宋医正低着头走过来,对着贺宁馨和简飞扬深施一礼,道:“得罪了。” 贺宁馨和简飞扬忙还礼不迭。 简飞扬更是急切地抓了贺宁馨的手腕送到宋医正面前,道:“宋医正,我夫人刚刚在地上跪得久了,又受了惊吓,不知会不会影响腹中的胎儿。” 宋医正对着简飞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走到贺宁馨身边,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白色蝉翼纱的帕子,搭在贺宁馨的手腕上,半闭着双眼把起脉来。 简飞扬紧张地盯着宋医正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什么不妥。 宏宣帝也背着双手,站在宋医正身后,聚精会神地看着宋医正给贺宁馨把脉,似乎没窨注意到岚清宫台阶上跪着的岚昭仪一行人。 岚昭仪眼望着面前宏宣帝的样子,还有宏宣帝重视贺宁馨胜过自己的委屈,一颗心不由不断往下沉。—ˉ—若是失去了圣上的宠爱,自己还剩下什么?! 红绸也在岚昭仪身后盯着面前众人的一举一动。 岚昭仪的脸色没有逃过红绸的眼睛。她眼珠转了转,突然低低地叫了一声:“昭仪娘娘,您是不是身子不适?”不断给岚昭仪使眼色。 岚昭仪回头看了红绸一眼,听见红绸的话,又瞥见红绸的眼色,岚昭仪明白过来,轻轻“嗯”了一声,细声细气地道:“别多嘴。本宫只是有些头晕目眩而已。”说话间,红绸已经会意地扶住了跪着的岚昭仪摇摇欲坠的身子。 宏宣帝却像没听见一样,依然眼望着宋医正那边的方向。 岚昭仪银牙紧咬下唇,本来没有不适,也觉得有些胸闷气短起来。 过了良久,宋医正才结束把脉对贺宁馨和简飞扬道:“两位不必惊慌。镇国公夫人这一胎怀得结实,没有大碍。只是有些气血翻涌,想是受了刺激,惊怒交加的缘故。我给夫人开一剂静心汤想吃的话,就煎一剂吃,懒怠吃的话,不吃也行。”那就是说,不是很严重。 贺宁馨先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对宋医正点头示意道:“多谢宋医正指点。今日是我造次了。”说着又对着宏宣帝的方向要跪下来。 宏宣帝忙对简飞扬道:“飞扬,扶着你夫人,别让她跪了。——今儿跪得还少了?!” 说着,宏宣帝转头看向岚清宫上上下下的人,轻声“哼”了一声,道:“在宫门口责打一品国夫人。你们的胆子不小啊!” 岚清宫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伏地求饶,地上一片哀嚎。 岚昭仪脸色一白也伏地磕头道:“请陛下恕罪。” 红绸在岚昭仪身后咬咬牙,颤声道:“回禀陛下,今日之事乃是因镇国公夫人在岚清宫门前大阄引起的。我们昭仪娘娘实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是觉得皇家的尊严不可轻慢,才命人处罚镇国公夫人,以儆效尤而已。” 宫里头规矩严,贺宁馨此举闹得太出格,就算有理也要变做无理。 刚才红绸的话,宏宣帝也听见了。当时不过觉得这个宫女伶牙俐齿而已,如今才发现,这个宫女胆色也不错,便多看了她几眼。 红绸在人群中感受到宏宣帝的眼光,赶紧将头垂得更低生怕让宏宣帝注意到她。 听了红绸的话,贺宁馨在一旁冷笑一声道:“昭仪娘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那昭仪娘娘刚才责问臣妇,为何要将昭仪娘娘赐得美人转送给长兴侯做侍妾的时候,可不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位姑姑维护主子是好事,可是胡说八道,无中生有却不是帮你们主子,而是将你们主子往坑里推呢。” 红绸被贺宁馨揭穿当面撒谎,脸色一红,不敢再言语,低了头,心里忐忑不已。 岚昭仪却回过神来,赶紧对宏宣帝道:“陛下,臣妾委屈…………” 宏宣帝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回头看着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此事是岚昭仪处置不当,让镇国公夫人受委屈了。” 岚鲻仪脸上霎时褪尽了所有的血色,怔怔地看着宏宣帝。 “来人!”宏宣帝回头吩咐道,“去奉先殿将祖宗留下的一支五棱铜镏金宝塔金鞭取过来。” 一个内侍走出来,对着宏宣帝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去奉先殿取金鞭去了。 趁着内侍去取金鞭的空当,宏宣帝对贺宁馨道:“朕不会白让夫人受这个委屈。飞扬是大齐的肱股之臣,让夫人没脸,就是伤我大齐的重臣脸面。夫人放心,朕一定会给夫人一个交待。” 说话间,那五棱金鞭已经取了过来,送到宏宣帝手里。 宏宣帝手捧金鞭,对贺宁馨诚恳地道:“镇国公夫人,朕如今赐这支金鞭给夫人。以后若是再有人敢给镇国公送美人,夫人可以用这支金鞭,上打皇妃皇子和公主,下打朝臣命妇和庶民。——总之夫人今后,永生永世,都不必再受这样的委屈。” 让“该隐的fn”失望了,寒某没能登上宇宙飞船……………… 晚上11点才到家,实在太累了,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周一三更字补偿大家。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 第八十三章 她在丛中笑 (二更合一,含六月粉红60+) 宏宣帝说完,将金鞭往贺宁馨面前送了过去。 简飞扬忙帮着贺宁馨向宏宣帝谢恩,又讪讪地道:“陛下,这个金鞭太能打了,臣担心……”担心有人更加嫉恨贺宁馨。 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抬举贺宁馨,就是在打岚昭仪的脸。若是这一次,岚昭仪还有翻身的机会,贺宁馨跟岚昭仪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有千年作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实在是防不胜防。 毕竟在场的人都知道,今日贺宁馨在岚清宫门前大闹,就是因为岚昭仪给镇国公送美人引发的。 宏宣帝却笑了笑,对着简飞扬道:“飞扬多虑了。朕刚才说得清清楚楚,只有旁人给你侍妾的时候,镇国公夫人才能用这个金鞭。”顿了顿,宏宣帝的唇角微扬,“若是从此无人再给你送侍妾,自然也就再也没有用这根金鞭的时候。——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镇国公夫人,你可以把这根金鞭收起来,到时候传给你女儿就是了。” 居然还可以世袭…… 贺宁馨忙笑着双手接过金鞭,对宏宣帝道:“陛下圣明。臣妇没什么见识,也没有别的担心,就担心有人故意给臣妇添堵,送些居心叵测的女子进府,让臣妇难做。——如今有了陛下所赐的金鞭,不仅臣妇从此能高枕无忧,就连臣妇的女儿也能叨光。陛下放心,臣妇有分寸的。” 说着,贺宁馨瞥了一眼跪在岚清宫台阶上,脸色煞白的岚昭仪,故意又问:“陛下,这根金鞭。可不可以追溯到以前的事情上去?” 宏宣帝也看了岚昭仪一眼,笑了笑,却走上台阶。亲自扶了岚昭仪起身,轻描淡写地道:“不知者不为罪。朕赐金鞭之前发生的事情,当然不能用这根金鞭。”说完。眼角的余光轻轻往跪在岚昭仪身后的红绸扫过去,唇角抿了抿。脸上的神情又刚毅了几分。 贺宁馨的眼睛当然没有放过宏宣帝脸上的神情变幻。宏宣帝当年收拾老宁远侯楚伯赞之前,也是这幅样子,当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见得再熟悉不过了…… 看见宏宣帝已经盯上了红绸,贺宁馨轻轻舒了一口气。再转眼看看一脸惊喜交集,似乎绝处逢生的岚昭仪,贺宁馨心里有一丝的怜悯:丧钟正在敲响。只是岚昭仪听不见罢了…… 简飞扬站在一旁,看见宏宣帝的举动,脸上错愕了半晌,便平静下来,低头垂眸,更紧得将贺宁馨护在身旁。 宏宣帝端立在台阶之上,对底下的人道:“今日之事,镇国公夫人也有不对的地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衙门有衙门的规矩,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再大的冤屈。也不能不管不顾的到宫里头来闹。再说此事,也不能全赖岚昭仪,朕也有错,错在没有及时更岚昭仪说个清楚明白。让岚昭仪也受了委屈。”说着,轻轻拍了拍岚昭仪的手。 岚昭仪泪眼婆娑的望着宏宣帝俊逸的侧脸,哽咽着道:“有圣上这句话,臣妾死而无憾……” 宏宣帝闻言回头看了岚昭仪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此话当真?” 岚昭仪重重地点头:“如有半句虚言……”就要发毒誓。 宏宣帝忙抬手阻止她,温言道:“好了,朕信你。”说着,又转身对底下的人道:“传朕的旨意,晋岚昭仪为淑妃,造金册,谱玉牒,一月之后封妃大典。” 此言一出,除了简飞扬和贺宁馨,在场的人都十分意外。 岚清宫的宫女内侍当然不必说,个个喜出望外,连连给宏宣帝磕头行礼。 岚昭仪自然是最高兴的,对宏宣帝谢恩之后,便望着简飞扬和贺宁馨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 可是简飞扬和贺宁馨看着她的样子,却是不屑中带着几丝怜悯,似乎在看一个死人一样,让岚昭仪刚才升起来的喜悦之情,都被打得烟消云散。 从宫里头出来,贺宁馨在车上便跟简飞扬说好了后面的事情,两人故意在车上就大闹一场。贺宁馨更是没有回镇国公府,而是直接带着丫鬟回娘家贺家小住去了。 不久,京里面便传出了镇国公夫人跟岚昭仪交恶的流言。又说宏宣帝为了安抚功臣和宠妃,各有赏赐。镇国公夫人得了可以鞭打除了皇帝以外的一切人的金鞭,而岚昭仪,却晋位成了淑妃。 明面上看起来,确实是镇国公夫人输了一筹。毕竟岚昭仪得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而镇国公夫人的金鞭,听起来很不错,但是条件限制太多,还非要给镇国公送女人的时候才用的上。这样的金鞭,在许多人眼里,完全是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据说镇国公夫人气得倒仰,出了皇宫就跟镇国公大吵一场,然后怒气冲冲地回娘家去了。 镇国公形单影支,经常在外面的酒楼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府。所幸有了圣上赐得金鞭,倒是没有女人愿意再贴上去,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裴舒芬在宁远侯府的春戊院听见这档子事,笑得前仰后合,道:“那贺宁馨实在太小家子气了,就为了个劳什子的妾室,不惜断了镇国公府更大的后路,实在是得不偿失。这种没脑子的女人,命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这话,裴舒芬觉得心情出奇地好,便又命人将自己的儿子抱了过来,又取了些从琅缳洞天里面顺出来的粮食和药草,在隔间里亲自看着熬药膳,打算一会儿喂给他吃。 裴舒芬的儿子排行第七,如今才三个月,还不到一百天。封世子的时候,宁远侯楚华谨给他取了名字,叫楚逊,又命府里头的人称他“七少爷”,不许人叫他世子。说是怕孩子年岁小,经不起这样大的福气。 这个理由说得冠冕堂皇,连裴舒芬都挑不出错。高高兴兴应了,跟着众人一起称自己的儿子“七少爷”。 只是对于楚华谨取得名字很是不高兴。 裴舒芬知道宁远侯府里嫡出和庶出是分别排辈的,听见这个名字。觉得很咯应,试图去问楚华谨。为何不跟着楚谦益一样排辈,反而要用单名。 楚华谨现在根本不见她,只是让人传话,说名字已经报上去,已写在册封世子的圣旨上。裴舒芬若是不满意,自己去求圣上改名去。 裴舒芬现在不过是一个妾室,不经宣召。根本去不了宫里头,只好怏怏作罢,暂不提起此事。 楚逊的乳娘抱着他过来,送到了舒芬怀里。 裴舒芬掂了掂他的襁褓,眉头微蹙,道:“怎么还是这样轻?”瘦得皮包骨头,跟个猴儿一样。 乳娘在一旁讪讪地笑。七少爷刚满了三个月,五姨娘裴舒芬便开始给七少爷吃各种她亲手做得粥。粥品当然比乳汁味道丰富,七少爷本来就吃得不多,再吃各种粥品。吃奶就吃得更少了,能不瘦吗? 只是这些话,乳娘说了,裴舒芬也听不进去。她知道人乳是不错。不过她觉得琅缳洞天的粮食和药草更神奇,不是一些普通女人的乳汁可以比的。 裴舒芬住的春戊院正房隔间里面架了个小吊炉,是裴舒芬自己亲手做食物的地方,十分小心谨慎,从不离人的。 此时粥已熬好,桐云走了过去,将吊炉上面的小砂锅取了下来,舀了几勺粥在玉瓷碗里,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 裴舒芬一直盯着桐云的一举一动,担心她做手脚。 桐云像是不知道一样,将粥放到裴舒芬面前的炕桌上,又吹了吹,对裴舒芬道:“芬姨娘,粥好了。” 裴舒芬点点头,让乳娘下去了,自己伸手拿起银汤匙,舀了一勺送到七少爷嘴里。 七少爷吃了几口,便哼哼唧唧地睡了过去。 裴舒芬叹了一口气,自己将剩下的粥都吃了,又让桐云过来收拾。 桐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裴舒芬耳语道:“芬姨娘,侯爷今晚在方姨娘的院子里歇着。齐姨娘那里也有一阵子没有去了。” 裴舒芬眉头皱得更紧。——难道侯爷想抬举方姨娘?可是宁远侯府怎会做出妾室扶正这种不靠谱的事? 又想到自己枕头下面的药丸,裴舒芬心里更烦闷,伸手将七少爷给了桐云,道:“抱回去给乳娘。吩咐乳娘,等七少爷醒了,再喂一次奶。” 桐云笑着应了,抱着熟睡的七少爷回厢房去了。 桐月等了半天,见裴舒芬没有别的吩咐,便也行礼下去了。 隔间里只剩下裴舒芬一个人。 她这段日子,使尽了法子想让楚华谨到她院子里来一趟,却一次也没有成功。后来又听说,楚华谨如今行事十分谨慎,每次吃饭,除了银针试毒以外,还让小厮使了又使,宁可吃人家的“口水饭”,也不随便乱吃东西。——就算是家里头的厨房做出的东西也不例外,这架式跟九五至尊似的,让裴舒芬好生奇怪。 而楚华谨不来,裴舒芬当然没有法子下手。且看现在的架式,就算是楚华谨来了,裴舒芬也不一定能有机会下毒。——已经防范上了。 裴舒芬疑心是有人在楚华谨身边说了什么,对自己的这些丫鬟婆子便更是谨慎起来,等闲不跟她们说实话。 既然无计可施,只好暂且放下,先尽心尽力养大七少爷再说。 柳梦寒在宁远侯府的慈宁院里,近来也很是情绪不好。费了那么多功夫,本来以为能一举将岚昭仪扳倒,给自己的女儿进宫扫清障碍,谁知竟让那个贱人因祸得福,还升了四妃之一的淑妃! 从昭仪到淑妃,这个晋升,可是一个质的飞跃,以后要再扳倒她,可就更难了。 唯一值得柳梦寒高兴一些的,不过是将岚淑妃同镇国公府的关系彻底斩断。一个没有强大外援的宫妃,就算得宠,能耐也有限。 如今正是七月中的时候,京城里的气候越发炎热起来。 柳梦寒里外都换上了由雪蝉锦改良而来的雪蝉纱,屋里四面也放了冰盆。四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打着大大的芭蕉扇,往冰盆里面不断扇扇子,才让冰气四溢。将柳梦寒的内室熏得清凉无比。 就是在这样的清凉里面,柳梦寒依然有些心浮气躁。 红锦失手了,没有去成镇国公府。却去了长兴侯府,还做了长兴侯那个没用的老头子的妾室。听说她已经被长兴侯的夫人简士芸灌了芜子汤。再也生不出孩子了。——没有孩子的妾室,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 柳梦寒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知道消息之后,当然不会再将玉玺送过去给她当嫁妆,反而命人将红锦的家人全部弄死,再一把火烧了,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京城里面。不过是传了几天京郊的一户农户人家半夜家里起火,一家大小全部葬身火海的谣言,便烟消云散了。 红锦得知消息,哭了好几天,便一根绳子上吊了,还将长兴侯陈亮吓得大病一场,再也起不了床。 这些事情传到宫里面,岚淑妃不过是叹息了几声,便再也没有提起红锦,而宫里头那些暗线。更是吓得心惊胆战,加紧给柳梦寒办差,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此时柳梦寒歪躺在铺了冰绡凉席的罗汉**,吃了几块冰镇的西瓜。便吩咐收拾下去,叫了自己的人进来问话。 那婆子苦着脸问柳梦寒:“太姨娘有何吩咐?” 柳梦寒笑着道:“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让你家小主子去个好地儿。” 那婆子会意,低头想了想,道:“太姨娘,此事……”抬头看了看四围打扇的小丫鬟。 柳梦寒便示意打扇子的小丫鬟出去,只留下那个婆子说话。 那婆子凑上前来,对柳梦寒低声道:“主子,很快就是八月十五了。不若到时候,请了二房一起进府过节,然后……”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柳梦寒点点头,满意地笑道:“就知道你是给心狠手辣的。——能一起解决这两个人,就更好了。” 那婆子讪讪地笑了,低声提醒柳梦寒:“……还有七少爷。” 柳梦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那个病秧子,暂且先留着吧。我还有用呢。” 两人计议已定,便各自去行事。 柳梦寒这边叫了管内院的方姨娘过来,对她言道,二房楚华诚他们虽然已经跟宁远侯府分了家,但还是一家人,不能疏远这门亲,嘱咐方姨娘,到了中秋节的时候,请二房楚华诚他们一家过宁远侯府过节。 中秋节本来就是一家大小团圆的日子,柳梦寒的提议是正理。方姨娘请示了一下楚华谨,便应了,自去筹备。 中秋节那天,宁远侯府果然很热闹。 已经分家出去的二房楚华诚带着家小来到宁远侯府,同大哥一家,还有太姨娘柳梦寒带着楚华朱和楚华瑜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吃完饭,一群人又移师后花园赏月吃月饼。 楚中玉已经定了明年三月,给太夫人守孝一年之期满了之后,便要入宫伴驾了。如今她在府里头的地位当然是水涨船高,不同以往了。 裴舒芬坐在妾室那边的偏桌上,看着楚中玉穿着烟青色挑丝双窠云雁短襦,下系着宫缎素雪婵娟裙,头上绾着双环髻,戴着一支双衔鸡心流苏坠的素银凤钗,耳朵上是一对珍珠耳塞,脸上脂粉未施,素面朝天,清丽难言,心里不由酸溜溜的。 以前这个只会讨好自己的庶女,也要入宫,一飞冲天了。 裴舒芬有些后悔。当日自己如果不是着了魔似地要给楚华谨做填房,而是入宫伴驾,如今封淑妃的,说不定就是自己,而不是那个自断后路,脑子有问题的岚昭仪了。 柳梦寒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单独一桌,十分安静。只坐了一会儿,便推说天凉夜静,她有些不舒服,便带着两个孩子先回慈宁院了。 楚华诚和楚华谨兄弟俩好久没有在一起说过话,今日聚到一起,喝了点**酒,不由话多了起来。 方姨娘便命厨房又做了几个小菜送上来,给他们兄弟俩佐酒。 两人吃到月上中宵,才尽欢而散。 别的女眷。已经走得走,散得散,早已不见了踪影。 许是中秋夜里楚华谨和楚华诚两人喝得太晚了。着了凉。 第二天,两人都发起高热来。 不过楚华谨也就病了一两天,便退热了。一切如常。 楚华诚却没有那么幸运,反而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多月,太医院的太医都瞧遍了,还不见好转。后来有人荐了一个神医,说是药到病除,十分灵验,二夫人黄氏便赶紧请了来给楚华诚瞧病。 那神医把了半天脉,摇头道:“太晚了。若是你们早一些请我。或许还有救。如今这样子,赶紧准备后事吧。”说得楚华诚和黄氏都吓得不行,跪着求神医赐药。 那神医便道:“罢了,你这病还得用猛药医,看看能不能以毒攻毒,救你一命。”说着便开了一个方子,让黄氏去照方抓药。 黄氏拿了方子,使人抓了一幅药回来,煎了头一回给楚华诚吃了,觉得效果很好。不愧是神医,便赶紧又煎了一回。 这第二回药,可是要了楚华诚的命。 楚华诚吃完药的第二天,早上便再也没有醒过来。撒腿去了。 二夫人黄氏哭得惊天动地,使人去寻神医的麻烦,却发现神医不过是游方郎中,他住的屋子,本来就是租的别人家的,如今早已人去楼空,不知去向。 楚华谨听说自己的二弟没了,也很惊讶。过府吊唁的时候,听了二弟妹黄氏说了神医误人的事,楚华谨也很难过,使人拿了自己的名贴,去顺天府报官,捉拿这个江湖骗子。 只是哪里抓的着影子?只好自认倒霉而已。 楚华诚去世不久,宁远侯府里的楚中玉也病了,症状跟楚华谨和楚华诚颇有不同,不是高热,而是低烧,且咳嗽不已,间或有咳血的现象出现。 宁远侯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说三姑娘楚中玉是得了女儿痨,会过人的,都不愿意去照顾她。 楚华谨也担心会影响自己的女儿,便同意了柳太姨娘的提议,将楚中玉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去了。 这一去,当然也是有去无回。 继中秋节大团圆之后,宁远侯府的人就再也没有团圆过。 最近更是白事不断,先是宁远侯府的二老爷楚华诚高热不退,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后,终于不治身亡。 然后是宁远侯府本来定了要入宫的记名嫡女,京中第一美人楚中玉得了女儿痨,送到京郊的庄子上静养了三个多月后,也撒手尘寰。 楚中玉不仅美名在外,而且才名在外。当年在安郡王府花会上一首《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从中笑”,拔得头筹,被封为“问香花主”,让大齐朝的仕子们传诵至今。虽说之后她并没有新的诗作传出,可是就这一首词,也足够让她名扬千古。 可惜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楚中玉更是红颜薄命,二十多岁如姣花软玉一般的人儿,居然还没有定亲,更没有出嫁,尤其让仕子们扼腕叹息,宁远侯楚华谨听了庄子里的人回报,说三姑娘楚中玉病死在庄子上,更加难过,暗忖他们楚家的人,不知做了什么孽,怎么一个一个都赴了黄泉。 裴舒芬跟楚中玉的关系不错,听见她的消息,也跟着撒了几滴泪,很是伤感了几天。 整个宁远侯府里,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姨娘柳梦寒了。她甚至已经开始偷偷地帮楚华朱准备入宫要戴的箱笼,又暗中请了一个通晓宫中礼仪的嬷嬷进府,教楚中玉学规矩。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楚中玉死后,楚华谨伤心了几天,便想起圣上提过,要让楚中玉改作记名嫡女,入宫伴驾的事。 ****** 二更合一,含六月粉红60票的加更。下午还有一更,是六月粉红120的加更。0(n_n)o 太困了,下午加更再答谢大家的打赏。(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雷霆一击 上 (六月粉红120+) 宏宣帝说完,将金鞭往贺宁馨面前送了过去。 简飞扬忙帮着贺宁馨向宏宣帝谢恩,又讪讪地道:“陛下,这个金鞭太能打了,臣担心.....”担心有人更加嫉恨贺宁馨。 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抬举贺宁馨,就是在打岚昭仪的脸。若是这一次,岚昭仪还有翻身的机会,贺宁馨跟岚昭仪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毕竟在场的人都知道,今日贺宁馨在岚清宫门前大闹,就是因为岚昭仪给镇国公送美人引发的。 宏宣帝却笑了笑,对着简飞扬道:“飞扬我虑了。腾刚才说的清清楚楚,只有旁人给你待,镇国公夫人才能用这个金鞭。”顿了顿,宏宣帝的唇角微扬“若是从此无人再给你送侍妾,自然就再也没有用这根金鞭的时候。——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镇国公夫人,你可以把这根金鞭收起来,到时候传给女儿就是了。” 居然还可以世袭....... 贺宁馨忙笑着双手接过金鞭,对宏宣帝道:“陛下圣明,臣妇没什么见识,也没有别的担心,就担心有人故意给臣妇添堵,送些居心叵测的女子是府,让臣妇难做,——如果有了陛下所赐的金鞭,不仅臣妇从此能高枕无忧,就连臣妇的女儿也能叨光。陛下放心,臣妇有分寸的。” 说着,贺宁馨瞥了一眼跪在岚清宫台阶上,脸色煞白的岚昭仪,故意又问:“陛下,这根金鞭,可不可以追溯到以前的事情上去?” 宏宣帝也看了岚昭仪一眼,笑了笑,却走了台阶。亲自扶了岚昭仪起身,轻描淡写的道:“不知者不为罪。朕赐金鞭之前发生的事情,当然不能用这根金鞭。”说完,眼角的余光轻轻往跪在岚昭仪身后的红绸扫过去,唇角抿了抿。脸上的神情又刚毅了几分。 贺宁馨的眼睛当然没有放过宏宣帝脸上的神情变幻,宏宣帝当年收拾老宁远候楚伯赞之前,也是这幅样子,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见得再熟悉不过了....... 看见宏宣帝已经盯上了红绸,贺宁馨轻轻舒了一口气,再转眼看看一脸惊喜交集,似乎绝处逢生的岚昭仪,贺宁馨心里有一丝的怜悯:“丧钟正在敲响。只是岚昭仪听不见罢了....... 简飞扬站在一旁,看见宏宣帝的举动,脸上错愕了半晌,便平静下来,低头垂眸,更紧得将贺宁馨护在身旁。 宏宣帝端立在台阶之上,对底下的人道:“今日之事,镇国公夫人也有不对的地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衙门有衙门的规矩,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再大的冤屈,也不能不管不顾的到宫里头来闹,再说此事,也不能全赖岚昭仪,朕也有错,错在没有及时跟岚昭仪说个清楚明白,让岚昭仪受了委屈。”说着,轻轻拍了拍岚昭仪的手。 岚昭仪泪眼婆娑的望着宏宣帝俊逸的侧脸,哽咽着道:“有圣上这句话,臣妾死而无憾...” 宏宣帝闻言回头看了岚昭仪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此话当真?” 岚昭仪重重地点头:“如有半句虚言.......”就要发毒誓。 宏宣帝忙抬手阻止她,温言道:“好了,朕信你。”说着,又转身对底下的人道:“传朕的旨意,晋岚昭仪为淑妃,造金册,谱玉牒,一月之后封妃大典。” 此言一出,除了简飞扬和贺宁馨,在场的人都十分意外。 岚清宫的宫女内传当然不必说,个个喜出望外,连连给宏宣帝磕头行礼。 岚昭仪自然是最高兴的,对宏宣帝谢恩之后,便望着简飞扬和贺宁馨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 可是简飞扬和贺宁馨看着也的样子,却是不屑中带着几丝怜悯,似乎看一个死人一样,看岚昭仪刚才升起来喜悦之情,都被打得烟消云散。 从宫里头出来,贺宁馨在车上便跟简飞扬说好了后面的事情,两人故意在车上就大闹一场。贺宁馨更是没有回镇国公府,而是直接带着丫鬟回娘家贺家小住去了。 不久,京里面便传出了镇国公夫人跟岚昭仪交恶的流言。又说宏宣帝为了安抚功臣和宠妃,各有赏赐。镇国公夫人得了可以鞭打除了皇帝以外的一切人的金鞭,而岚昭仪,却晋位成了淑妃。 明面上看起来,确实是镇国公夫人输了一筹。毕竟岚昭仪得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而镇国公夫人的金鞭,听起不错,但是条件限制太多,还非要给镇国公送女人的时候才用的上。这样的金鞭,在许多人眼里,完全是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据说镇国公夫人气得到仰,出了皇宫就跟镇国公大吵一场,然后怒气冲冲的回娘家去了。 镇国公形单影支,经常在外面的酒楼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府,所幸有了圣上赐得的金鞭,倒是没有女人愿意再贴上去,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裴舒芬在宁远候府的春戊院听见这档子事,笑得前仰后合,道:“那贺宁馨实在太小家子气了,就为了个劳什子的妾室,不惜断了镇国公府更大的后路,实在是得不偿失。这种没脑子的女人,命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这话,裴舒芬觉得心情出奇的好,便又命人将自己的儿子抱了过来,又取了些从琅缳洞天里面顺出来的粮食和药草,在隔间里亲自睦着熬药膳,打算一会儿喂给他吃。 裴舒芬的儿子排行第七,如今和三个月,还不到一百天。封世子的时候,宁远候楚华谨给他取了名字,叫楚逊,又命府里头的人称他“七少爷”不话人叫他巨子。说是怕孩子年岁小,经不起这样大的福气。 这个理由说的冠冕堂皇,连裴舒芬都挑不出错。高高兴兴的应了,跟着众人一起称自己的儿子“七少爷”。 只是对于楚华谨取得名字很是不高兴。 裴舒芬知道宁远候府里嫡出和庶出是分排辈的,听见这个名字,觉得很咯应,试图去问楚华谨。为何不跟着楚华谦益一样排辈,反而要用单名。 楚华谨现在根本不见她,只让人传话,说名字已经报上去,已与在册封世子的圣旨上。裴舒芬若是不满意,自己去求圣上改名去。 裴舒芬现在不过是一个妾室,不经宣召。根本去不了宫里头,只好怏怏作罢,暂不提此事。 楚逊的乳娘抱着他过来,送到了舒芬怀里。 裴舒芬掂了掂他的襁褓,眉头微蹙,道:“怎么还是这样轻?”瘦得皮包骨头,跟个猴儿一样。 乳娘在一旁讪讪地笑。七少爷刚满了三个月,五姨娘裴舒芬便开始给七少爷吃各种她亲手做得粥。粥品当然比乳汁味道丰富,七少爷本来就吃得不多,再吃各种粥品,吃奶就更少了,能不瘦吗? 只是这些话,乳娘说了,裴舒芬也听不进去。她知道人乳是不错,不过她觉得琅缳洞天的粮食和药草更神奇,不是一些普通女人的乳汁可以比的裴舒芬住的春戊院正隔间里面架了个小吊炉,是裴舒芬自己亲自做食物的地方,十分小心谨慎,从不离人的。 此时粥已熬好,桐云走了过去,将吊炉上面的小砂锅取了下来,舀了几勺粥在玉瓷碗里,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 裴舒芬一直盯着桐云的一举一动,担心她做手脚。 桐云像是不知道一样,将粥放到裴舒芬面前的炕桌上,又吹了吹,对裴舒芬道:“芬姨娘,粥好了。” 裴舒芬点点头,让乳娘下去了,自己伸手拿起银汤匙,舀了一勺送到七少爷嘴里。 七少爷吃了几口,便哼哼唧唧地睡了过去。 裴舒芬叹了一口气,自己将剩下的粥都吃了,又让桐云过来收拾。 桐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裴舒芬耳语道:“芬姨娘,候爷今晚在方姨娘的院子里歇着。齐姨娘那里也有一阵子没有去了。” 裴舒芬眉头皱得更紧,--难道候爷想抬举方姨娘?可是宁远候府怎会做出妾室扶正这种不靠谱的事? 又想到自己枕头下面的药丸,裴舒芬心里更烦闷,伸手将七少爷给了桐云,道:“报回去给乳娘,吩咐乳娘,等七少爷醒 ,再喂一次奶。” 桐云笑着应了,抱着熟睡的七少爷回厢房去了。 桐月等了半天,见裴舒芬没有别的吩咐,便也行礼下去了。 她这段日子,便尽了法子想让楚华谨到她院子里来一趟,却一次也没有成功。后来又听说,楚华谨如今行事十分谨慎,每次吃白饭,除了银针试毒以外,还让小厮使了又使,宁可吃人家“口水饭”也不随便乱吃东西。--就算是家里头厨房做出的东西也不例外,这架式跟九五至尊似的,让裴舒芬好生奇怪。 而楚华谨不来,裴舒芬当然没有法子下手。且看现在的架式,就算是楚华谨来了,裴舒芬也不一定能有机会下毒。--已经防范上了。 裴舒芬疑心是有人在楚华谨身边说了什么,对自己的这些丫鬟婆子更是谨慎起来,等闲不跟他们说实话。 既然无计可施,只好暂且放下,先尽心尽力养大七少爷再说。 柳梦寒在宁远候府的慈宁院里,近来也很是情绪不好。费了那么多功夫,本来以为能一举将岚昭仪扳倒,给自己女儿进宫扫清障碍,谁知竟让那个**因祸得福,还升了四妃之一的淑妃! 人昭仪到淑妃,这个晋升,可是一个质的飞跃,以后要再扳倒她,可就更难了。 唯一值得柳梦寒高兴一些的,不过是将岚昭仪同镇国公府的关系彻底斩断。一个没有强大外援的宫妃,就算得宠,能耐也有限。 如今正是七月中的时候,京城里的气候越发炎热起来。 柳梦寒里外都换上了由雪蝉锦改良而来的雪蝉纱,屋里四面也放了冰盆。四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打着大大的芭蕉扇,往冰盆里面不断的扇扇子,才让冰气四溢。将柳梦寒的内室熏得清凉无比。 就是在这样的清凉里面,柳梦寒依然有些心浮气躁。 红锦失手了,没有去成镇国公府。却去了长兴侯府,还做了长兴侯那个没用的老头子的妾室。听说她已经被长兴侯的夫人简士芸灌了芜子汤。再也生不出孩子了。--没有孩子的妾室,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 柳梦寒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知道消息之后,当然不会再将玉玺送过去给她当嫁妆,反而命人将红锦的家人全部划鲜红,再一把火烧了,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京城里面,不过是传了几天京郊的一户农户半夜家里起火,一家大小全部葬身火海的谣言,便烟消云散了。 红锦得知消息,哭了好几天,便一根绳子上吊了,还将长兴侯陈亮吓得大病一场,再也起不了床。 这些事情传以宫里面,岚淑妃不过是叹息了几声,便再也没有提起红锦,而宫里头那些暗线。更是吓得心惊胆战,加紧给柳梦寒办差,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此时柳梦寒歪躺在冰绡凉席的罗汉**,吃了几块冰镇的西瓜,便吩咐收拾下去,叫了自己的人进来问话。 那婆子苦着脸问柳梦寒:“太姨娘有何吩咐?” 柳梦寒笑着道:“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让你家小主子去个好地儿。” 那婆子会意,低头想了想,道:“太姨娘,此事.......”抬头看了看四周打扇的丫鬟。 柳梦寒便示意打扇子的小丫鬟出去,只留那个婆子说话。 那婆子凑上前来,对柳梦寒低声道:“主子,很快就是八月十五了,不若到时候,请二房一起进府过节,然后....”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柳梦寒点点头,满意的笑道:“就知道你是个心狠手辣的。——能一起解决这两人,就更好了。” 那婆子讪讪地笑了,低声提醒柳梦寒:“......还有七少爷。” 柳梦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那个病秧子,暂且留着吧。我还有用呢。” 两人计议已定,更各自去行事。 柳梦寒这边叫了管内院的方姨娘过来,对她而言道:“二房楚华诚他们虽然已经跟宁远侯府分了家,但还是一家人,不能疏远这门亲,嘱咐方姨娘,到了中秋节的时候,请二房楚华诚他们一家过宁远侯府过节。 中秋节本来就是一家大小团圆的日子,柳梦寒的提议是正理。方姨娘请示了一下楚华谨,便应了,自去筹备。 中秋节那天,宁远侯府果然很热闹。 已经分家出去的二房梦华诚带着家小来宁远侯府,同大哥一家,还有太姨娘柳梦寒带着楚华朱和楚华瑜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吃完饭,一群人又移师一huā园赏月吃月饼。 楚中玉已经定了明年三月,给太夫人守孝一年之期满了之后,便要入宫伴驾了。如今她在府里头的地位当然是水涨船高,不同以往。 裴舒芬坐在妾室那边的偏桌上,看着楚中玉穿着烟青色桃丝双窠云雁短襦,下系着宫缎素雪婵娟裙,头上绾着双环髻,戴着一支双衔鸡心流苏坠的素银凤钗,耳朵上是一对珍珠耳塞,脸上脂粉未施,素面朝天,清丽难言,心里不由酸溜溜的。 以前这个只会讨好自己的庶女,也要入宫,一飞冲天了。 裴舒芬有些后悔,当日自己是着了魔似的要给楚华谨做填房,而是入宫伴驾,如今封淑妃的,说不定就是自己,而不是那个自断后路,脑子有问题的岚昭仪了。 柳梦寒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单独一桌,十分安静。只坐了一会儿,便推说天凉夜静,她有些不舒服,便带着两个孩子先回慈宁院了。 楚华诚和楚华谨兄弟便好久没有在一起说过话,今日聚到一起喝了点菊huā酒,不由话多了起来。 方姨娘便命厨房又做了几个小菜送上来,给他们兄弟俩佐酒。 两人吃到月上中宵,才尽欢而散。 别的女眷,已经走得走,散得散,早已不见了踪影。 许是中秋夜里楚华谨和楚华诚两人喝得太晚了,着了凉。 第二天,两人都发起高热来。 不过楚华谨也就病了一两天,便退热了,一切如常。 楚华诚却没有那么幸运,反而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多月,太医院的太医都瞧遍了,还不见好转。后来有人推荐一神医,说是药到病除,十分灵验,二夫人黄氏便赶紧请了来给楚华诚瞧病。 那神医把了半天脉,摇头道:“太晚了,若是你们早一些请我,或许还有救,如今这样子,赶紧准备一事吧。”说得楚华诚和黄氏都吓得不行,跪着求神医赐药。 那神道便:“罢了,你这病还得用猛药,看看能不能以毒攻毒,救你一命。”说着便开了一个方子,让黄氏去照方抓药。 黄氏拿了方子,使人抓了一幅药回来,煎了头一回给楚华诚吃了,觉得效果很好,不愧是神医,便赶紧又煎了一回。 这第二回药,可是要了楚华诚的命。 楚华诚吃完药的第二天,早上便再也没有醒过来,撒腿去了。 二夫人黄氏哭得惊天动地,使人去寻神医的麻烦,却发现神医不过了游方郎中,便住的屋子,本来不是租的别人家的,如今却早已人去楼空,不知去向。 楚华谨听说自己的二弟没了,也很惊讶。过府吊唁的时候,听了二弟妹黄氏说了神误人的事,楚华谨也很难过,使人命了自己的名贴,去顺天府报官,捉拿这个江湖骗子。 只是哪里抓的着影子?只好自认倒霉。 楚华诚去世不久,宁远候府里的楚中玉也病了,症状跟楚华谨和楚华诚颇有不同,不是高热,而是低烧,且咳嗽不已,间或有咳血的现象出现。 宁远候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说三姑娘楚中玉是得了女儿痨,会过人,都不愿意去照顾她。 楚华谨也担心会影响自己的女儿,便同意了柳太姨娘的提议,将楚中玉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去了。 这一去,当然也是有去无回。 粥中秋节大团圆之后,宁远侯府的人就再也没有团圆过。 最近更是白事不断,先是宁远侯府的二老爷楚华诚高热不退,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后,终于不治身亡。 然后是宁远侯府本来定了要入宫的记名嫡女,京中第一美人楚中玉得了女儿痨,送到京郊的庄子上静养了三个多月后,也撒手人寰。 楚中玉不仅美名在外,而且才名在外。当年在安郡王府huā会上一道《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huā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以山huā烂漫时,她在坐中笑”拔得头筹,被封为“问香huā主”让大齐朝的仕子们传诵至今,虽说之后她并没有新的诗作传同,可是就这一道词,也足够让她名气千古。 可惜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楚中玉更是红颜薄命,二十多岁如姣huā软玉一般的人儿,居然还没有定亲,更没有出嫁,尤其上仕子们扼腕叹息,宁远侯府楚华谨听了庄子里的人回报,说三姑娘楚中玉病死在庄子上,更加难过,暗忖他们楚家的人,不知做了什么孽,怎么一个一个都赴了黄泉。 裴舒芬跟楚中玉的关系不错,听见她的消息,也跟着撒了几滴泪,很是伤感了几天。 整个宁远侯府里,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姨娘柳梦寒了。她甚至已经开始偷偷地帮楚华朱准备入宫要戴的箱笼,又暗中请了一个通晓宫中礼仪的嬷嬷进府,教楚华朱学规矩。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楚中玉死后,楚华谨伤心了几天,便想起圣上提过,要让楚中玉改作记名嫡女,入宫伴驾的事。 第八十五章 雷霆一击 中 听见柳太姨娘说起她自己的女儿,齐姨娘有些泛酸。—不过是个外室女,也肖想入宫承宠…… “柳太姨娘,人贵自知。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齐姨娘微笑着给自己也续了一杯茶,再将紫砂壶放回一旁的茶龛里面坐好。 柳梦寒放下手上的茶杯,起身告辞:“齐姨娘既然不信,我也无话可说。—不过齐姨娘等着瞧吧。”说着,告辞离去。 齐姨娘一个人坐在静室了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去方姨娘那里坐一方姨娘如今管家事忙,齐姨娘还是在方姨娘院子里的正房堂屋里等了一顿饭的时间,才看见方姨娘姗姗来迟。 “妹妹如今真是贵人事忙,姐姐我是拍马也追不上了。”齐姨娘笑意盈盈地道。 方姨娘嫣然一笑,坐在了齐姨娘对面的镂空扶手官椅上,客气起来:“齐姐姐说哪里话。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如今我不过是帮着侯爷,暂时管管内院。等以后新夫人进府了,就要全盘交出去的。——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齐姨娘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侯爷这样看重妹妹,难道不是要抬举妹妹?” 方姨娘笑着摇摇头,对齐姨娘道:“齐姐姐这话说偏了。宁远侯府是什么人家,怎么会有妾室扶正这回事?再说了,侯爷已经说过,等过了太夫人的孝期,就要从外面再娶一房新夫人进来。 这种话,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无论齐姨娘怎样威逼利诱,方姨娘就是不松开。 不知是她笃定侯爷的心不会变,还是真的对这宁远侯夫人的位置没有想法,总之方姨娘的态度,让齐姨娘心神恍惚起来。 努力了这么久,已经快到了最后一击的时候,难道真的要放弃? 柳梦寒回到慈宁院…叫了自己的几个心腹婆子进去,低声吩咐了一番话,便让他们各自筹备起来。 眼看年节将至,各府上都如同往年一样…忙碌不堪。 镇国公府里,镇国公夫人经过镇国公屡次去她的娘家贺家作小伏低,终于跟镇国公和好如初,回到镇国公府待产。所以同样是过年,镇国公府里又多了一层紧张期待的热切气氛。 宫里面今年也不一样。 岚昭仪几个月前晋封为淑妃,封号依然是“岚”字,宫里头上上下下都称她岚淑妃。 宏宣帝又有旨…让皇贵妃分一半协理六宫的权力给岚淑妃。 岚淑妃本来以为皇贵妃还要推脱拖延一阵子,结果皇贵妃很爽快地就将除祭祀以外的所有其他事务都分给了岚淑妃,自己乐得在凤栩宫整日同四皇子为伴,过得很开心。 岚淑妃手忙脚乱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在红绸的协助下,将宫里面的事务终于理上了轨道,又听了红绸的话,从下面提拔了几个新人上来。这几个人十分能干…岚淑妃用着很是顺手,对她们的信赖也与日俱增。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正是过小年的时候。 岚淑妃带了红绸和几个宫女内侍…去皇贵妃的凤栩宫商议过年祭祀的事情,还有大年初一,臣子命妇进宫领宴的宴席布置。 已经快要过年了,宫里头的御书房已经放了年假。 岚淑妃自从升了位份之后,越发地着紧五皇子。除了让他平日里不间断地念书习字之外,也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岚淑妃这次去皇贵妃的凤栩宫,五皇子也要跟着去。 岚淑妃却不想带着五皇子去凤栩宫。 红绸便悄悄地劝岚淑妃:“五皇子跟淑妃日渐亲密,何必为这点子小事影响了母子情谊。” 岚淑妃看着五皇子渴望的双眼,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便点点头,笑着问五皇子:“你去皇贵妃娘娘的宫里做什么?” 五皇子羞涩地笑了笑,道:“四哥那里有南瓜糯米糍………………” 自从四皇子偶尔跟五皇子分吃了一次南瓜糯米糍之后,五皇子就心心念念起来。可惜岚淑妃认为那玩意儿是四皇子爱吃的食物,五皇子也要跟着吃,就是拾人牙慧…会让人觉得五皇子就是低四皇子一等的样子,所以一直不肯给他单做南瓜糯米糍。 听了五皇子的话,红绸心里一动,笑着对岚淑妃道:“他们到底是兄弟。兄弟间情谊深厚,圣上看了也欢喜。” 一句话便让岚淑妃改了主意,笑着对五皇子的乳娘道:“收拾东西,带着五皇子跟本宫一起过去吧。” 五皇子的乳娘赶紧叫了宫女内侍过来,拿了出门的物事,跟着岚淑妃一起去了皇贵妃的凤栩宫。 刚一走进凤栩宫的院子里,就听见前面的宫室里传来一阵孩童嬉阄的声音,似乎不止四皇子一个人。 岚淑妃顿了顿,回头看了红绸一眼。 红绸笑着点点头,示意岚淑妃先行步。 岚淑妃便牵着五皇子的手,一起进了凤栩宫的正殿。 正殿外伺候的宫女已经去一边的暖阁里传话去了。 过了一会儿,皇贵妃匆匆走了出来,带着歉意对岚淑妃道:“三皇子和裴谦益都在这里,小四在陪着他们说话呢。” 说话间,里面的暖阁里又传来一阵哄笑声,十分热闹。 岚淑妃瞥了一眼脸露渴望的五皇子,心里也有一丝怜悯,笑着低头问他:“想不想进去同哥哥们一起玩?” 五皇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皇贵妃忙吩咐道:“带五皇子进去吧,让他们哥儿几个好好乐呵乐呵。” 红绸便对五皇子的乳娘使了眼色,让她带着五皇子进去了。 岚淑妃便对皇贵妃说了来意。 皇贵妃点头道:“本宫以前都是按照宫里头的旧例办得。淑妃如果想要增减也行,就不用来问本宫了。” 岚淑妃笑着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便使人进去叫五皇子出来,打算一起告辞离去。 结果暖阁里面的人都跟着出来了。 三皇子抢先一步上前给岚淑妃行了礼。 裴谦益随后跟着行了礼。 四皇子只是大声叫了一声“见过淑妃娘跟!”便跑到皇贵妃身边,拉了拉皇贵妃的袖子,低声问:“……母妃,我们的南瓜糯米糍呢?我答应了五弟要请他吃的。” 皇贵妃笑着道:“这得问问你陈母妃。”指着岚昭仪的方向说道。 四皇子又上前求道:“陈母妃,让五弟吃一块南瓜糯米糍再走吧!” 岚淑妃想拒绝,红绸却悄悄扯了扯岚淑妃的衣裳,用眼神制止了岚淑妃只好不情不愿答应了带着五皇子又等了一会儿。 皇贵妃便让人端了一盘子刚做好的南瓜糯米糍出来,正好四块,屋里的四个孩子一人一块。 红绸上前一步,笑着给皇贵妃福了一福,道:“红绸僭越了…想验一验南瓜糯米糍再给我们五皇子吃。我们五皇子肠胃弱,担心吃多了难克化。” 皇贵妃知道她们将五皇子看得金贵便笑着点点头,挥手让人将盘子捧到红绸面前,道:“请验。” 红绸先拿着银针在每一块南瓜糯米糍上都插了插,再提起来看了看,银针没有变黑,便点点头,从那捧着盘子的宫女手上接过装着糕点的盘子,转身对着岚淑妃笑道:“这些南瓜糯米糍都是好的。” 岚淑妃笑着对皇贵妃道:“让皇贵妃娘娘见笑了。本宫这奴婢十分尽心。其实她是多虑了。皇贵妃这里的小厨房做出的糕点,怎么会有问题呢?” 皇贵妃脸色不虞,却设有说话。 红绸也笑着端了盘子来到四个孩子身边亲自从盘子里取了南瓜糯米糍,一个孩子给了一个,道:“皇贵妃娘娘的一片盛情,你们可不能不领哦!” 三皇子和裴谦益相视一笑,伸手从红绸手里接过南瓜糯米糍,不过轻轻咬了一口,便放回了托盘上。——实在太过甜腻粘牙,他们都不爱吃这个味道。 五皇子接过红绸手里的南瓜糯米糍,却是如同狼吞虎咽一样,两口就吃完了自己手里的南瓜糯米糍眼睁睁地看着四皇子。 四皇子正捧了自己分到的南瓜糯米糍,一脸满足地眯了眼睛,要往嘴里送,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五皇子渴望的样子,还有三皇子和裴谦益在旁边挤眉弄眼,似乎在嘲笑五皇子。 四皇子咬咬牙将手里还没有动过的南瓜糯米糍递到五皇子手里,道:“五弟,给你吃。我以前吃得多了,今儿不想吃。” 五皇子实在抗拒不了这样美食的**,不等红绸出言制止,五皇子已经从四皇子手里接过了南瓜糯米糍,立时就放进嘴里,马上咽了下去。—似乎连咀嚼都省了。 岚淑妃看了五皇子的样子,觉得十分丢人,沉下脸道:“你今日实在是很失礼。回去写一百个大字,再抄五页书。” 五皇子的脸色黯淡了下来,低声应了声“是”,便低着头往外走皇贵妃也有些不忍,替五皇子求情道:“小孩子嘴馋是常事,再说五皇子平日里够懂事了,还是不要罚了吧?” 岚淑妃正色道:“玉不琢,不成器。罚是一定要罚的。” 话音未落,正往外走的五皇子突然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红绸白了脸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却发现他已经全身软绵绵的失去了知觉,脸上的脸色发青,从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黑血。 第八十六章 雷霆一击 下 (二更合一,含六月粉红180+) 红绸的脸色也白得吓人。——主子让那人给她药的时候,明明说是泻药,怎会如此? 岚淑妃也大吃一惊,飞跑过来抱起了人事不醒的五皇子叫了两声,便回头对皇贵妃大叫:“你给五皇子吃了什么?!” 皇贵妃心里一沉,看着五皇子的样子怔了半天,手里死死地拉住了四皇子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个样子,便是上一世,十六岁的四皇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她臂弯里的样子…… 岚淑妃身边的宫女内侍赶紧围了上去。 凤栩宫里面乱糟糟的。 四皇子看见五皇子的样子,很有些害怕,回身抱住了皇贵妃,将头埋在皇贵妃的四喜如意云纹撒花裙里,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皇贵妃弯腰将四皇子抱了起来,正要安抚他两句,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惊叫道:“三皇子,裴公子,你们怎么了?” 皇贵妃回头一看,却见三皇子和裴谦益正捂着肚子,脸色惨白,身前各有一个内侍,端着小铜盆在他们面前跪下。两人对着小铜盆狂吐不止。 看见这两个人的样子,皇贵妃陡然一惊,从前世的噩梦里惊醒,冷静下来,扫了一眼凤栩宫里乱糟糟的样子,沉静地吩咐道:“红丹,赶紧拿了腰牌去传太医院的宋医正进来。红池,去圣上那里回报,就说凤栩宫里,几位皇子出事了。” 红丹和红池苍白着脸应了,匆匆转身出了大殿的门。 “余下的人留在原地,一个人都不许动!——给本宫关上大门,除非宋医正和圣上亲临,一个人都不准放进来,也一个人也不许出去!”皇贵妃抱着四皇子。厉声在上首一一吩咐下来。 岚淑妃放下五皇子,冲到皇贵妃面前大叫:“你要干什么?——你害了五皇子,难道还要让我们这些人给你陪葬?!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让我们出去!我要带五皇子面圣去!” 皇贵妃被岚淑妃的架式吓得退了两步。苍白着脸,低声呵斥道:“岚淑妃,你僭越了!” 岚淑妃窒了窒。到底不敢再施展下去,回头看了一眼红绸抱着的五皇子。只见五皇子的脸色已经由青变黑,脸上五官都已经开始出血…… 岚淑妃扑了回去,从红绸手里抢过来五皇子,嚎啕大哭起来。 皇贵妃紧紧抱着四皇子,走到三皇子和裴谦益身边看了一会儿,吩咐身边的宫女道:“拿两支银箸过来。” 宫女赶紧去一旁放食物的偏殿里,取了两支银箸过来。 “扶住三皇子和裴公子。将银箸伸进他们的喉咙里面,顶住最里面的地方往下压。”皇贵妃冷静地吩咐道。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了一瞬,便咬牙照着皇贵妃吩咐的话,将银箸伸进了三皇子和裴谦益的嘴里。 三皇子和裴谦益更是吐得狠了,似乎连黄疸都要吐出来了。 岚淑妃抱着五皇子哭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都向自己的身后看过去,忙扭头看去,却见皇贵妃正指挥两个宫女,拿着银箸拼命往三皇子和裴公子嘴里塞。 “皇贵妃,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岚淑妃又惊又怒。十分忐忑不安。若是皇贵妃真的破釜沉舟,起了心要这些孩子的命,自己怎么逃得过?! 岚淑妃将五皇子放到地上,冲过来阻止两个正在把银箸往三皇子和裴谦益嘴里塞的宫女。将她们推得一个趔趄。 皇贵妃脸色一沉,道:“来人!将淑妃拖走!” 两个内侍走过来,一左一右挽住了岚淑妃的胳膊,将她拖了开去。 “继续!”皇贵妃对着刚才那两个拿着银箸的宫女摆了摆头。 两个宫女赶紧过来,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三皇子和裴谦益又吐了起来。 岚淑妃被两个内侍拽住,动弹不得,尖声叫道:“周仪贞,你敢……”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凤栩宫的大门被人轰得一声推开,将岚淑妃的话吓了回去。 岚淑妃抬头看去,只见宏宣帝穿着黑底红边胸前绣金色蟠龙的朝服,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口,怒喝一声道:“暗卫守门!所有人等,但有移动,格杀勿论!”说完,急步跨进了门槛,往地上躺着的五皇子那边走了过去。 五皇子此时脸色已经褪尽了青黑的颜色,只留下一片沉寂的死灰。安静的小脸上,还有着五官里面流出来的鲜血残余,显得有些斑驳不堪。 宏宣帝慢慢蹲下身去,颤抖着伸出手,将五皇子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 皇贵妃看着宏宣帝的动作,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赶紧将四皇子的小脸拥在怀里,不让他看见五皇子的惨状。 “太医!宣太医!——宋医正来了没有?!”宏宣帝托着五皇子的身子,回身大叫。 宋医正背着药箱,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对着宏宣帝要行礼,被宏宣帝怒喝一声阻止道:“快诊脉!” 宋医正赶紧上前几步,往宏宣帝怀里的五皇子看过去。 五皇子的脸色,已经让宋医正心里漏跳了一拍。想想不死心,又托住五皇子软绵绵的手腕,哆嗦着诊起脉来。 可是哪里还有脉象?! 宋医正白着脸给宏宣帝跪了下来,道:“请陛下节哀。五皇子已是去了。” 岚淑妃在一旁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喊,挣脱了内侍的手,往宏宣帝这边扑了过来:“陛下……” 还未到宏宣帝身边,宏宣帝已经飞起一脚,踹在岚淑妃的腰间。 “贱人!我范家子嗣,岂容你这等狼心狗肺的贱人践踏?!——朕真是瞎了眼,才将小五交给你照看!”宏宣帝怒不可遏,将五皇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对趴在地上的岚淑妃狠狠地骂道。 他真是高估了这个女人,也低估了那些人的能耐。更想到他们竟然敢拿皇嗣下手!真是将这些人千刀万剐,株连九族都不足以宣泄宏宣帝心中的愤恨! 岚淑妃被宏宣帝一脚踢得魂飞天外,腰间疼痛不说。心里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神智都有些模糊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养育的五皇子明明是中了皇贵妃的圈套。圣上怎么将全幅责任都推在她头上?!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此事不关臣妾的事!——是她!是周仪贞这个贱人设的毒计,害了臣妾的五皇子啊!”岚淑妃哭得声嘶力竭。 宏宣帝听岚淑妃将此事都推到皇贵妃头上。冷笑一声,道:“你当朕是傻子呢!——红绸给朕出来!” 缩在一旁,已经全身酸软的红绸,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咄咄嗦嗦地爬了过来,低头跪在宏宣帝面前。 宏宣帝正要问话,皇贵妃抱着四皇子上前几步。急切地阻止宏宣帝道:“陛下,快让宋医正给三皇子和裴谦益瞧瞧。他们似乎也有些不妥。” 宏宣帝吃了一惊,将五皇子交给一旁的暗卫,拉着宋医正快步走到三皇子和裴谦益身边,道:“宋医正快瞧瞧他们二人!” 宋医正拎了药箱过来,觑着眼飞快地扫了三皇子和裴谦益一眼,见他们两人虽然神情委靡,可是脸色并无青气,五官也未出血,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先拉过三皇子的手,凝神诊起脉来。 宋医正从太医院带来的另一名值班太医也快步上前,给裴谦益诊了诊脉。 “他们两人怎样?”宏宣帝急切地问道。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他的儿子,裴谦益更是重臣之后。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样命丧他人之手! 宋医正放下三皇子的手,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往三皇子的胸前扎了几针。 三皇子又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 “启禀陛下,三皇子中毒甚轻,刚才又经过催吐之法,已然吐出了大部分毒药。臣的针灸之后,三皇子的余毒已清,回去静养就是了。”宋医正恭敬地对宏宣帝回道,又从药箱里取了一小瓶药丸出来,亲手交到三皇子手里,交待道:“这里有十五粒药丸。以后一日一粒,黄昏时分用黄酒研碎服下。十五日后,臣再给殿下复诊。” 宋医正看见两个宫女手里的银箸,就知道她们刚才是用催吐之法,将大部分毒都及时吐了出来。不然三皇子和裴谦益还有一番苦头吃。 三皇子有些虚弱地看了宏宣帝一眼。 宏宣帝看着他点点头。 三皇子便握紧了手里的药瓶,轻声道了谢,又拉着裴谦益的手过来,对宋医正问道:“宋医正,谦益同我一样,宋医正还有没有药?” 旁边的太医陪笑道:“臣刚才也给裴公子施过针,裴公子和三皇子一样,刚刚吐了余毒出来。” 宋医正跟着点点头,从药箱里拿出另外一瓶药,亲手交到裴谦益手里,道:“和三殿下一样,一日一粒,用黄酒研碎服下。十五日后,我去裴首辅府上复诊就是了。” 裴谦益接过药瓶,先谢过宏宣帝,又向宋医正和刚才给他诊脉的太医道谢,还彬彬有礼地问那位太医:“先生贵姓?——谦益回府之后,当禀明祖父和大伯父,向先生道谢。” 裴谦益便是以前宁远侯府的世子楚谦益,被宁远侯楚华谨除了族,又被外祖裴立省收归裴家族谱,算作裴家大房的人,对裴立省改称“祖父”,原来的舅舅裴书仁,改称“大伯父”。 裴家书香世家,裴立省乃三朝首辅。其子裴书仁如今也是贵为首辅,一门四进士,父子两状元,首辅前后任,文武惠双全。 能得裴家两位首辅的人情,当然是这位太医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位太医自然喜笑颜开,对裴谦益拱手道:“裴公子客气了。小可免贵姓朱,乃是宋医正门下弟子。” 裴谦益点点头,收了药瓶,站到三皇子身边,低声问他:“你没事吧?” 三皇子摇摇头,“我还好。你呢?” 裴谦益笑了笑,道:“无事就好。” 宏宣帝见这两人无事。本来沉甸甸的心里轻松了些,指了两个暗卫,道:“送三皇子去外宫他大哥那里住几天。送裴谦益回裴府。” 两位暗卫接了旨。领着三皇子和裴谦益出了凤栩宫。 宋医正和太医院值班的太医也都向宏宣帝告了罪,赶忙快步离开了凤栩宫,回太医院去了。 岚淑妃此时已是吓得六神无主。见宏宣帝已经处理好三皇子和裴谦益的事情,便赶紧跪坐起身。指着趴在地上的红绸,道:“陛下!——臣妾冤枉!冤枉啊!陛下要是不信,去问红绸,问这宫里头的所有人!南瓜糯米糍是周仪贞预备的!他们三人都吃了,就四皇子没吃,另外三人就出了事!特别是臣妾的五皇子!” 岚淑妃不哭诉还好,一哭出来。宏宣帝刚才平息下来的怒气又升了上来,忍不住大步上前,伸出手去,狠狠地扇了岚淑妃几个耳光,道:“无知蠢妇,入人圈套不自知,还敢肖想大位!——来人!宣旨:陈宜岚戕害皇嗣,罪当凌迟。念其为镇国公府表亲,改为斩立决!褫夺陈宜岚的淑妃位,毁金册。除玉牒,将陈宜岚送入诏狱,命安郡王小心伺候!” “传旨:褫夺长兴侯爵位,长兴侯及其夫人流放三千里。往西北充军服役。长兴侯府家产充公,上缴国库!” 宏宣帝背着双手立在大殿之上,对着自己的传旨内侍一一吩咐下去。 传旨内侍展开笔墨,在一旁运笔疾书,将宏宣帝的两道旨意都抄录了下来,给宏宣帝看过。 宏宣帝瞥了一眼,见一丝不错,点点头:“拿去养心殿候着,等朕回去用玺。” 传旨内侍躬身应了,跟着一名暗卫回养心殿去了。 一瞬间,岚淑妃从淑妃变成庶民陈宜岚,又回到了从前她一无所有的时候。此时哭都哭不出来,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望着宏宣帝道:“陛下,陛下,是不是……弄错了……” 一个暗卫上前,手里拎着鞭子又抽了陈宜岚一下,呵斥道:“圣上岂会有错?!” 陈宜岚张了张嘴,泪汪汪地看着宏宣帝,哽咽着道:“陛下,臣妾真是冤枉……臣妾死不瞑目!” 宏宣帝看着五皇子已经有些僵硬的小身躯,闭了闭眼,两行泪从他眼里流了下来,赶紧转过身去,仰了仰头,将泪咽了下去,又抬手抹了抹脸,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你死不瞑目有什么关系?!——朕的小五才是真正死不瞑目!他还是个孩子,你看你都对他做了些什么?!”宏宣帝指着五皇子的尸身,质问陈宜岚。 陈宜岚躲躲闪闪,不敢看宏宣帝的眼睛。——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原来全看在宏宣帝眼里…… 可是宏宣帝并没有说过她做得不对!不能全怪她一个人! “陛下!臣妾不能生育,自是将五皇子当亲生孩儿一样教养。臣妾怎么会去害他?臣妾害死五皇子,对臣妾有何好处?!——陛下不要偏听偏信,枉杀忠良!”陈宜岚十分委屈。以为是刚才皇贵妃命人去寻宏宣帝过来的时候,在宏宣帝面前添油加醋地吹了歪风的。 宏宣帝看出了陈宜岚的心事,冷笑一声,傲然道:“此事与皇贵妃无关。朕在你们身边,自有耳目。你们的一言一行,朕都了如指掌!” 皇贵妃先还疑惑,怎么宏宣帝来得如此之快,而她派去请宏宣帝的红池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转。原来圣上是从自己设在各宫的耳目那里得到的消息。 陈宜岚听了宏宣帝的话,有些绝望,指着红绸道:“如果不是皇贵妃所为,到底是谁所为?臣妾绝对不会害五皇子,而且红绸之前用银针试过毒的!” 宏宣帝哈哈一笑,声音十分悲凉,看着红绸道:“你的银针呢?要不要朕在你身上扎几针?看看你身体里面有没有毒?——还有你的指甲!” 红绸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过去。 陈宜岚看见红绸的样子,心里一沉,哑声问红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绸一咬牙,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岚淑妃有个镇国公府的表亲,才逃脱了凌迟的命运,自己一介宫婢。家人又受制于人,如今又摊上谋害皇嗣的罪名,凌迟肯定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红绸强自嘴硬道:“……奴婢不明白。银针不都是试毒的,怎会有毒?!陛下且莫听了皇贵妃娘娘的挑唆,对我们淑妃娘娘有了误会。——此事是皇贵妃娘娘所为。与我们淑妃娘娘无关!” 宏宣帝走到红绸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飘忽:“……你以为,这些事情只有你……你们知道?——朕告诉你,有一十三种方法,可以将毒上在银针上,让银针成为下毒的介质。还有你的指甲……” 宏宣帝半蹲下来,抓住了红绸的手,举了起来。 红绸的手保养得不错。指甲都有半寸长,涂着鲜红的蔻丹,十分诱人。 红绸却是听得心惊胆战,惊疑不定地看着宏宣帝:圣上天皇贵胄,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她进宫前跟着人学了好久,也只学会了两种往银针上用毒的法子。不过今日,她的确没有在银针上用毒,而是将药藏在指甲里面。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主子让人给她带来的药,居然不是小惩大诫的泻药。而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之药! 宏宣帝却冷着脸甩了红绸的手,站起身退到一旁,背着手吩咐道:“来人!——将红绸的指甲一一拔下,送到太医院。让宋医正瞧瞧指甲里面是什么东西!” 皇贵妃赶紧给宏宣帝行礼道:“陛下,请容臣妾带着四皇子去和熙公主那里待一会儿。”不想让四皇子听见红绸的惨叫声。 宏宣帝点点头,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皇贵妃欲言又止。 宏宣帝走过来,抚了抚四皇子戴着紫金冠的小脑袋,温言道:“小四跟着母妃去你大姐姐那里住一晚上,好不好?” 四皇子回过头来,看着宏宣帝的眼睛,低声问道:“五弟怎样了?——是小四不好,不该给五弟吃太多的南瓜糯米糍。他是不是噎着了?” 宏宣帝的声音有些哽咽,缓缓地道:“是,你五弟噎着了。父皇要送他去很远的地方,一个他再也不会噎着的地方去过活。你以后要是想你五弟了,就对着西面的方向说说话,他就能听见了。” 皇贵妃也流下泪来,抱着四皇子给宏宣帝行了礼,带着自己的大宫女红丹,跟了一个暗卫,去和熙公主住的瑞宜斋去了。 宏宣帝扬了扬眉,他的手下会意,将凤栩宫以前的宫女内侍带到一个偏殿候着。凤栩宫的正殿里,除了宏宣帝带来的内侍和暗卫以外,便只剩下跟着陈宜岚(岚淑妃)先前从岚清宫里带来的人。 一个暗卫便走了过去,按照宏宣帝先前吩咐的话,徒手将红绸的指甲一一拔了下来。 红绸的惨叫声在凤栩宫的大殿里响起来,将岚清宫的宫女内侍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抖的跟塞糠一样。 陈宜岚在一旁吓得晕了过去。 宏宣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对自己的暗卫吩咐道:“让她清醒些。” 那暗卫走过去,拿了锥子往陈宜岚的人中扎了进去。 陈宜岚也跟着惨叫一声,醒了过来,听见宏宣帝正在问红绸话。 “说,是谁让你的做得?——若是交待出幕后主使,朕可给你痛快的死法!” 红绸先还嘴硬了几下,被暗卫抽了几鞭子之后,便哭着道:“奴婢招,奴婢全招!——是淑妃,淑妃娘娘,看四皇子不顺眼,让奴婢用计除去四皇子。谁曾想四皇子福大命大,居然躲了过去,反而害到淑妃自己的五皇子!” 听起来像是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 宏宣帝却又冷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头,道:“第二个主子了。——还有没有第三个?” 红绸眼神躲躲闪闪,低声道:“奴婢不懂陛下的意思。” 宏宣帝放下手,拂袖不悦道:“你先前不是说是皇贵妃?这会儿又成了你的前主子陈宜岚。还有没有第三个人是你真正的主子?!” ***** 第八十七章 送女入宫 上 (六月粉红240+) 红绸大惊失色:若是暴露了主子,自己死不足惜,还要连絮家里所有人!主子的手段,他们这些人是尽知的,比圣上还要狠辣………… 慌乱中,红绸便要咬断嘴里的一颗填了毒药的假牙,企图自尽。 宏宣帝看出了她的企图,一摆手,已经有暗卫上前,卸了红绸的下颌,又顺手卸了她的胳膊,免得她投缳自尽。 红绸这下子无计可施,真正面如死灰起来。 “送陈宜岚去诏狱!带走红绸!余下的人,交给宫里的慎刑司,严加拷问!”宏宣帝起身吩咐道,大步出了凤栩宫。 一时挤得满满的凤栩宫里,所有人走得干干净净。 刚才被赶到偏殿的凤栩宫原来的宫女内侍被放了出来,勒令他们洗刷大殿,又请了大觉寺的高僧到殿里来超度五皇子。 岚淑妃一夜之间被打入了诏狱,安郡王领了宏宣帝的谕旨,将陈宜岚关进了专门为朝中大臣准备的牢房里。 红绸却被宏宣帝亲自审问了半夜,终于将她幕后的人招了出来。 红绸本是打定了主意,死也不招的。可是圣上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一项项大刑用了上来,红绸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主子虽然狠辣,到底还是比不过圣上的,一时就忘了自己弄死了宏宣帝的儿子,再善良的人被害了子嗣,都会恨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更何况宏宣帝,从来就同“慈悲”二字沾不上边。 “朕看来还是低估了他,原来还有这样的后手等着朕!”宏宣帝坐在龙案后头,冷眼看着已经成了血人的红绸,吩咐道:“拖下去喂狗!她的家人连坐,和陈宜岚一起,明年秋后斩立决!” 此时还是在腊月里,宫里面正准备过年。 五皇子的死…让宫里的气氛霎时低沉下来。只是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虽死于非命,却是未成年而天折,不得大张旗鼓地办丧礼。也就是葬入了专门为天折的皇子皇女准备的墓地里面…将牌位供入了大觉寺。 镇国公简飞扬得知此事,很是黯然,却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陈宜岚居然会蠢到被人做了刀子,去向圣上的子嗣下手。 简飞扬如今看得很明白。宏宣帝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儿子们犯了错…他可以自己责罚,却不容别人越俎代庖,更何况是被他人要了自己儿子的命!这完全是两码事。 将心比心,简飞扬想到若是有人害了宁馨母子,他就是拼着被圣上凌迟,也要手刃凶手,为妻儿报仇雪恨的。 贺宁馨已经有孕九个多月,快要临盆了…简飞扬当然不会将此事告诉她,以免刺激她。 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当然瞒不住…而且宏宣帝也没想要瞒。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楚华谨知道此事,也甚为惊讶。回到内院,跟方姨娘唏嘘道:“宫里面五皇子突然没了,岚淑妃又被下了诏狱,要秋后问斩。还有岚淑妃的娘家长兴侯府,也被夺了爵,长兴侯及其家人都要流放三千里,真是万万想不到。” 方姨娘沉默了半晌,起身拿了个美人捶过来…轻轻地给楚华谨敲着腿,迟疑着问道:“三皇子无事吧?”听说三皇子最近生了病,搬到外宫室大皇子那里去住了。 楚华谨也沉默。他亲自去大皇子那里探视过,却听三皇子说,裴谦益也受了池鱼之殃,病倒在家里。 裴谦益原本是楚华谨的嫡长子…只怪自己一时糊涂,将他除了族,让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如今鸠占雀巢………… 看着楚华谨心不在焉的样子,方姨娘也不好多说,让人将自己的儿子楚文珏抱了过来,在楚华谨面前逗着玩了一会儿,便催楚华谨:“侯爷好久没有去齐姨娘的院子了,今儿不过去坐坐?文琛前儿还念叨爹爹呢。”楚文琛是齐姨娘所出,如今都快八岁了。 楚华谨点点头,起身道:“我去看看。”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被柳太姨娘派来的人截住了,笑着请楚华谨去慈宁院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楚华谨想了想,对跟着自己的婆子道:“去齐姨娘院子里说一声,就说我过会儿就过去吃饭。再去外院跟秦大管事说一声,我下午去对帐,让他备好帐本等着。” 那婆子领命而去。 楚华谨便跟着慈宁院的人去了柳太姨娘的院子里。 慈宁院的上房正屋里,柳梦寒穿了一身银红色滚蓝边绣竹叶纹的内貂毛小袄,下系着绯色绣竹叶纹的内置狐狸皮长裙,屋角的架子上挂着一件乳白色锦缎万字不到头大红绸里滚毛边的鹤氅,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柳太姨娘有何事召唤?”楚华谨坐到慈宁院上房的镂空雕huā紫檀木扶手官椅上,漫不经端起吉祥如意白地描金红玉龙的茶碗,轻轻阖了阖盖子,意思了一下。 柳梦寒轻笑了一声,端起自己的玉白瓷三虾图描金茶杯,轻啜了一口,才放回身旁的桌子上,笑着问楚华谨:“侯爷可知,宫里头近日发生了什么事?” 楚华谨警觉地看了柳梦寒一眼,道:“不就是五皇子突然没了,岚淑妃照顾不周,下了狱?” 柳梦寒咯咯地掩袖笑起来,笑得楚华谨十分不舒服,在椅子上挪了挪,起身道:“太姨娘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言毕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貂皮袍子。 柳梦寒忙放下袖子,起身招呼楚华谨:“侯爷莫急,我是没想到侯爷居然消息这样不灵通。侯爷不是前儿才去外宫看了三皇子,怎么他们就一句话都没有跟侯爷说起来?” “你有话就说。绕来绕去的,我可没这么多功夫陪你绕圈子。”楚华谨十分不虞。 柳梦寒笑着跟楚华谨行了一礼,算是赔罪。 楚举谨让了开去,并没有受礼,但是也没有坚持要出去,回身坐了下来。 柳梦寒也跟着坐下,言归正传道:“侯爷有所不知,这五皇子和三皇子,其实都是在皇贵妃的凤栩宫里中得毒。” 楚华谨一惊:“你说什么?!”中毒?还是在皇贵妃宫里头,怎么皇贵妃无事,反而是岚淑妃受了罪责?! 柳梦寒点点头:“此事千真万确,京城里面很多勋贵也都知道。岚淑妃如今被废为庶人,关在诏狱里面,只等秋后问斩。——试问若只是照顾不周的话,最多夺了岚淑妃的位份,打入冷宫就是了,又或者一杯毒酒,三尺白绫,治她的“照顾不周”之罪绰绰有余。可是圣上却是亲旨判了她斩立决,侯爷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蹊跷?!” 楚华谨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思索了半晌,问柳梦寒:“你从哪里知道的?”就算是京城里面的勋贵人家有人知道真相,可是柳梦寒一个关在内院里面的姨娘,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她又不同齐姨娘一样,有娘家在京城里面。她不过是一个外室而已。虽然当作二房上了楚家族谱,可是在楚华谨心里头,柳梦寒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室,她生得孩子,不过是两个奸生子而已…… 难道是自己管内院,管得还不够严?! 楚华谨一边琢磨要将此事交给秦力生料理,一边想着柳梦寒的话。若她说得是真的,那真要好好去跟幕僚们商议商议了。 柳梦寒没想到楚华谨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查问她的消息来源,倒是有些意外,下死眼看了楚华谨几眼,才字斟句酌地道:“不管侯爷信不信,当时老侯爷担心我们娘儿三个的安危,留了一批人手给我。——若是侯爷不嫌弃,我可以跟侯爷合作,将这批人手交到侯爷手里。” 楚华谨心里的火腾地就上来了。——这个死老头子,把个外室和他的奸生子捧得比天还高,跟他们在西南天高皇帝远,逍遥快活,将他们娘儿几个扔在京城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做人。 想起自己死去的原配裴舒凡,楚华谨对她的怨气突然消散了一些:那些年,她也过得不容易吧。这些事情,她到底知不知道………………? “侯爷?侯爷?您看怎么样?”柳梦寒试探着问道。 楚华谨回过神来,沉吟着道:“老……侯爷,都给你留了哪些人?”既然有人手,肯定也有银子,柳梦寒难道还藏了一手? 柳梦寒从袖袋里拿了一个名册出来,冲着楚华谨晃了晃,道:“都在这个名册里面。侯爷要是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全部交到侯爷手上。—要知道,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这些年在外头,左支右绌,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所以才想着回宁远侯府,将这幅担子交到侯爷手上。” 楚华谨顿了顿,从袖袋里取出一方丝帕,隔着丝帕从柳梦寒手里接过名册,匆匆包了起来,问柳梦寒:“你有什么要求?” 柳梦寒看着楚华谨谨慎的举动,心头暗晒:中了一次毒,这草包一样的楚华谨居然学乖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名册上面抹得毒,会不会起作用…… 第八十八章 送女入宫 中 听见楚华谨终于问到点子上,柳梦寒暗舒一口气,话锋转了转,跟楚华谨似聊家常一样:“……侯爷也是丧过妻的人,原配留下的两个孩子如今安在?” 这是楚华谨的痛脚,说得他心里一沉,半天不能言语。 “三位皇子也是原配嫡子,如今皇后不在了,侯爷有没有想过他们以后会怎样?”柳梦寒再接再励,给楚华谨加码。 楚华谨想起柳梦寒刚说的三皇子也跟着中了毒的话,心里有了一丝波动。他抬头看着柳梦寒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柳梦寒点点头,正色道:“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侯爷想要什么。——是一家大小苟且偷生,还是见机行事,不仅保住宁远侯府的勋贵地位,而且以后更上一层楼。” 这些确实是楚华谨一直心心念念的,特别是想将宁远侯的爵位,升成世袭罔替,如镇国公府一样就更好了。 “我们宁远侯府有三位嫡出皇子,就算……再厉害,她也不得不考虑再三。我们大齐朝历来就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我们既占了嫡,又占了长,只要三位皇子自己立身得正,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想起单先生当年说过的这些话,楚华谨心里又是一阵黯然。 柳梦寒知道楚华谨说得是皇贵妃,只是很有些诧异。这些话,不像是楚华谨说得出来的。 “侯爷说得是正理。可是世事多变,规矩经常就是个摆设,并不是人人都会遵守的,特别是皇室里面。这一次就是最明显的例子。——皇贵妃出手狠辣。一石三鸟,这么明显的局,圣上居然还偏着皇贵妃,用岚淑妃做了替罪羊。岚淑妃若不是自己太过心急,顺得哥情失嫂意,跟自己唯一的靠山镇国公府撕破了脸,圣上恐怕要想一想,才敢拿岚淑妃做替罪羊的。”柳梦寒循循善诱。将楚华谨绕着弯儿地往自己需要的那方面引。 楚华谨有些不安,起身在厅里踱起步来。 柳梦寒说得越来越有道理,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既帮到三位皇子,又能保住楚家一门荣光? 柳梦寒见楚华谨有些意动的样子。方才将自己的要求抛了出来:“……我别无所求,只望侯爷善待我的两个孩儿。他们同侯爷一父所生,对宁远侯府的感情,跟侯爷是一样的。只有宁远侯府好了,他们才会好。他们跟侯府,才是真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楚华谨回头看了柳梦寒一眼,沉吟道:“你是想……让你女儿,顶替中玉进宫?” 柳梦寒笑着道:“侯爷不能这么说。中玉已经过世了。怎么能叫‘顶替’呢?” 楚华谨没有在意言语上的小小口角,只是皱了皱眉头,摇头道:“这不成。你女儿是外室女,就连庶出都不是,怎么能入得宫?——安郡王的缇骑可不是吃素的,一查就能查个底朝天,也丢了我爹的脸面,还是不要了。” 柳梦寒如同当头一棒。被楚华谨敲得眼冒金星,一脸贤良的样子都装不下去了,咬着牙问道:“我是上了族谱的二房,我女儿、儿子是上了族谱的嫡出,怎么会是外室女?!” 楚华谨愕然道:“那不过是哄哄外人的。——权宜之计而已,你还当真了?” 敢情楚华谨从来没有就没有真正将柳梦寒母子三人当作是楚家的人,所以一直没有想起来要让楚华朱代替楚中玉入宫。 柳梦寒气得手抓住了胸口。大声咳嗽了两声,被楚华谨恼得很了,单手指着慈宁院上房大门外面,厉声道:“你给我……出去!”要将楚华谨赶出去。 楚华谨不在意地拱拱手,大步出了慈宁院。 回到外院的书房。楚华谨看着包在帕子里的名册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做。他如今谨慎了许多,生怕再中毒。可是柳梦寒所言若是真的,也极为重要。他不可能去找人抄录一份,泄露了秘密,那可是得不偿失,一时一筹莫展。 今日本是齐姨娘的日子,齐姨娘在自己的院子里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楚华谨过来,便使了婆子去二门上寻人,往外院传话。 楚华谨听了回报,抬头看了看外面,见都天黑了,才用帕子将名册包了,藏在外书房最隐秘的地方,传了饭过来,等人试吃过了,才自己吃了下去。 吃完晚饭,楚华谨来到齐姨娘的院子里安歇。 齐姨娘早已准备了一桌子饭菜等着楚华谨,谁知他已经吃完了,齐姨娘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让婆子过来收拾了下去,亲自去服侍楚华谨沐浴。 齐姨娘正房内室里面的净房里,楚华谨泡在一个松木大浴桶里,闭目沉思,齐姨娘帮他搓背。 “侯爷像是有心事?”齐姨娘见楚华谨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楚华谨回头看了齐姨娘一眼。齐姨娘是他以前订过亲事的原配,同皇贵妃是一样的人。若不是当年自己家退婚,她也是正正经经的原配夫人,她的儿女,也是原配嫡子、嫡女。 想到这里,楚华谨有些心软,拉住了齐姨娘的手,柔声道:“萱儿,委屈你了。” 齐姨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看着楚华谨哽咽着道:“只要侯爷知道萱儿的委屈,萱儿就不委屈……”说着,赶紧回头拭泪。 楚华谨叹了一口气,以前他心里面,齐姨娘是第一位的。过了这么些年,很多事都变了,他心里如今最看重的单先生,已经不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他曾经最看重的人,却不安分,生了个儿子都不知道是谁的…… 似乎他已经有快一年没有见过裴舒芬了。 上一次见她,她还是胖的跟猪一样。那一次,也是他刚刚知晓自己中了雷公藤的毒,两年前就失去了生育能力了。可是裴舒芬的儿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世的。又想到裴舒芬素来主意多,不如去问问她。自己也好久都没有有过那事,心里倒是很想,可是无奈力不从心,对着别的女人都没有兴致,不知裴舒芬那里会不会有不同…… 齐姨娘拭了泪,仔细打量楚华谨,见他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轻轻推了推楚华谨,问道:“听说侯爷今儿去了柳太姨娘的院子叙话?” 楚华谨随口敷衍她:“嗯,柳太姨娘异想天开,还想让她的外室女进宫承宠。” 齐姨娘却是心里一动。柳梦寒最先是寻了齐姨娘帮忙,想让她帮着在楚华谨跟前说项。让楚华谨上折子,求圣上允许柳梦寒的女儿楚华朱入宫承宠。楚华朱和楚中玉一样,都是记名嫡女。 那时候齐姨娘也看不上柳梦寒的外室身份,不愿去帮忙。虽然柳梦寒许了要帮她争这个正室之位,齐姨娘也没有动心,因为她不觉得柳梦寒有这么大的本事。 可是最近宫里发生的事,却让齐姨娘有些担心害怕。 这件事很明显,是皇贵妃开始针对别的皇子下手了。三皇子这一次看上去是池鱼之殃。焉知他不是福泽深厚,逃过了一劫而已?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皇贵妃出手害了一个皇子的性命,却还能安然无事,只有倒霉的岚淑妃,既没了儿子,又没了位份和娘家,过几个月。还要没了性命。 这一切,已经很能看出来圣上的心事了。 朝中有些机灵的大臣,已经开始请旨让圣上立皇贵妃为继后了。 齐姨娘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楚华谨嗐了一声,道:“不会如此吧?——圣上可是被庞贵妃害惨了,怎么会重蹈覆辙,让自己的儿子吃自己吃过的苦?”宏宣帝不是他爹隆庆帝。不像是个宠妾灭妻之人。 齐姨娘笑着道:“侯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圣上的情形,跟先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侯爷想一想,皇贵妃才是真正的原配。其实四皇子才是真正的原配嫡出。论理,四皇子除了不是长,在‘嫡’之一位上,比大皇子还要真的。” 楚华谨看了齐姨娘一眼,道:“……你是在怨我?” 齐姨娘知道楚华谨想岔了,忙道:“侯爷说哪里话?妾身跟皇贵妃的情形是完全不同的。虽然当日跟侯爷有过婚约,可是到底也只是婚约而已,妾身并没有真的嫁给侯爷做过正室的。而皇贵妃,当年可是做了好几年的太子妃的……” 楚华谨终于听明白了齐姨娘的话,一时拿不定主意,问齐姨娘:“那你认为,圣上是要恢复皇贵妃的原配地位?” “没有十成,也有**成。”看见楚华谨从浴桶里站了起来,齐姨娘忙拿了大毛巾过路来给楚华谨擦净身上的水。 楚华谨从浴桶里出来,穿上外袍,对齐姨娘道:“你自己歇着吧。我今儿要去春戊院芬姨娘那里歇着。” 不知要去做什么。 齐姨娘心里头立时打翻了醋瓶子,酸溜溜地道:“到底是跟侯爷做过夫妻的,情分就是不一样。” 楚华谨笑着拍了拍齐姨娘的脸,又在她身上摸了一把,调笑着道:“萱儿别急,为夫明儿就过来陪你。”将齐姨娘闹了个大红脸,啐了他一口,赶紧推着他出去了。 ***** 下午两点二更,六月粉红300的加更。晚上有新书《与子偕行》的加更。 感谢大家的粽子和风筝。昨天用粽子屠版的妹纸太凶残了,这里要点名批评cat82jiang妹纸,还有偷偷小屠了几个粽子滴绿葱小茶妹纸。还有一个用风筝屠版的凶残妹纸碧缕纱,乃是怕俺吃粽子吃得太胖走不动路,所以要多给几个风筝让俺飘起来吗? 感谢七色琉璃心、罗罗硕硕、叶落离亭、崇允、嫣锁重楼打赏的粽子。感谢gio、老君新华路730打赏的平安符。感谢轩辕御谶打赏的粽子和风筝。 提前预祝各位书友端午节快乐,大家也多吃粽子,多放风筝哈!(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送女入宫 下 (六月粉红300+) 裴舒芬的春戊院,楚华谨从来没有来过。 院子里的婆子赶着进来回报,说侯爷来了,让春戊院正房的主子奴婢一阵忙乱。 “快!桐月,去衣箱里把那件橘红色缂丝立领对襟长袄拿出来,再配那件橘黄色绣大丽菊的曳地裙。”裴舒芬迅速从炕上溜了下来,去屋里头的穿衣镜面前照了照。 她这阵子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内院,除了照顾自己的儿子,就是努力减肥。七八个月过去,已经很有成效,恢复了当然凹凸有致的身材,只是减得太快,脸上松弛了不少,不得不每日huā很多的时辰装扮自己。 桐云过来帮裴舒芬紧了紧早上盘的望月髻,又从裴舒芬的妆奁匣子里取出银嵌珠五尾大凤钗,和点翠雀鸟步摇,脖子上套了赤金如意纹璎珞圈,浑身上下都是橘色和赤黄的暖色调,看上去脸色好看不少。 刚刚收拾完毕,楚华谨便掀了帘子进来,看见裴舒芬的样子,点点头,道:“瘦了不少。”又问裴舒芬:“逊儿呢?”问的是裴舒芬生的儿子,排行第七的楚逊。 裴舒芬忙使人去叫乳娘抱着儿子过来。 楚华谨一见乳娘怀里的楚逊,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伸手接过他抱了抱,不虞地道:“这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瘦小?方姨娘的儿子这么大的时候,沉得我都抱不动。”说着,将孩子送回到乳娘怀里。 裴舒芬脸上堆着笑,屈膝行了一礼,道:“侯爷心急了。逊儿才十个月,以后会胖起来的。”说着,迎着楚华谨坐了上座,问他:“侯爷今儿可是有事?” 楚华谨又盯了那孩子几眼。觉得跟裴舒芬越来越像,跟自己倒是越来越不像,便摆摆手。让乳娘抱着下去了,回头对裴舒芬道:“好久没有来你这里了,今儿看看你。”又吩咐道:“早些安歇吧。” 裴舒芬知道是要在这里过夜的意思。大喜过望,忙打手势让桐月和桐云下去备热水。自己陪着楚华谨闲话几句,就宽衣安置了。 黑暗的床帐里,楚华谨果然凑了过来,将裴舒芬搂入怀里,伸手解了她的中衣,握着她硕大的胸乳把玩了一会儿,又起身自己吞了颗药丸。才觉得有些硬了,赶紧忙忙地放了进去。 裴舒芬许久没有承欢过,已是旷得久了,此时久旱逢甘霖,自然使尽了浑身解数,要跟楚华谨重温鸳梦。 楚华谨也大喜,到底裴舒芬这里有些不同,他许久没有享受过这种痛快的感觉,便将裴舒芬的双峰捏得青紫起来,底下不顾那里还有些干涩。肆意进出,弄得裴舒芬在下叫苦不迭,还没有享受到什么乐趣,便万事了。 裴舒芬起身去外头叫了热水进来。帮着楚华谨一边清洗,一边低声劝他:“侯爷如今也要好好保养,于女色一事上,也要节制些才好。——看侯爷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楚华谨闭着眼躺在**,不时轻哼两声,算是知道了,只不作答。 等两人都收拾好了,裴舒芬才上床,轻轻地躺在楚华谨身边。 过了良久,裴舒芬以为楚华谨都睡了,自己也要翻身睡觉的时候,突然听见楚华谨问她:“……你说,柳太姨娘的女儿楚华朱如果入宫承宠的话,对我们宁远侯府,到底是好还是坏?” 楚华谨已经有很久没有跟裴舒芬商议过这些大事了。 裴舒芬精神一振,脑子里迅速思考起来。 “侯爷为何这样问?”裴舒芬好奇地问道。 楚华谨便将今日柳梦寒跟他说得话,说了一遍,只隐瞒了关于名册一事。 裴舒芬恍然大悟,原来柳梦寒打得是这个主意! “侯爷,妾身只是觉得,中玉妹妹真是可怜,白白生得倾国倾城,却一辈子连亲都没有定过。”裴舒芬说起了楚中玉。 楚华谨也觉得不好意思。以前他没觉得自己的娘亲宁远侯太夫人对待这个庶出的妹妹有什么不妥,如今想来,确实是有些不地道,亏待了她…… “再可怜她也去世了,还是为活着的人想想吧。”楚华谨沉吟道。 裴舒芬的眼珠转了转,对楚华谨道:“侯爷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如去让圣上自己拿主意?” “此话怎讲?”楚华谨侧过身子,单手托着头,靠在软枕上问道。 裴舒芬笑着从枕头底下摸了个药瓶出来,往自己嘴里含了颗药,又问楚华谨:“清心丸,侯爷要不要来一粒。” 楚华谨如今非常慎重,平日里吃饭,都是有人试吃。吃得药,更是自己亲自从宋医正那里取得,根本不让别人插手。 裴舒芬的药,楚华谨当然敬谢不敏,摇了摇头,笑着拒绝了。 裴舒芬也不过是试一试而已,便不再劝,跟楚华谨解释她刚才的提议:“说到底,柳太姨娘的女儿能不能入宫,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也做不了这个主,索性不如直接跟圣上说说,让圣上定夺不就是了?——圣上若是允了,是侯爷的人情到了。圣上若是不允,也跟侯爷无关。侯爷能做的就做了,柳太姨娘也怪不到侯爷头上,以后也死了这条心,安心将她手里的东西都交给侯爷打理就是了。” 这番话说得楚华谨茅塞顿开,笑着拧了裴舒芬的脸一把,道:“你就是个鬼灵精!不枉我过来一趟。” 第二天,楚华谨起身去了外院,便写了个折子给宏宣帝,先是表达了对五皇子天折的痛心,又表达了对宏宣帝的慰问,最后声称自己的妹子楚中玉虽然没了,可是自己还有一个记名嫡女的妹子楚华朱,是刚进门的柳太姨娘的亲生女,问圣上愿不愿意让楚华朱入宫承宠。 宏宣帝接到楚华谨的折子看了半天,又接过红绸的供词两相对照,仔细思索了半天,淡淡地笑了笑。道:“既然想将功赎罪,补偿一下,就让她进宫吧。”说着。宏宣帝起身去了皇贵妃的凤栩宫。 “你去下个懿旨给宁远侯府的记名嫡女楚华朱,命她明年三月后入宫,就从答应做起吧。”宏宣帝轻描淡写地吩咐道。连圣旨都不想下。 皇贵妃含笑应了,对宏宣帝道:“宁远侯府到底是先皇后的外家。圣上的这个位份,是不是封得太低了?” 宏宣帝脸色漠然,道:“不过是个外室的奸生女,本来连入宫做宫女都不够的。不过她既然欠我一条人命,如今送女进宫,也算是还债,朕就笑纳了吧。” 皇贵妃听得心里一沉。担心地看着宏宣帝:“陛下,您……” 宏宣帝起身往外走,悠悠地道:“都是朕的儿子,无论他们犯了什么错,最伤心的,都是朕。” 皇贵妃心里百感交集,回到自己的宫里,看着坐在炕上描红的四皇子发呆:上一世,圣上赐死了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也像这样伤心过…… 四皇子正高高兴兴沾了黑墨画猪头。突然抬头看见母妃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慌,将炕桌上的一砚黑墨打翻了,将宣纸都氤了。 皇贵妃见状。赶紧起身过来帮他收拾,却看见炕桌上宣纸里画的大大小小的猪头,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指着猪头问:“这是你描得红?——不听母妃的话,以后可没有南瓜糯米糍吃了。” 四皇子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又听皇贵妃提起南瓜糯米糍,神色黯然了下来,小小白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情:“母妃,父皇有没有怪罪小四?” 说着,四皇子从炕上爬了下来,抱着皇贵妃着急地道:“小四很久没有见到父皇了。父皇是不是恼了小四?小四以后再也不吃南瓜糯米糍了!——都是小四不好,若不是小四要吃,五弟也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四皇子虽小,这一阵子也逐渐从宫女乳娘那里听到零星的一言半语,知道五弟并不是远行,而是永远地活不过来了。——对于死亡,四皇子第一次有了这个直观的感受,心里十分担忧。 皇贵妃怜惜地将四皇子抱了起来,安慰他道:“你想吃就吃。你五弟的事,跟你无关。若是你想父皇了,就好好学习字,自己给父皇写个字条过去,你父皇就会来看你了。” 四皇子大喜,小脑袋连连点头,赶紧道:“小四不画猪头了,小四要学习字。” 这一下午,四皇子十分难得地学了两个时辰的书,认得了不少字,让皇贵妃颇为欣慰。 外宫城的承祥殿里,三皇子在大皇子处住了好一阵子,身上的毒都去尽了,也不想回内宫,天天跟着两个哥哥厮混。 “裴谦益的情况怎样?”大皇子日日派了内侍去裴家问候裴谦益的情形。他知道,裴谦益是裴太傅的心头肉,而且宁远侯府实在对不起这两个孩子,大皇子也有心要帮着弥补一下。 “回大皇子的话,裴公子也大好了,今儿还见了奴才一面,赏了奴才一两银子。”那内侍恭恭敬敬地回道。 大皇子放了心,赶紧跟二皇子和三皇子说了,几个人专心忙起过年的年礼来。 贺宁馨已经到了临产的关头,之前就特意请了特旨,大年初一的时候,无法跟着简飞扬去宫里朝贺。 谁知大年初一那天,简飞扬去了宫里头没多久,贺宁馨就破水了。 第九十章 京城三喜 (含六月粉红360+) 如果算上裴舒凡的那一辈子,贺宁馨不算是第一次生孩子,不过换了个身子,一切就都不一样。 上一世,她身体虚弱,靠了秘药才怀上孩子。生大儿子谦益的时候,因为是头胎,更是难受得死去活来,生了两天两夜,才将裴谦益生了下来。后来生女儿裴谦谦的时候,好了一些,但还是花了一天一夜才生了下来。 前一世的记忆历历在目,贺宁馨不敢大意,请了数个经验老到的稳婆和女医在家里候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简飞扬本来也不想去宫里头,可是他“养”了这么长时间的病,也快“好”了,不能装得太过火。再加上贺宁馨也劝他,说还没到时候,要再过七八天才生,让他放心去赴宴。所以简飞扬才一大早去了宫里,又叮嘱了外院的管事东兴,若是有事,让他赶紧去宫里叫他回来。 在宫里宴饮朝拜的时候,简飞扬一直心不在焉,连贺宁馨的爹贺思平心里都七上八下的,频频出错,还是旁人帮着遮掩过去。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在皇贵妃那边更是如坐针毡,担心贺宁馨那里会不会有事。 贺宁馨初一一大早还没事,起身之后,吃了两个灌汤包,又用了一碗蒸肉羹,才遵医嘱,出去院子里遛弯去了。 稳婆给贺宁馨细细查过,孩子的头已经入盆,胎位正常。许夫人先前也叮嘱过她,让她别吃得多,到了五六个月的时候,贺宁馨就开始节制饮食,所以体重没有增长得太快,胎儿也不会过大,引起难产。 结果贺宁馨遛了一圈,发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动,然后一股清凉之意突然从身下汩汩而出,润湿了里面的中衣的和衬裙,才心里一沉,对扶着她遛弯的绿茶和红茶沉着道:“传稳婆和女医进来候着,预备热水,去收拾一下产房,我快生了。”想了想,又吩咐绿茶:“去叫扶风和扶柳进来,一个在二门上伺候,一个在我这边产房门前伺候。再使人去请二夫人过来,在外间照应。”二夫人便是简飞振的妻子卢珍娴。 绿茶和红茶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叫了白茶和青茶过来换手,自己另去传话。 扶风和扶柳也嫁了人的,三个月前也传出有孕。贺宁馨就让她们多多歇着,没有大事的话,就只让新上来的四个丫鬟服侍。 扶风和扶柳不放心,每日里也过来查看,十分尽心。今儿因为是初一,贺宁馨便让她们回去过年,初二好回娘家去。 幸亏是初一就发动了,若是初二,这两人就出门去了。 贺宁馨对扶风和扶柳十分倚赖,只是在心里庆幸着。这边已经跟着白茶和青茶来到早早预备好的产房里。等着两个丫鬟指挥着照应产房的婆子又将屋子细细收拾打扫了一遍,才扶着她们的手,躺在了铺了厚厚的草缛的暖炕上。 贺宁馨没有露出惊惶失措的样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有了定心骨,准备热水的,准备襁褓的,还有准备饭食给各位稳婆和女医的,有条不紊。 卢珍娴赶着过来帮忙,看见致远阁里井井有条,忙碌却不慌乱,松了一口气,进去跟贺宁馨说话去了。 贺宁馨的阵痛来得很快,肚皮也一阵松,一阵紧,跟她以前生孩子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只是到底身子不同。贺宁馨健康的身体让她没有以前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而只是腰背后一阵阵的酸麻,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卢珍娴进来跟她说话,贺宁馨赶紧道:“二弟妹,你快出去。你还没有生过,这些事情可看不得。”硬是将她赶了出去。 卢珍娴无法,只好在暖阁外的屋子里大声道:“大嫂放心,我就在这里守着。飞振已经去外院跟着东兴一起去宫里寻大哥回来了,很快就到的。” 贺宁馨心里又定了几分,笑着谢了她,便开始跟着稳婆和女医全神贯注地注意自己腹中胎儿的位置,同时和一阵紧似一阵地阵痛抗衡。 简飞扬在宫里听见信的时候,还不到巳时,心头也是大急。在自己的位置上踌躇了一会儿,便硬着头皮寻了个内侍出来,递上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道:“请帮着通融一下,让我见一见圣上。” 内侍掂了掂荷包,喜笑颜开,领着简飞扬来到养心殿的偏厅里,进去通报了一声。 宏宣帝见缝插针,本是大年初一宴饮的时候,也不放过这个空当,正在这里跟自己文渊阁的阁臣议 事。 听说镇国公简飞扬有事要奏,宏宣帝有些惊讶,笑着对首辅裴书仁道:“也不知镇国公有何事。” 裴书仁却惦记着贺宁馨的身子,知道她快要临盆了,思绪一转,已经想到此事,忙对宏宣帝道:“陛下,镇国公一向沉稳,从不以私害公。如今虽在病着,也一丝礼都不错,实属难得。他今日这般急切,想是跟他夫人有关吧。” 宏宣帝马上明白过来:“敢是要生了?”连忙道:“宣!” 简飞扬低着头走进来,给宏宣帝行了大礼,又见过了在场的各位阁臣,便紧着求宏宣帝:“陛下,臣的家里刚刚传了急信给臣,说臣的妻子就要生了,臣万分焦急,想回去照看。”又特意说了一句:“陛下也知道,臣的爹娘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在府里照应,臣担心他们年轻不知事。” 宏宣帝点头道:“准奏。飞扬不必担心过甚。朕再给你派几个擅产育的太医过去候着吧,凡事预备着总是错不了的。” 简飞扬大喜,赶紧跪下给宏宣帝又磕了头,便倒退出养心殿,出宫去了。 带着几位太医回到镇国公府,简飞扬先一个人回了内院致远阁,看见简飞振和卢珍娴都在上房候着。丫鬟婆子一大堆,或守在门外,或守在旁边的耳房里。 炉子生了起来,热水和吃食都在旁边预备着,屋里面鸦雀无声,不像听同僚们以前说过的,家里的女人生孩子,疼得呲牙咧嘴,喊得声嘶力竭。有些胆小的男人看见那场景,能一头晕了过去。 简飞扬便有些疑惑,叫了一个女医出来细问:“夫人怎样了?怎么一声不吭?——跟夫人说我回来了,让她别忍着,想叫就叫出来。听说叫出来能止些疼。” 女医笑着听简飞扬说完话,屈膝行礼回道:“镇国公放心,夫人那里一切正常。夫人底子好,这两个月又经常出去院子里走动,腹中胎儿胎位正常,且胎儿不大,不会有事的。” 简飞扬到底不放心,还是不顾众人的阻拦,撂了帘子进去跟贺宁馨见了一面。 看见贺宁馨脸色红润地躺在备好的炕上,简飞扬放了一半的心,坐在贺宁馨身边摸了摸草缛,问她:“就在**生得了,干吗要备这个草缛?到底不如**舒服。” 贺宁馨笑道:“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是规矩。国公爷去外面候着就行,我这里无事。”好说歹说,将简飞扬赶了出去。 虽然女医说无事,贺宁馨也没有觉出太多的不适,就算肚子痛,也是有限,没有上一世那样痛得恨不得死了算了的感觉,可因为是头胎,众人还是等到晚上掌灯时分,贺宁馨才真正开始生产。 宫里头的正是宴饮正酣,只有贺家人、裴家人,和皇贵妃娘娘都有些心不在焉。 贺思平和许夫人已经知道贺宁馨发动了,正在生产。无奈他们只是娘家人,无法借故过去亲自候着,只能等生了之后,简飞扬给他们报过信了,他们才能过府探望。尽管许夫人自己的孙子都快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可是对自己女儿的头胎,许夫人还是觉得慌乱和惊喜。 一向宠着贺宁馨的贺思平就不用说了,恨不得立时插翅飞到镇国公府,不由自主地跟坐在自己身边的几位御史大人,长篇大套地说起了生儿育女的注意事项,让众人侧目不已。 裴家人只有裴立省和裴书仁对贺宁馨有不一样的感觉,知道她今日生产,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裴舒凡当年九死一生,才生下孩子的事。旧日阴影还在,两人都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感觉。 皇贵妃却是在唏嘘感叹。这一世,处处物是人非,连无后而终的镇国公简飞扬也要有后了。是不是上天听见了她上一世在冷宫里三十年诚心诚意的忏悔祝祷,才给了他们这些人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些人没有等待多久,贺宁馨在辗转了五六个时辰之后,终于在戊时中的时候,生下一个五斤八两的儿子。孩子不胖,全身有些发红,所幸哭声嘹亮,声震屋宇,十分健康的样子。 简飞扬大喜,一边拿了大筐的银钱过来放赏,一边赶紧亲自去了爹娘的灵前上香,告诉他们简家有后了,同时派了人进宫,向圣上回报孩子生了。 宫里的宴饮正是接近尾声的时候,宏宣帝在上首接到消息,龙颜大悦,笑着道:“镇国公这个儿子真是赶得巧,生在大年初一 ,此后必定福慧双全,一生顺遂。下旨,封此子为镇国公世子,赐号‘忠元’。”又命内侍去回报皇贵妃,让她预备赏赐,送到镇国公府。 皇贵妃也甚是欢喜,选了上等的例赏,让人发了下去。 贺家人和裴家人在下面听见宏宣帝的旨意,也个个喜笑颜开,就等着宴饮结束,他们就去镇国公府先睹为快去了。 圣旨和赏赐送到镇国公府里,让镇国公府喜上加喜。这一夜,镇国公府张灯结彩,通没有人睡觉。下人们都各司其职,为新生的小世子准备着过几天的洗三。另外还有满月礼和百日礼的大宴席。 镇国公府内院上房致远阁里面,产房里已经收拾过。贺宁馨换了身衣裳,头上戴着火狸皮的昭君套,移到了熏得暖暖的**坐着,抱着一个大红丝绒百子婴嬉图的襁褓,里面包着新生的儿子,怎么看也看不够。 简飞扬坐在她身边,也逗弄着孩子,想看他睁睁眼。 贺宁馨嗔道:“孩子刚生,还是不睁眼的好,免得受了惊吓。” 简飞扬连连点头,道:“那就不睁眼,不睁眼的好。”又伸手过去:“给我抱一抱。” 贺宁馨踌躇了半晌,问简飞扬:“你洗过手吗?从外头回来,换过衣裳没有?” 简飞扬忙笑着道:“洗了好几遍了,衣裳也换了好几套。” 贺宁馨方才抬眼打量简飞扬,见他穿着一件宝蓝起花八团貂颏满襟长袍,襟上镶着雪白的狐皮镶边,衬的简飞扬又多了几分人才,不由笑道:“这是今年新做的吧?你今天入宫不是穿的这件暖袍。” 简飞扬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本来是打算过几天穿给我儿子看得,谁知他今儿就急吼吼地出来了。”怪不得一直想要儿子睁开眼,原来是想让他看看自己的爹爹英姿飒爽的样子…… 贺宁馨抿了嘴笑,轻轻拍了拍自己怀里的襁褓,便放到了简飞扬手上。 简飞扬拿着个枕头练过几个月怎样抱婴孩,已经是熟极而流了。这一次抱着自己的儿子,手势娴熟。力道适中,让贺宁馨十分欣慰。 世子也很给面子。 简飞扬刚刚抱了他过来,这孩子便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睁开了眼。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得简飞扬一阵心悸,忙举起襁褓,道:“儿子,看看你爹的样子……” 贺宁馨头上又挂下两条黑线,伸手拉了拉简飞扬的袍子,道:“快放下来,小心吓着他。” 听了爹娘的话,小小的婴孩露出一个无意识的微笑,便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贺思平和许夫人从宫里出来,就赶到了镇国公府,连夜见了一眼自己刚出生的外孙。又看了看给孩子挑得乳娘,叮嘱了贺宁馨一番,让她自己亲自喂奶,乳娘只是备用的。 贺宁馨都应了,又劝爹娘回去,等着洗三的时候再过来。 镇国公府世子的洗三礼,请得都是亲近的亲戚,没有请别的人。所以洗三礼到底有多xxx,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是听说帮着镇国公夫人接生的稳婆,在洗三礼上收到的荷包,让她过了年就在京城里的中等地段买下了一个独门独院的三进小宅院。 满月礼的时候,除了亲戚之外,多请了几家亲近的朋友聚了聚,这也罢了。 只有百日的时候,才是真正浩大的宴客礼,请了京城里几乎所有的文官武将和勋贵功臣。 孩子到了百日,已经能抱出来见人了。 很多人才第一次见到镇国公府世子的真面目。先前听说这孩子出生时才五斤八两,都觉得有些轻,不若别人家的孩子,动不动就是七八斤,也都不太看好这个孩子,以为会是跟宁远侯府的世子一样,是个病恹恹的病秧子。 谁知众宾客见了镇国公亲自抱出来的白白胖胖的孩子,才知道这世上大多数孩子,原来是只愁生,不愁长。生下来不到六斤的孩子,一百天之后,已经长得快十八斤了,个头更是比一般三个月大的孩子要长出一个头,且肤色白皙红润,目光灵动,见人就笑,十分讨喜。 镇国公夫人外面披着一身大红色遍地金貂皮大氅,里面穿着玫瑰红件洋缎泥金五彩牡丹凤凰纹通袖袄,下面系着宝蓝色盘锦镶花马面裙,跟镇国公宝蓝色的貂皮袍子恰好配成一对。 又看镇国公夫人头上,梳了满月髻,侧面插着赤金累丝牡丹点翠蝴蝶步摇钗,正面发髻上一支赤金点翠镶红宝的满池娇分心,下悬着米粒珍珠与绿松石串制而成的流苏,搭在她如满月一样白腻细润的额头上,温良中居然透出几丝美艳,想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身材经过三个月的调养,也恢复了往日的玲珑有致,该瘦的地方都瘦了下来,不该瘦的地方更加傲然坚挺,让在座的女眷看了羡慕不已,纷纷向贺宁馨打听她用了什么样的养身汤,才能将身材保养成这样。 贺宁馨也不藏私,将许夫人给她的方子,抄给了各位感兴趣的夫人。只是叮嘱她们,这些方子是专门根据贺宁馨的情形开的,各位夫人要用,还要给大夫看过,针对她们自己的情形添添减减才行。 各位夫人也是老手,闻言纷纷致谢,又给镇国公府世子的百日礼多添了许多的礼物。 镇国公世子百日礼这一天,京城里面喜事频频。 宁远侯府里,皇贵妃谕旨,宣了老宁远侯的二房柳太姨娘所出之女,宁远侯太夫人名下的记名嫡女楚华朱入宫伴驾。虽然位份只是答应,可是有自己单独的宫室,也算是独一份了。 同时圣上给宁远侯楚华谨和阳平侯府曾家下旨,指了曾家寡居的姑奶奶,也是阳平侯夫人所出的唯一的嫡女曾亭,给宁远侯楚华谨做填房,敕令他们一月后完婚。 这阳平侯夫人,可是京城里面出了名的醋坛子,据说其女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分悍妒,又不能生养。 xxxxxxxxxxxxxxxxxxxx 阳平侯一家,在第三卷第六十七章“今非昔比 下”里面提到过,就是给楚华谨预备滴……坏笑……芬姨娘的噩梦真正开始了…… 这一章含六月粉红360的加更。六月粉红的加更都还完了。下午没有了。如果粉红到了420,再加更。 大家端午节快乐!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还要打赏。周一粉红单章答谢。 新书《与子偕行》更了两章,一章是背景介绍,一章是正文第二章。以后会陆陆续续更新。希望大家喜欢。ro 第九十一章 弄璋之喜 (慎入) 儿子的百日礼过后,贺宁馨同简飞扬一起,带着自己的儿子简子言回了娘家一趟,特意跟贺家的爹娘和大哥聚了一聚。 这孩子出生前,简飞扬就专程来过贺府许多次,同贺思平一起,给未出世的孩子取了名字,叫“子言”。无论男女,都可以用这个名字。 小子言生得很精神,黑沉圆亮的大眼睛,挺直的小鼻梁,细润红泽、轮廓分明的小嘴,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同简飞扬一模一样,只有一头黑黢黢的头发跟贺宁馨相似。 一般勋贵人家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乳娘带着两个小丫鬟贴身照顾,一直都是乳娘抱着背着的。不过小子言命好,遇到一个好爹爹简飞扬,每日里都是被简飞扬抱在手里,内院外院四处走动,到了吃奶的时候,才送回内院,给贺宁馨照料。 两人带着儿子回到贺家,做姥爷的贺思平连忙拿出一块八两重的赤金观音挂链,给小子言带上。沉甸甸的观音像,将小子言的脖子勒出一条红痕。 贺宁馨苦笑不得,问许夫人:“爹这是什么意思?”说话间,贺思平已经抢着要从简飞扬手里抱过小子言。 简飞扬脸上虽然笑着道:“爹想抱子言就抱吧。”手上却一点也不放松,死死地抱着小子言的襁褓。 贺思平伸手夺了几次,简飞扬都不松手。 没到贺思平发作起来,贺宁馨赶忙推了推简飞扬,道:“给爹抱一抱吧,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娇嗔中带着几分随意,简飞扬不知不觉就松了手,让贺思平将小子言抱走了。 许夫人笑着道:“你们去宁馨以前的屋子说说话,我和你爹抱着小子言去后花园让你奶奶看看去。” 贺宁馨忙道:“我们跟着一起去吧。好久没有见过奶奶了,奶奶身子可好?” 许夫人点点头:“还不错,硬朗着呢。”说着。快步上前,走到贺思平身边。也逗弄起小子言,对贺思平低声道:“给我抱一会儿。” 贺思平笑嘻嘻地看着怀里的大胖小子,道:“他太沉了,你抱不动,还是我抱吧。”和简飞扬刚才一样。死死抱着不放手。 许夫人瞪了贺思平一眼,道:“快给我!”伸了手要将小子言挖过来。 “不给!”贺思平少有地对许夫人说了“不”字,让许夫人愣了一下,贺思平忙抱着小子言美滋滋地快跑起来。 “给我站住!”许夫人大急。在后头提了裙子快步追上去。 贺宁馨在后面看见爹和娘在前面争小子言的样子,抿了嘴笑。 简飞扬知道自己刚才被贺宁馨忽悠了,沉着脸不说话。很是不虞。 贺宁馨感觉到简飞扬的怒气,偏了头看了他一眼,眼珠转了转,伸手拉了拉简飞扬的衣袖。 “做什么?”简飞扬的声音里依然有着几分怒气,不过还是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贺宁馨抬了脚,凑到简飞扬耳边,低声安抚他:“……你可以搬回来住了。小子言从今日起就要跟着乳娘睡了。” 简飞扬的脸色没有变化,嘴角却慢慢地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终于等到了。简飞扬悄悄伸出手,握住贺宁馨的手捏了捏。手指在贺宁馨的手掌心里轻轻划了划,让贺宁馨的心里也漏跳了几拍。 这个简飞扬。手段越发厉害了! 贺宁馨斜睨了简飞扬一眼,脸上微微飞起两片红云。 来到后花园的耕读堂,贺宁馨的奶奶贺老夫人抱着小子言也乐得合不拢嘴,招呼自己的婆子端出一个盘子,里面放着黄澄澄金灿灿的手环脚环,紧着给小子言戴上。 贺宁馨瞠目结舌地看着小子言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再披个红绸带,手里拿条龙筋,就成哪吒了,颇有些汗流浃背。可是也不能当着老人的面,将这些金饰立时都取下来。 贺老夫人看见贺宁馨的样子,笑着解释道:“不到一岁的小人儿,神魂轻,恐养不住。金饰沉,压得住小人儿的神魂,也能镇邪,保他平安。——你小的时候,戴的更多,跟个金娃娃似的。” 贺宁馨很是尴尬。 简飞扬本来也很心疼小子言披挂这么多沉甸甸的东西,可是一听贺老夫人的话,忙道:“奶奶说得有理。就让他戴着吧。”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拥着贺老夫人和小子言去许夫人的上房吃饭去了。 简飞扬和贺宁馨落在后头,见人都走远了,俯下身子在贺宁馨耳边道:“……晚上我要看金娃娃……” 贺宁馨头也不回,重重地踩了简飞扬一脚,扬头大步上前,追贺老夫人一行人去了。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许夫人的上房暖阁里闲话,就说起了圣上给宁远侯府指的那门亲。 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跟阳平侯府也是有过来往的,跟阳平侯夫人更是有几分交情,不过跟阳平侯的女儿却不怎么熟识。 贺家是文官,跟阳平侯府倒是不熟。 不过因为圣上赐婚,京城里面议论阳平侯府的人多了起来,贺思平在都察院里,才听了一耳朵。 “宁远侯府如今通不像个样子,圣上也是为宁远侯府好,才指了个厉害的人过去管管。——就算看在三位皇子份上,也不会让宁远侯府乱来。”贺思平笑着道,有些幸灾乐祸的口气。 许夫人也道:“圣上还是考虑很周全的。这位曾……姑奶奶,虽然是寡居,可是到底不能生育,不会威胁到宁远侯世子的位置,也算是给宁远侯府容了一手。” 其实只要宁远侯府自动将手上的西南五万军户交了上去,圣上才懒得管宁远侯府的阿臜事。 以前自己掌管宁远侯府的时候,虽然也是将府里头弄得有些乱,可是那是有意为之,并且将度控制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是万万做不得的,才让圣上放心,没有紧盯着宁远侯府不放。 如今的宁远侯府也是乱,可是却尽往圣上不放心的地方乱。又或是笼络朝臣。又或是结交宫妃,甚或是千方百计要再送女入宫。桩桩件件,都是戳了圣上的心窝子。 想做一个上不得台面、让圣上放心的国舅府,可比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国舅府更是不容易。 贺宁馨在心底里悠悠地叹了口气,便转了话题,说起小子言的趣事。果然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从贺家告辞回到镇国公府,简飞扬一直心情很好的样子。 给小子言擦了澡,喂了奶,乳娘便过来将小子言抱到致远阁里专门为孩子准备的厢房里。 贺宁馨不放心。又跟过去仔细查验了一遍,问了排班的情形。小子言的屋子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能断人。一直有人守着。 从小子言的屋子里回到内室,贺宁馨赫然看见简飞扬不仅从外书房搬了回来,而且已经沐浴过了,换了中衣,坐在**看着她笑。贺宁馨忍不住取笑道:“你可真是着急。” 简飞扬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道:“等着你呢,还不快过来。” 贺宁馨往梳妆台前走过去,慢条斯理地卸了头上的钗环花钿,又去屏风后面宽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着贴身的小衣走出来。对简飞扬笑道:“我还要去沐浴。”说着,往净房的方向走去。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曲线毕露的身形。眼里已经冒出火来,直接从**冲了下来,从背后抱住贺宁馨的腰,低头就往她脖子上吻了上去。 贺宁馨挣扎道:“你就不能等一会儿?” 简飞扬将贺宁馨转了一圈抱在怀里,一手托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一手攀上了贺宁馨挺翘的胸乳,重重地捏了几把,嘴里含着贺宁馨的小舌,含糊不清地道:“……等不及了。谁让你浪起人的火来。我都等了一年多,你就依了我吧……”半拖半拽地将贺宁馨抱入了床帐。 贺宁馨见挣不过他,只好颤声道:“把灯熄了吧。” 简飞扬没有理她,只是一挥手,将床帐放了下来,继续埋头在贺宁馨胸前舔拭起来。 贺宁馨的胸前,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让简飞扬觉得自己更急切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要将贺宁馨拆解入腹。 中衣虽然贴身,可是仍然嫌它们碍事,被简飞扬一把扯了下来,扔到墙脚。 半明半暗的床帐里,男人瞥见女人饱满的胸前似要涨开一样,大手已经又攀援了上去,握住一只颤动如凝脂的鸽乳,大力捏弄起来。 女人闷哼一声,微微扭了扭身子。 已经有很久没有过夫妻之间的亲密之事了,两人都颇有些不适应。 简飞扬更是激动不已,不过弄了两下,底下已经发了出来,快如闪电,让他懊恼不已。 贺宁馨抿着嘴笑,披了外袍,拿了床旁边铜盆里面温得帕子,低头给简飞扬收拾。因担心简飞扬尴尬,贺宁馨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便问起阳平侯府的情形。 阳平侯府是勋贵,跟简飞扬他们更熟悉一些。 简飞扬近来已经去中军都督府每日点卯,也从同僚那里听了一些阳平侯府的八卦,立时兴致勃勃地跟贺宁馨说起来。 “我听人说,阳平侯夫人可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将阳平侯管得服服帖帖。她进门前,阳平侯本来有几个屋里人服侍,阳平侯夫人进门后,都寻了错处,变着法儿打发了。我还听说,阳平侯有一个丫鬟,是阳平侯以前最为心爱的,由阳平侯作主,嫁给了他们府里头的一个庄头。阳平侯对这个丫鬟念念不忘……” *******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下周一单章答谢。(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闺房之乐 (慎入,六月粉红420+) 简飞扬说起了阳平侯府里的事,贺宁馨也听住了,将铜盆里面的水端到净房倒掉了,回来坐到简飞扬身边,问他:“这丫鬟可是他的通房?”勋贵人家将通房丫鬟嫁给家里的管事也是常有的事,有些人还以此为荣,只为攀上主子,得些好处。 简飞扬摇摇头,伸手将贺宁馨抱到腿上,道:“听说不是。那丫鬟开始还有几分骨气,据说生得好,又能干,阳平侯对她还有几分真心,便没有强拧着让她陪侍。” 贺宁馨对阳平侯倒是有了几分好感,想起很久以前见过的阳平侯的样子,笑着低声嘟哝了一句:“……真是看不出来。” 简飞扬没有听见贺宁馨的话,仍然兴致勃勃地道:“可是那丫鬟嫁人之后,跟那庄头过了几年正头夫妻,不知怎地,居然想起了阳平侯的好处,对阳平侯倒是牵挂起来。阳平侯也一直心里有她,总是借故去庄子上小住,想看看她。本来是郎有情,妾无意。后来就变成郎情妾意,一来二去地,两人就偷上了。” 贺宁馨对这个转变有些吃不消,结结巴巴地问:“怎么……怎么会这样?”正头夫妻不是比做妾做通房要强上万倍?更别说是做个跟人偷偷摸摸的外室了。 简飞扬沉默了半晌,一只手悄悄地又从贺宁馨的小衣里钻了进去,握住了她一支挺翘的鸽乳左右丈量了起来。 贺宁馨装作不知道简飞扬的小动作,推了推简飞扬,让他继续说下去。 一动之下,如凝脂一样的**在简飞扬手掌里如水波一样荡漾起来。鼓颤饱满,动人心弦。 简飞扬心神一阵激荡,低头又吻上了贺宁馨的唇,慢慢地伸出舌尖,沿着贺宁馨唇边的轮廓一一描画了一遍。 这一次,贺宁馨一反常态地主动了起来,伸出双臂圈住简飞扬的脖子,张开双唇。伸出小舌尖,往简飞扬嘴里探了进去。慢慢地寻到了简飞扬的舌尖,轻轻碰触一下,又退了回来,再往前横挑一下。又退了回来。如此反复往来,如同捉迷藏一样,总是浅尝辄止,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期待更多…… 简飞扬一阵激动,手里猛然大力起来,握紧了那支盈盈颤动的**。 贺宁馨觉得胸前一紧,被攥得有些疼,忍不住将简飞扬的舌轻轻卷住。往外拉了拉。 简飞扬顺势将舌伸到贺宁馨的檀口之中,却不妨如羊入虎口,舌尖被两排编贝玉齿一下子咬了上去。火辣中带着一股刺痛,从简飞扬的唇舌胸口一直蜿蜒向下,刚才已经半软的麈柄陡然坚硬起来,顶在贺宁馨酥绵弹软的玉股上,如同陷进一团缈无形质的云团之中,看不见。摸不着,却又丝丝缕缕绕在麈柄四周,如影随形,让人的心里都一时软,一时硬,恨不得将她揉进身子里才好。 贺宁馨觉察到简飞扬的异样,心里一阵蜜样的甜。轻启玉齿,松了简飞扬的舌尖,回吻到他唇上,又从他的双唇一路向下。从他线条分明的下巴,到他鼓起的喉结。又用牙齿拉开简飞扬虚掩的中衣,细细亲着他古铜色宽厚壮实的胸膛,再一路向下吻到简飞扬的**处。 贺宁馨一时好奇,也学着他以前亲吻自己的样子,含住了那小小尖挺的突起,用舌尖左右挑弄扫刮起来。间或用牙齿轻轻咬一咬,再呵护地吹一口气在那小小的尖挺突起之上,似乎担心咬疼了那个柔软的地方。 简飞扬倒抽一口凉气,一股酥麻从那处一直传到全身的五脏六腑,如同三伏天吃了碎冰碴一样入骨刺激,又如同被羽毛骚到了极**的地方,全身上下,无一不舒坦,无一不熨贴。 贺宁馨感觉到简飞扬的全身如离弦之箭一样崩得紧紧的,便松了。,抬起头看着简飞扬紧皱的眉头和紧闭的双眼,还有他突然发力的大手,将自己的一支胸乳拽得疼了起来。 “你轻点……”贺宁馨娇嗔道。 简飞扬松了手,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便掰开贺宁馨的双腿,跨坐在自己身上,又将她箍得紧紧地,压在自己胸口。 贺宁馨高耸的胸脯被压得平平的,紧紧贴在简飞扬的胸口上。 “你从哪里学的这些手段?”为夫我都吃不消了……”简飞扬一边轻喘,一边抱着贺宁馨从靠枕上滑溜下去,平躺在**,两手撑在贺宁馨腋下,将她的上身举了起来。 贺宁馨的小衣早就被简飞扬揉得不像样子,高高地堆在了胸口上方。 两支沉甸甸的鸽乳垂了下来,在简飞扬眼前晃动。 贺宁馨动了动身子,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上,双手撑在简飞扬的头两边,在上方看着简飞扬的眼睛,唇角微翘,继续问他:“你还没说那丫鬟为何又跟阳平侯偷上了呢……” 简飞扬笑着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见贺宁馨自己撑住了,便偷偷地将两手从她腋下往下滑去,一手握住了她软弹的玉股,一手往她前方探去,慢慢拨开了萋萋芳草,摩索揉弄起来,一边道:“那阳平侯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他给那丫鬟选的庄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日子长了,再加上阳平侯隔三差五过去晃悠挑逗,那丫鬟也守不住了,便跟他偷上了……” 一边说,一边发现那里已经被自己揉得湿了,简飞扬暗暗高兴,对准了就想进入。 贺宁馨撑着双臂在简飞扬上方也没有闲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子往下沉了沉。下面的蜜谷却不让男人得逞,同男人循势待发的昂扬左躲右藏,若即若离。上面的**也同男人的**对准了,慢慢地一晃一晃划着圈,用自己的**轻轻点弄磨蹭着男人的**。 “……他们,是如何偷的?””贺宁馨悄声在简飞扬耳边问道。 这一次反而是简飞扬被贺宁馨弄得欲罢不能。耳边是女人让人浮想联翩的问话。身上几处最**的地方,都被挨挨擦擦,全身上下像是着了火一样。 “当然就是这样偷的……”简飞扬再不绕圈子,举起贺宁馨的纤腰,单刀直入,重重地对准自己的昂扬贯穿了下去。 一支硬麈顺着润滑无比的甬道迅速从底部上到顶端。 两个人都闷哼了一声,突然觉得这些日子有些空荡荡的心里霎时被填满了。 所有的挂念和相思,都在这样亲密的举动里得到了满足。甚至比各自想象的。还要多很多。 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彼此之间更是多了几分肆无忌惮的快意和狂野。 女人被男人推着坐直在他腿间,渐渐地从慢到快,起伏套弄起来。饱满的胸乳如鸽子一样在白腻的胸前展翅欲飞。像要脱离男人的掌控。 男人大掌一挥,有时候推着那一对白鸽往高处飞去,有时候又按住它们的脖颈,囚禁在方寸之地。 廛柄越发坚硬如铁,女人却套弄得精疲力竭,瘫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很是不满,大力往女人的玉股上拍了两下,便举起了女人的腰肢。在底下快速腾挪起来。 肆意**,抵死穿刺。 最后男人不满这样被局限的姿势,翻身跃起,抱住女人的一支**放在肩上,将女人侧放在**,挺身而入。大力挞伐。 他是她的锚,她是他的船。 头晕目眩的女人开始在男人身下呜咽求饶,辗转扭动。反而惹得男人更上火,不管不顾地死死压住了她,不停歇地抽了数百抽,才堵住那里,抖动了几下,发作出来。 …… 一场情事酣畅淋漓,让两人都有些目眩神迷。 简飞扬到底是男人。很快恢复过来,起身下床,去净房洗了洗,又端了铜盆过来,拿了毛巾沾了热水。给贺宁馨仔细清理那一片狼藉。 贺宁馨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全身上下,真的是动弹不得。只好红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问他:“……后来呢?阳平侯夫人知道了没有?”连中军都督府这些粗豪的大老爷们儿都晓得了,阳平侯夫人不会不知道吧?八卦可是女人的天性。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不好意思,也笑着跟她继续往下讲:“当然晓得了。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己的枕边人?” “那个丫鬟岂不是很惨?”贺宁馨微微抬起了腿,让简飞扬给她套上刚从衣箱里取出来的干净中衣。 简飞扬轻轻帮贺宁馨系上腰上的中衣带子,一边道:“那丫鬟和阳平侯被阳平侯夫人捉奸在床。阳平侯夫人一怒之下,给这两人吃了**,关在屋里让他们一直弄,弄得那丫鬟成了废人,才放了阳平侯出来……” 贺宁馨轻轻叹了口气:“阳平侯呢?” 简飞扬笑了笑,本来不想说。 贺宁馨轻轻踢了他一脚。 简飞扬顺势握住贺宁馨的天足给她按摩起来,跟着噗哧一声笑道:“……听说后来反而被阳平侯夫人降服了,不仅不敢再偷腥,甚至将这事当作了苦差。除了阳平侯夫人,别的女人瞧都也不敢瞧一眼。” 贺宁馨轻笑,看着简飞扬道:“难怪阳平侯后来万念俱灰,将军户都交了上去。” 简飞扬倒是笑了。贺宁馨刚生了儿子,想是还没有恢复过来,还有些迟钝。 阳平侯和丫鬟的一场偷情,焉知不是阳平侯和他夫人一起演的一场好戏,专门给圣上看的,以此让圣上相信他们的借口,保全一家大小而已。 第九十三章 为人父母 上 当然圣上也未必不知实情。不过只要彼此都给对方面子,将这场“臣要缴兵,君不得不许”的大戏唱了下去,就是一场君臣相安的好戏。 花花轿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 以前这些事情,简飞扬还得贺宁馨提点一二,才能明白过来。如今经过了这么多事,简飞扬慢慢学会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思虑各方所想所求。他本来就是聪明人,以前在战场上能够靠着一己之力历练出来,自然资质不俗。现在有了贺宁馨这个对朝堂内外见解独到的人慢慢引导,简飞扬融会贯通得很快。 不过简飞扬就算是有自己不同的看法,也不会傻到在两人正两情缱绻的时候,去跟贺宁馨争论家国大事。 夫妻之间最重要是体谅对方,而不是事事都要争个青红皂白,我对你错才罢手。 若是对自己的妻子、丈夫都没有这份容忍之心,男女之间再浓的情爱都会在漫长的岁月里被磨损殆尽。 两人隅语半晌,便一起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乳娘就抱了小子言过来请安。 贺宁馨和简飞扬抱着小子言在**逗弄了一会儿,又看着贺宁馨给小子言试着喂了一次奶。到底是没有像以前一样,一夜给小子言喂三四次奶,贺宁馨的奶水已经有些不足了。 “夫人要不要喝点下奶的汤水?牛奶鲫鱼汤,或是黄豆猪脚汤都是极好的下奶汤水。”乳娘隔着内室的屏风,对屏风那边的贺宁馨热心地建议道。 简飞扬翻身下了床,取了床边半人高的插屏上搭着的外袍穿上。回头笑着看了一眼正掩了衣襟的贺宁馨,还有张着小嘴,明显没有吃饱,继续嗷嗷待哺的儿子,对贺宁馨道:“不如你的就断了吧。吃了三个月,也尽够了。剩下的,就交给乳娘吧。——若是一个乳娘不够这小子吃的,就再找个乳娘一起喂。” 贺宁馨有些不高兴。将小子言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道:“……我还想喂他。” 简飞扬又取了贺宁馨的衣裳过来,坐回床边道:“也行。你的那点奶水,给他当个零嘴也行。”气得贺宁馨柳眉倒竖,瞪了简飞扬一眼。 简飞扬也不生气。伸手将小子言抱了过来,对贺宁馨道:“你快穿上衣裳,起来吃早饭了。” 两人早上又缠绵了一次,便起得晚了。 贺宁馨也有些不好意思,忙点点头,掀了被子起身,穿起衣裳来。 小子言还有些饿,嗷嗷地叫了两声。见没人理他,便偏了头凑到简飞扬胸前乱拱起来,想吃奶。 简飞扬愣了一下,笑着赶紧抱着小子言转到屏风前面,交到乳娘手里,道:“再给他喂些奶吧。这小子像是没有吃饱。” 乳娘昨晚已经喂过两三次,看见小子言的样子,忙屈膝行礼道:“那奴婢下去了。”抱着小子言急步出了内室。回小子言所住的厢房喂奶去了。 简飞扬和贺宁馨两个人有子万事足,这三个多月,都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将诺大的镇国公府都交给卢珍娴料理。 卢珍娴忙了几个月,发现精力有些不济。这天早上起来,便有些头晕眼花,去了净房。便发现亵裤上有些斑驳的血迹,吓了一跳,才想起来,自己的小日子似乎很久没有来过了。 简飞振在内室等着卢珍娴出来一起去早饭,却久等她不至。忙去敲了敲内室的门,问她:“怎么啦?要不要叫个丫鬟进来帮帮你?”以为卢珍娴有些不舒服了。 卢珍娴有些羞涩,又有些心慌,踌躇了半天,对简飞振道:“无事。”顿了顿,又低声求他:“不过有些不舒服,帮我请个大夫进来吧。” 简飞振心里一惊,亲自去外院套车,出去请了个大夫进来。 大夫一诊脉,居然是卢珍娴有喜了。 简飞振大喜,扶着卢珍娴去致远阁给哥嫂报喜,路上笑着对卢珍娴道:“那小子言看来还是有些来头呢。真是个小福星。——他一来,咱们府里就好事连连。” 卢珍娴笑着点点头:“确实是个齐全孩子。” 简飞振和卢珍娴来到上房,简飞扬和贺宁馨刚刚吃完早饭,正在喝茶消食。 看见简飞振陪着卢珍娴一起进来,贺宁馨忙站起来。几人彼此见过礼,贺宁馨又命人给简飞振和卢珍娴都上了茶,才问他们,可是有事? 简飞振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看了看卢珍娴,从心底里透出笑来,“是珍娴有喜了。” 贺宁馨和简飞扬听了这话,俱是大喜,赶忙问卢珍娴:“真的?” 卢珍娴羞怯地点点头,道:“刚才大夫刚刚诊过脉,说是快有两个月了。” 贺宁馨赶紧恭喜卢珍娴,又命人取了一尺来高的羊脂玉送子观音进来,亲自捧着送到卢珍娴手上,道:“这是我娘从大觉寺请得送子观音,十分灵验。你拿去供奉在你那边的小佛堂里,早晚两柱香,包你心想事成。” 卢珍娴忙双手接过,又郑重地谢了贺宁馨和简飞扬。 简飞振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嫂,珍娴如今有了身孕,操劳不得……” 贺宁馨忙笑着道:“这是自然。二弟妹要好生将养才是。如今小子言也有三个月了,也是时候我来管家了。二弟妹就将对牌和帐本送过来吧。”将管家的事务又接了回来。 卢珍娴自是求之不得,赶紧起身应了。 两人转身要走的时候,简飞振突然回过头来,看着简飞扬和贺宁馨道:“大哥、大嫂,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了,想求大哥大嫂应允。”说着。对着简飞扬和贺宁馨跪了下来。 简飞扬赶紧上前扶起简飞振,嗔怪道:“我们兄弟,何必这样见外?有话就说就是了。” 简飞振不肯起来,跪着对简飞扬道:“此事事关重大,望大哥能体谅我和珍娴,还有娘亲,以及我们外祖卢家的不容易,将我的第一个儿子。过继给卢家传香火。” 卢家当日被马贼灭了门,诺大的家族,如今只剩下卢珍娴一个女儿。 卢珍娴当日因看不上假的简老夫人,不肯接受简飞振,曾经想过要招赘。给卢家传香火的。后来假的简老夫人被揭穿,真正的简老夫人沉冤得雪,简飞振痛定思痛,自责不已,才让卢珍娴对简飞振逐渐改观。再加上简飞扬和贺宁馨都对她甚好,卢珍娴想到自己是孤女,又因了真正的简老夫人的遭遇,对外嫁十分恐惧。便答应了简飞振的求婚,在为简老夫人守孝三年之后,嫁给了他。 两人的年岁也都不小了,只是成亲得晚,如今也才是头胎。 简飞扬有些愕然。他们简家子嗣不多,可是卢家,实在也是因为简家才受了池鱼之殃。 简飞扬大力拍了拍简飞振的肩膀,道:“只要你自己想明白了。以后不后悔就行。”又看了贺宁馨一眼,见贺宁馨对他微微点头,便又道:“我和你大嫂没有异议。” 听得卢珍娴热泪盈眶,也跟着简飞振过来,一起给简飞扬和贺宁馨磕了三个响头。 贺宁馨忙上前扶起卢珍娴,笑盈盈地道:“这可是喜事,快别掉眼泪了。不过。你可得多生几个,才对得起二弟的一片心啊。” 卢珍娴忙不迭地点头:“都听大嫂的!都听大嫂的!”逗得屋里的众人都莞尔不已。 送走简飞振和卢珍娴两口子,贺宁馨有些感慨地对简飞扬道:“二弟真是变了一个人。” 简飞扬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二弟本来就是个好的,只是当年被人误导,有些公子哥儿的习气而已。这三四年。他改了很多。” 贺宁馨当然更愿意看到一个明理大方,进退有度的二房一家人,也少一些妯娌亲戚之间的糟心事儿。 “二弟去年秋闺的时候下场,只是运气不好,还是落了榜。国公爷是不是给他走走门路,帮他谋个差事?”贺宁馨沉吟着问简飞扬。 简飞振已是举人,只是一直不能更进一步,考上进士。虽然举人也能授官,但是到底比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要差。就算是做了官,也会被同僚看不起。 简飞扬虽然也有路子帮简飞振一把,可是简飞振自己不愿意,他也无法。 “我问过二弟了。他想三年之后,再下场一试。若是还是不成,就谋个差事算了。”简飞扬对贺宁馨说起简飞振的打算。 贺宁馨听了,觉得简飞振倒是还有几分骨气,对简飞扬道:“既如此,就让二弟在家里继续苦读吧。这考中进士的人,本来就是凤毛麟角。多考几次也属平常。” 简飞扬却羡慕地道:“裴太傅一家就不一样。他和他的三个儿子,都是一试即中。裴太傅是状元,他的大儿子,如今的首辅裴书仁,也是状元。这家人的脑子,真不知是怎么长的。我们小子言将来要是能拜在裴家门下就好了。”说着,推了推贺宁馨,道:“你和裴家关系不错,要不你去问问裴家人,愿不愿意收我们小子言入门为徒?” 贺宁馨又好气又好笑,道:“小子言才三个月,你这打算也忒长远了吧!” 说起裴家,贺宁馨才想起好久没有听到过裴谦益和裴谦谦的消息。自从她有了孕,就全力养胎,万事不理,生了孩子之后,也是全神贯注的新出生的孩子身上,对外事都放在了一边。 ********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 感谢cat82jiang、把酒笑轻尘、平淡是真111打赏的粽子。 今天下午没有更了。明天粉红加更。480一次加更,540的话,两次加更都会送上。不过看样子好像粉红票木有那么多。~~o(>_ 第九十四章 为人父母 下 去年岚淑妃事发的时候,贺宁馨有孕快要九个月,正是要紧的时候。 简飞扬便严令府里上下,不许人谈论任何有关岚淑妃的事,自然也不能谈论裴谦益受了池鱼之殃,也跟着三皇子中了毒的事。 简飞扬平日里不管内院的事,可是一旦想管,其雷厉风行的做法,让府里的下人噤若寒蝉,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就连平日里最愿意传话的婆子,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贺宁馨在内院里养胎,镇国公府里里外外被把持得铁桶一般,她居然丝毫都不知道这些消息。 如今问起来,简飞扬想了想,也是时候告诉她了。 “宁馨,先前你养胎待产,后来又提前几天生了孩子,坐月子,又忙着带子言,有些事,我没有跟你说。”简飞扬缓缓地道。 贺宁馨讶异地抬起头,看着简飞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感觉。上前几步抓着简飞扬的胳膊急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谦益出了什么问题?——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已经有些惊怒交加。 简飞扬深深地看了贺宁馨一眼,扶着她坐到暖阁的罗汉**,一边轻抚着贺宁馨的后背,一边温言道:“你看你这个样子。就是担心你受不了,才瞒着你一段日子。那时候你还怀着小子言呢,怎么能让你晓得宫里头发生的大事?——你静一静,静一静,好不好?” 贺宁馨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可是如何让她能冷静得下来?都是做了爹娘的人,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子言命好,一生下来就是万千宠爱在一身。而那两个苦命的孩子,若是自己这个做亲娘的都不护着他们,还有谁能护着他们呢? 看着贺宁馨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简飞扬也有些心软,拿了帕子给她拭泪,断断续续地跟她说道:“你别太着急了,一切都过去了。”顿了顿,又道:“这事说来话长。” 贺宁馨忙道:“你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就不气你先前瞒着我的事。若是有一丝隐瞒,我……”想撂下句狠话,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怔住了。 简飞扬叹了口气,扶着她坐下,慢慢地将岚淑妃和皇贵妃之间的事说了出来,末了叹息道:“其实裴谦益和三皇子还好,都只是中了一点点毒。可怜的是五皇子,立时就送了命。” 贺宁馨“啊”地一声,拿手捂了嘴,两眼含泪地看着简飞扬,想起了当年见过的五皇子的样子。小小的人儿,就老成持重的样子,还以为他以后会有出息,谁知道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贺宁馨刚刚做了娘,听不得这些小孩子受罪的事,眼泪不受控制一样流了下来。 简飞扬等贺宁馨平静下来,才又低声道:“……岚淑妃,被判了斩立决,关在诏狱里,今年秋后问斩。长兴侯府被夺爵,府里头的人,都被流放了。”唏嘘不已。长兴侯府,是简飞扬、简飞振和简飞怡的姑姑家,简士芸更是他们嫡亲的姑姑。 贺宁馨很是怔忡。 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好像还是不久以前的事,因为贺宁馨有孕,他们为了简飞振和简飞怡的事,接了长兴侯夫人简士芸到京城,帮着料理。圣上宠爱简士芸的亲女岚昭仪,不仅赐了府邸让长兴侯府搬到京城,而且升了岚昭仪的位份,成为淑妃。 那时候,长兴侯府在京城里风头一时无俩,趋奉的人也很多。 谁知风光了不到一年时间,便都从高处摔了下来,而且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贺宁馨不是一般的无知妇孺,知道宫里头的事,如果牵扯到皇子皇女的性命,一般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宏宣帝这一代,子嗣还算多,比以前历代的大齐朝皇帝的儿子都要多。可是就算多一些,也不比一般的勋贵人家多,特别是那些妻妾众多的人家。 死了一个儿子,宏宣帝的愤怒,贺宁馨能够感同身受。 “既然事情是发生在皇贵妃的凤栩宫里,皇贵妃为何能全身而退?”贺宁馨伤感了一会儿,已经收拾起心情,开始仔细琢磨这件事。 简飞扬摇摇头,道:“这是其中蹊跷的地方之一。” “之一?!”贺宁馨十分不解。 简飞扬顿了顿,又瞥了贺宁馨一眼,试探着道:“你生子言那天,正是大年初一。圣上不仅封了我们子言做世子,给宁远侯楚华谨赐了阳平侯府的婚事,还……命皇贵妃下懿旨,让老宁远侯以前的外室,如今的二房柳氏所生的女儿入宫做答应。位份虽低,却独局一个宫室,也算是有所补偿。” 掐指算了一下,简飞扬又道:“也就这几天。这位记名嫡女就要入宫了。” 宏宣帝给宁远侯楚华谨赐了阳平侯的寡居嫡女曾亭做填房,贺宁馨在娘家贺家就知道了。可是这楚华朱入宫,却是那天在娘家的时候,无人提起的。 贺宁馨低头想了半天,总觉得这件事,同先前岚淑妃的事,有些说不清的关联。 柳梦寒是什么人,贺宁馨是知道的,可能比简飞扬知道得还多一些,而且也给宏宣帝露过口风。 那一阵子,岚淑妃要给简飞扬赐美人的时候,贺宁馨趁机入宫大闹,让宏宣帝注意到了岚淑妃身边人红绸的不妥。 “那红绸呢?”贺宁馨想起来这个人,感激问道。 简飞扬意外地看了贺宁馨一眼。——还记得红绸这个人,贺宁馨对岚淑妃的事,其实还是很上心…… “据说红绸便是亲自下毒之人。” 听了简飞扬的解释,贺宁馨豁然开朗。 岚淑妃绝对不是红绸真正的主子。宏宣帝既然抓了红绸,就应该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吧?还让柳梦寒的女儿入宫,看来真是有些蹊跷呢…… 想起柳梦寒的女儿楚华朱是封了答应入宫,却又能独居一个宫室,贺宁馨微微点头。在宫里头,只有嫔以上的妃嫔才能做一宫主位,独居一个宫室。楚华朱不是嫔,而享受了嫔的待遇,但愿柳梦寒不要被这些表面的东西冲昏了头脑。 听了贺宁馨的话,简飞扬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若是她看得清这些,就不会千方百计地谋求送女入宫了。——听说,是她亲自求了宁远侯,想让自己女儿顶了楚中玉的位置。宁远侯才向圣上请旨的。” 贺宁馨微微笑了一下,将宁远侯府的事情抛开,对简飞扬道:“我要去裴家看看谦益和谦谦去。算起来,我也快有一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简飞扬没有拦着她,只是道:“行。咱们今天去递了帖子,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吧。” 贺宁馨笑着婉据了,道:“你就在家看着小子言,我一个人去尽够了。” 简飞扬没有再坚持,只是吩咐了下去,明日多派几个得力的人,陪着夫人一起出门。 第二天一大早,贺宁馨便坐了镇国公府的车,去裴家拜访去了。 裴立省专程等在家里,跟自己的妻子夏夫人和裴书仁的妻子,自己的大儿媳妇沈大奶奶一起,见了贺宁馨。 贺宁馨十分过意不去,给裴立省和夏夫人行了大礼,又同沈大奶奶平辈见礼。 裴立省温言道:“镇国公夫人不必多礼。谦益和谦谦一切安好,这就去看看吧。”言毕,示意夏夫人和沈大奶奶带着贺宁馨去见裴谦谦和裴谦益。 两个孩子知道贺宁馨今日要过来,特意等在家里,没有出门。 看见贺宁馨进来,裴谦谦先欢呼一声,冲过去给贺宁馨行了礼,便偎在她身边,娇嗔道:“谊母这样久没有看谦谦,谦谦还以为谊母把我们忘了。” 裴谦益到底大一些,看见贺宁馨来了,虽然也很高兴,可是不好意思和楚谦谦一样扑过去,只是在一旁彬彬有礼地行了礼,问贺宁馨:“谊母身子可好?谊母刚得贵子,琐事繁忙,可要好好保养才是。” 贺宁馨拿帕子拭了泪,招手道:“谦益,过来,让谊母好好看看你。——谊母刚刚才听说你的事,可是都好了?毒解了没有?” 夏夫人和沈氏对视一眼,知道贺宁馨指得是前一阵子裴谦益在宫里头中毒的事。 “镇国公夫人不必担忧。谦益的毒,早就除干净了。”沈是忙道,又将皇贵妃命宫女拿了银箸帮裴谦益和三皇子催吐的事说了一遍。 这些事情外面的人不知道,首辅裴书仁,也就是沈氏丈夫却是尽知的。 贺宁馨对皇贵妃一直有些捉摸不透,总觉得她在这个位置上,不应该无所作为。可是皇贵妃所言所行,却真的是无所求的样子。 现在听了皇贵妃的当机立断,贺宁馨对她倍增好感,忙道:“既然皇贵妃娘娘对谦益有大恩,我自然要进宫一趟,谢过娘娘的。” 夏夫人和沈氏笑着点点头,两人又指了一事退下,将屋子留给贺宁馨和两个孩子,让他们好好说话。 贺宁馨先还担心两个孩子因为自己生了亲生儿子,就会不高兴,同她生分了。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裴谦益和裴谦谦兴高采烈地对贺宁馨问起小子言的情形,还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说要送给小子言。 裴谦益说以后要带着小子言一起念书,裴谦谦吵着让贺宁馨再生个女儿,她就能带着她一起玩了。 贺宁馨百感交集,拉着两个孩子的手道:“我虽然只是你们的谊母,却是拿你们当亲生孩儿疼惜的,跟小子言是一样的。” 裴谦益和裴谦谦都抿嘴笑了,对贺宁馨道:“这些事不用谊母说,我们知道的。”又跟贺宁馨絮絮叨叨说了这一阵子的事情,一晃就说了一上午。 贺宁馨仔细打量裴谦益,见他真的大好了,才放下心来。 吃午食的时候,夏夫人和沈氏都过来一起吃饭。席间对贺宁馨问道:“宁远侯府过半个月又要娶新妇了,你去不去赴席?” 贺宁馨的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道:“去,当然要去,他们的帖子都送了,不去岂不是失礼?” xxxxxxxxxxxxxxxxxxxxxx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推荐票和打赏。粉红票478了,只差两票480。下午两点有粉红票480的加更。o(n_n)o 新书《与子偕行》更了一章,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ro 第九十五章 侯府三婚 上 (六月粉红480+) 宁远侯府的大婚帖子,其实是刚刚送出去的。 简飞扬拿了帖子当笑话一样给贺宁馨看,还调侃过,说京城里面的男人,如今最羡慕的人就是宁远侯楚华谨。第一个原配妻子是父母之命,第二个填房是皇后之命,第三个填房是皇帝之命。天地君亲师,再成几次亲,就齐全了。 贺宁馨跟着笑了几声,心里不是不感慨的。 当年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关心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宁远侯府大婚的时候紧。虽然一个是寡妇,一个鳏夫,一个是阳平侯嫡女,一个是宁远侯侯爷,倒也门当户对,可是到底来不及用一年的时间慢慢来换庚贴,过大礼。 阳平侯嫡女曾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好运气,寡妇再嫁还能嫁给宁远侯这样的人做填房。她当年初嫁的时候,也不过是嫁了个四品武将而已。 宁远侯楚华谨虽然妻妾众多,可是人才倒是生得一等一的好。这样好的男人,就算妾室多也是无所谓的。曾亭对于收拾小妾姨娘和通房非常有信心。她娘阳平侯夫人就是个中好手,她自己嫁了人之后,在那武官家里,上挡婆母,下打小妾,将那武官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可惜自己不能生,用了诸般手法折腾那武官得送了半条命。后来那武官死得早,跟她穷折腾也不无关系。 阳平侯夫人自然也是欢喜。女儿守了寡,又无子女,她担心女儿在夫家受气,便将女儿接了回来,在自己身边养活。家里的庶子媳妇自然不敢造次,女儿就算有些尖酸跋扈。也体谅女儿的不容易,不跟她一般计较。 为了曾亭的婚事,阳平侯夫人恨不得倾了家。都给女儿陪送过去。不仅将曾亭上一次嫁人的嫁妆都送了过去,又给新置办了六十四抬嫁妆,让阳平侯府里曾亭的庶出的兄弟姐妹极为不满。就连阳平侯曾权也看不下去了,对阳平侯夫人叮嘱道:“别太过了。打了眼就不好了。” 阳平侯夫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将自己的私房都折成了银票,给曾亭压了箱。 宁远侯楚华谨娶曾亭的大礼,当然比不上头婚娶原配裴舒凡,不过比娶上一个填房裴舒芬不知要强多少倍。 裴舒芬抱着自己的儿子,站在姨娘堆里,隔着门缝酸溜溜地看着楚华谨穿着大红的新郎礼服。气宇轩昂地牵了大红绸带过来。 作为妾室,她们连正大光明地去喜堂观礼都不行。 只见红绸带的另一端,牵着一个亭亭玉立,穿着大红新娘礼服的新娘跨过了门槛,和楚华谨一起站在喜堂上拜天地。 裴家没有人过来,听说连礼都没有送,直接将送喜贴的宁远侯府的下人赶了出去。 贺宁馨跟着几家勋贵夫人早早就到了宁远侯府,专门看热闹来了。 看见楚华谨志得意满的样子,贺宁馨觉得好笑,坐在下首专心听着各位夫人将那位新娘子的八卦。 “这位新夫人。可是不得了。也不知道宁远侯还有没有心力应付得过来……”一位夫人拿扇子掩着嘴,悄悄地笑道。 “难说。宁远侯本来就有五房妾室,如今又多了个新夫人,这个日子可就难分配了。” “分配啥?你以为是跟你们府里一样。夫人吃肉,小妾喝汤啊?这位阳平侯府的新夫人,可是如狼似虎出了名的!你们以为这位阳平侯府的嫡女入了府,别的妾室还有机会近宁远侯的身?——皮不揭了你的!”另一位夫人偷着道。 “你怎么晓得的?这位新夫人,还不到二十五岁吧?”就算如狼似虎,也是要到了三十四十岁的时候吧? 那位夫人坐在角落里,跟周围的夫人们小声道:“我姨母家里庶出的二姑娘,嫁给了阳平侯府的一个庶子做正室,对这位阳平侯嫡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还说,这位阳平侯嫡女的前夫,可是死得不光彩呢!” “啊?!怎么死得?到底是怎么死得?!” 那位夫人便将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是死在那啥的时候……”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消息。各位夫人脸上神色各异,都望着堂上意气风发的宁远侯笑而不语。 贺宁馨拿着一柄孔雀尾羽的团扇摇了摇,嘴角含笑,并不言语。 礼成之后,宁远侯楚华谨将新娘子送入了洞房,自己出去陪客喝酒。 宁远侯府这一夜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送走了宾客,楚华谨有些醉醺醺地回了自己的新房,看见自己的新夫人已经宽了礼服,穿着一件贴身的轻纱中衣,歪靠在床头,迎着一盏床灯看书。 “侯爷来了!”看见楚华谨进来,曾亭忙放下书,笑着过来给楚华谨宽衣。 楚华谨伸开双臂,看着曾亭在自己身前忙碌,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生得不错,虽然不是绝色,却有股袅袅娜娜的姿态,颇为引人。 楚华谨忙去净房洗漱,偷偷吃了两粒药,过来洞房。 曾亭也算是老手,却也架不住楚华谨已经被各种药淘空了身子,任她在**再妖娆勾人,也不能让楚华谨支撑一柱香的时辰。 “夫人,为夫今日实在是太累了。等明日歇过来,再陪夫人共赴巫山**。”楚华谨讪讪地对曾亭解释。 曾亭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这些日子,他们两家都忙着准备婚事,都累坏了,便大度地道:“侯爷说得有理。你我有缘结为夫妻,也不在这上头。妾身服侍侯爷安歇吧。”说着,拉下了帘子,跟楚华谨安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华谨醒过来,觉得昨晚有些对不住曾亭,便又咬牙吃了三粒自己让人秘制的药,将曾亭抱了过来,补了一个洞房花烛夜。 曾亭方觉得身心舒畅,对楚华谨越发喜爱了,趴在他身上含羞道:“侯爷跟妾身新婚,可不能过几日,就将妾身扔在脑后了。” 楚华谨拍了拍曾亭的肩膀,笑着道:“夫人是圣上亲旨赐婚,就是我楚华谨心坎上的人。怎么会扔在脑后?——我扔谁都不会扔夫人。” 说得曾亭十分高兴。她死去的丈夫,就是不会甜言蜜语。同是武官,到底没有楚华谨这样勋贵府里长大的人这样知情识趣。 曾亭的陪嫁丫鬟听见里面夫人和侯爷说话的声音,忙在外面招呼道:“夫人、侯爷是要起身吗?——奴婢去让人炊水,再去传早饭。” 曾亭在里面应了一声,催着楚华谨起身,自去净房洗漱。 今日曾亭要先去老侯爷和太夫人灵前上香,然后去祠堂祭祖,最后要回来见楚华谨的各房姨娘和庶子、庶女。 本来祠堂祭祖要等三个月之后。可是曾亭是圣上赐婚,这门亲是不可能不承认的,所以祭祖的日子也提前了。 曾亭知道楚华谨妾室多,也听说过宁远侯美妾众多,便要着意打扮一番,以免被比了下去。 曾亭的丫鬟喜儿进来帮她梳头,又从衣箱里寻出早就备好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雪蝉锦上衫,下面系配了一条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上梳了盘云髻,左右插上赤金累丝点翠珊瑚长珠玛瑙步摇,中间戴着一个点翠碧荷翡翠短簪。额上一个小小的天水碧镶蓝宝抹额,还是从阳平侯夫人的娘家传下来的传家宝。 喜儿拿着靶镜给曾亭前后照了照,笑着道:“夫人这通身的气派,只要往那里一坐,那些个人都要自惭形秽了。” 曾亭笑着斜睨了喜儿一眼:“贫嘴!”便扶着喜儿的手,去前厅同楚华谨一起用了早饭,又去拜了祠堂,便去中澜院的正屋见楚华谨的姨娘们去了。 柳梦寒在慈宁院里久等曾亭不至,便使了人去中澜院探究竟,看看是不是两位新人新婚燕尔,起得晚了。 结果柳梦寒派去的人道:“侯爷夫人在中澜院里见侯爷的姨娘们呢。说闲了就来给太姨娘请安。” 柳梦寒气得倒仰,对自己的下人骂了一通,道:“我是他们的长辈,侯爷夫人怎么可能这样说话?敢是你听错了!若是你敢有半个字说假话,我让你生不如死!”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叫起撞天屈来。 还是柳梦寒的心腹婆子提醒她:姨娘现在要谨慎些。等大小姐在宫里得了势,收拾谁不是一句话的事?圣上亲旨赐婚又如何?她自己要找死,就是圣上也帮不了她…… 柳梦寒警醒过来,不再跟曾亭一般见识,隐忍下来。 曾亭坐在中澜院的上房正屋里,笑着扫了一眼这屋里的陈设,在心底里撇了撇嘴。都说宁远侯府是皇后娘家,皇子外家,其实也不过如此…… 喜儿过来扶着曾亭在上首坐定,楚华谨坐在她身边,对丫鬟道:“叫姨娘们和孩子们都进来吧,给新夫人敬茶。” 楚华谨的五个姨娘一大早就起来了,知道要给新夫人敬茶,都专程等在自己的院子里。 听了侯爷的传唤,她们都忙忙地叫了自己的孩子一起,来中澜院给曾亭敬茶来了。 **** 二更粉红480加更送到。晚上粉红单章答谢大家的粉红票。(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侯府三婚 下 宁远侯楚华谨的姨娘们一字排开,站在了新任宁远侯夫人曾面前。 曾亭含笑坐在上首,含笑一一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五位有名份的妾室。 五个人赶紧给曾亭跪下,对曾亭依次介绍自己:“妾身见过夫人。” 曾亭便将自己出嫁前就打听得宁远侯妾室的名字,同这些人的样貌连在了一起。 兰姨娘和桂姨娘是丫鬟出身,比楚华谨本来就大两岁,如今虽然保养得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另外三个姨娘,已经有些老相。 兰姨娘生得更好些,穿得却是普普通通。身上一件粉色交领绣朝颜花的通袖短襦,下面系着粉色曳地裙,头上只插了一支赤金镶红宝的簪子,装扮得十分素朴。 桂姨娘年轻的时候,有些圆的脸和略微丰腴的身形倒是透出几分娇憨。如今年过三旬,圆脸变成了虚胖,丰腴变成了臃肿,又穿着一件绯色妆花对襟褙子,露出底下青色的三滚三镶百褶裙,更有些让人惨不忍睹的样子。 曾亭暗暗点头,从容地接过了兰姨娘奉上的茶杯,揭开茶碗,蜻蜓点水一样沾了沾茶水,便将一个红包放在兰姨娘托起的茶盘上面,道:“兰姨娘跟着侯爷日子最久,又是最大的,以后可要为你底下的妹妹做个样板才好。” 兰姨娘赶紧摇头道:“夫人谬赞了,婢妾不敢。” 曾亭笑了笑,又从兰姨娘旁边跪着的桂姨娘手里接了茶杯,也是略一沾唇,便放了回去,又放了个同兰姨娘得的一模一样的红包到桂姨娘的托盘上去…还对着桂姨娘关切地问道:“我看桂姨娘脸上有些浮肿,特别是眼圈周围,莫不是生了急病?” 桂姨娘吓了一跳,忙道:“多谢夫人关心。婢妾是因为夫人要进府,高兴得睡不着觉,眼睛才有些肿了,并没有病。” 曾亭忙追问了一句:“真的不要请个大夫进府给你瞧瞧?” 桂姨娘斩钉截铁地道:“真的不用了。夫人的关心,婢妾心领了。” 楚华谨也跟着笑道:“不用着忙了。她一向如此…就是胖点儿,没有病妁。” 说得桂姨娘满脸通红,又不好辩的,低了头不言语。 曾亭倒也罢了,命兰姨娘和桂姨娘两人起身,站到一旁,继续往下看去。 齐姨娘当年做姑娘的时候,跟曾亭还有些交情…对她的为人颇有些了解。今日穿得不过不失。一身八答晕春锦琵琶襟短襦,下面系着烟色底湖绸蝴蝶戏春马面裙。头上绾着圆髻,斜插了一支白玉簪。颈上带着一挂珠链,下面悬着一块鸡卵大的云纹玛瑙石,赤金为托,素银为丝…交错盘桓。裙边露出挂着纯银噤步的五彩如意绦。脸上扫了一层香粉,气色不错。不过当年在西北生儿子的时候,伤了元气,肤色总是有些发黄,显得老了许多。 曾亭看着齐姨娘微微一笑,接过她奉的茶,对齐姨娘指名道姓:“齐萱,当日我们就姐妹相称,原来是应到今日!” 那时候…齐萱比曾亭生得好…结的亲事也比她好,在一众姐妹里面,是最出挑的一个。谁知世事难料,当年最出挑的姑娘…如今却是做了人家的妾室。 看见齐萱现在的样子,曾亭着实快意。 齐姨娘早知曾亭的性子,闻言也不生气,笑着道:“妾身那时候就知道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人,确实是应到今日。” 楚华谨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齐姨娘跟着他这么多年,也是有几分情分的。 曾亭本来还想刺齐姨娘几句,听见楚华谨的咳嗽,便改了主意,揭开茶盖一饮而尽,对齐姨娘道:“齐萱,你跟她们不同,这茶,我可是全喝了。” 齐姨娘忙笑着道:“是夫人厚爱了。妾身担当不起。” 曾亭也笑着将一个红包放在齐姨娘的托盘上,道:“当得起。当然当得起,你若当不起,还有谁当得起呢?!” 齐姨娘脸色未变,起站到了桂姨娘身边,低眉垂目,不发一言。 曾亭便又向方姨娘看过去。 方姨娘到底是年岁小一些,本来就生得最好。今日穿了一身品红色蝶戏水仙缂丝对襟长褂子,下面系着软银轻罗百合裙。纤腰不盈一握,粉面犹似含春,确实是五个姨娘里面保养得最好的一个。头上的首饰虽然不多,可是看得出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手里搭着一方天水碧的帕子,看得曾亭的眼眉微微跳动了几下。 方姨娘见了,笑着将帕子放在托盘上,同茶碗一起,奉给曾亭,道:“夫人,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 曾亭对别的东西也还罢了,就是酷爱天水碧,很多人都尽知她的这点喜好。可是这么些年过去,她也只有祖母当年传下的天水碧镶蓝宝抹额,比方姨娘手里的天水碧帕子小多了,便十分眼热。 此时眼见方姨娘知情识趣,曾亭也没有为难她,爽快地接了茶和天水碧的帕子,轻轻喝了一口,便拿了两个红包放在方姨娘的托盘里,笑着道:“今儿偏了方姨娘的好东西,就给你吃个双份吧。——好事成双,也得个好彩头。” 方姨娘含笑谢过曾亭,起身站到了齐姨娘身边。 齐姨娘对着方姨娘笑了笑。没想到方姨娘这样舍得,如此好的一方天水碧帕子,就这样送了出去。齐姨娘在心底里一晒:这位曾夫人,可是个脸酸心硬,翻脸不认人的货。方姨娘下了这样大本钱,到时候别鸡飞蛋打一场空才是…… 方姨娘知道齐姨娘的意思,笑着摇摇头,对着齐姨娘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最后一房妾室,宁远侯楚郄谨的前任填房夫人裴舒芬,如今的芬姨娘。 齐姨娘会意,收了心思,笑盈盈地在一旁看热闹。 曾亭看裴舒芬的眼光果然不一样。 这位前任宁远侯夫人,可是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鼎鼎有名。先是以庶女之身嫁给姐夫宁远侯楚华谨做填房,而且是在嫡姐尸骨未寒的百日内成亲,她自己当时都尚未及笈。可是圣上迟迟不给她宁远侯夫人的诰命,让她还被镇国公夫人的娘家告到公堂之上,被当众掌嘴。后来终于得了诰命,生了儿子,并且将嫡姐生的两个孩子逐出了宁远侯府,可是她自己也没有讨到好去,被娘家除族,又被圣上褫夺了宁远侯夫人的诰命。最后被宁远侯楚华谨贬为妾室,成为了“芬姨娘”。 这桩桩件件,曾亭在出嫁前,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内宅如战场,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裴舒芬心里也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着茶盘,给坐在上首的曾亭送了过去。 曾亭打量着裴舒芬身上的秋香色锦缎掐花对襟琵琶扣褙子和樱草色缂丝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又瞧了瞧她头上插的银累丝嵌蓝宝镂空白玉牡丹纹掩鬓,含笑问道:“你可是前任宁远侯夫人,现在的五姨娘裴舒芬?” 此话一出,连宁远侯楚华谨脸上都挂不住,大声咳嗽了一声。 曾亭像是没有听见,继续目光炯炯地看着裴舒芬。 裴舒芬泪眼盈盈地抬起头,将怯生生地目光落在楚华谨身上。 曾亭看见裴舒芬的这幅样子,心里倒是气上来了,点头道:“没有否认,那就是了。——仔细想一想,芬姨娘你也不容易。曾经我这个位置,是你坐在这里的。如今却要跪在下方给人奉茶。你心里不服气,也是情理之中,我并不怪你。” 裴舒芬忙收回目光,着急地道:“妾身不敢!” 曾亭轻笑着摇摇头:“敢不敢,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再说,若是一般女子有芬姨娘这样坎坷起伏的遭遇,早就一头撞死了,哪有脸面偷活至今?芬姨娘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这份胆量也不是一般女子比得上的。” 裴舒芬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高举着托盘的手都颤抖起来。茶盘上的茶碗盖同茶碗的撞击之声清晰可闻。 楚华谨又重重咳嗽一声,道:“接了茶吧。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裴舒芬心里好受了一些,望着楚华谨的方向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微笑。 曾亭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又听楚华谨出言维护裴舒芬,比对方姨娘还要上心的样子,曾亭心里浸得一缸醋,便打翻了,酸溜溜地道:“到底是做过夫妻的,情分就是不一样。唉………………”装作是不小心,伸手接茶的时候,将裴舒芬端着的茶盘打翻,一碗茶都泼在了裴舒芬头上和身上。 “哟,可是不巧。今儿喝不了你的茶了。我今儿的过门礼红包都用完了,过几天再说吧。”曾亭两手一摊,身边的丫鬟赶紧拿了帕子过来给曾亭擦手。 刚才曾亭给了方姨娘双份子的红包。 裴舒芬看了看楚华谨。 楚华谨不虞地对曾亭道:“这就算是喝了茶了。不用以后了。”当面驳了曾亭。 曾亭大怒,可是想到自己只是新婚,暂且将这口气忍了下来,硬生生地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做张做致的裴舒芬,转头去看楚华谨的庶子、庶女,还有裴舒芬所出的世子,过来磕头了。 第九十七章 悍妇驯夫 上 新婚第一天,曾亭就在自己的夫君楚华谨面前得了个没脸,心里很是不高兴。脸上忍了又忍,才没有在楚华谨面前露出来。 楚华谨的几个庶子、庶女过来行礼。 曾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大大小小一溜六个孩子,其中居然有五个儿子,心里暂时将对楚华谨的怨气放下,专心问起这些孩子来。 她自己不能生育,对别人的孩子就总是看不顺眼。 几个庶子和庶女倒也罢了,碍不着她什么。可是裴舒芬生得世子,就立时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她才是宁远侯夫人,要封世子,也得封她看中的庶子。裴舒芬算个什么东西?!她的儿子也配做世子?! 眼珠一转,曾亭已经有了计较,笑着让乳娘将世子抱到前头来。 乳娘依言上前,将一岁多的世子送到曾亭手里。 曾亭抱着世子瞧了瞧,对楚华谨掩袖笑道:“侯爷,这个孩子可生得一点都不像侯爷,更像芬姨娘一些。” 楚华谨脸色立时变得发青,却发作不得。只是狐疑地看了看孩子,又瞧了裴舒芬一眼。 曾亭本是故意说了咯应楚华谨的,此时见奏了效,心里十分快意,抱着孩子出了回神,便对楚华谨道:“侯爷,世子生得太瘦了,恐养不大。妾身斗胆,想向侯爷求个恩典,将这孩子养在我身边。我是嫡母,这孩子是世子,论理也当如此。——芬姨娘,只管收拾得漂漂亮亮,再给侯爷生个大胖小子就是了。”掩袖娇笑,自觉说得十分得体。 楚华谨窒了窒。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 裴舒芬听见曾亭说她的儿子恐怕会夭折,心头大怒,本想刺她两句。可是听她一转话锋。又要将自己的儿子抱走,又大急。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让旁人养?!忙跪下对楚华谨和曾亭求道:“侯爷、夫人。妾身一定会好好照顾世子。世子还小,需要亲娘在身边……” 曾亭身边的丫鬟厉声打断裴舒芬的话:“什么亲娘?!只有我们夫人才能被世子叫‘娘’。你不过是个姨娘而已!” 裴舒芬脸上一红,知道说错话了,弯腰磕头不已。 曾亭看也不看裴舒芬一眼,对楚华谨道:“侯爷,您看到了。芬姨娘连这些规矩都不懂,怎么能担当教养世子的重任?——再说,芬姨娘嫁人前就是庶女。见识行止,都不能跟嫡女相提并论。侯爷可放心宁远侯府的世子,教养在这种人手中?”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 楚华谨对这个孩子的感觉十分复杂。可是他的心思又不能让人知道。若是让人知道,不仅他自己颜面尽失,就连自己宁远侯府的爵位,都无人可传,要被圣上夺了去了…… 看见楚华谨怔怔地不说话,曾亭觉得自己抓住了要害,忙又问了一声道:“侯爷觉得怎样?妾身自己没有孩子,一定会将这个孩子视若亲生的。” 楚华谨方才“嗯”了一声。道:“那就抱到你的院子里去吧。” 曾亭笑着点头,对乳娘道:“你回去收拾东西,晚上就到中澜院里吃饭吧。” 这孩子本来就是在中澜院出生的,给他布置的屋子还在那里没人动过。乳娘搬过去也方便。 裴舒芬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婆子过来,将孩子的东西都拿走了,送到中澜院去了。 曾亭见自己第一次出手,就将世子抱了过来,心里很是得意。 晚上等楚华谨过来,曾亭着意奉承,楚华谨却是懒洋洋的样子,倒头便睡,让曾亭很是不虞。 如此过了三天,曾亭回门的时候,对着她娘阳平侯夫人哭诉,说宁远侯楚华谨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蜡枪头,埋怨自己所托非人。 唬得阳平侯夫人赶紧捂了曾亭的嘴,叮嘱她道:“你这门婚事,是御赐的。以后可不能说这种话了。”又教曾亭:“你又不能生,横竖世子还小,你现在养在身边,他长大了,自然跟你亲近。” 曾亭却冷笑一声,道:“我可以养着世子,可是我不会给别人养儿子。那芬姨娘,我是容不下她的。” 阳平侯夫人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道:“也好,打发了她就是了。”留子去母是高门大户内院里面的常事。 裴舒芬如今是个除了族的人,没有人将她放在心上。 曾亭回去之后,拿着娘给她的和合香熏屋子。 楚华谨回到内室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十分难受,看着曾亭穿得一身半透明的薄纱小衣偎了上来,忙起身道:“我去外院歇着了。”落荒而逃。 曾亭气得倒仰,只好恨恨地睡下。只是先前燃了太多的和合香,让她自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第二天起身,曾亭看见镜子里两只青黑的眼圈,摔了镜子,问自己的丫鬟:“侯爷昨夜到底在哪里歇的?” 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声道:“侯爷后来去了芬姨娘的院子。——后半夜还要了水。”是曾亭派在各个姨娘那里的婆子报的信。 曾亭大怒起身:“他怎么敢?!”不跟妻子亲热,反而跑去跟狐狸精歪缠,哪有这种道理! 曾亭回门的时候,阳平侯夫人见自己的女儿**不谐,以为是宁远侯故意给自己女儿一个下马威,要杀杀自己女儿的威风,便专门将一个力气大,懂得功夫的嬷嬷送给曾亭带回宁远侯府。 此时正是用得上这个嬷嬷的时候。 到了晚上,楚华谨进来曾亭屋里点了个卯,就又说要去外书房歇息。 曾亭冷笑一声道:“侯爷,这种借口,一次就够了。次次都拿来用,当人是傻子吗?” 楚华谨摸着鼻子干笑了一下,道:“夫人都知道了?”他昨日闻了太多的和合香,虽然有些怕曾亭的浪劲儿,赶紧逃回了外书房,可是到底也睡不着,就去裴舒芬那里去了。裴舒芬到底有法子,还跟他做了一次。 曾亭哼一声,斜靠在**不说话。 楚华谨也有些内疚,道:“罢了罢了,我今儿就在你这里歇着吧。”说着,宽衣上床。 曾亭果然不愿放过他,黑暗中缠了上来,楚华谨推都推不开。见楚华谨不愿意,曾亭便唤了外头值夜的嬷嬷进来,拿绳子将楚华谨捆在**,可着劲儿地折腾他。 楚华谨气得快要晕过去,可是被曾亭的横劲儿上来,扇了他两个耳光,打得楚华谨眼冒金星,又不敢高声叫,恐人进来看见丢脸。只好被曾亭用了诸般的药物和器具,硬撑着跟她一试。 这一晚,曾亭终于有些畅意,楚华谨却苦不堪言,难受得快要吐血。 第二天一大早,曾亭睡醒了,才将楚华谨的绳子解开。 楚华谨翻身下床,对曾亭怒道:“你这个**|妇!我要休了你!” 曾亭咯咯笑道:“侯爷别对我说,去跟圣上说去。”吃定了楚华谨不敢让人知道,更别说去圣上那里丢人现眼了。 楚华谨抡起拳头就要揍曾亭。 曾亭的嬷嬷抢上前来,握住楚华谨的手腕一扭一折,楚华谨就如杀猪一般叫起来。 “放开他。”曾亭不屑地对自己的嬷嬷吩咐道,“侯爷身娇肉贵,嬷嬷可别打坏了侯爷。” 楚华谨这阵子已经被秘药淘空了身子。曾亭的嬷嬷功夫不俗,一拽之下,楚华谨被拽得踉跄了一下,一个跟斗栽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曾亭的嬷嬷凑在曾亭耳边轻声道:“夫人,侯爷……可真是虚弱。”刚才试了一下,曾亭的嬷嬷发现楚华谨完全是外强中干,身子都虚了。 曾亭盯着地上的楚华谨,镇定地道:“虚弱,那就补吧。” 从此就做了各种补品给楚华谨吃。 楚华谨担心中毒,凡是吃的东西都让人试过再吃。如今曾亭的补汤,楚华谨喝了到无事,也没什么起色,只是给楚华谨试吃的小厮可惨了,被大补得见天流鼻血。 那小厮本还没有成亲,试吃过这些补品之后,他实在忍不住,经常去青楼泄火。可是他银子不多,青楼太贵了,每天都去吃不消,便赶紧寻了门亲事过起来。 两个月过去,楚华谨越来越面黄肌瘦,曾亭越来越脾气暴戾。只有那小厮的妻子,每日里滋润得能滴出水来,让宁远侯府的丫鬟仆妇们羡慕不已。 贺宁馨在一次赴席的时候,见了曾亭一面,见她越发老相了,而且性子如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就知道她过得不如意。 回到镇国公府,贺宁馨跟简飞扬闲聊时说起宁远侯府的新夫人,简飞扬也笑,道:“这个夫人确实了不得,将宁远侯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我今儿见到他,足足老了十岁的样子。”摇头啧啧不已。 贺宁馨静静地笑了一会儿,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故意不去想自己暗中的推波助澜,同简飞扬一起逗起小子言来。 曾亭赴席回来,很有些不高兴。 晚上从净房沐浴出来,曾亭看见楚华谨又没有回房,大怒问道:“侯爷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悍妇驯夫 中 (六月粉红540提前+) 夫妻间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曾亭仗着婚事是御赐,宁远侯府不敢把她怎么样,又加上娘家是她坚强的后盾,和楚华谨闹过几次后,还发现楚华谨是个好面子,没多少本事的男人,就一步步欺了上来,楚华谨只好一步步退了下去。如今在宁远侯内院,曾亭已经是说一不二,就连楚华谨的面子都没有她大。 柳梦寒虽然只是姨娘,也是宁远侯府唯一的长辈,论理也说得上话。只是她冷眼看着,觉得借曾亭的手收拾了楚华谨也不错,便装起了贤良。——连柳太姨娘都退了一箭之地,让曾亭越发跋扈起来。 为了辖制住楚华谨,曾亭给他定了严苛的规矩,让楚华谨每晚都要到她中澜院里歇息。就算她的小日子来了,也要让楚华谨去耳房跟自己的陪嫁丫鬟睡,就是不肯便宜了楚华谨以前纳的几个姨娘。——宁远侯府以前的那些姨娘排班制,已经名存实亡了。 当年裴舒芬做夫人的时候,虽然也是容不下人,可是还没有像曾亭这样明目张胆过。楚华谨的几个姨娘都是有儿子的人,腰杆儿硬,便都有些不高兴。 兰姨娘和桂姨娘年华老去,本不敢跟年轻貌美的新夫人争宠。不过过了这些日子,她们也看出来了,新夫人并不得侯爷喜爱,也不大守规矩。只不过她现在正是新婚,又是圣上御赐的婚事,侯爷自当要忍耐一段日子。因此这两个通房出身的姨娘便愈加小意殷勤,对楚华谨嘘寒问暖,服侍得他比以前给他做丫鬟的时候还要好些。倒让楚华谨生起几分旧情,有空也去她们的院子坐坐,看看两个已经长大的儿子,盘算着要给他们定亲了。 齐姨娘是知道曾亭的性子,也只能暂时隐忍下来。更何况曾亭以前没有进门的时候楚华谨就有一年多没有在她院子里歇息过了,便只专心教养儿子,急着给女儿定亲,以免被曾亭拿捏住了。 方姨娘本来就是最不贪心的只想在侯府内院养着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只要曾亭不惹到她儿子头上,方姨娘并不想去给曾亭在侯爷面前上眼药。 只有裴舒芬,因为儿子被曾亭抱到了中澜院,觉得更要笼络好楚华谨才行。她如今已经没有了娘家,也没有了儿子,只有抓紧自己身边这个男人才有可能跟曾亭打对台,将儿子抱回来。以前她还想做掉楚华谨,如今新夫人进了门,儿子被抱走,她如果做掉楚华谨,真正是得不偿失,当然不会再起这种念头。——就是没想到楚华谨已经在曾亭面前矮了一头,根本降不住曾亭了。 所以这天晚上曾亭看见楚华谨居然敢不回房气得发了一通脾气。 曾亭的丫鬟知道夫人的性子,等她发作够了,才进来回道:“夫人侯爷回来过的,后来去看了看世子,正好碰见芬姨娘在那里给世子送东西,侯爷就跟着芬姨娘回春戊院了。” 春戊院便是裴舒芬如今的院子。 曾亭二话不说,叫了自己的嬷嬷过来,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春戊院,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要给楚华谨一个教训。 裴舒芬此时刚刚服侍楚华谨在沐浴披着外袍从净房里出来给楚华谨拿衣裳。听见外面院子里喧闹的声音,忙出来问自己的丫鬟桐月:“外面这是怎么啦?侯爷一会儿就要安歇了,还在外面闹得鸡飞狗跳的,不怕侯爷怪罪下来?!” 桐月战战兢兢地瞥了窗外一眼,示意裴舒芬往外看。 裴舒芬也走到窗前张了一眼,正看见曾亭气势汹汹地带着人闯了进来不由微微一笑。——等了这么久,她可总算是来了。 看这个架式,这位新夫人很快就要把侯爷得罪很了,只要自己再敲敲边鼓,抱回自己的儿子就是指日可待。 裴舒芬气定神闲地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站在了自己堂屋门口,低眉垂目地等着曾亭一行人进来,故意不让楚华谨知道。 楚华谨还在净房里面泡着,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曾亭昂头大步上了春戊院的台阶,正眼也不看裴舒芬一眼,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走过去。曾亭带着的丫鬟婆子也没有将裴舒芬放在眼里,还故意推搡了裴舒芬一下,将她推倒在地,成了滚地葫芦,滴溜溜滚下了台阶。 桐月吓了一跳,赶紧跟着下去扶裴舒芬起身。 裴舒芬却捏了桐月的手一把,不肯起来,半坐在地上,拿帕子捂着脸,哀哀地哭起来。 曾亭置若罔闻,直接闯进裴舒芬的正房,被下人领着去了内室。一进门就被屋里的一股异香熏得心烦意乱起来,大声问自己的丫鬟:“你不是说侯爷在这里的?”并没有看见楚华谨的人影。 那丫鬟赶紧四处看了看,回来对曾亭悄悄地道:“………………侯爷在净房。” 楚华谨本来正闭着眼泡在浴榍里。一听外面曾亭的声音,一个激灵醒过来,忙忙地要从浴桶里起身往外爬。 曾亭正好带着人进了净房,看见楚华谨正光溜溜地要从浴桶里翻出来,却是背对着门,露出好白净的一个屁股对着大家伙儿。 跟着来的有些丫鬟羞红了脸,低下头,偷偷地往外挪了出去。 跟着来的婆子却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这宁远侯府里难得一见的奇景。 楚华谨听见门口的异动,扶着浴桶一回头,见曾亭带着一群婆子虎视耽耽地站在净房看着他,手一滑,惊得从浴桶边上摔了下来。这一次,却是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正面朝上,将那软塌塌的话儿都露了出来。 婆子们一阵惊呼,都捂了脸,却从指头缝里偷觑着侯爷的小鸟儿。 曾亭又气又急,对着身边的婆子怒喝一声:“出去!” 跟着来的婆子丫鬟都面露心照不宣的微笑,依次出了春戊院正房的净房,在外屋满满地站了一屋子。虽然都没有说话,却都暗自琢磨刚才看见的奇景。 楚华谨在净房里满脸通红地爬起来…挣了半天才坐回到浴桶旁边的椅子上,扯了件外袍裹上,气急败坏地对曾亭怒道:“你发什么疯?!——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芬姨娘以前是皇后赐婚,也是裴家的娇女…你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曾亭窒了窒,却不甘示弱,指着楚华谨道:“你别跟我装大爷!——我是圣上赐婚,无人能动的。你赶紧跟我回去是正经!”说着,走上前来,伸手去拽楚华谨的耳朵。 楚华谨一偏头,伸手拦开曾亭的手…低吼道:“你别太过份!—小心我叫人过来!” 曾亭嗤笑一声,一只手就将楚华谨两手都固定住了,另一只手终于拽住了楚华谨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下,在他耳边道:“你要今儿跟我回去,我还能放你一马。若是你不回去,我叫你几个姨娘带上她们的小崽子,都垫了磁瓦去我中澜院的院子底下晒大太阳去!” 姨娘们也就罢了…那几个孩子却是楚华谨的心头肉,闻言忙起身道:“你别乱来。我本来就是要回去的,不过是过来这边洗个澡。”说着…又对曾亭道:“你去给我把衣裳拿进来,我穿上就走了。” 曾亭顿了顿,想起她娘亲的叮嘱,不能对男人逼得太紧,还是去内室将楚华谨的衣裳拿了进来,扔在他身上。 楚华谨赶紧套上衣裳,系了腰带,对曾亭道:“我先出去,你随后再出来。” 曾亭点点头,嘴角抽了抽…跟在楚华谨身后出了净房,往外面去了。 外面候着的婆子看见楚华谨一个人先出来了,忙拦住他道:“侯爷等一等,我们夫人呢?” 楚华谨见是那个有功夫的婆子,忍不住抖了抖,站住了…不情愿地往后撇了撇嘴,道:“那不是?” 曾亭脸上带笑走了出来,看了屋里的人一眼,道:“走吧。”便又走到楚华谨前头,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楚华谨想往前赶在曾亭前面走出去,却被那婆子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楚华谨面前,挺胸站在他面前,笑道:“侯爷慢走,让夫人先行一步吧。 楚华谨被这婆子折腾怕了,又疑心这婆子对他也有不轨之心,忙往后倒退几步,甩了几句狠话:“你们夫人是夫人,你不过是个奴婢,也敢犯上?!” 那婆子被噎了一下,到底不敢再造次,不屑地啐了一口,转身跟着曾亭出去了。 裴舒芬在春戊院的院子里等了一会儿,才看见曾亭一行人出来了,楚华谨却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赶紧又委委曲曲地哭了起来。 “侯爷又没死,你好好地嚎什么丧?!”曾亭见了裴舒芬这等娇娇怯怯的小样儿就生气。 楚华谨不愿在春戊院的下人面前丢面子,快步走上前来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裴舒芬的丫鬟,也是楚华谨的通房桐月忙上前几步行了礼,对楚华谨道:“侯爷,我们姨娘好好地站在屋门口给夫人行礼,可是夫人的人”指了一个婆子“却不容分说,将姨娘推下了台阶!” 第九十九章 悍妇驯夫 下 “谁?谁这么大胆?!”楚华谨怒喝一声,看向了曾亭身后的那群婆子丫鬟。 刚才推了裴舒芬的那个婆子抬头挺胸地走了出来,对楚华谨福了一福,道:“就是奴婢。”很是趾高气扬。 一看这个婆子并不是曾亭身边有功夫的那个嬷嬷,楚华谨立刻觉得硬气起来,直着腰拿手点着她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婆子绑了,送到外院给秦大管事处置!” 曾亭缓缓地转身,看着楚华谨道:“侯爷眼花了吧?——这可是我的人。”脸色阴沉了下来。 楚华谨又涨红了脸,色厉内荏地指着那婆子道:“芬姨娘是主子,她不过是个奴婢,怎么能以下犯上?!” 原来又是为了裴舒芬?! 曾亭上前几步,将那婆子挡在身后,对楚华谨一字一句地道:“她虽是奴婢,却是听得我的话。——是我让她处罚芬姨娘的。” 楚华谨看着曾亭当着众人的面袒护她的下人,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道:“芬姨娘有什么错,你要指使下人这样对待她?”说着,走到台阶下的地上,亲手将裴舒芬扶了起来。 裴舒芬梨花带雨地哭倒在楚华谨怀里,哽咽着道:“侯爷,妾身没有冒犯过夫人。妾身院子里的下人可以作证,妾身恭恭敬敬站在门外恭迎夫人,却被夫人着人一把推到了台阶下面。——妾身的腿和胳膊都摔坏了。”本来裴舒芬还担心攀污不到曾亭头上,现在眼见曾亭自己将此事缆上了身,自然赶紧添油加醋地上眼药。 楚华谨听了裴舒芬的话,怒视着曾亭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曾亭从来没有这样被扫过面子,闻言上前一步,抬手扇了裴舒芬一个耳光。冷笑道:“她挡着我的路了!——我是妻,她是妾,在我面前。她就是奴婢!主子处罚奴婢,难道还需要理由?!” 裴舒芬未提防曾亭这样彪悍,被打得一个趔趄。楚华谨一阵脚软。被裴舒芬带了一下,一起跌倒在地上。 曾亭怒视着滚地的两人。再顾不得给楚华谨留面子,对着自己的婆子道:“带侯爷回中澜院!”说着,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春戊院。 曾亭带来的两个婆子上前,从地上拽起楚华谨,生拉硬拽地拖出了春戊院,扬长而去。 裴舒芬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侯爷被拖得踉踉跄跄的样子。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头一次,她对自己的妾室身份有了深深的恐惧。 曾亭气愤地带着楚华谨回了中澜院的上房内室,看着楚华谨走路走得歪歪扭扭的样子,曾亭忍了又忍,才对楚华谨警告了一声:“侯爷知道自己脚软,就该走路看着点儿,别再不长眼睛,走错了院子!” 楚华谨今日在下人面前出了大丑,也有些恼羞成怒。见那懂功夫的婆子不在这里,屋里只有自己和曾亭两个人,便起身走到曾亭面前,扬手也给了她一个耳光。道:“夫为妻纲!你是我妻子,我是你丈夫,我打你也不要理由!”一巴掌打得曾亭愣了一下。 楚华谨看见曾亭愣愣的样子,心里终于有些快意,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端起了茶杯喝茶。 曾亭今日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已是忍得快吐血了,此时见楚华谨居然变本加厉,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去叫有功夫的婆子,走到楚华谨身边,反手也给了楚华谨一个耳光,呵斥道:“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别给脸不要脸!” 曾亭本来就力大。楚华谨又因为吃了那一瓶腌梅子,便是以前贺宁馨假托单先生的名头,让缇骑的女番子转交给楚华谨的腌梅子,已经沉疴难起了。再加上为了重振雄风,又吃了不少的秘药,整个人事实上已经疲弱不堪。曾亭一个耳光,就将楚华谨从椅子上扇到地上,滚了几圈。 看见楚华谨虚弱的样子,曾亭再也忍不住,上前又踹了他几脚,恨恨地道:“我怎么就这样命苦,嫁给你还不如在娘家守寡!还少受你那些妾室姨娘的气!” 楚华谨只能用手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躲着曾亭的无影脚。 曾亭索性拿了自己的皮尺过来,骑到楚华谨身上,冲着他一顿乱抽,怒道:“今儿你第一次背着我去姨娘院子里,我饶你一次,只打你个皮开肉绽罢了。若是有第二次,我打得你伤筋动骨!” 楚华谨被打得吐了一口血,终于晕了过去。 曾亭见楚华谨被自己打晕了,才啐了他一口,自己回**睡去了。 楚华谨在地上躺了一夜。第二天醒过来,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的骨头似乎都断成了两截。 曾亭从**下来,轻蔑地哼了一声,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自己叫了自己的丫鬟进来梳洗,懒得理会楚华谨。 楚华谨在地上坐了半天,才扬声叫了宁远侯府的丫鬟进来,扶自己去净房洗漱。 曾亭收拾完了,便自己去了前厅吃早饭,吃了早饭就去偏厅听管事婆子回话,打理家事。 柳梦寒派了人过来试探曾亭,对她道:“夫人,我们太姨娘问夫人,这个月的月钱什么时候发。” 曾亭坐在厅上,看着手里的帐本,头也不抬地道:“已经发了。” 那人愣了一愣,又问:“夫人说什么?请恕奴婢耳背,没有听明白。” 曾亭翻了个白眼,抬头看着那人道:“知道你耳朵聋,还派你来传话,是不是有意跟我过不去啊?——你们柳太姨娘怎么这样黑心眼儿?” 那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讪了一会儿,曾亭早已经叫了管事媳妇进来报帐,将她晾到一旁。 那人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曾亭再回答她的问题,只好耷拉着肩膀,怏怏地回了慈宁院,对柳梦寒回道:“太姨娘,夫人说月钱早就发了。”又暗恨曾亭,故意添了一篇话,在柳梦寒面前给曾亭上眼药。 柳梦寒也未料到曾亭能这样睁眼说瞎话。她本人虽然不缺银子,可是她如今身为宁远侯府唯一的长辈,楚华谨和曾亭就该供养自己,这是原则问题,是不能妥协的。 想到这里,柳梦寒起身叫了几个婆子过来,道:“你们去中澜院,再去问问夫人,我们慈宁院的月钱,什么时候发?” 曾亭刚理完家事,就看见慈宁院的柳太姨娘又打发了几个婆子过来问话,十分不耐烦,对着她们道:“早就发了,你们还来做什么?” 那几个婆子忙道:“夫人如此说,敢是有人中饱私囊,瞒下了这份月钱?——我们慈宁院确实没有收到过月钱。” 曾亭拿手托着腮,故意诧异地道:“怎会如此?——我月月都嘱咐人在太夫人灵前烧纸的,你们怎么会没有收到呢?” 那几个婆子愣了一下,忙给曾亭解释道:“不是太夫人,是太姨娘的月钱。” 曾亭笑了一声,将慈宁院的帐本拿了过来给她们看,道:“这上面的定例写得是给太夫人的。太夫人如今不在了,我就按月烧纸给太夫人,并不敢少一分一毫。——至于你们太姨娘,这定例是没有写,我并不敢破例。” 那几个婆子见曾亭拿着鸡毛当令箭,不由提醒她道:“我们大齐以孝治国,夫人可别让侯爷担上不孝的罪名。” 曾亭更是拊掌大笑,道:“哟,我可不知道,这宁远侯府的规矩这样奇怪。我从小到大,知道要孝顺父母爹娘,就是不知道要孝顺姨娘。——说白了,姨娘只是半个主子,更何况是先奸后娶的外室,连半个主子都称不上,还是奴婢而已。一个奴婢,住在太夫人的院子里,没人赶她出去,你们就该偷笑了。如今还敢过来要太夫人的月钱,真是得寸进尺,不知所谓!” 那几个婆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抬腿就出了中澜院,回慈宁院去回报去了。 柳梦寒听了曾亭的话,气得连摔了好几个茶杯,咬牙切齿地道:“我看她得瑟到什么时候!”暂且将这口气吞了下去,只让人去宫里催催女儿楚华朱。听说她入宫这么久了,还没有侍寝。——楚华朱不得宠,柳梦寒就不能放手在宁远侯府里兴风作浪。 曾亭对这一切懵然无知,只是对自己这一次的婚事极为不满。可是这婚事是御赐的,就算她想合离都不能,便只能折磨楚华谨出气。 楚华谨早先被雷公藤的毒毁了身子,如今又在精神上被曾亭欺压,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不敢再跟曾亭叫板,只能唯唯诺诺而已。 楚华谨就这样被曾亭降服住了,每日除了上朝,回到宁远侯府就赶紧回内院,待在中澜院的内室不敢出去。 曾亭在房前和窗户上都拉了绳子,绳子上挂了铃铛。楚华谨只要碰到那根绳子,那铃铛就会响个不停,提醒曾亭的人去内室看着侯爷。 楚华谨的几房妾室也终于看明白了:原来侯爷已经是靠不住了…… 可是侯爷靠不住不要紧,夫人却是个狠角色。没有了侯爷,她们这些妾室的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各人心里正在盘算的时候,楚华谨终于一病不起了。 ****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今天只有一更。俺上飞机了。大家多投些粉红票吧,让俺明天加更更有动力。o(n_n)o(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立规矩 上 见楚华谨病了,曾亭忙请大夫过府诊了脉,待晓得他一时半会好不了,实在懒得照顾他,便将他扔到方姨娘的院子里,让她一个人照料,自己叫了另外四个姨娘过来,道:“以前你们府里没规矩,所以乱糟糟的。如今咱们可得将规矩立起来。” 兰姨娘和桂姨娘以前就是丫鬟出身,自然知道立规矩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们很多年没有伺候过人了。先夫人裴舒凡从来就不要她们伺候,后来的夫人裴舒芬也没有让她们进屋子伺候,现在的夫人曾亭却开始让她们伺候了,都有些面面相觑。 齐姨娘是定南侯府的嫡女出身,也没有伺候过人,不过到底知道立规矩是怎么回事。——以前在定南侯府的时候,她见过她爹的妾室在她娘的屋子立规矩。想到那些情形,齐姨娘的脸色就有些发白。 唯有裴舒芬不是很在意。她在裴家的时候年岁还小,夏夫人也从来不让裴立省的妾室立规矩。嫁到宁远侯府之后,裴舒芬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这些人在自己眼前晃来荡去,况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妾室立规矩,便以为不过是同伺候婆母一样,晨昏定省就行了。 曾亭见这四个妾室面色各异,咳嗽一声道:“方姨娘要伺候侯爷,就不用过来了。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都有孩子要照顾,每日过来晨昏定省就是了。不过芬姨娘,”顿了顿,面露微笑看向了裴舒芬,“芬姨娘也没有孩子。也没有侯爷要照应,就到我房里来吧。” 裴舒芬应了一声,点点头,面色如常,倒让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有些诧异。 曾亭便挥手让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下去,只留下裴舒芬在房里。 曾亭的丫鬟过来问:“夫人,晚饭好了,请问摆在哪里?” 曾亭便看向裴舒芬道:“你去摆饭吧。” 裴舒芬愣了一下。看向旁边的丫鬟,道:“夫人,这是丫鬟的事,我怎么可以跟丫鬟抢饭碗呢?” 曾亭的丫鬟忙啐了一口,呵斥裴舒芬道:“跟夫人说话。什么你呀我呀的,你也配在夫人面前仗腰子?!” 裴舒芬忙陪笑道:“是妾身说错话了。”还是站着不动弹。 曾亭坐在榻上,笑眯眯地接过了丫鬟捧来的茶不说话。 曾亭的丫鬟见状,对裴舒芬道:“你快出去摆饭去。让夫人饿着了,皮不揭了你的。” 裴舒芬愕然,看向了曾亭,却见曾亭眼皮子都不抬,低了头揭了盖碗喝茶。 “走吧走吧。看夫人做什么?”那丫鬟索性过来推着裴舒芬出去了。 另一个丫鬟从曾亭手里接过盖碗茶,放到了榻上的小条桌上,又取了条帕子让曾亭擦了擦嘴。 “夫人别生气。芬姨娘想是没有立过规矩,所以生疏了些。待我们姐妹****她,保管她比谁都要能干。”那丫鬟跪在了榻前,拿了美人捶给曾亭轻轻捶腿,舒缓筋骨。 曾亭笑着点点头,道:“芬姨娘以前肯定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不过一个庶女罢了。还做过填房,却这样不知事,也不知她娘家是怎么教的。就是在这侯府里面,对这些妾也太松泛了。要在我们阳平侯府,我娘房里都没有丫鬟的,都是这些妾室伺候。” 要说给妾室立规矩,曾亭可是从小耳濡目染。从她娘阳平侯夫人那里学了全套把式的。后来她嫁了人,又青出于蓝,自己生发许多新的招数,如今可要都一一在裴舒芬身上历练一番了。也因为此,阳平侯府从来就没有擅自爬床的丫鬟。因为她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阳平侯最爱的宠妾,过得也不比她们这些丫鬟好多少。 曾亭的丫鬟也一样,对曾亭有多厉害心知肚明,没有人去主动勾引曾亭的夫君。就算是给曾亭以前的丈夫,还有现在的丈夫做通房,也都是曾亭命她们做的,没有谁是自愿的。 此时那丫鬟跪在下头,陪笑着轻声问曾亭:“夫人难道就放过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 曾亭斜了那丫鬟一眼,道:“怎么可能?——只是芬姨娘的情形比较特别,还是先收拾了她再说。” 那丫鬟便明白了曾亭的意思,不再问她,低头默默地捶着腿。 外间的厅里头,裴舒芬正从厨房的婆子那里取过食盒,一样一样往桌上摆。 裴舒芬知道,作为侯爷夫人,曾亭的饭菜本来是有定例的,四样荤的,四样素的。夏天的时候,素的便是冷盘。 可是曾亭的饭菜却不是如此。她居然有八样荤菜,八样素菜。八样素菜里面,四个热炒,四个凉拌。还有两个汤,两个甜品点心。明晃晃二十个菜端上桌,裴舒芬已经额头见汗了。 “喂,你怎么干活的?——你看看你摆得菜,让人怎么有胃口吃!”盯着裴舒芬摆菜的丫鬟吵吵起来呵斥她。 裴舒芬忍了气问她:“那你说我该怎么摆?” 那丫鬟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桌上的菜道:“这二十盘菜,有荤的,有素的,你就该荤素搭配着摆。——还有,夫人爱吃这个炸骨头下酒,你就该将这盘菜摆到夫人面前。”推搡着裴舒芬去换菜。 裴舒芬皱了眉头,走过去将那盘菜换了过来。 “还有荤素搭配呢?——你这人怎么这样,听话只听一半啊!还要推一推才动一动,脑子笨不要紧,连话都听不全,你以前这个侯爷夫人是怎么做的?宁远侯府怎么会瞎了眼,娶了你这个扫把星?!”曾亭的丫鬟说这些话,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裴舒芬气得肝疼,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丫鬟道:“你嘴里放干净点儿!——我好歹是主子,你不过是个奴婢。服侍夫人也就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那丫鬟嗤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对着旁边偷笑的婆子道:“瞧瞧这位芬姨娘,真是脑子有问题。——不过是个妾,还说自己是主子!” 旁边的婆子笑着接口奉承曾亭的大丫鬟:“难怪会高高兴兴做妾,被除了族也不知道羞耻,原来是不知道这妾根本不是个人呢!——别说是主子,就连跟大姐这样的头等丫鬟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如的。” 裴舒芬听了这话,面色很不好看。她在前世的那些姐妹,哪一个不是将那些男人的黄脸婆们气得半死,自己却霸着男人在自己那里,成天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只要在**让男人痛快了,哪个男人不是将她们放在心坎上?!自己遇到的那个男人虽然不肯跟他的黄脸婆离婚,可是也是成日住在自己那边,后来自己怀了孕,更是将自己当宝贝一样。——给男人的那个黄脸婆摆饭?!也不怕吃得噎死她! 裴舒芬越想越憋屈,回嘴冷笑道:“你们是贱籍,如何能跟我比。就算我是妾,只算半个主子,在你面前也是主子!” 那丫鬟翘起半根兰花指吹了吹,两眼盯着自己保养良好的手,沓着眼皮道:“你这大话就不要再说了。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谁也别说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我好意提醒你,教你干活儿,你不领情也罢了,倒在我面前摆起主子的谱来。罢了,我也不浪费口舌了,你好自为之吧。” 裴舒芬正要还嘴,从内室里传出另一个丫鬟的声音问道:“摆个饭怎么要这么久啊?——摆完了没有,把夫人饿坏了,你们可担当得起!” 外面候着的丫鬟脆生生应了一声,道:“姐姐别急,您问问芬姨娘就晓得了。” 内室的门帘掀开,先前在屋里头给曾亭捶腿的丫鬟笑盈盈地走了出来,问裴舒芬:“芬姨娘,饭可是摆好了?” 裴舒芬看了看桌面,菜已经重新搭配摆过了,饭碗和银箸也摆得整整齐齐。洗手的铜盆,漱口的清茶也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了。——比自己以前吃饭的时候讲究多了。 “好了。请夫人用饭吧。”裴舒芬束了手,站在旁边陪笑。 出来的丫鬟扫了一眼饭桌,又看了旁边教裴舒芬摆饭的丫鬟一眼,没有说话,回身摔了帘子进内室,对曾亭道:“夫人,芬姨娘说,饭已经摆好了。” 曾亭点点头,吩咐道:“让芬姨娘进来扶我出去。” 那丫鬟便对着外头叫了一声:“夫人命芬姨娘进来扶夫人出去用饭。” 裴舒芬忙走了进来,陪笑着扶了曾亭出去。 曾亭慢悠悠地坐在了饭桌前,不过扫了一眼,便皱了眉头,道:“这饭菜是怎么摆的?难道是要毒死我?” 裴舒芬吓了一跳。——她还真在琢磨,要如何从她的琅缳洞天里弄些药出来,将曾亭弄病了算了。最好让她说不出话来! “是芬姨娘摆的。奴婢跟她说了,让她别这样摆,怎么说都不听!”外面刚才那个指挥着裴舒芬摆饭的丫鬟忙机灵地回道。 裴舒芬气得要死,指着那丫鬟道:“你怎么能这样空口说白话?!——明明是你要我这样摆的!” **** 提前上传的。求求粉红票。今天会有二更、甚至三更。只要大家的粉红票给力。俺会在飞机上拼命码字的。o(n_n)o(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立规矩 中 (600粉红提前+和轩辕御谶和氏璧+) 看着芬姨娘急切的样子,刚才那丫鬟却不还嘴,只是笑着摇摇头,似乎在看一个做错了事,却把责任推卸在别人身上的小孩子,颇有些怜悯的样子。 曾亭沉了脸,叫了裴舒芬过来,声音平平地道:“跪下。 裴舒芬有些心慌,强笑着束了手,挪到曾亭面前不远的地方,极力声辩:“夫人,真的不是我的错!” “掌嘴!”曾亭看都不看裴舒芬一眼,自己拿起了银箸,看着身边的丫鬟麻利地将菜换了个位置,摆成自己习惯的样子。 裴舒芬惊了一下,两个婆子上前,一个按着她的肩膀跪倒在地,另一个抡起大巴掌,扇了裴舒芬数下。裴舒芬的两颊立刻红肿起来。 曾亭在旁边视若无睹,慢吞吞地吃了两筷子菜,又喝了一碗汤,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将这些菜撤下去,你们都分吃了吧。”又问起侯爷今天的医案和脉息。 曾亭的丫鬟忙去了方姨娘的院子传话。 裴舒芬红肿着脸跪在曾亭脚边,埋头苦思弄倒曾亭的法子。 方姨娘跟着曾亭的丫鬟进来回话,对曾亭道:“回夫人的话,侯爷昨日吃了药,今日还没有醒来。下午太医院的太医会来诊脉。” 曾亭点点头,道:“让方姨娘受累了。” 方姨娘笑着给曾亭福了一福,道:“夫人客气,份内之事。” 宁远侯楚华谨突然病倒在**,连圣上都很关切,一天三次派了太医过来诊脉。曾亭的人都插不下手。 曾亭并不想楚华谨死。楚华谨要再死了,她自己可就真的成了“克夫”的丧门星,连娘家都回不去了。——到时候,她的日子也不好过的。 曾亭心里知道得很清楚,她能在宁远侯面前硬气,就是仗着圣上赐婚,和她的娘家在背后鼎力支持她还要宁远侯自己性子懦弱,硬气不起来的缘故。 一个女人若是没有儿子,至少要有娘家。况且她还有皇命在身,且楚华谨死要面子就算背地里被她挫磨,也断不肯去寻帮手过来跟她对着干。——曾亭早放过狠话,楚华谨若是敢动她的人,定要将楚华谨不能人道的丑事公诸于众! 楚华谨当然也不甘心就被这个恶妇拿捏,不过他此时心里头有别的盘算,又担心被缇骑在宁远侯府里的眼线识破,便由着曾亭胡闹只得自己忍了又忍,以便给自己寻个正当的理由,能借机离府,去做自己的事。 缇骑的耳目想必已经将他和曾亭之间的情形传到圣上耳朵里。他这般被曾亭逼迫,做出离家的决定,就是情理之中的,决不会让圣上想到别处去,只会想到他不能休离曾亭只好离开她,才能摆脱这个恶妇。如果不是为了留着曾亭做戏,楚华谨恨不得一碗药毒死曾亭算了。就算他背上“克妇”的恶名也顾不得了总好过跟这个恶妇过这地狱般的日子。 方姨娘在曾亭那里回完话,从曾亭的中澜院回到自己的冬丁院。 看见楚华谨半坐在床头,一脸郁郁的样子,方姨娘忙安慰他道:“侯爷好些了没有?刚才夫人叫了妾身过去,问了侯爷的病情,问得很详细呢,还是很关心侯爷的。” 楚华谨嗤笑一声,道:“她恨不得我死呢!——你是怎么说的?”他这次的“病”不过是他谋划中的最后一步而已。 方姨娘笑了笑,坐到床边端起床边的一碗刚炖好的桂huā莲子鹿茸羹,喂给楚华谨吃,道:“这是试吃过的。” 楚华谨是看着那小丫鬟吃的,此时便张开嘴,慢慢吃了下去。 一碗鹿茸羹吃完,楚华谨觉得身上好受了些便让方姨娘将药端过来,问她:“这是太医院送来的药?”是宋医正专门为楚华谨配制的克制雷公藤的药。 方姨娘点点头,拿了银调羹放进去搅了搅,拿起来给楚华谨看。 楚华谨验过无误,便拿过银调羹,自己一勺勺喝了,对方姨娘悄声问道:“月眉,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西南?” 方姨娘的眉尖微微跳了跳,脸上含笑问楚华谨:“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华谨长叹一声,道:“我实在跟那个女人过不下去了。可是她是圣上赐婚,我也不能休了她,便只能寻个机会远远地离了这里。”这个理由,无论让谁听了去,都是深信不疑的。 其实真正的原因,都在柳梦寒先前给他的册子里。他那时才头一次知道,自己的爹老宁远侯楚伯赞,真是狡兔三窟,居然留了诸多后手。只是可惜没有一开始就放到自己手里。柳梦寒这个女人虽然有几分能耐,却到底是个女人家,号令那些死士,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个册子里面,有京城的人,也有西南的人,都是老宁远侯留下的死从那时候起,楚华谨就悄悄跟京城里的一部分人搭上了线。这些人看不上柳梦寒这个外室做他们的新主,早就有不臣之心,而对宁远侯楚华谨却要恭敬几分。 此时见楚华谨寻上门来,这些人便知道自己的把柄已经从柳梦寒那里,转到楚华谨手里,便稍微收了异心,给他提议,说此时皇贵妃气势如虹,斗倒了岚淑妃,弄死了五皇子,她自己却全身而退,显见得圣上的心已经偏了。都劝楚华谨还是去西南积蓄力量,做大皇子的外援更好。到时候若是情形有变,他们也好里应外合,如同当年老宁远侯扶持废太子登基一样,一起做大皇子的从龙之臣。 楚华谨听了这些话,正中下怀。他本就想再回西南,去寻解雷公藤毒的最关键一味草药。当年他就是去西南做钦差的时候中得毒。他也想查明,此毒跟柳梦寒到底有没有关系。 只是放外任,特别是去西南放外任,可不容易呢。 楚华谨苦思了很久,都想不出得力的理由,直到宏宣帝给他指了曾亭这个寡妇为填房,他才有了些主意。 曾亭的名声,他先前也让人打听过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曾亭比他原来预计的还要恶劣。若不是要借着曾亭的跋扈彪悍来转移缇骑和宏宣帝的注意力,他也不会狼狈到这种程度!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便赶紧“病”倒了事也好出后招。 何况现在他有了两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请旨去西南外放。他中了雷公藤的毒这回事,因为有宋医正一直帮着他诊脉,估计是瞒不过宏宣帝的,索性跟宏宣帝摊牌,就说自己当年做钦差的时候中毒,如今需要去西南寻解药。其次可以说曾亭太过彪悍,他辖制不住这个新夫人…借机向宏宣帝示弱,表示自己对宏宣帝指的人不敢惹,只能躲。 因为楚华谨是武将,武将外放,妻子和嫡子都要留在京城,只能带妾室随行。 能将老宁远侯在西南的势力重新收拢到一起,同时能远离曾亭这个悍妇,还有机会去给自己寻解药…实在是一石三鸟的妙-计。 楚华谨忍辱负重这么久,终于到了可以摊牌的时候,心情好歹轻松了一些。只是想到自己这一段日子的卧薪尝胆…牺牲之大,心里不是不郁闷的。——不过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不如此行事,根本骗不了那个疑心颇重的宏宣帝。 连方姨娘都没想到楚华谨另有盘算,只以为楚华谨是真的被曾亭整怕了,便在心里琢磨了一回,觉得自己带着儿子跟楚华谨去西南也不是不行。只是,府里头的这些妾室,哪一个是吃素的?自然都想要千方百计跟着去。还有夫人,是必不能善罢甘休的。 想到这里,方姨娘便缓缓地劝楚华谨:“侯爷此时正病着…圣上未必会同意呢。” 楚华谨知道圣上不一定会同意,可是他准备了这么久,成败在此一举,若是不试一试,他怎么会甘心?——ˉ再说如果真的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曾亭,瞒过圣上和缇骑的那些耳目…总得他不在府里头的时候最好…… 方姨娘端着药碗出去了,命人守在外面的大门口,回到内室悄悄问楚华谨:“侯爷,您何必对夫人这样放纵?” 楚华谨窒了窒。他的心思,如今也慢慢藏了起来,就算是对最亲近的人,也是说一半,留一半。 “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性子暴躁,惹得她性子上来,不管不顾的。她可以不要脸,我可丢不起这个脸。”楚华谨的拳头紧紧攥起来。这些话也是实话,就算是他有意为之,可是曾亭那里却不是做戏,是这个女人本来就如此狠辣! 方姨娘劝楚华谨:“侯爷,事有轻重缓急。若是夫人太出格了,侯爷难道不能求圣上作主合离?” 楚华谨心头一紧,捂住了方姨娘的嘴,低声道:“………………万万不可。”若是合离了,他去西南外放的重要理由就不存在了……………… 方姨娘想起自己的儿子,心里不是不忧虑的。 两人悄声商议着,外面候着的丫鬟领了太医进来,问道:“侯爷,太医来了。” 两人忙住了话头,让太医诊脉。 太医背了药箱进来,给楚华谨诊了半日,捻须点头道:“侯爷该是好了许多了。老夫说过,侯爷这病,只要静养,忌**,便能痊愈了。” 楚华谨苦笑了一下,若是不能找到关键的那味解药,他是再也生不出孩子了,怎能叫“痊愈”? 宋医正寻了很多方子过来,将表面的症状总算是缓解了,可是到底少了一味最要紧的药,内里的余毒依然未清。 如今他吃了宋医正的药丸,发作的时日总算是控制住了,却不能断根。再加上曾亭经常蛮劲儿上来,不肯让他歇着,身子亏损很大。 不过外面的症状好了也是好事。 楚华谨便托太医向圣上致谢,又说过几天等痊愈了,就亲自去宫里给圣上磕头谢恩。 太医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向宏宣帝回报宁远侯楚华谨的病况。 听说楚华谨的“病”好了,宏宣帝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楚华谨现在就死。他现在就死了,收军归政的事,又要等上十几年了。—他可等不起了。 楚华谨第二日就给宏宣帝上了折子,谢过宏宣帝的延医赐药之恩,又表述了自己一番忠君报国之心…同时说了自己的两点私心,想请旨去西南外放,一来可以去寻解药,二来可以远离曾亭。 宏宣帝看了折子有些诧异…叫了安郡王刹宫里头商议。 安郡王便将缇骑探知到的宁远侯府里面的事,事无巨细地对宏宣帝说了一遍。 宏宣帝完完整整地听完,笑得前仰后合,摸着头上的翼善冠道:“怎会如此?这宁远侯也太给男人丢脸了吧?老宁远侯有子如此,真是死不瞑目。——难怪当年要给他娶一个有大才的夫人支撑门户。” 安郡王也跟着笑了笑。宁远侯楚华谨确实很是给男人丢脸。不过此女是圣上所赐,圣上还笑话人家,却是不够厚道。 “这阳平侯曾权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人?”宏宣帝虽然知道曾亭比较泼辣…可是没有想到她泼辣成这个样子。 安郡王嘴角微勾,对宏宣帝拱手道:“陛下眼光独到,总能妙-点鸳鸯。 宏宣帝打了个哈哈,对安郡王道:“你就别糗朕了。——宁远侯如今也是度日如年,要不,就让他去放几年外任,晾一晾曾亭吧。”又有些不屑地道:“此子无德无能,不足为虑。”已经打算给西南将军裴书礼密旨…让他要趁楚华谨在西南的时候,说服楚华谨亲自上书归军。 想到三个皇子,宏宣帝到底于心不忍…不肯让宁远侯太过没脸。琢磨了许久,便封了楚华谨一个西南总兵的职位,将他放到西南将军裴书礼手下任职,同时派了二皇子跟着楚华谨一起去西南,让他看着自己的舅舅,不要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不过将楚华谨放到西南做外任,宏宣帝虽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只是宏宣帝的目光,目前只是盯着柳梦寒,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个才智平平的楚华谨。可惜柳梦寒这女人却像是收手了,完全没有跟别人联系的意思…安心在宁远侯府的后院做她的老封君。 柳梦寒的女儿楚华朱入宫有一段日子了,宏宣帝推说宁远侯太夫人的孝期未满,并没有招过她侍寝,只是派人暗中盯着她。不过目前看来,楚华朱还算本份,每日除了去给皇贵妃请安…就回到自己的宫里,足不出户,不与他人往来。 楚华谨在宁远侯府终于等到了圣旨,十分高兴,脸上的气色都好了许多,便忙忙地准备起来。 曾亭得知楚华谨居然外放了,还升了总兵,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她还以为楚华谨这个病秧秧的样子,再不会有出息的。如今居然看走眼了。由自主地对楚华谨恭敬了许多,也不敢再强迫他。 楚华谨便做出翻身做主人的样子,对曾亭不再唯唯诺诺,趁机将曾亭的左膀右臂都打杀了,以免自己走了,曾亭仗着这些人在内院里兴风作浪,将他留在府里的妾室和儿子都折腾没了。 同时在外放赴任之前,楚华谨给自己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定了亲。都是定的两家勋贵府上的庶女,嘱咐他们两年后太夫人的孝满了就完婚,到时他回来主持婚礼。有了岳家,曾亭必然要忌惮三分。以后成了婚,这两个儿子就能分府另过了。 齐姨娘的女儿楚文琳应该不会碍曾亭的眼,不过楚华谨以防万一,也给她定了亲。至于齐姨娘的儿子,现在还小,齐姨娘又机灵,还有娘家在京城,曾亭应该会给她留几分脸面。 至于裴舒芬母子,楚华谨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将他们留在京城,听天由命。若是他们命大,能活到以后事成的一天,再将他们拉下马,给方姨娘的儿子让位也容易。若是他们不走远,被曾亭折腾得挂了,也是他们命不好。——对于裴舒芬的这个儿子,楚华谨心里始终有根刺。不过他已经对圣上那里过了明路,圣上应该也知道这个世子来路不明,只是需要他在前面挡着,便没有动手脚。 曾亭眼睁睁地看着楚华谨三下五除二,将他的那些个妾室、庶子、庶女安排得好好的,心里十分泛酸。 为了这些事,曾亭也回娘家阳平侯府哭诉过几次。阳平侯这次却不站在她这边,严令她不许再瞎胡闹…否则就要将她领回来,执行家法。 阳平侯夫人只是劝曾亭忍耐些,等宁远侯走了,她再慢慢收拾那些妾室不迟。 曾亭只好听了娘的话…帮着楚华谨打点行装,忙了半个月,终于送了楚华谨和方姨娘一行人出门,去西南赴任去了。 楚华谨走了之后,宁远侯府倒是安静下来。 兰姨娘和桂姨娘的心都安定下来,一心要等着儿子成亲之后,跟着儿子分府出去单过。 齐姨娘也更加谨慎…从来不让曾亭抓住把柄。 曾亭看见楚华谨的几个大一些的庶子、庶女都有了岳家和婆家,倒不敢再打他们的主意。只好将气都撒在裴舒芬头上。 这天一大早醒来,曾亭有些不高兴,怏怏地靠在床靠背上出了半天神,才对外叫道:“进来梳洗吧。” 丫鬟们鱼贯而入,依次站在曾亭床前行了礼。 曾亭扫了一眼,皱眉问道:“芬姨娘呢?” 裴舒芬半个月前帮着摆了一次饭菜,结果吃了挂落…被曾亭命婆子掌了嘴,伤了脸。一直在养伤。后来楚华谨放外任,曾亭忙了半个月…没有时间去折腾裴舒芬,便放了她一马。 今天才是裴舒芬第二次立规矩的日子。 身为妾室,侍奉主母是职责所在。 裴舒芬趁着这阵子曾亭在忙侯爷的事,在自己的院子里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天天晚上都去自己的琅缳洞天劳作,收割药草,又寻了几个方子出来,打算做些药丸。结果昨晚在里面多耗了几个时辰,便走了困,早上睡过头了。 桐月和桐云见裴舒芬一直不唤人进来…忍不住进来瞧了瞧,见她还在高卧,只好忙忙地推了裴舒芬醒来,帮她梳洗过后,就跟着来到了中澜院。 裴舒芬进了中澜院的上房内室,对曾亭屈膝行礼…道歉道:“妾身来迟了,夫人见谅。” 曾亭嗯了一声,道:“今儿是第一次,我就饶了你。以后再迟了,可别怨我。” 裴舒芬陪笑道:“妾身不敢。”又问曾亭:“要不要妾身帮着夫人梳洗?” 曾亭在自己的丫鬟搀扶下起身,站到床前,让丫鬟帮着宽衣,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道:“给芬姨娘吩咐今天要做的事。”说着,头也不回地进了净房。 曾亭的贴身丫鬟便笑看着裴舒芬道:“今儿第一件事,便是倒夜香。”夜香便是马桶的别称。 裴舒芬趁这几日养伤,已经听桐月和桐云说了许多妾室立规矩要做的事情,实在是比二等丫鬟都不如,心里十分憋闷。 她已经知道,这倒夜香,便是第一件妾室要做的事。 等曾亭一行人出去之后,裴舒芬进了净房,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将曾亭昨夜用过的夜香桶提了出来,从侧门出去,拿到西面角上的一间小屋子里倒掉了。然后拎着夜香桶去旁边的小水沟里涮夜香桶。 桐月和桐云悄悄跟了过来,看着裴舒芬蹲在一边刷夜香桶,踌躇了一下,默默地退了下去,并没有上前帮着她刷。 裴舒芬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里已经将曾亭骂了个贼死。 刷完夜香桶,裴舒芬拎着桶回到中澜院,来到了曾亭的内室里。 那夜香桶有一股味道,怎么刷也刷不干净。 守着曾亭内室的丫鬟见裴舒芬拎着夜香桶进来,捂了鼻子指着净房道:“放到里面的帘子里,再放点水和砂子进去。” 裴舒芬点点头,将夜香桶放回了原位。看看四下里无人,裴舒芬攥了攥袖袋里的几粒药丸,想了又想,还是不敢。——若是曾亭在净房里面有些什么不适,十有八九要算到自己头上。 刚到家。先上加更。字大章哦,算两次加更,因为看见大家都在书评区造反,俺就只好不卖关子,一次性推出了……………… 第一百零二章 立规矩 下 ※一更送到。今天三更求粉。二更下午两点,三更晚上八点。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裴舒芬空着手从净房里出来,守着内室的丫鬟上下打量了裴舒芬一眼,问她:“在里面净手了吗?” 裴舒芬将两只手伸出来给那丫鬟看,上面还有些水珠,显见是刚刚洗过的。 那丫鬟抿嘴笑了笑,指着曾亭的床铺道:“给夫人收拾床铺。” 裴舒芬便过去将曾亭昨夜用过的被子折了起来,又拍松了枕头,拿佛尘扫了扫床榻。 收拾完内室,那丫鬟又命裴舒芬拿了擦地的布擦地。 裴舒芬皱了眉头问那丫鬟:“这也是立规矩?”桐月和桐云好像没有说过这一项。 那丫鬟笑着道:“夫人说了,以后内室的地,都是芬姨娘擦。——夫人如今晚上睡觉有些不适,想着让芬姨娘晚上过来值夜。地上擦干净了,芬姨娘也好住不是?” 裴舒芬瞪大了眼睛问那丫鬟:“这也是该我做的?!” 那丫鬟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其实做妾吧,就是**伺候侯爷,床下伺候夫人。”也就是说,比丫鬟还不如。 裴舒芬气得不行,恨恨地道:“哪有这回事?!——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娘家大哥可是首辅!” 那丫鬟嗤笑一声:“芬姨娘别做白日梦了,你都被你娘家除族了,怎么还有娘家?更别说娘家大哥了!” 裴舒芬脸色发白,想起自己有娘家的时候,谁想跟她过不去,都要思虑几分,哪像现在,就是个丫鬟也能踩在她头上! 那丫鬟见裴舒芬怔怔地不说话,心里窃笑几分,依了曾亭的吩咐,继续让她干活儿。 裴舒芬便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擦地、抹桌子。 曾亭在外面理事回来,见裴舒芬钗横鬓乱,跪在地上擦地,笑了一下,问她:“芬姨娘吃午饭了没有?” 裴舒芬摇摇头。 曾亭便让人拿了一个食盒过来,道:“给你的,吃了吧。” 见曾亭居然给自己带了饭菜,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裴舒芬有些纳闷地谢过曾亭,伸手取过食盒,便要出去吃饭。 曾亭却道:“就在这里吃。” 裴舒芬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吃饭的地方,陪了笑问曾亭:“夫人,妾身刚擦完了地,在这里吃,可将夫人的地弄脏了。” 曾亭端过丫鬟奉上来的茶,淡淡地道:“脏了就再擦。” 裴舒芬不敢再犟嘴,打开了食盒一看,却是两碗残羹剩饭。 看见裴舒芬望着食盒里的饭发呆,曾亭放下手里的茶碗,问她;“怎么不吃?” 裴舒芬哪里吃得下这饭?摇摇头道:“多谢夫人惠赐。妾身不饿,不想吃。” 曾亭笑了笑,没有说话。 旁边的丫鬟指着裴舒芬道:“夫人让你吃,你就算是刚吃完饭,也得吃下去!” 这是在故意为难裴舒芬了。 裴舒芬还想推脱,曾亭看着她,冷冷地道:“你不吃,我让人喂你吃。” 裴舒芬知道再推脱下去,只能让曾亭更加生气,只好从食盒里取了筷子,忍着恶心,将那两碗剩饭、剩菜吃尽了。 还好吃得很干净,地上并未弄脏半分。 曾亭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的丫鬟吩咐道:“将世子抱过来。” 裴舒芬心里一紧,她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便眼巴巴地看着那丫鬟出去。过了一会儿,那丫鬟手里牵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子进来了。 这孩子已经一岁多,会走路了,比当初在裴舒芬身边的时候,还要胖一些。 曾亭抱了孩子过来,逗他说话,教他叫娘。 那孩子看了看曾亭,大声叫了一声“娘!” 看得裴舒芬目呲欲裂,心头绞痛。 曾亭故意抱着孩子转过来,让他看着裴舒芬跪坐在地上的样子。 那孩子不经意地看了裴舒芬一眼,便指着那食盒道:“吃糕糕。” 曾亭笑着道:“给世子拿糕过来。” 一个丫鬟快步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拿了一碟子的桂花糕在手上。 曾亭接过桂花糕,放到那孩子面前。 那孩子不过吃了一口,便不再吃了,将那桂花糕撕成小块,一块块往裴舒芬身上砸,一边砸,一边笑。 曾亭在旁边大声拍手叫好。一旁的丫鬟婆子也跟着凑趣,夸世子砸得好,砸得妙。 裴舒芬一边躲着那糕点,一边对那孩子柔声道:“世子不能这样做。” 那孩子说话还不很利落,却听得懂很多话。此时知道裴舒芬在责备他,十分不高兴,停了手,撅了嘴,抬头看向曾亭。 曾亭便指着裴舒芬对世子道:“你是主子,她是奴婢。只有主子教训奴婢的,没有奴婢教训主子的。——去,教训她两下。” 那孩子便展了笑脸,高高兴兴地过来踹了裴舒芬两脚,又回来扑到曾亭怀里,满脸嬉笑地抬头看着曾亭。 曾亭笑眯眯地低头亲了他一口,拍了拍他的小脸,对他的乳娘满意地道:“世子很乖,很聪明,你教的很好。——下去领赏去。” 世子的乳娘笑着过来谢了夫人,带着世子下去了。 裴舒芬看着世子出去的背影,心里十分难过。 曾亭却心情大好,对裴舒芬道:“把地擦干净了,就下去吧。晚上过来伺候。”刚才世子撕碎糕点砸裴舒芬的时候,又将地上弄脏了。 裴舒芬只好又从头擦起,收拾了半天才收拾干净。 曾亭进来看过了,便放裴舒芬回她自己的春戊院去了。裴舒芬回到春戊院梳洗过了,又回到曾亭的中澜院,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曾亭从净房里出来,对裴舒芬道:“去打盆水过来,服侍我泡脚。” 裴舒芬咬了牙,进去端了一盆水出来。 曾亭坐在自己的床边,示意裴舒芬将水盆端过来。 裴舒芬就将水盆放到床的脚踏板上,自己跪到了脚踏板上,帮曾亭脱鞋。 曾亭将脚放到水里,却是一放之下,便拿了出来,一脚踹翻水盆,都淋到裴舒芬身上,对着裴舒芬大骂道:“你这是要烫死我?!”一边说,一边拿了床边的一丈青过来,抓了裴舒芬的头发,往裴舒芬嘴上扎。 裴舒芬被扎得生疼,一边躲,一边哭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嘴边被扎得血迹斑斑。 曾亭的丫鬟忙上来劝道:“夫人仔细手疼!”好说歹说,将曾亭劝住了。 裴舒芬忍着嘴上的痛,去净房又打了盆水过来,重新给曾亭洗脚。 在水盆里搓洗了半天,又听了丫鬟教她给曾亭按摩脚底的穴位,服侍到深夜,才在曾亭的房里打了地铺睡了。 曾亭半夜里醒过来数次,让裴舒芬给她端茶送水,又让她捶腿,折腾到天亮,才让裴舒芬闭了眼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天亮了,曾亭叫了人进来梳洗,对裴舒芬道:“倒了夜香,你回去洗个澡再过来伺候。——我闻不得你身上那股味儿。”掩面让裴舒芬回去。 只这一天一夜,裴舒芬就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从前世到今生,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拎着曾亭的夜香桶去了西面角上的小屋倒了,又去旁边的小池塘里涮夜香桶。 将夜香桶涮完了,送回到中澜院,裴舒芬才回去自己的春戊院。 春戊院里,裴舒芬闭着眼泡在浴桶里,让桐月在背后给她搓澡,想着心事。 桐月看见裴舒芬的样子,也有些不忍,悄悄地问她:“姨娘何不去求太姨娘做主?” 裴舒芬摇摇头,道:“夫人根本不把太姨娘放在眼里。——太姨娘如何做得了主?” “可是她要一直这样,姨娘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啊!——侯爷也真是,就带走了方姨娘,也不说带姨娘一起走。”桐云进来往浴桶里加热水,也为裴舒芬抱不平。 裴舒芬笑了笑。她已经知道楚华谨指望不上了。如今既然曾亭容不下她,她也不是软柿子,任曾亭拿捏。 三个人在净房里各有心事,外面突然传来丫鬟的通传声,说是齐姨娘来访。 裴舒芬睁开眼,从浴桶里起身。桐云忙取了外袍披在裴舒芬身上,扶着她出了净房。 裴舒芬换了衣裳,出来见齐姨娘。 齐姨娘一见裴舒芬的样子,便有些心疼地闻她:“你这是怎么了?” 裴舒芬让齐姨娘坐下,又命丫鬟奉茶。捧了茶杯道:“左不过是给夫人立规矩罢了。” 齐姨娘点点头,道:“做人妾室,就是低人一等。我是后悔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裴舒芬不想继续说下去,问齐姨娘:“齐姐姐今日来,可是有事?” 齐姨娘忙道:“可是想跟你商议商议。今日夫人派了人去我的院子,说是要将琛儿抱到中澜院去养,还说要记在夫人名下。”楚文琛是齐姨娘所出的庶子,是当年楚华谨第一次外放的时候所生。那时候,裴舒芬刚刚嫁到宁远侯府。今年已经八岁多了,已经进了学,听说很是聪明伶俐。 裴舒芬想起自己的儿子,没有作声。 齐姨娘便又道:“夫人那里,已经养着世子。还要将琛儿抱过去,不知安得什么心。” 裴舒芬淡淡一笑,道:“夫人对世子关怀备至,齐姐姐不用担心,想必对琛儿也会极好的。”ro 第一百零三章 死亡陷阱 上 (求粉红+为炫影和氏璧加更) ※二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求粉红票。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齐姨娘知道裴舒芬的儿子已经封了世子,自己的儿子就算记在曾亭名下,也不过是个记名嫡子的名份,跟庶子并无差别,反而会跟自己这个生母生分,实在是得不偿失。本来想怂恿裴舒芬去闹一闹,却见她如今也学精了,半天也不上套,便只好又闲话了几句,就告辞回去了。 桐月见齐姨娘走了,才进来回道:“姨娘该去夫人的院子了。夫人使人过来催了好几趟了。” 裴舒芬叹了口气,起身道:“叫两个婆子陪着我去吧。”说着,起身出了春戊院,来到曾亭的中澜院。 曾亭已经去中澜院的偏厅理事去了。 裴舒芬来到中澜院的上房堂屋里面,听了曾亭的丫鬟分派。这一次,却是让她收拾曾亭的衣箱,将那些大毛衣裳拿出来晾晒。 裴舒芬跟着那丫鬟来到内室,听丫鬟的吩咐,打开了几个箱笼,看见里面满箱的紫羔、珠羔皮袍子,还有银鼠、灰鼠、甘肩,甚或是隆冬穿的白狐、青狐、玄狐和紫貂大氅,不过微微一晒。——这些东西,比柳梦寒的衣箱差远了,就连比自己有的那些,都远远不如。 裴舒芬撇了撇嘴,一趟趟地抱着那些皮毛袍子和大氅,往院子后面的晾晒场里去了,一件件挂在青竹竿上。 伏天的天气却甚是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一眨眼却是掉起了雨点。 裴舒芬赶着去收那些晾晒的皮毛衣裳,却到底赶不及。就算是有曾亭的丫鬟婆子帮着收拾,也让一半的衣裳淋了雨,被浇坏了。 曾亭回到屋里,看见自己最心爱的一件银狐大氅沾了污泥,十分生气,立时便让裴舒芬去院子里头顶着瓢泼大雨跪着去了。 外面的院子里电闪雷鸣,裴舒芬又不敢跪在大树底下避雨,怕被雷劈,只好跪在院子中央没有树木的地方。自然被雨浇了个透湿,又冷又热,打了几个喷嚏,差一点晕倒在院子里。 看见裴舒芬满脸青紫的样子,曾亭的婆子忙劝曾亭,让她悠着点儿,若是闹出了人命,侯爷回来不好交待。 曾亭才不情不愿地叫了裴舒芬进屋里来。又不肯让她闲着,便道:“你的夜香桶擦的挺干净的,这会子有空,你再去帮我擦擦浴桶吧。” 裴舒芬没有半句怨言,苦着脸应了,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去净房帮曾亭刷浴桶。 曾亭的婆子在门口盯了一会儿,见外面的雨停了,夫人出去见客,便也悄悄地开了小差,回自己屋里去了。 裴舒芬刷完浴桶从净房里面出来,看见内室也没有人,只听见外屋有两个丫鬟在说笑,似乎就是那两个看屋子的小丫鬟。 曾亭最喜爱的青玉古斗杯放在她床边的小桌上,里面注着一汪清水。 放到这里面,实在太显眼了。 裴舒芬摇摇头,还是转身进了净房,四处瞧了瞧。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净房浴桶旁边架子上的青铜烛台上。烛台上有一支一尺高的紫色蜡烛,据说是里面混了熏衣草精油香料的香熏蜡烛,沐浴的时候点上一支,能让人心旷神怡,对浅眠易醒的人晚上的睡眠很有帮助。 这种香熏蜡烛,本是大齐朝没有的,而是这次罗家大少奶奶带商船出外洋的时候,慧眼识珠,专门带回来的。据说就是在外洋,也是刚刚兴起的新鲜玩意儿。 罗家的大少奶奶千方百计带回了配方,罗家的铺子已经在加班加点仿制这种香熏蜡烛,不过时日尚短,还没有做出像样的东西,大概要再过一段日子才行。 现在市面上卖的,都是直接从外洋带回来的,数量有限。物以稀为贵,外洋带回来的香熏蜡烛,如今价比黄金,一支一两金子,而且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仅此一项,就让罗家的铺子赚得盘满钵满。 曾亭的娘亲阳平侯夫人千方百计托人买了来,专程送到宁远侯府,给曾亭每天晚上用,让她能睡个好觉。 曾亭也是当宝贝一样,每天沐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净房里面的时候,才点一会儿。洗完澡就赶紧灭了,完全不假他人之手,也舍不得让丫鬟婆子闻到蜡烛的香熏味道。 裴舒芬看着这支蜡烛笑了笑。真是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种蜡烛,在她的前世,几块钱一支而已,一点都不稀奇。 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她从自己的琅缳洞天里采集的寂寥花粉。这种花粉的气味很清淡,在熏衣草香味的掩盖下,根本就闻不出来。被热气烘烤之后,能散发到空气中,被人吸入过多,可以让人的生机慢慢衰竭。表面上看上去,就是跟得了女儿痨差不多…… 最开始效果不会明显,正好让人怀疑不到自己头上。 裴舒芬借擦洗烛台的机会,用水溶化了寂寥花粉,然后将寂寥花粉**小心翼翼地倾倒在蜡烛的烛芯周围,再用小针往蜡烛烛芯周围扎了一个个小孔,便看着寂寥花粉掩着小孔慢慢地渗了下去。 掺过寂寥花粉的熏衣草香熏蜡烛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裴舒芬满意地掂了掂手里的小玻璃瓶,将它放回袖袋,又对外叫了一声,让人进来查验她刚刚擦过的浴桶。 外面的丫鬟听见裴舒芬在净房里叫人进去,便止了话头,有些不高兴地走进去,随便看了看,便又指了墙边的竹榻道:“再擦一遍竹榻,然后去给夫人端茶送水去吧。”把裴舒芬当贴身丫鬟使唤。 裴舒芬笑着都应了,先去擦了竹榻,又去服侍曾亭。 到了下午时分,裴舒芬终于支撑不住,在曾亭理事的偏厅里晕了过去,吓得来回事的管事媳妇们有些着忙。 曾亭着人瞧了瞧,摸了摸裴舒芬额头,见她满脸通红,额头滚烫,知道是被大雨浇得病了,才放了她回去养病。 晚上沐浴的时候,曾亭赶了丫鬟出去,自己点上香熏蜡烛,觉得那味儿十分舒服,便在水里多泡了一会儿。 裴舒芬一病不起,高热倒是退了,但是每日午后还是有低热。 曾亭没有法子再让裴舒芬去立规矩,只好暂时放过她,命她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再过来服侍她。 裴舒芬如今也有几分手段,这“病”当然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眼看到了九月,又是持鳌赏桂的时候。 镇国公府在海边的庄子送了几大篓海螃蟹过来,给国公爷、夫人和小世子做中秋的节礼。 贺宁馨喜吃海味,镇国公府的人都知道。 看见今年的螃蟹格外的肥大,贺宁馨便赶着给自己的娘家贺府送了一篓回去。虽然贺宁馨的娘许夫人也有海味铺子,并不缺螃蟹,可是女儿送的,到底不一样。比如贺宁馨的爹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大人,就公开说过,他女儿送回来的螃蟹,比别处的好吃些,哪怕是从同一个海域捞上来的。 镇国公府的外院另外有几篓螃蟹,会由大管事分派,给镇国公府经常来往的几家勋贵府上送过去,其中就有辉国公府上。 这天午后,贺宁馨带着小子言午睡方起,看着外面的天气不错,秋高气爽,便让人蒸了几只螃蟹,备了青梅酒,**糕,还有几样应景的果子,摆到亭子里去,可以一边吃,一边赏花。 如今已经升作管事媳妇的扶风和扶柳不得闲,便是贺宁馨新提拔的丫鬟白茶和红茶一起去张罗。 贺宁馨换了绣着金色**的曳地裙,带着九个月的小子言一起来到亭子里。 亭子里的桌子上摆得满满的一桌酒菜,看得小子言“啊啊”地直叫唤。 贺宁馨抿着嘴笑,坏心地拿了筷子沾了一滴青梅酒,要往小子言唇上沾去,吓得小子言的乳娘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就将小子言从贺宁馨怀里抱了过来。 贺宁馨不以为忤,还夸了乳娘几句。 简飞扬去衙门里点卯去了,就只有贺宁馨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对着桂花自斟自饮,吃得正是有趣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道:“镇国公夫人持鳌赏桂,真是好兴致!” 这个声音正是宋良玉的声音。 贺宁馨惊喜地转过身,看见宋良玉英姿飒爽地站在台阶下面,扬头往这边看过来。 “小七,你可回来了!”贺宁馨惊喜地从亭子上急步下来,拉着宋良玉的手细看。 宋良玉带着战舰从外洋归来,也有快两年时间。当时一回来,就赶上东南道的承安府被倭寇所占。宋良玉带着战舰和刚刚装备的火枪营,从西面海上登陆,同简飞扬带领的兵士一起,东西夹攻,才将倭寇全歼在承安府内。 承安府收回之后,宏宣帝正式设了东南大营,主力为海防边军,封了宋良玉为东南将军,驻守东南,也是大齐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 封了东南将军,无诏不得回京。宋良玉因此并没有返回京城,而是在东南道的承安府将军府里住了下来。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二更送到。为炫影6月26日的和氏璧加更。三更晚上八点。o(n_n)oro 第一百零四章 死亡陷阱 中 (求粉红票+六月粉红660+) ※三更粉红660加更送到。继续求粉红。 ***** 贺宁馨拉着宋良玉的手细看。 从上次一别,到现在也有四年多了。 宋良玉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情窦初开,娇憨直爽的小姑娘。那时的宋良玉为疗情伤远走外洋,如今披甲归来,已经是经历过战阵,官至二品的将军了。 身上穿着妃色香云纱盘锦五色绣龙窄褙小袖掩襟短襦,下面一件鸦青色薄水烟大摆及膝裙,腰上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上穿着一双掐金挖云麂皮及膝长靴,站在那里看着贺宁馨笑。 “若不是听见你的声音,在外面见了你这个样子,我还真认不出来!”贺宁馨感慨万分,捏了捏宋良玉的手,感觉到手心已经微微有了薄茧,不复当年的柔软,有了一种女儿家的坚硬。 宋良玉也颇有感触地细看贺宁馨,却见她比当年瘦了不少,不由打趣她道:“敢是简大将军让你生气了?还是你儿子让你操心了?——人家生了孩子都胖,你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倒是瘦了不少!” 贺宁馨拉着宋良玉的手往亭子上走,一边走,一边道:“瘦些好,我以前是忒胖了些。” 宋良玉叫起来:“哪有!——你以前也就跟我差不多……” 说完这话,宋良玉又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下来。 贺宁馨没有接话茬,进了亭子。从乳娘怀里抱过小子言,对着宋良玉道:“这是我儿子,子言。” 宋良玉从怀里掏出一个绿翡玉佩,塞到小子言怀里,道:“姑姑给你的见面礼。”又在小子言的胖脸蛋上亲了一口,亲得小子言咯咯地笑。 贺宁馨忙将玉佩从小子言怀里拿出来,递到乳娘手里,道:“回去打个络子把玉佩穿起来。先收着,等小子言大些再给他带在身上吧。”现在无论什么东西到小子言手里,都是马上往嘴里放。 宋良玉是宋家最小的嫡女,小侄儿、小侄女也有不少,当然知道小婴儿的这些习惯。自然也不会在意。 拉着宋良玉在自己身边坐下,贺宁馨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宋良玉腰间的宫绦。宫绦上的绣花,是宫里特有的绣法,跟宫外的大不一样。 “你这结子?”贺宁馨试探着问了一句。 宋良玉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蝴蝶结宫绦,脸上有些红。 想到宋良玉的大姐嫁给安郡王做正妃,她有这些宫里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贺宁馨笑着给宋良玉斟了一角酒,又帮她剥了一个团脐的螃蟹。撒上姜醋,递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安郡王妃也是顾着你是她妹妹,紧着宫里头的好东西送给你。” 一句话解了宋良玉的困窘,宋良玉讪讪地笑了一下,仰脖儿喝了青梅酒,又拿了筷子戳着螃蟹黄吃。 贺宁馨便换了话题,问她:“你如今做了东南将军。你爹娘不会高兴吧?” 辉国公向来是明哲保身的人,如今宋良玉却懵懵懂懂地闯入了朝堂,辉国公要高兴才有鬼了。 宋良玉拿手指头戳了贺宁馨的额头一下,嗔道:“你今儿是怎么啦?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当然不会高兴。不过,我的性子你也知道,本来就不是坐得住,又出去走了一趟。才知道天外有天。”显然两年的出洋日子,给宋良玉的触动很大。 贺宁馨倒是不奇怪。 “好在你驻守东南,无诏不得回京。你爹娘又不能轻易离京,就算他们不高兴,对你的影响也有限。”贺宁馨开解宋良玉。 宋良玉吃了一个螃蟹。又自斟了两杯酒喝了,话也多了起来,对贺宁馨道:“他们也没有怎样,只是见天逼着我嫁人,我就受不了。” 贺宁馨失笑,也喝了一杯,对宋良玉劝道:“女人哪有不嫁人的?你今年就二十一岁了,再不嫁人,难道真的要做老姑娘,到时候去给人家做填房?” 宋良玉冷笑一声,将筷子拍在石桌上,瞪了一双大大的圆眼睛,对贺宁馨道:“女子难道一定要嫁人?我早跟圣上禀明过,我这辈子,终身不嫁!” 贺宁馨吓了一跳,问宋良玉:“你来真的?!——圣上怎么说?” 宋良玉叹了口气,枕着双臂趴在石桌上,眼里不由自主流出泪来:“圣上倒是没有准,不过也跟我爹娘说过,让他们不要逼我。” 贺宁馨看着宋良玉伤心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难受,将绣凳往宋良玉身边挪了挪,在她耳边轻声道:“十月里大皇子就要大婚了。你就放下吧。” 宋良玉泪如雨下,将头埋了下去,抽抽噎噎地道:“我知道……我不想回来的……是圣上突然召我入京述职,还让我参加完大皇子的大婚典礼再走。” 这话听得贺宁馨都怒起来:“他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心急气愤之中,居然忘了对宏宣帝用敬语。 宋良玉听了这话,反而笑了,拿帕子拭了泪,对贺宁馨道:“难得见你也有失态的时候。到底是好姐妹,这情,我领了。” 贺宁馨不好意思起来,思考了半天,对宋良玉规劝道:“你终身不嫁,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为了别的人,你要记清楚这一点。也不要觉得自己是为了别人做出的牺牲,更不要去……藕断丝连。” 宋良玉点点头,道:“这我都想清楚了。我回京这几日,除了入宫面圣,也没有见过旁的人。” 贺宁馨知道她说得是大皇子,便又提醒她:“圣上的本事,你我都知道。你以前的事,圣上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圣上如今还要你在大皇子大婚的前夕入宫述职。又要你参加完大皇子的大婚再走,就是要考验你……和大皇子两个人。” 宋良玉讶异地看着贺宁馨问:“考验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考验……他……大皇子?” 贺宁馨知道宋良玉如今也是朝堂中人,便不瞒着她,对她耳语道:“圣上恐怕要立太子了。” 这是大皇子成为太子前的最后一个考验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第一重要的,便是不能随心所欲,而是要知道取舍,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认为自己是皇帝,坐拥天下,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拿什么,这样的帝王。不过是个亡国之君而已。 宋良玉听了贺宁馨的话,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成了大皇子登上太子位的最后一个磨刀石。 因宋良玉刚刚哭过,一旁伺候的白茶忙对着下面伺候的丫鬟作了个手势,让她们去端盆水过来。 现在水来了,贺宁馨便用大帕子挡在宋良玉身前,使人端了铜盆跪在地上捧起来,让宋良玉梳洗。 宋良玉洗了洗脸。贺宁馨又递过来一盒茉莉粉和一盒玫瑰粉,让她上妆。 宋良玉却推脱了,对贺宁馨笑道:“不用了。我已经很久不用这些东西了。” 贺宁馨看了看宋良玉的脸,还是饱满精致,就是略微晒黑了些,便叮嘱她可以不上妆,但是每日保养还是要做的。 女人说起保养的话题,自然是滔滔不绝。 两人说得高兴。亭子下面突然来了一个婆子回道:“夫人,外面有涂翰林家的大姑娘递了帖子,要见夫人……和宋将军。” “涂翰林家的大姑娘?”贺宁馨愕然,从来没有来往过。 宋良玉皱了皱眉头,对下面的婆子道:“到人家家里做客,都是先递帖子,等人家回了帖子。约了时间,才好上门的。怎么好意思大咧咧地说来就来。”又回头对贺宁馨道:“不见。”浑然忘了她自己就是说来就来的。不过宋良玉和贺宁馨交情不一般,不是素未谋面的涂翰林家大姑娘能比的。 贺宁馨方才反应过来涂翰林家的大姑娘是谁,忙道:“宋将军说得有理。”对底下的婆子道:“收了帖子呈上来吧。”这是要拖延了。 那婆子点点头,出去回话。 镇国公府外的一辆青布小车里。端坐着一位容颜姣好,端庄大方的姑娘。一个青衣小鬟站在车旁,后面还跟着两个婆子,两个随从。 一行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镇国公府的角门才重新开启,刚才拿了他们的拜贴进去的门子出来道:“我们夫人知道了,请几位回去稍候。等我们夫人回了贴,再约各位上门。” 虽然一般的做客程序是这样的,可是,那青衣小鬟很不以为然,她家姑娘可是圣上钦点的大皇子妃,并不是一般的官宦女眷。这镇国公夫人,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你有没有跟你们夫人说,是我们涂家的大姑娘到访?”那位青衣小鬟又问了门子一声。 门子恭敬地行了礼,道:“当然说了。只是我们夫人事忙,涂姑娘也身份贵重,我们夫人唯恐怠慢了涂姑娘,才打算回了帖子,再郑重相请。”门子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那青衣小鬟也被说得哑了口。 坐在车里的涂素芝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一个镇国公府的门子说话都这样周全,真是不简单…… “姑娘,你说怎么办?”那青衣小鬟忙过来问涂素芝。 涂素芝看了镇国公府的大门一眼。她今日来,是得知宋良玉来了镇国公府,才专程赶来的,并不是为了见镇国公夫人。 ***** 第一百零五章 死亡陷阱 下 贺宁馨拉着宋良玉的手细看。 从上次一别,到现在也有四年多了。 宋良玉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情窦初开,娇憨直爽的小姑娘。那时的宋良玉为疗情伤远走外洋,如今披甲归来,已经是经历过战阵,官至二品的将军了。 身上穿着妃色香云纱盘锦五色绣龙窄褙小袖掩襟短襦,下面一件鸦青色薄水烟大摆及膝裙,腰上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上穿着一双掐金挖云麂皮及膝长靴,站在那里看着贺宁馨笑。 “若不是听见你的声音,在外面见了你这个样子,我还真认不出来!”贺宁馨感慨万分,捏了捏宋良玉的手,感觉到手心已经微微有了薄茧,不复当年的柔软,有了一种女儿家的坚硬。 宋良玉也颇有感触地细看贺宁馨,却见她比当年瘦了不少,不由打趣她道:“敢是简大将军让你生气了?还是你儿子让你操心了?——人家生了孩子都胖,你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倒是瘦了不少!” 贺宁馨拉着宋良玉的手往亭子上走,一边走,一边道:“瘦些好,我以前是忒胖了些。” 宋良玉叫起来:“哪有!——你以前也就跟我差不多………………” 说完这话,宋良玉又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下来。 贺宁馨没有接话茬,进了亭子,从乳娘怀里抱过小子言对着宋良玉道:“这是我儿子,子言。” 宋良玉从怀里掏出一个绿翡玉佩,塞到小子言怀里,道:“姑姑给你的见面礼。”又在小子言的胖脸蛋上亲了一口,亲得小子言咯咯地笑。 贺宁馨忙将玉佩从小子言怀里拿出来,递到乳娘手里,道:“回去打个络子把玉佩穿起来,先收着等小子言大些再给他带在身上吧。”现在无论什么东西到小子言手里,都是马上往嘴里放。 宋良玉是宋家最小的嫡女,小侄儿、小侄女也有不少,当然知道小婴儿的这些习惯,自然也不会在意。 拉着宋良玉在自己身边坐下,贺宁馨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宋良玉腰间的宫绦。宫绦上的绣花,是宫里特有的绣法,跟宫外的大不一样。 “你这结子?”贺宁馨试探着问了一句。 宋良玉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蝴蝶结宫绦脸上有些红。 想到宋良玉的大姐嫁给安郡王做正妃,她有这些宫里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贺宁馨笑着给宋良玉斟了一角酒,又帮她剥了一个团脐的螃蟹,撒上姜醋,递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安郡王妃也是顾着你是她妹妹,紧着宫里头的好东西送给你。” 一句话解了宋良玉的困窘,宋良玉讪讪地笑了一下,仰脖儿喝了青梅酒,又拿了筷子戳着螃蟹黄吃。 贺宁馨便换了话题,问她:“你如今做了东南将军,你爹娘不会高兴吧?” 辉国公向来是明哲保身的人,如今宋良玉却懵懵懂懂地闯入了朝堂,辉国公要高兴才有鬼了。 宋良玉拿手指头戳了贺宁馨的额头一下嗔道:“你今儿是怎么啦?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当然不会高兴。不过我的性子你也知道,本来就不是坐得住,又出去走了一趟,才知道天外有天。”显然两年的出洋日子给宋良玉的触动很大。 贺宁馨倒是不奇怪。 “好在你驻守东南,无诏不得回京。你爹娘又不能轻易离京,就算他们不高兴,对你的影响也有限。”贺宁馨开解宋良玉。 宋良玉吃了一个螃蟹,又自斟了两杯酒喝了,话也多了起来,对贺宁馨道:“他们也没有怎样,只是见天逼着我嫁人,我就受不了。” 贺宁馨失笑,也喝了一杯,对宋良玉劝道:“女人哪有不嫁人的?你今年就二十一岁了,再不嫁人,难道真的要做老姑娘,到时候去给人家做填房?” 宋良玉冷笑一声,将筷子拍在石桌上,瞪了一双大大的圆眼睛,对贺宁馨道:“女子难道一定要嫁人?我早跟圣上禀明过,我这辈子,终身不嫁!” 贺宁馨吓了一跳,问宋良玉:“你来真的?!——圣上怎么说?” 宋良玉叹了口气,枕着双臂趴在石桌上,眼里不由自主流出泪来:“圣上倒是没有准,不过也跟我爹娘说过,让他们不要逼我。” 贺宁馨看着宋良玉伤心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难受,将绣凳往宋良玉身边挪了挪,在她耳边轻声道:“十月里大皇子就要大婚了。你就放下吧。” 宋良玉泪如雨下,将头埋了下去,抽抽噎噎地道:“我知道……我不想回来的………………是圣上突然召我入京述职,还让我参加完大皇子的大婚典礼再走。” 这话听得贺宁馨都怒起来:“他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心急气愤之中,居然忘了对宏宣帝用敬语。 宋良玉听了这话,反而笑了,拿帕子拭了泪,对贺宁馨道:“难得见你也有失态的时候。到底是好姐妹,这情,我领予。” 贺宁馨不好意思起来,思考了半天,对宋良玉规劝道:“你终身不嫁,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为了别的人,你要记清楚这一点。也不要觉得自己是为了别人做出的牺牲,更不要去………………藕断丝连。” 宋良玉点点头,道:“这我都想清楚了。我回京这几日,除了入宫面圣,也没有见过旁的人。” 贺宁馨知道她说得是大皇子,便又提醒她:“圣上的本事,你我都知道。你以前的事,圣上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圣上如今还要你在大皇子大婚的前夕入宫述职,又要你参加完大皇子的大婚再走就是要考验你……和大皇子两个人。” 宋良玉讶异地看着贺宁馨问:“考验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考验…………他……大皇子?” 贺宁馨知道宋良玉如今也是朝堂中人,便不瞒着她,对她耳语道:“圣上恐怕要立太子了。” 这是大皇子成为太子前的最后一个考验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第一重要的,便是不能随心所欲,而是要知道取舍,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认为自己是皇帝坐拥天下,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拿什么,这样的帝王,不过是个亡国之君而已。 宋良玉听了贺宁馨的话,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成了大皇子登上太子位的最后一个磨刀石。 因宋良玉刚刚哭过,一旁伺候的白茶忙对着下面伺候的丫鬟作了个手势让她们去端盆水过来。 现在水来了,贺宁馨便用大帕子挡在宋良玉身前,使人端了铜盆跪在地上捧起来,让宋良玉梳洗。 宋良玉洗了洗脸,贺宁馨又递过来一盒茉莉粉和一盒玫瑰粉,让她上妆。 宋良玉却推脱了对贺宁馨笑道:“不用了。我已经很久不用这些东西了。” 贺宁馨看了看宋良玉的脸,还是饱满精致,就是略微晒黑了些,便叮嘱她可以不上妆,但是每日保养还是要做的。 女人说起保养的话题,自然是滔滔不绝。 两人说得高兴,亭子下面突然来了一个婆子回道:“夫人,外面有涂翰林家的大姑娘递了帖子,要见夫人……和宋将军。” “涂翰林家的大姑娘?”贺宁馨愕然从来没有来往过。 宋良玉皱了皱眉头对下面的婆子道:“到人家家里做客,都是先递帖子,等人家回了帖子,约了时间才好上门的。怎么好意思大咧咧地说来就来。”又回头对贺宁馨道:“不见。”浑然忘了她自己就是说来就来的。不过宋良玉和贺宁馨交情不一般,不是素未谋面的涂翰林家大姑娘能比的。 贺宁馨方才反应过来涂翰林家的大姑娘是谁,忙道:“宋将军说得有理。”对底下的婆子道:“收了帖子呈上来吧。”这是要拖延了。 那婆子点点头,出去回话。 镇国公府外的一辆青布小车里,端坐着一位容颜姣好,端庄大方的姑娘。一个青衣小鬟站在车旁,后面还跟着两个婆子,两个随从。 一行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镇国公府的角门才重新开启,刚才拿了他们的拜贴进去的门子出来道:“我们夫人知道了,请几位回去稍候。等我们夫人回了贴,再约各位上门。” 虽然一般的做客程序是这样的,可是,那青衣小鬟很不以为然,她家姑娘可是圣上钦点的大皇子妃,并不是一般的官宦女眷。这镇国公夫人,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你有没有跟你们夫人说,是我们涂家的大姑娘到访?”那位青衣小鬟又问了门子一声。 门子恭敬地行了礼,道:“当然说了。只是我们夫人事忙,涂姑娘也身份贵重,我们夫人唯恐怠慢了涂姑娘,才打算回了帖子,再郑重相请。”门子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那青衣小鬟也被说得哑了口。 坐在车里的涂素芝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一个镇国公府的门子说话都这样周全,真是不简单…… “姑娘,你说怎么办?”那青衣小鬟忙过来问涂素芝。 涂素芝看了镇国公府的大门一眼。她今日来,是得知宋良玉来了镇国公府,才专程赶来的,并不是为了见镇国公夫人。 第一百零六章 天网恢恢 上 (求粉+为轩辕御谶升为掌门+) 柳梦寒接过供纸瞧了瞧,皱眉道:“按这个上面所写,裴凡根本活不过一个月,我可是知道,她在这个日子之后,还活了一年多的。” 那婆子笑道:“那大夫招认说,这药本身没有害处,只是没有效用而已。先夫人又比较机警,吃了一贴觉得不妥,就将药量大减了。后来吃了三幅,就再也不吃他的药。 所以造成的后果也有限。” 柳梦寒轻哼了一声,将供纸扔在一旁,对那婆子道:“去外院找大管事秦力生,要当年先夫人裴舒凡的脉案和用药的药方,看看跟这个能不能对上。——若是真的能对上,咱们可是一石二鸟,能够除掉两个心腹大患了。”又吩咐那婆子:“给西南那边传话。——侯爷那里,要寻机行事,做得干净利落些。” 那婆子应了一声,又说起曾亭的病:“太姨娘,那大夫还是有些本事,说曾亭得的,其实并不是女儿痨,而是中了寂寥花粉的毒。”就是跟楚中玉的症状一样,表面上看,是女儿痨,其实是中了毒。 柳梦寒嗤笑了一声,道:“想不到裴舒芬还有些本事,居然弄得到寂寥花粉。”上一次,柳梦寒的人费尽力气,也只弄到些许的寂寥花粉,做出了楚中玉得了女儿痨的假相。可是裴舒芬一个关在后院的姨娘,却能轻轻松松弄到只能生长在东南沼泽地带的寂寥花粉?! 想剿这里,柳梦寒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难道裴舒芬还有外面的人帮着她? “上次我们派了盯着裴舒芬的人,除了看见她往曾亭的香熏蜡烛里加料,还有没有看见别的?——比如,她跟外面的人有过接触?”柳梦寒细细地问,生怕裴舒芬手里,有她不知道的势力。 那婆子却摇摇头,道:“实在没有。我们的人盯了几个姨娘这么久…就只寻到了芬姨娘和齐姨娘这两次的错处。” 柳梦寒便叫了婆子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寻个机会,将剩下的寂寥花粉放到芬姨娘的院子里。再让那大夫写个供词,指证齐姨娘命他谋害先后两任宁远侯夫人。” 那婆子会意…去二门上播人传话去了。 宁远侯楚华谨带着方姨娘,以及方姨娘所出的庶子去了西南放外任,府里头的规矩便松散了些。内院的人出入二门,也没有以前那样艰难了。 外院大管事秦力生听说柳太姨娘要先夫人裴舒凡的脉案和药方,很是惊讶,就留了个心眼儿,另外抄录了两份…一份给柳梦寒送过去,一份存档,将原件偷偷送到裴家那里去了。 又半月过去,宁远侯夫人曾亭便在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夜里,吐了几口血,撒手尘寰。 阳平侯府得信,自是痛苦万分。阳平侯夫人接到一封秘信,连夜赶来哭灵。见了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后…便去刑部敲鼓,呈上供词,状告宁远侯府的小妾谋害嫡妻…要为自己的女儿曾亭报仇。 刑部接了这个案子,不敢怠慢,派了得力的忤作和衙役,去宁远侯府验尸。 这种事,一般世家大族都不会允许。 可是此时宁远侯不在府里,柳太姨娘也说宁远侯继夫人死得不明不白,支持为她讨回公道。阳平侯夫人虽然不太愿意,可是不如此,她女儿就不能沉冤得雪,便只好允了…让忤作查验。 忤作得了人的密报,又说一年前宁远侯府的记名嫡女楚中玉死状可疑,要求对楚中玉也开棺验尸。 如今宁远侯府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便是柳太姨娘,自然没有不允两相对照之下,刑部的忤作证明了宁远侯府记名嫡女楚中玉,其实是死于寂寥花粉中毒。而宁远侯府继夫人曾亭…一是寂寥花粉中毒,二是被人用药故意恶化病情,所以比楚中玉发作得快一些。 鉴于寂寥花粉不是京城常见之物,只有东南沼泽地带才有少量的寂寥花生长,所以这两人的中毒,并非天意,乃是人为。 刑部尚书见了供词,十分惊讶,将给宁远侯继夫人诊过脉的大夫所写过的脉案和药方都要了过来,让太医院的有关太医帮着查验,发现只有其中一个大夫写得脉案和药方有误,便发了海捕文书,捉拿这位大齐姨娘从刑部的忤作和衙役去给曾亭验尸开始,就有些忐忑。当年他们寻了这个大夫,只不过是想延误裴舒凡的治疗而已,还不敢真的给她下毒,谋害于她。谁知很快就被裴舒凡瞧出端倪,断了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那大夫当时还是太医院的太医,事发之后,就和这一次一样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时候,齐姨娘的娘家定南侯府找过这个大夫。齐姨娘知道,裴舒凡也派人寻过这个大夫,都没有找到。这一次若不是他主动找上门,他们也不知道他这些年逃到哪里想来这个大夫也是有些本事,刑部的海捕文书大概也是尽人事而已,多半是抓不到的。 谁知没过几日,就有人捉了那位大夫,去刑部领赏。 刑部的人当然大喜过望,连夜审问了这个大夫。这个大夫早已受人指使,将当初企图谋害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的事,都招得一干二净,并且将罪责都推到齐姨娘头上,说是齐姨娘为了扶正,才逼他用药这个指控,可是比谋害曾亭要更加严重。 因此案同宁远侯府有关,宁远侯楚华谨又不在京城,刑部尚书只好将此案上报给宏宣帝,让宏宣帝定夺。宏宣帝见此案又牵扯到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便命安郡王的缇骑将此案接了过去。 缇骑接手之后,见人证物证俱全,就发了逮捕文书,命缇骑的女番子去宁远侯府锁拿宁远侯的小妾齐姨娘齐萱和芬姨娘裴舒芬。 这天一大早,柳梦寒便起身,用过早饭,等在慈宁院里头。 果然过了没多久,缇骑的女番子便敲响了宁远侯府的大门,带着枷锁,气势汹汹地进了大门,闯到二门上。 二门上的婆子还想阻拦,慈宁院的柳太姨娘已经派人过来发了话,让她们不要阻挠刑部办案。 缇骑的女番子**,进了宁远侯府的后院,问清了齐姨娘和芬姨娘各自的居所。缇骑的女番子们便兵分两路,一路去了齐姨娘住的春甲院,一路去裴舒芬住的春戊院,锁拿人犯去了。 齐姨娘正打发两个孩子吃了早饭,要送儿子楚文琛去家学念书去。 外面的婆子飞一样跑进来回道:“姨娘,听说缇骑的番子进来捉拿姨娘了。姨娘快收拾收拾细软,让人给老爷和夫人报信去吧!” 齐姨娘吃了一惊,忙抓着那婆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大夫被人拿住,送到刑部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宁远侯府的内院,所以齐姨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东窗事发。 春甲院的婆子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听见齐姨娘问,也只好摇摇头,道:“奴婢只知道这么些,还是奴婢的小孙女在二门上做个跑腿,刚才抄近路过来报信的。姨娘早做准备吧。” 齐姨娘方才慌乱起来。好在这一阵子,她一直盘算着要再回娘家一趟,已经准备好了包袱,忙叫了一个心腹丫鬟过来,还没有交待完事项,外面缇骑的女番子已经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问道:“你可是齐萱?——宁远侯楚华谨的第三房姨娘?” 齐姨娘白着脸站起来,嘴唇哆嗦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是,还是不是?!”缇骑的女番子十分不耐烦,吼了她一句。 齐姨娘恨不得摇头,可是她的两个孩子此时已经吓得扑到她怀里,大叫“你们不能带走我姨娘!” 缇骑的女番子反倒笑了,使人将两个孩子拉走,又给齐姨娘套上枷锁,道:“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宁远侯楚华谨的第三房姨娘,原定南侯府的嫡长女齐萱?” 齐姨娘闭了闭眼,泪如雨下,面色惨白,只能点了点头。 柳梦寒从慈宁院里匆匆赶来,见到此情景,也流下泪来,求缇骑的女番子:“几位请多关照。”又给她们塞了些红包,让她们不要为难齐姨娘。 齐姨娘见状,便将一丝希望放在柳梦寒身上,跪下来求她道:“求太姨娘给我们侯爷送个信儿,就说齐萱蒙冤,侯爷知道了,一定会回来的!”又求柳梦寒照顾她两个孩子。 柳梦寒皆都允了,看着缇骑的女番子将齐姨娘带走了,便又转身去了裴舒芬的春戊院。 自曾亭死后,裴舒芬便又将世子带回自己院子里养活。宁远侯楚华谨不在府里,她是世子生母,柳梦寒也不发话,自然没有人敢拦着裴舒芬。 此时缇骑的女番子闯到春戊院的时候,宁远侯世子正满地打滚,不想吃杂粮粥早饭,而要吃燕窝粥。 裴舒芬正端了碗劝他,给他讲道理。世子不听,伸手打翻了裴舒芬手里的碗,又哭着叫“娘”,要去中澜院寻曾亭去。 缇骑的女番子见状,绕过在地上打滚的宁远侯世子,直接闯进裴舒芬的内室一顿乱翻,便在她的妆奁匣子底下,寻到一小瓶花粉。 为轩辕御谶升为掌门的加更。惯例求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晚上八点新书《与子偕行》有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天网恢恢 下 缇骑派来的女番子里面,有用毒的大行家,一见之下,又打开闻了闻,便道:“正是寂寥花粉。” 裴舒芬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寂寥花粉早已用完了,这瓶放在自己妆奁匣子底层的寂寥花粉,根本不是自己的,便厉声道:“你们栽赃陷害!——这根本就不是我的!” 缇骑的女番子不以为意,拿了一个纸袋出来,将那一小瓶寂寥花粉放了进去,对裴舒芬道:“就算是栽赃陷害,也不是我们做的。要怪,你就怪你身边的人吧。”若是真的有人栽赃陷害,能将这种东西放到裴舒芬的妆奁匣子里,除了她身边亲近的人,比如贴身丫鬟,不会有旁人。 裴舒芬听了这话,慢慢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知道缇骑说得有道理。自己是跟着她们一路进来的,并没有看见她们做手脚。那就是说,事先已经有人做过手脚了。 裴舒芬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桐月和桐云,却只见桐云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脸,不敢跟自己对视,不由大怒,扑上去,留了长长的指甲的五指伸出,瞬间便抓花了桐云的脸,怒道:“你个吃里扒外的贱婢,我有哪里对不起你?!” 缇骑的女番子忙过来抓住裴舒芬的胳膊,呵斥道:“有话,去缇骑的诏狱里说!”说着,抓住裴舒芬的两只胳膊,将两张写着佛偈的黄丝带缠上了她两只的手腕,又给她上了枷锁,还在枷上贴了缇骑的黄封条,上面还画着一些符咒。 裴舒芬的双手被枷,手腕上的胎记被黄丝带封住,又正好卡在枷上,不由大急。裴舒芬也顾不得众目睽睽,想一不做,二不休,逃到琅缳洞天里去算了,可是她试了几次,都不能奏效。不知是因为手腕上的黄丝带正好封住了她进出琅缳洞天的胎记,还是因为枷锁封条上面的符咒,限制了她的能力,总之奇怪得很。 缇骑女番子的头目看见裴舒芬的样子,心里对安郡王暗暗佩服。 当缇骑从刑部那里接手此案,打算将齐姨娘和裴舒芬都抓到诏狱待审的时候,安郡王特意去了裴家,见了裴太傅裴立省一趟。 是,裴舒芬是被裴家除了族,可是无论怎么说,裴立省是裴舒芬的亲生父亲,安郡王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着也要先跟裴立省打个招呼,才好对裴舒芬下手。 那一天正好赶上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带了自己的儿子简子言在裴家看望她的两个谊子、谊女,裴谦益和裴谦谦。 裴谦益和裴谦谦起初还担心谊母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儿,就会疏远他们了。不过等见了贺宁馨和简子言,两人就将先前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不由自主地跟简子言亲近起来。 简子言也很乖巧,特别喜欢跟裴谦谦在一起,对裴谦益这个契兄倒是一般。 裴立省听了安郡王的来意,想了想,便使人将正在内院作客的贺宁馨叫了出来,一起听安郡王的来意。 贺宁馨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笑着垂眸不语。 裴立省便对安郡王道:“宁远侯府的芬姨娘早就不是我们裴家人了。她是生是死,都于我们裴家无关。安郡王职责所在,该怎样就怎样吧。——我早就当没这个女儿了。说起来,当初她五岁的时候,大病一场,都说是活不了了。后来居然活了下来。原来大难不死,不一定有后福,也许有后祸呢!” 安郡王拱了拱手,道:“裴太傅既然如此说,小王就按圣上的意思办了。” 贺宁馨方才想起一事,对安郡王提点道:“安郡王,那芬姨娘有些古怪法门,安郡王要抓她进诏狱,恐怕要去庙里预备些高僧的佛偈禅语才好,最好是持诵过的,能压一切邪祟。” 安郡王有些愕然,忙道:“镇国公夫人何处此言?” 贺宁馨犹豫了一下,眼光飞快地皴了裴立省一眼,见他脸色平静,眼光掠过自己,看向远处的多宝格架子,似乎没有觉得自己说得话,有多奇怪一样。 看见贺宁馨似乎欲言又止,安郡王也不想让她为难,正想起身告辞,却听贺宁馨缓缓地道:“……有一次,我无意中看见芬姨娘摸了摸她的手腕,就突然无端端地原地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又凭空出现,很是蹊跷。” 听见这话,连刚才气定神闲的裴立省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也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贺宁馨强笑道,心下更加忐忑。 裴立省和安郡王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连声道:“也许是眼花了,也许是有蹊跷。总之小心使得万年船,我们会仔细考虑的。” 安郡王从裴家告辞离去,就去了大觉寺,求见大觉寺方丈,从方丈那里得到了写着佛偈的黄丝带。缇骑那里本来有些贴了符咒的枷锁,原是用来对付有些有法力的邪魔外道的,为了保险起见,安郡王也让带队的女番子拿了一个,专门用了枷裴舒芬。 所以此时裴舒芬用尽心机,也逃脱不了,进不去自己的琅缳洞天。 无可奈何之下,裴舒芬只好哀求从后面跟进来的柳梦寒:“请柳太姨娘给我们侯爷送个信,就说舒芬是冤枉的,被人陷害的!” 柳梦寒同情地点点头,命人将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热闹的世子抱了起来,对裴舒芬道:“放心,我会给侯爷送急信过去的。只是侯爷远在千里之外,一时半会不能回转。你要好好保重,活着等到侯爷回来的那一天。——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侯爷就算回来了,给你沉冤昭雪,你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裴舒芬连连点头,便被缇骑的女番子推搡着出去了。 来到宁远侯府外头,两辆缇骑的黑囚车停在外头。 缇骑等在外面的人手,看见刚才进去的人已经押了两个身带枷锁,衣着锦绣的妇人出来,便知道是得手了,忙拿了画了图影的文书过来,先对照着前面的一个妇人问道:“宁远侯三姨娘楚齐氏齐萱?” 齐姨娘木然地看了那人一眼,便低下了头。 那人看着这个女人的模样跟图影上的人差不多,便拉过齐姨娘的右手大拇指,在图影上印了指纹,然后掀开了前面一辆黑囚车的盖帘,将齐姨娘塞了进去,又拉上囚车的门,放下盖帘。 从外面看过去,就是一个黑黑的四方的大木盒子,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齐姨娘被关了进去,裴舒芬又被推了过来。 那人打开另一张图影,对着裴舒芬瞧了瞧,问道:“宁远侯五姨娘楚氏舒芬?”裴舒芬被除了族,没有了娘家的姓氏,只有夫家的姓氏。 裴舒芬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 那人仔细对照了一下,见看上去差不多,就拉过来裴舒芬的右手大拇指,同样印了指纹,才掀开后面一辆黑囚车的盖帘,将裴舒芬塞了进去。 两人都关好了,缇骑领队的女番子又拿了一份文书出来,让跟着来到大门口的柳太姨娘签字画押,写明某年某月某日,因阳平侯夫人原告,缇骑从宁远侯府带走两名谋害主母的妾室,等待审讯,最后定罪。 柳梦寒一边擦着泪,一边在文书上按了手指印,便站在大门口,挥手看着缇骑的两辆囚车远去了。 缇骑的人一走远,柳梦寒便回身进门,让人关了大门,去整顿宁远侯府去了。 齐姨娘一被带走,齐姨娘留下的两个儿女便无人照应。 这两个孩子既非嫡,也非长,柳梦寒对这两个孩子并没有放在心上,便将齐姨娘的儿子交给兰姨娘带,女儿交给桂姨娘带。 兰姨娘和桂姨娘早被曾亭和柳梦寒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不敢有丝毫违拗。此时见齐姨娘的两个儿女也甚是可怜,她们倒是动了一丝慈母心肠,将齐姨娘的两个孩子照应下来。 柳梦寒只抱了世子去自己的慈宁院,将世子以前的婆子丫鬟都打发了,专门自己找了人照料。 谁知第二日,过世的宁远侯继夫人曾亭的娘亲,阳平侯夫人上门,宣称这个儿子是她女儿唯一的子嗣,要为她女儿披麻戴孝送终的,要将世子接到阳平侯府住一阵子,等宁远侯楚华谨从西南赶回来,曾亭正式下葬之后,再把孩子送回来。 柳梦寒当然不会同意。 两人争执起来,阳平侯夫人一怒之下,去宫里向皇贵妃娘娘请旨。 皇贵妃怜惜曾亭无端被妾室谋了性命,况且此时宁远侯府也没有个主事的人,柳梦寒虽然辈份高一些,到底还是个妾室,还没有资格教养宁远侯世子,便准许阳平侯夫人将宁远侯世子带回阳平侯府教养一阵子。等宁远侯楚华谨回京,曾亭下葬之后,再将世子归还宁远侯府。 宏宣帝听了皇贵妃的回报,也点头道:“如此甚好。” 简飞扬回到家,对贺宁馨说起宁远侯世子如今的情形,也有些不忍。 大人作恶,受苦的总是孩子。 贺宁馨默然了半晌,道:“各有因缘莫羡人。他若是个好的,自然能有一条活路,圣上不是赶尽杀绝的人。”说完,便转了话题,对简飞扬道:“明日我要陪宋良玉去见涂大姑娘,家里头没人,你若是无事,早些回来。”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继续求大家的保底粉红票,如果还有的话。感谢澄果打赏的平安符。晚上八点有六月粉红单章答谢。下午两点的加更可能赶不上了。家里依然断电。赶上了美东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断电,挥汗如雨地四处找地方码字上传。大家见谅,等家里来电了,会把加更补上。今天只能保证早上的一更。如果明天来电了,会三更补齐。鞠躬致歉~~~ro 第一百零八章 大皇子大婚 (6000字,含为炫影的掌门+) 简飞扬听说贺宁馨仍然要去辉国公府,有些担心,提醒她道:“记住了,别多说话,如果实在避不开,坐在一旁听就是了。” 贺宁馨坐在梳妆台前取下了头上的钗环,笑着摇摇头,道:“你以为,我想躲就躲得过去?” 既然涂大姑娘已经找上门来,贺宁馨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明哲保身。再说,涂大姑娘不是不讲理的人。贺宁馨听人说过涂大姑娘的一些往事,知道她也是饱读诗书,才名在外的,并不是一味只知拈酸吃醋,心胸狭窄的女子。两个人如果真的有误会,说开了就行了。别被有心人利用,将极小的事闹大了,反而不好收场。 简飞扬当下没有再劝,同贺宁馨一起去看了小子言,便歇下不提。 第二天,辉国公府专门来了车子,接贺宁馨过去做客。 贺宁馨仔细给家里的乳娘、丫鬟、婆子都交待了,才带着白茶一起去了辉国公府。 宋良玉早就等在自己的闺房里。 看见贺宁馨进来,宋良玉快步迎了上去,笑着道:“还以为你会将小子言带过来。” 贺宁馨笑了笑,道:“他还小,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睡。也不知道是像谁,瞌睡大得不得了,比一般孩子都要能睡。” 宋良玉给贺宁馨端了茶过去,两人分宾主坐下,又寒暄了几句。 贺宁馨凝神看去,见宋良玉神采奕奕,眼睛也没有红肿,脸上更没有郁色。和昨日大不一样,便知道她是想过来了,遂点头道:“你想开了就好。凡事都是有利就有弊,而且有得必有失,端看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宋良玉知道贺宁馨说得是什么意思,笑着斜了贺宁馨一眼,道:“你难道还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确实是想得清清楚楚了。在外洋的那两年,我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后来回来了,见到了大皇子,想起了以前的事,是有些心情不好。”因为投入过真感情。所以分手总是很难一次就成功的。 “那天从你府上回来,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海边散心。我看见大海就在面前。无边无际,亘古不变,突然觉得一下子想通了,心里的积郁和不平也烟消云散。日子那么长。我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就算是有些事情有缺憾。你也知道,月有阴晴圆缺,花儿也无百日红,我为何要这样执着在一段已经不可能的感情上面?” 顿悟都是在一瞬间的。 终于明白,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往事不可追。 “不过也要多谢涂大姑娘,若不是她孜孜不倦地过来堵我,我还没那么容易想通这些事情。” 男未婚,女未嫁的时候,那些牵盼是不容易放下的。 可是当看到对方已经使君有妇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会觉醒过来。 宋良玉也不过是个普通姑娘,出去外洋,也不过区区两年。回来后。在东南承平府,同大皇子又共事过。说她马上就能说忘就忘,就是骗人。 宋良玉笑呵呵地从旁边的一个盖着盖子的冰盆里取出一样堆雪一样的东西,送到贺宁馨面前。 “尝一尝,我在外洋学做的。他们叫这个东西做‘雪淇淋’,加了很多**,香浓幼滑。我还以为小子言会来,给他做了一大桶。”说着,宋良玉从桌子底下还提了一个铁皮洋桶给贺宁馨看。 铁皮桶里坐着满满一桶冰,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青瓷玉坛,上面盖着一个圆圆的盖子。宋良玉揭开盖子,给贺宁馨看里面满满的一坛雪淇淋。 贺宁馨从桌上取过银调羹,试探着舀了一口,细细地品了一会儿,入口即化,香甜冰凉,十分爽口。 “小子言一定爱吃。不过这东西太冰了,倒是不能多吃。”贺宁馨也只吃了两勺就放下了,将剩下的雪淇淋递给了一旁伺候的白茶。 宋良玉点点头:“好东西都是像这雪淇淋一样,有的吃就要赶紧吃,不然就化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外面终于有丫鬟过来道:“涂大姑娘到了。” 宋良玉收起笑容,起身道:“带涂大姑娘去旁边的花厅候着。我和镇国公夫人就来。” 那丫鬟领命而去。 贺宁馨和宋良玉又喝了口热茶,才起身携手往旁边的花厅里去了。 涂素芝今日仍然穿着家常的湖绿色潞绸交领比肩上襦,下系着月白色百褶襦裙,腰间一条蓝色宫绦,显得腰肢纤细,身姿楚楚。 宋良玉站在她面前,便显得有些高,有些瘦,也有些黑,不若涂大姑娘精致纤巧。 宋良玉打量涂素芝的当儿,涂素芝也在细看宋良玉。在她眼里,宋良玉生得有些过于咄咄逼人。浓密的双眉并没有如一般姑娘家一样拔得细细地,大大的眼睛,双眸黑沉,黑白分明,鼻子很高很直,下颌有些方正,显得有些倔强。身高腿长,比涂素芝要高出一个头。 身上穿着一件比较奇怪的天青色紧身窄袖翻领的小上衣,露出脖子上一串桂圆大小的珍珠链子。衣裳上也没有绣花,襟领上没有滚边,很是干练的样子。下面没有系裙子,而是穿着近来京城里比较风行的月白色单裤。脚上一双黑色及膝长靴,一直套到膝盖之上。 大齐朝自古以来,就是女人穿裙,男人穿裤。就算是穿裤子的男人,也有一件长袍罩在外面,裤子只是穿在里面而已。 像这样将男人穿的裤子改良之后,穿在女人身上,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难怪京城里的贵女都趋之若骛,纷纷效仿。 罗家成衣铺子里最近生意好得不得了,就是因为这些从外洋带回来的新奇服饰。而且这些衣裳少了绣花、滚边都需要花时间的活儿。只是注重面料和裁剪,穿在人身上,比以前的衣裳都要合身。 宋良玉腰间还别着一支黑色枪套,里面露出一支银色火枪的枪托。 这就是大齐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将军,辉国公的嫡幼女,宋良玉。 看得出来,也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一旦做了决定,无人可以动摇。 涂素芝在心底叹了口气。宋良玉这种姑娘,一向是涂素芝最欣赏的。以女子之身驰骋疆场,杀敌为国,同男儿一样建不世之功业。 贺宁馨看见这两个春兰秋菊,各擅其场的女子互相对视,一言不发。有些好笑,便反客为主,做了个东道。帮着招呼道:“涂大姑娘,幸会!” 宋良玉回过神来,对着涂素芝拱手行礼,道:“涂大姑娘三番五次相邀。不知有何指教?” 涂素芝给贺宁馨还了一礼,又同宋良玉见了礼。便款款坐下,对宋良玉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日前来,我是想求宋将军一事。” 贺宁馨在心里暗暗摇头。涂翰林为人耿直,也将自家的姑娘小子都教的这般不知变通。若是涂素芝真的直言了当求宋良玉以后不要见大皇子,就将这件事置于难以挽回的地步了。 谁人少年的时候没有情窦初开过呢?何必小事化大,将这些陈年往事又当了件大事到处去说? 再说大皇子和宋良玉当初彼此有意的时候,涂素芝对他们两人还是陌生人呢,又何必如今名份已定,再跑来旧事重提? 想到这里。贺宁馨便先开了口,劝道:“涂大姑娘,我有几句话。不知涂大姑娘介不介意?” 涂素芝笑着摇摇头,道:“镇国公夫人是宋将军的知交好友。有话但说无妨。” 贺宁馨知道涂素芝是在拿话堵自己,却也不介意,微笑着继续道:“涂大姑娘想是问过人的,知道我和宋将军是知交好友,我就托个大,劝涂大姑娘一句,大家子行事,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若是眼里容不下一粒砂子,听了别人的挑唆,将极小的事化大了,弄得尽人皆知,只会让躲在后面兴风作浪的人正中下怀。——涂大姑娘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 涂素芝未料到贺宁馨是说得这番话,低头细细想了想,心头有所顿悟,却还是不放心宋良玉那边,抬头看着宋良玉道:“宋姑娘,我也是一番好意。若是宋姑娘不是我大齐的第一名女将军,手握重兵,我什么话都不会说。哪怕是跟姑娘做好姐妹,我都只会高高兴兴。况且如今的情形是什么样子的,宋姑娘是朝堂中人,比我这个成日里关在后宅的女子知道得更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宋良玉和贺宁馨对视了一眼,也都有些意外。 这位涂大姑娘虽然还没有进门,已经将大皇子放在心里,事事以他的利益为先了。 就算是宋良玉,也不一定能做到她这样的地步。 听见了涂素芝的话,贺宁馨微笑着道:“涂大姑娘多虑了。正如涂大姑娘所言,宋将军是朝堂中人,自然一切以朝堂的利益为重,听命于圣上而已。” 宋良玉也点头应和,道:“正是如此。镇国公夫人的话,就是我的话。涂大姑娘自当回去好好筹备过几天的大婚之礼,为我大齐皇室开枝散叶!” 涂素芝看了宋良玉半晌,起身福了一福,道:“我信宋将军是个一言九鼎的女中豪杰,不是那起子出尔反尔的小人能比的。” 宋良玉听了涂素芝的话,不是很高兴,但是也没有发作,收了脸上的笑容,淡淡地道:“涂大姑娘性子直爽是好事,不过这样子含沙射影,也非君子所为。——咱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姑娘还是请回吧。以后姑娘是皇子妃,良玉是朝堂武将,道不同不相为谋。” 涂素芝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是有些粗糙了,不过她禀承庭训,性子方正,宁折不弯,闻言也只是欠了欠身,道:“得罪之处,请多海涵。——素芝告辞。”说着,起身便要离去。 贺宁馨和宋良玉也起身相送。花厅外面突然响起了丫鬟有些急切的声音道:“七姑娘,有贵客到!” 花厅里的三个女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门外。 大皇子穿着一身淡黄色绣四爪金龙的朝服大步走了进来,先对着贺宁馨行了一礼,道:“镇国公夫人有礼。”又对着宋良玉行了一礼:“宋将军可是奉诏回京?” 宋良玉笑了笑,拱手还礼道:“正是。”又问他:“大皇子来辉国公府,可是有事?” 大皇子也笑,看向了一旁不知所措的涂素芝,温言道:“我来接我的未婚妻回府。”对涂素芝道:“你的教习嬷嬷正四处寻你呢。下个月就要大婚了,周母妃刚刚遣人给你送了大婚的礼服过府,让你去试穿。宫里派了几个绣娘过来。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马上改也来得及。” 涂素芝两颊微微飞起两团红云,对大皇子福了一福,道:“让大皇子费心了。”说着,从从容容地起身离去。干干脆脆,并不多说一句话。 贺宁馨看见花厅里只剩下自己三个人,有心想走。可是宋良玉却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留下来。 贺宁馨不由得苦笑着低下了头,当自己是隐身人。 只听大皇子对宋良玉有些抱歉地道:“素芝她,是个闺阁女子。不若宋将军大才。又禀性直率,想什么就说什么。若有得罪之处,也都是我的错,还望宋将军多多包涵。”将涂素芝的鲁莽之处都揽在自己身上,又对着宋良玉深施一礼。 宋良玉不动声色地避到一旁,对大皇子道:“大皇子天皇贵胄,何错之有?微臣愧不敢当。” 贺宁馨眼看着本来可以亲近无比的两个人,如今渐行渐远,逐渐生疏,虽然有些心酸,却不好劝的。只好笑着打圆场:“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涂姑娘是一番好意。不过涂姑娘不知宋将军为人,有这样的误会不足为奇。大皇子和宋将军是从小的亲戚。还能不知道宋将军的人品?我看这事,完全是有些人无中生有,故意挑起来的。大皇子大婚之后,也该跟涂姑娘多说说话。这嫁入皇室,涂姑娘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是一腔热忱,一番好意就可以的。好心办坏事的时候多了去了,那时候才是亲者痛,仇者快呢!” 大皇子听了,将眼神从宋良玉身上收回来,转身对贺宁馨拱手道:“多谢镇国公夫人提点,镇国公夫人是旁观者清。修佛修了这么久,我还是着相了。” 宋良玉方才看见大皇子抬起来的手腕上戴着一串菩提玫瑰念珠,一下子怔住了。 大皇子微笑着告辞离去,留下一个安静异常的花厅。 贺宁馨只好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宋良玉几句。 宋良玉不过出了一回神,便自嘲地笑了笑,对贺宁馨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又算得了什么呢?宁馨我跟你说,我在外洋的时候,看见外洋的那些女子,未嫁之前,比我们大齐朝的女子活得姿意得多。每个人都有好几个情郎……” 听得贺宁馨忙捂了宋良玉的手,嗔怪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出去一趟,你就看见这些?”末了,又悄悄地问宋良玉:“真的有好几个情郎?你一会儿给我细说说……”装作十分好奇的样子。 宋良玉知道贺宁馨是故意惹她发笑的,心里十分感激,拉了贺宁馨的手,到自己的内室里,拿了几套从外洋带回来的鲸骨裙,和几身小洋装,送给贺宁馨,一一让贺宁馨试穿,道:“专门给你带的。这些东西,是我们大齐朝没有的。担心你的丫鬟们毛手毛脚,不会穿,所以我亲自服侍你。”说着,先让贺宁馨试了试鲸骨裙。 贺宁馨本来就是葫芦型身材,穿上鲸骨裙,更显得胸隆腰细,更兼露出雪白的一片胸脯子,十分诱人。 贺宁馨忙掩了胸,对宋良玉道:“这裙子虽然好看,可是到底穿不出去。” 宋良玉也点头道:“在外洋穿得人多,倒不显。咱们大齐朝,这种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能穿得出去。”说着,帮贺宁馨脱下来,叠平了,收在一旁的衣箱里。道:“带回去,你就在内室里穿穿。”又对贺宁馨做个鬼脸:“专门穿给镇国公看。” 贺宁馨想起简飞扬的样子,有些讪讪地啐了宋良玉一口,便又试起另外几套上衣下裤的洋装,还有几套上衣下裙的套裙。穿上还行,就是配着贺宁馨的满月髻有些不着调。 宋良玉拿了一本画册给贺宁馨看:“宁馨你看,外洋的这些衣裳,要配她们的发式才好看。” 贺宁馨看着画册上那些头发卷曲的女子十分好奇,一页页翻看了过去,道:“她们的头发怎么都是卷的?” 宋良玉也凑了头过去一起细看。给贺宁馨指点道:“那里的人,头发天生卷的多,有些不卷,就会去街上的店铺里烫卷了。”还给贺宁馨解释,是如何烫头发的。听得贺宁馨瞠目结舌:“拿烧红的火钳卷头发,岂不是把头发都烧没了?” 宋良玉又费了一番口舌,给贺宁馨解释彼“火钳”不是此“火钳”。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一直到宋良玉的丫鬟过来问宋良玉,是不是留镇国公夫人吃晚饭,宋良玉才惊觉时辰不早了,便要留贺宁馨吃晚饭。 贺宁馨当然不能留下来。有些歉意地道:“子言一天没有见到我了,我一定得回去。” 宋良玉知道贺宁馨是做了娘的人。也不好苦留,只好命人帮她抬了衣箱,又送她几本海图画册,一起抬出辉国公府的大门,要放到外面的车上去,却见镇国公府的大车已经等在外头了。 看见贺宁馨和宋良玉两人出来,简飞扬从镇国公府的大车里出来,笑着对宋良玉道:“宋将军再不出来,我可要打进去了。”自从东南承安府之战后,简飞扬和宋良玉也熟识起来。两人以军中同袍相称,十分豁达。 宋良玉抿嘴笑,推了推贺宁馨的胳膊。揶揄道:“你就是故意得,就这么点功夫。也不放过在我面前上演‘伉俪情深’呢!” 简飞扬扶了贺宁馨过来,当作没有听见宋良玉的话,笑着对贺宁馨道:“子言从下午就开始找你,我没办法,只好带他去外书房玩了一下午。” 贺宁馨也有些挂心儿子,忙对宋良玉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宋良玉笑着对他们挥挥手,看着镇国公府的大车渐渐远去。 到了大皇子大婚的时候,京城里分外热闹。皇家一百二十抬聘礼,陆续抬到涂家,迎娶涂翰林家的嫡长女涂素芝。 此次大婚,是宏宣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皇子大婚,比当初夷陵公主下嫁的时候,排场又要隆重许多。 京城的文武百官,还有外地的封疆大吏,都赶到京城道贺。 外放西南的宁远侯楚华谨又是要给大皇子贺喜,又要处理家事,也是日夜兼程,往京城里赶。 宏宣帝给大皇子娶妃的仪式,完全按照太子娶太子妃的仪式举行,除了这小两口没有搬到东宫去住。朝堂中人也都心知肚明,大皇子小登科之后,大概就要大登科了。 大皇子住在外宫城的承祥殿。 他和涂素芝去奉先殿拜过祖宗之后,便各自坐了十六人抬的轿子,回到了承祥殿。 来到披红挂彩的承祥殿,大皇子依足了民间的习俗,穿着大红的新郎袍服,一手拉着红绸,将盖着红盖头的涂素芝迎到了自己的寝宫,又亲自挑了涂素芝的盖头,还和她喝了交杯酒,才低声叮嘱她:“你先歇会儿。我出去跟宾客招呼一声,再来陪你。” 涂素芝忙道:“殿下去忙吧。我这里不用殿下挂心的。” 大皇子知道涂素芝的为人,说话向来不会拐弯抹角的,便点点头,道:“若是肚子饿,跟宫里的人说,她们都预备了晚膳的。” 涂素芝是嫁入皇室,一个陪嫁丫鬟都没有带,都是嫁人之后,由宗人府再另外给她挑选合适的宫女内侍服侍的。 宫里的人都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此时见大皇子对皇子妃呵护有加,都收了几分轻视之心,细心服侍涂素芝。 大皇子大婚,最高兴的是宏宣帝。他头一次破天荒喝醉了,让内侍抬到了皇贵妃的凤栩宫里。 还好四皇子早早地睡着了,不然皇贵妃都抽不出手来服侍宏宣帝。 宏宣帝在铜盆里吐了一回,拉着皇贵妃的手,醉醺醺地问:“仪贞,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大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 二更合一了。含为炫影升为掌门的加更。下午两点有第三更。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看见大家的留言,俺很感动。今天一来电俺就熬夜三更了。 打滚求粉红票~~~~(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二皇子的魔星 上 (为轩辕御谶升为宗师+) 皇贵妃没有说话,拿帕子在温水里浸了浸,给宏宣帝擦了擦头脸。 宏宣帝等了一会儿,见皇贵妃还是不说话,抓住皇贵妃正在忙碌的双手,瞪大了眼睛锲而不舍地问:“你记不记得?” 皇贵妃情知宏宣帝醉了,自己今日说得话,他明日未必记得,却还是不肯说话,笑着帮宏宣帝脱了鞋子和外袍,将他扶着躺到了**。 “你不记得了?”宏宣帝似乎有些失望,喃喃地道:“我还记得,你那时穿着凤凰羽衣,我都认不出来了……”醉了的宏宣帝,忘了说“朕”,如一个普通男人一样,喋喋不休地问自己的妻子——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 皇贵妃在心底里默默点头:记得,当然记得,就算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就算上辈子他们最后反目成仇,她也清晰地记得,她是怎样含羞带怯,成为他的新娘…… “如果我们这辈子,能重活一次,仪贞,你还会不会嫁给我……?”宏宣帝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声音也渐渐弱了,眼睛逐渐闭上,睡了过去。 皇贵妃定定的看着宏宣帝熟睡的面庞,嘴角微勾,笑得无可奈何。如果能够选择,她当然不要再嫁给他。可惜她重活的时候,已经是坐在凤里面,被他以皇贵妃的身份迎入皇城了。 老天给她的机会,并不是要让她逃离他的。 可见就算能够重活一次,能够改变的也有限,更不能事事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皇贵妃起身走到隔壁四皇子睡的寝宫里,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熟睡的小脸,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宏宣帝第二日醒来,看见皇贵妃没有在身边,还以为她早早地起来了,忙叫了一声:“仪贞!” 皇贵妃正靠在四皇子床边打盹…听见宏宣帝的叫声,吓了一跳,忙起身过来宏宣帝这边,笑着将帐幔挂了起来…问他:“陛下不多睡会儿?”看了看窗外,还是星辰满天,“这天还早呢。” 宏宣帝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地道:“不了,昨儿的折子没有批,今儿还要跟阁臣议事,不能再睡了。” 皇贵妃笑着叫了宫女进来伺候…自己出去吩咐早膳去。 等膳食端上来,皇贵妃看了看,对宫女道:“就摆在暖阁炕上的条桌上。” 宏宣帝的早膳很普通,就是杂粮粥和四盘小包子。包子有螃蟹馅、松露馅、三鲜馅和灌汤包。杂粮粥是宏宣帝当年做废太子的时候吃习惯了的,登基以后依然不改,且太医们也说吃杂粮有助于养生,宏宣帝当然就照吃了下来。当然,这里的杂粮…已经不再是市面上一般的杂粮,而是御田里精心培养出来的杂粮。 宏宣帝洗漱出来,盘腿坐在炕上…吃了一口灌汤包,便将剩下的包子推到皇贵妃面前,笑着道:“是你最爱吃的味道。” 皇贵妃谢过宏宣帝,坐到宏宣帝对面,也吃起来。 两人默默地吃完早膳,宫女们将没吃完的早膳撤了下去,又给宏宣帝和皇贵妃上了清茶和水果,两人才开始闲聊起来。 宏宣帝想了想,问皇贵妃:“昨儿朕喝醉了,可闹了什么笑话没有?” 皇贵妃笑着摇头…道:“陛下就是喝醉了,也比旁人要严谨些。哪会闹什么笑话?” 宏宣帝不信,端着茶杯在皇贵妃面前晃了晃,道:“不说实话,这上好的大红袍,以后不赐给你了。” 皇贵妃做出害怕的样子…在炕边对宏宣帝欠身行礼,道:“陛这是在要挟臣妾了?” 两说笑一阵子,宏宣帝便抓了皇贵妃的手,温言道:“仪贞,这些年,苦了你了。” 皇贵妃轻轻将手从宏宣帝手里抽出来,掩饰着剥了一个橙子,装在盘子里给宏宣帝递过去,道:“陛下这话说偏了。臣妾能有今日,一点都不苦。” 宏宣帝接过橙子,慢慢地放了一瓣在嘴里,觉得蜜一样甜,微眯了眼睛看向窗外,道:“老大今儿要带着媳妇去他娘亲的灵前上香敬茶。”皇后不在了,这杯茶就要敬给她的牌位。 皇贵妃点点头:“还要过来给陛下敬茶。陛下是不是回养心殿去?” 宏宣帝端坐着不动,道:“就在这里吧,省得挪来挪去的麻烦。” 皇贵妃有些不安,忙站起来道:“那臣妾先告退了。” 宏宣帝上下打量了一下皇贵妃,突然展颜笑道:“你去换了皇贵妃的朝服过来,同朕一起坐着。——你虽然不是皇后,可是你的位份,也受得他们一杯茶。” 皇贵妃想拒绝,可是明明白白地看见宏宣帝的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默默地起身,对宏宣帝行礼,转身去里屋换朝服去了。 等她换了朝服出来,大皇子已经带着刚娶的大皇子妃过来给宏宣帝请安敬茶了。 “你就坐寝那边。”宏宣帝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皇贵妃执意不肯,最后站在他身边了事。 宫女传了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进来,给宏宣帝磕头敬茶。 看见皇贵妃站在一旁,大皇子妃涂素芝张了张嘴,却猛然想起昨夜大皇子跟她说得话,又闭了嘴,同大皇子一起,倒地拜下,又磕了宫女用托盘托了两杯茶进来,大皇子先拿起一杯茶,双手呈给宏宣帝。又举起一杯茶,双手呈给了旁边站立的皇贵妃。 皇贵妃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宏宣帝不敢接茶。 宏宣帝慢条斯理地揭开盖子喝了一口,便放在炕桌上,又对身边的皇贵妃道:“接着吧。论理,你也是他们的母妃,理当孝敬你。” 皇贵妃几乎是抱歉地接过了大皇子手里的茶。 大皇子看着皇贵妃笑了笑,道:“周母妃待儿臣兄妹慈爱,儿臣们自当孝敬周母妃。” 宏宴帝满意地点点头,对大皇子道:“还算知道好歹。”又问他:“给你娘亲敬过茶了吗?” 大皇子点点头,道:“一大早就去了。” 宏宣帝“嗯”了一声,看着地下跪着的大儿子、大儿媳,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就算贵为帝王,富有四海,也当知道人力有时尽,天意不可违。且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性妄为。若是让朕知道,可是不依的。” “儿臣不敢。”大皇子和大皇子妃一起拜倒在地。 “下去吧。”宏宣帝再次抬手,让他们退下了。 看着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转身离去的背影,皇贵妃将手里没有动过的清茶顺手放下来,问宏宣帝:“陛下可是要去上朝?” 宏宣帝看看屋子一角一人高的自鸣钟,摇摇头道:“还早。”又问皇贵妃:“小四起来了吗?” 皇贵妃笑着摇摇头,道:“小四昨儿太兴奋了比平日里睡得晚些。今儿大概会起得迟。” 宏宣帝想起小四的样子,也好笑,对皇贵妃道:“他们兄弟几个,各有不同。老大看似专一重情,其实心里头同朕一样,这江山社稷是放在第一位的,能对自己狠,不贪多嚼不烂。就这一点就比他别的兄弟强。” 皇贵妃是头一次听宏宣帝说起这几个皇子,忍不住好奇地问:“专一重情难道不好?”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一眼,道:“身为帝王就等于自动放弃了专一重情的权利。——特别是我们范家,每次出一个专一重情的皇帝,就是大齐朝的一次灾难。” 范家等闲不出情种,但是每出一个,就使大齐朝岌岌可危。 上一个情种,便是宏宣帝的父亲隆庆帝。 皇贵妃想了想,讪讪地道:“如果这样说,那二皇子岂不是………”岂不是比大皇子更合格? 大皇子和宋良玉的事,皇贵妃也从宏宣帝那里听到过。 而二皇子,却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顽主,且聪胡机敏,不下大皇子。 宏宣帝却呵呵一笑,道:“老二啊,他是还没有碰到那个能够煞住他的人。” “老大不是不专一,只是不重情。老二吗其实更重情。重情就会专一,只要碰到他命中的魔星。”宏宣帝对自己的儿子,还是非常了解。 皇贵妃对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保持距离,并不熟悉,倒是对三皇子还熟悉些。听见宏宣帝的话,也只偏着头想了想,便放下了,对宏宣帝问道:“大皇子大婚了,陛下打算什么时候下旨?”问得是宏宣帝何时正式册封大皇子为太子。 宏宣帝从炕上起身,在穿衣镜前整了整衣襟,对着镜子笑道:“等大皇子妃有喜了,就来个喜上加喜。”说着,大步出了皇贵妃的凤栩宫。 大皇子大婚之喜,普天同庆。 宁远侯楚华谨到底隔得远了,中间又有事耽搁,紧赶慢赶,还是未能赶在大皇子大婚的时候入京。 跟着楚华谨一起外放的二皇子心急火燎,再顾不得等他们,跟宁远侯楚华谨说了一声,便快马加鞭,一个人带着随从护卫,先行一步入京了。 这一天眼看天色已晚,二皇子更是着急,抄了近路,往京城的羊肠小道上急行。小路上曲里拐弯,二皇子骑着马拐了个弯,就看见正前方有一顶青布绸车,慢悠悠地走着。二皇子收势不及,往绸车上撞了三更求粉红票。为书友轩辕御谶升为宗师的加更。 第一百一十章 二皇子的魔星 下 (含为cat82jiang升为堂主的+) 前面的绸车旁边有两个跟着的婆子,听见身后的嘶鸣声,●头一看,早已尖叫一声,往路两边躲了开去。 二皇子猛地拉了一下马缰,试图调转马头,却还是转弯不及,同车的侧面相撞,连人带马和车一起都翻倒在地。 二皇子身手不错,立时一个鱼跃,从马上跳了下来,只听见车里传来两个女孩的惊呼声。 躲到一旁的婆子忙飞奔过来,将拉车的两匹受了惊的骡子死死拽住,又冲着车里面大叫:“可意,可意,小心护着姑娘!”似乎里面有个丫鬟。 “嬷嬷,姑娘的脚踝肿了……”从车里面传来有些哽咽的声音。 二皇子有些心烦,可是祸是他闯的,也不能一走了之。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随从还在后面没有跟上来,只好甩了甩袖子,过来看了看。 那车歪倒在地上,里面的人似乎正努力要从车里爬出来。 二皇子扶着车的一角,想试试将车扶起来,一试之下,发现这车看起来虽然不大,却是上好的黑沉木做的,十分坚硬厚重,心里微微诧异:一般的人家,可用不起这样的黑沉木绸车。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里面丫鬟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被叫“姑娘”的那位女子,却一声不吭,似乎很是倔强。 二皇子心头觉得异样,便绕到车门那边,探出手试了试,还好,车门没有卡住,还是拉得开的。 二皇子运足力气,将车马拉了半开,对里面的人道:“快出来,等会儿我的随从过来,就可以帮你们把车扶起来了。” 听见外面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里面的丫鬟似乎有些惊慌,又叫了一声“嬷嬷?” 外面的两个婆子正在努力安抚两只受惊的骡子,听见车里面丫鬟的声音,忙回头大声道:“你扶着姑娘出来吧。若是出不来·让这位公子帮一下手。”虽然不知道二皇子的身份,可是这两个婆子也看得出来,光这位公子身上穿得藏蓝色缂丝云纹外袍,就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更何况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比她们家老爷和大少爷还要贵气一些。 这些婆子都是在高门大户做久了的,看人的眼神十分厉害。 二皇子微微一笑·对里面的人道:“拉着我的手,我拖你们出来。” 此言一出,车里面突然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二皇子殿下?”听起来有些熟悉。 二皇子一惊,下意识转头看了看那两个婆子,却一点都不认识,便回头对车里面的人忍不住问道:“请问姑娘是……?” “真的是二皇子殿下?!”应该是车里面的姑娘的声音,跟刚才那位叫“可意”的丫鬟完全不同,听得出虽然年岁小一些·但是沉稳镇定,很有几分气度。 “是我,请问姑娘是哪位?”二皇子现在确定一定是熟人·心里放松了几分。 他可怕被某些女人赖上,本来是打着脚底抹油的主意的…… 车里面一阵欷簌声,紧接着一只纤纤小手伸了出来,手腕上戴着一支羊脂玉的镯子,玉质细润白腻,同手腕的肤色几乎融为一体。 二皇子微微别转了头,不敢再看,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托住那只手腕,微一用劲·将里面的人拉了出来。 那人身量纤细,头上束着双环髻,穿着米白色金线织花对襟夹袄,下面系着同色盘锦镶花马面裙,脸上浮着一个俏皮的微笑,看着二皇子·道:“多谢二皇子殿下。” 正是裴谦谦,以前的楚谦谦。 二皇子打量她半天,才拍了拍她的头,笑道:“谦谦长大了。” 自从裴谦谦被宁远侯府除族,和她哥哥裴谦益一起回到了裴家,入了裴氏族谱,就很少入宫了。很少的几次入宫,也多半在内宫城陪着和煦公主,跟三皇子倒是更熟识些,和二皇子和大皇子都见得不多。不过裴谦谦记性绝佳,过目不忘,记得二皇子的声音也不足为奇。 二皇子却很惊讶,笑着问她:“怎么记得我的声音?” 裴谦谦歪着头笑道:“二皇子殿下的声音甚有特点,想不记得也难 两人说笑几句,二皇子便问起裴谦谦的脚,道;“可是撞坏了?给我看看。” 裴谦谦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扶着一旁倒在地上的车棱,嗫嚅道:“···…还好,我还忍得住。” 二皇子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你就跟我妹妹一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蹲下身,掀起裴谦谦的裙子看了看。 裴谦谦穿着一双湖水蓝的绣花鞋,左脚的脚踝处,明显肿起来一 二皇子皱了皱眉头,拿手在肿起的地方按了按,就听见头上传来裴谦谦忍不住的嘶嘶声,便知道她很疼痛难忍,极是抱歉地对裴谦谦道:“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了。” 裴谦谦哪里敢责备二皇子,正要说话,地上的车里传来她的丫鬟可意怯生生的声音:“姑娘,可不可以拉奴婢一把?” 裴谦谦自顾不暇,哪里能拉可意,二皇子又专心地在她的脚踝处按捏,看是伤了骨头,还是只是肿痛,并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 幸亏此时那两个婆子已经制伏了两只骡子,过来帮着把可意拖了出来。 裴谦谦今年才刚满了十二岁,可意是她的大丫鬟,比她大三岁,已经十五了。 可意一出来,就忙忙地过来问裴谦谦:“姑娘的脚伤要不要紧?” 二皇子用力捏了一下伤处,对裴谦谦道:“还好,只是肿痛,里面的骨头没有错位。回去抹些药酒,将养几天就好了。” 说话间,二皇子的随从已经赶了上来,便听了二皇子的命令,七手八脚地把裴谦谦的青绸车扶了起来。 “这是裴太傅的车?”二皇子拍了拍黑沉木的车身,问裴谦谦。 裴谦谦摇摇头,道:“回殿下的话谦谦不知道。” 二皇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叫老三做‘表哥,,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殿下了?” 裴谦谦却收了笑容淡淡地道:“我姓裴,不姓楚。”似乎对自己被除了族,依然耿耿于怀。 二皇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回身问自己的随从:“这车能不能走?” 有一个随从苦着脸道:“殿下,这车拨了缝,得修修才能走。” 可是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算要修,也要拖到修车铺里才行。 此时天色渐晚,如果再不抓紧,他们今晚都进不了城。 二皇子想了想,问裴谦谦:“你会不会骑马?” 裴谦谦点点头,又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脚。 二皇子失笑拍着自己的脑袋道:“倒是忘了你的脚。这样吧,”说着,二皇子命人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 这马刚才撞在车上似乎受了伤。 二皇子便将这匹马交给手下,从随从那里又挑了一匹好马,对裴谦谦道:“来,二表哥送你回家。”说着,一手抄过裴谦谦的腰,搂着她上了马,让她侧坐在自己身前,叮嘱道:“抱紧了,我们这就回去。”一扬缰绳,迅速往京城的城门跑去。 裴谦谦的丫鬟可意在后面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两人远去的方向,喃喃地道:“这样怎么行?就这样走了?” 跟着的两个婆子却不以为意,对可意道:“那是二皇子殿下,是姑娘的二表哥,你还担心什么?” 二皇子的随从便分了一个人留在这里,别的人也都上马追着前面的两人去了。 留下的那个人便同那两个婆子一起,将车拖到了路边,从车里拿了工具下来,开始修车。 裴谦谦侧坐在二皇子身前的马上,十分害怕,拉紧了二皇子的衣襟不放。 二皇子便跟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这个点儿,你出城做什么?怎么没有去参加你大表哥的大婚?”二皇子问裴谦谦。 裴谦谦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去看我娘。” 裴舒凡葬在城外的楚家坟茔里,并没有迁回祖籍。 二皇子没有作声,只是奇怪。如今既不是大舅母的生祭,也不是她的死祭,更不是上坟的时节,裴谦谦怎么突然想起要去给大舅母上坟? 过了一会儿,裴谦谦又道:“听我哥说,我娘在世的时候,最挂念大皇子殿下的事。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娘的心愿,很快就要达成。我去跟我娘说一声,让她放心。” 裴舒凡死的时候,裴谦谦才一岁半,她对娘的记忆,都是从她哥哥裴谦益那里来的。 二皇子叹了口气,对裴谦谦歉意地道:“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母子。你放心,等······以后,大哥一定会还你们母子一个公道。” 裴谦谦却毫不在意地道:“不用劳烦二皇子殿下。老天已经还了我们公道了。害我娘和我们兄妹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抓到诏狱里去了。” 二皇子虽然跟着楚华谨外放在西南,对京城里面的事情还是知之甚详,闻言知道裴谦谦指得是宁远侯楚华谨的两个姨娘谋害正室,被缇骑抓起来的事情,便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看,做了错事,迟早都是要还的。每个人都不例外。” 听了这话,裴谦谦倒是笑了,抬头看着二皇璺f道:“那你今天撞了我的车,伤了我的人,可要拿什么来还呢” 二皇子跟着开玩笑:“当然是还你一辆车,再还你一个人,怎样?” 裴谦谦扭头不屑地道:“谁稀罕?!” 二皇子不以为意,笑着继续逗她:“你今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裴太傅给你定了亲事没有?” 裴谦谦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过了半天,才淡淡地道:“我哥哥还没有着落呢,我就更不着急了。” 二皇子打趣道:“谦益可要挑花了眼了。” 谁知这话却挑起了裴谦谦的苦水,对着二皇子滔滔不绝地倒了出来:“…···祖父和大伯父帮着挑了几家人,可是这些人家虽然不如我们家,却都不约而同地不愿跟我哥哥结亲。”又有几分难受的样子,“想来是嫌弃我们被父族除族,只好依附母族而生。” 那村候裴谦谦和裴谦益只想着脱离宁远侯府,对除族的后果完全没有概念。 “你可是后悔了?”二皇子看着裴谦谦的眼睛问。 裴谦谦摇摇头,道:“不,我和哥哥都不后悔。只是有些难过……” 本来两个人该是众人趋之若骛的对象却落得如今无人问津的地步。 二皇子轻叹一声,安慰裴谦谦:“别伤心了。你哥哥文武双全,又是大才子,总会有人慧眼识珠,当宝贝一样来抢的。”又问裴谦谦:“你想嫁什么样的人?说出来,二表哥帮你达成心愿!” 裴谦谦笑着再次摇摇头,道:“殿下说笑了。谦谦这辈子不想嫁人。” 二皇子十分惊讶,问她:“这是为何?难道你真的担心有人欺侮你?” 裴谦谦不想说实话,便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脚,道:“我的手被殿下握了,脚被殿下看了,怎么还嫁得出去?!” 能开玩笑,说明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二皇子心里一松,低下头往裴谦谦的额头触了触笑着道;“哟,嫁不出去就怪二表哥?——既如此,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就勉为其难,娶了谦谦姑娘吧!” 裴谦谦又好气又好笑,拿好的那只脚踹了二皇子一脚,道:“瞧你那口气,谁嫁你谁倒霉?” “倒霉?!”二皇子怪叫起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说,你身边没有名份的侍妾通房有多少个?你数不猜了吧?”裴谦谦揶揄道。 二娈子摸了摸鼻子,怏怏地道:“真是牙尖嘴利,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人说说笑笑,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京城。 二皇子将裴谦谦先送回了裴家。 裴家的人见二皇子将裴谦谦一个人送了回来十分惊讶。 裴书仁的妻子沈氏等了一天,才听说裴谦谦回来了,忙出来接她 含为apag升为堂主的加更。下午两点还有一更。 求粉红票和推荐票。推荐票如果投给俺的新书,俺也欢迎,谢谢! 感谢h酯n、危夕年、∞8ng婀玖打赏的平安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an.∞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t.感谢书友领取寒武记的大神之光,俺的大神之光终于升上了二级。b口在书评区看见有书友的帖子,对之前让裴舒芬立规矩的那几章很不解,认为很荒诞。俺看了帖子也很惊讶,因为这些立规矩的桥段,并不是俺无中生有杜撰出来的。明清话本世情小说里面,有很多这样大妇让小妾立规矩的桥段,也有很多悍妇整治丈夫的桥段,俺都是从那里借鉴过来的。明清世情小说,比如《醒世姻缘传》,可以看作是早期的宅斗小说,其实《金瓶梅》也是宅斗,里面有很多经典桥段,就是到现在也在很多网络宅斗小说里面出现。大家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是不是有些内容似曾相识。b古时候小妾是很没有地位,并不是整天无所事事,只要收拾打扮好了,每天就等着排班要水就行的。古时候的大妇对小妾有绝对的统治地位,大妇打死小妾,跟打死一头耕牛是差不多的罪,可见小妾的地位有多低贱。跟现在的小三是完全不能比的。小妾的地位上升,是在民国时期,旧规矩破灭,新规矩尚未形成的时候才出现的。俺的新书《与子偕行》就是借鉴了民国背景的古代言情宅斗文,没有沉重的国仇家恨,只有在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各种规矩观念的碰撞。~~~~rt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诏狱探访 上 (含为炫影升为宗师的+) “大伯母!”裴谦谦看见沈氏亲自出来迎接,忙叫了一声。裴谦谦因为入了裴氏族谱,就改了。,不再叫沈氏为“大舅母”改叫“大伯母”。 二皇子小心翼翼地将裴谦谦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扶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沈氏跟前站定,又对沈氏点头示意:“沈夫人。” 沈氏忙屈膝给二皇子行礼,讶异地问:“二皇子殿下……”看看二皇子,又看看裴谦谦。 二皇子和裴谦谦却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裴谦谦伸出手,放到沈氏手里。 二皇子不放心,依然一手搭在她腰间,扶着她,对沈氏道:“沈夫人,今儿是我不对,毛毛躁躁地,惊了贵府的马车,让裴姑娘受了池鱼之殃,崴了脚。” 沈氏吓了一跳,拉着裴谦谦的手上下细看:“没有摔坏吧?”发现裴谦谦只是头上的发髻有些松散,裙子上有些地方挂了线,又问:“你的丫鬟婆子呢?” 裴谦谦笑着摇了摇沈氏的手,略有些娇憨地道:“大伯母——,谦谦无事。因赶着进城,殿下就带着谦谦先走一步。那车拔了缝,要修,她们都在后头呢。”吐了吐舌头,一幅不好意思的样子。 沈氏握紧了裴谦谦的手,嗔道:“车怀了有什么打紧?人没事就好。”说着,又向二皇子行礼致谢:“多谢二皇子相助。” 将二皇子闹了个大红脸,十分不好意思:“沈夫人折杀我了……” 裴谦谦在旁边抿着嘴笑,对二皇子道:“你快回去吧。眼看就要掌灯了。” 二皇子一看天下实在不早了,忙又行了一礼,和沈氏道别,又对裴谦谦叮嘱道:“晚上回去用药酒擦肿了的地方。找个手劲大的婆子揉,将淤血揉散了,好得快些。” 裴谦谦敷衍着赶二皇子走:“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二皇子不放心,翻身上了马,摸了摸马脖子上的鬃毛。对裴谦谦道:“明儿再来看你。”再对沈氏点点头,便勒着缰绳转头。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沈氏留神看裴谦谦的脸色,却是光风霁月,一派落落大方,没有小儿女的羞态,沈氏方才放下心底的石头,扶着裴谦谦往府里头去了。 来到裴家大院里头,两个婆子早抬着两顶轿子等在那里。 沈氏扶着裴谦谦上了一顶轿子。自己上了另一顶轿子,往内院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裴家人都知道裴谦谦今日去给裴舒凡上坟,回来的时候被二皇子的马撞了,崴了脚,都很关心。 吃过饭,裴谦益拿着药酒瓶去裴谦谦的屋里,亲自给她上药揉伤。 裴谦谦被裴谦益揉得呲牙咧嘴,忍不住道:“哥哥,我好多了。别再揉了好么?——那药酒一股味儿,我快受不住了。” 裴谦益方才罢手,拿细纱布将裴谦谦伤得地方缠了一道又一道,又跟裴谦谦道:“大伯母已经差人请了大夫。明日就过府来给你瞧伤了。你晚上别把纱布解开,让药酒在里面发挥作用。” 裴谦谦笑着应了,命丫鬟打水来让裴谦益洗手。 两人收拾完毕,坐在炕上说话。 裴谦谦低声问裴谦益:“哥哥,你的亲事……” 裴谦益是男人,不是很在意,闻言只是笑着道:“妹妹是担心哥哥定不了亲,就耽误了妹妹吧?” 裴谦谦啐了裴谦益一口,道:“哥哥说什么话?妹子我不过是担心哥哥而已。” 裴谦益低声安慰裴谦谦:“哥哥是男人,可以做的事多。不过妹子你就要小心了,要睁大眼睛择个好人,不然娘就是在九泉之下,也是不能安生的。” 裴谦谦叹了口气,抱着一个圆圆的抱枕偎到炕里靠墙的地方,有些困惑地道:“我想跟谊母说说话。若是我们能住在一起该有多好!” 裴谦益笑着道:“若是小子言年岁大一些,你干脆嫁给他算了。” 裴谦谦又啐了裴谦益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算小子言年岁大,也是我们同母的兄弟,怎么能嫁?”贺宁馨同裴氏兄妹上了契的,名份上就是同母的兄弟姐妹,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是不能论婚嫁的。 裴谦益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见天色不早了,便叫了裴谦谦的丫鬟进来服侍,见裴谦谦以前寸步不离的贴身丫鬟可意不在身边,又悄悄叮嘱她多个心眼儿,可意年岁大,已知人事,是时候打发她配人了。 裴谦谦点点头,推着裴谦益出去了。 裴家的外书房里,裴老爷子裴立省和自己的大儿子,如今的首辅裴书仁对坐议事。 “看来,圣上终于要立储了。”裴立省拨拉着面前的册子,一边看,一边对裴书仁道。 裴书仁端了一杯清茶在手里,点点头道:“大皇子是众望所归,圣上也看得明明白白。” 裴立省叹了口气,想起裴谦谦,问裴书仁:“她到底为何要去给她娘上坟?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声音严厉起来。若是有人敢对裴谦益和裴谦谦不敬,裴立省是绝不会轻饶的。 裴书仁放下茶,拿了书桌上的黑玉镇纸在手里把握,对裴立省有些无可奈何地道:“谦谦心思有些重。小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了。”又对裴立省道:“也不怪她。她大伯母最近也有些不开心。” “出了什么事?”裴立省忙问,能让自己的大儿媳妇不开心,应该算是大事了。 裴书仁迟疑了一下,便道:“……就是谦益的亲事,一直寻不到好人家的姑娘。” 裴立省便知道是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跟裴谦益定亲。 除族一事,虽然是他们有意为之,可是对两个孩子,还是有些打击。 “他们如今入了裴氏族谱,姓了裴,倒是不好跟裴家结亲了。”裴书仁又道。 以前他们还打算让谦谦嫁到裴家。姑舅亲,亲上加亲最好。 裴立省沉冤半晌,道:“谦益的事。不急。我想着,让他好好温习功课,过两年大比的时候。让他下场,考取个功名。到时候就好说亲了。只是谦谦那里,让你媳妇多费点心。” 其实裴谦谦的情形,比裴谦益更糟。裴谦益那里,其实还是有着几家勋贵府上有意的,就是裴家看不上人家而已。而裴谦谦那里,就一家来提亲的都没有。沈氏看上了几家书香世家里面嫡出的公子,人家却都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没有跟裴谦谦相看的愿望。 裴书仁想起今日沈氏对他说得话,对裴立省道:“爹,今日谦谦崴了脚,全拜二皇子所赐。卿云说,二皇子对谦谦青眼有加……”卿云是沈氏的闺名。 裴立省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道:“你媳妇想多了。二皇子正经是谦谦的表哥,两人自幼就认识,他对谦谦多关心些,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再说,今儿本来就是他的错。他送谦谦回来,是应该的。” “若是二皇子真的有意,爹打算怎么办?”无意最好,若是真的有意。裴书仁又有些头疼。 裴立省顿了顿,将手里的册子放下,看着裴书仁皱眉道:“若是真的有意,倒也是麻烦事。” 如今大皇子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不过大皇子妃只是翰林之女,若是二皇子想娶裴谦谦,娶得却是首辅裴家的女儿,而且京城里谁都知道,裴谦谦是宁远侯府,也就是二皇子舅舅家除族的女儿。这样的身份,就将大皇子妃压了下去,而且让圣上不虞,不会愿意让二皇子跟裴家有牵连的。 “圣上当年欠过妹妹的大人情,若是过几年谦谦的婚事还是定不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求圣上赐婚?”裴书仁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让圣上出面比较好。 裴立省却不同意:“婚事要双方都心甘情愿,方是结两姓之好。而赐婚,若不是双方都心甘情愿的,就是以势压人,日后两人必难琴瑟和谐。” 裴书仁想了想,觉得自己担心得太早了,何况还有几年时间,慢慢挑就是了,闻言不再将心思放到这上头,告辞离去了。 二皇子先前一路狂奔,回到了外宫城,便忙忙地去给大哥大嫂贺喜。 “大哥、大嫂,小弟祝你们新婚大喜,早生贵子!”二皇子嬉皮笑脸地给大皇子拱手行礼。 大皇子笑着拍了他一下,道:“你回来晚了。” 大皇子妃也过来见礼。 二皇子忙回了一礼,又将自己置办的礼物送上。 大皇子妃命人收了下去,又坐在那里闲话几句,便指了一事下去了。 二皇子对大皇子挤眉弄眼地道:“得此贤妻,夫复何求啊?!” 大皇子笑了笑,问二皇子:“舅舅那里呢?跟你一起回来的。” 二皇子收了笑容,点点头,正色道:“舅舅带的人多,走得慢,可能要过几日才能到京城。我是等不及了,骑了快马才今日到的。”想起撞了裴谦谦的车,二皇子有些不好意思,问大皇子:“大哥,我记得你这里有一味药膏,味道宜人,擦淤伤最好的,能不能给我两盒?” 大皇子立刻警觉地问:“你又将谁弄伤了?” 二皇子叫屈:“我哪有将别人弄伤?!——是谦谦……”说着,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 大皇子笑着摇摇头,道:“得了,你将裴太傅的掌上明珠弄伤了,裴太傅更要看你不顺眼了。” 二皇子摸了摸鼻子,想起裴太傅的戒尺,瑟缩了两下,讪笑着道:“左不过是过这一关的。被裴太傅打两下也就是了。” 大皇子在京里。知道的事到底多一些,对二皇子道:“谦益和谦谦,因除族一事,也不好过。”可惜都是开了祠堂,动了族谱的,不是说反悔就反悔的。 这些事,在路上裴谦谦也略微对二皇子提过一些。 二皇子以为是女儿家心思多,想法重而已,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听大皇子也这样说,忙问了端倪。 大皇子便将这兄妹俩如今婚事难谐的事告诉了出来。 二皇子想起裴谦谦落落寡欢的样子。心里更是有些异样,对大皇子笑道:“裴家也不知要挑什么样的媳妇和女婿,我就不信真的挑不着。” 大皇子也点头:“不是没有人。就是来的人不合适,合适的人不愿意。特别是谦谦那里,听说更难寻……” 本来裴太傅的标准就高。弄得裴谦谦更是无人问津了。 二皇子心不在焉地跟大皇子说完话,便告辞离去。拿着从大皇子那里顺来的药膏,连夜往裴家去了。 裴谦谦都在**歇下了,听下人说,二皇子亲自送了药膏过来,忙穿衣起身,来到自己的正屋,看见大伯母沈氏陪着二皇子坐在那里。忙过来见礼,歉意地道:“这么晚了,还让大伯母费心。” 沈氏忙扶了裴谦谦起身,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越活越回去,都不如小时候了。” 裴谦谦讪讪地笑道:“……小时候不懂事。” 沈氏叹了口气,拍了拍裴谦谦的手:“说起来,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不管以前是叫我‘舅母’,还是现在叫我‘伯母’。我对你的心,都是一样疼的。” 听了沈氏的话,裴谦谦的眼圈有些红了,忙向沈氏赔礼:“是谦谦说错话了。” “刚才还说你。你就越发生分了。”沈氏嗔道。 二皇子在旁边看了半天,咳嗽了一声。 沈氏回头看着二皇子笑道:“殿下费心,专门给谦谦寻了药膏过来。” 二皇子微笑着走过来,将两盒装在白玉盒子里的药膏递了过来:“这种药膏比药酒好,你闻闻看。” 裴谦谦接过一盒药膏,手指无意中在二皇子手心里划过,二皇子心底的感觉更是异样。 裴谦谦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清香带着些许薄荷叶子的味道扑鼻而来,比药酒那刺鼻的味道不知好了多少倍。 “谢谢二皇子殿下!”裴谦谦十分高兴。女儿家都爱美,脚上擦了药酒的地方,虽然严严实实缠上了绷带,裴谦谦还是担心有人会闻到那味儿。 二皇子将另外一盒药膏也塞到裴谦谦手里,转身对沈氏拱了拱手:“打扰沈夫人了。——告辞。”说完,转身大步离了裴谦谦的屋子,往外走去。 沈氏在心底叹了口气,怜惜地扶了裴谦谦进内室躺下,吩咐裴谦谦的丫鬟道:“明儿记得给姑娘换药,好生服侍。” 丫鬟们都应了,细心伺候裴谦谦不提。 宁远侯楚华谨紧赶慢赶,终于也来到京城。 回到比往日空旷了许多的宁远侯府,楚华谨心里很是难受。他在外头不到一年的功夫,这府里头就走了一个,关了两个。他们到底是冲撞了谁?! 听说楚华谨回来了,柳梦寒忙命人过来请他去慈宁院。 楚华谨沉着脸来到慈宁院,问柳梦寒:“太姨娘有何贵干?” 柳梦寒笑着命人将世子领了出来,给楚华谨见礼。 看见这个孩子,楚华谨心里更不高兴,只是匆匆打量了一下,就挥手让人带他下去,问柳梦寒,曾亭到底是怎么死的? 柳梦寒便断断续续将事情说了出来,道:“也是曾亭太过跋扈,不给人留条生路,才让你的两个姨娘联合起来对付她。” 楚华谨却是不信齐姨娘会这样恶毒,问柳梦寒:“那大夫是怎么回事?” 柳梦寒笑着道:“那大夫可是了不得。你的两位夫人都折在他手里。”说着,将这位大夫故意延误裴舒凡病情的事情说了出来。 楚华谨大吃一惊。当初齐姨娘帮着荐大夫,还让楚华谨不要说是她帮请的,说夫人对她有成见,耽搁了治病倒不好。楚华谨都听了齐姨娘的话,假托是自己的爹荐来的大夫,才让裴舒凡吃了两三副药。后来裴舒凡探知了这大夫是齐姨娘娘家荐来的,大怒,还跟楚华谨大吵一场。 那时候,楚华谨觉得裴舒凡就是忌妒,看齐姨娘不顺眼而已。 原来齐姨娘真的是心有不甘,而且同样的手段用过一次,没被发现,就再用一次。谁想夜路走多了,终于还是遇到鬼了。 “这些事,缇骑都知道了?”楚华谨又问柳梦寒。说起来,谋害裴舒凡,可比谋害曾亭,还要罪加一等。 柳梦寒点点头。那大夫是柳梦寒故意送给缇骑的,缇骑怎么会不知道?! “那芬姨娘为何要谋害中玉?”这是楚华谨最想不通的地方。楚中玉可没有碍着裴舒芬什么事…… 柳梦寒笑着摇摇头:“这你就只能去问芬姨娘了。” 楚华谨便不再问,在府里头暂时住下,一边准备着曾亭的丧事,一边给圣上上了折子请罪,且要求去诏狱里看看齐姨娘和裴舒芬去。 圣上如今对楚华谨不如以前警惕,见了折子便准了。 楚华谨寻了个有空的日子,便去诏狱见齐姨娘和裴舒芬。 对于诏狱,楚华谨并不陌生。上一次他被关在这里的时候,还是单先生将他救了出去。 走在诏狱的小道上,楚华谨百感交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诏狱探访 下 (含为婀玖升为堂主的+) 狭长的甬道,道两边的墙壁上,隔着一段距离,就点着一盏灯火。就算是大白天,这里也点着长灯,灯油燃烧的浓厚气息在甬道里盘旋不去。 宁远侯楚华谨眉头微皱。上一次,他被人蒙着眼睛拖到此处,满心都是惶恐不安,都没有注意到此地如此污浊不堪。 诏狱的人得到上面的指示,带着楚华谨先去了关着齐姨娘的屋子。 齐姨娘没有带枷,身上穿得已经不是当天从宁远侯府被带走时穿得那一身潞绸褙子,而是她娘家给送的一套青棉布衣裳。所幸还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是面目憔悴,苍老了许多。 看见楚华谨进来,齐姨娘悲喜交集,委屈地叫了一声“侯爷”,便跪倒在他脚下。 楚华谨进来之前,已经看了有关审讯的口供供词。此时看着齐姨娘的一脸委屈的样子,楚华谨声音平平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害舒凡?” 对于曾亭,楚华谨一点都不在意。如果齐姨娘和裴舒芬忍一忍,楚华谨自己的人就要出手弄死曾亭了。可是裴舒凡不一样,楚华谨对她没有如同对方姨娘一样的男女之情,却敬她是原配嫡妻,且为了他们楚家熬灯费油,才死得那样早。 齐姨娘不敢抬头看楚华谨。她知道楚华谨这样问,肯定是已经看过供词了。可是,她是不得已的…… “侯爷,妾身并没有害先夫人。先夫人身子弱,长年缠绵病榻,妾身娘家荐医。也是一番好意。”齐姨娘知道楚华谨耳根子软,且总认为妾室在正室面前是弱者,总愿意站在妾室这一边着想。 楚华谨却嗤笑一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齐姨娘,道:“齐萱,我当年就跟你说过。我们楚家退亲,是我们楚家对不起你。你大可以择婿再嫁,我爹当年为了补偿你,也为你说了几门不亚于我们家的亲事,是你自己执意不嫁。最后一定要入府做妾的。” “你既然不甘心,为何要做妾?”楚华谨弯下腰,伸出右手,将齐姨娘的下巴抬起来,看着齐姨娘的脸,皮肤粗糙发黄,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明显,连牢房里昏暗的灯光都遮盖不住。 齐姨娘还想抵赖。可是看见楚华谨不为所动的眼神,齐姨娘奇怪地发现,楚华谨已经不再是那个耳根子软,唯妾室之命是从的男人了。难道这一次外放,楚华谨又学得精明了些? 齐姨娘有些失神地看着楚华谨,见他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却看上去要年轻许多,还如同二十七八的样子。其实他已经已过而立,快到不惑之年了。——看来男人就是比女人经老一些。 楚华谨见齐姨娘怔怔地看着自己不说话,捏了捏她的下巴,追问她:“说啊!” 齐姨娘偏了偏头,将下巴从楚华谨的手上移了出来,低了头道:“侯爷,若是甘心。就不会去宁远侯府做妾了。” 终于将她的心思说了出来。 楚华谨的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感慨。原来方姨娘说得话,都是真的。以前裴舒凡虽然也说过齐姨娘不甘心这类的话,可是那时候,他压根就听不进去。一直觉得齐姨娘是真心爱重自己,才以嫡女之身给自己做妾。 原来还是“不甘心”三个字。 “现在你甘心了?——将自己弄到这般田地!”楚华谨往后退了一步,打算转身离开这个狭小的牢房。 齐姨娘忙抬头叫了一声“侯爷!”,膝行几步到楚华谨脚下,流着泪求他:“妾身是做错了事,可是两个孩子是无辜的。请侯爷看在妾身服侍侯爷这么多年的份上,多多照应两个孩子!” 楚华谨“嗯”了一声,道:“你放心,他们是我的儿女,我不会薄待他们的。”顿了顿,又道:“从今往后,我无意续弦。你的两个孩子也渐渐大了,琳儿会出嫁。至于琛儿,他是庶子,长大成亲之后,就分家另过了。——你好生上路,不用挂念他们。”这个女人,心机太深。 要将齐姨娘救出去,楚华谨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被她蒙在鼓里当枪使,楚华谨就不想再将齐姨娘留在身边。 一个妾室而已,又不是原配嫡妻?只要自己以后位高权重,还不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齐姨娘又是心酸,又有些失望,哭倒在地上,抽抽噎噎地道:“侯爷……救救妾身……救救妾身吧!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楚华谨没有再说话,转身出了齐姨娘的牢房,将啼哭的齐姨娘抛在了脑后。 诏狱已经审结,宁远侯楚华谨妾室齐萱,谋害宁远侯楚华谨的两任正室,特别是谋害原配嫡妻,一品国夫人裴舒凡,以妾杀妻,罪大恶极,被判斩立决,来年秋后问斩。 …… 从齐姨娘的牢房出来,楚华谨去了裴舒芬的牢房。 裴舒芬的牢房在诏狱的最里头,关押得十分严密。牢房里没有天窗,只有一个小小的铁栅栏挡在门口。 看守裴舒芬牢房的女牢头取了钥匙,打开铁栅栏的锁孔,将铁栅栏拉开。 楚华谨弯着腰进了牢房低矮的门,来到里面,进来就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 楚华谨扫了一眼,便看见墙脚的马桶还没有收拾出去,便拿手掩了鼻子,走到离马桶远一些的地方。 裴舒芬在牢房里面也戴着枷,吃饭的时候,都是女牢头拿了调羹喂她吃,又不让她吃饱,一天只喂她一顿。没几天就将裴舒芬饿得面黄肌瘦。更别说每天沐浴啥的,统统是不可能。她又不像齐姨娘那样,有娘家给她送东西,所以身上还是穿得在宁远侯府被缇骑带走时穿得那身衣裳。此时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和花样。 裴舒芬这几日一直努力将手腕偷偷地在枷上蹭,想将她手腕上绑得黄丝带蹭断,好让她能躲到自己的琅缳洞天里去。 这段日子的牢狱生活,已经让裴舒芬几乎绝望了,再也顾不得是不是有人会发现她的秘密,只要躲进琅缳洞天就行,哪怕再也不出来,她也不在乎。——实在是受不了了! 楚华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脏兮兮的女人坐在墙脚,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她脖子上的枷,手腕在枷上转来转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裴舒芬!——宁远侯来看你了。”女牢头跟着进来瞧了瞧,大声对裴舒芬道。 裴舒芬吓得手腕一抖。侧过头,战战兢兢地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便看见宁远侯楚华谨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头戴赤金累丝嵌宝束发冠,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气宇轩昂,仍然是她初见他时,那样英俊挺拔的姿态。 过了这么多年。裴舒芬前世情人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只有楚华谨的样子在她心里根深蒂固。 “侯爷!——侯爷,侯爷是不是来救舒芬的?舒芬冤枉啊!”裴舒芬将枷撑在墙上,吃力地从地上跪坐起来,膝行到楚华谨身边,想抱了他的腿哭喊。 楚华谨急忙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裴舒芬身上的脏东西蹭到自己身上。 裴舒芬一扑之下,忘了自己还带着枷。反倒栽在地上,被枷在脖子上磕了一下,大声咳嗽起来。 楚华谨一点也不为所动,等女牢头出去了,反手锁上了铁栅栏,楚华谨才半蹲了下来,和裴舒芬平视。问她道:“我有几个问题,在心里很久了。本来不想问,不过如今看来,不问的话,恐怕这辈子都问不了了。所以还是问了吧。” 裴舒芬的秘密太多,一时不知道楚华谨指得是什么事,眼神有些闪烁起来。 楚华谨看着裴舒芬的样子,比以前瘦了许多,同时也憔悴了许多,不过到底年岁不大,就算是落魄到这种地步,还是没有齐姨娘看起来那么苍老。 “侯爷要问什么?若是舒芬知道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舒芬陪笑着道。 楚华谨便低下头看着裴舒芬,先问了楚中玉的事:“你对付曾亭也就罢了,中玉到底碍了你什么事?你为何要置她于死地?!”楚华谨知道曾亭的正室架子摆得十足,专门折腾裴舒芬。裴舒芬奋起反抗,也是情理之中的。 裴舒芬一下子激动起来,连声道:“侯爷,妾身真正冤枉!妾身同中玉情同姐妹,怎么会去害她?就如侯爷所说,妾身跟她并无利益冲突,为何要跟她过不去?——完全是冤枉啊!” 缇骑对裴舒芬的案子,还没有审结。因为裴舒芬死不承认楚中玉的死跟她有关系。时隔这么久,缇骑也找不出有力的证据,除了知道楚中玉也死于寂寥花粉以外。 楚华谨也一直不相信是裴舒芬做的。 “侯爷想想,中玉死了之后,谁是最大的得利者,谁就是真正的凶手!”裴舒芬在诏狱这么久,也反复思量过。她本来不知道楚中玉是被人害死的,现在缇骑说她也是死于寂寥花粉中毒,她才想起当时的情形。 楚华谨马上就想到了顶替楚中玉入宫的楚华朱,正是柳太姨娘的女儿,还有当初,柳太姨娘千方百计地想让自己向圣上求情,让楚华朱入宫伴驾。 “这么说,是有人故设密障,声东击西了。”楚华谨笑了笑。如果楚中玉的死,其实是跟柳太姨娘有关,倒是更合情理一些。楚华谨同时也想起来了那一阵子,在楚中玉之前,自己的弟弟楚华诚,也突然得了急病身亡。 楚中玉和楚华诚一死,便像是给柳太姨娘的两个孩子腾了地方出来一样。 楚华谨在心底里微微冷笑。是不是下一步,柳太姨娘的目标,除了那孩子,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楚华谨踌躇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裴舒芬愣了一下,未料到话题突然从楚中玉转到孩子身上,实在没有明白楚华谨的意思,愣愣地反问道:“什么孩子?谁的孩子?” 楚华谨笑了笑,欠身过去,凑在裴舒芬耳边,轻声道:“就是我们的世子。还能有谁?——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你最好别胡弄我,我可不戴这个绿帽子!” 裴舒芬浑身一振,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华谨,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侯爷这是什么话?舒芬愚笨,真的是听不明白!” 楚华谨盯着裴舒芬不说话,黑黑的眼眸紧紧锁着裴舒芬的一举一动。 裴舒芬两眼大睁,嘴角微张,似乎真的不明白的样子。 楚华谨垂眸思索了一下,便对裴舒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再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自从西南做了钦差那次开始,就已经中了雷公藤的毒?”一边说,一边留神看着裴舒芬。 只见裴舒芬全身抖了一抖,脸色慢慢变得灰白,看着楚华谨,脸上似悲似喜,似乎有好些话说不出来,十分伤心的样子。 “这么说,你是知道了?”楚华谨追问道,心里有些紧张,也有几分失望。这女人,居然知道自己早就中了毒,却一声不吭,着实恶毒! “说吧,那孩子到底是谁的。——我不怪你,甚至也会放过那个孩子一马。”楚华谨的声音循循善诱起来。 裴舒芬愣了半天,才嘶哑着声音道:“侯爷,那孩子,真的是侯爷的,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让舒芬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其郑重的样子,也不像在撒谎。 “好吧,若那孩子真的是我的,你告诉我,我中了雷公藤的毒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能生得出来的?还是你有什么解药在手里?——你不会不知道,中了雷公藤的毒,是生不出孩子的吧?”楚华谨心里渐渐燃起一丝希翼。 若是裴舒芬有解药,就好了。他西南寻了这么久,都寻不到最关键的那一味药。 “若是你真的有解药,我可以救你出去。”楚华谨抛出最大的诱饵。 **** 含为书友婀玖升为堂主的加更。下午有二更。求粉红票。 如果有书友升到堂主或者以上,都有加更。婀玖书友五月份就升了盟主,早就应该加的。一直拖到现在,婀玖书友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琅缳洞天 上 (含为婀玖升为护法的+) 出去?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裴舒芬有些颓丧的双眼立时充满了希望,“侯爷说真的?!” “你真的有解药?!”楚华谨也十分意外,“那解药已经绝种了,你在那里弄到的?”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到裴舒芬头上。 她的琅缳洞天里面有解药,可是她却进不去琅缳洞天。如果不是因为缇骑给她绑得的黄丝带和特别枷锁,她早就躲在里面不出来了。哪里还能受这样的苦?! 裴舒芬脸上神情变幻,楚华谨都看在眼里。 “侯爷是如何知道您中了雷公藤的毒的?据妾身所知,这毒十分罕见,不仅解药难寻,就连这味毒药也是难寻的。”裴舒芬慢慢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着楚华谨的话,心里恍然明白了楚华谨对她儿子奇怪的态度。 给他取名字,没有按照嫡子的排辈来取。很少来看自己母子,每次看到自己的儿子,都十分生疏,从来没有抱过他。 原来是以为这孩子不是他的,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 可是圣上却封了自己的儿子为世子,楚华谨想必是十分矛盾吧。 裴舒芬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奇怪。侯爷的毒,明明自己已经给他解了啊?怎么又扯出中毒的事?! “侯爷,那些个庸医误人不浅,侯爷可不要被他们骗了。”裴舒芬话锋一转,坚持楚华谨并没有中毒。 如果有可能,楚华谨也想相信裴舒芬的话,可是他自己的身子他知道,现在确实是和以前刚从西南回来的时候一样。不过从西南回来之后,他的身子也好转过一阵子的。 楚华谨隐隐觉得,裴舒芬似乎在其中起了一定的作用。因为那一阵子,他一直跟裴舒芬在一起,而且裴舒芬是专门给他煎药的。后来他远离裴舒芬了,这毒才又发作起来,且更频繁,更难受。 “我是如何知道的,你就不用管了。事实是,我是真的中了毒,并不是庸医误诊。你还是说说你有没有法子解毒吧。如果没有法子,我也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楚华谨站起身来,弹了弹自己的衣袖,后退了两步,转身想走。 裴舒芬咬了咬牙,对楚华谨道:“侯爷,让妾身想一想。过几天再给侯爷答复,可以吗?”只要她能蹭断了这个该死的黄丝带…… 裴舒芬脑里灵光一闪,也吃力地站起身来,见牢房里没有别人,那女牢头也没有在门口窥探,便将戴着枷的双手凑到楚华谨面前,低声道:“侯爷可不可以帮妾身一个忙,将这黄丝带解开?” 楚华谨看了看裴舒芬手上的黄丝带,已经磨损得脏污了。 “为何要解开?谁人给你系上的?”楚华谨不动声色地问,比以前警醒仔细了许多倍。 裴舒芬对楚华谨的转变也很惊讶,嘴唇翕合了几下,嗫嚅道:“绑着难受。”没有回答是谁给系上的。 看见楚华谨不愿意的样子,裴舒芬又加了一句:“把它解了,妾身才好想法子给侯爷弄到解药。不然绑着这劳什子,妾身头晕眼花的,再想不出来。” 楚华谨狐疑了一阵子,到底敌不过想得到解药的迫切,又觉得只是解开黄丝带,又不是解开枷锁,应该无碍的。 “侯爷?”裴舒芬又追问了一声,将戴着枷的双手举到楚华谨面前,“舒芬不让侯爷难做,只要解开左手就行了。” 楚华谨伸出手,轻轻将裴舒芬左手腕上已经磨损了的黄丝带拽了拽,又去看打着结的地方,像是死结的样子。 手上暗藏的一支锋利的薄薄的柳叶匕首轻轻挥出,将那黄丝带的死结割了下来。 裴舒芬试了试,发现黄丝带已经松动了,再用右手一拽,就要解开的样子,大喜,对楚华谨道:“侯爷明日再来听信吧。” 楚华谨点点头,回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裴舒芬:“解药藏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取了,就想法子放你出去。” 在楚华谨看来,裴舒芬的罪,远远不如齐姨娘那样严重。 楚中玉的死,楚华谨已经明白过来,应该跟裴舒芬无关,她是着了别人的道,给人背黑锅了。 而曾亭的死,楚华谨认为是曾亭咎由自取,裴舒芬是自卫而已,更不觉得裴舒芬做得不对。 只要裴舒芬真的拿得出雷公藤的解药,楚华谨觉得,将她救出来,跟着自己也不错。 可惜裴舒芬藏解药的地方,是楚华谨进不去,或者不能进去的。 “侯爷明日来听信就行了。舒芬等着侯爷救妾身出去呢。”裴舒芬笑着道,又对楚华谨求道:“侯爷明日来的时候,帮舒芬带几身换洗衣裳,行吗?” 闻到裴舒芬身上的一股恶臭,楚华谨又后退两步,点点头,转身敲了敲铁栅栏。 裴舒芬黯然地也后退了几步,重新回到墙脚坐下,琢磨着什么时候去琅缳洞天一趟。 听见牢房里面敲铁栅栏的声音,女牢头过来看了看,见楚华谨站在栅栏后面,忙问:“侯爷这就要走了?” 楚华谨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女牢头取了钥匙,将铁栅栏打开,又探头往牢房里面看了一眼,见裴舒芬还是同先前一样,坐在墙脚,便放了心,开了铁栅栏让楚华谨出去。 楚华谨走后,裴舒芬耐着性子等到天黑,等到夜深人静,诏狱里面的蛐蛐儿都睡着了的时候,才用右手将左手腕上的黄丝带拽了下来。 左手腕上的黄丝带被楚华谨拿匕首割断了死结,当然一拽就散了。 裴舒芬大喜,四处看了看。她的牢房里总有一盏油灯亮在高处,让她想找一处看不见人影的地方都很难。裴舒芬只好寻了一处牢房里面相对黑暗的地方,用右手磨蹭了自己左手腕上的胎记几下,终于闪身又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昏暗的牢房里,只剩下一幅枷锁静静地躺在地上。枷锁里锁着的人却不知所终。 裴舒芬不知道的是,在她牢房的隔墙之处,有一个镶了玻璃的小孔,每天十二个时辰有人轮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的牢房里,总有一盏灯光亮着,就是为了躲在隔壁的人能够有效的监视她。 看见裴舒芬突然凭空消失在牢房里,躲在另一端监视的女番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连连眨眼,又拿出一块细棉布往玻璃上擦了擦,再将眼睛凑过去细看。对面的牢房里,果然空无一人。枷锁完好无损的躺在地上,似乎那里一直都没有人。 “这芬姨娘,果然有些蹊跷之处。”那女番子嘟哝着,赶紧推醒了旁边的人,“情况有变,赶紧去报知上头的人知晓。” 那人迷迷糊糊地醒来,也凑过小孔处看了看。看见对面牢房空无一人的情形,那人也吓了一跳,问先前监视的女番子:“有人劫狱了?!” 那监视的女番子反倒笑了:“你睡迷糊了吧?这是诏狱啊,来这里劫狱,不是找死?!——就算是劫天牢,也好过劫诏狱!”对自己的监狱十分有信心。 被推醒的那人讪讪地笑了,又透过小孔,看见了地上那幅完好无损的枷锁,脸上的神情也严峻起来,回头对监视的女番子道:“你在这里继续看着,我去报信。”说着,拉开自己的屋门,急匆匆地出了诏狱,找上头报信去了。 裴舒芬来到自己的琅缳洞天,只觉得神清气爽,又活过来了一样。 她满怀感情地四处看了看,走了走。虽然琅缳洞天的天不再像以前一样湛蓝明朗,地里的药材、花草和粮食也不像以前一样郁郁葱葱,等着她收割,到处都有一片昏黄枯萎的凋零气息。可是就算如此,也比那肮脏狭隘的诏狱要强多了。 裴舒芬既来了这里,就再也不想出去了。她不能确定,自己出去了,还能不能再回来。也不能确定,自己就算出去,回到诏狱那个狭小的牢房里,自己还能不能原封不动地回到枷锁里面。如果不能,那自己要如何解释,自己是怎样没有钥匙,却摆脱了枷锁的?! 早先对楚华谨的话,只是她的缓兵之计而已。 可是不回去,自己的儿子怎么办? 裴舒芬现下知道,楚华谨是以为那孩子不是他的,他被裴舒芬戴了绿帽子,所以才对自己的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 想到这里,裴舒芬头一次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挫败感。明明是他的儿子,却被认为是野种,偏偏自己还不能光明正大地为自己鸣冤昭雪! 告诉楚华谨自己有琅缳洞天这法宝,有这些逆天的药草和粮食?——那是自寻死路。看看这些人往她手上缠得写有佛偈的黄丝带,就知道那些人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邪魔外道。 裴舒芬想起当日和她一起被带走的齐姨娘,手上可没有缠黄丝带。 这些黄丝带和特制的枷锁,明明白白就是专门对付她裴舒芬的! 裴舒芬知道自己若是出去,就是让幕后挑唆告密的人得逞了,自己的下场说不定更惨。 可是自己若是放楚华谨一次鸽子,就坐实了这个儿子是自己偷人所生,保不定楚华谨恼羞成怒,责罚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裴舒芬又有些坐立不安。自己到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呢? 可是不说出来自己为什么能解雷公藤的毒,自己的儿子就永远是“野种”,迟早有一天会被楚华谨,或者是那些躲在暗处窥探的人拉下马来! 裴舒芬憋屈得无以复加,恨不得大叫大嚷,找个人来狠揍一通,再使劲摇晃楚华谨的榆木脑袋,才能发泄胸中的不平之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是谁提醒他们,自己能够随地遁走的?自己自从来到这个异世,发现自己有了琅缳洞天,可是十分谨慎,对谁都没有说起过。而对方的做法,却像是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也知道她有琅缳洞天这个法宝似地…… 那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裴舒芬很确信,她的琅缳洞天,只有她一个人能进去,而且也只有她自己进去过,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也从来没有带任何人来到自己的琅缳洞天。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因为她试过,除了她自己以外,她没法子带活的人来到琅缳洞天里面,只能带些书本、家具、首饰、衣裳等死物才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裴舒芬站在琅缳洞天门口冥思苦想。 她跟个游魂似地进了小楼。小楼的一楼是个四四方方的大厅。 裴舒芬进了大门,一眼就看见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古画。这么多年过去,裴舒芬似乎只有最开始的时候,才仔细看过这幅画。画上的图案很简单,只是画着一面菱花镜,架在红色的木托架上,跟她三楼梳妆台上的菱花镜一模一样。 古画的下面,是一个紫黑色的香案,她现在知道,那香案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 案上供着一个青铜小香炉,里面插着三支香。香炉的左面,是一个梅花状的水晶托盘,里面用清水供着几朵白莲花。香炉的右面,是一个青花瓷的花樽,里面插着几根一尺多长的枯树枝。 等等! 裴舒芬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边突然想起来,有两段日子,连她自己也进不去琅缳洞天。 一个就是她的嫡姐裴舒凡刚刚去世的头两年,她用尽法子也进不来。 另一个,就是她怀孕的那段日子,也怎么都进不去。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她的琅缳洞天,只有她一个人能够进去?当她怀孕的时候,其实是两个人,所以她不能再进琅缳洞天。 而她嫡姐死得头两年,她又没有怀孕,那时候,她甚至连圆房都没有圆,她也进不去,又是什么意思? 裴舒芬心里怦怦直跳,似乎有什么东西近在眼前,就要破土而出,让她窥知这一切迷雾里的真相,可是又觉得迷迷糊糊,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之处。 是不是还有一个解释,就是琅缳洞天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灵魂? 难道是她嫡姐死去的头两年,自己的琅缳洞天里进了别人,或者别的灵魂,所以…… 站在琅缳洞天的一楼楼梯处踌躇了半天,裴舒芬还是决定等一等再说。若是她能寻到法子,能够自由操纵自己现身和消失的地点就好了。她就可以趁机报复那些陷害她的人,特别是那个柳太姨娘,还有那个呼之欲出的幕后黑手! 裴舒芬缓步来到琅缳洞天的二楼,翻看着那里的书籍。这么些年来,裴舒芬也弄了不少有关大齐朝的书籍,放到琅缳洞天里面。以前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动力来读这些佶屈聱牙的书,如今她却是有了时间,也有了动力看这些书。 在书架前浏览了一会儿,裴舒芬挑了本讲大齐朝爵位沿袭的律法书,慢慢读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裴舒芬终于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也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楚华谨认定自己的儿子不是他的种,却依然一声不吭,容忍这个孩子做世子。——原来是因为有军户的爵位世袭,是不能用记名嫡子的,必须得是真真正正的嫡子才行。嫡姐裴舒凡的儿子楚谦益被楚家除了族,自己的儿子,是自己在被夺了诰命夫人衔之前所生,就是楚华谨明面上唯一一个真正嫡出的嫡子! 没有这个儿子,他宁远侯府的爵位就会被圣上收回,转到宁远侯府的二房头上。 等一等!裴舒芬脑里灵光一闪,想起来二房的老爷楚华诚,在楚中玉之前不久就病逝了的。 那就是说,如今真正有爵位继承权的,除了自己的儿子以外,就只有二房黄夫人所出的那个儿子了。 如果二老爷楚华诚真的不是自然病死,而是被人用高明的手段谋害而死,那么那个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楚华诚嫡出的儿子了。 只有这个孩子死了,然后自己的儿子也死了,又或是被揭穿所谓的身份,楚华谨又不能生了,这侯府的继承权,才会落到柳梦寒所出的儿子楚华瑜头上。他和他姐姐楚华朱一样,是太夫人的记名嫡子。 可是这样一来,宁远侯府世袭的五万军户就保不住了。 因为这律法上写得明明白白,有军户的爵位世袭,必须是真正的嫡子,原配或者填房所出的儿子都算,可是记名嫡子是不可以承袭这样的爵位的。只有将军户上缴,记名嫡子才能袭爵。 这是不是说,柳太姨娘将这侯府里所有真正有袭爵资格的人都做掉了,她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将宁远侯府的军户上缴? 这一连串的想法,让裴舒芬悚然而惊! 柳梦寒原来打着这样的主意!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鼠目寸光的无知女人!——裴舒芬恨恨地想,没有了军户,圣上岂不是更不将宁远侯府放在眼里?宁远侯府又拿什么震慑那些宵小之辈,保住三位皇子未来的太子之位! 若是将来不是皇后嫡出的三位皇子之一登上大宝之位,他们宁远侯府的荣耀,就只是昙花一现,不会长久的! 想到是自己一手促成柳梦寒入的宁远侯府,裴舒芬简直无地自容!她真的是抓只老鼠入米缸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今天一共更了9000字。这一更,含有为书友婀玖升护法的加更。扳着指头数,加更快还完了。o(n_n)o 粉红票很少。大概大家不想投了,俺弱弱地求粉能改变大家的意愿吗???ro 第一百一十四章 琅缳洞天 下 (含为婀玖升为长老的+) 裴舒芬一时方寸大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可以躲在琅缳洞天里明哲保身,那么她就得眼睁睁地看着柳梦寒将宁远侯府送上不归路。 可是她要是从琅缳洞天里出去,却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重新回到这个洞天福地。 裴舒芬环视着琅缳洞天二楼里的陈设,脑子里急速地思考着对策。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她是再也不能回到诏狱的牢房里去了。就算她能完完整整回到枷锁里面将自己再锁起来,也来不及了。那边有人每半个时辰就要在各个牢房前面检视一边,现在这个时候,一定有人发现她已经不在牢房里面了。 裴舒芬从二楼的书桌前起身,晃晃悠悠地来到了三楼。 三楼是一整间宽敞的屋子,布置成一个非常漂亮的闺房。屋子南面放着一张巨大的红木漆金千工拔步床,床前有蝉翼纱的细帘垂地。拔步床的正面精雕细刻着一对宝瓶,正面顶部的一排横栏雕着栩栩如生的和合二仙。床的两侧还各垂下一个雨过天青色万字不到头的大络子。 拔步床的旁边,有一个精致的梳妆台。梳妆台上,只有一面照不见人影的菱花镜镶嵌在红木的台座上。 裴舒芬这么些年,陆陆续续将一些极为珍贵的衣料和服饰偷偷带到这个地方藏了起来。 拔步**,也铺着最精致的床帐,等着她安眠。 拔步床后面,被裴舒芬开辟出一个盥洗室。 只可惜这个琅缳洞天里没有湖泊水井,不然她就不用辛辛苦苦从外面打水进来沐浴了。 裴舒芬叹息着掀开了盥洗室的帘子,看见盥洗室的木架子上,有一个铜盆,里面只有半盆水。 如果有热水沐浴就好了。 裴舒芬心念一动,闭上眼轻轻摩索着自己左手腕上的梅花形胎记,默默想着她的春戊院的耳房隔间烧热水的地方。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裴舒芬觉得自己如腾云驾雾一般,有些失重的感觉,再睁开眼,果然就到了宁远侯府春戊院的耳房隔间里。 只可惜她被抓到缇骑的诏狱有些日子了这个春戊院似乎已经荒弃了。炉子是凉的,炉子上面坐着的水壶空空如也。 裴舒芬来不及感慨,听见外面似乎有人说话,便赶紧按了自己左手腕的梅花形胎记一下,集中精神想着自己的琅缳洞天,转眼就回到了自己的洞天福地。 她是不是找到了自由沟通琅缳洞天和外界天地的法子?! 裴舒芬心里十分激动。她以前来往琅缳洞天和外界的时候,不需要考虑到底去哪里所以只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而已。 原来她还可以操纵自由来去的起点和终点! 这一次,她真正感觉到了拥有这个随身空间的自由随意! 这个琅缳洞天,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功能和用途?! 裴舒芬高高兴兴地在琅缳洞天里面转了几个圈,还做了几个她前世的芭蕾舞动作。只可惜荒废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已经忘了。 既然知道怎么控制她出入的地点,裴舒芬便顺顺利利地来到了中澜院的小厨房。她知道,那里一向是十二个时辰不断火的。 虽然曾亭已经不在了可是中澜院作为宁远侯府的正院,还是正常运作。特别是宁远侯楚华谨这时从西南回到了府里,已经住到了中澜院里。 裴舒芬来不及去窥探楚华谨在干什么只是忙忙地从炉子上提了一壶烧开了的热水,带入了自己的琅缳洞天,注入自己以前准备的浴桶里面。那个浴桶很大,裴舒芬往返几次,终于将小厨房里面热着的热水全部弄走了才罢休。 第二天中澜院管小厨房的人发现小厨房里无端端地丢了这么多的热水,还以为出了狐仙大人,还专门寻了几根香和一只烧鸡来拜神。 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面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上自己以前放在这里的衣裳,顿时觉得又神清气爽,活了过来。 她就知道老天还是待她不薄的! 裴舒芬在琅缳洞天的三楼睡了一觉醒来,知道外面也天亮了,倒是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去了自己的药圃里采了雷公藤的解毒药草过来,又做了一瓶解药,以图后事。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须弥福地的异常了。 这两年,她从怀孕开始,就再也不能进去自己的须弥福地。后来生了小子言,又成天忙着带孩子,还有镇国公府里的大小事体,去须弥福地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她的弟妹卢珍娴已经快要临产了,自然每天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胎,万事不理。 还有镇国公府的三小姐简飞怡下个月就要出嫁,贺宁馨又要忙着做最后的准备。六十四抬嫁妆理了又理,生怕出了茬子。 所以贺宁馨近来早起晚睡,十分辛苦。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这样忙碌,很是心疼,便专门去贺宁馨的娘家请了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过来,帮着料理简飞怡的婚事,才让贺宁馨每日能多歇息一两个时辰。 这天午后,贺宁馨吃过午饭,又觉得困倦不堪,便跟自己的娘亲许夫人说了一声,回自己的内室歇息去了。 许夫人又让小厨房做了安神的汤药,给贺宁馨送过去喝。 贺宁馨歇晌午觉的时候,一丝声响都不能有,否则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致远阁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夫人的这个习惯,所以没到晌午,致远阁里鸦雀无声,有职司的丫鬟婆子穿梭往来,也都是轻手轻脚。 贺宁馨的大丫鬟白茶和红茶更是专门守在致远阁上房的门口,盯着上房回廊和致远阁的院子,生怕有人阄出一丝声响,影响了贺宁馨安眠。 贺宁馨回到内室,歇下了钗环,将床帐放了下来,倒头便睡。 这一次,她睡得极不安稳。每次刚一睡着就觉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有时候是“贺宁馨”,有时候又是“裴舒凡”,让她无所适从噩梦连连。 当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贺宁馨从**坐了起来,仔细回想着自己刚才的梦,却怎么也记不清了,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一直在照着一面菱花镜…… 那面镜子看着好生眼熟…… 贺宁馨蹙着眉头细细思索眼神慢慢落到自己脚踝上的兰花型胎记顿时明白过来。—定是须弥福地有事! 以前没有怀孕的时候,贺宁馨对须弥福地十分**。那里有风吹草动,她都能立刻感应到。 这一次,她却迟钝了许多,以至须弥福地都入了梦,才将她唤醒。 想到这里,贺宁馨立时摸了摸自己的胎记,便闪身进了须弥福地。 须弥福地里似乎比她上次来的时候,还要萧条。 贺宁馨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二楼看见二楼的书架上,多出了许多书籍,还有书案上,也多了几瓶药丸。 贺宁馨打开瓶盖嗅了嗅。原来又是治雷公藤的药丸。难道裴舒芬又要出手了?可是她不是被缇骑用了写有佛偈的黄丝带控制住了,不能再进到琅缳洞天里面去? 贺宁馨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难道那些东西已经关不住裴舒芬了? 贺宁馨摇摇头,放下药丸,举步走到三楼。 三楼里面,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贺宁馨坐到梳妆台前,摆弄了几下梳妆台上的菱花镜,就看见了近来在对面的琅缳洞天里面发生的事情。 果然裴舒芬已经脱离了黄丝带的束缚,逃到了琅缳洞天里面。 看见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面一次次地取热水,然后在里面沐浴,换衣,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贺宁馨倒有些好笑。 这个女人不管她的心思多么恶毒,做得事有多糊涂,可是有一点,贺宁馨觉得连自己都不得不佩服她,就是她有一股永远不言败,也不放弃的顽强在里面。 裴舒芬身上遇到的许多事,要是放到别的女人身上,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可是裴舒芬不仅活了下来,还一次次地企图翻身,卷土重来。 贺宁馨深深觉得,自己如果不是有了须弥福地,可以就近观察裴舒芬的一举一动,自己也不一定能保证对付得了她。实在是裴舒芬的所思所想太过奇特,贺宁馨觉得一点都不像大齐朝里面正经的闺秀。 看着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那边走来走去,听见她在那里高高兴兴地仰头大笑,还听见她说她终于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贺宁馨全身一个哆嗦,有了十分不好的联想。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件事,贺宁馨不久之前才有过体会。 那一天,她到须弥福地里查医书《百草集》,突然心有所感,觉得小子言那里似乎出了问题,情急之下,满心念着小子言的厢房屋子,从须弥福地里闪身出来,发现自己正好到了小子言所住的厢房里面。幸亏厢房里面没有别人,只有小子言一个人从炕上摔到地上,一股气憋在嗓子眼里,小脸涨得青紫。 幸亏贺宁馨来得及时,才将小子言救醒。 小子言的乳娘和丫鬟从外面进来,看见夫人居然在内室里抱着小子言走来走去,都吓了一跳。不过她们刚好趁小子言睡觉的时候,出去领了饭菜过来,谁知就这么点儿功夫,小子言就从炕上摔了下来。 贺宁馨很是生气。 小子言这样大的孩子,身边离不了人的。自己费了那么多功夫,挑了好几个丫鬟婆子,还有乳娘照看,就是想让小子言身边一时一刻也离不了人。这些人倒好,居然一起放下小子言,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样的下人,要她们何用?! 贺宁馨没有心软,呼啦啦将小子言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重新换了一茬,只有乳娘暂时还留着,不过也另外寻了一个乳娘。两个乳娘一起照看小子言,等他再大一些,用不着乳娘了,就将两个乳娘给二房的简飞振和卢珍娴做备用去。 卢珍娴已经寻好了乳娘,只是一个乳娘担心不够用,所以也跟贺宁馨说了,想找两个备用。贺宁馨也早就答应了,要把小子言的乳娘给卢珍娴做备用。 那次事故以后,贺宁馨便知道了她可以选择自由出入须弥福地的地点。 没想到裴舒芬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贺宁馨感觉到一种深切的不安。 以裴舒芬的胆子,能做出什么事,贺宁馨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到了晚上,万籁俱寂的时候,裴舒芬终于又小心翼翼地从琅缳洞天里出来,来到中澜院的小厨房里。这一次,她发现了灶台上供的香和烧鸡,大喜过望,赶紧将烧鸡顺到了琅缳洞天里面。 贺宁馨一直忧心忡忡,晚上推说身上不舒服,将简飞扬赶到外院去睡。自己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又进到顸弥福地里,观察裴舒芬的一举一动。 她看见裴舒芬消失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烧鸡。 贺宁馨再心事重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裴舒芬又消失了。没过多久,她又出现了。如此反复,似乎她想去一个地方,却总也进不去一样。 贺宁馨看得津津有味,不断猜测裴舒芬想去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最后裴舒芬似乎改了主意,去了一个旁的地方。 这一次,她消失的时间比较长。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的镜子前面等得脖子发酸,眼睛发涩,也没有等到她回来,便趴在镜子前面睡了。 裴舒芬之前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时候,却是想试试去宫里头见和熙公主去。 可是她费了许多力气,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默想皇宫里面的点点滴滴,她都进不去皇宫里面。 每一次,她都出现在外宫城的城门外面。 好几次,她差点被巡夜的宫廷禁卫们发现,只好又仓促回到琅缳洞天里面。 裴舒芬悲哀地发现,原来书上说,圣天子有百灵护佑,不是瞎说的。至少整个皇宫,像是有个罩子罩着一样,她从琅缳洞天里面,根本进不去! 含为书友婀玖升为长老的加更。下午两点还有加更。再求粉红票。 感谢a1ing浅颜暖语、tacy、丑丑的暖冬打赏的平安符。on一nort 第一百一十五章 苦思对策 ((含为婀玖升为掌门的+) 既然皇宫她进不去,裴舒芬转念一想,便回去了宁远侯府的春戊院。 她被贬作妾室的时候,楚华谨还算厚道,没有将她的私房和陪嫁拿走,而是让她带去了春戊院。 裴舒芬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一天,琅缳洞天会成为她唯一的栖身之地,所以并没有将自己大部分私房财产放到空间里面。 后来她被缇骑抓走的时候,也十分仓促,更是来不及转移财产。 现在居然事情发展这种地步,裴舒芬便打算先将自己的私房财产取出来再说。 曾经她也遗憾过,她的琅缳洞天只能让她一个人进去,不然她可以带自己的儿子一起躲在里面。 可是再一想,就算能带她儿子进去,可她儿子年岁还小,难道一辈子让他如土拨鼠一样躲在琅缳洞天里面不出去?他如何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哪怕是自己,也不可能真的从此一辈子躲在琅缳洞天里面,再不出去了。 琅缳洞天再好,可是这种与世隔绝,只能自言自语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的好。 只要她能助三位皇子成事,她就有平反昭雪的一天,她就能从这个琅缳洞天里面出去,重新生活在阳光底下!她的儿子也才能遍享荣华,富贵一生! 她不是帮宁远侯府,她不过是借宁远侯府的势,为自己和儿子谋个前程而已。 想到这里,裴舒芬便不再跟皇城过不去,转身去了宁远侯府。宁远侯府的春戊院她昨晚就回去过一次,渺无人烟,应该无事的。 她的私房一向都藏在春戊院正房内室的衣箱底下,还有她的妆奁匣子里面。 她的衣箱和妆奁匣子都是表面上看上去普普通通,可是内里都是另有乾坤的。就算是她最亲近的贴身丫鬟,也不知道里面的秘密,都以为她的私房是藏在京城罗家的钱庄里面的。 悄没声息地来到春戊院上房内室的净房里…裴舒芬静静地在黑暗中待了一会儿,见屋里果然没有旁人,四处都是漆黑一片。她凝神朝外头听了听,也没有听见人声。 裴舒芬蹑手蹑脚地走到净房的门帘旁边…掀开净房的帘子朝外看了屋外的月光透过没有拉帘子的窗户照了进来,将正房内室的情形照得清清楚楚。 屋里的东西乱七八糟,像是被人抄过家似地,一片狼藉。倒是没有旁人在里面。 裴舒芬从净房走出来,迅速走到她放箱笼的墙边上,打开倒数第二个箱笼。 不出她所料,里面果然被人翻得乱糟糟的。 裴舒芬看见那些略好一点的皮毛衣裳都被人拿走了…心里不是不懊恼的。她探手进去,在箱笼底部摸了摸,寻到机关处,轻轻拧开,露出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暗格。裴舒芬将自己的房契、地契和铺子的契纸都放在这里。 小小的一沓册子,包在一层油纸里面,都还是放得好好的。 裴舒芬微笑着取了出来,塞到怀里…又随手拿了几件剩下的皮毛衣裳,抓了个玉色弹墨里的包袱皮包了起来。 然后来到梳妆台前。 她的妆奁匣子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略微像样点儿的首饰都被人拿走了。 裴舒芬也懒得想到底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干得…还是柳梦寒派人来搜过她的屋子,反正都是这些看不得她好的人……………… 好在那些好一些的首饰,她早就带到琅缳洞天里面去了。这个妆奁匣子里面,不过都是些普通货色,裴舒芬还不放在眼里。 她走过去,将三层的妆奁匣子倒扣在梳妆台上,把里面剩下的首饰都倒了出来,再将一层层的小抽屉取出来,就看出来这个匣子的底部,比一般的妆奁匣子要厚实。 裴舒芬伸手过去…打开了妆奁匣子的底部暗层,将藏在里面厚厚的一沓银票取了出来。她历年管家所得,包括上一次助柳梦寒入府所得的银子,都在这里面了。 收拾好包袱和银票,裴舒芬想了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另有乾坤的妆奁匣子也包了起来,一起带回了琅缳洞天。后来又跑了一趟,将她有暗格的箱笼也拖了进来。 这两趟跑起来着实有些累。 裴舒芬顾不得收拾屋子,径直回到琅缳洞天的**睡着了。 贺宁馨趴在对面的须弥福地的梳妆台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从镜子的回放功能里,看见了裴舒芬如蚂蚁搬家一样一样往琅缳洞天里面搬东西,不由有些诧异:难道裴舒芬想住在里面永远不出去了?那她的孩子怎么办? 眼看天色不早了,贺宁馨也顾不得在里面多待,匆匆忙忙地从须弥福地里出来,在自己**歪着歇了会儿就天亮了。 而宁远侯府里,中澜院小厨房里的厨娘都在窃窃私语,说她们府里出了狐仙大人,将她们供奉的烧鸡笑纳了。 宁远侯楚华谨次日醒来,便去了诏狱见裴舒芬,却被告知,他不能再进去见裴舒芬。 楚华谨十分愤怒,怒气冲冲地去了安郡王府寻安郡王问个明白,安郡王却避而不见,说是去宫里回话去了。 楚华谨踌躇了一下,想起在西南见到的那些给他的建议,到底不敢进宫,怏怏地回了宁远侯府,思索着下步该怎么办。 曾亭的丧事正办得如火如荼,楚华谨却没有丝毫心情,更不想去灵堂里面给曾亭守灵去。 曾亭的娘家人十分生气,正在停灵的会芳阁闹呢。 楚华谨置若罔闻,让柳梦寒一个人在那里应付曾亭的娘家人。楚华谨独自坐在中澜院的上房内室里,捧着一杯清茶发呆。 安郡王府的人倒是没有敷衍楚华谨。 安郡王确实不在府里头,而且也进了宫,就是因为裴舒芬的事,不过安郡王先去的是镇国公府,要见一见镇国公夫人贺宁馨,然后再进宫。 裴舒芬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特制的枷锁里面金蝉脱壳,离开了诏狱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那些有些道行的奇人异士也有这样的本事。 只是没想到一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女子,又嫁入世代勋贵的宁远侯府做过主母的裴舒芬,也有这样的本事。 镇国公夫人贺宁馨是第一个提醒他们注意裴舒芬的人,安郡王觉得贺宁馨似乎还有隐瞒…便想着去打听一下,看贺宁馨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知道裴舒芬的去向。 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最让帝王们忌惮。 好在皇宫不是白建的,数百年的帝王之气足以抵挡任何邪门歪道。 可是皇帝也不能只待在皇宫里面不出去。为了皇帝的安全,这种可以不受拘束…〖自〗由来去的人士,一般是不能留在这个世上的。 安郡王知道宁远侯府在圣上心里地位不一般,便先去了镇国公府寻镇国公夫人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刚起了床,吃过早饭,送了简飞扬出去衙门里点卯,自己便去了致远阁的偏厅里听管事媳妇回话,又要等着自己的娘亲许老夫人过来接手简飞怡婚事的筹备。 简飞怡的年纪实在不小了,虽然她不是简飞扬和简飞振的亲妹子…可是当亲妹子一样跟他们一起长大,平日里也还算听话。简老夫人去了这么些年,没了简老夫人的影响…简飞怡也逐渐转变过来,成了个象模象样的大家闺秀。 贺宁馨不是小气的人,为了简飞怡的脸面,给简飞怡办了十分丰厚的嫁妆,以免她因为年岁太大,嫁到夫家被人看不起。 女人有了丰厚的陪嫁,就算是寡妇再嫁,也能直得起腰杆,更别说简飞怡还是黄huā闺女。 不过贺宁馨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听婆子过来传话…说是安郡王来了,想见夫人一面,有要事相商。 贺宁馨立时明白了安郡王的来意。一定是诏狱的人发现裴舒芬不见了,层层上报,终于报到了缇骑大头目安郡王那里去了。 “请王爷去平章院。我马上就来。”贺宁馨吩咐婆子,自己起身回了正房内室…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出来。 安郡王在镇国公府的平章院上房屋里刚刚坐下,便看见贺宁馨扶着小丫鬟,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进了平章院的大门,不由有些头疼。—带着那么多人,这镇国公夫人是故意的吧? 贺宁馨带着人进了平章院,来到上房正屋里,先和安郡王彼此见了礼,寒暄了几句,便分了宾主坐下。 安郡王还要赶着进宫面圣,便对贺宁馨长话短说,道:“夫人,上次多亏您提醒,才让我们顺利地抓到了人犯。不过我们现在又有了麻烦,还望夫人不吝赐教。” 贺宁馨笑着点头,示意安郡王稍安勿躁,转头一一吩咐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白茶带人去二老爷院子里,看看大夫来了没有。剩下的人去门口守着。”因为小子言的出世,简飞扬和简飞振都升了级,从大爷和二爷,变成了大老爷和二老爷。 一大群丫鬟婆子转眼间呼啦啦走得一干二净。 安郡王沉默地低头喝了一口茶,便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条桌上,等着贺宁馨开口。 贺宁馨等屋里的人都走光了,才笑着问安郡王:“出了什么问题?”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安郡王本来就对贺宁馨有成见,此时见了她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有些不顺眼,便没好气地道:“镇国公夫人就不要卖关子了吧。”又拱了拱手,对贺宁馨道:“那裴舒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望镇国公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小王解惑。”语气已经隐隐有些怒气。 贺宁馨知道安郡王为何生气,她也并不放在心上。此事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她能事先提醒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难道还要自己跟他们说,因为自己也有一个须弥福地,而且还能通过镜子监视裴舒芬?!—除非自己是不想活了,才会这样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郡王不必生气,我知道得,上次都说了。安郡王还请告知臣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贺宁馨笑着轻言细语地道。 贺宁馨的语气沉静淡然…让安郡王有些急躁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安郡王明白自己刚才有些失礼,赶紧起身,对贺宁馨长揖在地,道:“小王刚才心浮气躁…出言不逊,还望镇国公夫人恕罪则个。”贺宁馨起身让在一旁,避不受礼,含笑道:“安郡王有话就说,不必多礼。” 安郡王定了定神,唏嘘道:“上一次,我们诏狱碰到这样的事…还是翠微山又传出门徒下山游历的时候。” 翠微山是大齐朝里一个最神秘的门派,据说当初太祖皇帝成就大业,就离不开翠微山的相助。不过大事既成,翠微山功成身退,完全从俗世中退了出去。翠微山最后一任掌门无涯子“蝉蜕”之后,翠微山便在大齐朝消声匿迹了。 听见安郡王居然将裴舒芬和翠微山门人相提并论,贺宁馨暗暗觉得好笑。 不过安郡王又说了一句话之后,贺宁馨便笑不出来了。 “这事出了之后…我便着人去仔细调查这位裴家庶女的底细,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裴舒芬五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都以为她活不了了…却又活了过来。我们找到了当初给她诊脉的大夫,那位大夫至今都不明白,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又活了过来?”安郡王说起了缇骑查到的裴舒芬的往事。 裴舒芬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的事,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是知道的。 不过那位大夫至今坚持裴舒芬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却让贺宁馨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想到裴舒芬种种隔路的言行举止,贺宁馨猛然发现,裴舒芬说不定和自己一样,外面的壳子虽然在…其实内里早就换了人了!而且换得不知是何方神圣,总之不是大齐朝的人! 这样一想,贺宁馨心底最深处的那丝歉疚和犹豫,终于烟消云散。 对付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总比对付自己的血亲姐妹要来得坦然一些。就算这个误以为的血亲姐妹,曾经无意中要了自己的命…也曾经狠毒地要置自己的儿子以万劫不复之地……………… 贺宁馨也霎时明白,为何裴舒芬能这样下得了手,先夺了自己的命,然后嫁了自己的丈夫,坐上自己的位置,还要谋害自己的儿子。真正原因,是不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血亲姐妹的关系? 也许就算是同胞姐妹,也有人做得出这些不留余地的事情。可是将对方当作一个陌生人,在贺宁馨看来,却更能接受一些。至少她以后再面对裴家的老爷,自己原来的爹爹裴立省的时候,能够更自在一些。 她的妹子裴舒芬,应该是五岁的时候已经死去了。 安郡王留神看着贺宁馨怔忡的样子,静静地没有打扰她。 贺宁馨也只不过出了一会子神,便笑着问道:“安郡王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安郡王惊讶:“你难道还不知道?” 贺宁馨反问:“诏狱里面发生的事情,我一个内宅妇人,怎会知道?”丝毫不上套。 安郡王顿了顿,便不再绕圈子,对贺宁馨道:“裴舒芬跑了。” 贺宁馨挑了挑眉,一幅难以置信的样子:“跑了?安郡王是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从守卫森严,比天牢还要严密的诏狱跑了?——安郡王请告诉小夫人,她是如何做到的?” 安郡王更是丧气,恨恨地道:“我若是知道,就不来请教夫人了。”说着,将裴舒芬凭空从牢里消失的情形,又说了一遍,末了还道:“我去诏狱里亲自看过。那枷锁完好无损,上面的封条都还在,就好像她突然缩小了,从枷锁的缝隙里钻了出去一样。” 贺宁馨沉默了半晌,打趣道:“这位裴姑娘,应该是没有练过缩骨功吧?” 安郡王苦笑着摇头:“应该是没有。就算练过缩骨功,她能摆脱得了枷锁,却出不了诏狱的。” 从诏狱的最深处,到外头的大门,有七十二道关卡。就算是翠微山的门人下山,也不可能一道关卡都不惊动,就闯出了诏狱。 裴舒芬就是被关在诏狱最里面的牢房里,除非她有神仙相助…否则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诏狱的牢房里面。 贺宁馨想了想,问安郡王:“那写了佛偈的黄丝带呢?” 安郡王从袖袋里取出黄丝带,递给贺宁馨,道:“请看,这黄丝带被人割断了。” 贺宁馨了然,笑着问安郡王:“近来可有人去牢房看过裴舒芬?” 安郡王点点头,笑道:“夫人真是一点就透。——确实有人前天晚上去看过裴舒芬,正是宁远侯楚华谨。” 贺宁馨把玩着黄丝带,脑子里苦思着对策,嘴里却说着闲话:“安郡王,以后您这诏狱里面,探访的人可要搜身才是。您看看这里,明显是用刀割断的。若是他义高人胆大,突然劫狱怎么办?”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兴风作浪 上 (含为危夕年升为堂主的+) 听见贺宁馨揶揄诏狱的探访制度,安郡王讪讪地笑了笑,道“本来都是要搜身的。不过宁远侯身份特殊,狱卒们就大意了。—一以后再也不会了。” 其实不是搜不搜身的问题,关键是那黄丝带,就算是没有刀,哪怕用手解也是弄开的。以后探访的时候,一定要有人在旁边陪着就是了。这一次躲到一边去的女牢头,已经受了责罚,贬到下面去了。 贺宁馨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裴舒芬有这样逆天的法宝,除非在外面逮住她就一刀子送她上西天,否则真是很能将她正法。 可是想一想裴舒芬的来历,贺宁馨又不确信,在外面杀了她,是否就能一劳永逸?焉知她的魂魄不会逃进她的琅缳洞天里面,以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就如同裴舒凡当年一样,再颇茧重生为贺宁馨,再世为人?! 贺宁馨在脑子里一瞬间转了千百个主意,又一一否决了自己。 安郡王在旁边也皱着眉头想对策,不知道等会儿进宫了,要怎样对宏宣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胡弄过去。 贺宁馨手里揉着黄丝带,突然问起来关于宁远侯楚华谨的事:“安郡王,宁远侯去诏狱里只看了裴舒芬,还是两个姨娘都看过了?” 安郡王一愣,继而才从自己的冥思苦想里抽离出来,回想着昨日缇骑的人给他说得宁远侯去诏狱看人的情形,对贺宁馨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两个姨娘都见了。不过齐姨娘那里,他只是追究了齐姨娘为何要谋害先夫人裴舒凡。”安郡王一边想,一边道。 贺宁馨苦笑了一下,低声自语道:“这有何好追究的?左不过是‘不甘心,三个字。” 安郡王愕然,忍不住反问贺宁馨:“夫人如何知道齐姨娘是怎样回答的?——可不正是‘不甘心,三个字!” 贺宁馨微笑着看向安郡王,敷衍道:“我不过是猜猜而已。都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的心思。”齐姨娘的心思,贺宁馨以前就明白就是楚华谨看不穿而已。 楚华谨以前总觉得,女人愿意不计名份的跟着他,一定是爱他爱惨了,才什么都顾不得了别说做妾,就是做个没有名份的外室都行。——其实也是楚华谨低估了女人。 都是高门大户里面养着的嫡女,从小受着嫡庶有别的教导长大,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情,就让家族蒙羞?自然是期盼着后面有更大的好处,前面才肯忍辱负重了。 不敢贺宁馨对齐姨娘的心思虽然看得很透彻,却对裴舒芬的心思总是有些不了解。现在想起来也是因为裴舒芬跟她们这些大齐贵女不是一路人的缘故。 “那在裴舒芬那里,宁远侯又说了些什么话?”贺宁馨又问。 安郡王却有些尴尬。 他们都没有想到,宁远侯楚华谨还肯出手帮一个谋害了他妹子和妻子的姨娘。再说了,楚华谨先前在府里头被一个曾亭就整得焦头烂额,缇骑里面从上到下,对他都存了几分轻视之心,谁也没有将这样一个看上去像个软蛋的人放在眼里。 “这件事,是我们疏忽了。我们都没有想到这宁远侯,还有些脑子,不是一味被妾室填房拿捏的软柿子。他和裴舒芬似乎有些交易,我们的人并没有听清楚。”安郡王讪讪地道。 贺宁馨却听着有些奇怪。 楚华谨是不太聪明,可是公子哥儿该有的那些脾性,他是一样不少。自负、贪心,又心狠手辣,而且有着勋贵里面公子哥儿常有的志大才疏的毛病。 被妾室填房暗中牵着鼻子走有可能,但是因此就变成了“软柿子”,绝无可能。 楚华谨有多刚硬自负,贺宁馨知道得很清楚。 “安郡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却有些不明白。”贺宁馨忍不住问道,“那宁远侯楚华谨我也曾经见过几次,觉得他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被称为‘软柿子,的人。” 安郡王笑了笑,掩饰着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水,才低声对贺宁馨道:“这些事,本来是缇骑的秘密,不当跟夫人说起。” 贺宁馨只好立刻道:“·……既然安郡王为难就不要说了。” “不过我们有求于夫人,自然可以例外,对夫人说说也无妨。”安郡王笑着道。 贺宁馨被噎了一下,只好也跟着讪讪地笑,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刺了安郡王一句:“安郡王想说就说吧。” 安郡王便将缇骑在宁远侯府探知的曾亭对宁远侯的种种恶劣行径一一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夫人您看,宁远侯就这幅胆子,岂不是丢尽了男人的脸?就他这样的人,怎么让人看得起?怎么会有人真的去把他当回事?!” 贺宁馨脑子里警铃大作。 不对劲,很不对劲。 楚华谨这个人,顺毛捋还行。要是像曾亭那样明晃晃地用武力对付他,以楚华谨的个性,早就想法子对付曾亭了,哪会只想着一走了之这么丢面子的事?! 楚华谨这番作态,牺牲也够大的,或许将宏宣帝都瞒了过去,可是却瞒不过跟他做过多年夫妻的裴舒凡。 楚华谨是什么性子,贺宁馨可以说比什么人都清楚。 这样性子的人,对曾亭那样的行径,不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说随便设个圈套,给曾亭个教训是做得到的。可是他却似乎完全“雌伏”在曾亭脚下,任她为所欲为。 贺宁馨知道,世间有些男子,确实是畏妻如虎,被妻子拿着鞭子管得服服帖帖。 不过宁远侯楚华谨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难怪他一求外放,圣上就准了。想来曾亭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呢……”贺宁馨嘴角噙笑,缓缓地道。 她如今对宁远侯府的关注,比以前少多了。 宁远侯楚华谨外放的消息,还是楚华谨去了西南好久,才无意中从简飞扬那里得知的。 而曾亭在宁远侯府“驯夫”的这些事,贺宁馨也无从得知,今儿才从安郡王那里第一次听到。 贺宁馨说的这番话安郡王要想一想,才能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夫人的意思是,这是他们俩合谋唱得一出戏?”安郡王心下隐隐觉得不妙-。 贺宁馨却摇摇头,含笑道:“曾亭倒未必做戏。——哪有做戏做到把自己的命都陪进去的地步?再说宁远侯也未必有那样的深谋远虑·想来也都是凑巧而已。”也不肯说楚华谨是做戏。 毕竟她现在是贺宁馨,如果对楚华谨和裴舒芬的事,事事都说得那样准,别说宏宣帝那样多疑的人,就连简飞扬那样充分信赖她的人,心里都会有异样的。 贺宁馨默默地对安郡王留了一手。 安郡王倒是没有察觉到贺宁馨的异样,只觉得贺宁馨说得非常合情合理。 曾亭确实是在两个妾室的谋害下·命入黄泉了的。这是做不了假的,他们缇骑也派人验过尸。 而宁远侯楚华谨这么些年,更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大才,就连他爹老宁远侯楚伯赞,也没有将担子放在他身上,而是事事都瞒着他,将大事都交给他早逝的儿媳裴舒凡打理的。 “这样说来,宁远侯到底是有求于裴舒芬·还是可怜她,才帮她解了手腕上的黄丝带?”贺宁馨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安郡王偏着头想了想,拿手敲了敲自己头上戴的八宝珍珠粉色簪缨束发银冠·缓缓地道:“大概是有求于她。——因为第二天,宁远侯又去了诏狱,要求见裴舒芬。” “可是那时候,裴舒芬已经金蝉脱壳了。你们诏狱拿不出人给宁远侯瞧,只好不许他见人,是不是?”下面的话,贺宁馨顺理成章地帮安郡王说了。 安郡王苦笑着点头:“到底瞒不过夫人。正是如此。”又补充道:“此事要报于圣上知晓,还望夫人施以援手,不吝赐教!” 贺宁馨此时也拿不出一劳永逸的主意,闻言赶紧起身行了一礼·道:“安郡王言重了。小妇人居于后宅,所知有限,真是没有什么主意。当初小妇人知道的事,已经都跟安郡王说过了。” 安郡王露出失望的神色。 贺宁馨有些不忍,轻声提点他道:“····`·也许,你们可以去问问宁远侯楚华谨·看看他所求何事,说不定可以知道一些关于裴舒芬的线索。” 安郡王心里一动,有些茅塞顿开,站起身笑着拱手道:“夫人旁观者清,果然聪慧。小王这就入宫,给圣上禀明此事。” 贺宁馨笑着送安郡王出府,一路上含蓄地提醒安郡王,不要提镇国公府在此事中的作用,都说是缇骑做的就可以了。 安郡王心领神会,笑着告辞道:“小王理会得。小王今日前来,也只是寻镇国公叙旧而已。可惜镇国公不在家,只好叨扰夫人了。” 贺宁馨点点头,在二门上跟安郡王道了别,目送着安郡王出去了。 安郡王从镇国公府出去,径直进了宫,给宏宣帝回报了裴舒芬的情形,只说是诏狱的狱卒一时疏忽,让她钻了空子逃了出去。 宏宣帝对裴舒芬和齐姨娘的案子其实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先前只是听说此案跟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有关,又担心宁远侯府妻妾争风的丑事给大皇子抹黑,所以才让缇骑接手,不让刑部的人主审。图得就是缇骑的人口风更严而已。 如今听说裴舒芬居然逃了出去,宏宣帝冷笑着道:“给朕下海捕文书,捉拿此女归案!想逃,没那么容易!”裴舒芬还欠宏宣帝好几条人命呢,没那么容易放过她的! 安郡王正等着宏宣帝这句话,闻言赶紧行礼道:“臣弟遵旨!” 裴舒芬很快就发现,她似乎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都等着抓她。 画着她的头像的海捕文书瞬间贴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和各个城门口,甚至发到了大齐朝的各府各县。 难道自己这一辈子,真的只能在琅缳洞天里渡过了? 裴舒芬十分懊恼,晚上趁夜去了宁远侯府的中澜院,偷偷看了看熟睡的世子——自己的儿子去了。 这个孩子先前被阳平侯府的人接走了,后来宁远侯楚华谨回京给曾亭办丧事,柳梦寒才将这个孩子接了回来·养在慈宁院。 楚华谨回宁远侯府之后,就命人将这个孩子从柳梦寒那里接到中澜院里,有专人照看。 柳梦寒冷眼看着,并不打算动这个孩子·而是让人悄悄对楚家二老爷楚华诚的嫡子动手。 楚华诚已经过世了,他的嫡子今年已经十七岁,刚刚成了亲,还未有子,是二夫人黄氏唯一的依靠。却在去宁远侯府吊唁曾亭之后,回来就发了高热,烧得迷迷糊糊·尽说些胡言乱语。 黄氏着忙,请了许多大夫来看,都说不出所以然。有人说似乎是去吊唁的时候冲撞了什么,让黄氏去大觉寺请个高僧回来诵诵经,或许能好。 黄氏忙忙地请了高僧回来,却还是不见效。眼看这孩子快要不行了,黄氏和这孩子的媳妇日夜在病床前啼哭,不得要领。 裴舒芬夜探宁远侯府的时候·听说二老爷楚华诚的嫡子也快不行了,心下了然,知道是柳梦寒又出手了。便悄悄寻到楚家二房所住的地方·在二夫人黄氏的梳妆台前留了个左手写的字条,说她儿子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又说柳太姨娘是用毒的大行家,让黄氏去求宁远侯府求柳太姨娘去。 黄氏也是病急乱投医,见了字条,顾不得分辨真假,立时当了救命稻草。来到宁远侯府,一膝盖跪在慈宁院里哭天喊地,求柳太姨娘高抬贵手·放过她儿子一马,替她儿子解毒。 柳梦寒在屋子里听了黄氏的哭诉,又惊又怒,忍不住低声呵斥道:“还不快将这疯子拖出去!——真是丢人现眼!我哪里懂什么毒?这不是欲加之罪么?!” 柳梦寒的婆子赶紧到院子里劝黄氏,说柳太姨娘并不懂什么毒,还让黄氏赶紧回去请大夫要紧。 黄氏只记得那字条上的话·口口声声说柳太姨娘有解药,却见死不救,在慈宁院的院子里给柳梦寒连连磕头,状若疯癫。 柳梦寒在里屋气得要疯了过去,却想不通到底是谁泄了密,将此事引到她头上。若是惹得缇骑介入,她的秘密可就不保了。 柳梦寒在屋里想了又想,不敢再次出手,只好偷偷命人出去乔装为大夫,假托是宁远侯楚华谨的名义,去二房住的地儿给黄氏的嫡子瞧病,偷偷将解药给他吃下。虽然吃得晚了些,到底也解了毒,只是那孩子的身子不复从前,从此变得虚弱多病,此是后话不提。 黄氏在慈宁院闹了一场,见柳梦寒始终不出来见她,又挂心家里的孩子,后来还是被人劝着,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回到家里,黄氏的儿媳妇欣喜地上前回报,说侯爷帮着请了神医过来瞧了,相公刚刚吃了一贴药,似乎缓过劲来,已经睡过去了。 黄氏又惊又喜,又觉得惭愧,以为自己错怪了柳太姨娘,后来还备了厚礼去宁远侯府的慈宁院向柳梦寒道歉来着。 柳梦寒沉着脸没有多说,只问黄氏,到底是谁在她面前下的蛆,说她会用毒的?——明明是生病,后来还不是大夫给治好的?言里言外,指责黄氏无中生有,毁坏柳梦寒的名义。 黄氏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将那字条取了出来,推脱道:“柳太姨娘莫怪,不是我们的错。都是这些人有心挑拨。”指了那字条上的字给柳太姨娘细看。 柳梦寒接过字条看了看,问黄氏:“这字条给我行不行?我背了这个黑锅,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写得才行。” 黄氏忙不迭地点头:“柳太姨娘尽管留着就是。” 告辞之后,黄氏想起宁远侯近年来丧事连连,越发觉得宁远侯府是个不祥之地,此后再也没有到过宁远侯府。 柳梦寒这边取了字条,让手下人去查验,看看能不能瞧出来是谁的字迹。却听人回报说,那字看上去反手写的,查不出来到底是谁,只能从笔力推断,应该是个女人。 柳梦寒心里一动·想到了在逃的裴舒芬。 难道是她? 现在缇骑四处寻她,柳梦寒也暗地里出了大价钱悬赏,托付给黑道上的搜寻裴舒芬。 裴舒芬虽然极度小心谨慎,可是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之下·还是好几次差点被人认出来。好在她有琅缳洞天,逃跑迅速,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人奈何得了她。 给柳梦寒添了堵,挡了她谋害别人的路,裴舒芬有几分高兴,只是惋惜不能亲自去黄氏那里看看她的嘴脸。这个妯娌,当初也是跟她下过不少袢子的·如今自己以德报怨,可惜却不能让对方知道真相,领了自己这个情面。 而楚华谨那边,裴舒芬冷眼看了这些天,见他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只是心心念念利用自己,要从自己那里弄到解药而已,便彻底冷了心·将自己做得解药都放回琅缳洞天里面,扔到了小楼四周的白雾里去了。 裴舒芬近来做得这些事,贺宁馨在须弥福地的镜子里·连蒙带猜,知道了八九不离十。 见她最近还做了件好事,贺宁馨虽然觉得奇怪,还是犹豫了一下,想着只要她不再作恶,就让她多活几天就是了,反正自己一时还想不出什么法子,要能既将裴舒芬绳之以法,又不暴露自己。便将此事暂时按下不提。只是隔天就去大觉寺求了方丈的佛偈回来,在镇国公府的大门·各个主子的屋子、厨房,和要紧的地方都贴了贴,以免裴舒芬想到自己跟她有关,到镇国公府里来兴风作浪。 又将这些写有佛偈的黄纸送到了裴家和贺家,说是为他们祈得福祗,让他们在屋里贴上七七四十九天。 贺宁馨还想多给自己一些日子·想出周全之策, 这边柳梦寒自从毒害楚家二老爷楚华诚的嫡子不成,就一直坐立不安,知道有人似乎窥知了她的心思,躲在暗处给她添堵挡路。 眼看楚华朱进宫这么久了,宏宣帝还没有召幸过她,柳梦寒终于忍不住了,动用了宫里的暗线,暗示楚华朱要主动一些,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楚华朱得到柳梦寒的消息,一时有些踌躇。她到宫里有一段日子了,可是对宏宣帝却所知不多。 宏宣帝从来不召幸她,也没有跟她说过话。她的位份前些日子已经进了一级,从答应晋为贵人,还是独居一个宫室。 后来进宫的几位秀女,虽然开始的时候位份和她一样,都是答应,可是人家都已经侍寝。侍寝之后,都晋为贵人。 楚华朱的贵人,还是皇贵妃闲闲地帮她在圣上面前说了句好话,说后进宫的都晋位了,这先进宫的还是答应,于宁远侯府的面子不好看。宏宣帝才看在皇贵妃的面子上,将楚华朱升为贵人。 楚华朱一想到自己居然承了皇贵妃的情,就十分不自在。 一直以来,楚华朱都是拿皇贵妃当对手的。可是如今看来,皇贵妃虽然芳华不再,可是依然盛宠,就这份本事,楚华朱自愧不如。 受了皇贵妃的恩惠,自然要去皇贵妃的凤栩宫谢恩去的。 这天楚华朱一大早起来,换上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戴了初进宫时,宏宣帝赐得几样首饰,过来给皇贵妃请安兼谢恩。 皇贵妃看见楚华朱跪在地上,粉嫩的小脸上笑意盈盈,抬头的时候,像足了当年千里迢迢,来到西南嫁给废太子的先皇后楚华丹,不由有些怔忡,看着楚华朱不言语。 楚华朱在地上跪了半天,有些腰酸腿软,忍不住笑着对皇贵妃道:“皇贵妃娘娘用了早膳没有?如果没有,臣妾可以服侍皇贵妃娘娘用膳。” 楚华朱若还是答应,服侍皇贵妃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她如今已经是贵人,虽然位份不高,可是同答应却是云泥之别。 皇贵妃回过神来,缓缓摇头,含笑道:“楚贵人请起。——看座,上茶。” 正说着话,宏宣帝大步走了进来,怒气冲冲地问皇贵妃:“小四去哪里了?——这个皮猴儿,今儿不教训他,朕就不去上朝!” 二更合一,含为危夕年的堂主加更。求粉红票。on一no 粉红票给力的话,咱们下周就可以继续字啊。on一nort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兴风作浪 下 (含为cat82jiang升为护法的+) 皇贵妃诧异地起身,下意识往偏殿里面正伏在炕上的炕桌上吃早饭的四皇子瞧了瞧,对宏宣帝笑道:“小四正用早膳呢。陛下有什么急事吗?” 宏宣帝从袖袋里取出一张涂的乱七八糟的纸,递给皇贵妃,脸上颇有怒气,眼睛里却有一丝笑意,“你看看这个无法无天的,朕昨日给他留的功课,让他细读读前朝史书,写个条程给朕看看。——你看他都写得什么?” 皇贵妃低头一看,差点没呛出来,忍着笑,指了指旁边的偏殿,道:“哟,臣妾可看不懂这样深奥的东西。陛下还是亲自去问小四吧。”故意抬高了声音,让里面的四皇子有所准备。 宏宣帝大步走进偏殿,看见刚满了八岁的四皇子穿着一身大红蟠龙缂丝箭袖袍子,腰间系着一根白玉腰带,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脸上褪去了儿时胖胖的婴儿肥,已经显露出俊俏的小小少年的模样儿。 刚听见母妃的大声招呼,抬头便看见怒气冲冲的父皇大步往他这边走过来,四皇子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抬手举起手里的一盘香菇素馅儿小笼包,笑得眉眼弯弯,对宏宣帝道:“父皇,快尝尝御膳房刚做出来的小笼包,儿臣让他们参照京城里庆丰楼的包子做的,这起子御厨本事真不赖,做得和庆丰楼的滋味儿一模一样!” 四皇子抬起的笑脸呈现在宏宣帝面前。白皙的面庞,尖尖的下颌。斜飞入鬓的长眉,灵动如点漆的双眸,唇角弯起的愉悦弧度,让宏宣帝满心的怒气突然不翼而飞。 宏宣帝一声不响地坐在了四皇子身边的炕上,伸手从四皇子盘子里取了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不错。有股子民间鲜活的味道。不像宫里御膳房以前备得那些温火膳,直让人吃了上顿,就不想再吃下顿。 等宏宣帝一个包子吃完,四皇子又赶着给宏宣帝盛了一碗杂粮粥,里面加了糯米,显得略微粘稠些,是四皇子爱吃的口味。 宏宣帝举起银汤匙尝了尝,没有说话,将一碗粥都吃尽了。 四皇子又将一个茯苓桂花饼放在宏宣帝面前。笑眯眯地道:“再吃个茯苓饼,补气养肾,父皇吃。再好不过。” 宏宣帝嘴里刚好含了最后一口粥,闻言差点把粥一口吐出来。他抬眼看看四皇子,心里不由慨叹一声:孩子们都长大了,这最小的儿子。也不再是当年圆滚滚的小胖小子样儿,而是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只是性子还是一样可恶! 皇贵妃跟着走进来,听四皇子大言不惭地跟宏宣帝说着茯苓饼的诸般好处,不由额上冷汗淋淋,强笑着对宏宣帝道:“陛下,到上朝的时辰了。”顿了顿,又企图转移宏宣帝的注意力:“陛下,楚贵人在外间候着。陛下要不要召见楚贵人?” 宏宣帝拿起茯苓饼,几口就吃了下去,又从宫女那里接过饭后的漱口茶,在小铜盆里漱了口,才又端起清茶,喝了一口。 早膳吃这么多东西,宏宣帝还是第一次,觉得有些撑。可是他斜眼看着四皇子,却正对着他自己面前的一大桌吃食眉开眼笑,吃得有条不紊。 见宏宣帝斜睨着自己,四皇子忙放下手里的吃食,将嘴里的食物都咽尽了,才指着桌上的早膳,一一给宏宣帝介绍,说得眉飞色舞,十分了解的样子。 宏宣帝沉吟道:“罢了,也不枉你从小就喜欢吃。吃了这么多年,倒是吃出点儿心得体会了。——以后你就做个厨子算了,也算是学有所用。” “真的?!”四皇子又惊又喜,就要下炕给宏宣帝拜倒谢恩。 “当然是假的!”宏宣帝怒喝一声,从炕上站了起来。 范家的男人普遍身材高大,宏宣帝当然也不例外。可是他站起来,才发现以前他一直需要俯视的小四,已经快到他的胸脯那么高了。——他才八岁啊,他的三个哥哥,在八岁的时候,都没有他这么高。 宏宣帝看着四皇子,眼神晦涩,心情十分复杂,脱口而出道:“你怎么长得这么高了?——比你三个哥哥这么大的时候都要高。” 四皇子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对宏宣帝笑着道:“儿臣吃得多啊!”又用手比划:“比三个哥哥吃得多,当然比他们小时候要高。——要不,儿臣以后不竖着长了,就横着长,如何?”用双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个水桶腰的样子。 宏宣帝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点头道:“那还是竖着长吧。——横着长,朕担心你母妃不让你进凤栩宫的大门了。” 皇贵妃在旁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笑着又催了一声:“陛下拨冗见一见楚贵人?还是直接去上朝去?” 宏宣帝的眼角不经意地跳了跳,瞥见暖阁门口有流彩暗花的云锦一闪而过,正是今日楚贵人穿的宫装的样式。 “不了,朕这就去上朝。”宏宣帝说着将先前捏在手上,已经捏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团的纸条扔给了四皇子,命令他道:“重新写一份。若是写得不好,以后,”宏宣帝想了想,挑了个最能打击四皇子的处罚方式,“以后就不让你吃你母妃小厨房的饭菜,只能跟着朕吃温火膳!” 四皇子哀嚎一声,跪下抱着宏宣帝的大腿大叫:“父皇,您还是一刀子结果了儿臣比较爽快!不待这么钝刀子割肉的哈!……” 皇贵妃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雪白,全身摇摇欲坠,都有些站不稳了。 宏宣帝瞥见皇贵妃的异样,十分着急,赶紧过来扶住皇贵妃问:“仪贞。你怎么了?” 年岁越大,宏宣帝对皇贵妃越发看重。 四皇子也吓了一跳,顾不得继续耍宝,赶紧跳起来也扶着皇贵妃的另一边,紧张地问:“母妃。母妃。您怎么了?不要吓小四?!”十分惶恐。声音里带着几分苦音,很是真挚。 宏宣帝看了四皇子一眼,在心里轻哼一声,对外吩咐道:“你们娘娘有些不妥,快去请御医!” 暖阁外面一阵忙乱,听见宫女和内侍慌乱的脚步声,和皇贵妃的大宫女红丹冷静地分派声。 宏宣帝和四皇子一起将皇贵妃扶到暖阁南窗下的炕上,宏宣帝坐在炕头,让皇贵妃半靠在自己身上。又用双手轻轻在皇贵妃的两边太阳穴上面一点的穴位上轻轻揉动。 四皇子也吓得脸色发白,半跪在炕沿下,抓着皇贵妃的手。低声不断叫着:“母妃、母妃……” 皇贵妃牙关紧咬,双眼紧闭,一只手却下意识死死地拽住四皇子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就再也见不到他一样。 宏宣帝的眼光从皇贵妃雪白的脸色,移向到她青筋毕露的双手,紧紧抓着四皇子的手,心里暗自沉吟起来。 楚华朱在外间等了等,见无人过来照看她,便咬了咬唇,缓步走进了暖阁。 看着宏宣帝坐在炕头,怀里揽着晕迷过去的皇贵妃,还有一个粉妆玉琢的少年,跪在皇贵妃膝下,两眼含泪地盯着她,楚华朱心里闪过一丝艳羡。 “陛下……陛下……,臣妾,臣妾今日无事,可以帮陛下,照看皇贵妃娘娘。”楚华朱怯生生地走到炕边,鼓足了勇气道。 宏宣帝抬头看了楚华朱一眼,淡淡地道:“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御医来了,你在这里不方便。” 楚华朱还想说话,宫里面伺候的内侍听了宏宣帝的吩咐,已经上前来对楚华朱道:“小主这边请。”要领着她出去。 楚华朱有几分不甘,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正好和宏宣帝抬起的双眸撞了个正着。 宏宣帝虽然已经人过中年,可是依然有着范家男人特有的俊美轮廓,又经过这么些年的风霜洗涤,气质更为内敛,沉稳谨肃,看得楚华朱心头一跳。 宏宣帝不在意地又低下头,继续给皇贵妃揉着头上的穴道,想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一会儿御医来了,迅速给皇贵妃扎了一针,才让她渐渐醒了过来。 宏宣帝放了心,嘱咐凤栩宫的人好好伺候,又让御医在这里看着,等到宏宣帝下朝再说。 那御医躬身应了,送了宏宣帝出去。 宏宣帝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对阁臣的议事都听得心不在焉。 首辅裴书仁看得出宏宣帝有心事,便对另外几个阁臣使了个眼色,对宏宣帝道:“陛下,这件事,还要再议一议。今儿就到这里吧。” 宏宣帝如梦初醒,忙道:“行,行,就到这里吧。——大家散了吧。”说着,起身离去。 内侍忙叫着“摆驾回宫!”送宏宣帝回了内宫。 刚进内宫不久,宏宣帝便看见楚华朱又换了身衣裳,带着两个宫女,在内宫里面通往凤栩宫的路上闲逛。 看见宏宣帝过来,楚华朱面露惊喜,忙上前给宏宣帝请安。 宏宣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跟着自己的内侍,果不其然,发现有个内侍暗暗地往后退了一步,和楚华朱身边的一个宫女交换了一个眼色。 宏宣帝在心底里轻哼一声:终于忍不住了。不怕你动,就怕你不动…… “楚贵人平身。这天眼看就凉下来了,在这里闲逛,不怕着凉么?”宏宣帝笑着问道。 楚华朱笑着起身,后退半步,对宏宣帝道:“臣妾不冷。——陛下是要去皇贵妃娘娘那里吗?臣妾也想去看看呢,可不可以跟陛下一起过去?” 宏宣帝摇摇头,道:“不用了。你回宫去吧。” 楚华朱十分失望,张了张嘴,想再求一求,却瞥见宏宣帝对面有一个内侍,对着她的放下,微微地摇了摇头。 楚华朱便将改了主意,躬身在道旁避开,让宏宣帝一行人过去了。 宏宣帝带着人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看见皇贵妃已经醒过来了,移到内宫室的绣**,半靠在杏黄色绣着五彩飞凤纹的大迎枕上,满眼含笑地看着四皇子。 四皇子正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一勺勺小心仔细地喂到皇贵妃嘴里。 看见宏宣帝进来了。皇贵妃挣扎着要起身给宏宣帝行礼。 四皇子也从皇贵妃的床边站起来。端着药站在一旁。轻声对宏宣帝问安。 宏宣帝点点头,走过来,从四皇子手里接过药碗,顺势坐在皇贵妃床边,拿起调羹搅了搅碗里的药,舀了一勺喂到皇贵妃嘴边。 皇贵妃有些讶异地张大了嘴,任宏宣帝将药送到她嘴里。 看着皇贵妃有些愣愣的样子,宏宣帝微笑着拿过来一旁的帕子,给皇贵妃拭了拭嘴角。 四皇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悄悄对皇贵妃做了个鬼脸,便偷偷地向门外挪过去,想将内宫室留给皇贵妃和宏宣帝两个人。却不妨被皇贵妃看见了,忙推开宏宣帝喂过来的调羹,对着四皇子着急地叫:“小四!——你要去哪里?” 四皇子挠了挠头,不无懊恼地道:“母妃。有父皇陪着你,还要我做什么?”又对着宏宣帝眨了眨眼睛。 宏宣帝满目含笑,对皇贵妃温言道:“让他出去透透气吧。这孩子在这里陪了你一天了。现在有朕陪你,不好吗?” 皇贵妃当然不敢说“不好”,只是强笑着道:“陛下日理万机,有空也该去歇一歇,莫要在臣妾这里受累了。”又看着四皇子不虞地道:“小四,我是你母妃,让你尽一尽孝道都不行吗?母妃不过生了一天病而已,你就这个样子,以后母妃要是老了,不能动弹了,还能指望谁去?”不禁流下泪来。 说得四皇子瞠目结舌,垂头丧气地走到皇贵妃床前跪下,低声道:“母妃,是小四的错。小四再不会了。” 宏宣帝看着不忍,对皇贵妃劝道:“孩子们大了,有他们自己的日子要过。你虽疼他,也要懂得放手才是,不然他以后永远就是这样一幅小儿女的样子,永远长不大。”顿了顿,宏宣帝又笑着道:“难道有朕在这里陪你还不够吗?” 皇贵妃更是不安,正色道:“陛下不是臣妾的一个人的,臣妾不敢霸着陛下。可是小四身为人子,却不顾爹娘,只想着自己舒适享乐,连个孝字都做不到,以后又能有什么大出息?” 这话说得很重。 四皇子收了脸上一贯的惫懒笑容,低头垂目跪在皇贵妃床前,大滴大滴的泪从他圆亮的眼睛滚出来,顺着胸前的缂丝蟠龙绣图,一直落到床前的脚踏板上,在木板上迅速氤了开去,留下一片小小的水纹,清晰可见。 宏宣帝又叹了一口气,对四皇子道:“你先出去,你母妃现下病着,难免想得多些,你不要在意,别错怪你母妃。” 四皇子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道:“是儿臣不好,让母妃伤心了。”十分难过的样子。 皇贵妃看了,心里椎心似地疼,却极力忍住了,没有在宏宣帝面前去安慰四皇子去。 宏宣帝摆了摆手,对四皇子道:“出去吧。朕劝劝你母妃。” 宏宣帝的话,就是圣旨。 四皇子不敢违抗,给皇贵妃磕了一个头,起身走到外间皇贵妃看不见的地方,又直挺挺地跪下了。 内宫室里,宏宣帝一边给皇贵妃喂药,一边轻声劝她:“小四也长大了,你也该给他留些脸面。”顿了顿,宏宣帝又道:“过了这么些年,还以为你的性子早改了,其实还是火一样,眼里容不得半礼砂子。” 皇贵妃听得怔怔地,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是宏宣帝嘴里的那个女人。 “陛下,我也是为小四好。我一向疼他,未免放纵了他,让他如今变得事事都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 宏宣帝又拿帕子给皇贵妃擦了擦嘴角,温言道:“朕知道,朕知道,你是爱之深则责之切。” 两人正在内宫室里说着话,外面却突然传来楚贵人楚华朱的声音,有些诧异地道:“四皇子殿下。怎么跪在这里?可是陛下责罚你了吗?” 宏宣帝的脸色一沉。 皇贵妃心里却是一紧,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眼望着宏宣帝不说话。 宏宣帝看着门口,眉头越皱越紧。 外面传来宫女通传的声音:“启禀陛下、皇贵妃娘娘。楚贵人给娘娘送来了大觉寺开过光的药王菩萨像。” 大齐朝的人都相信。药王菩萨可以保人长命百岁。百病不生。 楚华朱的这个礼,倒是送到了宏宣帝的心坎上。 宏宣帝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对外头道:“供奉在外面的神位上吧。记得早晚三炷香,莫要怠慢。” 外面的宫女应了一声,自去料理。 楚华朱又惊又喜,在外面门前跪下了,对里面的宏宣帝和皇贵妃道:“臣妾望皇贵妃娘娘早日康复。”又磕了一个头。 宏宣帝看了自己带来的内侍一眼。 那内侍忙道:“陛下知道了。楚贵人先回宫去吧。” 宏宣帝又跟着道:“皇贵妃有恙,给六宫传话,这几日就不用过来定省了。等皇贵妃病愈再说。” 外面的宫女内侍应了一声。自去六宫的各位娘娘小主处传话。 楚华朱也告退回自己宫里去了。 等人都走了,皇贵妃才对宏宣帝轻声道:“……小四。” 宏宣帝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药碗。对皇贵妃道:“朕出去看看。你歇着吧。”说着,帮皇贵妃掖了掖被角,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四皇子还是直直地跪在门外,一动不动。 宏宣帝叹了口气。伸手拉了四皇子起身,道:“进去陪陪你母妃吧。——你就是她的命啊。”说着,缓步离开了凤栩宫。 四皇子回头看着宏宣帝的身影,似乎有些萧索的味道,比以前更是苍老了几分。 四皇子踌躇了一下,小跑几步,赶上宏宣帝,拉着宏宣帝的衣袖,双眸澄亮地看着宏宣帝道:“父皇,在小四心里,父皇和母妃是一样重要的。”言毕,又有些不好意思,转身跑回内宫室去了。 宏宣帝愣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外走,步履却轻快了许多,背影也不复先前的萧索,变得又坚强挺拔起来。 四皇子来到内宫室,看见皇贵妃两眼含泪,定定地看着自己,忙快走几步,跪在皇贵妃床边的脚踏板上,认真地解释:“母妃,儿臣不是要偷懒,儿臣……” 皇贵妃伸手捂住了四皇子的嘴,低声道:“不用解释,母妃都明白。今儿是母妃的错,是母妃吹毛求疵了。我儿……很孝顺。” 四皇子眼眶一热,赶紧将头埋在皇贵妃身上的薄被里,嗡声嗡气地问:“母妃想吃什么?小四去给母妃要了来。” 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皇贵妃心里松快,抱着四皇子的头,笑着道:“母妃不饿,小四一天没有好好用膳了,想吃什么,跟红丹说,让她给你预备去。” 四皇子高兴地抬起头,声音明快地道:“我要吃酱鸭舌,罐儿鹌鹑,清蒸江瑶柱,再来个海参冬瓜汤!” 在一旁垂手伺候的大宫女红丹噗哧一声笑了,道:“四皇子略等一等,奴婢这就去小厨房传膳去。” 宏宣帝回了养心殿,看了几页书,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叫了一旁的秉笔内侍过来问道:“二皇子近来在做什么?宁远侯打算什么时候起身回西南去?” 那内侍忙回答:“早先裴首辅提醒陛下,既然宁远侯回来了,可以另外委以重任,就不必让他回西南去了。——还说二皇子殿下,如今也该派个职司,让他好好学着办差,别见天往外跑,就知道……知道……”后面的话,秉笔内侍却有些说不出来。 宏宣帝跟文渊阁的阁臣议事的时候,只有秉笔内侍一人可以在旁伺候记录,是以知道这些事。 “知道什么?”宏宣帝有些愕然。首辅裴书仁,同他爹爹裴立省一样,十分精明,向来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对几位皇子,更是保持距离,从来不发一言。可是听秉笔内侍的话,裴书仁似乎在抱怨二皇子一样。 秉笔内侍额头上汗都流下来了。 “你说啊?哑巴了?!”宏宣帝提高了声音。 那内侍只好结结巴巴地道:“裴首辅说二皇子,就知道……知道骚扰女眷……” 宏宣帝连声咳嗽起来。 秉笔内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过来帮宏宣帝捶背。 “他骚扰了谁家女眷?怎么会让裴首辅发牢骚?”宏宣帝咳嗽完了,继续追问。 秉笔内侍现在明白宏宣帝早上跟内阁的人议事的时候,完全是心不在焉,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不过他也不敢胡弄宏宣帝,忙解释道:“……是裴家的女眷,裴首辅的侄女,裴谦谦。” 宏宣帝凝神想了想,才想起裴谦谦是谁,眉头也跟着皱起来:“老二什么时候跟谦谦这么熟了?”又抬眼问秉笔内侍:“裴首辅很不高兴?”还低声嘀咕了两句:“那是朕的儿子……” 秉笔内侍头一次发现,看似对几位皇子十分严格的宏宣帝,其实也是个极为护短的父亲。 “给朕把老二叫进来,朕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宏宣帝一人用膳觉得有些乏味,打算叫了二皇子进来做个醒酒汤。 秉笔内侍赶紧出去,一边传旨让二皇子晋见,一边去御膳房传膳。 等二皇子换了衣裳进来的时候,御膳房的晚膳也正好摆满了一桌子。 二皇子看着这满桌子的温火膳,食不下咽,只好一个劲儿地帮宏宣帝布菜。 很快宏宣帝的碗里便堆成了小山。 看着二皇子殷勤的样子,宏宣帝不由自主想起了四皇子刚才听见吃温火膳的苦恼样子,嘴角微翘,心情变得十分愉悦起来。 二皇子听见父皇突然传他,心里也是惴惴地,使出了浑身解数讨好宏宣帝。 等宏宣帝用完晚膳,二皇子也胡乱吃了几口,便跟着宏宣帝来到养心殿的内室,一边给宏宣帝奉茶,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听:“父皇召儿臣前来,可有要事?” 宏宣帝接了茶,劈头就道:“给你挑了个皇子妃,过几日就要下聘了。” 将二皇子劈得晕头转向,一下子就给宏宣帝跪下了,颤声问:“父皇,儿臣还小……” 宏宣帝笑得十分和蔼:“老二啊,你不小了,你哥十八岁就定了亲,你今年多少岁了?已经十九了吧?还没定亲,是父皇的错。为了弥补父皇的错,明儿就给你定亲!” 二皇子的脸垮了下来。 二皇子比大皇子小两岁。大皇子十八岁定亲,就逢皇后的丧事,拖了三年多,才刚刚成亲。皇后三年孝期的时候,当然没人敢提出给二皇子定亲的事儿,他的婚事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不过二皇子从来不少侍妾,不给他定亲,他反而觉得松快,也乐得不提醒宏宣帝。如今他心里有了人,才发现自己动手晚了…… “怎样,明日你亲自去下聘?”宏宣帝又故意道。 二皇子抿了抿唇,坚决地道:“父皇,儿臣不急。儿臣可以去大觉寺给母后祈福三年,再论亲事!” ********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7000字的大章了,含为cat82jiang升为护法的加更。 下周还有为婀玖升为宗师和盟主的加更,以及粉红60的加更。所有的加更就还完了。o(n_n)o 关于本文中各个孩子的年纪,大家可以去书评区的置顶贴查看俺的解释。俺的文里,时间过得比较快,很多事情都是一笔带过,如果有书友细心,可以从头看看俺的年纪到底算错木有……o(n_n)o(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可幸免 上 (含为婀玖升为宗师的+) 听见二皇子死活不肯去下聘,宏宣帝才冷了脸,对二皇子道“你可真有出息!——既看上了人家,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提亲?为何要学那宵小之辈,行派墙之事?!” 二皇子脸色一白,跪在了宏宣帝面前,蔫蔫儿地问:“父皇都晓得了?” 宏宣帝冷笑道:“朕是个傻子呢!——朕晓得什么?朕什么都不晓得!” 二皇子见宏宣帝动了怒,才急声道:“父皇,父皇,这不怪儿臣!若不是裴首辅三番五次阻挠,不许儿臣去见表妹,儿臣也不会爬他家的院墙······” 宏宣帝十分愕然,怒气上涌,顺手给了二皇子一个耳光:“你还真的去爬人家的墙?!——朕还以为,是裴首辅言重了!” 二皇子抬起头,老老实实挨了宏宣帝这个巴掌。 宏宣帝在殿里走了两步,心情慢慢平静下来,看了看二皇子,沉声道:“也罢。裴家人老成持重,你好好想想他们为什么对你敬而远之!” 皇子看上了谁,一般的人家都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家女儿送上。能做正妃当然好,不能做正妃,做个侧妃也是一家子的荣耀。就算连侧妃都做不上,哪怕只是做个侍妾,甚至跟皇子春风一度,留下个有皇室血缘的孩子,也是很多人家趋之若骛的。 所谓的“仁义礼智信”碰上皇权,就是鸡蛋碰石头。 有些人有风骨,会宁愿做鸡蛋碰石头的鸡蛋。 大部分人都是识实务者为俊杰,不会去做那不识相的鸡蛋。 二皇子其实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的心思,他是从来不在女人身上用心的,可就是忍不住想去看看裴谦谦,听她说说话,跟她斗几句嘴,就觉得一天下来心满意足,心情舒畅。 “裴首辅也是想得太多了我又没想娶她······”二皇子嘀咕了一声,觉得裴谦谦若是个小家小户的女儿,说不定还能嫁给自己做正妃,可是她偏偏不是。 宏宣帝听了更生气:“不想娶人家为何天天去人家府里头坐着?不见人就不走?!” 二皇子语塞,低着头不说话。 “那好,你既然不想娶人家,人家也不能白白为你背了黑锅,坏了名声。朕就令裴家人一月之内,为裴谦谦定亲。只要他们看上谁,朕就给他们赐婚!”宏宣帝想斩断二皇子的念想。 二皇子什么心思旁观者比他自己看得都清楚。 不过宏宣帝也知道,裴谦谦的家世对于二皇子来说,不是助力,而是累赘。 宏宣帝给大皇子挑的正妃,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翰林之女。 裴谦谦虽然被楚家除了族,可谁都知道,她是皇后亲大哥的嫡出女儿,也是裴太傅和裴首辅如今最疼爱的掌上明珠。 一般人家若是不想攀附裴家可能看不上裴谦谦这个除族之女。再说了,裴家的首辅,不能做一辈子。而宁远侯府却是大皇子的外家,以后的富贵,至少能再保一世,所以也犯不着冒着得罪宁远侯府的危险,来娶裴谦谦。 可是二皇子却不一样,他是皇子,他娶了谁,他的岳家,就要站到他这一边的。 而裴家作为首辅之家,在各个皇子中只能中立不能站队。 况且二皇子本人在裴家人看来,也不是良配,当然不会舍得将掌上明珠谦谦嫁给他。 二皇子跪在宏宣帝面前,听说宏宣帝说,要裴家人给谦谦一月之内择婿,忍不住冷笑道:“父皇觉得谦谦身份贵重人家可不这么看。——她不过是一个除族之女,母亡父弃,依附舅家而生。谁愿意娶她?!”再说,娶她就是得罪宁远侯府,京城里的人,个个眼力比兔子还尖,怎么会做这样没有“远见”的事情! 宏宣帝的思绪当然不是一般的臣下看得透的,世人鼠目寸光,只看得清眼前的蝇头小利也是有的。宏宣帝便满不在乎地道:“这倒无妨,朕赐婚,难道还有人敢抗旨不成?!” 听见宏宣帝的话,二皇子又忍不住冷笑:“父皇,赐婚能让谦谦嫁出去,可是如何能保她一世安好?——再说父皇的赐婚,哪有好的……” 第一次给夷陵公主赐婚曹家,曹家家破人亡。 第二次给宁远侯赐婚,被赐婚的曾亭被谋害至死。 宏宣帝被噎了一下,踢了二皇子一脚:“就你小子门儿清!” 既不能赐婚,也不能逼裴家给裴谦谦定亲,宏宣帝走回龙案后坐下,问二皇子:“那你说怎么办?” 二皇子思忖了半天,一想到谦谦要嫁别人,心里就跟针扎一样难受,慢慢明白过来自己想要什么,脸上不由似悲似喜,一时怔忡起来。 谦谦很小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不过那时候,她是他舅舅的嫡女,他是嫡出皇子,年岁相差又大,不过当她是个小妹妹,还远远在自己嫡亲的妹妹和熙公主之后。 后来谦谦年幼丧母,二皇子和另外两个皇子一样,不由对她多了一份怜惜。 再后来他们也丧母,谦谦被除族,本以为他们已经渐行渐远,此生再不会有交集。 二皇子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从西南回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故人,居然是谦谦。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可幸免。 谦谦清丽又聪慧的样子,不知不觉在他心里扎下根来。 在京城外的小道上,谦谦大度洒脱,狡黠多智,妙-语连珠,已经让二皇子不知不觉间侧目。 回到京城,二皇子一时无聊,去裴家以表兄的名义探访谦谦,却吃了个大大的白眼和闭门羹。 二皇子一时不甘,又以皇子的身份来到裴府,探访谦谦的伤势。谦谦不能推脱,跟着她以前的大舅母,现在的大伯母沈氏一起来见他。落落大方,进退有度,特别是那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在二皇子心里又上一层。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去裴府看谦谦,陪她说话,看她习字,绣花跟她一起品茗手谈,成了二皇子每天最盼望的事情。 直到裴书仁见势不妙-,拒绝二皇子再到裴府来。二皇子一怒之下,爬了裴家的墙头,谦谦才开始避而不见。 二皇子当然不甘心,曾经在裴府外堵到谦谦,对她冷嘲热讽说了些自己都不知所云的疯话歪话|散话。 现在想起来,二皇子都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枉他比她年长许多,居然也有这样不沉稳的时候。 可是谦谦对他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 他对她好的时候,她泰然处之,没有恃宠而娇。 他对她恶言相向的时候,她也是不卑不亢,没有反唇相讥。 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却有着二十岁成熟的心性。 想到她不知经历了多少事情,才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态,二皇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脸上越发沉肃木讷起来。 宏宣帝看着一向伶俐洒脱的二皇子,居然呆着一张脸不说话,不由在心里长叹一声,便又问二皇子:“若是你没有异议,朕就要下旨了。裴谦谦以后过得好也罢,歹也罢,跟你毫不相干,都是她自己的命罢了!” 二皇子的思绪被宏宣帝惊醒,见宏宣帝又要“赐婚”,心头大急·鼓足勇气对宏宣帝拱手道:“若是儿臣愿娶,父皇是不是能网开一面?!” 宏宣帝嗤地一声笑了:“刚才还说没想娶人家,现在又做出一幅勉为其难的样子。——如果谦谦是朕的女儿,朕也不会愿意将她嫁给你!” 二皇子再次垂头丧气,半天没有言语。 “下去吧。好好想想,若是你能让裴家人心甘情愿将裴谦谦嫁给你·朕就成全你。”宏宣帝坐在龙案后,眸光沉沉地盯着地下跪着的二皇子,面上微微含笑,一派莫测高深的样子。 二皇子也是机敏之人,已经转瞬之间,便想到了父皇的用意,想到这桩婚事若是能成,对大哥和大嫂的冲击。——可是他舍不得放 二娈子捏了捏拳头,咬牙抬头问宏宣帝:“父皇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宏宣帝淡淡地道,“下去吧。” 二皂子对宏宣帝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去。 宏宣帝在养心殿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见外面已是天黑,便传人过来沐浴盥洗。 收拾妥当之后,管燕喜的内侍托来了银制海棠花样式的托盘,里面放着六个挂牌,便是宫里面这段日子可以侍寝的妃嫔。 宏宣帝向来不好女色,后宫的妃嫔数目稀少,连隆庆帝时候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看着托盘里面的牌名,宏宣帝伸手点了点楚华朱的挂牌,问那内侍:“楚贵人的牌子怎么在这里?” 楚华朱进宫之后,宏宣帝就暗示过,说她要守孝,又说她年纪幼小,不用制她的牌子。 那内侍此时得了别人的打点,支支吾吾地道:“孝期已过,且楚贵人很想为君解愁,为主分忧。” 宏宣帝看了那内侍一眼,手里伸到托盘上,取了楚华朱的挂牌摩索了两下。 那内侍的眼里露出了明明白白欣喜的眼神。 宏宣帝微微一笑,又将楚华朱的挂牌放了下来,一只手在托盘里逡巡着,将所有的挂牌都取出来,又放下去。 那内侍眼睛都看花了,战战兢兢地问:“······陛下,难道都要召?”一夜御六女,真是龙精虎猛…… 宏宣帝哼了一声,将托盘拨开,肃然道:“皇贵妃今日有疾,朕忧心忡忡,无心他物。——都撤下吧。朕要去看护皇贵妃去。”说着,起身就走。 外面的内侍赶紧宣道:“摆驾凤栩宫!” 托着托盘的内侍冷汗淋漓,连忙跟着出去报信去了。 楚华朱今日孤注一掷,将宫里所有的暗线都调动起来,只求一击得中,求得圣宠,才能一步登天。 谁知等了半夜才等到有人传来消息,说圣上今日不召人侍寝,径直去生了病的皇贵妃宫里看护皇贵妃去了。 楚华朱心里又添了几分艳羡,坐在自己宫里沉吟不语。 伺候她的宫女过来劝她:“小主不用心急。日久天长,圣上总会明白小主的心意的。” 楚华朱摇摇头·想到柳梦寒那里传来的消息,定声道:“不能等了。我得想个法子……” 看着自己屋里佛龛里供着的一尊羊脂玉送子观音像,楚华朱忽然灵机一动,对外面吩咐道:“给我熏香·沐浴,我要去凤栩宫旁边的小佛堂为皇贵妃娘娘彻夜祈福去!” 那里的小佛堂本是为宫里的妃嫔要斋戒的时候设的,一般时候只是有宫女打扫而已,没有妃嫔进去上香。 听了楚华朱的吩咐,那宫女眼珠转了转,掩袖而笑:“小主好聪明的心思,奴婢自愧不如。”说着·赶紧出去吩咐宫女内侍抬水熏香。 沐浴完毕,楚华朱又换上一身银白色滚蓝边绣竹叶纹的单薄宫装,头上艳饰尽去,只插了一支羊脂玉的如意云纹簪子,脸上脂粉未施,有份楚楚之色。 伺候楚华朱的宫女也是暗线之一,对楚华朱十分尽心。便仔细打量了一下,虽然小主这样装扮·清丽若三秋之菊,可是如今见天气渐凉,小佛堂又没有地龙和炉子·穿得这样单薄,未免有些托大,便劝楚华朱再披上件薄氅,以挡寒气。 楚华朱却推脱了,笑着道:“我身子健壮,不碍事的。” 这一晚,楚华朱在小佛堂焚香诵经,十分虔诚。 皇贵妃晚上略微有些发热,到了天亮时分就褪热了,睡得十分安稳。 宏宣帝在皇贵妃的宫里陪了一会儿·到底年岁大了,又是多年用心力过甚的人,未免体力有些不济,便歪在皇贵妃床边睡着了。 四皇子见状,叫了两个内侍进来,一起将宏宣帝挪到暖阁里面南窗下的长榻上。 四皇子倒是一宿没睡·细心地照看皇贵妃。 宏宣帝次日醒来,看见四皇子的样子,心里十分安慰。 皇贵妃也醒了,看见宏宣帝和四皇子的眼里都有些血丝,宏宣帝的脸色还更憔悴些,忙微微欠身行礼:“让陛下受累了。”又抚着四皇子的脸,心疼地道:“母妃无事,小四去睡一觉吧。看这眼睛都抠搂了。” 四皇子担了一夜的心,如今见母妃醒了过来,不再发热,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觉得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对宏宣帝行了礼,道:“父皇,小四去睡了。” 宏宣帝点点头。 四皇子来到旁边的暖阁,爬到宏宣帝昨夜睡得位置上,倒头就睡了 皇贵妃忙叫人进来服侍宏宣帝梳洗,用早膳。 宏宣帝按住她,温言道:“你不用着忙了。好好将养,这宫里头的人都是伺候惯了的,你不说,他们也知道怎么做。” 皇贵妃也知是实情,只是不肯在宏宣帝面前失礼。 此时见宏宣帝开了口,便顺水推舟,点头道:“那臣妾就托大了。” 宏宣帝笑着寒暄了几句,便去洗漱,又去用了早膳,摆驾上朝了。 刚出了皇贵妃的凤栩宫不久,宏宣帝就看见几个宫人簇拥着穿银白色滚蓝边衫子的女子迤逦而来,正是楚贵人楚华朱。 宏宣帝便在道上站住,看着楚华朱惊喜地过来给他行礼问安。 楚华朱面色苍白,眼圈青黑,眼里红丝袅袅,也是熬了夜的样子。 “你这是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宏宣帝故作诧异地问。 楚华朱福了一福,轻声道:“臣妾一直担心皇贵妃娘娘,现下要去瞧瞧皇贵妃娘娘去。” 宏宣帝冷峻的脸色松散了些,点头道:“你有心了。皇贵妃早上刚醒,你就不要过去打扰她了。” 楚华朱低声应是,站了起来,却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往后倒去。 后面的宫女忙扶住楚华朱,对宏宣帝道:“陛下,小主昨夜在小佛堂为皇贵妃娘娘祈了一夜福,累着了,不是有意失礼的。” 楚华朱嗔道:“你别羯羯嗷嗷地多嘴多舌!” 那宫女忙跪下请罪。 宏宣帝笑了笑,夸楚华朱:“真是难得。”又道:“你累了一夜,也回去歇息去吧。”说着,头也不回地上朝去了。 楚华朱十分失望,站在道上看着宏宣帝远去的背影,心里越发不 从皇贵妃的宫里探病回来楚华朱觉得自己也有些鼻塞声重,似乎是昨夜感了风寒的缘故,更是困倦,倒床就睡。 伺候她的宫女给她煮了一碗浓浓的姜汤服侍她喝了。 到了下午,楚华朱醒来,已经觉得好了许多,拥被斜倚在熏笼上,看着窗台上一枝怒放的水仙发呆。 宫里的宫女见小主有恙,不敢隐瞒,去请了御医过来诊脉。楚华朱果然身子健壮只是偶感风寒而已,倒是惊动了宏宣帝,下朝就过来她宫里看她。 楚华朱自入宫以来,宏宣帝还是第一次到她宫里来。 听见圣上要来的消息,楚华朱自然是又惊又喜,赶紧要起床梳洗,还是她的宫女按住了她,在她耳旁叮嘱了一番话。 楚华朱听得晕生双颊便依了宫女的话,只是梳了头,唇上点了些淡粉色的胭脂靠在**的大迎枕上等着宏宣帝进来。 宏宣帝带着内侍宫女来到楚华朱的内宫室,要过御医的脉案看了看,安慰楚华朱道:“不是什么大病,将养几天就好了。”又问她:“想什么吃的?朕让御膳房给你做了来?” 楚华朱嗫嚅了几下,摇摇头,道:“臣妾不敢。” 宏宣帝笑了笑,再次问她:“多亏了你昨夜为皇贵妃祈福,皇贵妃今儿就好多了。——你可要什么赏赐?说出来,朕一定准!” 楚华朱很想达成自己的心愿,可是她也知道她如今在“生病”,生病的妃嫔是不能侍寝的…… 琢磨了半天,楚华朱怯生生地道:“臣妾一直跟孀母弱弟相依为命,从来没有分开过。臣妾想向陛下讨个恩典,让臣妾的母亲和幼弟入宫一聚。” 宏宣帝扬了扬长眉,沉吟道:“这样啊?可惜你母亲过世两三年了怎么能入宫呢?这样吧,就让你弟弟入宫跟你一聚吧。” 楚华朱脸一红。她口里的“孀母”当然指得是柳梦寒,忙求道:“陛下,臣妾的母亲······姨娘……还健在。”眼巴巴地看着宏宣帝,希望宏宣帝给她这个恩典。 宏宣帝却脸色一整,肃然道:“这可不行。你的生母,乃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如今你是托了宁远侯太夫人的福,才能入宫伴驾,怎么能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呢?就算太夫人已经过世,你也不能将她一笔抹杀啊……” 楚华朱的脸上火辣辣地,赶紧从**起身,跪在宏宣帝面前请罪。 宏宣帝懒得再跟她纠缠,起身道:“我大齐朝,还没有小妾姨娘做过外命妇。——你好自为之吧。”转身就离开了楚华朱的宫里。 楚华朱见宏宣帝毫不容情地就走了,伏在地上低声啜泣起来。她方才忘了,她已经是宁远侯太夫人的记名嫡女,她的母亲,只有宁远侯太夫人。柳梦寒不过是个姨娘,根本不够资格入宫见她。 伺候她的宫女赶紧扶了她起来,轻声安慰她,又道只要楚华朱的弟弟入宫见她,跟柳太姨娘入宫是一样的,让楚华朱赶紧想想有些什么要说的话,对自己的弟弟说,让他带给柳梦寒。 宫女知道,有些话,是不好通过外人传的。就算柳梦寒是她们现在的主子,对她们传话的时候也是有保留的。 楚华朱见状,只好忍了下来,等着弟弟进宫,看看姨娘会给她带些什么好主意进来。 第二天,楚华朱的弟弟楚华瑜果然进了宫,来到楚华朱的宫里。姐弟相见,自然有一番契阔。 宏宣帝甚至也拨冗前来,见了楚华瑜一面,夸了他几句,还亲手递了一块南瓜糯米糍给他吃。 楚华瑜早听说过四皇子最爱吃的南瓜糯米糍,便接过来双手捧着吃了。 楚华朱见宏宣帝还给她这个脸面,心里又好受些,跟弟弟低低地说了许多话,让他带到柳梦寒那里。 楚华瑜出了宫,回到宁远侯府,给柳梦寒交待了姐姐楚华朱的话,又将宏宣帝夸了一通,还道:“陛下亲手递了一块糕给我吃。” 注:“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可幸免”出自王菲的歌《流年》,林夕作词。 含为婀玖升为宗师的加更。下午有粉红60的加更。今天也算是字的三更吧。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on一nort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可幸免 中 (七月粉红60+) 柳梦寒正在琢磨楚华朱带出来的话,对楚华瑜说得话有些′在焉,只是接了一句:“是圣上亲自递给你的?” 楚华瑜乐滋滋地点点头:“当然,圣上从托盘里取了南瓜糯米糍,亲手递到我手里的。”咂了咂嘴,回味无穷的样子,“很好吃,真不愧是四皇子最爱吃的糕点。” 柳梦寒脑子里咚得一下,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转过头问楚华瑜:“你说什么糕点?” “南瓜糯米糍啊。——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四皇子最爱吃的糕点。外面的糕点铺子也有做的,我吃起来,都没有宫里做得好吃呢。”楚华瑜意犹未尽地道。 柳梦寒蹙起一双柳叶般细细的眉毛,拉过楚华瑜的手,仔细打量了打量,有些踌躇地问他:“是只给你一个人吃,还是宫里头的人都吃了?” 楚华瑜奇怪地看着柳梦寒,撇了撇嘴,道:“………………都吃了。” 连宏宣帝都吃了一块,姐姐楚华朱吃了,连宫里面伺候的有头脸的宫女、姑姑们也都吃了。 柳梦寒松了一口气:还好,大家都吃了,应该是无事的……………… 楚华瑜见柳梦寒没有话再吩咐下来,便问道:“姨娘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想回自己的院子去。 柳梦寒笑着让他去了,叮嘱道:“晚上记得早些过来吃晚饭,做了你最爱吃的海参炖鱿鱼干,加了最嫩的猪肉里脊做汤。” 楚华瑜笑着点点头,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这一去,柳梦寒就没有等到楚华瑜再过来吃她专门给他做得海参炖鱿鱼干。 那是快到掌灯时分的时候,柳梦寒发现自己房里又被翻得乱七八糟,又听身边的人道,中澜院的小厨房里出了狐仙,不知道是不是跑到她们慈宁院里来了,就很是生气。 柳梦寒一向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嗤之以鼻…便叫了几个最长舌的婆子过来责罚了一顿,又命身边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盯着自己的内室,免得有心人居心叵测的人浑水摸鱼。 这样一来,从楚华瑜的院子里跑来报信的小丫鬟便被吓住了…在外面逡巡了半天,才被柳梦寒的心腹婆子看见,问她有什么事,那小丫鬟才结结巴巴地道:“回………………回柳太姨娘,我们少爷肚子痛………………” 那婆子了一声,慢悠悠地走到屋里对柳梦寒回报:“柳太姨娘,少爷有些不舒服。” 柳梦寒没有在意…处理完自己院子里的婆子,才对身边的人道:“去少爷院子里看看。”便带着丫鬟婆子,去楚华瑜的院子。 等柳梦寒看见楚华瑜的时候,他已经在**满床乱滚,嘴边流出血来,正是中了毒的样子。——从表面上看起来,颇有些像柳梦寒当初托人带到宫里面,让岚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红绸给皇子下得毒……………… 柳梦寒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仔细思索楚华瑜为何会中这样的毒,赶紧命心腹婆子去取了解药过来。 那婆子也知道不好,飞奔回去取了解药…送到柳梦寒手里。 柳梦寒颤抖着手,轻轻将解药放到楚华瑜嘴里,低声安慰道:“快吃,吃了就没事了。” 楚华瑜勉力咽了一下,将解药吞下肚里。 柳梦寒一口气还没有呼出来,却见本来应该已经“解了毒”的楚华瑜四肢一阵抽搐,五官都流出黑血,没有挣扎两下,便在柳梦寒怀里断了气。 柳梦寒一时傻了。 她做了这么多的事,费了这么多的力…包括将唯一的女儿送进宫里,就是为了这个儿子。 这个儿子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她还准备了好多后招,要为儿子袭爵铺路的!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是谁这样大胆?! 柳梦寒一时愤怒,一时痛苦,一时长嚎,一时悲泣…神智都有些魔障了。 柳梦寒的心腹婆子看了大急,忍不住对柳梦寒道:“太姨娘,得罪了!”说着,抡起大巴掌左右开弓,打了柳梦寒两个大耳刮子。 脸上的剧痛让柳梦寒清醒了下来,她抱着楚华瑜,仰头看着身边的人,道:“去请大夫……” 那婆子轻声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少爷已经去了………………” 柳梦寒脖子一梗,对那婆子怒道:“你是大夫吗?你不是大夫,怎么知道他去了!” 那婆子不敢再犟嘴,赶紧出去命人请大夫。 过了没多久,大夫背着药箱进来,看见屋里都是女眷,忙转身想出去,却听见柳梦寒阴侧侧的声音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装腔作势!——赶紧过来给我儿诊脉!” 大夫只好连忙回转过来,来到床前,拿出脉枕,放在床边,又将**那妇人抱着的孩子的胳膊抽了一只过来。 大夫刚搭上三根指头,就连忙缩了回来,哆哆嗦嗦地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大夫是常来宁远侯府的,知道柳梦寒的身份,又问道:“柳太姨娘,少爷已经没有脉息了。” 柳梦寒不死心,将楚华瑜的另一只胳膊也抽了出来,放到大夫面前,道:“大夫再诊诊?” 大夫只好又搭上三根手指,只诊了一瞬,便缩了回来,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容老朽看看少爷的眼敛?” 柳梦寒木然地将楚华瑜的身子转了过来,面对着大夫。 大夫虽然见多识广,可是看见满脸黑血的楚华瑜,还是全身一激灵,差点站不稳。 柳梦寒横了大夫一眼。 大夫只好仲出手,又掀开楚华瑜的眼皮看了看,便对柳梦寒拱手道:“柳太姨娘,准备后事吧。”背着药箱就想走。 柳梦寒叫住大夫,问道:“大夫可否瞧一瞧,他到底是怎么啦?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那大夫头也不回地道:“欲知死因,柳太姨娘去问忤作吧!” 柳婪寒抱着楚华瑜的尸身,坐在他的**,呆呆地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柳梦寒的婆子过来向柳梦寒请示的时候,发现柳梦寒一头黑发已经变得花白。 柳婪寒一向最注重自己的容颜,特别是头发。 如今这个样子,倒是跟她的年龄差不多了。 “柳太姨娘要不要报官?”那婆子问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楚华瑜的死,明显是被人投毒而死。 柳梦寒咬牙切齿地道:“报!当然要报!” 报官要先给宁远侯楚华谨和外院管事秦力生说一声。 楚华谨接了信,十分惊讶,赶紧过来慈宁院看个究竟。 看着楚华瑜一脸黑血的样子,楚华谨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站在那里细问到底出了何事。 柳梦寒便沉着脸,将楚华瑜昨天的去向,一五一十地说给楚华谨听。 楚华谨听了,半天才道:“三弟昨日去了宫里头,回来到了晚上才发病?” 柳梦寒恨声道:“中毒!他是中毒!—哪里有什么病?!” 楚华谨冷笑一声道:“既然是中毒,太姨娘就去向顺天府喊冤去吧!”说着,拂袖而去。 柳梦寒又急又气,终于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晚上。 柳梦寒一时迷糊,对身边的人问道:“海参炖鱿鱼干做好了没有?少爷最爱吃的。一会儿记得让少爷过来。” 柳梦寒身边的婆子哭着对柳梦寒道:“太姨娘醒醒!醒醒!——少爷已是去了!” 柳梦寒如梦初醒,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情泪如雨下。 哭了一会儿,柳梦寒将别的人都遣出去,问身边最擅用毒的婆子:“你看,少爷到底是不是在宫里中的毒?” 想起宏宣帝“亲手”递给楚华谨的那块南瓜糯米糍,柳梦寒总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可是如果是同一种毒,怎么会隔了那么久才发作? 柳梦寒身边的婆子也点头赞同柳梦寒的想法,低声道:“柳太姨娘说得对。如果真的是那种毒,当时就毒发身亡了,断断等不了从宫里头回府,又一直到了晚上才发作。——若是真的这用毒的人的本事,实在已经是出神入化,可以开山立派了。依奴婢看,宫里头并没有这样的高手。若是有,也不会等到如今才动手。” 还是不认为是宏宣帝动的手。 柳梦寒仔细想来想去,也觉得不会是在宫里面中的毒。这样烈性的毒药不可能隔了这么久才发作。—总是不信山外有山,人外有那就是回府之后中的毒? “去查一查,少爷从宫里回来之后,都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柳梦寒吩咐道,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静,只是声音还有些嘶哑,似乎在极力掩饰自己真实的感觉和心情。 那婆子领命而去,调查了一番,回来对柳梦寒道:“少爷回府之后,只喝了一杯茶,吃了一碗槐花蜜而已。”都没有什么特别。 那婆子犹豫了一下,又对柳梦寒道:“不过咱们院子里的婆子都说,少爷是不是冲撞了狐仙………”就将中澜院的小厨房,和柳梦寒内室的怪事又说了一遍。 柳梦寒本来对这些事嗤之以鼻,此时却渐渐有了丝不好的联想。——也许作乱的不是狐仙,而是某个据说逃出诏狱的女人! 难道裴舒芬其实是躲在宁远侯府?! 粉红60加更送到。on一no 第一百二十章 不可幸免 下 (含为婀玖的盟主+) 想到裴舒芬有可能躲在宁远侯府里,柳梦寒皱起眉头苦思起謇。 她自己的秘密太多,不可能去报官,让别人来搜宁远侯府。 不过别人不能搜,她自己还不能搜?! 想到这里,柳梦寒命人去顺天府给自己的儿子楚华瑜报了“病亡”,并未如先前她所想的,报官辑凶。 再说,柳梦寒手下也有能人,她已经带了信出去。过几天那人来了,就可以知道楚华瑜的真实死因。—看看到底是怎么中的毒,又是中的什么毒! 宁远侯楚华谨在外院听说柳梦寒只是报了“病亡”,不屑地撇了撇嘴,思绪却慢慢转到当年他爹老宁远侯从宫里头回来不久,就暴病而亡的情形。 那时候,他真是傻,怎么就能信了太医的诊断,说他爹老宁远侯楚伯赞是饮酒过多导致的严重中风和脑出血,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才暴亡的。° 这种病,在年纪大的人那里并不少见。而且他爹老宁远侯在军中多年,确实是大口吃肉,大口饮酒的豪爽之辈,有这种病本来不足为奇。 楚华谨这次带了柳梦寒给他的册子,外放到了西南,跟老宁远侯留下的一些人接触过,才发现他爹其实死得蹊跷。 那时老宁远侯身边有一个隐藏很深的死士,在老宁远侯死后,立时便离开了宁远侯府,来到西南隐居起来。 楚华谨第一次来西南做钦差的时候,这人发现楚华谨身边有很多圣上和缇骑的探子,便没有现身。 直到楚华谨第二次来到西南外放,比以前谨慎了许多,身边也没有了探子,又有意联络以前的旧人,这人才站了出来,跟楚华谨说了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 原来老侯爷对宏宣帝十分警惕,那一天在宫里头…老侯爷滴酒未沾,而且任何东西都没有吃,绝不可能是因为饮酒过度引起的中风脑出血而亡………… 想到这里,楚华谨坐在外院书房里笑了笑…想起他的原配妻子裴舒凡。若是她知道他爹老宁远侯其实是死于非命,是被圣上弄死的,她会做何想?会不会因为看错了圣上而义愤填膺,从而站到他们家这边,不再想着辞爵归军? 楚华谨还记得,他爹死的那天,他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是他的妻子裴舒凡第一个发现老宁远侯不对劲,去叫了人过来将内室的门撞开,才发现老宁远侯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连身上都凉了…… 楚华谨听到消息,从自己院子里跑过来,只看见裴舒凡眼睛红红的领着太医从屋里出来,对他悲戚地道:“……侯爷节哀,老侯爷去了……”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不可一世的柳梦寒,也同他爹一样,着了宏宣帝的道儿。 楚华谨拿着一枚黑玉镇纸慢慢把玩着…想着那些死士的话:柳梦寒那里,应该还有老侯爷留下的极为重要的东西……………… 楚华谨一直以为,他爹老宁远侯最器重、最信任的人,是自己的原配裴舒凡。现在看来,器重是器重,信任到未必,也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罢了。 楚华谨十分想看到裴舒凡的脸色,若是这个女人知道自己只是被老宁远侯利用来为他们楚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她的脸色会不会依然不动如山,淡漠似井! 可惜…她也死了。 楚华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里自己抄录的名册锁到了书房里多宝架的暗格里。 柳梦寒给他的名册,他不敢直接碰,而是用丝帕包着手,一页一页翻着,自己抄录了一份才敢用。 后来他将那包过手翻了名册的丝帕扔到外书房的鱼缸里…第二天就发现鱼缸里的锦鲤尽皆翻了白肚浮在水面上。 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好在他早有准备。自从他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了雷公藤的毒之后,他就万分小心起来。 锁好抄录的名册,楚华谨回到内院的中澜院里睡下。 第二天,柳梦寒来到楚华谨的中澜院,穿着一身素服,跟他商议楚华瑜的丧事。 楚华谨乐得做人情,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想怎么办都行,只要不违例。” 楚华瑜已经是记名嫡子,丧事的规格比庶子还是要高一等。只不过他未娶亲就夭亡,也不能大办。 柳梦寒其实也不是过来商议丧事的,她是来给楚华谨打个招呼,想要搜院子的。 楚华谨当然不同意,沉了脸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一直是山野之人,不懂规矩不要紧。只叫柳太姨娘知晓,这世家大族,最忌讳便是自个儿抄自个儿的家。——柳太姨娘的请求,是万万不能的。” 柳梦寒求了半日,楚华谨都不松口。 柳梦寒只好实话实说:“听说侯爷以前的芬姨娘逃出了诏狱,府里头的下人有人说,恍惚看见芬姨娘在府里头出现过。——侯爷可要知道,芬姨娘是钦犯,若是她真的藏在咱们府里,可是窝藏钦犯的大罪。侯爷可担当得起?!”又暗示裴舒芬可能趁人不注意,给楚华瑜下了楚华谨心里一动,沉声道:“柳太姨娘真是能想。芬姨娘是从诏狱逃出来的人,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到哪里弄这些药来毒倒你儿子?——至于她在不在府里头,这你就别管了。 横竖我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有事自然我担着。” 柳梦寒只好怏怏地回了慈宁院。所幸她昨日让人寻的那个能人已经乔装成在楚华瑜灵前诵经的和尚,进了宁远侯府的会芳阁。 此时楚华瑜的丧事尚未正式办起来,晚上他的灵前也无人守夜。那人便趁机开了棺材,查验楚华瑜的死因。 柳梦寒事先跟他说过楚华瑜死前的点点滴滴,特别说了他开始肚子痛,像是中了毒的迹像,症状和他们手里那味见血封喉的鸠毒一模一样,所以她就给楚华瑜用了鸠毒的解药。谁知楚华瑜一吃下去,便死得透了。 那人在楚华瑜的尸身上查验良久,又用银针取了血样…还偷偷拿小刀开了楚华瑜的肚子,查看内脏的情形。然后小心缝上,给他又穿好寿衣。—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来的。 柳梦寒等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等到那人过来说话。 “查出来了没有?”柳梦寒着急地问道。 那人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对柳梦寒道:“夫人,依小的看,咱们是遇上大对头了。”用的还是在外面对柳梦寒的称呼。 柳梦寒不明所以,问那人道:“愿闻其详。” 那人将手里查验出来的证据给柳梦寒看:“夫人,中了什么毒…不能只看表面症状,而应该喈内里的证据。夫人请看,如果少爷真的是中了鸠毒,他的内脏会发黑。可是您看这里,并没有发黑,而是泛蓝。” 柳梦寒看见那人手里的证据,瞪大了眼睛:“你………………你………………是从哪里弄得这样东西?” 那人笑了笑,道:“夫人…您想知道少爷的真正死因,我不过是为夫人解惑罢了。——至于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人都死了…很重要吗?” 柳梦寒脸色变得煞白,嘴唇翕合了半天,才带着哭腔道:“好,我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人看着柳梦寒道:“我要说了,夫人可别太难过。只是对方太奸诈,不是夫人的错……” 柳梦寒的心里越来越往下沉,看着那人的嘴唇一开一阖,对她一字一句地道:“少爷,是被夫人的解药,毒死的。” 柳梦寒最恐惧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柳梦寒身边伺候的婆子赶紧过来扶住了柳梦寒。 那人已经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不敢再在宁远侯府停留,将手里的东西交到了柳梦寒的贴身婆子手里…又将自己查验出来的东西讲给那婆子听,自己连夜出了宁远侯府,找到自己的一家大小,带着离开了京城,从此不知所踪。此是后话不提。 柳梦寒第二天悠悠地醒过来,木呆着一张脸,听了身边的婆子轻声诉说那人的发现。 原来楚华瑜开始大概是吃了掺有苦参和鸡血藤的东西,所以腹痛如绞,甚至会有呕血,其实是胃出血。从外表上的症状看,跟鸠毒很相似。不过这两样东西,不会致人死命,只会受些皮肉之苦。 可是解鸠毒的解药里面,却有一味药同鸡血藤严重相冲,吃了下去,立时便成断肠毒药,跟鸠毒见血封喉有异曲同工之妙。 柳梦寒听得一愣一愣地,问自己的心腹婆子:“你知不知道这那婆子羞愧地低下头,道:“以前跟师父学的时候,似乎听师父提过,只是没有在意,只觉得设这样的局是多此一举………………” 柳梦寒听得怒火中烧,扬手抽了那婆子一个耳光,道:“你这是在说我傻!” 那婆子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也提醒过太姨娘,宫里头似乎有用毒的大行家。如今看来,不仅善用毒,而且算计人心,无一错漏。太姨娘要千万小心啊!” 这话给柳梦寒发热的头脑泼了一盆凉水。 是,这个局听起来似乎不算很高明,但是,将人心都算计进去,却称得上是算无遗策。 首先,那人知道柳梦寒手里有鸠毒,推测她有毒就会有解药。 其次,那人知道柳梦寒看见楚华瑜的症状,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是鸠毒,能够毫不拖延地给自己儿子吃鸠毒的解药来解毒。 在那种关心则乱的时刻,谁会想到救人命的解药,其实会变成了夺人命的毒药?! 原来是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死路。 原来自己聪明一世,终究着了别人的道儿! 柳梦寒想起楚华瑜在宫里吃的宏宣帝亲手递过来的南瓜糯米糍,又想起自己命人对皇子下得手,心里悚然而惊:难道宫里头已经有人知道了五皇子是死在自己手里! 柳梦寒越想越心慌。 以前,柳梦寒一直觉得自己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翻云覆雨手,哪怕光明正大的走到台前,进入宁远侯府里,也无人知道她手里有多少老侯爷留下的人手,更无人猜到她这个看上去无依无靠的卑贱外室,有着最雄厚的本钱…可以跟那些台面上的人一决雌雄! 所以她敢在宁远侯府里兴风作浪,她敢将所有挡了她的路的人一一送入黄泉,甚至敢将手仲到宫里面,操纵皇子妃嫔的生死! 可是她如今发现…自己好像一个小丑,以为自己躲在暗处,无人发觉,其实自己早已置身台上,被无数双眼睛观察审视………………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茬子,露了马脚。 她已经不用再想…是谁能够操纵人心,算无遗策,让她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是不是那个同样有丧子之痛,发誓要为他的皇子报仇的宏宣帝…… 柳梦寒心里更加慌乱,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真的是宏宣帝,那她千方百计将女儿送入宫里,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柳梦寒头一次后悔,自己不该贪图宴贵。来到京城。 如今儿子已经没了…女儿应该也已危在旦夕,她绸缪了这样久,手上沾了这么多的人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柳婪寒想起宏宣帝让她不知不觉中亲手将儿子送入黄泉的手段就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她怎么斗得过? 她要不要为儿子报仇?还是将女儿接出来? 柳梦寒一筹莫展,连着熬了几夜睡不着。 结果没过几天,柳梦寒发现自己不用熬了,从宫里传来消息,说她女儿楚贵人楚华朱得了女儿痨,移到冷宫里去了。 宏宣帝坐在养心殿里,看着暗卫呈上来的一批名单,轻轻松了一口气。 宫里老宁远侯的旧人,总算是清楚干净了。 若不是将楚华朱当作鱼饵引到宫里面…这些暗藏在宫里的人还不会暴露得这样快。 他一直等到所有这些人都浮上了水面,才出手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如今看来,这批人,老宁远侯真的是为了他自己和他的外室及其儿女留下的。他自己明面上的妻子儿女,个个都是挡在宏宣帝面前的傀儡而已。 无论是老宁远侯的妻子、儿子,还是女儿…甚至包括他的外孙、外孙女,都不知道他们最敬重的家主,不仅将他们蒙在鼓里,而且将他们利用得彻底。 从某种意义上,当时还是废太子的宏宣帝,跟老宁远侯的女儿、外孙,其实是同一阵线的人。 宏宣帝也知道得很清楚,老宁远侯想要谋反,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外孙谋皇位。只要老宁远侯有机会将宏宣帝弄死,宏宣帝的三个儿子,也就是老宁远侯的三个外孙,便是他手里的傀儡而已。等时机一到,这些孩子或者会“禅让”,或者死于各种“疾病”,为自己的外公腾出位置来。 仔细想一想,老宁远侯真的是个对自己的外孙一点血脉亲情都没有宏宣帝也知道,如果老宁远侯的计策成功,那么自己范氏皇族的所有血脉都只有死路条,这几个孩子就算是老宁远侯的外孙,也不可能活下去。如果老宁远侯的计策不成功,受他拖累,身为他外孙的几位皇子,在一般人看来,大概也难逃一死。 想想这几个孩子,老宁远侯造反的好处一点都尝不到,造反的苦果却都是由他们来吞下。 史书上这种外公夺了自己外孙的位置的记载,还少吗?自己又怎么可能将老宁远侯的狼子野心推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想到这里,宏宣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让老宁远侯失望了,他宏宣帝还没有那样糊涂到不明是非的地步。 当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甘心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被他利用,为他做嫁衣裳吗? 宏宣帝冷冷一笑。 这个世上,无论是谁,不管聪明还是不聪明,最重要是不要将别人当作傻子。 想想他也坐上这个位置十二三年了,到了现在才将老宁远侯的势力打击得差不多了。虽然时日漫长,可是将对整个国家的动荡降低到最小范畴,宏宣帝觉得一点都不后悔。 如今只剩下老宁远侯留下的最后一批死士名单…貌似也有了头绪。 宏宣帝想了想,命人将二皇子叫了进来,仔细询问楚华谨在西南的情形。 二皇子早就知道父皇让他跟着去西南,是什么用意…也用心在西南跟各级的大小官员打交道。 听父皇问起来,二皇子将先前说过的事,又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宏宣帝默默地听着,跟先前听过的几遍对照了下来,前前后后都对得上,便问道:“依你看,宁远侯去西南外放…是不是真的为了躲他的继室夫人?” 二皇子迟疑地道:“父皇,儿臣觉得,不太像。” 推翻了宏宣帝以前的看法。 宏宣帝看了二皇子一眼,让他把话说清楚。 二皇子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当听到楚华谨在西南的种种作态,和他在宁远侯府里忍气吞声,被曾亭折磨的情形大相径庭的时候,宏宣帝也明白过来,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是父皇疏忽了。”顿了顿,又低了头…看着桌上的名单,道:“看来,是不能再放他回西南去了。” 二皇子退下之后,宏宣帝连夜拟旨,将楚华谨的西南总兵一职撤了,给了一个京城的闲职。 楚华谨在宁远侯府里接到这道旨意,十分诧异,不知道宏宣帝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非常懊悔没有及时赶回西南。 柳梦寒知道楚华谨的西南总兵一职也被撤了,便明白宏宣帝是真的要对他们下手了。她如今儿子没了…女儿得了“女儿痨”,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儿子女儿都没了,她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可是柳梦寒又不甘心就这样白白地死了,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狗皇帝称心如意。 就算她不活了,她也不能让那个皇帝好过! 楚华瑜的五七过后,丧事办完…柳梦寒终于下了决心,将楚华谨叫到自己的慈宁院里,屏退了众人,跟他说了一篇话。 楚华谨听得目瞪口呆,差点惊得跳起来。 他虽然知道了他爹老宁远侯的一些往事,还以为他爹只是为了在皇权之下,企图自保而已。 原来他错了,他爹老宁远侯的志向,原来比自保,不知高多少老宁远侯的真正意图,就算在当年,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柳梦寒恰好是其中的一个。 那时候,老宁远侯的许多死士,也只以为老宁远侯的诸多后手,是为了帮废太子复位,以及防备废太子复位之后“狡兔死,走狗烹”而已。而这一切,又因为老宁远侯的突然暴亡,让老宁远侯的种种准备,没有能及时展开,恰好在明面上,成全了他的“忠臣”形象而已。 柳梦寒看着楚华谨呆愣的样子,含泪道:“侯爷别不信。妾身记得很清楚,老侯爷对妾身说过,宏宣二年的除夕夜,就是老侯爷要动手的日子。为了那一天,老侯爷甚至将真正的玉玺留了下来,以备大事能成的那一日。——谁知老侯爷,居然没有活过那一日。”说着,柳梦寒从自己的妆奁匣子底部,将玉玺拿了出来。 楚华谨的脑子乱哄哄地。他这么些年来,心心念念地,不过是要保自己妹妹所出的三个皇子之一登基而已,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曾经同皇位擦肩而过。他下意识地觉得柳梦寒说得是假话,可是看见那个玉玺,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从柳梦寒手里接过玉玺,楚华谨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却看不出端倪,忍不住问柳梦寒:“你如何证明这个玉玺是真的,不是假的?” 柳梦寒冷笑道:“同宫里的那个假货比一比,侯爷就知道真假了。” 楚华谨将玉玺袖了起来,起身道:“此事事关重大,我还要再查验一番。” 柳梦寒点点头,道:“侯爷小心。这东西若是被别人看见,我们整个宁远侯府,包括楚家,都会被族灭的。” 楚华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带着玉玺回了中澜院,深夜一个人在灯下研究了好久,都不得要领。 这天晚上,裴舒芬恰好又偷偷从琅缳洞天里出来,来到中澜院探望自己的儿子。看见中澜院的内室里,深更半夜都点着灯,一时好奇,便闪身从琅缳洞天进到中澜院内室的净房里藏起来,偷看楚华谨在做什楚华谨琢磨了大半夜都不得要领,只好将玉玺藏好了,上床歇息。 裴舒芬等楚华谨睡着了,才从净房里出来,将楚华谨刚才再看的书,和他藏好的东西都偷了出来,带到琅缳洞天里去了。 字大章,两更合一,含为婀玖的盟主加更。下午没有更了。明天开始为盟主碧缕纱从堂主到盟主的加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人截胡 上 (含为碧缕纱升为堂主的+) 裴舒芬捧着红漆描金,看着像是个首饰匣子的东西和几本书进了琅缳洞天,来到琅缳洞天三楼的梳妆台前坐下,打开了面前的匣子。 匣子里没有她预料中的首饰,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玉质印章在里面。那印章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着实有些奇怪。 裴舒芬好奇地捧着印章翻来覆去看的时候,贺宁馨正坐在对面须弥洞天的镜子前面,瞠目结舌地看着裴舒芬手里把玩的东西。——玉玺!居然是玉玺! 贺宁馨的心里怦怦地跳。这玩意儿不是在柳梦寒那里,怎么到了裴舒芬手里? 像是在回应贺宁馨的疑问一样,裴舒芬在对面自言自语地道:“看不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侯爷藏得这么紧,难道是府里头在外面钱庄取银子的印信?” 贺宁馨霎时明白过来:原来柳梦寒将这个东西给了楚华谨。 这又是为何? 贺宁馨略一思忖,便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 她知道,柳梦寒最近很是倒霉。先是儿子突然病死,然后女儿又得了“女儿痨”,入了冷宫。 “女儿痨”这种病,大齐朝的女子是再熟悉不过了,特别是世家大族的女子。 想到宁远侯府的楚中玉也是“女儿痨”而死,贺宁馨对柳梦寒的女儿一点都不同情。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若是只当自己的儿女是人,别人的儿女就是杂草,可以任割任砍,也就别怨恨别人对她的儿女弃若蔽履。 贺宁馨相信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若不是裴舒芬有了这样逆天的法宝琅缳洞天…自己也不会抛下一双儿女,早早地死去。 而裴舒芬正是有了琅缳洞天,自己才有机会重生为贺宁馨,并且也有了自己镜像的须弥福地,从而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裴舒芬在那边看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便抛下手里的玉质印章,翻开楚华谨先前看的书,细读起来。 一读之下,裴舒芬不由冷汗淋漓,再看那玉质印章,眼里已经多了几分敬畏。她小心翼翼地将印章又取了过来,翻过来看底下刻的字。看来看去,似乎跟以前她的诰命谕旨上的印信差不多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玉玺。 楚华谨弄个假的玉玺做什么? 裴舒芬侧了头思索。她压根儿没想到…这个玉玺会是真的,只是下意识反应,这是个假的。 玉玺是做什么用的,裴舒芬如今当然是心知肚明。 而楚华谨为什么要做个假玉玺,裴舒芬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楚华谨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又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裴舒芬思忖了一会儿…便闪身出了琅缳洞天,将那匣子和书放回了原地,以免打草惊蛇,让楚华谨知道了。 此事事关重大,裴舒芬要好好考虑考虑,怎样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贺宁馨皱着眉头,看见裴舒芬将玉玺又拿了出去,心里更是不安。 裴舒芬也不傻,没有将这个东西放在自己手里。 不过贺宁馨真心觉得…将玉玺放在琅缳洞天…比放回宁远侯府要安全多了。至少除了自己,不会有别的人知道这个玉玺在哪里。 裴舒芬回到琅缳洞天,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想着明日要寻个机会…跟楚华谨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自己握有楚华谨这个天大的把柄,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甘心? 楚华谨第二天醒过来,先去自己藏东西的地方检查了一下,发现还在原地,便放了心。梳洗过后,楚华谨去衙门之前,又将这些东西取出来,带到了外院的书房里,和柳梦寒给他的那本有毒的名册放到了一贺宁馨早上醒来,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 简飞扬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将小子言叫了过来,小子言一岁多了,已经能够满地咕l跑,说话也早,吐字清晰,声音响亮。只要他一起床,就能听见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一刻都不停歇。 贺宁馨如今一听就头疼,总是笑着捏小子言的嘴,不许他说太多废话。 小子言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跟贺宁馨疯闹。 看见贺宁馨坐在床头懒洋洋的样子,小子言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床,对贺宁馨道:“娘,娘,子言看你来了。”又问贺宁馨:“谦谦姐姐说今日会过来。娘快起来梳头。” 以前小子言闹着让贺宁馨早上抱的时候,贺宁馨总会哄他,说娘还没有梳头,不能抱子言。 小子言便记住了,娘亲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梳头。 小子言爬下床,来到贺宁馨的梳妆台前,顺着她的锦凳爬上了梳妆台,寻到了贺宁馨的玉梳,一手举着梳子,一手晃动着往下跳,吓得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的简飞扬心里一紧,飞扑过去抱住了小子言。 “子言,你真的要吓死你爹了!”简飞扬气不过,在小子言头上轻轻敲了一个爆栗。 小子言呵呵地笑,也不生气,举着梳子往贺宁馨那边挣,大声道:“娘!娘!——给你梳子!” 贺宁馨有些阴霾的心里被小子言灿烂的笑容彻底照亮,笑着道:“好,娘这就起来。子言跟你爹去吃早饭吧。” 小子言早上已经吃过一顿奶,此时跟着简飞扬再喝一碗粥,吃些给=为他特别做得蔬菜糊糊,就是一顿早餐了。 简飞扬看贺宁馨心情好了许多,心里也高兴,笑着抱了小子言对贺宁馨道:“你快些。我和子言在外面等你。” 贺宁馨点点头,让他们父子俩先出去了,自己起床梳洗…换了身月白色缂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琵琶襟短襦,挑了件绯色缎地绣大丽花的裙子系上。 艳丽的花色,鲜明的对比,盛开的花朵,含蓄的如意,贺宁馨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心情也更加振作。 没什么可担忧的…兵来将当,水来土掩。贺宁馨就不信自己想不出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大丫鬟绿茶紧赶着进来,麻利地帮着贺宁馨绾了倭髻。贺宁馨自己从妆奁匣子里挑了一支赤金累丝阿修罗伏魔簪插在鬓边。 这支簪是正月十五去大觉寺上香的时候,大觉寺的方丈专门送给她贺宁馨从来没有戴过,一直放在匣子里镇宅今日她心神不宁,便将这支簪插上了,心情才有些安静下来来到外屋,贺宁馨看见小子言坐在高椅上…张大了嘴,吃着乳娘喂过来的蔬菜糊糊。 看见贺宁馨从内室出来,小子言对贺宁馨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又指了指他身旁的位置,示意贺宁馨坐过来。 贺宁馨抿着嘴笑,坐到了他旁边…一边喝着自己的桂圆百合粥,一边想着等会儿谦谦过来,她该给她备两身衣料带回去。前些日子,她刚从自己的库房里寻了一匹天水碧出来,就送给谦谦以后做嫁妆吧……….… 简飞扬吃完饭,亲了小子言一口,对贺宁馨道:“今儿要进宫一趟,还要去安郡王府里坐一坐,你晚上别等我吃饭了。” 贺宁馨起身接过一旁的侍女递过来的紫貂皮大氅…抖了抖…披在简飞扬身上,柔声叮嘱他:“别在安郡王那里喝太多的酒。” 简飞扬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问贺宁馨:“谦谦今日是不是要过来?” “嗯。吃了早饭大概.就来了…夏老夫人也会跟着过来坐一坐。”贺宁馨含笑道。 简飞扬拍了拍头,”瞧我这记性。安郡王上次跟我说,想找个机会,让安郡王妃见见谦谦。” “见谦谦做什么?”贺宁馨狐疑地问,“谦谦闯祸了?”不该阿,谦谦那样乖巧守礼的孩子,怎么会得罪安郡王妃? 贺宁馨满腹的疑问,不知不觉跟着简飞扬往外走去。 简飞扬嘴角含笑,朝后面打了个手势。屋里伺候的丫鬟会意,快步去里屋将贺宁馨桃红色缂丝云纹面的狐狸皮大氅拿了出来,送到简飞扬手上。 简飞扬一边走,一边抬手给贺宁馨披上大氅。 两人并肩往屋外走去。 小子言吃着蔬菜糊糊,看着爹娘出去,着急地大叫起来。前面的两个人却只专注在彼此身上,对小子言的叫声置若罔闻……………… “是这样的。你知道,安郡王唯一的儿子,也是他的世子铮儿,今年十四了,到了要定亲的年纪。”简飞扬握了贺宁馨的手,缓步走上了抄手游廊。 贺宁馨立时想起了裴谦谦,心头一喜,又是一忧。 二皇子回京之后,不知吃了什么药,去裴家去得很频繁。 外人以为二皇子是去见裴太傅,或者裴首辅,还无人知道是为了裴谦谦。贺宁馨不是外人,自然知道裴家人心头的麻烦事,也知道裴谦益和裴谦谦两人亲事不顺。 贺宁馨的心情最近一直不好,也是因为愧对这两个孩子。 她只想着让他们脱离宁远侯府,却忘了这样的离去,对他们名誉的打击有多大。 所以二皇子对谦谦有意,一般人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仅裴家人不愿意,就连一向习惯从大局考虑的贺宁馨都很是不虞。 裴谦谦虽然被楚家除了族,可是又被裴家纳入了族谱。且谦谦品貌双全,性子又好,二皇子再是皇室贵胄,在贺宁馨眼里,这个侍妾众多,比裴谦谦大七八岁的男人,并非良配。 可是二皇子近来追得很紧,且听说宏宣帝发了话,只要二皇子说服了裴家人,宏宣帝就要给他们赐婚。 这也是裴家人近来带着裴谦谦经常出去走动的原因。一是为了躲二皇子,二是为了让人相看裴谦谦。 裴谦谦自己不乐意被人品头论足,也着实烦了二皇子,就经常到镇国公府这里,跟贺宁馨和小子言一起盘桓…消磨时候。 要说良配,安郡王的世子,当然比二皇子好了千百倍。不说别的,安郡王的世子,年岁跟裴谦益同岁,比谦谦只大两岁半不到三岁的样子。 可是,就是因为太好了,贺宁馨觉得有些不真实…反复问简飞扬:“安郡王知道二皇子的心事吗?” 简飞扬笑着道:“二皇子这样明目张胆,其实该知道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 贺宁馨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怒道:“二皇子怎么能这样?”又问简飞扬:“既然安郡王知道,难道还要和二皇子作对?” 简飞扬满不在乎地道:“安郡王妃也只是想相看相看而已,你别想多了。再说二皇子和谦谦,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虽然是表亲,却在亲事上没有任何瓜葛。如果相看准了,也是谦谦的运气。” 贺宁馨情不自禁地点头赞道:“的确如此。”放眼整个京城,唯一敢跟二皇子争人的,也只有安郡王府了。 幸亏安郡王有个儿子,还是个年岁相当的儿子。 贺宁馨满心欢喜…眼看已经送到二门,拉了简飞扬的手,道:“早些回来,我给你留宵夜。” 简飞扬伸手将贺宁馨耳旁垂下的一缕秀发拨到了她脑后,手指从贺宁馨柔润的耳珠边滑过,如轻风拂过湖面,荡起了一丝涟漪。 看着简飞扬大步走出去的背影,高大威武,如山一般持重厚实…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帮她顶起来。贺宁馨的内心彻底轻松起来。 有这样的夫君,有这样的孩儿,有这样的爹娘,她还愁什么呢?——就算是为了这些人舍了这条命…她也是甘愿的。 回到致远阁,贺宁馨心情出奇地好。 致远阁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最近一直战战兢兢,知道夫人心情不好,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今儿夫人出去送了送国公爷,回来居然就高高兴兴起来。 下人们的心情也都轻松了许多。 小子言对爹娘不顾而去的行为,表示了莫大的愤慨和委屈。 吃完早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举着自己最爱的拨浪鼓边摇边跑,或者拿着简飞扬给他画的行军布阵图四处献宝,而是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爬上了炕,抱着小小的膝盖,窝在炕角,面对墙壁,谁都不理。 贺宁馨送完简飞扬回来,听小子言的乳娘说,子言生气了,在自己的屋子面壁呢,不由大奇,赶紧去小子言的屋子。 看见小子言小小的背影,做出向隅而泣的姿态,贺宁馨心里酸酸的,慢慢走到炕边,轻声对小子言诚恳地道歉:“子言,是娘不好。子言不要生娘的气了,好不好?” 小子言动了动,还是没有回过头来。 贺宁馨在屋里扫了一眼,将扔在炕桌上的拨浪鼓拿了起来,咚咚地摇了起来。 拨浪鼓的声音,对才一岁多的小子言来说,是难以抗拒的。 贺宁馨不过摇了两下,小子言已经飞快地艚过身,手脚并用地爬到贺宁馨身边,攀着她的胳膊站起来,伸手去够贺宁馨手里的拨浪鼓,口里大声叫着:“娘!给子言玩!给子言玩!” 贺宁馨笑着将拨浪鼓递给小子言,自己顺手抱起他,往致远阁的正屋里去了。 一岁多的孩子,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很快小子言便忘记刚才的“遭遇”,拿着拨浪鼓跟贺宁馨玩得不亦乐乎,咯咯地笑。 母子俩疯闹了一会儿,外面的婆子便进来回报道:“夫人,夏老夫人和裴大姑娘到了。” 贺宁馨赶紧起身,让乳娘带着小子言去换衣裳,自己也去内室重新整了整发髻,又弹了弹衣裳,拿了胭脂出来,在两颊扫了扫,显得气色好多了,才出来见夏老夫人和裴谦谦。 夏老夫人年岁大了,已经有了一丝老态,两鬓有了斑白的银丝,身上的驼色湖绸团花面子的银鼠皮袄是今年新做的,颜色挑得却不好。 贺宁馨上前跟夏老夫人见了礼,又跟谦谦打了招呼,便对夏老夫人道:“夏夫人,想喝什么茶?” 夏老夫人笑着道:“不拘什么茶…热热的就行。” 年纪大的人都畏寒。 镇国公府上房致远阁的堂屋宽阔敞亮,未免有些过风。就算屋里有火盆和地龙,凉风还是嗖嗖地往里进。 贺宁馨忙起身道:“夏夫人、谦谦,跟我来。”说着,带着夏老夫人和谦谦过了垂花门,来到里间的暖阁。 暖阁的门帘到了冬天,都换成了灰鼠皮,十分保暖…又隔音。 夏老夫人一走进暖阁,就闻到一股细细的暖和的橘香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笑着问贺宁馨:“这是熏的什么香?” 贺宁馨笑着指了一旁的熏笼,道:“小子言淘气,吃了橘子…就将橘皮放在熏笼上烤,倒是有股天然的橘香味儿。我也就由着他。” 夏老夫人年岁大了…最喜跟小孩子厮混,闻言忙道:“小子言在哪里?我去看看他去。”又对裴谦谦道:“奶奶不陪你了,你跟你谊母好好说说话。”说完,还使了个眼色。 裴谦谦脸一红,低声应是。 贺宁馨忙拦着夏老夫人,道:“外面冷…夏夫人就别出去了,子言一会儿就过来了。”又帮夏老夫人将外面的银鼠皮袄脱了下来,只穿着里面的秋香色松花棱子夹袄。 两人正说着话,小子言已经换了衣裳,像颗小豆子一样冲了进来,对着夏老夫人大声叫了一声“阿姆1‘手脚并用爬上了炕,坐在夏老夫人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夏老夫人。 夏老夫人看着小子言清澈纯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一把搂着小子言…心肝儿肉地叫个不停。 小子言咯咯地笑。 一老一小闹成一团。 贺宁馨含笑看了一会儿,便示意裴谦谦跟她进去,来到更里面的内室里。 贺宁馨的内室更暖和。 裴谦谦一走进来,便觉得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 贺宁馨走过来帮她脱外面的大衣裳…就看见她最外面穿着橘黄色镶金丝线飞凤纹的缂丝面貂皮大袄。脱了外面的皮袄,露出里面的烟霞色撒花中袄,还有底下的大红洋绉面银鼠里子的裙子。 贺宁馨想起在外屋裴谦谦脱下的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笑着道:“你又不是去极北苦寒之地,穿这么多做什么?” 裴谦谦也笑,道:“都是大伯母让穿的。”虽然外面的大袄脱了下来,可是下面的裙子是银鼠里子的,还是热得很,却又不好意思在贺宁馨面前解裙子。 贺宁馨看见裴谦谦小巧精致的鼻尖不时有汗珠渗出来,便知道她还是很热,转头吩咐绿茶道:“把那件新做的软银轻罗百蝶裙拿出来,给谦谦换上。” 裴谦谦忙起身推辞。 贺宁馨装作不虞的样子,嗔道:“你还跟我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裴谦谦方才讪讪地跟着绿茶走到屏风后面,将身上银鼠里子的裙子解下来,换上了如流水一样软滑飘逸的软银轻罗百蝶群。 看见裴谦谦亭亭玉立地从屏风走出来,贺宁馨眼里有些湿润,忙掩饰道:“快过来坐下,我给你打扮打扮。——我啊,最爱给人打扮了。”拉了裴谦谦坐到她的梳妆台前。 裴谦谦恭恭敬敬地坐了下来,两眼只看着镜子里面映出来的贺宁馨的面孔笑,并不趁机东瞟细看。 贺宁馨打开自己的妆奁匣子,挑了一对银绞丝镶碧玺的如意云纹簪,插到裴谦谦的双环髻边上。又将裴谦谦戴着的一对珍珠耳塞取了下来,换上一对赤金累丝玉兔捣药耳坠。那玉兔玉质细腻,雕刻工艺十分精致,原是出自大家之手。玉兔的一双眼睛由上好的红宝石镶嵌,既大方,又俏皮,还典雅贵气。 裴谦谦看见那对簪子也就罢了,可是那对耳坠,却看得出来是珍品,忙要取下来。 贺宁馨拦住她的手,在她身边的锦凳上坐下,悄悄地道:“这是谊母的一点心意,给你做嫁妆。你若是嫌弃,我以后再挑好的来。” 裴谦谦忙笑着道:“谊母说哪里话?这样贵重精致的首饰,有银子也没处买去。谊母偏了我了,以后小子言娶媳妇,谊母可怎么办呢?” 贺宁馨抿嘴一笑,道:“小子言还小,以后日子长着呢,我还能再去给他寻些东西回来。” 裴谦谦便不再推辞,只是拨弄着自己的耳坠,叹息道:“谊母也不必着忙给我备嫁妆。我是不嫁人的。” 6000字,二更合一,含为碧缕纱升为堂主的加更。on一no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人截胡 下 (含为碧缕纱升为护法的+) 小姑娘小得时候都说不嫁人,后来还不是一个个都嫁人生子过了一生? 贺宁馨对裴谦谦又多了几分怜惜,帮她整了整发髻,低声笑:“哟,我们谦谦这是怎么啦?想是心里有事说不出口?——跟谊母说说,我们谦谦心里有什么事?”眼珠转了转,跟小子言想坏主意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裴谦谦看着贺宁馨的样子,不若以前庄重端凝,却多了几分俏皮诙谐,笑着道:“谊母自从有了小子言,倒是有子万事足了,还会说笑了。” 贺宁馨想了想,也笑:“难道我以前不会说笑?” 裴谦谦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也不是不会,就是很少。我哥哥说,有时候谊母皱眉侧头沉思的样子,跟我们的娘亲很是神似呢!” 裴舒凡死的时候,裴谦谦才一岁多,裴谦益有三岁多了。当然是裴谦益记得裴舒凡多一些,裴谦谦印象中的娘亲,都是裴谦益灌输给她贺宁馨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裴谦谦拥入怀里,安慰她道:“你只要知道,谊母对你的心,虽然比不上你娘亲,可是也只比她差一点,比别人都是要足的。” 裴谦谦并不是钻牛角尖的孩子,闻言点点头,道:“其实在我心里,谊母和我娘亲是一样。”又从贺宁馨怀里抬起头,看着贺宁馨道:“谊母别不信。每次我想到我娘的样子,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谊母。” 贺宁馨再叹气,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了,问裴谦谦:“二皇子还有没有去裴家?” 裴谦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沉默了半晌,问贺宁馨:“谊母也知道了?”接着苦笑起来:“谊母也知道,我被楚家除了族,本来就难嫁,又加上二皇子心血**…拿我这样阄来闹去,就算有人有心,不畏宁远侯府,也被二皇子吓跑了。” “那你怎么想?”贺宁馨试探着问道。若是谦谦真的对二皇子有心…成全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就算贺宁馨自己看不上二皇子,可若是谦谦愿意,贺宁馨并不打算违了她的心意。 这些话,裴谦谦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也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因为这都是母亲和女儿之间的私房话。自幼丧母的裴谦谦,似乎一下子从幼童就成长为知礼懂事的少女,中间的少年时光…似乎从来就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停留过。 听见贺宁馨像一个母亲一样问起来,裴谦谦犹豫半晌,摇了摇头,道:“这事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大伯父、大伯母,还有祖父、祖母,都会为谦谦打算的。” 贺宁馨又问:“你真的没有自己的想法?你对二皇子到底怎么看?” 裴谦谦低了头,闷闷不乐地道:“说句不敬的话,我很反感二皇子这样咄咄逼人…似乎他的好意我就一样要接受………………” 抬头看着贺宁馨,裴谦谦有股想要倾诉的欲望,将二皇子几次堵了她…私下里说得话也说了出来:“二皇子说,只要我嫁了他,他这辈子不会再有别人,还说,要将他府里头的侍妾都遣散。” 贺宁馨也跟着摇摇头。二皇子太急切了。 “如果他能做到,倒也算是浪子回头了。”贺宁馨笑吟吟地道。 裴谦谦不屑地啐了一口:“我再不信这话。” 看贺宁馨并没有责怪她跟二皇子私下里接触的意思,裴谦谦又大胆了些,对贺宁馨道:“谊母,其实我并不在意二皇子有没有侍妾,也不在意他是不是能做到他说得这些话。我只希望他能尊重我…不做让我为难的事情。——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又怎么能相信他说的那些话?” 顿了顿,裴谦谦接着有些嫌恶地道:“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只想着私相授受。二皇子当我是他府里头的丫鬟呢,将那套哄丫鬟的手段用到我身上。——他做得出来…我可受不起!” 夫妻一体,总要先是对等,尊重,然后才能谈情分和关爱。 若是没有对等和尊重,便谈不上真正的情分,不过是男人对女人一种征服的欲望罢了,跟那些侍妾姨娘,没有两样。 裴谦谦要做正妻,首先看重的就是对方对她的尊重。 听了裴谦谦的话,贺宁馨有些感慨。当年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大了,还有了自己的主意。 “谊母,谊母,谦谦是不是说错了?”裴谦谦见贺宁馨沉吟不语的样子,心里很是有几分忐忑。 贺宁馨回过神来,忙笑道:“没有,没有。你说得很好,正是你这样的姑娘应该想的事情。——男人说得天花乱坠,都是虚的。鞒小小年纪,能看通这一点,确实不容易。” 裴谦谦又笑了笑。男人的话不可信,早在她还在宁远侯府的时候,看自己的爹爹宁远侯楚华谨行事就明白了。 贺宁馨便安慰裴谦谦道:“二皇子不是良配,你既然自己很明白,我就不多说了。你放心,谊母一定帮你选一门最好的亲事,让那些看不起我们谦谦的人都吐血后悔去……” 裴谦谦想起自己的哥哥裴谦益,忙道:“谊母,我的事好说,横竖我年岁还小。只是我哥哥,已经十五了,还没有定亲。”充满希翼地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胸有成竹地道:“也包在我身上。你回去跟你哥哥说,让他好生准备今年的乡试,我等着他连中三元,为裴家再添佳话呢!” 内室旁边的暖阁里,小子言正拿了拨浪鼓摇给夏老夫人看。咚咚咚咚的声音传进来,让贺宁馨和裴谦谦都相视一笑,两人起身出去,看着小子言猴在夏老夫人膝盖上,起劲地摇着手里的拨浪鼓,一脸讨好地冲着夏老夫人笑。 夏老夫人慈爱地搂着小子言穿得圆滚滚的小身子,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线。 贺宁馨见了,忙上前问夏老夫人:“老夫人累不累?”又伸手将小子言抱了起来。 小子言将拨浪鼓凑到贺宁馨耳边摇起来。 贺宁馨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唉声叹气地道:“子言啊,你把娘的耳朵震聋了,以后更是听不进你说话了。” 小子言愣了愣…转头看见最爱的姐姐谦谦对他做了个鬼脸,心花怒放,摇得更起劲了。 小子言的乳娘见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忙上前来抱过小璺言对暖阁里的众人屈膝行礼道:“世子要失陪一会儿了。对小子言道:“咱们去吃奶。” 小子言高兴得连连点头,任凭乳娘将他抱出去了。 他们走出去好远,暖阁里面都能听见小子言咚咚咚咚摇着泼郎鼓的声音。 贺宁馨扶着额头道:“总算可以安静一会儿了。”说着,也坐到夏老夫人身旁的炕上,说起家常话来。 没说多会儿,安郡王妃便到了。 贺宁馨忙出去堂屋门口迎接。 却见安郡王妃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安郡王世子过来。 贺宁馨并不常见安郡王世子此时见了他的样子,打了个突,眼睛怎么也难从他身上移开,悄悄地携着安郡王妃的手,一边走,一边问:“安郡王小时候,是不是这个样子?”安郡王已经是天人之姿,如今又有了个天人之姿的儿子。如果是女儿还不知道是如何的美绝人寰。 安郡王妃同安郡王算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就相识的。 安郡王妃点点头,悄声道:“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言辞之间颇为得意“幸亏他生得像王爷,不像我。”不过安郡王妃生得高挑,安郡王世子才十五岁,已经长得很是高大了。 安郡王世子耳力灵敏,早就听见娘和镇国公夫人的话,却当作没有听见,恭恭敬敬地给贺宁馨行礼道:“见过镇国公夫人。” 安郡王妃看见安郡王世子一本正经的样子,方才有些惋惜地道:“这会子不像了。——比王爷当初老成多了。”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 安郡王世子也不说话,笑眯眯地坐在安郡王妃身边,双手接过侍女送上来的茶正襟危坐地听安郡王妃和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寒暄。 等安郡王妃喝了口茶,谈话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贺宁馨才似乎不经意地提起道:“今儿真是巧。裴家的夏老夫人带着他们大房的姑娘来我们府里做客,”笑着又提醒了一句,“就是我的契女。” 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都知道,镇国公夫人只跟两个孩子上过契就是前宁远侯府的嫡子、嫡女,后来被除了族,又被纳入裴氏族谱的裴谦益和裴谦谦。 安郡王妃自不必说,今儿来,就是特意过来看裴谦谦的。 若是她专程去裴家,或者让裴家人专程带着裴谦谦来安郡王府,都不太好。明眼人一眼都看得出来是做什么的,还是这样选在旁人家里,装作是做客时的巧遇,更好一些。 安郡王妃便欣喜地道:“那正巧了,我好久没有见过夏老夫人了,不知今儿有没有这个福气,也见一见你的契女。” 贺宁馨笑着对自己的丫鬟绿茶道:“去请夏老夫人和裴大姑娘出来。” 绿茶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夏老夫人先从里屋走了出表,后面跟着含笑的裴谦谦。 安郡王妃和夏老夫人彼此见礼,又推脱一番,才各自坐下。 安郡王世子抢上前一步,给夏老夫人行了礼。 夏老夫人满意地端详了半天,对安郡王世子道:“世子安好。”又有些歉意地对安郡王妃道:“还请王妃见谅。老身不知今日会见贵客,未能准备表礼。”遗憾不能给安郡王世子见面礼。 安郡王妃掩袖笑道:“夏老夫人客气了。咱们都是在镇国公府做客,倒不用彼此客套。” 裴谦谦也上来给安郡王妃行礼。 安郡王妃一把拉住了裴谦谦的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端详。 裴谦谦一动不动,微微低了头,任安郡王妃打量,脸色丝毫未变,态度也算落落大方。 安郡王世子站在安郡王妃身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幅非礼勿视的样子。 安郡王妃就问了裴谦谦几句话,裴谦谦答的十分得体,让安郡王妃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就褪下手腕上一双碧莹莹的翡翠镯子强行给裴谦谦套上,道:“今儿来得仓促,这一对镯子,你拿回去赏丫鬟们吧。” 裴谦谦笑着道:“初次见面,本不应受这样大礼。可是王妃所赐,不敢辞。请恕小女子斗胆了。”对安郡王妃又裣衽一礼。 安郡王世子的眼光微微抬起,裴谦谦如玉的手腕上打了转。 安郡王妃叫过自己的儿子对他道:“这是镇国公夫人的契女,裴家大房的姑娘,裴谦谦。” 安郡王世子起身给裴谦谦拱手行礼:“世妹。” 裴谦谦也屈膝行礼:“见过安郡王世子。” 两人都不抬头,脸红红的对面站着,看得安郡王妃和夏老夫人都心花怒放,合不拢嘴。 贺宁馨也高兴,拿着帕子印了印眼角的泪,对裴谦谦道:“安郡王世子是第一次来我们镇国公府我们小子言还小,你就帮谊母一个忙,做半个主人带着安郡王世子去府里头逛一逛吧。” 裴谦谦还没有答话,安郡王世子忙起身道:“使不得!使不得!”一幅不肯越雷池一步的样子。 裴谦谦抿了嘴笑,对安郡王世子道:“世子别客气。若是不嫌弃,我先带世子去小子言屋里,让小子言带着世子去逛吧。” 贺宁馨明知小子言只有一岁多,裴谦谦不过是拿他做个幌子罢了,便依言道:“谦谦,你是姐姐,要多担待我们小子言一些。” 裴谦谦点点头,给屋里的人行礼道:“失陪了。”便起身先出去了。 安郡王世子犹豫了半晌也给屋里的人行了礼,跟着一径出去了。 等安郡王世子走了,安郡王妃才松了一口气,对贺宁馨道:“这里怪冷的。” 贺宁馨便明白安郡王妃想找个隐蔽点儿的地方说话,便起身道:“夏老夫人也畏寒,咱们去暖阁里喝茶去吧。”说着带着两人去了暖阁。 回到暖阁里面,贺宁馨屏退了众人,只留着绿茶在一旁烹茶煮酒,跟安郡王妃和夏老夫人说话。 安郡王妃已经对夏老夫人道:“若是老夫人不嫌弃,我们过几日遣媒人上门提亲。” 夏老夫人忙道:“谦谦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她的婚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回去听听她祖父和大伯父的意思。” 安郡王妃忙点头道:“应该的。不过不管你们答不答应,我们上求娶,是应该的。” 到底裴家是女家,安郡王府是男家。男家上赶着女家是正常的,女家上赶着男家才会被人侧目。 夏老夫人想了想,便点了头:“承蒙王妃看得起。” 贺宁馨悄悄地问安郡王妃:“是不是太急了些?你还没有问过世子的意思呢。” 安郡王妃笑道:“不用问了。他肯跟着谦谦单独出去,已经很有谱了。” 绿茶烹了茶过来,给夏老夫人、安郡王妃和贺宁馨各斟了一杯。 安郡王妃轻啜了一口,才神神秘秘地道:“你们不晓得,我娘家的几个姑娘来的时候,他躲都躲不及,更别说这样陪着单独出去逛园子。” 听起来,辉国公府也不是没有打过安郡王世子的主意。 贺宁馨当然乐见其成,不过担心安郡王妃还不知道此事的烦难之处,便半吐半露道:“谦谦因为被除了族,亲事上不是很顺利。承蒙安郡王妃看得起,可是这些事情也不能瞒着王妃。——二皇子成日里去裴家,也是存了一段心事的。” 裴谦谦除族的事,安郡王妃已经从安郡王那里,知道了端倪,到不放在心上。二皇子的事,安郡王今日才对安郡王妃提起,不过让她放心,只要看上了裴谦谦,二皇子不是问题。 安郡王妃揭起盖碗茶的盖子,在茶水上轻划了两下,含笑问夏老夫人:“请问二皇子下聘没有?” 夏老夫人笑着摇摇头。 “那圣上有没有给裴首辅露过口风,想要谦谦做皇妃?”安郡王妃又明知故问。 夏老夫人又摇摇头。 安郡王妃便将双手一阖,道:“这不就结了?!——男未婚,女未嫁,又都无婚约在身,我想不出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什么能难得住这样一段好姻缘的。” 贺宁馨想了想,也觉得只要安郡王府不在意,他们更不用在意。 几个人便在屋里商议好了提亲的事情。 到了吃午食的时候,镇国公府的厨子整治了一桌好酒菜贺宁馨请了安郡王妃和夏老夫人上座,自己在下首,和裴谦谦以及安郡王世子一起,打横相陪。 裴谦谦和安郡王世子一见如故,已经熟识起来。 安郡王妃吃完午食,便带着安郡王世子告辞离去。 夏老夫人午后都会小睡一番。 贺宁馨便伺候夏老夫人去暖阁小睡,自带了裴谦谦去内室说话。 裴谦谦自然知道贺宁馨要问什么不待贺宁馨开口,便羞红了脸,道:“安郡王世子,的确是个君子。” 贺宁馨挑了挑眉,“哦?”了一声,“君子?是什么意思?” 裴谦谦的羞涩也是一闪而过,闻言大大方方地抬起头道:“不欺暗室,懂得为别人着想尊重别人。” 贺宁馨故作不知:“别人?别人是谁?—我倒不知,哪里就出了个别人?!” 裴谦谦再大方,此时也听出贺宁馨在打趣自己不依地跟贺宁馨阄起来,终于露出了点儿她那样的年岁里该有的小儿女情态。 贺宁馨心里高兴,对裴谦谦悄悄道:“你若是不反对,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 裴谦谦没有想到这样快,有些吃惊地道:“安郡王妃太着急了吧?还有安郡王那里,安郡王妃总不好自己做主的。” 贺宁馨没有说此事是安郡王建议的,只是含含糊糊地道:“当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知道,从提亲,到换庚贴,再备嫁妆下聘礼,这样算起来,怎么要个两三年的时间。那时候你已经及笈了,也可以嫁人了。依我说,要留你到十八岁再嫁呢。”年纪大一些,生孩子难产的危险就小一些。 裴谦谦并无异议笑着道:“全凭长辈做主。” 贺宁馨跟裴谦谦咬耳朵:“……只有定了亲,你们才好往来。安郡王世子,并没有通房侍妾。安郡王府就没有这个传统,你尽管放心。”没有名份的来往,便是私相授受了。 裴谦谦脸上红成一片,却低着头没有再反驳贺宁馨。 小子言也要午睡,此时午后的镇国公府,显得十分安静。 贺宁馨和裴谦谦也都在内室歪了一会儿,直到小子言醒了,拿着拨浪鼓乱摇,才将众人都唤醒了。 夏老夫人和裴谦谦在镇国公府又用了点儿小食,便告辞回府了。 晚上简飞扬回来的很晚,比早上出去的时候,似乎又担心了几分。 贺宁馨一直睡不着,等着简飞扬。 简飞扬去净房洗漱过后,轻轻地掀了被子,看见床里面贺宁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扬了嘴角笑道:“还没睡?” 贺宁馨嗔道:“等你呢。”等简飞扬上了床,贺宁馨凑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没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简飞扬叹了口气,摸了摸贺宁馨的头,有些无可奈何地道:“我是武将……”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贺宁馨知道定是有事,摇了摇简飞扬的胳膊,问他:“有事说出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就不要自己担心过愈了。” 简飞扬两只胳膊抱在脑后枕着,看着床顶挂着的合欢挂坠,低声道:“西南今冬大旱。” 贺宁馨心里咯噔一下,忙坐起来问他:“有多久了?圣上怎么说?要不要赈灾?——羌族人那里,情形如何?” 西南只是大齐朝的一小部分,却是羌族人的主要聚集地。 这么多年来,羌族人几次大规模的进攻大齐,都是在他们遭了天灾之后。 简飞扬是在对羌族人的战役里崭露头角的,自然对那里的情形特别关注。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落谁家 (含为碧缕纱升为长老的+) 简飞扬素来知道贺宁馨不是那种不懂外务,只谙内宅的女子所以也不避嫌隙,将能说的都说了。 “从去年十月开始,西南就再也没下一滴雨。你知道,西南那地儿夏天潮热,冬季比别的地方都要暖和,也是不下雪的。旱了两三个月,西南最主要的河道都快断流了。”简飞扬一边说,一边看着贺宁馨,生怕她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却见贺宁馨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停了下来,还忙不迭地推他:“还有呢?” 简飞扬嘴角噙笑,继续往下道:“西南多崇山峻岭,河道都是山上流下来的。我们大齐的地界儿,大部分都在山下的平地里,山上住的都是羌人。” 贺宁馨听得出神,忍不住问:“水都不够用,羌人会不会在上游筑水坝,拦了水源?” 简飞扬微微一愣,继而笑道:“你听谁说得?”这可是安郡王和他进宫面圣的时候,圣上跟他们说得机密,刚刚才从西南八百里加急报到朝廷。 “人之常情。兵法…………”贺宁馨住了嘴。她是贺宁馨,不懂兵法,不能懂兵法。 简飞扬仲出手,拉了贺宁馨靠在他身侧,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低声道:“在上游拦水筑坝,确实是古战役里面有过个例的。不过,西南的情况还没有糟到如此地步。羌人也没有拦住所有的河道,只是在几条小河道上动动手脚。我们大齐人又在当地凿有水井,吃水还是够的。就是粮食这一项难说。” 冬季大旱,靠着去年的存粮,还能坚持一阵子。可是如果大旱延续到春季,影响了春耕…就是切切实实的难题了。 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欲望和本能。若是没有了活路,很多人都会不惜铤而走险,只为了寻一条活路。 “我大齐有官仓存粮的定例,就是为了这样的荒年准备的。圣上已经派人去江南和东南,查探那里官仓存粮的实数,好决定到时候要调多少粮食去西南。”简飞扬说了圣上的打算。 贺宁馨眉头蹙了起来,看着帐顶的合欢挂坠,也叹了口气…道:“但愿春季快快下雨,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彼时的粮食出产比不得后世,一年的出产能让大齐的百姓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能存下来做荒年储备的粮食并不多,再加上前两年,江南也大旱过,将官仓的粮食已经用了。 如今江南官仓的存粮,应该是这两年才重新入库的。好处是粮食还比较新鲜,不是陈了数年的陈米…坏处就是数量肯定不如以前多。 东南一地,本来一直风调雨顺,可是前几年被谢运偷偷将官仓的粮食拿出去卖给了倭人,换了许多黄金白银回来。如今东南的官仓,还要看伍文定和宋良玉两人的手段了。 伍文定本是东南道台州府的知府,后来谢运倒台之后…便迁任承平府做知府。承平府是东南道的首府,品级比下面的府台要高上半级。 简飞扬的义妹郑娥便是嫁给了伍文定做正室,如今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一家四口过得十分投契。 伍文定也是能臣,在东南和宋良玉合作,将谢运的残余势力拔得干干净净,有些漏网之鱼,在东南待不下去,便跑到西南去了。 简飞扬看了看贺宁馨担心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将吐未吐…面上的神情十分奇怪。 贺宁馨对简飞扬十分了解,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还含了话没有说,便推了推他…不许他话只说一半。 简飞扬只好从实招来。原来上一次,贺宁馨的爹,左督察御史贺思平被派到江南去查过贪腐,宏宣帝对他十分满意。这次又派了他去江南清查官仓。 贺宁馨的心果然又高高地吊了起来。 上一次,贺思平就在江南遇到几个硬点子,差点九死一生。幸亏贺宁馨托了辉国公府的关系,请他们寻他们另一支的本家,执江南白道牛耳的南宫家派专人护送,才让贺思平活着回到京城。 想到这里,贺宁馨沉了脸,对简飞扬问道:“圣上有没有派军士护送?” 简飞扬安慰贺宁馨:“圣上都考虑到了,让安郡王点了缇骑里面最好的好手在暗地里护送,明面上派了五百军士随行。” 贺宁馨才略略放了心,有些困了,眼皮耷拉下来。 简飞扬笑了笑,在贺宁馨耳边道:“还有一件事,大皇子妃有孕了贺宁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大皇子是去年十月份成的亲,到今年一月底的时候,也有四个月了。虽然不算是“进门喜”,可是也是在半年之内有的身孕。 “那要恭喜涂皇妃了。”贺宁馨扯了扯嘴角。 简飞扬没有再说话,起身捻熄床旁边的夜灯,放下床帘,也躺下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贺宁馨被小子言的拨浪鼓声吵醒,睁眼一看,已经日上三竿。 知道自己走困了,贺宁馨忙忙地起身,又嗔怪一旁伺候的大丫鬟白茶和红茶:“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白茶抿了嘴笑:“是国公爷吩咐,不用吵醒夫人的。说夫人这阵子就没睡过好觉。” 贺宁馨心里温暖,抱着小子言在**说了会儿话,教他背几句诗,才起身宽衣,又去净房洗漱,出来安排府里一天的事情。 这边安郡王一大早起来,就去了宫里面,向宏宣帝禀报自己儿子的婚事,说是有了中意的人选,要去宗人府报备。 宏宣帝那里,自然也要知会一声,特别是此事还牵扯到二皇子。 巧的是,二皇子居然一大早也在宏宣帝那里,听宏宣帝吩咐,让他去东南查官仓的粮食去。 宏宣帝最近脸色不太好,似乎有些过度疲劳的样子,又加上西南大旱…心里着急,夜不能寐。好在大皇子妃有喜的事情,还是让宏宣帝心情舒畅了不少。 和许多朝代一样,大齐朝的帝位传递,从来就不是尚德或者尚才,而是严格遵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传统,看皇子的出身来决定。 只要不是开国皇帝…后来的人坐上皇帝的位置,既不是因为他是最高尚的圣人,也不是因为他是最能干的全才,而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在皇帝群儿子中,再来遵循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继承顺序。注这里参考了明朝的皇位继承。) 上一次的隆庆帝费了大力气,处死了原配皇后,废了嫡出太子…终于捧了自己的宠妃的儿子上位,却没过多久,就把大齐朝弄得一团糟,差点将大好江山做了别人的囊中物。 宏宣帝有了自己的经历自不必说,而大皇子既嫡又长,加上行事谨慎…从来不行差踏错,且能取舍,懂得退让,是不二的人选。除非大皇子等不及了,想弑父弑君,拖宏宣帝下马,否则宏宣帝是不会动摇决心的。 再说大齐朝律例齐全,内阁完善,又有稳定的三年一次的开科取士…选拔人才不在话下。作为皇帝…最重要便是禀承公正之心,挑选合适的人去合适的位置,而不是事必躬亲,事情做不做得好两说…反而将自己活活累死。 宏宣帝刚登基时,因为是靠着老宁远侯和三朝首辅裴立省的拥簇上得台,当时又波诡云谲,情形不明,宏宣帝被文渊阁的群臣处于半架空的状态。很多事情不得不靠自己,其次便是靠着安郡王,慢慢从收军权开始,将权力逐渐集中到宏宣帝手里。后来简飞扬崭露头角,还有裴书仁从地方调任军暨,才让宏宣帝慢慢腾出手来,不用担心出现自己的圣旨无人理会的尴尬局面。 只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大齐朝的皇权又倾向集中的趋势,皇帝的权力有同内阁的权力分庭抗礼之势。 如果任这样发展下去,大齐朝的自我修复能力会越来越差。 若是再有庞太后之乱,大齐朝不会再有这一次的好运气,能够拨乱反正。 宏宣帝也意识到这样下去的严重后果,已经在太傅裴立省和首辅裴书仁的劝告下,抓大放小,集中力量抓军户制的废除。只要将军权都收拢到皇室手中,将理政之事重新分配给文官也未尝不可。 毕竟有野心,也有能力拥兵自重,进而造反的,都是手里握有军权的武将勋贵,并非寒窗苦读,官职也不能世袭的文官。 在宏宣帝看来,巩固范氏皇朝的传袭是最重要的。祖宗的基业,不能断送在他手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得让黎民百姓过上有奔头的日子,而不是让他们民不聊生,一有灾荒,就饿殍千里。 所以西南的旱灾一报上宏宣帝的案头,宏宣帝就招了内阁议事,很快就做了几手准备出来。 二皇子近来的心情比宏宣帝更糟。裴家人就是不松口,裴谦谦也对他淡然以对,让他很不是个滋味儿。 从他知人事以来,还从没有在女人那里吃过这样大的亏。若不是大皇子拦着他,他早就恨不得剑走偏锋了。 宏宣帝早就看得清楚,二皇子在情之一事上,看得比大皇子要重得多,很容易就钻了牛角尖了,所以也只是冷眼旁观,看他能不能从里面挣出来。 安郡王满脸笑意地踏进养心殿,看得殿内众人都精神一振。 先不说安郡王生得如何,一个满脸笑意的人,总比宏宣帝父子的苦瓜脸要让人看得心情舒畅。 安郡王笑着给宏宣帝行了礼,二皇子又过来见过了安郡王,便打算退。 安郡王存心要在宏宣帝面前将此事挑开,免得二皇子从别人那里听见,惹出不可开交的祸事来,便故意大声道:“皇兄,臣弟给犬子看上一门亲事,特来向皇兄报备!” 宏宣帝的脸色又轻松了三分,笑着颔首道:“今儿难怪凤栩宫那里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咱们范家,也真是喜事连连啊。” 昨儿大皇子进来给宏宣帝报喜的时候,安郡王也在场,自然知道宏宣帝说得是什么事…闻言忙道:“真是托了小皇孙的福!” 宏宣帝忍不住笑骂道:“你儿子娶媳妇,关我孙子什么事?!你越发得阿谀了!” 安郡王笑嘻嘻地不说话,等宏宣帝笑过了,才问他:“哪一家的姑娘这样有福气?——是你媳妇的娘家侄女,还是你知交的闺女?” 高门大户联姻,就这么几条路子。不是姻亲占了便宜,就是友情占了上风。 二皇子本来要出去的,此时也有些好奇…站在门口,伸长了耳朵听,打算出去跟大哥说一声,好去安郡王府送礼去。 安郡王瞥了一眼站在门边的二皇子,笑得越发开心,道:“是犬子有福气。内子看上了裴太傅家里的裴大姑娘,裴谦谦。——若是圣上无异议,臣弟明儿就去遣人提亲下聘去了。”一幅急不可耐的样子…似乎生怕人家将裴谦谦抢走了。 “哦?裴谦谦?”宏宣帝的笑容淡了下来,也瞥了一眼站在门旁的二皇子。 二皇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大了嘴,瞪着安郡王,手里的拳头都握了起来。只是在极力忍耐,额头的青筋直冒。 “是啊!内子对裴谦谦很满意。”安郡王说得兴致勃勃。 宏宣帝手里把玩着墨玉镇纸…似笑非笑地问安郡王:“裴谦谦虽然是裴家大房的姑娘,却母亡父弃,被父族除了族的。——你们安郡王府娶她做正妃不好吧?做个侧妃倒也合适。” 安郡王像是大吃一惊的样子,对宏宣帝道:“陛下,话不能这么说。谦谦为何被除族,别人不知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可怜她娘亲为了陛下鞠躬尽瘁,陛下却…………”连“皇兄”都不说了,改称“陛下”…似乎是提醒宏宣帝的意思。 宏宣帝笑着看了二皇子一眼…见他松了一口气,手里的拳头也松了开来。 “嗯,是朕说错话了。裴谦谦曾是御封的临安乡君,因为她爹的缘故…才被撤了的。”宏宣帝口气缓和了下来。 二皇子的拳头又捏紧了。 安郡王喜出望外,单膝给宏宣帝跪下,道:“难道陛下要恢复谦谦的临安乡君的封号?!——这怎么好意思?皇兄这份大礼送的,臣弟恨不得肝脑涂地,为皇兄效犬马之劳!” 安郡王抬起了高高的轿子。 宏宣帝眸光如剑,从安郡王笑意盎然的脸上,扫到了门旁脸色黑如锅底的二皇子身上。 二娈子再也忍不住,走过来对安郡王道:“皇叔可问过谦谦意思?裴家人的意思?——就在这里一厢情愿,仗势强娶,不好吧?”又拱手对宏宣帝道:“父皇,想裴家乃是陛下的肱股之臣,谦谦的娘亲又是一品国夫人,这样的身份,怎么能不问一声,就决定了她的终身?!” 安郡王从地上站起来,束着手对二皇子点点头,含笑道:“二侄子真是出息了,想必是前一阵子经常去裴家,也学了些礼仪之道,晓得了不能仗势强娶,要心甘情愿才行,是不是?”接着又追问:“可是二侄子知不知道,你前一阵子自作主张,已经让外面有人说谦谦和裴家的闲话了。你可想过谦谦的感受?裴家的感受?想过她还没过门,就被人议论?” 二皇子被噎了一下,忍不住掩饰道:“我是仰慕裴太傅和裴首辅的学问人品,才经常去裴家讨教一二,跟谦谦有什么关系?”又发狠:“谁敢乱嚼舌头,皮不揭了他的!” 安郡王笑着摇摇头:“二侄子,发狠没用的。为人处事,要行个正字。—就当是个教训吧。”转头对宏宣帝道:“二侄子也该结亲了,皇兄还是早给二侄子定了亲事再说。” 二皇子只觉得安郡王的笑无比奸诈,求援似地看向宏宣帝,道:“父皇,您答应过儿臣的。” 安郡王又问了一句:“答应什么?不是跟谦谦有关吧?” 宏宣帝默然了半晌,对二皇子道:“此事全在裴家人。谦谦是裴家的姑娘,裴家愿意将她嫁给谁,就嫁给谁。” 二皇子精神一振,赶紧道:“那儿臣也去提亲!” 安郡王当然不会让二皇子去添乱,袖着手问:“二侄子,我倒要托个大…问你一句。自古姻缘都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次则要两相情愿,方成姻缘。——二侄子是觉得自己能在哪一条占上风呢?再说,二侄子跟谦谦的年岁实在差的多了些,不是良配,不是良配啊……………” 宏宣帝听这话,似乎安郡王同裴家人已经达成某种默契了…便试探地问他:“此事裴太傅知否?” 安郡王笑着点点头:“说过一次。”那就是没有反对了,不然安郡王不是这样没眼色的人。 二皇子脸如死灰,只觉得一片茫然。 看着二皇子的样子,安郡王也有一丝不忍,想了想,对二皇子道:“二侄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若是真心为谦谦,就要为她着想…而不是要违背她的意愿,将你的心思,强加在她身上。” 二皇子低了头没有说话,过了良久,给宏宣帝和安郡王行了一礼,默默地出去了。 安郡王叹了口气…对宏宣帝赔礼道:“居然让皇兄为难了。要不,臣弟……”退让两个字就是说不出口。 宏宣帝虽然对自己的儿子有些遗憾,不过安郡王府娶了裴谦谦,比二皇子娶要好得多。——至少兄弟阋墙的可能性大大减小了。 想起自己的几个儿子,宏宣帝顿了顿,对安郡王道:“你儿子的亲事,朕准了。你下去的时候,顺便去宗人府说一声,让他们着手给二皇子和三皇子准备人选好定亲。”想起裴谦谦…身份也不能太低…便对安郡王道:“你等一天,朕这就下旨,恢复谦谦的临安乡君身份,跟你的世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安郡王大喜…对宏宣帝谢了又谢。想起和熙公主也是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便问道:“公主那里呢?” 宏宣帝道:“给和熙公主挑驸马的事,就交给皇贵妃吧。” 安郡王放了心,回去就寻了宗人府的媒人,交待几句,让她明天带着庚贴去裴家提亲。 裴家人从安郡王那里得了准信,知道了圣上要恢复裴谦谦的临安乡君身份,都是喜之不迭。 下午的时候,圣上的圣旨和乡君的全套装仪都到了裴家。从乡君的朝服,到仪册,再到封地的地契,都送到了裴谦谦手里。 裴谦谦望着手里的圣旨,百感交集,伏在哥哥裴谦益肩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听说此事,也很欢喜,赶紧托人送去了贺礼。 到了第二天,裴家来了来了车,请贺宁馨和小子言过府一叙。 贺宁馨忙收拾了收拾,带着小子言去了。 这一天,裴家十分热闹。 宗人府的媒人上门,带着一双大雁,向裴家求娶临安乡君裴谦谦,是为纳采。 安郡王世子是宗室子弟,婚配事宜是要向宗人府报备的。 裴家也没有多做推脱,便应了亲事。 紧接着,便是问名,交换彼此的庚贴。然后便是纳吉,即民间俗称的合八字。 纳吉之后,便是安郡王府备了一百二十抬聘礼,送到裴家,是为纳征。 纳征之后,便是请期了。因为安郡王世子和裴谦谦年岁都不大,便定了三年之后,裴谦谦及笈,安郡王世子十八岁的时候,再成亲。如今两个人算是正式定了亲,过了明路了。 裴谦谦的亲事一定,裴谦益的婚事立刻在京城炙手可热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裴家人反而不着急了,谁来问,都说要等裴谦益今年乡试之后再做计较。 那些人家也不好意思追得太紧,便暂且放下了。 二皇子自从知道安郡王府纳采之后,就动身去了东南查官仓的粮食去了,像是要撂开手的样子。 安郡王府和裴家都暗暗地松了口气,再加上宏宣帝又派大皇子亲自来到裴家和安郡王府道贺,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只有宁远侯府对此事保持沉默。 宁远侯楚华谨和柳梦寒从自己各自的手下那里知道西南大旱的消息,都琢磨开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时地利 上 (七月粉红120+) 楚华谨也知道了西南大旱的消息,正跟自己的人联络,看看他们有何打算。 柳梦寒袖着个匣子来到楚华谨的中澜院,问他道:“侯爷,西南大旱,侯爷可想出点力,解民以倒悬?” 楚华谨叹了口气,道:“我如今在京里赋闲,哪有机会?” 柳梦寒将匣子推到了楚华谨面前,含笑道:“侯爷打开瞧瞧。”又意味深长地道:“机会不是等来的,是自己寻来的。 楚华谨狐疑地盯了柳梦寒一眼,并不敢伸手打开匣子。 柳梦寒等了一会儿,看见楚华谨警惕的目光,眼珠转了转,想起上一次自己在名册上下毒的事,似乎并没有毒倒楚华谨,便掩袖笑道:“侯爷放心,这个匣子上没有毒。”说着,亲手将匣子打开,又将匣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一一给楚华谨看。 楚华谨虽然强自镇定,放在桌上的双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这………………这么一大笔财产…… “你从哪里得来的?”楚华谨终于镇定下来,面如寒霜地问柳梦寒。 柳梦寒咯咯一笑,手指敲着那些东西,意有所指地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弄来这么一大笔家当?——当然是老侯爷留下的。侯爷不妨捐一部分给朝廷,帮圣上赈灾,说不定能寻到机会,去西南……” 楚华谨心里一动,也仲出手去,将那些东西取了过来,一一看下老头子居然不声不响,在外面留了这么多的家财! 楚华谨感慨之余,倒还有些分寸,问柳梦寒:“那你想要什么?”知道柳梦寒是无宝不落的,绝对不会那么好心,拿了银子出来帮楚华谨谋前程。 柳梦寒收了笑容,正色道:“既然侯爷问起来,妾身不妨切实以告。—侯爷再不打算,宁远侯府大厦将倾妾身也不能幸免!” “胡说八道!”楚华谨怒喝一声,从书桌后面站了起来,指着大门口,道:“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你给我出去!” 柳梦寒也慢慢地站起来,冷笑一声,道:“侯爷不听就算了。忠言逆耳,向来就是不受待见的。”柳梦寒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侯爷仔细想想,裴家的老狐狸怎么会听任他们家的两个外孙被除族,而且除族之后,立刻将芬姨娘除了族,跟宁远侯府彻底划清界限?!” 想起裴谦谦最近和安郡王府的亲事,楚华谨再不愿意面对,也知道柳梦寒说得有几分道理,抬手叫住了她:“你等等!——把话说清楚也不迟!” 柳梦寒住了脚在门口顿了顿,背对着楚华谨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楚华谨看了一眼中澜院的院子,沉声道:“跟我到外书房来。” 柳梦寒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转瞬即逝。 楚华谨一言不发地带着柳梦寒来到了外院的外书房,又领她进了书房的密室。 柳梦寒毫不在意地四处看了看,寻了个地儿坐了下来,对楚华谨道:“侯爷,我现在儿女都不在了,只有指望侯爷给我养老,怎么会跟侯爷过不去?——侯爷大可不必防着我。” 楚华谨一想也对。柳梦寒如今没了儿子,女儿进了冷宫,跟死没有两样。她要是还跟自己这个宁远侯府的主子过不去,就是自寻死路了便放了一半的心,问她:“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问得是柳梦寒说宁远侯府大厦将倾的话。 柳梦寒惨然一笑,对楚华谨道:“难道侯爷还看不出来吗?——圣上想让大皇子做太子,就万万不会留下我们宁远侯府的!”其实如今的宁远侯府,已经外强中干圣上未必不会留下宁远侯府。不过是柳梦寒有别的盘算罢了…… 楚华谨只听出了一层意思,忙反问柳梦寒:“怎会如此?!我们是大皇子的外家,圣上不会这样不给大皇子面子吧?” 柳梦寒哈哈一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楚华谨道:“侯爷,外戚向来是把双刃剑。以圣上的为人,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还有,您以为,老侯爷的盘算,圣上真的不知道吗?您以为,一个反贼的儿子,圣上会容得下吗?!” 历朝历代,造反不成功的那一方,都是被灭了族的,有时候甚至诛一族不够,还要诛九族、十族! 楚华谨方才倒抽了一口凉气,在密室里走来走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柳梦寒:“圣上真的知道?不会吧?——若是知道,还能容忍这么久?还有三位皇子,岂不是也是反贼的后人………………” 柳梦寒恨不得敲开楚华谨的榆木脑袋,忍了又忍,才道:“侯爷忘了,大小姐是嫁出去的人,她的儿子,不是楚家人。”当然就不算反贼的后除非是皇后谋反,想拉皇帝下马,皇帝才会容不下皇后的亲生儿子。就像隆庆帝时期的皇后巫蛊案一样,说皇后咒隆庆帝早死,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时的太子早日继位,所以隆庆帝在处死皇后的同时,也要杀当时还是太子的宏宣帝。若不是老镇国公简士弘金殿血谏,宏宣帝如今早已是黄土一了。 再说了,皇帝在诛别人的族的时候,从来就不将自己家放在别人的族里面了。比如像老宁远侯谋反这种情况,若是要诛九族的话,老宁远侯出嫁的女儿一家,包括他的女婿和外孙,也就是皇帝和三位皇子,也算在诛九族的“父族四”里面的。可是要这样算的话,那皇帝得把自己诛了才行。 有这样“大义灭亲”的皇帝吗?——-当然没有。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苟且偷生,是不会自个儿诛了自个儿的。 柳梦寒好不容易跟楚华谨讲明了这个道理,又叹息道:“侯爷,说句不该的话,您就不能把自己和三位皇子放在同一牌面上。——你们根本是不同道上的人,千万别认为圣上能容得下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能容得下侯爷您。这完全是两码事。” 楚华谨的脸色阴沉下来,黑得能滴下水。 “你说,我该怎么做?”楚华谨问道。 柳梦寒笑了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大事?侯爷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什么都不做,妾身就早些出去订几口棺材要紧。” 楚华谨沉默不语。 柳梦寒起身告辞:“侯爷早做准备吧。再迟疑,就算有法子,也施展不开了。” 楚华谨摇头道:“能有什么法子?难道你以为凭这点银子,还有那西南的五万军户,我们真的能翻天不成?” 柳梦寒见楚华谨口气松动了,赶紧加了一把柴火:“侯爷,成大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侯爷在京城,如龙困浅滩,当然施展不开。可是要去了西南,自然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具了。——西南大旱,对圣上是打击,对侯爷,可是天大的机缘。” 话说到这里,柳梦寒已经不想再往下说,对楚华谨福了一福,告辞离去。 楚华谨坐在密室里想了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眼看天色渐黑,楚华谨从密室出来,却看见裴舒芬笑着坐在他的外书房书桌背后的椅子上,含笑看着他,手里把玩着楚华谨放玉玺的匣子。 楚华谨吓了一大跳,赶紧回身看门窗关好了没有。 裴舒芬脆生生地道:“侯爷不用着忙,门窗我都关好了。是柳太姨娘走了之后关的,侯爷放心!” 楚华谨回过身来,问裴舒芬:“你是怎么逃出诏狱的?现在住在哪里?你又是怎么进来的?”上下打量裴舒芬,见她气色红润,衣着光鲜,不像是在逃落魄的样子,越发疑惑起来。 裴舒芬一时语塞,只好含糊其词地道:“妾身幼年时,跟一个世外高人学过道法,懂一些法术,会穿墙而过,也会些缩地之术而已。 楚华谨虽然不是很信,可是裴舒芬确确实实从诏狱逃了出来,这是做不得假的。而且在宁远侯府来去自如。 想到自己身上雷公藤的毒,楚华谨有了几分热情,问裴舒芬:“那天你说有法子解雷公藤的毒的。——解药呢?” 裴舒芬上次一气之下,将解药都扔回琅缳洞天的白雾里了,此时听楚华谨说起来,笑道:“解药自然有。不过妾身为何要给侯爷解药?侯爷是妾身的什么人啊?” 楚华谨很是惊喜“你真的有解药?——你若是真有,我这个正室的位置,就是你的!”许诺了要将裴舒芬扶正。 裴舒芬虽然知道小妾是不能扶正的,可是她觉得自己的情况不一样,不能叫“扶正”而是跟“复婚”差不多。——只不过楚华谨的话还是不能相信罢了。 “侯爷的话,妾身信不过。侯爷得拿些信物来,妾身才跟侯爷合作。”裴舒芬托起放了玉玺的匣子,往天上抛了抛。 楚华谨担心裴舒芬将匣子摔了,忙上前道:“你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放这样贵重的东西?还是让我收着吧。我给你写个字据,画上押不行吗?” 裴舒芬摇摇头,拿着玉玺,突然凭空消失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时地利 下 (含为碧缕纱升为掌门的+) 楚华谨眨了眨眼睛,发现裴舒芬真的凭空消失了,吓了一大跳,赶紧到裴舒芬刚才坐得位置上摸了摸,发现真的没有人! 楚华谨小心翼翼地坐到了裴舒芬刚才的位置上,很是有些不舒服,似乎这把他以前坐惯了高背楠木卷云纹扶手椅上生了刺一样,直让他如坐针毡。在上面磨蹭了良久,楚华谨终于将这把椅子搬开,换了把镂空蟠龙腾云纹的官椅过来坐了,才觉得好受些。又去自己藏东西的暗格看了看,发现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更是忐忑不安。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裴舒芬突然又凭空出现了,站在书桌前面冲楚华谨笑,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有一粒药丸。 楚华谨又惊又喜,“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站起身来,绕到书桌前,抓住了裴舒芬的肩膀,急切地问:“我的东西,是不是都是你拿走了?” 裴舒芬斜了楚华谨一眼,道:“侯爷,若不是我,侯爷的这些东西,今儿凌晨时分就被别人的探子搜走了。” 楚华谨抓住裴舒芬肩膀的手紧了紧,两眼瞪得大大的,“你说什么?什么探子?!” 裴舒芬叹了口气,将楚华谨的手从她肩膀上挪开,自己走到书桌对面的锦凳上坐下,指着书桌后面的位置,对楚华谨道:“侯爷坐。这事妾身也是自打出了诏狱之后,才晓得的。” 楚华谨心里怦怦直跳,似乎以前一直有些疑惑,想不明白的事情都要揭晓了。 裴舒芬想起这一阵子自己在各个勋贵府上,还有一些内阁阁臣的后院里面偷偷出没,听来了许多消息,又躲在琅缳洞天里将所有的史书律例都看了,才知道自己以前真是自误了。她空有空间法宝在手,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真正了解这个世界。她一直以为自己比这里的人多了几千年的见识,便能无往而不能,谁知却是一次又一次地着了人家的道儿而不自知。 还有那个居心叵测的贺宁馨,似乎跟自己总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只可惜裴家、镇国公府和贺宁馨的娘家贺家,都贴了符纸,她不能从琅缳洞天里面直接进这些府里,验证一下她的猜想。而皇宫里面,就算不贴符纸她也进不去。她要想到这些地方去,除非出了琅缳洞天,以一个正常人的方式,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可是她又怎么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缇骑捉拿逃犯的画像贴的满城都是,还有高额的赏银,她一现身,就会被人认出来,扭送到缇骑那里换银子去了。 不过裴舒芬觉得,就算这些地方去不了,也没有关系。反正她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也知道了自己错在哪里。如今只有趁着楚华谨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在其中翻云覆雨,帮着楚华谨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就可以了。 柳梦寒的提议,她躲在外面的多宝格后面,都听到了。 这个女人居心叵测,打着什么主意,裴舒芬也略知一二。 造反她是绝不赞成的,柳梦寒那是地地道道的馊主意,她如今无儿无女,不想活了,就想将整个宁远侯府拉下马。裴舒芬觉得自己一定要阻止楚华谨落入柳梦寒的圈套,走上这条不归路。 不管怎样,只有楚华谨活得好好的,她的儿子才能有好果子吃。 “妾身自出了诏狱,就回到自己住的地儿,好好想了想。后来又去那些勋贵高门的府上转了一圈,知道了些以前不知道的事儿。”裴舒芬笑盈盈地道。 “你说得这些事,跟那些探子有什么关系?”楚华谨皱了皱眉头,还是不放过裴舒芬刚才说的话。 裴舒芬便将自己看见的,听到的一些事说了一遍。 看见楚华谨越来越黑的脸色,裴舒芬心里不知怎地,觉得很是畅快,笑着道:“侯爷现在明白了吧?圣上要的,其实一个无实权,扶不起来的侯府而已。只要咱们侯府不去争权,大皇子做太子,就是板上钉钉的。等大皇子登了位,侯爷想做什么不行?何必现在做出头鸟,戳圣上的眼睛呢?” 楚华谨想起老侯爷留下的东西,又有些不甘心,冷笑道:“出去逛了一阵子,我还当你真的长进了呢!——谁知还不如以前?!你说得这些,跟你嫡姐以前做的,有什么两样?都是示弱,装愚而已。可惜以前可能奏效,如今是再装也不可能了。” 裴舒芬不信。她以前所差的,不过就是不如嫡姐明白圣心而已。现在她明白了,只要楚华谨照她的方法做,还愁不能咸鱼翻身?!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裴舒芬不虞地问。 楚华谨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留了一手,没有将老侯爷当年猝死的真正原因说出来,只是道:“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女人能管的。还是把解药给我再说吧。” 裴舒芬也知道不可能一次就劝服楚华谨,总得让他吃些亏,才知道自己才是为了大局着想,柳梦寒那就是来拉着大家一起下水的,不是真的帮侯爷。 裴舒芬一边琢磨,一边将玻璃瓶递给楚华谨,道:“这是第一颗解药。别的解药,我会陆续送过来。侯爷得吃上三个月,才会断了根。另外,我去的地方,这大齐朝没有别人能去。侯爷大可放心。若是有什么要藏的,都放到我那里去就行了。” 楚华谨有些犹豫,不敢相信裴舒芬的话,只是接过药瓶仔细端详。 裴舒芬哼了一声,道:“侯爷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楚华谨也哼了一声,“我若死了,不就是你生的那个野种做宁远侯?怎么会对你没有好处?!” 裴舒芬大怒,劈手将那个玻璃瓶夺了过来,又打开瓶盖,将那粒药倒出来,扔到地上踩碎,指着楚华谨道:“那是你亲儿子!”说着,闪身又回了自己的琅缳洞天,生起气来。 楚华谨看见地上被裴舒芬踩碎的药丸,也有些惋惜,对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更加疑惑了。 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打算还是哄着裴舒芬,将解药骗到手,解了毒再说。这个宁远侯的爵位,还是让方姨娘的儿子袭了吧。 想起方姨娘,楚华谨也有一丝挂念。他去西南做总兵的时候,带了方姨娘赴任。后来仓促回来奔丧,就没有带着方姨娘一起回来。 如今他被调了职,不能再回西南,方姨娘却一直不见回转。他派去接她的人也没有回音,不知出了什么事,想着还要再派一批人看看。 柳梦寒又过来催促了楚华谨几次,让他早做打算。 楚华谨还是拿不定主意,便将裴舒芬的话说了出来,问柳梦寒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柳梦寒一惊,没想到楚华谨还有这份见识,便缓和了语调,并未再逼他,只是暗地里通知了自己的人手,让他们在西南想办法跟羌族人接洽。 老宁远侯楚伯赞镇守西南时日长久,同羌人的首领早就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柳梦寒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是比楚华谨强点儿,手下人也有路子。 时光倏倏过去,已经是阳春三月。 下江南去清点江南官仓存粮的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先行回了京。这一次,他的行程倒是颇为顺畅,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跟宏宣帝派出的钦差作对,同上一次出行,简直是天差地别。 贺思平风尘仆仆地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去宫里面圣。 宏宣帝听了贺思平的回禀,脸上的忧色又多了几分。 “江南这两年说是风调雨顺,怎么入官仓的粮食只有这么点儿?”宏宣帝看着贺思平递上来的官仓帐目,仔细查看。 这本帐目大致上是正确的,只是具体存粮稍有出入。贺思平向来是个铁面无私的,在江南大肆整顿了一番,逼着从官仓借粮的官员还粮。——并且不要银子,只要粮食。不交就带了兵士,去那些欠粮官员家里的田庄里去搜,去查。 以至好多官员上书弹劾贺思平,说他有辱斯文,抢人家女眷的嫁妆私房的粮食以肥官仓,是个急功近利之辈,也有损朝廷的体面。 宏宣帝也是在民间待过的人,这些官员的小九九,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因为大齐官员不能经商,所以这些官员家里的私产都是挂在正室夫人名下,有的假托是嫁妆,有的假托是私房。其实都是一回事。 也许有的人家真的是嫁妆和私房,可是家里明明有粮食,还要去官仓借粮,就有些其心可诛了。 况且贺思平在江南,并未请了钦差的尚方宝剑,杀过任何一个欠粮的官员,都是直接到这些官员家里查抄了事。 至于这些官员以后会不会丢官,便是宏宣帝和内阁的事,不是贺思平的职权范围,他只管实情上报就是了。 多亏了这番查抄,江南的官仓实际存粮才和帐本对上了号。 可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宏宣帝拿了纸笔过来算了算,对贺思平叹道:“只能希望东南那边的官仓能多一些存粮。” 二皇子一月底也去了东南查验官仓的存粮,还没有回转。 贺思平在江南的时候也知道这些粮食不够,集思广益,想了一些法子,此时便对宏宣帝道:“陛下,赈灾是为了我大齐的黎民百姓。官仓的粮食固然占大头,不过江南的商人富户,也都有心思,想帮陛下分忧解难。” 宏宣帝笑了笑,道:“从民间征粮?这些人的想法是好的,就怕这样一来,市面上的粮价又要上涨,反而影响了没有受灾的老百姓的日子。” 贺思平不善经营,想得没有宏宣帝那么多,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便又琢磨了一下,对宏宣帝道:“要不,让他们就捐银子?有了银子,可以从别的地儿买粮过来赈灾。”贺思平咳嗽了一下,笑眯眯地建议:“比如,临海相望的倭国……” 倭国自上次被宋良玉和简飞扬联合痛击之后,倒是有几年没有再骚扰大齐朝的海城。且大齐有了水军和铁驳船,已经将大齐海域附近的几个岛屿都占了,设了长期驻扎的卫所,当作是大齐的疆土一样守卫起来。 这样一来,大齐的疆域,又向东拓宽了不少,跟倭国近了许多。站在大齐最东面的岛屿上,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倭国的海岸线。 宏宣帝眼前倒是一亮:“好主意!” 从倭国买粮回来专门赈灾,自然不会影响大齐的粮价。如果倭国的粮食比大齐还便宜,倒是可以多买一些…… 宏宣帝露出神往的笑,像是在问贺思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就是不知倭国这几年的出产怎么样?” 贺思平的夫人许夫人,是经商的好手。近年来跟着罗家,也组建了自己的小船队,没有和罗家一样去外洋,只是东面海域和南面海域的几个地儿。倭国倒是常去。 贺思平这两年倒是听许夫人说起过,说倭国近两三年风调雨顺,粮食收得多,倭国人又少,经常到了要贱卖的程度。许夫人自己的粮铺,这几年都是从倭国买回来粮食,就算多交一笔关税,可是按着大齐的市价卖出去,还是挣得盆满钵满。 “陛下,倭国这两年听说风调雨顺,只是被我大齐封了海。我们的船可以过去,他们的船不能过来,被打击得很厉害。”贺思平忙拱手回道。 宏宣帝满意地点点头,道:“也好。等老二回来,再做计较。”想到就算东南官仓不足,也有了地方去弄粮食,宏宣帝心情大好,立时赏了贺思平两个月的休沐假期,让他在家里好好歇歇。 宏宣帝看得出来,贺思平的年岁不饶人,这一趟去了江南,回来两鬓都斑白了。 贺思平大喜。这赏赐,比升他官,或者赏他金银更让他开心,忙乐滋滋地谢过宏宣帝退下了。 回到贺府上,贺思平想到自己将许夫人赚钱的点子给卖了,有些不好意思,回到家里,便将自己给许夫人带的各样礼物拿出来。 带回来的布匹放在内室的炕上,首饰都一一摆在许夫人的梳妆台上。 许夫人今日正好去了贺宁馨的镇国公府,看望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去了。 贺思平等不及,自己坐了车,也去了镇国公府,还将给贺宁馨、简飞扬和小子言带的礼物一起带了过去。 此时正是吃午食的时候。 贺宁馨小厨房的厨娘,是许夫人前几年给她荐来的,从许夫人娘家东阳送来的,做得一手好东阳菜。 东阳菜的特点便是特别注重用新鲜的食材,并且烹饪方法多用蒸、焖、灼和凉拌,以图保留食物本来的色香味。味道以鲜嫩为主,带些甜味,十分可口。 小子言的牙齿越长越多,也不再吃xxx,而是改喝羊奶,也开始跟大人们一起上桌子吃饭了。他一吃到东阳菜,就爱上了这个味道,每顿饭都要津津有味地吃上一两个菜才罢休。 今日午食又有许夫人在这里,贺宁馨的小厨房备得,当然全部都是东阳菜。 给小子言准备的是一碗剁碎了的海蛎肉和鲜肉一起蒸出来的肉羹,还有东阳的金鲟蟹剔出来的蟹肉,做了蟹肉丸子,用高汤炖了,肉质鲜美嫩滑,入口即化,小孩和老人都爱吃。 给大人吃的,就是四个菜,糟鸭,沾特制酱料吃的白灼虾,清蒸扇贝,和一个蔬菜杂烩。还有一个费功夫的鱼柳酥皮海龙王汤,一个大大的玉白瓷祥云如意纹的高脚大汤碗放在桌子中央,汤碗下面有小火温着,里面的汤还冒着热气。 卢珍娴的孩子生了,也出了月子,如今抱出来和小子言一起玩耍。 小子言对妹妹十分关爱,几次要偷着给妹妹喝汤,都让贺宁馨制止住了。 卢珍娴便让乳娘将孩子抱走去喂奶,免得打扰大家吃午食。 小子言笑眯眯地对妹妹挥挥手,像个大人似地道:“快吃!快吃!子言等你啊!” 桌上的大人笑成一团。 贺思平进来的时候,便是看见这样一幅和乐的景象,笑着问:“你们吃什么好东西?可是我来着了!” 贺宁馨忙起身行礼,卢珍娴也跟着起身,给贺思平行礼。 贺宁馨又嗔着带贺思平进来的仆妇,为何不先通传一声,她们也好去二门上迎接。 贺思平笑着道:“你别怪她们,是我让她们不要通传,硬是跟着她们一起进来的。” 许夫人没料到贺思平这次回来的这么快,也起身给贺思平见礼:“老爷怎么不提前派人回来传个信儿?” 贺思平乐呵呵地来到许夫人身边,对众人道:“坐,坐,大家都坐。” 卢珍娴见贺宁馨娘家爹娘都来了,也知道贺宁馨的爹贺思平去了江南好几个月,也是他们一家子人好好说说话的时候,便起身道:“不好意思,我要失陪一下了,我要去看看子慧。”卢珍娴的女儿由简飞振取名叫子慧。 贺宁馨忙挽留她,道:“吃饱了没有?子慧那边有乳娘呢,你不多坐会儿?” 卢珍娴笑着对她眨眨眼,道:“我听见子慧在哭呢!” 子言已经被贺思平抱在怀里,正在被贺思平的胡子扎得左躲右闪。听见卢珍娴的话,忙转过头来问:“妹妹在哭吗?子言怎么没有听见?” 卢珍娴笑道:“这个吗,只有娘亲才听得见哦!”说着,含笑告辞出去了。 子言听得莫名其妙,却又被贺思平拿出来的一个新奇的小木剑吸引住了,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贺宁馨便对贺思平道:“爹,您过来吃饭。”过去将小子言抱了过来。 小子言忙着要去耍弄自己的木剑,从贺宁馨身上挣下来,急着叫唤:“去外面!去外面!”想跑出去玩。 贺宁馨见三月天的天气已经暖和了,便让乳娘带着小子言出去,又使了两个丫鬟跟出去。 小子言在院子里举着木剑呼喊跳跃的声音传到屋子里,屋里的三个人心情都开朗起来。 一旁伺候的丫鬟早已经给贺思平摆了一副碗筷过来,又拿了一个犀角杯,放在贺思平面前。 贺宁馨取过竹叶青的小酒瓮,亲自给贺思平斟了一角酒,问道:“爹此去江南,行程还算顺畅?” 贺思平端起犀角杯,喝了一小口,又夹了些菜吃了,才笑着道:“还行。比上次好多了。” 贺宁馨帮着贺思平舀了一碗汤,放到他手边,又问道:“爹是先回家呢,还是先进了宫?” 贺思平想起自己宫里给宏宣帝出的主意,有些尴尬地看了许夫人一样,打着哈哈道:“当然要先进宫将事情都交待清楚了,才能回家啊。——这不,我一回家,见夫人不在家里面,就立刻寻出来了。”讨好地给许夫人也斟了一角酒。 许夫人同贺思平多年夫妻,见了贺思平这个样子,便知道他又做了些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事。 许夫人皱了眉头,端起酒杯看了看,又放下来,偏了头扫了贺思平一眼。 贺思平被许夫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惊胆战,偏这些事又不好在饭桌上说,只好赶紧端起自己的犀角杯,又喝了一大口。 贺宁馨在旁边抿嘴笑,不再多话。 三个人静悄悄地吃完午食,便进到里面的暖阁叙话去了。 贺宁馨的大丫鬟绿茶烹了茶过来,给贺宁馨和许夫人、贺思平各上了一碗,就出去守在外面的屋子里,不许人进来。 从暖阁到外面的堂屋,中间还有一个隔间。 绿茶守在外屋通往隔间的门口,自然更稳妥一些。 贺宁馨见爹娘都喝了茶,便直言不讳地问道:“爹,江南的官仓存粮怎么样?追回了多少?”不用想,贺宁馨就知道官仓的存粮不会是实打实的在那里。 贺思平知道贺宁馨为何关注江南官仓的存粮,都是为了简飞扬着想。西南的旱灾处理不好,一场大战就又迫在眉睫。简飞扬身为镇国公,且又是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如果他不领兵上阵,倒是怪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o(n_n)o。6000字,含为碧缕纱升为掌门的加更。俺最近的工作会有些变动,所以可能早上八点这一更,会改到早上十点。如果大家八点没有看到,十点来看就行了。ro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山之石 上 (含为碧缕纱升为宗师的+) 贺思平听见贺宁馨问起下江南查官仓的事宜,想起自己给`宏宣帝的进言,知道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迟早许夫人会知道真相的,还不如趁着女儿在这里一口气说了,许夫人想着自己也是为了女儿、女婿着想,说不定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贺思平放下茶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大义凛然地道:“江南官仓的存粮,倒是都追回来了。有你爹我出门,任他贪官再奸诈,也逃不过你爹的一双慧眼!”说着,话锋一转,给贺宁馨和许夫人说起了自己在江南跟那些拖欠官仓存粮的贪官们斗智斗勇的故事。 “你不知道,那姓李的官儿,格外奸猾。别人一般都将私产挂在正房夫人名下,唯独他,偏偏挂在小妾的名下。你爹我,一时失察,上一次就让他胡弄过去。”贺思平大手一挥,站起身,跟说书的先生一样抑扬顿挫起来。 贺宁馨听说江南官仓的存粮都追回来了,心里一宽,听着贺思平的话,觉得格外有趣味,伏在许夫人肩上,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那这一次你是怎么知道有诈的?”许夫人将贺宁馨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问贺思平。 贺思平头一扬,在暖阁里来回走动了几下,道:“也是天助我也。上一次只是泛泛而查,就没有注意到其中的蹊跷之处。这一次,我是拿着欠官仓粮食的官员名单挨个查核,并且登记各家夫人名下的私产,方才发现这李县丞家有些特别。别人家的夫人名下,都有房产田地数处,只有这李县丞的夫人名下…什么都没有。我就一时好奇,问那府里的知府,说这李县丞夫人,是不是出身寒微,连份像样的陪嫁都没有?” 彼时江南府城的县丞是正七品,正室妻子可称孺人。根据大齐朝的律例,四品官以上的夫人可以请封诰命,成为诰命夫人。五品以下到正七品…就只能请封诰敕,称敕命而已,不过也可称夫人。不比七品以下,那些八品、九品官员的妻子,就只能称太太,不能称夫人了。 做到府城的县丞这样正七品的职位,又不是科举出身,这位李县丞…也算是有些本事,家里也是有家底才做得到的。而有家底的人,又怎么会娶个寒门小户的女人做正室? 也许李县丞是例外吧? 贺思平一时好奇,便多事了些,问起了这些闲话。 谁知那知府却愕然道:“怎么可能?李县丞是外地人,可是他的夫人…却是在本地娶的,乃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富户嫡女。当时出嫁的时候,嫁妆就流水一样抬了三四天才抬万。怎么可能是寒门小户之女?!” 贺思平手里的单子,是让缇骑帮着查来的,知府自然不知道各家夫人的陪嫁或者私房有多少,所以并不知道李县丞夫人的陪嫁不翼而飞这回事。 听了知府的话,贺思平方才觉得有些蹊跷,便以为缇骑查访来的财产清单有误,赶紧请他们再去核查。又仔细询问那知府…问清了李县丞正室妻子的娘家所在…亲自带了人,装了是从京城来办货的客商,去李孺人娘家明查暗访。 这一查,才查出李县丞跟正室夫人成婚多年…生有二子一女,皆已长大成人。后来李县丞有一次出去办差,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个小妾,说是一个卖身葬父的孝女,孤苦无依,自愿卖身为奴。李县丞怜香惜玉,不舍得这样的玉人儿为奴,便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天,纳了这位孝女为妾。 李县丞据说很是宠爱这个小妾,将家里的私产都改写了小妾的名字,而不是夫人的名字。还劝说自己的夫人,想将她的陪嫁和私房都哄了出来,也写作了小妾的名字,说是防备上头查贪腐查到他头上,他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这孺人的娘家虽然在当地,可是只是一介商人,只有李县丞这个女婿是他们最大的靠山,又仗着李县丞的势,做了不少生意,生怕李县丞这座大山倒了,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并不敢为自己的女儿出头。 李县丞的夫人不傻,这样荒谬的主意当然是不从的,可是架不住连她自己娘家人都站在李县丞这边,逼她把私房和李家放在她名下的私产都交了出来,换了小妾的名字。 要说这一招还是管用过的。贺思平第一次下江南查贪腐的时候,居然就让李县丞躲过去了,没有查到他头上。所以钦差走了之后,李县丞和自己的宠妾食髓知味,变本加厉,又软硬兼施,逼着那位夫人将自己的陪嫁也都写在了小妾的名下。 听到这里,许夫人先叹息了一声,道:“这夫人怎么这样好说话?她要是咬死了不松口,她娘家也不会怎样吧?” 贺宁馨却笑了笑,问贺思平:“那这位孝女宠妾,可有儿子没有?” 贺思平两手一拍,笑眯眯地道:“我女儿就是聪明,总能一针见血!——有,她进门不到八个月,就生了个儿子,说是早产。 后来过了一年,又生了个女儿。李县丞的夫人便搬进小佛堂诵经,李县丞的二门上,就是小妾当家了。让人称她‘二夫人,,不许叫姨娘。” 贺宁馨叹了口气,道:“既然有了儿子,自然要争家产了。若是李县丞的正室夫人为自己的孩子着想,让那女人进门的时候签下卖身契,任凭她生多少个儿子,任凭她名下有多少财产,都是枉然。”签了卖身契,就是入了贱籍,给人做妾也是贱妾,不得扶正的。 贺思平这下不笑了,看着贺宁馨道:“你听人说过这事?”又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我只参了这李县丞宠妾灭妻,混乱纲常,可没有说过别的啊?” 贺宁馨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掩袖笑道:“太好了!原来这位夫人也不是一味软弱之辈,其实已经不动声色地拿住了那位孝女宠妾的三寸了!” 贺思平点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后来我查到李县丞的私产都在这位孝女宠妾名下,便直接带人去了她名下的那些庄子,将粮食都抄了来,归还到官仓了。” 贺宁馨看着贺思平满眼的笑意。知道他还有后话没有说,便笑眯眯地和许夫人对视一眼,故意就催。 贺思平等了半天,见贺宁馨还没有问他,有些着急了。这件事…是贺思平在江南清查官仓存粮的波诡云谲之中,舒散紧绷心情的调剂,自觉做得十分到位,忍不住要在妻子女儿面前卖弄卖弄。 贺宁馨见贺思平脸都急红了,方才笑着问:“还有呢?那位夫人就让此事这样揭过?!” 贺思平忙接了话头,道:“当然不会。这位夫人既然手握宠妾的卖身契,一直隐忍不发,怎么容得此事轻轻揭过?——自从李家的庄子被抄之后…这位夫人便从小佛堂里出来,央人写了状纸,状告那位孝女宠妾谋夺嫡妻的嫁妆和私房,还数次企图以妾害妻,要求追回自己的陪嫁和私房,将这位小妾绳之以法。” 贺宁馨点点头…道;“这位夫人着实聪明。她挑得时机也是极好的。京城里面,刚刚审结了宁远侯两位妾室谋害正室的案子,她这一出头,府城衙门必不敢懈怠。而且爹正好在那里,作为京城里来的钦差,那位李县丞就算想使银子将此事压下去都做不到。” “不过这样一来,她跟李县丞的夫妻也算是做到头了。”许夫人有些惋惜地道,“世上的男人,负心薄幸的多…重情重信的少。女人真是一不小心…就会遇人不淑。” 贺宁馨默然不语。为了拿回自己的陪嫁和私房,将官司拿到衙门去打,而不是请李家的宗族出面解决,可想而知…这位夫人其实是拼着自己不要那份财产,也不想便宜了那位贪婪的孝女宠妾罢了。 众所周知,这种官司一到衙门,至少一半的财产就拿不回来了。那些在官衙里面积年升上来的老父母官,有的是手段从富户手里挤银子。所以一般有族里争产的事情发生,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族内解决,不会告到公堂之上。 那位夫人的破釜沉舟之心,可见一斑。 贺宁馨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贺思平却在一旁忙着跟许夫人保证,自己是那重情重信之辈,然后才满怀赞许地道:“那位夫人极为刚烈,根本就不想跟李县丞过了。状纸里除了状告那位孝女宠妾夺她家产,而且列了李县丞四项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四项大罪,说自己耻于同这种人做夫妻,要求义绝,拿回她当初所有的陪嫁和私房。” 贺宁馨和许夫人都对那位夫人的决绝既惊讶,又忍不住赞叹。 若是官府判了义绝,那位李县丞的官儿也就做到头了。更别提还有贺思平在那里推波助澜,暗地里帮着那位夫人。 贺思平笑着坐回了炕上,给许夫人斟了茶,才道:“所以,我又帮了那位夫人一把,参了这位李县丞一本。他本就不是科举出身,是走了门路,使了银子,熬年头才升上来的。我这里给他捅到圣上那里,下面那些收了他好处的人,生怕被他牵连,就都开始落井下石。这会子罢他官的旨意,应该已经到了江南的府城了。” 贺宁馨忍不住赞道:“这位夫人能够壮士断腕,倒也是个有胆有识的巾帼英雄。她这样过了明路,反而让人不敢轻视于她。 贺思平也点头赞道:“正是。这位夫人的孩子也都大了,也娶了媳妇,中了秀才。今科乡试要是雀屏中举,也是举人官身了,就更不用害怕什么了。” 许夫人却叹息道:“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了。可是她也年华老去了。” 贺思平见这件事居然将许夫人听得伤感起来,忙又转了话题,道:“所以这一次,清查官仓存粮虽然很顺利,不过存粮着实不多。”转得牛头不对马嘴。 贺宁馨一下子就把刚才为那位李县丞夫人所生的感慨抛到九霄云外,着急地问贺思平:“这是怎么说?不是说都追查回来了吗?” 贺思平讪讪地道:“帐面上的当然都追回来了,可是帐面上的本来就没有多少……” 贺宁馨的心一下子又沉到谷底。 “爹…您就给个准话吧?到底差多少?—也让我们有个准备,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贺宁馨已经迅速思考起来,从哪里能够弄到粮食,解一解西南的燃眉之急…… 许夫人也跟着催贺思平:“你就别卖关子了。瞧你之前东拉西扯地说人家的家务事,就知道你后面还有话不好说出口。——快说吧,到底差多少?” 贺思平想了想,正色道:“到底差多少,这是机密…我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东南那边的存粮数,还没有报上来,另外,我已经跟圣上建议,要筹了银子,去……去……”贺思平突然软了下来,惴惴不安地瞥了许夫人一眼。 许夫人到底跟贺思平多年夫妻…一下子就明白贺思平出了什么主意,便也明白了贺思平为何之前要顾左右而言他,缓和气氛。 其实许夫人从贺思平一开始说江南官仓的存粮还是不够的时候,就把脑子转到倭国的粮食上去了。她最近几年,都有船队直接去倭国做生意,然后买了倭国的便宜粮食回来卖…自然对倭国的存粮略知一二。 “去哪里?”贺宁馨见贺思平就是不说最后一句话,大急,紧着追问。 许夫人接口道:“去倭国买粮,是不是?”斜了贺思平一眼。 贺思平的背又佝偻了几分,窝在炕桌后面喝茶,不敢看对面的许夫人一眼。 贺宁馨恍惚想起来,许夫人跟她说起过,倭国近几年风调雨顺,粮食产的很多…倭国的人口又不多…很多粮食在本国销不动,都贱卖了。所以许夫人这几年靠着同倭国做粮食生意,将自己的实力又壮大了许多。 “去倭国买粮固然可行,可是有着同样一个问题…便是买多少的问题。若是差的不多,估计爹就不会提议去倭国买粮。如果差的多,那么该如何去倭国买粮,就要好好商议商议了。” 贺思平不懂这些经商之道,闷在一旁喝茶,竖着耳朵听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一人一言的商议起来。 若是要买得多的话,则消息一定要封锁得严。若是被倭国人知道,趁机哄抬粮价就不美了。而且到时候如何去买,不引起别人的侧目,都是大学问。夫人是做惯了生意的老手。贺宁馨这一世在许夫人的教导下也触类旁通地懂了许多窍门。此时一一将难处和重点在纸上罗列出来,自然头头是道。 许夫人取过来看了看,点头道:“虽然只是大概,但是方方面面都涵盖到了。”说着,将手里的纸递给了贺思平,嗔道:“拿着,去照着你的数,仔细给圣上写个折子。——别提我们娘儿俩就行了。” 贺思平接过纸看了看,讪讪地道:“……那怎么好意思?” 贺宁馨抿着嘴笑,对外面叫道:“把小子言带进来歇一会儿。” 算算时辰,小子言也在外面疯跑了半个多时辰了。 外面候着的绿茶脆生生应了一声,出去使人领小子言进来。 没过多久,小子言一阵风一样地跑进来,举着小木剑在暖阁里继续呼喝。 贺宁馨看见小子言这样子就头疼,拉了小子言过来,摸了摸他的后背,不虞地问他的乳娘:“你就任小子言在外面一直这样疯跑?——看背上都汗湿了,一会儿招了风,受了寒怎么办?” 那乳娘赶紧跪下请罪,结结巴巴地道:“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子言看见乳娘跪下了,不知出了什么事,倒是不呼喝了,呆呆地靠在贺宁馨怀里,老实了许多。 贺宁馨的另一个大丫鬟白茶也在外面服侍,此时听见里面的对话,赶紧叫了服侍小子言的丫鬟婆子过来,让她们去取小子言换洗的衣裳过来,擦干了汗,换上干爽的衣裳就没事了。 小子言的丫鬟婆子便忙忙地去取了衣裳过来,让白茶拿进去了。 许夫人和贺宁馨一起,给小子言用温水擦了擦背…又用毯子包着,给他换上干爽的衣裳。 小子言玩闹了半天,也有些困了,又换上舒服的衣裳,还有娘亲温暖的怀抱,便小脑袋如鸡啄米一般,在贺宁馨怀里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 贺宁馨见那乳娘满面羞惭…也知道她平日里很是尽心尽力。今儿也可能是小子言太兴奋了,她还不敢管而已。 贺宁馨拍了小子言一会儿,见他睡实沉了,才慢慢放到乳娘手里,轻声道:“抱到他屋里睡去。今儿就算了,以后再有这种事,定罚不饶。” 那乳娘忙惶惶地应了,抱着小子言回他屋里小睡。 贺思平便对贺宁馨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代我们跟女婿说一声吧。” 贺宁馨忙留爹娘吃晚饭。 贺思平却想着回去给许夫人看他带回来的礼物,便对贺宁馨笑眯眯地道:“我这次回来,给你和飞扬,还有小子言都带了些礼物,先已经送到你的管事婆子那里去了。你记得看看,若是不喜欢…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去换些你爱的。” 贺宁馨忙道了谢,亲自送了爹娘出去,一直送到镇国公府大门外面,才目送贺家的车远去了。 贺宁馨转身回了内院,让下人将贺思平带来的礼物搬到她屋里看了贺思平这一次下江南,给她带回来一个楠木箱笼,一个樟木箱笼。樟木箱笼里放了在江南采买的各式新样子的布匹。楠木箱笼里装了江南的一些土产干货,还有十只上好的昌都火腿。 贺宁馨让人将布匹抱到长榻上…一一查看。 只见里面有四匹湖绿织金牡丹花开的绣锦…四匹樱草黄缎织素银折枝菊的缎锦,四匹青莲色泥金暗花的素罗,还有四匹大红遍地金博古团花的缂丝,满满地将一个樟木箱子挤得严严实实。 贺宁馨知道贺思平的心思。那湖绿织金牡丹花开的绣锦大概是给自己的…樱草黄缎织折枝花的锦缎,应该是给小子言做外袍的,而那青莲色泥金暗花的素罗,肯定是为简飞扬带的。只有大红遍地金的缂丝,一般用来送礼。 贺宁馨抿嘴笑,对候在一旁的白茶吩咐道:“取一匹大红遍地金博古团花的缂丝,还有将那箱子里的各样土产干货取一些,加上一支昌都火腿,给二太太送过去。” 白茶知道是要给二老爷简飞振他们家送去的,忙应了声是,带着几个小丫鬟过来,重新取了东西,又换了一个大一些的拾篮拎着,去了二房的院子里,给二太太卢珍娴送礼去了。 小子言午睡起来,玩了一会儿,又吃了晚饭,等到眼睛都耷拉下来了,还没有等到爹爹简飞扬回来,便由乳娘抱着去睡了。 简飞扬晚上很晚才回来,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峻,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是忧心西南的情形,明白他大概已经在宫里知道了江南官仓存粮的事。 简飞扬洗漱上床之后,贺宁馨安慰他:“别为存粮担心,我爹已经建议圣上,去倭国买粮了。 倭国粮食多,应该能解西南之急。” 简飞扬却苦笑着道:“圣上听了岳父的话,自然很高兴。等岳父走了之后,便让人户部的人去查国库的存银。” 贺宁馨的心又吊了起来:“难道国库的存银又出了岔子?” 简飞扬摇摇头,道:“存银倒是没有错,也都跟帐目对得上。可是和存粮一样,数目比想象的要少。——圣上一登基,就把嘉祥帝时候各项苛捐杂税都蠲了,将赋税都降到隆庆帝时候的水准。这么些年,也从来没有加过税,还不时动用国库存银,去各地修路架桥,用这种方式帮助受灾的百姓恢复耕作。” 贺宁馨便明白,宏宣帝缺银子买粮。 字,含为碧缕纱升为宗师的加更。握拳,明天就是为碧缕纱升为盟主的加更了,胜利在望!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山之石 下 (含为碧缕纱升为盟主的+) 看见简飞扬忧心忡忡的样子,贺宁馨失笑:“不会吧?艮子,总比缺粮要好解决一些,你怎么比前几天还要更担心了?” 简飞扬将背后的枕头拍了拍松,仰面躺下,又给贺宁馨掖了掖被子,道:“我当然不是担心缺银子的问题。我是在想,这次赈灾,就算解了西南的燃眉之急,那羌人那边怎么办?”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略一思忖,便明白了简飞扬的意思。 其实这也是她这几天忍不住思考的一个问题。 羌人所居的大山,和大齐最西南的几个市镇接壤。两族以前没有开战的时候,羌人经常带着自己从山里搜集的山货,下山到大齐的市镇交换粮食、盐巴。大齐的商人定期在那里收购那些珍奇的山珍和罕见的皮毛,同时将粮食、盐巴卖给羌族人。 没有战役的时候,两族人也能互利互益。 可是一到荒年,羌族人猎不到山货,就会下山劫掠。而且羌族人战斗力强悍,一个羌族人,可以对抗三个大齐士兵。不过十个羌族人联合在一起,却未必奈何得了十个大齐士兵。——这就是个人力量和集体力量的差距所在。 如今大齐对西南的赈灾就要展开,羌族人在旁边看着,未免不会心急上火。 到时候,是同时对羌族人赈灾,养虎遗患呢?还是坚壁清野,只对大齐人放粮? 这样说起来,似乎无论怎样,一场大战都在所难免。 差别就在于,对西南的大齐人赈灾…至少能够保证不会有内乱,而是能够一致对外。 简飞扬在西南对抗羌族,从小兵做起,直到升为大将军,自然对羌族人的作战习惯了如指掌。 可是这样世世代代打下去,何时才是一个头呢? 羌族人固然讨不到好,可是我们大齐的好儿郎,葬身在这种战争中的…也不计其数。 贺宁馨听到简飞扬的慨叹,不由对他肃然起敬。 这种话,出自一个自出道以来,战无不胜的将军之口,没人会认为这个将军是贪生怕死,才不愿意打仗。 贺宁馨伸手过去,握住了简飞扬的手,鼓励他道:“你是大将军…你说的话,圣上一定会细想想的。” 简飞扬也握紧了贺宁馨的手,微笑着问她:“你不会认为我贪生怕死吧?” 贺宁馨摇摇头,着急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当然不会!——谁敢说你贪生怕死,让我去跟他说道说道,保管让他痛哭流涕…觉得愧对列祖列宗,自裁以谢天下算了!” 大齐朝以前,也有辞锋锐利的谋士,当真将敌对的一方说得吐血而别认为书生文质彬彬,干不过武将。其实三寸不烂之舌,有时敌得过千军万马。 两人说完话,都觉得心意相通,如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倦意很快袭来…两人这些天都劳心劳力…很快就睡过去了。 过了没几天,二皇子也从东南清点官仓存粮回来了。 宏宣帝在养心殿看了二皇子带回来的册子,如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东南官仓的存粮,虽然帐面上比江南多…可是实际存粮数,却比江南还要少,拖欠也很严重。 二皇子初生牛犊,比贺思平要硬气,请出了尚方宝剑,斩杀了几个欠粮最多的官员。 然后带了人,抄了他们的家,却没有抄出多少粮食,只查抄了一些金银珠宝和皮毛绸缎,于事无补。 宏宣帝听二皇子说了始末,便明白二皇子还是没有办过差,不比大皇子缜密,明显被东南有些官员给忽悠了,既没有追回所有欠的官粮,还做了某些人手里的刀,帮他们铲除了一些往上爬的障碍。 二皇子这趟差也办得窝窝囊囊。他不是傻子,以尚方宝剑杀了几个官员之后,便发现自己似乎被人利用了。他来东南查粮,最重要是追回粮食,而不是整顿吏治,他有些本末倒置了。 可是那时候,人已经杀了,影响已经造成,时间也被拖延了,又被有些官员弹劾他“滥杀无辜”,就不敢再大力追粮。最后追回了一半的欠粮,还有一半,只带回了欠条给宏宣帝看。 宏宣帝看着手里的册子和一堆欠条,沉吟良久,对二皇子道:“你下去吧。这事不怪你,都怪朕。” 二皇子不知宏宣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忙跪下请罪,道:“父皇恕罪,儿臣定当将功补过,为父皇追回存粮。” 宏宣帝摇摇头,看着二皇子,淡淡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大可不必这样自责。这件事提醒了朕,要早下决断了。——你下去吧。” 二皇子心里一沉,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给宏宣帝磕了头,才下去了。 回到自己住的景德殿,二皇子熏香沐浴,又换了身衣裳,才带着从东南带回来的礼物,先去大皇子那里,恭贺大皇子妃梦熊有兆,还送上了礼物。 大皇子有几个月没有见到二皇子了,此时见他清瘦了许多,忙让人摆膳,陪他一起吃酒,问他这趟差办得如何。 二皇子摇摇头,仰脖儿喝了酒,道:“大哥别问了,总之是让父皇失望了。” 大皇子也微微有些失望,叹了口气,给二皇子又斟了一杯酒,劝他道:“也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又提醒二皇子:“临安乡君定亲的时候,父皇差我去道贺了。” 临安乡君便是裴谦谦的封号。 二皇子心里一痛,又喝了些酒,嘟哝道:“堂弟有什么好?就是生得比人强些,谦谦跟他,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大皇子忙制止他道:“你又能说得上话?喝醉了就回去睡觉去,别乱说话。——谦谦也是我们的表妹,她得了佳婿,你该祝福她才是。说这些有的没的…让人看不起。” 二皇子乜斜着眼睛问大皇子:“以后宋将军嫁人的时候,你能这样说,我就服了你!” 大皇子沉默了半晌,道:“我早就盼她得一佳婿。” “我不信。”二皇子酒入愁肠,又醉了几分,跟大皇子叫起板来。 大皇子笑了笑,亲自将二皇子扶起来,搀扶到旁边的偏殿里歇息去低声道:“你若是心里真的有她,为她好,应该盼着她一世顾遂,事事如意,而不是只想将她当作自己的禁脔,见不得别人染指……………”像是在劝二皇子,又像是在说自己的心事。 二皇子口齿愈发缠绵,嘟哝几句…便睡过去了。 到了四月中旬的时候,裴谦谦开始正式备嫁妆了。 彼时大齐朝无论是高门,还是一般百姓嫁女,都讲究丰厚的陪嫁。那些疼爱女儿的家里,都恨不得倾其所有,为女儿备一份可观的嫁妆。 裴谦谦的情形…又同一般的女儿家不同,当然更是慎重。 裴家的老封君夏老夫人,一直遗憾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为了当今圣上重返皇位,走入了一场政治联姻,最后却在圣上登位后不久,撒手尘寰了。若不是宁远侯府如今也在走下坡路,夏老夫人会更不忿一些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弥补了,为自己女儿的亲生女儿…谋一份良缘。 安郡王府唯一的世子…身份高贵自不用说,关键是安郡王府家教好,从没有通房侍妾的传统。这么多年来,也有过几次安郡王府被圣上赐美人、侍妾和侧妃的时候…可是那些女人进府之后,不仅未能生下一男半女,而且都悄无声息地早早病亡了。 大齐朝的高门里曾经都悄悄议论过,说安郡王府的风水,利正室,不利侧室。看看这么多年来,昌盛的一直只有嫡支一支就晓得了。 当年宁远侯填房夫人裴舒芬,曾经跟先皇后合计,要将他们家的庶女楚中玉赐给安郡王做侧妃,被安郡王上书让圣上选秀,给反将了一军。 先皇后自然是集中精神,应付新入宫的小主们去了。 宁远侯填房夫人裴舒芬一个人独木难支,只好将此计放下了。 后来楚中玉到底没有嫁人就得了女儿痨,病死在宁远侯府在城郊的庄子上。 楚中玉的死,更让大齐朝的高门女眷坚定了对安郡王府风水的看法。—你看,这还没进门呢,只是有个意向而已,就不得善终了。若是真的进了府,做了侧妃,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样一来,安郡王府世子的正妻之位,当然成了京城里面最热门的位置。 安郡王世子没有定亲的时候,安郡王妃恨不得东躲西藏,来躲过那些夫人明里暗里的夹击。 后来安郡王世子定亲之后,那些夫人听说是定了宁远侯府被除族的嫡女,现下裴家大房的姑娘裴谦谦,自然是酸溜溜的,说什么闲话的都有。不过幸亏这些人家里的男人还不傻,知道安郡王府的这门亲,结得十分妥当,都纷纷吩咐自家的夫人,拿着重礼上门,恭喜裴家的大姑娘裴谦谦,成为未来的安郡王世子妃。 所以裴家这阵子,门庭若市,每天都有几辆马车到访。 裴家的库房里,更是堆满了各家送来的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号称是给裴谦谦添妆。 裴家的大夫人沈氏,每天光登记这些礼品都忙得不可开交。 裴谦谦过意不去,可是这种事,又不是她这个未嫁的姑娘应该插手的,特别是还是关系到她自己的嫁妆,不由十分惴惴。 安郡王世子自定婚之后,也经常去裴家。不过分寸把握地很好,或是帮亲长传话,或是初一十五,还有节气的时候送礼,都是扯了正当由头进府的。来府里之后,有时候见得到裴谦谦,有时候见不得。不过只要能瞥见一下裴谦谦的身影,安郡王世子回府的时候,心情就会好许多。 沈氏知道安郡王世子的心意,也有意让他们多接触接触,增加彼此了解,婚后才能相处融洽。 安郡王世子后来再过来的时候,沈氏便总是推说事忙…让裴谦谦出来帮她待客。 裴谦谦如今跟安郡王世子定了婚,根据大齐的习俗,未婚夫妻之间,是可以正大光明来往的,便也没有推脱。只要沈氏使人去叫她出来,她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地,出来陪安郡王世子说说话,或是陪他去后园里喝杯茶。 二皇子回京之后…安郡王世子去裴家府上越发勤了。 这一天,户部侍郎的夫人过来给裴谦谦送添妆礼,沈氏让裴谦谦出来道谢之后,便听外门上说,安郡王世子过来给裴太傅送莼鲈羹。 裴家的老爷子,三朝首辅裴立省,如今的裴太傅,爱吃鲈鱼…又特别偏爱莼菜和鲈鱼一起烩制的莼鲈羹。可惜裴家没有善作莼鲈羹的厨子。 裴谦谦同安郡王世子定亲之后,跟安郡王世子闲话的时候,偶尔说起过一次,说想自己学做莼鲈羹,好给祖父解解馋。 安郡王世子听在耳里,回去哄着安郡王′说自己的娘亲安郡王妃想吃正宗的莼鲈羹…让安郡王着急地四处打听,终于寻了个善作莼鲈羹的厨子回来。 这厨子做了几次,安郡王世子觉得已经是到火候了,便拎了刚做好的一锅莼鲈羹,用小火炖着,一路送到了裴家。 裴太傅年纪大了,这几日都没有进宫,在家里称病不出。 听说未来的孙女婿给他送来了莼鲈羹,“病”立刻就好了大半…立时让人盛了一碗出来…坐在南窗下细细品味。 裴谦谦过来见礼,裴太傅便挥挥手,让她陪着安郡王世子去后园里烹茶去。 裴家的后园里有一个木犀亭,亭边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此时正是春末夏初…亭旁繁花似锦,十分漂亮。 安郡王府的花圃是有名的,自然比裴家的好看多了。 可是在安郡王世子看来,安郡王府花圃里面所有的名花加起来,也没有木犀亭边的景致好看。 裴谦谦亲自拎了紫砂壶,给安郡王世子斟了一杯茶。 安郡王世子见裴谦谦眉尖微蹙,就算是在说笑,似乎也有一段心事在里面,沉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她:“可有人为难你?”担心裴谦谦寄人篱下,总是不自在。 裴谦谦诧异地扬了扬眉,问安郡王世子:“世子何出此言?” 安郡王世子深深地看了裴谦谦一眼,低头垂眸,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道:“你我以后要结为夫妇,自当知道,坦诚是夫妻之间最重要的相处之道。” 裴谦谦偏了头想了想,笑着道:“这个我倒是不知。”似乎不以为坦诚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安郡王世子将茶杯放下来,看着裴谦谦,正色道:“现在知道也不晚。—我待你,绝不会有所隐瞒,希望你也能待我如此。”很是直裴谦谦没想到安郡王世子一向说话不多,却总能说到她心坎上,比二皇子满口的“心里眼里只有你”,要强万倍。 “你若有烦难,尽管告诉我。我虽不才,但是为自家人分忧解难还是做得到的。”安郡王世子又鼓励裴谦谦,希望能帮到她。 裴谦谦更是感慨,忙低头烹茶,悄悄地将眼角的泪拭了去,又往四处扫了一眼,见伺候自己的丫鬟婆子已经四下散去,只留了两个贴身丫鬟,站在亭子的台阶底下,束手伺候着,便将她们支了出去。一个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看屋子,一个去小厨房亲手做几样小点心过来。 安郡王世子见裴谦谦将伺候的人都支走了,便知道她有些心里话要说,笑着抬头看着她不说话。 裴谦谦看见安郡王世子的样子,心里也觉得亲近了几分,便将这几日心里的不安说了出来。 “前些日子,我晚上睡不着,半夜醒了,听见我的两个值夜的丫鬟在说闲话,说我虽得祖父、祖母的宠爱,可是到底是被父族除了族,被一无所有的赶了出来。如今要嫁人,这嫁妆就得裴家人出。裴家是书香世家,并不是豪富之家。虽然我的堂哥们都已成婚生子,可是他们的孩子也慢慢长大了。我这里多用几分,他们就少几分。我大伯父、大伯母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是堂嫂那里…未免就没有怨言。”裴谦谦说完这话,看了安郡王世子一眼。 安郡王世子微笑着问:“还有呢?”知道裴谦谦肯定是有自己的主意。 裴谦谦便大着胆子道:“我就想求世子,谦谦已是临安乡君,有自己的封地,也有自己的俸禄,可不可以在嫁妆上………………”后面的话没有说,安郡王世子早已心知肚明。 安郡王府的豪富,别人不知道…安郡王世子是心知肚明。 安郡王府,从来也没有贪过媳妇的嫁妆。 只是嫁妆这种事,跟夫家没有关系,关系到的,是女人的脸面。 嫁妆少了,夫家就算是不在意,周围的人却会将新妇看轻了。 人要脸,树要皮…活着不就是争一口气? 安郡王世子不在意裴谦谦有多少嫁妆,却不想她被人看轻。 看见安郡王世子不说话,裴谦谦有几分慌乱,可是想起哥哥,又不得不说:“我娘当初也留下一份嫁妆,可是我想全部都留给我哥哥。他以后是要分门别户出去的…比我更需要这些。”说着,起身对安郡王世子福身一礼,“求世子成全。” 安郡王世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扶起裴谦谦。 握住裴谦谦有些细弱的胳膊,安郡王世子的双手如同火烫一样,忍着异样,将她搀扶回座位上,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些事,你不用担心…都交给我。——嗯?”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进入了变声期,说话的声音颇为粗嘎,和安郡王世子天人一样的样貌并不搭界。不过这句话在裴谦谦听来,却像佛语纶音一样…让人心里霎时宁静下来。 原来,她可以把这些连对哥哥都不能说的心事,交给一个人,一个自己以后要相伴终身的人。 裴谦谦的耳边悄悄地红了,那红晕越来越大,逐渐扩散到了双颊安郡王世子忍不住仲出手去,轻轻握了握裴谦谦的手,便赶紧缩了回来,正襟危坐。 裴谦谦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安郡王世子道:“茶都凉了。”说着,将安郡王对面的茶水倒掉,又给他续了一杯新茶。 “世子,谦谦的心里话都说了,世子也别想着去贴补谦谦。——谦谦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谦谦,只有世子不在意,谦谦就心安理得。”裴谦谦一边给安郡王世子斟茶,一边诚恳地道。 安郡王世子刚才说得话,分明是表示要帮谦谦办嫁妆的意思。 裴谦谦不傻,她说这番话,不是要在安郡王世子面前哭穷,让他帮着办嫁妆。若是让夫家人贴补她,这样她不仅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在夫家更是抬不起头。 她今日把话说白了,就是想取得安郡王府的谅解,然后去说服自己的祖父、祖母、大伯父和大伯母,让他们不要为了她的嫁妆,弄得裴家人不开心。 裴谦谦和她娘裴舒凡一样,是个十分骄傲的人,绝对不会接受别人的怜悯和施舍。 安郡王世子也有些脸红,讪讪地道:“…………别人不会知道的。” 裴谦谦俏皮地一笑,伸出青葱一样的手指,指指天,又指指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能自欺欺人呢?——世子请给谦谦这个脸面,别让谦谦以后一见了世子,就抬不起头来。” 这就很严重了。 安郡王世子的唇抿了抿,又深深地看了裴谦谦一眼,见她脸色澄净,目光莹然,没有一丝一毫欲擒故纵的矫情和扭捏,心里面最后一堵墙轰然倒塌。裴谦谦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入了安郡王世子内心最深安郡王世子走后,裴谦谦就去了沈氏那里,静静地坐着,一边帮着沈氏料理家务,一边想着等安郡王世子跟他爹娘说过了,自己就可以跟祖父、祖母、大伯父和大伯母正式摊牌了……………… 裴谦谦备嫁的消息传来,京城的高门都去添妆,只有宁远侯府依然静悄悄地。沉寂了这么久,连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都看不下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物归原主 上 (求粉红票,粉红180提前加更) 秦力生不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当年是被自己的爹娘卖入宁府做小厮的,后来得到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的提拔,做了外院大管事。 裴舒凡死后,秦力生尽自己所能帮助她留下的两个孩子。不过他毕竟只是一个下人,能做的事情有限。在府里做了这么久,自己关心在意的人都离了府,而侯爷如今越发怪了,还从外面弄了几个人手进来,开始分他大管事的权。——他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不过在离府之前,秦力生还有最后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华谨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从西南收的老侯爷留下的死士,十分能干,而且想跟着他谋个前程,不想一直躲起来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楚华谨正好身边正差一些得力的人,便带了他们回来。 秦力生是楚华谨的原配裴舒凡留下的人,楚华谨早想将他换掉,只是以前寻不到比他更能干,更嘴紧的人,只好一直用着他。 如今楚华谨自觉羽翼丰满,手下能人辈出,就不想再对秦力生姑息了。慢慢地,先将他外院大管事的权力分散出去,给自己从西南带来的人,然后又将他逐渐闲置起来。打算过一阵子,等自己的人熟悉了外院的事务,就将秦力生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去。 秦力生在宁远侯府里,因为不是楚华谨的嫡系,所以从来就没有参与过那些机密之事,就是普普通通的管事而已,楚华谨倒是不担心他知道什么把柄。不过尽管如此,楚华谨也不想放他活着出去。——他到底是做过宁远侯府的大管事的,谁知道有没有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不该听不该看的事? 秦力生不是傻子知道侯爷如今有了能用的人,自己这个先夫人留下的人手,算是要正式“功成身退”了,也一直琢磨此事。 这天午后,秦力生拿着宁远侯楚华谨放在他那里的最后一笔财产,便是当年楚华谨第一次外放西南回来,交到他手里的私房,去见楚华谨。 当年楚华谨命他将这笔私房分别存在几个孩子名下。秦力生便做了点手脚,将三分之二都分别存在了裴谦益和裴谦谦名下,剩下的三分之一,才平分了,存在楚华谨庶出的子女名下。——只有裴舒芬所出的世子,名下一文钱都没有。 这笔帐,不过了明路,是难以交到两个孩子手里的。 秦力生来到宁远侯府外院书房的时候楚华谨刚刚吃了早饭,去衙门里点了点卯,就回府里来歇息了。 听说秦力生求见,楚华谨正好无事,想着要先稳住秦力生,告诉他打算过一阵子就放他出去便让人传他进来。 秦力生恭恭敬敬地进来,给楚华谨行了大礼,笑着寒暄:“侯爷今儿倒是回来的早。” 楚华谨了一声,道:“不过是点卯。你家侯爷,早就被闲置了,你还不知道吗?” 秦力生笑着忙道:“侯爷说哪里话?——侯爷是做大事的人,如今天下太平,无大事可做,侯爷自然可以忙里偷闲好好养养身子才是。” 说得楚华谨心花怒放十分高兴。 看见楚华谨情绪好转了许多,秦力生趁机将手里的帐本递了上去,对楚华谨道:“侯爷,这是当年您让小人存在各位小主子名下的私产。” 楚华谨最近刚发了一注大财差些就将这笔财产忘记了。闻言赶紧接过帐本翻了翻,夸秦力生道:“你很厉害吗,不到十年,你将将这笔银子翻了几番了。”不过再翻几番,也不到楚华谨眼下手里的一零看见楚华谨似乎对这帐本漫不经心,秦力生忙道:“侯爷,临安乡君要备嫁,京城里面的高门勋贵都赶着去添妆。我们侯府是不是,也将乡君名下的这笔财产送过去,也算是给乡君添妆?” 楚华谨默然不语。 秦力生又劝道:“侯爷,小人在宁远侯府也做了这么多年,说句良心话,当年侯爷将四少爷和三姑娘逐出楚家,实在是有些草率了。” 楚华谨想起裴舒芬那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心里一时对裴谦益和裴谦谦的愧疚上来。——无论怎么说,这两个孩子才是自己真真正正地嫡子、嫡女。 楚华谨又翻开那本帐册看了看,皱着眉头寻了半天,问秦力生:“怎么好像少了一个?” 秦力生故作不知,对楚华谨道:“侯爷当初吩咐的时候,并没有提芬姨娘的孩子。”又满怀歉意地道:“是小人疏忽了,小人这就将世子添上去。” 楚华谨扬手道:“不必了。——就这样吧。”说着,将那帐本扔回给秦力生,又道:“索性把另外几个孩子的财产也都交到他们手上吧。他们都大了,也该学着经管自己的产业了。” 楚华谨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本来去年就要成亲,结果因为曾亭猝死,他们要给嫡母守孝,又要等三年,楚华谨也有些过意不去。 秦力生点点头,道:“小的都听侯爷的。” 楚华谨见最后一桩事都解决了,便对秦力生道:“你在我们侯府也做了许多年了,你放心帮我办完这件事,我就跟你个恩典,还你的身契,放你出府。” 秦力生大喜,赶紧又大礼参拜楚华谨,才倒退着出去了。 从外书房出来,秦力生便去取了印章和契纸,换了身浅蓝色直,先去了一趟钱庄,将名字都改了过来,印章也换了,然后才拿着宁远侯府的名贴,往裴家里去了。 裴家外院的管事见是宁远侯府的大管事秦力生过来,忙问他有何事。 秦力生拱手道:“小的求见临安乡君裴谦谦和裴谦益公子,有要事商议。” 裴家外院的管事赶紧寻了个婆子,去内院通传。 裴书仁的妻子沈氏如今裴家主持中馈的主母,听说宁远侯府的大管事秦力生上门求见裴谦益和裴谦谦便将他们两人叫了过来,问他们想不想见秦力生。 裴谦谦便看着裴谦益,道:“哥哥说见,我就见。” 裴谦益想了想,对沈氏道:“大伯母,这位秦管事,以前是我娘的人。” 沈氏便明白了,这是想见一见的意思。 “这样吧如果你们不介意,我陪你们一起见一见,可好?”沈氏不放心,担心秦力生会对两个孩子不利。毕竟裴舒凡已经去了这么多年,这位秦管事却是一直稳稳当当地做着他外院大管事的位置,谁知道他如今是谁的人? 裴谦益和裴谦谦也没有什么要瞒着裴人的,闻言连声赞好。 秦力生便被人引了进来,来到裴家内院上房·看见沈大夫人同裴谦益和裴谦谦都在坐。 秦力生赶紧行了大礼。 沈氏笑道:“秦大管事请起。——秦大管事,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秦力生知道沈氏是裴家内院的主母,也没想过瞒着她,便将手里从钱庄里换过了的印章和契纸,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道:“小人知道临安乡君在备嫁,这是敝府的一点心意。” 裴谦谦脸涨了通红,站起来道:“我不要宁远侯府的东西!” 沈氏对她使了个眼色,嗔道:“谦谦,这是人情来往,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裴谦益拉了拉裴谦谦的衣襟,让她坐下。 裴谦谦见大伯母和哥哥都无动于衷,只好坐了下来,低着头生气秦力生也忙道:“正是。临安乡君且莫意气用事。再说·这是早就存在乡君和裴公子名下的产业·并不是如今才拨出来的。两位要是真的不要,只能是便宜了旁的人。” 沈氏身边的婆子伸手将秦力生手上的东西接了过来,呈给沈氏。 沈氏看了看,不由有些动容·翻着契纸对秦力生道:“你们侯爷真的舍得?” 这笔财产,光现银就有三万两,就不说那些田庄和铺子的每年收益了。 秦力生笑着点头道:“小人今日问过侯爷,这是侯爷亲口准了的。不然小人哪有那样的本事,将这些财产私下处置?” 财产过户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一个下人能说了算的。 沈氏对这些也很清楚,仔细看了看各项东西都是手续齐全,没有做假之处,便点头道:“你们宁远侯府有心了。” 说着,沈氏将这些东西直接交到了裴谦益和裴谦谦手里,道:“你们收着吧。这都是你们名下的产业和银子。” 秦力生看见东西到了两个孩子手里,心里百感交集,不由又跪下来,给裴谦益和裴谦谦磕了两个头,道:“四少爷、三姑娘,请容小人今日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们。小人回去之后,就会脱了奴籍,离开宁远侯府了。小人当年得先夫人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小人三个响头!——小人日后,为少爷和姑娘烧了高香,祝两位长命百岁!” 裴谦益和裴谦谦想起逝去的娘亲,都暗自抹泪。 沈氏叹了口气,没有拦着他们,便眼看着秦力生起身,倒退着出去了。 等秦力生走了,沈氏见裴谦益和裴谦谦都有些伤感,便让他们各自下去了。 有些悲恸,需要时间来慢慢治愈。再说发作出来,比郁结于心要好,所以也没有多劝。 到了晚间掌灯的时候,裴谦谦到沈氏这里定省,悄悄地对沈氏道:“大伯母,谦谦想跟您说件事儿。” 沈氏笑着拉了裴谦谦的手,坐到自己身边,问她有什么事。 裴谦谦低声道:“谦谦想请大伯母帮个忙,将谦谦名下的这些东西,一半交到裴家,一半改作哥哥的名字。” 沈氏心里一动,笑着问她:“这是为何?” 裴谦谦笑着道:“谦谦和哥哥长这么大,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家里渡过的。谦谦和哥哥,已经将裴家当作我们自己的家。既然是我们自己的家,这些银子,自然有我们裴家的一份。” 沈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拿指头点了裴谦谦的额头一下,道:“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斤斤计较的小算盘?——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完全就是那市面上的泼皮罢了!” 裴谦谦跟着笑,摇着沈氏的胳膊,撒娇道:“大伯母就依了谦谦吧从小到大,只要裴谦谦这样抱着沈氏的胳膊撒娇,沈氏都会满足她的要求。 可是这一次,沈氏却正色道:“万万不可。先不说你们两个人能吃多少·用多少,就说你们已经是我们裴家家谱上的人,我们裴家理应供养你们。——以后快别说这些丁是丁,卯是卯的话了,小心老太爷、老夫人知道了,心里难过。” 裴谦谦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道:“我也想为家里做些什么……” 沈氏拍着她的手道:“你有这个心,大伯母就满足了。你想想·自小你就长在大伯母身边,大伯母可有说过白话没有?” 裴谦谦低了头,有些哽咽起来:“大伯母,谦谦只是担心···…担心谦谦的嫁妆,会让家里负担太重。” 裴谦谦因是嫁做安郡王府的世子妃,安郡王府又下了一百二十抬十打十的聘礼。一般来说·陪嫁至少也要一百二十抬同样的东西,新娘子才能在夫家抬起头来。 裴家的家底,裴谦谦虽然所知不多,可是也不是一无所知。 听说裴谦谦居然是担心嫁妆的事,沈氏忙道:“这件事是大伯母的错,大伯母没跟你们说清楚,让你们担心了。——嫁妆的事,你放心,你娘都给你打算好了。就算我们裴家一文钱也不出·你也有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嫁到安郡王府去!” 裴谦谦有些不信,看着沈氏道:“大伯母别把话说满了,到时候若是拿大伯母的私房贴补谦谦,谦谦宁愿不嫁·也是不要的!” 沈氏摇头,笑着对裴谦谦打趣道:“你这个脾气,居然比你娘还要硬气!当年你娘出嫁,我还拿自己的私房给你娘一万银子的压箱钱呢。——怎么到了你这里,我的私房到成了拿不出手的东西了!” 裴谦谦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有些不信,对沈氏道:“大伯母可不许诓谦谦的。” 沈氏忙道:“要不要我起个誓?” 裴谦谦忙拉住沈氏的手,不让她发誓。 两人推辞到最后,裴谦谦对沈氏道:“大伯母既然执意不肯要,那谦谦也不再坚持了。——就求大伯母做主,将这些产业和银子,都换到我哥哥名下吧。” 这是兄妹俩的事,沈氏倒是不好代裴谦益拒绝的,便对裴谦谦道:“等我问过你哥哥再说吧。” 裴谦谦忙道:“大伯母不用问我哥哥了。横竖到他成亲的时候,给了他岂不正好?——谦谦年岁小,不懂商贾稼穑之事,还望大伯母多为哥哥费些心事。” 沈氏想了想,便道:“要不这样吧。我拿着这些东西,去问问你谊母镇国公夫人。她娘家开着许多铺子,是做生意的好手,看看能不能找两个妥当人,帮你们照看照看?” 裴谦谦连连点头,道:“只要将名字改作是獯哥哥的,我都听大伯母的。”一幅撒手不管的样子。 沈氏对裴谦谦又多了几分怜惜,看着她含笑离去的样子,心里沉甸甸的,便找了身边的婆子过来,低声嘱咐她去寻访一下,看看是不是内院有人说两兄妹的闲话。若是有这种人,将名字报上来。 那婆子领命而去,自去查访。 两人在屋里刚说话的时候,裴书仁也回来了,听说裴谦谦在内室跟沈氏说话,裴书仁便回书房去了,却见裴谦益来了,要见自己。 裴书仁忙问他何事。 裴谦益便将自己的那一份也拿了出来,送到裴书仁手里,道:“大伯父,我和谦谦在裴家这么多年,没有为裴家做过什么。这里有一份今日从宁远侯府送来的产业,都是我名下的。我想一半给谦谦做嫁妆,一半交到府里头,算是我和谦谦的一点心意。” 裴书仁目瞪口呆,过来摸了摸裴谦益的额头,问他:“你可是发烧了?” 裴谦益莫名其妙-:“没有啊?” “既然没有发烧,你说什么胡话呢?”裴书仁十分不解。 裴谦益方才笑了·坐在裴书仁书桌别面的锦凳上,将手里的印信和契纸都摊开,摆在书桌上,对裴书仁兴致勃勃地道:“我都算过了。这里一半的东西,加上我娘留下的嫁妆,应该能给谦谦办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到安郡王府去!” 裴谦益自从妹子裴谦谦定了安郡王府的亲事,心情就十分之好。每日里除了念书备考·就是琢磨给妹子要添些什么嫁妆。 他知道自己娘亲不在,父族弃自己为敝履,虽然有母族为依托,可是祖父、祖母年岁大了,大伯父是首辅,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大伯母也是管着一家大小,堂嫂又快生孩子。桩桩件件·都压在大伯母肩头。看见大伯母头上都有了丝丝的银发,裴谦益十分过意不去,只是和裴谦谦一样的心思,只想尽自己的力,为裴家做些什么。 他长这么大,虽然从来没有缺过银子花·可是从来也没有这么多的产业经过手,只想将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为自己的亲人分忧解难。 裴书仁盯着裴谦益,心里愧疚不已,看着裴谦益明亮的眼睛,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哽咽:“谦益,大伯父知道你是好心。不过你既然上了我们裴家的族谱,做了我们大房的人,我们供养你和谦谦是应该的。——你要知道·你受了我们裴家的供养‘也是要为裴家做事的。”并不是吃白饭的人。 裴谦益忙将桌上的东西推了过去,笑嘻嘻地道:“大伯父说得对!这就是开始。” 裴书仁摇摇头,将眼里的泪意咽了下去,对裴谦益道:“你是读书人·怎么染了一身铜臭?——你只要今科乡试,给我们裴家考个举人回来,就是你最好的回报了。”想了想,裴书仁又对裴谦益勾了勾手指裴谦益将脑袋凑过去,听裴书仁在他耳边低声道:“圣上就要立储了,今年可能要加恩科。你好好准备,乡试过了,今年还可能有会试和殿试。—我们等着你连中三元呢!” 乡试的第一名,称为解元。会试的第一名,则是会元。而殿试第一名,由皇帝亲点,便是状元了。 连中三元,便是连着三场考试,都是第一名。裴家当年,裴老爷子裴立省是连中三元,他儿子裴书仁虽然中过状元,却没有过连中三元。裴书仁自己的儿子,虽然都中了举,却没有过三元及第的时候。 如果今年就加恩科,就不用等到明年再参加会试和殿试了。 裴谦益眼前一亮,跃跃欲试地问裴书仁:“大伯父此话当真?” 裴书仁笑着拍了裴谦益的脑袋一下:“这话不真不假。你听着便是了,可别到处寻人去问去。到时候你大伯父可要被你害惨了!” 裴谦益忙道:“不会!不会!——当然不会!”一边说,一边就盘算起来,又将手里的东西推给裴书仁,道:“大伯父如果不要,就把名字都改为我妹妹裴谦谦的吧。”说着,告辞离去。 裴书仁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了半天,苦笑着摇摇头,袖了起来,拿回内院,去给沈氏看去。 沈氏听说裴谦益也去寻裴书仁,还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他,也是要求交一半给裴家,一半给谦谦,不由抹了眼泪,对裴书仁道:“还是我这个做大伯母的,没有尽好自己的职责,让两个孩子还要为自己打算。—你看看,这是谦谦今儿晚上拿过来的,也要一半贴补家里面,一半给她哥哥。”十分怜惜这两个懂事的孩子。 裴书仁看着面前这两份一模一样的东西,更是苦笑,安慰沈氏道:“你也想开点儿。他们未必是对你不满。——你想,他们如今是拿到我们面前,求我们做主。若是他们拿了这些东西,去寻爹和娘做主,我们两个,可是要吃家法了。” 到时候裴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肯定气得倒仰。两个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居然为这些事情烦心,肯定是要怪责裴书仁和沈氏照管不力的。 沈氏听了裴书仁的话,反为裴谦谦和裴谦益说话:“你可别冤枉他们俩。他们可没你这么多弯弯肠子。” 两人一边感慨,一边睡下了。 第二日,沈氏便叫了裴谦谦和裴谦薅过来,亲自带他们去库房看当年从宁远侯府拉回来的裴舒凡的嫁妆。 这个嫁妆产业的伏笔,在第一卷第81章《知遇》里面重点提过。可能是时间太久了,有的书友不记得了。不过宁之海书友很厉害,居然记得这个小细节。还有沈氏拿自己的陪嫁银子给裴舒凡一万银子压箱钱的事,也在第一卷裴舒芬初嫁的时候提到过。这样的沈氏,居然还有人怀疑她会斤斤计较。on一no 偷偷求粉红票。俺的粉红提前加更了。大家给个面子,粉红支持一下撒。~o旧~~ 求大家把推荐票投到俺的新书《与子偕行》去吧。 新书需要推荐票冲新书榜。俺的书页上有直通车。 深夜为俺滴新书《与子偕行》拉推荐票 深夜为俺滴新书《与子偕行》拉推荐票 第一百二十九章 物归原主 下 (含答谢书友支持俺新书的加更) 裴舒凡出嫁的时候,裴家人用积了几辈子的黄花梨木打了套家私,给妫‘做陪嫁,打得就是这套家私要用几代人的主意。 裴家地位不凡,裴家的姑娘嫁得人家,也不会是穷家小户。所以像一般普通人家,可着新房的尺寸打家私的规矩,便套用不上。 大齐朝的高门大户都一样,给女儿打家私的时候,从来不用考虑新房的大小,只要按照一般高门里面的家私大小,用自己能寻到的最好的工匠和最好的木料,花费时日,大大小小各样都做一套就行了。 光那一张千工拔步床,就要耗费数个能工巧匠好几年的功夫,才做得出来。而整张拔步床,就跟个小型房屋一样,屋子小了,根本放不进去。这样的床摆在内室,若是跟内室一般大小得严丝合缝,又显得小家子气十足。 所以大户人家给女儿办嫁妆,有时候可以从女儿出生的时候就开始办,一直办到女儿十五六岁,或者十七八岁,快出阁的时候,才算办好了。 裴谦谦和裴谦益两个孩子虽然出身高门,却因为父族和母族的水火不容,受了池鱼之殃,一直在裴家和宁远侯府之间颠沛流离。后来虽然蒙圣上开恩,终于从宁远侯府那个污水潭里解脱出来,却不能和一般高门大户的公子、姑娘一样,过得无忧无虑。 俗语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又有说,无娘的孩子天照应,却都是万般无奈之下,给那些可怜孩子的一些安慰念想罢了。 裴谦谦和裴谦益这对兄妹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与众不同,并不敢动辄摆少爷小姐的款,更不敢与人争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对方着想,互相扶持,一起成而裴舒凡当年的嫁妆,在裴舒芬嫁到宁远侯府之后…就陆续被裴家人收回去了。 裴舒凡当年的嫁妆,除了那一套黄花梨木的家私以外,还有满满十抬的珠宝首饰和字画古玩,以及三十抬绫罗绸缎,六十抬四季衣裳和被褥,还有二十抬数个店铺、田庄。当然店铺盒田庄的契纸不会摆到外面给人看,都是用泥做了各样店铺和田庄的模型…装在抬盒里,表示这些是女家陪嫁的年年都会有出息的东西。 压箱银子另算。 沈氏私下给了一万两,夏老夫人给了五万两,还有裴老太爷裴立省给了四万两,整整十万两银子的压箱钱。若不是有银票这个东西,裴舒凡的嫁妆箱子再装一百个也装不下。 这十万两里面,只有裴老太爷的四万两是裴家拿出来的,夏老夫人的是自己的私房…沈氏是自己的陪嫁。 裴家因为愧对裴舒凡,也只能在嫁妆上多多弥补一下。 裴舒凡死了,她的这些嫁妆…除了绫罗绸缎,早就不能用,也收不回来了。别的都被沈氏从宁远侯要回来了,如今除了那十万两银票以外,都放在裴家库房里。 裴谦谦和裴谦益来到库里,看见了库里的家私都呈紫红色,表面油润,还有一阵阵香气,若有若无。 沈氏看着这些家私,有些伤感地道:“这八仙桌、条桌、供桌和炕桌…还有那边的高几、矮几,以及梳妆台,插屏,和多宝格架子,都是我嫁过来之前,老太爷和老夫人就开始准备的。” 裴谦谦默默地走了进去…一只手伸出来,在一件件家私上轻轻拂过,见上面纤尘不染,显见得是有人经常擦拭,维护的。 裴谦益也走了进来,四处看了看,指着里面似乎更大的一间屋子问沈氏:“大伯母,里面的是什么?” 沈氏领着裴谦谦和裴谦益一起走进去,指着里面库房的一间巨大的千工拔步床道:“这间屋子都是床榻。” 最里面的是红里发褐色的千工拔步床,拔步床对面放着一个长榻,上面盖着一张苎丝编的席子。紧挨着长榻的,是一张小一些的罗汉床,两边床栏杆上,雕着镂空的各样形态各异的小小孩童。另外还有雕工不同罗汉床,许是放到暖阁或者隔间里面的,摆在比较靠外的地裴谦益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里面那张千工拔步床,问沈氏:“怎么这张床跟我记得样子不一样了?” 沈氏愣了一愣,才明白裴谦益的意思,叹了口气,道:“这床其实只是个架子在这里而已。 等铺上席子、褥子,吊上帐帘,摆上被子和枕头,就是一张全新的床。” 裴谦益不再说话,看了裴谦谦一眼。 裴谦谦含笑道:“真是娘留给我的念想,我是一定要的。——哥哥可不能跟我抢。” 裴谦益的神色立时松快下来,对裴谦谦笑道:“我要这些做什么?都是你的,你只管按自己的心思布置,若是妹夫不高兴,让他来跟我这个大舅哥理论!” 裴谦谦嗔道:“胡说什么呢?——我还没嫁呢,你哪里来的妹夫?” 沈氏笑着看他们兄妹寒暄,又带着他们来到旁边一间小小的耳房一样的屋子门口。 那门上有把大锁,沈氏从身上取了钥匙,亲自将大锁打开,带了兄妹俩进去,看里面的古玩字画和珠宝首饰。 裴谦谦是女孩儿,自然先被五光十色的珠宝吸引住了,一样样看过裴谦益却已经有了些文人气,专注地看着墙上多宝格架子上摆着铜鼎瓶胆,又从一个半人高的青花大缸里,取了里面卷着的一些字画来看。旁边地上还有一个樟木箱子,里面放着真迹法帖,让裴谦益十分震惊,看了就有些爱不释手。 裴谦谦抿嘴笑道:“哥哥要是喜欢,这些就归哥哥吧。我一个女儿家,用不着那些名家的真迹法帖。” 裴谦益本来想推辞,可是手里紧紧地握着他最爱的一本法帖,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口,急得脸都红了。 裴谦谦和沈氏都转了身,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掩袖而笑。 从库房里出来,沈氏又叫了裴谦谦和裴谦益过去…来到她惯常理事的一间南房里,拿着几个帐本,对裴谦益和裴谦谦道:“这里有两摞帐本,都是铺子和田庄的收益。——一摞都是你娘当年的陪嫁铺子和田庄的帐目…一摞是你娘当年一半压箱钱换的铺子和田庄的帐目。你们看看吧。” 裴谦谦和裴谦益要待不喈可是沈氏不容置疑的神情,却让他们说不出口。只好接过帐本,随便翻了翻。里面的数目字,让他们看得都是一愣。 “大伯母,这些………………太多了。”裴谦谦喃喃地道,“本来也是裴家的产业不如………………”看了看沈氏的脸色,裴谦谦又改口道:“不如送还一半给裴家怎样?” 沈氏摇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做生意,本来就是有赚有赔。当年你娘留下的这下陪嫁私产,若是运气不好,都赔了的话,你们也是什么都得不着的。好在老天有眼,护着了你娘的这些产业。你们也不要推辞了兄妹俩一人一半,到时候都是你们的。” 裴谦谦赶忙道:“这些铺子和田庄都给哥哥,我要娘留下来的家私和那些珠宝首饰就行了。——古玩字画也给哥哥。”裴谦谦知道若是她什么都不要裴谦益是不会肯的。索性将那些东西分了两份,自己拿女儿家用的那一份就可以了。 裴谦益没有说话。 裴谦谦赶紧又道:“要不,留一半的首饰吧。哥哥娶嫂子的时候,也要下聘的。” 裴谦益脸上更红,双手连摆,道:“我就要那个字帖。别的都给妹妹陪嫁。——妹妹若是喜欢那个字帖,哥哥就借过去临摹几天,再给妹妹还回来,可以吗?” 裴谦谦抿嘴笑,当然不肯要。 沈氏也道:“你们就别互相推辞了。要不听大伯母的这所有的东西,你们都一人一半。若是喜欢对方那边的,自己拿自己的东西出来换,这样可使得?” 裴谦益忙道:“我是哥哥,妹妹要什么,尽管先挑。” 裴谦谦也不再推辞点点头道:“不急,以后慢慢过来理就是了。” 这件大事终于有了着落,裴谦益和裴谦谦兄妹俩终于放下心来。 看着这兄妹俩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沈氏的婆子赶紧端了一杯茶过来,奉承道:“大夫人,今儿可累着了吧?——其实大少爷和大姑娘也是多虑了,我们大姑太太当年多有成算的人,怎么会不做好准备呢?” 沈氏喝了口茶,叹息道:“总是没娘的孩子,比别的孩子**些。我以为老夫人会跟他们说,老夫人以为我会跟他们说,两边都没人说,自然误下来了。” 那婆子忙道:“这也是夫人对他们的一片心了。”又道,“近来添妆的人不少,不过他们的谊母镇国公夫人怎么不见人影?” 沈氏看了那婆子一眼,脸色冷了下来,道:“你是当差当老了的,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今儿这事暂且寄下,以后再犯,两罪并罚,定不轻饶!” 那婆子吓破了胆,赶紧给沈氏跪下,磕头不已。 沈氏在裴家整治一些多嘴多舌的下人,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其实正忙着给裴谦谦添妆的事。 镇国公简飞扬如今又得了圣上的器重,又多了项文渊阁行走的职位,可以参赞军机,协助料理西南事务,更是早出晚归起来。 贺宁馨对此事是又忧又喜。 喜的是,简飞扬又有了事情做,精神都好了许多。每日里虽然早出晚归,却干劲十足。 忧的是,宏宣帝为人,向来多疑。简飞扬过于能干,宏宣帝不会放心他。可是要简飞扬装愚,在大事面前,他是绝对不肯的。 如何才能保得镇国公府屹立不倒,就算宏宣帝有所猜疑,也绝对不会像对待宁远侯府一样对待他们,就是贺宁馨这一阵子一直在盘算的问题。 这天晚上,简飞扬回来的倒是早一些,跟贺宁馨一起吃了晚饭,小子言好几天没有看见爹爹了,高兴得赖在简飞扬腿上不下来,直到夜深他趴在简飞扬身上睡着了才被简飞扬和贺宁馨一起送回他自己屋里去了。 小子言睡了,夫妇俩才有了好好说话的机会。 简飞扬从净房里出来,看见贺宁馨若有所思地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盯在书上,却半天也没有翻一页,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明显不在看书的样子。 简飞扬坐到**,将书本从贺宁馨手里抽走。 贺宁馨还是呆呆地两手微微上扬,手捧着书的样子,丝毫没有注意到书已经不在手里了。 简飞扬失笑轻轻地唤了贺宁馨一声。 贺宁馨猛地回过神来,抬头便看见简飞扬大大的笑脸,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嗔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打个招呼。” 简飞扬举着手里的书,道:“书都被我抽走了,还说我没有打招呼?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贺宁馨看着简飞扬将外袍脱了,拉开淡牙色的薄被子躺了下来,便问他:“银子的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知道宏宣帝最近将这事给文渊阁的阁臣们在议简飞扬是文渊阁临时行走,也列席了这些文臣们的廷议。 听了贺宁馨的问话,简飞扬苦笑着道:“明儿我就去向圣上辞了这文渊阁行走的职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些文臣每句话都要分作几半说,唧唧歪歪,引经据典,听得人好不头疼。我宁愿圣上派我去安郡王那里,跟着缇骑出去走街串巷去。”满腹牢骚。 贺宁馨笑了笑,道:“也好。明儿你就辞了吧。那些文臣本就如此,并不是针对你。” 简飞扬斜着眼睛看贺宁馨:“你说真的?——我可当真了哈。早就受不了了。就怕你不许,所以硬着头皮在那里跟他们打交道。” 贺宁馨啐了简飞扬一口道:“你别把什么事都推到我头上。明明都是你自己拿的主意,末了还要拿我作筏子,这空头情我可不领!” 简飞扬跟着笑了两声,撇了撇嘴,道:“这些人议了这么多天,也没人说出个章程。要我说每个官儿吐出点儿吞的私货,就够去倭国买粮了。——哪还用议上这么多天?” 贺宁馨含笑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你们这些做武将的,每次打仗,能捞到多少好处,不用我说了吧?那些文臣捞一辈子,大概也没有武将们打一次仗捞的多。” 简飞扬倒是不以为然:“当兵打仗,那富贵是拎着脑袋换来的。跟这些文臣坐在那里信口开河可不一样。”活着,才有富贵可享。死了,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些事,说起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便换了话题,问简飞扬:“宫里面最近怎么样?上次圣上说,大皇子妃有了孕,就要立太子,怎么如今倒是悄没声息了?” 简飞扬闭了眼,道:“圣上立谁都行。反正都是他的儿子,不该我们管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打听。” 贺宁馨有些讪讪地,嘀咕道:“我不过是好奇,白问问而已………”脸上有些过不去。 简飞扬嘴角微翘,突然一伸手,将贺宁馨抱入了怀里,大手紧接着就顺着他熟悉的曲线,往上面攀升。 第二天,简飞扬一脸神清气足地起床练剑,又去小子言屋里跟他玩了会儿,才上朝去。 贺宁馨昨晚被简飞扬闹了一夜,未免走了困。 早上白茶和红茶过来收拾屋子。红茶去净房转了一圈,将里面用了的残水拎出来,又使了个小丫鬟进来,拿着抹布在净房里擦拭。 白茶铺床的时候,在床角最里面翻出一件揉得皱巴巴,如咸菜一样的袍子,琢磨了半天,才认出来是夫人一件肉桂色蝉翼纱的长衫,不由大奇,拿着问从净房走出来的红茶:“这件衫子怎么在这里?” 红茶接过来看了看,悄悄地道:“夫人不是说这衫子太透,不能穿吗?怎么跑到**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明白过来,脸上一红,又忍不住笑了,最近有些紧张-不安的心里才放松下来。 她们俩是服侍夫人内务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国公爷这一阵子,都没有跟夫人在一起过。 她们虽是年轻丫鬟,可也知道老爷不去夫人房里就证明夫人失宠了。她们的国公爷没有通房妾室,虽然日日都跟夫人睡在一起,可是这有好一阵子,夫人的**都没有换洗过了。她们也暗暗担心,以为国公爷是腻了夫人,生怕过不久,府里头就多出些别的女人来。 如今见到这件皱巴巴的长衫还有**刚换下来的单子,两个人都喜气洋洋的,亲自抱了出去,让婆子拿去浣衣院去清洗。 那些婆子见了,也都喜气洋洋起来。 她们是夫人的人,只有夫人受宠,她们才有地位。 贺宁馨坐在外屋,故意装作没有看见自己屋里婆子丫鬟的样子低了头喝茶。 早上理完事之后,贺宁馨回到自己的屋里,将半匹天水碧装在一个螺钿嵌珐琅的红木抬盒里又到自己装首饰的箱笼里翻寻起来。 白茶见了,忙叫了青茶过来,道:“你不是管着夫人的首饰箱笼?夫人在找东西呢,你快过去看看。” 青茶来到内室,给贺宁馨行礼问道:“夫人在找什么?——让奴婢来吧。” 贺宁馨抬起身,苦笑道:“也好。你帮我寻一幅头面,再加几样吉利物出来就行了。” 青茶点点头,在箱笼里看了看,取了一幅赤金嵌珠点翠的头面,一个赤金镶白玉双喜如意和一个子孙万代金葫芦出来,问贺宁馨:“这些如何?” 贺宁馨一一看过去,只觉得比自己挑得还要合心意,笑着连连点头,道:“寻个盒子里包了放进去吧。—要给我的契女添妆用的。” 青茶寻了个长长的绒布楠木盒子出来,将首饰一一摆进去。知道贺宁馨看重裴谦谦又道:“夫人的那套绿翡首饰,倒是太贵重了,拿去送给裴姑娘不合适。不然照着打一套,也是上好的。” 贺宁馨笑了笑。那套首饰,是许夫人传下来的,传女不传子。她当然要传给贺宁馨的亲生女儿,而不是裴谦谦。 贺宁馨等青茶将首饰包好了,便让她和先前的天水碧一起,都放到抬盒里。 “你出去守着,我要睡一会儿。”贺宁馨吩咐道。 青茶福了一福,出去传了话,和白茶一起守在外屋,不让人进来打扰贺宁馨。 贺宁馨便闪身进了自己的须弥福地。 她想了很久,终于决定还是要将《百草集》拿出来,送给裴家。 裴家不知为何,若是生儿子没事,生女儿的话,却容易从胎里带些毛病出来。虽然不是每个女儿都如此,但是一旦摊上,就容易活不她的前身裴舒凡便是如此。 而这个《百草集》里,有一味药方,加上“佐使”二药,便可以根治裴家姑娘的这类顽疾。 贺宁馨看着自己面前的这本医书,也是当年在裴舒芬的琅缳洞天里见到那本,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裴舒芬明明有方子,却没有拿出来救自己这个姐姐……………… 不过想想裴舒芬做出来的诸多“灵药”,贺宁馨也不确信,当年自己是否就能心甘情愿地吃下她的药,又或者吃了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有诸多的麻烦不适出来。 贺宁馨叹了口气,起身到须弥福地楼下的药圃里,连土挖了几味主药出来,打算和那本医书一起,送给裴老太爷裴立省。到时候只要跟他说明,这里面的药方,都是只有“君臣”,没有“佐使”,让他们想法子找名医,去补上缺憾就行了。 当然,也必须跟裴老太爷说明白,这里面的药方,多有逆天之方,最好一个一个地拿出去让人参详,切不可全部拿出来,便是怀璧其罪了。 第一百三十章 四面楚歌 贺宁馨从须弥福地的药圃里将草药连根带土挖了出来,放到个布袋子里装了起来,拎着进了须弥福地的小楼。 小楼里面,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陈设。在裴舒芬的琅缳洞天里,她曾经一日不离地在里面住了两年多。后来重生为贺宁馨,她又有了这个一模一样的镜像空间,更是三不五时的进去一趟。 她甚至不用细看,就知道底下一层楼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厅。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有一幅古画,画上画着一面菱花镜,架在红色的木托架上。古画的下面,是一个紫檀木的香案,案上供着一个青铜小香炉,里面插着三支香。那三支香在香炉里面一直点燃着,这么多年过去,从来没有燃尽过。贺宁馨甚至记得这三支香的长短和顶上烟雾的形状。 香炉的左面,是一个梅花状的水晶托盘,里面用清水供着几朵白莲花。香炉的右面,是一个青花瓷的花樽,里面插着几根一尺多长的枯树枝。 贺宁馨走进大厅的时候,本来打算和以前一样,熟视无睹地进到旁边的小门里,往楼上走去,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就是那种,有一样东西,你看了很多年,觉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些什么不一样了时的感觉。 贺宁馨下意识停住脚步,往大厅正对门的墙上看过去。 那地儿是一幅巨大的古画,上面画着一幅同三楼梳妆台上的镜子一模一样的镜子。 贺宁馨盯着那画细看了一会儿,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 只见画面上的镜子,不再是以前她看熟了平顺光滑的样子,而是而是好像多了一条条细纹,如古泉青瓷上的冰裂纹一样,看上去虽然依然雍容美丽,却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贺宁馨愣了一下。她的眼光又从墙上变了样子的古画,移到古画下面的香案上。 这一次,变化更大。 贺宁馨急步走过去,看见那香案上点的三炷香,居然短了一半的样子! 这三支一直燃着似乎也从来都没有短过的香,居然短了一半! 贺宁馨又看向香炉的左面,那供养着白莲花的水晶托盘。一看之下,贺宁馨发出一声低低地惊呼,拿手掩了口,似乎怕人听见。 只见那个水晶托盘里的水,少了几乎一半,而那几朵白莲花也从盛开的状态,慢慢阖了起来,花型小了许多。 而香炉右面青花瓷花樽里面插着的枯树枝,居然绽放出了一丛丛的绿芽! 以前看上去不会变的,现在变了。 以前看上去不会死的,现在快死了。 以前看上去不是活的现在快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宁馨满腹狐疑地上了二楼,先用自己改良过的药方,做了几瓶子专门针对裴家姑娘从胎里带来的毛病的药丸。然后又将剩下的药草包好了,和《百草集》一起带出了须弥福地。 从须弥福地里出来,贺宁馨叫了在外屋伺候的白茶进来,吩咐道:“去给裴家送帖子,就说我明日想去拜访,看裴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大夫人,以及临安乡君方不方便。” 白茶应了一声出去外院寻了大管事交待了夫人的吩咐。 外院的大管事不敢怠慢,赶紧取了镇国公府的帖子,送到裴家去了裴老爷子裴立省正好在家,没有去宫里的御书房接了贺宁馨的帖子,变让镇国公府的人回去传话,说他明日午时过后,在家里恭候大驾。 贺宁馨晚间听了传话,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明日要带的东西,才睡下了。 第二天午时过了一会儿,贺宁馨便坐了镇国公府的大车,来到裴家,一来见裴老爷子裴立省,二来给临安乡君裴谦谦添妆。 贺宁馨去的时候,裴老爷子居然还没有回来,只好先去内院,见了夏老夫人、沈氏和裴谦谦。 看见贺宁馨来了,裴谦谦十分高兴,追着问小子言怎么没有来? 贺宁馨今儿来,添妆是小事,重要的是给裴老爷子那里要交待的事,闻言便对裴谦谦笑着道:“他尽会捣乱,过一阵子再带他出来吧。” 裴谦谦笑着点头道:“谊母别忘了,我可记着呢。”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贺宁馨便将自己带来的抬盒命人送了进来,对裴谦谦道:“这是谊母的一点心意,还望乡君不要嫌弃。” 说着,贺宁馨亲自开了抬盒的盖子,先抱出了一个用青色细棉布仔细包着的尺头,正是那半匹天水碧,打开来给屋里的人看,道:“这是半匹天水碧。 你要喜欢,留着做件长褂子和裙子是上好的。” 裴谦谦惊呼一声,起身过来问道:“这就是天水碧?”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细滑如流水的衣料。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可惜只有半匹。” 沈氏忙道:“镇国公夫人太客气,别说半匹天水碧,就算是一个手帕,如今也是千金难求。”又对裴谦谦道:“谦谦,这可是份真正的厚礼,还不快谢谢你谊母?” 裴谦谦束了手,要给贺宁馨行大礼。 贺宁馨忙拦着她,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用如此大礼。” 夏老夫人也在旁边谢过了贺宁馨。 贺宁馨将天水碧包好了,放回抬盒,又将那装着头面首饰和喜庆物儿的匣子取了出来,打开来一一给裴谦谦过目,又笑着道:“那百子千孙金葫芦,是挂在喜帐里面的,到时候可别忘了。”说起喜帐,贺宁馨又想起一事,问沈氏:“请了谁给乡君铺床?” 出嫁的时候,新房里面床铺的布置,一般要请女家里面有福气的亲戚去帮忙铺床的。特别是那种父母健在,夫妻和顺有儿有女,又有兄弟姐妹的女性长辈来帮忙的。 沈氏便笑道:“请了我们的三姑太太。” 贺宁馨便知道是裴家三姑娘,如今皇商罗家的大少奶奶裴舒芳。 裴舒芳如今越发能干了,也是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儿女绕膝,中有兄弟姐妹,倒是个有福气的人。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道:“妥当。”又细问道:“可定了日子没有?” 虽然裴谦谦成亲要在三年以后可是裴舒芳如今掌管着罗家的船队,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出海去了。 夏老夫人忙道:“还好。芳儿说,她不会再出海了。到时候定了日子跟她说一声就行了。” 贺宁馨方才放下心来,又闲话了几句,便听外院有人传话过来,说是裴老爷子回来了,要见镇国公夫人。 贺宁馨起身告辞,往二门那头去了。 从二门里出来贺宁馨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捧着一个布袋子,来到裴家外院的外书房,见裴老爷子裴立省。 这一路上看过去,贺宁馨敏锐地发现,她以前使人送过来的那些符纸都贴得七零八落地,看得出来,贴符纸的人颇有些漫不经心和不以为然。不知是一早就是这样,还是后来日子长了,被风吹雨打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样的符纸如果掉了下来,可就一效果都没有了。 贺宁馨心里有事,进到裴立省外书房的时候,就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 裴立省看见了贺宁馨的样子,心里暗暗奇怪。 两人在书房里分宾主坐下又让小厮上了茶裴立省便直言不讳地问道:“请问镇国公夫人因何愁眉不展?” 贺宁馨踌躇了一下,问裴立省:“上次我托人送过来一些符纸,好像有些没有贴在妥当的位置上。” 裴立省沉默了一会儿,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有言某不敢忘。” 贺宁馨深知裴立省的脾气。他们裴家人是正经的读书人,对这些符纸僧道之事,本来就是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自己若不是有了亲身经历,也是断断不会相信这一切的。 因了裴立省这幅态度,贺宁馨又不敢直言了当,不由眉头皱得更紧。 裴立省却担心这些符纸影响到贺宁馨。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灰白,赶紧起身将书房里面贴的几张符纸扯了下来,拿到外面屋里扔了,才回来坐下,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是不信这些的。镇国公夫人尽管放心,有空经常来坐坐,方是一家人亲近的意思。” 贺宁馨愕然,狐疑地看了一会儿裴立省,有些讪讪地道:“裴老爷子盛情,宁馨感激不尽。” 裴立省也有些后悔自己失言,忙掩饰道:“你是谦益和谦谦的谊母,自然就跟一家人一样。” 贺宁馨心里有事,一时也没有想到别处,便从袖袋里拿出那本《百草集》,双手捧着,呈给裴立省,道:“承蒙裴老爷子不弃,待宁馨如家人一样。宁馨感激之余,有此医书奉上,希望能帮得了裴老爷。” 裴立省默然接过《百草集》,翻开来看了看。 裴立省虽然是儒生,却自幼爱读书。除了经史子集以外,各种星相医书,农耕田猎,都有涉及。此时一看之下,立时便觉察出这医书的缺陷之处,问贺宁馨:“这里的药方,怎么都是只有君臣,没有佐使?可管用否?”以为贺宁馨是在什么故纸堆里淘出来的古医书。 贺宁馨微笑着道:“实话跟裴老爷子说,这里的药方,大多是失传了的古方。除了没有佐使二味药以外,倒是没有别的错漏之处。裴老爷子若是能将各个方子抄录下来,拿去给厉害的大夫瞧一瞧,很容易就能添上佐使二味药,补齐了这些药方。—以后能济世救人,也是一大功德。” 贺宁馨又走过去,指着里面的一个药方,道:“这个药方,是我自己补齐的,专门针对有些胎里带来的毛病。” 裴立省看了一眼贺宁馨,又看了一眼那个药方,点头道:“我明白了。总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会小心的。” 贺宁馨便知道裴立省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更是满心欢喜,立时将自己在须弥福地里做得十几瓶小药丸都拿了出来,摆到裴立省面前的书桌上,道:“这是我照着那方子做得药丸,因为是用一些生长在深山老林里的药草做得,药效比一般地里养出来的药草要强些。 裴老爷子不妨留下来,给裴家有需要的姑娘用就成了。” 看见裴立省若有所思的眼神贺宁馨索性道:“宁馨听谦益说过,他娘亲就是从胎里带来的毛病,一直体虚气弱,所以活得不长。我做得这药,是专门针对这种胎里带来的毛病的,服用一瓶,就能延年益寿,和常人无异。” 裴立省看着书桌上摆得一溜儿小药瓶眼里有些湿润,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好……” 贺宁馨见裴立省毫不推辞地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心里一喜,索性将自己带来的布袋子也拿到书桌上打开,对裴立省道:“这里是那几味最重要的药草。裴老爷子拿去,给府里头会伺候花草的人种一种留个种就行了。这药草喜阴,只要种在树荫底下,不被暴晒就可以了。” 裴立省看着桌上摆得医书、药瓶和药草,终于长叹一声,道:“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又老顾念着我们做什么?”眼里含着泪光,看向了贺宁馨。 贺宁馨被裴立省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有些结结巴巴地道:“裴……裴老爷子………………这话……这话……”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好慌慌张张地道:“我府里还有事……这就告辞了………………”逃一样地离开了裴家。 裴立省看见贺宁馨落荒而逃的背影知道自己终久是惊着了她很是后悔,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大半夜。 从裴家回来,贺宁馨的心里一直跳得厉害。她万万没有想到,裴立省好像已经意识到什么一样。 许是越是关切就越是看不清真相。 虽然贺宁馨很想念前世的父母,可是她并不想认回裴家人。她看得很清楚,裴舒凡有已死,她现在只是贺宁馨。 贺思平和许夫人才是她的爹娘。 过了这么多年,她的灵魂早已同这个身子融为一体。 镇国公府是她的夫家。贺家是她的娘家。她对裴家,只是在做最后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如果被裴家人发现真相,贺家人又怎么办? 裴家人经历过的痛苦,她不想让贺家人重新经历一遍。 既然上天让她重生为贺宁馨,就是让她以贺宁馨的名义在这个世上走完自己的路。 属于裴舒凡的一切,已经成为过去了。 想到这里,贺宁馨觉得陡然轻松起来。 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再首鼠两端。如果妄想裴家人贺家人都拿她当亲人,最后只能是同时伤害两家人。 贺宁馨不是贪心的人,自然懂得有舍才有得。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过得也不是很舒心。她也注意到大厅里的那些变化,也同样很是苦恼,不知道这个空间是怎么了。好在别的东西都没有变,她吃得喝得都有,倒也没有难过多久,就抛在脑后,一心为楚华谨的前程打算,又经常偷偷去宁远侯府的中澜院看自己的孩子,现在的宁远侯世子。 这一天吃完晚饭,裴舒芬又偷偷来到自己儿子住的厢房,趁他和乳娘在外间吃饭的时候,一个人躲在里屋的门帘里面,看着乳娘给他喂饭。 裴舒芬的儿子已经快三岁了,生得很是瘦弱矮小,看上去跟比两岁多的孩子大不了多少。 乳娘用勺子舀了一勺饭,里面拌上些新鲜的鱼汤,再加了一点剁碎了的鱼肉糜,喂到那孩子嘴边。那孩子却将头一扭,大声道:“烫死了!”说着,啪的一声,扇了那乳娘一个耳光。 乳娘的脸涨得通红,却只能嘴唇翕合,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僵持之间,柳梦寒突然带着人走了进来,拍手道:‘世子这个耳光打得好!打得妙-!—-—这种不会办事的奴才,就该狠狠地罚她才是。”说着,吩咐自己的人道:“将乳娘带下去,打十板子。” 那乳娘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道:“求求太姨娘,求求太姨娘,那饭真的不烫啊!”说着,将那碗捧了起来,往柳梦寒那里送过去。 柳梦寒看着坐在一旁的世子,笑盈盈地道:“世子想如何?” 那孩子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见柳梦寒笑盈盈地,像是鼓励他的样子,更是变本加厉,仲出脚,往乳娘捧着的饭碗那里踹过去,看着那碗里的饭和汤淋了乳娘一头一身,那孩子乐得拍手大笑,十分高兴。 柳梦寒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看着人将乳娘拖出去,到外面打板子去了。 那孩子的乳娘被拖走了,身边自然不能没有服侍的人。 柳梦寒便叫了自己的一个心腹婆子迂来,吩咐道:“从今天起,你就是世子的乳娘了。世子的一切起居,都由你负责。这屋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由你管辖。”说着,柳梦寒瞥了内室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你可要看紧门户,别让那些猫儿狗儿到处乱窜才是!” 那婆子会意,大步往内室走过来。 裴舒芬本来气得不行,强行忍住,才没有冲出去责骂柳梦寒。如今见柳梦寒的婆子气势汹汹地往内室这边过来,赶紧一闪身,回到自己的琅缳洞天里去了。 那婆子本来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喘粗气的声音躲在里屋。此时一把推开门仔仔细细寻了两三遍,都没有看见有人,也十分奇怪。 柳梦寒心知肯定是裴舒芬躲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很是不虞。 这个耗子一样的女人实在是太碍事了!几次在侯爷面前说三道四,坏自己的大事,自己得想个法子,让她重新被缇骑抓回去才是。 柳梦寒十分确信,裴舒芬自从逃出诏狱,就是被楚华谨偷偷藏在宁远侯府里头的。 想到此,柳梦寒又交待了几句,便带了自己的丫鬟婆子回慈宁院去了。 裴舒芬回到琅缳洞天,在三楼屋里恶狠狠地骂了柳梦寒一通出气。她看得出来,柳梦寒这是故意要养歪她儿子! 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贱人,真是给她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裴舒芬不信自己治不了她。 这一晚上,裴舒芬等柳梦寒睡着了,偷偷想进柳梦寒的内室,却发现慈宁院也贴着符纸,她不能直接进去,只好在她正房门外的回廊上现身出来。结果正好碰见一个婆子起来小解,路过回廊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回廊里,吓了一跳,正要惊叫,那女人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映着回廊上挂着的气死风灯,那婆子看得明明白白,正是以前芬姨娘的样子。 裴舒芬也是一惊,赶紧又回到自己的琅缳洞天。 那婆子眼睁睁地看着裴舒芬在面前消失,不由厉声尖叫“有鬼啊!”便吓晕在地上。 这声尖叫,惊醒了慈宁院上上下下的人。 柳梦寒也醒了,命人将晕倒在回廊上的婆子救醒,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语无伦次的半天,柳梦寒才听明白,原来裴舒芬又在她上房门外的回廊里出现了! 柳梦寒气得牙痒痒,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便一不做,二不休,对自己院子里的人道:“这是大事,咱们命人得告知侯爷。——实不相瞒,芬姨娘其实已经死在外头了。” 那婆子听见自己真的是见了鬼,又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慈宁院的人不敢回自己房里去睡,都躲在柳梦寒上房的堂屋里,过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柳梦寒便对楚华谨道:“府里有人作祟,要请高僧回来做一场法事。” 楚华谨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也觉得宁远侯府不知走了什么霉运,一个接一个的死人,便也点头应允了,道:“去大觉寺请方丈吧。”那是最厉害的高僧。 柳梦寒点头,道:“不如再请几个道士。” 楚华谨想了想,也应允了,道:“别让他们同一天上门就行。” 柳梦寒得了话,便先去叫了自己人扮作道士上门,借着做法事的机会,四处在宁远侯府搜寻裴舒芬。 而安郡王得知宁远侯府请了大觉寺的方丈做法事,也迅速赶往大觉寺,跟方丈商议妥当,安排了几个缇骑的人扮作方丈的人,到时候一起去宁远侯府做法事,趁机搜府。 先要郑重感谢大家的粉红票。下周一单章答谢。感谢切∞thies、林宜然、m熹、阿喵宝宝打赏的平安符。 俺新书那边的推荐票,也需要大家每天都投的。 另外,大家不要以为俺现在宣传新书,就不管旧书了。大家放心,《重生空间守则》的结局已经写好,所有的坑都会填满,不会留下管挖不管埋的情况。甚至很多大家都不记得的伏笔,都会在结尾一一点出。如果不是后面的内容已经准备好了,俺是没有精力码新书的。希望得到大家贯彻始终的支持!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镜像生变 上 大觉寺里的方丈禅室。 主持方丈闭着眼睛,一手持念珠,一手敲木鱼,灵台空明如镜,似乎跟入定了一样。除了那咚咚的木鱼声,和轻轻抖动的手腕,似乎已经神游化外,跟尘世绝缘。 禅室外面,大觉寺的四个执事等着方丈坐禅出来,都悄悄地议论着安郡王今日匆匆而来的事。 “论理,我们已经是化外之人,怎么能再掺杂到这些红尘俗事中去?主持方丈今日一口应了下来,都没有同大家商议商议。”一个执事颇有异议。 另外三个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禅室里面的木鱼声停止了。 门外候着的一个小沙弥端了一个铜盆进去,让主持方丈净了水,才扶着方丈出来。 外面候着的执事一齐站起来,双手合什行礼。 主持方丈还了半礼,对他们道:“坐吧。”说着,坐在了上首。 四个执事躬身坐下,问方丈:“主持,今日之事,是不是再议一议?” 主持方丈抬眼看去,目光如电,看得那执事心里一抖,忙低下头,垂了眼。 “议什么?有什么好议的?莫非我的话,在这大觉寺都做不了主?”主持方丈的声音越发威严起来。 下面的执事互相看了看,鼓足勇气,对主持方丈道:“主持,我们是方外之人······” 话未说完,方丈就抬了手,制止他们的话,反问道:“我们大觉寺,是什么寺庙?” 几个执事一时语塞,都有些讪讪地。 “怎么不说话了?你们也知道想错了?——大觉寺身为大齐的皇家寺庙,受大齐皇室供养,自当为皇室效力。化外,方外·何必拘泥到底是在外,还是内?只要所求之事,不悖人伦大德,我们就责无旁贷!”主持方丈的话·掷地有声。 几个执事喃喃地闭了嘴,不敢反驳。 屋外的小沙弥已经领了几个穿着灰衣僧袍的人进来,对方丈道:“主持,今日安排他们住在哪里?” 主持方丈头也不抬地道;“住在后面的禅房里吧。明日和寺里的僧人们一起过宁远侯府做法事。” 那四位执事也赶紧起身应是,下去自去料理明日法事应带之物。 此时宁远侯府的慈宁院里,正屋上房的内室仍然亮着灯。 柳梦寒木着脸斜坐在炕上,一只手撑着头·胳膊肘靠在桌上,听自己的心腹婆子小声说着白日里搜府的始末。 “太姨娘,我们确实四处都搜过了。不瞒太姨娘,中澜院里有几个耗子洞,我们都打探地清清楚楚,就是没有看见芬姨娘这样一个大活人。另外以前二老爷他们住的院子,以及三姑娘楚中玉住的院子,也都去搜过。——真的没有人。”那婆子小声道。 柳梦寒以前光滑得如同剥壳鸡蛋的脸上·如今也多了一丝丝的皱纹,鬓边甚至出现了一丝半星的白发。 “怎么可能?她明明就是在这府里头?怎么会搜不到呢?——外院你们去看过没有?”柳梦寒的眉头越皱越紧,问那婆子。 那婆子忙道:“也搜过了。就是侯爷的外书房·也由侯爷亲自看着,让我们进去看了一圈。屋里的帘子都打得大大地,一眼望去,敞亮通透,根本就没有藏人的地方。” 柳梦寒叹了口气。这裴舒芬,当真有些古怪。 “算了。如果侯爷真的要护着她,就是在眼皮底下,你们也看不见的。”柳梦寒心慌意乱地摆了摆手,让那婆子退下了,自己一个人独自坐在灯前·想着心事。 裴舒芬从楚华谨那里得知,柳梦寒要请了和尚和道士到府里头来做法事,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现身出去吓破那些滥竽充数的骗子。还是楚华谨跟她说,明日要来的大觉寺方丈·是当真有几分本事的,让她不要大意。最后躲回去,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裴舒芬今日躲在暗处观察了那些道士一会儿,发现他们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对他们颇有几分不屑。 明日要来的和尚,就比道士要强? 不过说起大觉寺,裴舒芬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她还记得,那一年,她及笈前的那一个冬至,也是她嫁到宁远侯府两年,还没有跟宁远侯楚华谨圆房的时候,宁远侯太夫人带着她去大觉寺上香。 那个时候,她嫡姐裴舒凡留下的通房丫鬟桐叶还留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去大觉寺上香。 在大觉寺里,她们听庙里的小和尚说,她嫡姐裴舒凡的长明灯,在她去世两年之后,依然亮着。虽然他们已经有两年多没有添灯油了,但是那灯还一直不灭。她听着不高兴,便暗示桐叶做手脚。桐叶便寻了个空儿上前,将裴舒凡的长明灯推了一下,和另一盏长明灯撞到了一起,都翻了个个儿。 后来,她嫡姐裴舒凡的灯就慢慢熄灭了。 裴舒芬恍惚记得,她嫡姐旁边那盏本来昏暗不明的长明灯,却慢慢明亮起来。 只是过了十几年,她当时的眼睛又一直盯在她嫡姐裴舒凡的长明灯上,根本就没有注意旁边那盏灯是谁的。可是现在想来,里面似乎有某种冥冥中的玄机一样,让裴舒芬觉得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重重云雾,将以前蒙在她眼前的那些迷障都缓缓地推了开去。 那旁边的长明灯,到底是谁的? 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面,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还是想不起来。 如果桐叶还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裴舒芬有一丝遗憾。这个丫头出去桐露家里,然后就和桐露家一起消失了。 想到这里,裴舒芬有些坐立不安。她躲在这个琅缳洞天里面能干什么呢?还不如出去走走。 裴舒芬坐到了梳妆台前,将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镜子拉了过来,给自己化了个老妪的妆,打算装成个老太婆,趁大觉寺的高僧都来宁远侯府的时候,到大觉寺里面看看去。 这个琅缳洞天里面的菱花镜,根本是不能用的·什么都照不了。 裴舒芬一边给自己盘头,一边瞥了一眼那面菱花镜,发现镜子开始出现了如同一楼大厅里的古画上面的镜子一样的冰裂纹 裴舒芬撇了撇嘴。这镜子本来就不能用,多几条冰裂纹反倒好看些。 到了第二天早上,裴舒芬确信大觉寺的和尚高僧进了宁远侯府,才偷偷地在宁远侯府外面一条僻静的小路上现身出来。 这条小路一向人迹罕至,裴舒芬穿了件烟灰色褙子,青竹布裙子,头上包着一条灰头巾,躬着腰拄了根拐杖,步履蹒跚地往路口走去。 走出小巷子,裴舒芬拿了两个铜钱出来,雇了一辆驴车,让人拖着她去大觉寺。 那赶车的人看她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好心提醒她:“老婆子,那大觉寺是皇家寺庙,能去上香祈福的人要么是有封爵的勋贵,要么是有品级的官员,或者是有封号的内眷。一般无品级的平民老百姓如你我这样的人,是不能进去的。——你还是不要白花铜板了。”说着,要将那两个铜板还个裴舒芬。 裴舒芬愣了一下,将铜板推了回去,道:“多谢小哥提醒。你尽管送我过去,就算不能进去,我在外面的山门那里磕个头,也是好的。——小哥你不知道,外面的菩萨,没有大觉寺的菩萨灵验。”唠唠叨叨地装得真的跟个碎嘴老太婆一样。 那赶车的便不再推辞,笑嘻嘻地扶她上了驴车,道:“那你坐稳了,我就送你过去吧。”便赶着车送裴舒芬去了大觉寺外面的山门那里。 裴舒芬下了车,又给了那赶车的五个铜板,道:“你去山下等着等我磕完头,你再送我回去。” 裴舒芬不知道在这大觉寺附近,她能不能自由进出自己的琅缳洞天,只好未雨绸缪,别让这车走了。到大觉寺的人,都是非富则贵,都有自己的马车,一般赶车的人,也不会到这里来。裴舒芬可不想靠两条腿走回去。 那赶车的人应了,赶着驴车往山下的小道行去。 裴舒芬躬着腰,来到大觉寺的山门前,四处看了看,似乎没有人,就要往里走。 还没有踏进山门一步,一个和尚突然钻出来,站到她面前,双手合什道:“女施主请留步。此乃大齐皇家寺庙,请问这位施主是何品级封号?” 裴舒芬不虞地道:“我乃大齐百姓,此处是我大齐皇家寺庙,为何不能让我大齐百姓进去参拜?” 那和尚笑了笑,道:“就算是大齐百姓,也分三六九等。请问施主是哪一等?” 裴舒芬张了张嘴,本想跟这和尚理论一番,却从眼角缝里,看见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心里一凛,不敢再粗声大嗓,忙点头哈腰地道:“小师傅莫怪,是老妇人僭越了。”一边说,一边佝偻着腰,蹒跚着离开了山门,往山下走去。 只听后面传来那几个官差同那知客僧的对话:“持戒师傅,可有见过可疑的人?” 那知客僧道:“未曾。刚才下去的,是一个老妇人,年岁对不上。” 又听见官差的声音:“你们方丈说,今日要看紧山门,以免有逃犯逃到你们庙里来,给大觉寺招祸。可是我们等了这半天,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裴舒芬的脊背硬了硬,便将腰弯的更狠了,略微加快了步子,往山下走去。 来到山下,那赶车的还在那里等着。 裴舒芬便给了他几个铜板,让他带她回到先前上车的地方。 那赶车的将裴舒芬送到宁远侯府外面小巷子口的时候,才刚刚到午 裴舒芬谢了那赶车的,转身走进小巷子。 等到了宁远侯后院附近的地方,裴舒芬四处看了看,见没人跟踪她,便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裴舒芬又在琅缳洞天里面待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在宁远侯楚华谨外院书房里面的隔间里面现身出来。 她刚一出来,便听见外面的大门那里似乎有些淅淅簌簌的声音。 裴舒芬心里一动,赶紧从隔间的门帘缝隙处往外看,居然就看见两个穿着灰色和尚袍子的人正在楚华谨的外书房里四处探头探脑地看,还在不住翻寻,还四处在墙上壁间敲打,似乎在寻找暗格密室的样子。 裴舒芬吓了一大跳。她知道楚华谨将很多机密东西都藏在书房隔间罗汉床底下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 眼眷那些人在外面搜寻不到应该就会搜到里面的隔间里。 裴舒芬一时着急,便钻到罗汉床底下,从松动的地砖那里,将里面放着的一个小匣子取了出来,带着到琅缳洞天里面去了。 楚华谨在后院陪着大觉寺的高僧方丈念经做法事,末了,又陪着方丈在外院各处转了一圈都持诵了一番,特别是他的外院书房那里,待得时间更久。 等大觉寺的方丈带着自己的和尚们好不容易做完法事,楚华谨又陪着方丈用了一桌子素斋,才命人送上五百两银子,给大觉寺的执事带 柳梦寒等在自己的慈宁院里,并不敢出去见人。 听说大觉寺的高僧们走了,柳梦寒赶紧叫了人过来细问看看有没有进展。却听见来人回报说,那方丈也没有说话,只是念经持诵就是在侯爷的外书房待得时间长一些。 柳梦寒听了这话,心里一动。——莫非侯爷的外书房,有密室? 柳梦寒记得,以前老宁远侯活着的时候,在他们西南的大宅院里,也建有密室。难道这宁远侯府里,也有密室? 如果是密室的话,人躲在密室里,外面的人是怎么搜也搜不到的。—除非知道这个密室在哪里。 想到这里,柳梦寒便觉得一筹莫展。如果侯爷就是护着裴舒芬她就算是将密室找了出来,也是徒然让侯爷先烦了她。——她知道楚华谨如今已经对她有些不耐烦了。而她的那些手下,如今也三心二意,总想跑到楚华谨那边去。 幸亏她如今已经没有别的盘算,只一心想着让楚华谨去给宏宣帝添堵,不然看着自己手下纷纷背主不知有多难受。 柳梦寒坐在自己屋里冷笑了一声,便叫了心腹婆子过来,让她想法子换五百两银子回来。 她就不信,有了白花花的银子,还怕不能收买到中澜院里的那些丫鬟婆子! 楚华谨送了大觉寺方丈回来,先回了自己的外书房。他一进到里面,便看见裴舒芬坐在那里,便咳嗽一声,问她:“刚才大觉寺的方丈没有看见你吧?” 裴舒芬笑着摇摇头,对楚华谨道:“这些人哪里知道我的好处?——侯爷就不用为我担心了。只是侯爷有没有觉得奇怪,今儿来的那些和尚,是不是在外面做法事的时候,少了两个人?” 楚华谨一愣,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到底来了几个和尚。一闭上眼,就是乌鸦鸦地一片灰,笑着摇头道:“我管他少两个,还是多两个,反正都走了就行。” 裴舒芬嗤笑一声,指着这书房问楚华谨:“侯爷不仔细瞧瞧,这屋里头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多了什么东西?” 楚华谨狐疑地看了看裴舒芬,又四处瞧了瞧,摇头道:“不少东西就不错了,怎么会多出东西?” 裴舒芬笑着道:“侯爷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这样不小心呢?——今儿要不是我,侯爷这里被人放进去什么东西,到时候可是跳进青江也洗不清了。” 这种栽赃陷害的事,楚华谨没少做,裴舒芬也没少做。 裴舒芬一说,楚华谨立刻明白过来。只是一时还不能将大觉寺的和尚,同那些探子联系在一起,有些呆呆地道:“今儿来的都是高僧,不会吧……” 裴舒芬叹了口气,起身将那小匣子从袖袋里拿出来,放到楚华谨面前,道:“侯爷这东西,今儿若不是我,就被那两个假和尚顺走了。——侯爷忘了我以前跟侯爷说的话?” 裴舒芬以前提醒过楚华谨,说府里头好像有别人的探子。 楚华谨想起缇骑,抿了抿嘴,从裴舒芬手里接过小匣子,斜着眼睛道:“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人家在我这里搜的,还是你在我这里搜的?”还是一幅不信任裴舒芬的样子。 裴舒芬被气得倒仰,啐了楚华谨一口,闪身回自己的琅缳洞天生气去了。 此时贺宁馨也正在须弥福地里望着自己三楼梳妆台上的菱花镜发呆。 只见以前平滑光顺的镜面上,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冰裂纹,同楼下一楼大厅古画里面菱花镜上面新出来的冰裂纹看上去一模一样。 贺宁馨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往镜子里看去。镜子里面,不像从前一样,立时清晰地向她显露出对面琅缳洞天的景象,而是如水波一样荡漾了一会儿,才出现了对面的景象。 顺着那菱花镜边上的刻度,贺宁馨看见裴舒芬在那边担心,生气,自言自语,又摆弄一个小匣弈,还从小匣子里拿出了那个玉玺,和一个油布包的小册子。 只可惜那镜面的图像有些模糊连从那边传来的声音都不如以前一样如在耳边那样清晰可闻。 贺宁馨使劲贴近自己面前菱花镜的镜面,才看见裴舒芬手里拿着的,似乎是一本名册。 裴舒芬在那边见这册子用油布包着以为就是防水而已,倒没有想多,只是用手托着油布,打开那本册子看了看。 那册子上写着一个个人名、籍贯,还有这些人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家族纽带,以及把柄错处。 “怪道和这玉玺放在一起。看起来,比这假玉玺还管用呢。”裴舒芬看着这本名册,灵机一动,拿起笔来,自己抄录了一份。 裴舒芬在琅缳洞天刚刚抄完贺宁馨这边的须弥福地也出现了同样的一份名册。 贺宁馨大喜,赶紧拿起来看,却又万分失望地放下了。 原来这本复制出来的名册,就同那镜子里如今显现出来的对面的景象一样,都是模模糊糊地。景象模糊,还能分辨出一二。 而这名册上的字迹不仅模糊地厉害再加上裴舒芬写得一手烂字、别字,贺宁馨在这边根本连猜都猜不出来这册子里到底写得都是谁! 只见裴舒芬抄完名册,便又将原名册用油布包起来,同那个玉玺一样放进小匣子里,袖着离开了琅缳洞天。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瞪着那个写得鬼画符一样模糊混乱的名册,头一次,恨不得亲自到对面去,仔细看个清楚明白。 只是可惜的是,她试过很多次,都无法通过白雾进到对面的琅缳洞天,更不能如同她开始过来的时候一样,通过那面菱花镜进到对面的琅缳洞天。 随着时日长久,这个镜像的世界,似乎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贺宁馨越想就越心惊。 看见那名册和玉玺,贺宁馨完全明白过来,柳梦寒将老宁远侯的“远大抱负”,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楚华谨。 柳梦寒是什么心思,贺宁馨一清二楚。 左不过是宏宣帝灭了她的儿子和女儿,她就想怂恿楚华谨去走老宁远侯的路罢了,让宏宣帝焦头烂额,甚至动摇他最看重的江山社稷。 想到这里,贺宁馨还是对柳梦寒有几分佩服的。至少,柳梦寒不仅知道宏宣帝的软肋在哪里,而且有能力触痛他的软肋。 而老宁远侯留下的东西,除了那个玉玺,就是那个名册了。还有西南楚家的五万军户,如今正在西南严阵以待,防止羌人下山劫掠。 在这个关口,宏宣帝肯定是不会强迫楚华谨“自愿”上缴军户的。毕竟宁远侯府在西南经营了那么多年,宏宣帝是山高皇帝远,一时还不能面面俱到,让所有的兵士都只忠诚于皇室。 从须弥福地里出来,贺宁馨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自己跟家人的相处。只有等到夜深人静了,她才悄悄地问简飞扬,圣上那里的银子筹备得怎样了?打算何时派人出去买粮?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on一nort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镜像生变 下 简飞扬这几天都在宫里面,听宏宣帝和他文渊阁的阁臣们议事。 不过他人虽在那里,其实心思早就飞到别处去了。 在他看来,筹银子这事,说复杂当然很复杂,就是那些文官们说的各种大大小小,拐弯抹角的理由。可是说简单,也很简单。 圣上是一国之君,他想让别人出点血,还不容易吗? 听了贺宁馨的问话,简飞扬便悄声道:“还在吵呢。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主意?” 可是天不等人,不能再拖了。 贺宁馨便笑着道:“其实吧,大齐朝的官儿,个个都肥得留油。陛下的国库空虚,可是下面那些官儿的内库里可不空虚。”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在开玩笑一样。 简飞扬会意,给贺宁馨掖了掖被角,道:“睡吧。明儿还要上朝。” 第二天,简飞扬又踩着点去养心殿点卯,听宏宣帝和文渊阁的阁臣继续议事。 等文渊阁的文臣们走了之后,宏宣帝见简飞扬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便问他有什么主意。 简飞扬就直言不讳地道:“陛下以前不肯加赋,对大齐的官员们更是宽仁厚待,微臣知道陛下是想藏富于民的意思。——如今正是朝廷要用银之际,也是时候从那些人身上拿一些回来了。” 宏宣帝偏着头想了想,忍不住失笑,道:“先祖要知道他说的‘藏富于民,,被你解释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如何在地底下暴跳如雷呢。” 简飞扬也跟着呵呵地笑。 他是武将,比不得文官那些弯弯肚肠。 “不,不能从老百姓身上取这笔银子。——你也知道…我这里永不加赋,下面的老百姓的日子也只是勉强过得。若是我这里略微加一加,下面的人就能翻着倍的往上涨,老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不成,这个主意不成。”宏宣帝摇了摇头,低头去看户部报上来的各地今年的收成,和预估的赋税银子。 安郡王悄没声息地走进来,对宏宣帝行了礼…笑着道:“陛下,飞扬也未必说是要涨赋税。” 宏宣帝抬起头,对安郡王打了个招呼,回过头问简飞扬:“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朕误会你了?” 简飞扬斜了安郡王一样,见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宏宣帝那里,像是没有看见自己一样,心里嘀咕了两句,便大胆地将在家里跟贺宁馨闲聊的时候…贺宁馨出得馊主意说了出来:“陛下,臣认为,陛下宽人厚政了这么多年,都将底下的那些官儿养肥了。不如,咱们让安郡王的缇骑出面,抄几个贪官的家…大概.就够买粮的银子了,同时也可以顺便整顿一下吏治,也不会伤到老百姓头上,岂不是一举三得?——就是二皇子在东南,也杀过几个贪官的,只是他到底不是去整顿吏治,底气不足,反而被那些官儿给反参了一本。” 这些事,正是宏宣帝这些天在琢磨的事。只是他是君…不好意思跟臣下商量去算计臣子的家产这种事。 就算那些家产是贪污所得…可是没有证据,总不好下手。也不能看哪个官儿最有钱,就去不分青红皂白,构陷一通。 简飞扬的话…恰好说到宏宣帝的心坎上。 宏宣帝再想淡然,脸上也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安郡王,道:“安郡王,你说飞扬的主意如何?”一幅“你敢说不好,我就跟你没完”的样子。 安郡王溜须拍马的本事比简飞扬还强几分,闻言马上满口赞道:“实是高见!只是我们缇骑做的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这样大快人心的好事,当然要给朝廷长脸,由都察院的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牵头才是!” 将球踢给简飞扬的老丈人。 简飞扬头皮一麻,忍不住瞪了安郡王一眼。 贺思平自从从江南回来,一直就在家里养病不出。虽然简飞扬知道贺思平并没有什么大病,可是抄家这种事,向来是最得罪人的事。他可不想让自己最敬重的岳父大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简飞扬便忙道:“都察院监察百官,帮你挑几个靶子出来当然是职责所在。不过真正要上门拿人,还要清点家产,没有缇骑出面是不可能的。再说了,”简飞扬看向宏宣帝,道:“陛下,您要知道,财帛动人心。那些都察院的衙役,甚至是顺天府和刑部的番子,看见那些巨额家财的时候,都不一定忍得住,当然也没有缇骑的番子那样意志坚定,不当自己拿的东西,从不伸手。—陛下要想那些被抄的家财大部分入了国库,就只能让缇骑出马,方能放心。” 一顶高高的帽子戴得安郡王眉开眼笑,连声道:“不是我夸自己的属下。我们缇骑自从上次整顿之后,令行禁止,个顶个都是一等一办事的好手………………” “那好。此事便由贺思平牵头,出面弹劾。然后缇骑动手,去那些府里寻找证据。”宏宣帝一锤定音,笑眯眯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两个心腹。 安郡王猛然醒悟自己落入了简飞扬的圈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就这种貌似忠良,其实奸诈无比的人最难对付了!保不定什么时候就将你绕到圈里去……………… 简飞扬也不甘示弱地对安郡王挑了挑眉毛:将我老丈人拖下水,难道你还想独善其身?! 宏宣帝不理手下两个人“面和心不和”的样子,挥了挥手,道:“下去吧。——来人,宣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入觐见。” 安郡王和简飞扬才各自行了礼,倒退着出了养心殿。 来到宫城外面,简飞扬上了马,同安郡王并辔而行。 两人来到宫城外宽阔的白石板路上,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简飞扬便悄声问道:“你们上次乔装去宁远侯府搜到什么没有?”说得缇骑扮了和尚,跟着大觉寺方丈去宁远侯府做法事的事。 安郡王摇摇头:“没有。”又有些苦恼:“那裴舒芬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我们缇骑也算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逮不着她。”看了看左右,见随从都跟在后面比较远的地方,安郡王又低声道:“我们在宁远侯府内的人说,裴舒芬恍惚还在宁远侯府里出现过。她还在城里,并没有走远。” 简飞扬叹了口气,道:“宁远侯府的齐姨娘已经问斩了。这位芬姨娘当真是小看了她。” 安郡王冷笑道:“敢将我们缇骑玩弄在股掌之上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等着瞧吧!”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安郡王的王府前面。 简飞扬正要告辞离去,安郡王府里头出来一个小厮,急步跑过来,对安郡王轻声说了几句话。 安郡王的脸色从平静,转为惊愕,又慢慢笑起来轻声道:“这小子,我还还以为他成天装斯文,要装到老呢!” 简飞扬知道安郡王在说他唯一的儿子,便笑了笑,告辞离去。 而此时裴家内院上房的堂屋里,裴谦谦穿着一袭橘黄圆襟缎绣富贵牡丹的连身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松花色晕绿蝉翼纱的罩衫,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脸上含笑,艳中带雅,比往日的颜色更增了三分。 二皇子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娇俏的小脸,都移不开眼睛。 安郡王世子坐在裴谦谦身边的位置上,看见二皇子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道:“二堂哥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二皇子才将眼光移到坐在裴谦谦旁边的安郡王世子身上,嗤笑一声,道:“这又不是你的家,你要不要在这里做主人啊?” 安郡王世子唇角勾了勾道:“这里当然不是我的家。但是谦谦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要见外客,我过来陪她,是合情合理的。”暗示二皇子单独约见裴谦谦,不合礼仪。 二皇子等了这么久,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他来到裴家,还没有坐稳,甚至裴谦谦还没有从自己的院子里过来,安郡王世子居然已经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在这里跟着自己一起坐着。 裴谦谦走到半路上,就听说安郡王世子也来了,也在堂屋候着。裴谦谦本来紧皱的眉头立时松开,心情轻松了许多。 二皇子今日冒昧前来,让裴家的人和裴谦谦都十分为难。可是他是皇子,他摆明了说要跟裴谦谦说几句话,裴家的大夫人沈氏虽然能陪着裴谦谦一起见客,可是到底有些尴尬,又担心传到安郡王府里,给裴谦谦抹黑。 幸亏安郡王世子赶来,倒是给沈氏和裴谦谦解了围。 沈氏便立时命人上茶,留下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在堂屋伺候,自己去理事去了,只让这两人等着,说裴谦谦一会儿就过来。 等裴谦谦来了之后,有安郡王世子一脸警醒地坐在她身边,二皇子满肚子的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谦谦便命人又上茶,还上了几盘小点心,慢条斯理地跟二皇子和安郡王世子介绍:“这是绿豆沙抹茶糯米糕,是宋将军留下的方子,我将面粉换成了糯米粉,也很好吃。” 安郡王世子赶紧尝了一块,连声赞好。 二皇子只好也拿了一块吃了,有些苦涩地道:“粘牙……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裴谦谦笑着道:“我们自然还是小孩子,就爱吃这样的糯米糕。二皇子殿下是大人了,自然不会和我们小孩子一样计较。”说得二皇子好像七老八十一样,将二皇子噎得一口糯米糕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 安郡王世子听着这话,却如喝了蜜一样甜,对裴谦谦道:“二堂哥年富力强,才刚满了二十岁,也不算老。就是比我们要大一截罢了。等我们满了二十,二堂哥就要快三十了,那时候才能算比较老。”又故意问二皇子:“二堂哥,你这次从东南回来,给你那几个侍妾都带了些什么礼物?——我可听说过,她们早就盘算着等你回来了,说你答应要给她们带一些东南那边新鲜的首饰和衣料。” 二皇子气得脸色通红站起来道:“够了!——你别血口喷人!” 安郡王世子也板了脸,站了起来。 安郡王妃身量高挑,安郡王世子如今虽然才十五六岁,却和二皇子几乎一般高大,只是比他要单薄一些,还是少年人的身材。 “你要不要听是你哪位侍妾说得话?在何时何地所说?——若是你不信我,你回去问陛下的暗卫去也行。”安郡王世子继续在二皇子伤口上撒盐。 二皇子如今才知道,当年以为是怜香惜玉的风流韵事原来会成为阻碍自己抱得美人归的最大障碍。 “你别笑我。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再大几岁,你房里也少不了这些人。”二皇子背了手,一边冷笑,一边偷眼看裴谦谦对他这话的反应。 安郡王世子哈哈一笑,道:“二堂哥,别说我不提醒你。人家说,‘外甥多像舅”你有宁远侯那棒个妻妾众多的舅舅…也难怪你侍妾多。你像我这么大的时馕,已经收了你现在最疼的……” “住口!”二皇子听安郡王世子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安郡王世子也自知失言,忙悄悄地瞥了裴谦谦一眼,见她端凝地坐在那里,捧了一杯清茶…细细地闻那茶香,对他们两人的话,置若罔闻,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所以,我不会像你。我爹也没有侍妾,只有我娘一个人。而且我们安郡王府一直就没有纳妾的规矩。你就难说了,现在就有这么多,以后成了亲,还不来者不拒?”安郡王世子总结了一句…便施施然坐下…也端了茶杯,学着裴谦谦的样子,细细地闻那茶香。 二皇子看了看安郡王世子,又看了看裴谦谦…两个人一样的姿势,甚至连显露出来的气势都有珠联璧合之感。 二皇子抿了抿唇,知道再纠缠下去,只能让自己在裴谦谦面前更没面子而已。 算了,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二皇子彻底地心灰意冷,站起身,对着裴谦谦和安郡王世子作了个长揖,道:“告辞了。”说着,大袖飘飘地走出了裴家内院的上房。 裴谦谦抬起头,看了二皇子的背影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也长舒一口气,问坐在自己身边的安郡王世子:“你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事?” 安郡王世子一向都很守礼。 每次到裴家,都会事先送帖子,求见长辈,而且都一般有些不大不小的事儿,并不是如同二皇子一样,想来就来,来了就要拉着裴谦谦说安郡王世子听了裴谦谦的问话,头一次没有坦诚相告,只是微微偏了头,看着屋外的天空,红着脸,支吾了几声:“………………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你。”弄得裴谦谦都红了脸。 两人在屋里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安郡王世子便起身告辞了,临走的时候,对裴谦谦低声道:“看二堂哥的样子,他以后不会再来了。你放心,也别怕他,他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 裴谦谦噗哧一声笑了,嗔道:“二皇子殿下是君,你怎么能这样跟他说话?小心让圣上知道不开心。” 安郡王世子见裴谦谦关心他,嘿嘿一笑,拱手道:“我走了。” 裴谦谦点点头:“我送你。”便送他到了二门上。 安郡王世子不许她再送了,硬是看着她转身回内院去了,才出了裴家,回到自己家。 安郡王坐在安郡王世子的屋里,等了半天,才等到自己的儿子一脸兴奋,哼着小曲儿走进来。 “哼,我当你多有出息,还会唱小曲儿了!”安郡王轻哼一声,抬头看着安郡王世子。 安郡王世子打了个趔趄,看见安郡王坐在自己屋里头,忙笑道:“爹爹来了?娘呢?” 安郡王木着脸道:“你娘想吃莼鲈羹呢。——你要不要也吃一碗?” 安郡王世子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安郡王身边,道:“爹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安郡王站起身,拿手指指着自己儿子的额头,“你真是出息了!还偷偷用我的缇骑帮你盯梢你的情敌!” 安郡王世子不提防连这件事被安郡王知道了…抿了抿嘴,道:“爹说缇骑以后都归我管,我现在让他们为我做点儿事,也是应该的!” “哟?还会顶嘴了?!”安郡王有些怒了,“你那叫公器私用,知不知道?!——缇骑是做什么的就?岂能如此儿戏?!” 安郡王世子束了手,眼观鼻,鼻观心地在一旁站定…等安郡王说完了,才有意无意地道:“爹说得对。不过,儿子想去问问娘,什么叫‘公器私用,………………”从眼皮底下打量了安郡王一眼。 安郡王俊逸的脸上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咳嗽了两声,道:“啊,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以后别这样就行了。对了,你真的想熟悉缇骑…我这里有件事情,你去调了人去办。”不动声色地讲话题岔开。 安郡王世子明知当年自己的爹也用缇骑为他自己追过娘,现在被自己堵了嘴了,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暗暗好笑,不过还是住了嘴…不再提他老爹当年的糗事。 “爹爹有事请吩咐。儿子如今也大了,也该为爹爹分忧了。”安郡王世子做出一幅毕恭毕敬的样子。 安郡王点点头,叫了安郡王世子过来,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席话。 安郡王世子一边听,一边撇嘴,道:“这种没头没尾的事,就让我去做。到时候若是什么都抄不出来,就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说我是小孩子…不懂事…办错了事,抄错了家,是吧?” 安郡王忍不住笑,举起手…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后脑勺,道:“乖,真聪明!” 便安排好了由安郡王世子领头,去抄一遍宁远侯府。 这一次圣上和安郡王让贺思平出面,费了好大功夫,居然没有挑到宁远侯府明显的错处。 不知是当年裴舒凡太过厉害,将老宁远侯留下的一切尾巴都清扫得干干净净,还是楚华谨从西南带回来的人了得,将那些帐目也都理得清清楚楚,居然让圣上抓不住宁远侯府贪污的把柄。 可是宁远侯府最近的开销,他们也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靠宁远侯府明面上的产业,和宁远侯楚华谨的俸禄能够支撑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眼下来看,除了借着肃贪为由去抄家,他们几乎没有别的办法能找到证据。再说还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裴舒芬在那里盘桓……………… 而且宁远侯府的帐面越是干干净净,宏宣帝就越是有些坐立不安。——担心老宁远侯真的留了什么能人给楚华谨,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甚至将安郡王安插在宁远侯府里的暗探都瞒了下来。 到这个时候,危险的不再是宁远侯府和楚华谨,而是他后面站着的那些没有露面的人,和他们手上掌握的资源。 宏宣帝完全明白,一个能干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从来不敢小看这些人。 所以安郡王便提议,让自己的儿子,安郡王世子上场,带了缇骑去宁远侯府抄家。若是能抄到证据,宁远侯府上下都要下狱,自然万无一失。可是如果抄不到证据,到时候就让安郡王世子背个黑锅算了,就说他玩忽职守,抄错了家。 至于抄家的时候栽赃,宏宣帝和安郡王不是没想过,可是想到宁远侯府里如今多出来的那些人,他们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别人倒打一耙,反而影响了他们如今肃贪的效果。就让安郡王世子去小打小闹一场,震慑震慑后面的那些人也好。 宏宣帝对安郡王这样的举动十分感动,便应了他,一定会补偿安郡王世子。 安郡王笑嘻嘻地谢绝了圣上的好意,还说他们做缇骑的,不需要有好的名声。如此这般,安抚了宏宣帝。 宏宣帝当然对安郡王更加歉疚,回去便拟旨,先给二皇子指了一门婚事,又给裴谦谦多赐了封地,还让皇贵妃准备了一些添妆,命和熙公主亲自给裴谦谦送过去。 和熙公主本来就同裴谦谦交好,后来因为二皇子的事,两人颇有些尴尬。如今裴谦谦跟安郡王世子定了亲,跟和熙公主仍然做了亲戚,而且二皇子也撂开了手,父皇又给二皇子定了亲,和熙公主便捐弃前嫌,带着宫里赐出来的添妆,过来裴家,跟裴谦谦说笑了一天。两人和好如初。 宏宣帝和安郡王那边,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左督察御史贺思平便挑了几家贪得最厉害,且收了贿赂,手上染有数条人命的几家勋贵和文臣,弹劾他们贪赃枉法,还抛出了证据。 宏宣帝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人不妥,可是此时见了实证,比自己以前知道得还要恶劣,自然龙颜大怒,立时派人锁拿他们,交由大理寺审议。又命缇骑去查抄这些府邸,将抄出来的赃银和产业都上缴国库。 被弹劾的勋贵,都被夺了爵,定了罪。府里的男女老少主子,都被下了诏狱。而那些下人,本就是奴籍,便又被官牙转卖了。 被弹劾的文官,也被削职为民,下了大狱。家里的男子,被流放充军。家里的女人,被发卖若奴。 这一番处置,那些被这些勋贵和文臣害苦了的老百姓自然是弹冠相庆,高呼“圣上英明”。 而那些手上不干净的人看见这一幕,自然是人心惶惶,生怕查到自己头上,一时都偷偷去都察院退赃银去。 这一天,安郡王世子也带着一班衙役,来到了宁远侯府,傲慢地表示要抄家。 宁远侯府里的人吓了一跳。日前弹劾的勋贵里面,没有宁远侯府啊?是不是弄错了? 安郡王世子却根本不听劝,带着缇骑的番子便把持了宁远侯府的各个大门,又亲自带了人,往里面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抄。 宁远侯楚华谨正在自己书房跟裴舒芬说话,听到书房外面有人仓惶来报,说缇骑来抄家了,唬了一跳,掀开门看了看,正好看见安郡王世子气势汹汹地带着人来到他的这个院子。 楚华谨赶紧关了门,冲进里面的隔间,将一些重要东西取出来,包括装有玉玺的匣子,名册,和各地产业的契纸、银楼的银票,都一股脑儿放到裴舒芬怀里,道:“赶紧拿走藏起来!” 裴舒芬还想再问,外面的撞门声已经想起来,裴舒芬立时便闪身进了琅缳洞天。 楚华谨眨了眨眼,便看见裴舒芬原地消失了,而他外书房的大门也被撞开,安郡王世子带着缇骑的番子闯了进来。 楚华谨定了定神,站在一旁看他们掘地三尺的搜。 裴舒芬回到琅缳洞天,将楚华谨给她的东西都细看了一遍,越看心里就越激动。 难怪柳梦寒那么傲气,手里有那么多的人手。——若是自己有这些产业,富可敌国,自己也可以翻云覆雨! 将这些东西放下,裴舒芬来到一楼,对着那三炷香拜了拜。 低头抬头之间,裴舒芬瞥见香炉右面青花瓷花樽里面插着的枯树枝上,前几天还只是一丛丛的绿芽,今儿居然都快长出一根根细弱的枝条和绿叶了。 裴舒芬皱着眉头想了想,将那枯树枝取了出来,拿到小楼外面的空地上种了下去,又用那水晶托盘里面的剩得点水浇了浇。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感谢林宜然、阿喵宝宝、七色琉璃心打赏的平安符。感谢胖胖不吃鱼打赏的桃花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乾坤逆转 这几根枯树枝在琅缳洞天的青花瓷花樽里有很多年了,以前一直就没有变过样子。 它从发芽,到现在冒出绿枝,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裴舒芬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是亘古就有,存在很久了。自己有幸得到它,也不过是它里面的过客而已。 它以前是谁的,容纳过谁,以后又会落到谁手里,做谁的庇护,都像一个待解的秘。 看着面前那支插在小楼前面的枯树枝,裴舒芬叹了口气,只要她的琅缳洞天还在,她就有容身之地。可是如果这个琅缳洞天要离她而去,她就应该快点想法子,能够正大光明地跟着楚华谨,也好照看自己的儿子。 老是鬼鬼祟祟地躲在这个琅缳洞天里面,过得跟死人一样的日子,她实在是受够了了! 再说,她是做过继母的,自然知道如果一个继母想养歪前妻的孩子,有一万种法子不被人发现,还能博个好名声,让那孩子有苦说不出。所以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落入继母或者别的女人手里的。 柳梦寒打着什么主意,裴舒芬也看得清清楚楚。 楚华谨身边的女人,只能有她裴舒芬一个人。 是时候要解决掉柳梦寒了。 裴舒芬阴着脸,转身回了琅缳洞天的小楼,仔细盘算起来。 到底是自己亲自出手,还是借刀杀人? 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面冥思苦想的时候,安郡王世子在宁远侯府里的搜查,已经快到了尾声。 这一次搜寻,跟安郡王他们事先预计的一样,还没有出现任何惊喜。 没有查出任何不妥当的东西,甚至连仆妇下人那里,似乎都被人整顿得滴水不漏。 安郡王世子对这个结果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因为事先有心理准备,倒是没有特别难过。 “禀告世子,内院已经搜寻完毕。”缇骑的女番子带了人出来,恭恭敬敬地对安郡王世子回道。 安郡王世子点点头。内院是最后一处地方,既然都没有错漏之处让他们抓到,就只有鸣金收兵了。 “嗯,带人出去吧。”安郡王世子吩咐一声,摆了摆手,让那女番子带了人下去。 宁远侯楚华谨在旁边提心吊胆地旁观了半天,此时才真正放下心来。 看见安郡王世子想溜,楚华谨沉着脸上前两步,挡在他身前,拱手道:“世子请留步。” 安郡王世子做出色厉内荏的样子,气势汹汹地道:“怎么回事?你还敢拦本世子的路不成?” 楚华谨没有说话,他身后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一步道:“还请世子出示缇骑搜查敝府的凭证。” 安郡王世子脸上涨得通红,怒喝一声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楚华谨看见安郡王世子这个样子,便知道其中有诈,也上前一步,对安郡王世子道:“还请世子出示凭证。” 安郡王世子见宁远侯发了话,只好不情不愿地从袖袋里取出一份凭证,在楚华谨眼前晃了晃,“诺,就是这个。”说着,就要放回自己的袖袋里。 楚华谨伸出手,从安郡王世子手里夺过那张凭证,仔细看了看,冷笑道:“岂有此理?!——这凭证上明明说得是威北侯府,你怎么搜到我宁远侯府来了?!” “来人!”楚华谨厉喝一声,“备马!我这就进宫,在圣上面前理论理论!向安郡王要个说法!——这样踩我们宁远侯府的脸面,可是不把先皇后和三位皇子放在也眼里!” 安郡王世子听了楚华谨的话,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笑着道:“宁远侯不必如此生气。本世子一时看错了路,也是有的。那威北侯府,就在宁远侯府后面那条街上。你们两府背邻而居,实在是隔得太近了,也不能全怪本世子,是吧?”又对自己的人挥了挥手,“去威北侯府!——记得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不要放跑一个人!”就想拔脚开溜。 宁远侯楚华谨却抓住了安郡王世子的胳膊,不许他脚底抹油。 两人正在宁远侯楚华谨外院的书房院子外面对峙,一个身着青衣小帽的人,突然抱着一个包袱,慌慌张张地从旁边的一个院子里冲出来,就要往大门那边跑过去。 楚华谨这边有熟知内情的人,赶紧高呼起来: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抓贼啊!” 安郡王世子带来的缇骑番子,立刻条件反射一样冲了出去,赶在宁远侯府的下人前面,将那个青衣小帽的人拦住抓了过来。 宁远侯楚华谨心头一紧,忙放开安郡王世子的袖子,又笑着拍了两下,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不耽误世子办差了,世子快去威北侯府吧,若是走漏了风声,放走了人犯,世子可就不好交差了。” 安郡王世子见宁远侯倏忽变脸,也不着急走了,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衣袖,对着手下的人努了努嘴。 缇骑的番子会意,对那刚刚被抓住的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不顾而逃?” 那人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安郡王世子,支吾着道:“……小人,小人……”抱紧了那包袱不说话。 安郡王世子咳嗽了一声。 缇骑的番子便又问道:“说啊!——你是何人?” 那人低下头,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小人……秦力生……” 缇骑里面有知道秦力生名头的人,低低地惊呼一声,道:“你是宁远侯府外院的大管啊!——怎么这幅样子?” 只见他青衣小帽,衣衫破烂,脸颊瘦削,抬起头的时候,可以看见脸上尽是青紫,似乎是被人殴打过的,高大的脊背都有些弯了下来。 在场的有宁远侯府的下人,看见是秦力生,也都奇怪起来,忍不住道:“秦大管事,你不是赎身离府了吗?” 秦力生低垂着头,道:“……小人辜负了宁远侯一番美意,临走偷了些值钱的古董。”说着,将手里的包袱呈给安郡王世子,道:“小人再也不敢了,请大人责罚!” 安郡王世子命人接过包袱,正好看见秦力生对他眨了一下眼,便心里有数,对楚华谨道:“宁远侯,本世子今日也算歪打正着了。——您看,您府里这个监守自盗的下人奴才,就让本世子帮侯爷处置了吧。”又叫了几个自己的手下,“来人!将秦力生送到诏狱关押起来,择日再审!” 楚华谨大急。 这个秦力生,本来之前就想着结果了他。谁知秦力生也够狡猾地,早就悄悄把自己的家小都送走了。楚华谨翻脸想动手的时候,秦力生才亮出底牌。 楚华谨不知道秦力生到底有没有在外面跟别人合伙,一时不敢造次,便将他软禁在外院的一个小院子里。对外只跟府里头的下人们说,大管事秦力生赎身出府了。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在安郡王世子搜府的这个混乱时刻,让他跑了出来! “世子!——他也在我们府里头做了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不劳烦世子将他下诏狱了。好在他偷的东西都在这里,既然已经追回,我们就不追究了。”楚华谨一边说,一边走到安郡王世子跟前,伸手讨要秦力生刚才递上来的包裹。 安郡王世子沉吟了一会儿,道:“虽然是你们府里头的东西,可是也是贼赃,总得拿回去过堂了,才好发回来吧?” 楚华谨忙道:“我们不打算追究,只要追回赃物就可以了。”又伸了手。 安郡王世子故意踌躇起来,看着地上跪着的秦力生不说话。 秦力生低着头道:“这些东西确实是府里头的。小人猪油蒙了心,让世子费心了。” 安郡王世子心领神会,便对手下人道:“既如此,还给宁远侯吧。不过,这秦力生,我们可得带走。——在我们缇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我们还没有见过!” 楚华谨命属下接过包袱,又查验了一下,看见他的下属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放了一半的心,道:“既如此,安郡王世子就带他走吧。”又反复劝道:“他为我们宁远侯府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世子好歹看在我面子上,不要太为难于他。” 安郡王世子点头,拱手道别,带着缇骑和秦力生,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宁远侯府。 等缇骑的人走远了,楚华谨才回到自己的书房,问看守秦力生的人:“怎么让秦力生跑出来了?!” 那人脸红了半天,支支吾吾地道:“他……他……说要小解,我一不小心,就……就被他砸晕了。”其实是秦力生将一块缝在衣角上的碎金子拿了出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后被秦力生拿屋里的大花瓶砸了头,就被砸晕了。 安郡王世子派人来搜府的时候,也命人将宁远侯府所有下人都集中到外院,挨个查看,所以楚华谨他们的人手不够,只派了一个不在册子上的人过来看守秦力生。 秦力生跟他套了半天话,知道是安郡王世子过来搜府,便知道这是自己唯一出逃的机会。——哪怕跟着安郡王世子去诏狱,也比留在宁远侯府被悄悄折磨死要好一些。 至少在诏狱,以自己以前的经历,对安郡王还是有用的。 所以他将看守他的人砸晕之后,便胡乱装了些陈设古董在包袱里面,装作是做了小贼,被人抓住了,从关押他的院子里冲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就同他事先计划的一样,跟着安郡王世子逃出了宁远侯府。 这边楚华谨听了那看守的话,自然是怒不可遏,伸手打了他一巴掌,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给我滚!”又问刚才给他使眼色的属下:“怎么能让那小子将秦力生带走?!他要乱说话怎么办?” 楚华谨的手下低声道:“秦力生已经吃了我们的毒药,活不了多久了……” 楚华谨方才放下心来,往脸上抹了一把汗,道:“这个京城真的是待不下去了,我们得想个法子,赶紧走才好。” 楚华谨的属下深以为然,便道:“西南那边,已经都联系好了,只等侯爷一去,就能起事。” 楚华谨摇摇头,道:“起事的事,暂且放下。” 只要宏宣帝还在位,他们就不可能成功。 他们的机会,便是在太子登基的时候。 可是宏宣帝至今还没有立太子。 “你说,圣上什么时候才会立太子?”楚华谨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他的属下便道:“依在下看来,就在这个月了。——西南那边,粮食已经快没有了。我们的人已经开始放出风声,说朝廷缺粮,不一定会赈灾。还有羌人那里,也快忍不住了……” 天下太平的时候,造反起事是不可能成功的。 只有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时候,各路人马才会揭竿而起。 “侯爷不必犹豫。他们范家的江山,不也是这么来的?——侯爷千万不要妇人之仁,误了时机,可就悔之莫急了。”楚华谨的属下纷纷劝道。 这群人,当年跟着老宁远侯楚伯赞,也是想做一番事业,得一个从龙之功,公侯万代的。谁知老宁远侯居然猝死,将他们的雄心壮志,都扼杀在摇篮里。 这股气,他们忍了很久了。 “老侯爷还给侯爷留下了最大的利器。将那东西拿出来,天下人自然知道那皇帝根本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自然被万人唾弃,不攻自败。”再给楚华谨添一把柴火。 楚华谨听得有些跃跃欲试,却又突然听见里面的隔间传来几声欷簌声。 “好了,你们先出去。此事事关重大,我要好好想一想。——你们派人去各处查探一番,看看今日有没有丢失的东西,列个单子出来,我明儿进宫,向安郡王讨要讨要。”楚华谨挥了挥手,命这些人都下去了。 这些人给楚华谨行了礼,就各自退下,清点东西去了。 楚华谨在书房的内室坐了一会儿,才看见裴舒芬从里面的隔间掀了帘子,笑盈盈地出来了。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有这么一帮能干忠心的属下,何愁大事不成?!”裴舒芬有些激动地道。 她以前不知道柳梦寒手里的底牌,所以不赞成柳梦寒让楚华谨造反的谋划,可是如今看起来,没有比这个谋划更好的了! 不说楚华谨如今手下人才济济,就说他们手上那一笔富可帝国的产业,就知道他们绝对不会甘于平淡,在黑暗中默默无闻地过一生! 而自己更是已经被逼到绝境。只要这个宏宣帝还在皇位上一天,他和安郡王就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就算改名换姓,也只能一直躲躲藏藏,待在楚华谨身边,做个不见天日的外室而已。 可是如果楚华谨真的要做大事,自己在背后辅佐他,打下了江山,自己不但不用东躲xxx,而且事成之后,一个皇后的位置是跑不了的。——原来自己真的跟皇位有逃不开的关系。 裴舒芬轻叹一声。既如此,自己就不再推脱了,迎难而上吧。 楚华谨有人,有银子,还有自己在他身边辅佐,并且有独一无二的空间法宝在手,裴舒芬就不信斗不过那个坐在皇城里面,高高在上的宏宣帝。 裴舒芬方才明白,什么叫绝处逢生。 也许这一切的磨难,最终的目的,只是要成就一番霸业而已。——这是她的夙命,她不能逆天而行。 就算是为了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楚华谨身边,陪他笑看风云,自己也应该鼓励他动手。 “侯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您的属下,说得很对呢。”裴舒芬笑着劝道。 楚华谨斜睨了她一眼,道:“你以前不是不赞成?” 裴舒芬正色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侯爷为了三位皇子尽心谋划,别人却未必领情。既然侯爷有这样的手段,又何必为了他人做嫁衣裳?还不如为自己打算,为楚家,谋个真正的大好前程,一个不需要看别人脸色的前程后世!” “到时候,侯爷想怎样就怎样,这个天下都是侯爷的!” 这番话说得楚华谨都有些热血沸腾起来。——如果大事能成,单先生想必一定能够知道,一定会回到他身边吧? 可是一想到迟迟不肯放他离京的宏宣帝,楚华谨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頹丧起来,道:“大话人人都会说,可是要真的做起来,就难了。”说着,楚华谨伸手对裴舒芬道:“把东西还给我。” 裴舒芬将那些产业的契纸和银楼的银票都拿了出来,放到楚华谨手里,道:“侯爷需要这些周转。另外两样东西,还是放在我那里合适。” 楚华谨看了裴舒芬一眼,有些犹豫不决。 裴舒芬便劝道:“侯爷您想,今日真的是安郡王世子搜错了府?说不定其实是故意的……” 楚华谨也是这么想的,低头沉吟道:“也好。那两样东西实在太过重要,就放在你那里算了。” 反正裴舒芬的儿子在他手上,裴舒芬也要靠着他才能重见天日。楚华谨倒是不担心裴舒芬会吃里扒外,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两人商议完毕,裴舒芬又暗示楚华谨,柳梦寒知道得太多,且她如今无儿无女,没有把柄可以控制她,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若是柳梦寒一反水,楚华谨他们就功亏一篑了,说得楚华谨也深思起来。 看见自己说动了楚华谨,裴舒芬微微一笑,偷偷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便回琅缳洞天去了。 此时刚刚过了午时。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哄睡了越来越调皮的小子言,便回到自己致远阁的上房屋里,对外面候着的白茶吩咐了一声,进去内室歇着去。 她有好几天没有到自己的须弥福地里去过了。这几天,她对那个地方的感觉越来越少,让她心里十分不安。 来到须弥福地,贺宁馨头一眼就看见小楼门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有一根枯枝插在那里,正在蓬勃生长,已经成了一颗亭亭玉立的小树的样子。 贺宁馨大吃一惊。她赶紧进小楼看了看,却看见那个青花瓷花樽里面,前几天发了芽的枯树枝,现在已经都全部脱落,重新变成了以前毫无生机的枯树枝的样子。 如果自己发了芽的枯树枝死掉了,那小楼外面的枯树枝是哪里来的? 贺宁馨有个不好的联想。 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亲手做出来的东西,须弥福地都会复制出一份。而小楼外面的枯树枝,是不是也是裴舒芬“做”出来的? 贺宁馨赶紧上了三楼,坐在梳妆台前,转动了菱花镜上的刻度,看裴舒芬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果然就看见裴舒芬将她小楼下面的枯树枝取了出来,栽到她小楼外面去了。——所以贺宁馨的须弥福地里也才复制了一棵树出来。 可是为什么,这棵树出来之后,自己的枯树枝就全数死了呢? 贺宁馨更加心慌意乱。再看那镜子里面,发现对面的景象比前几天又模糊了一些,声音也比前几天更加含糊不清。 可是奇怪的是,镜子上的冰裂纹倒是比前几天浅了许多,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力量正在努力修补一样。 贺宁馨站起来,匆匆忙忙地又往楼下去。她要去看看一楼大厅里面那个古画上的镜子怎样了。 来到一楼大厅,贺宁馨仔细盯着那古画上的镜子瞧,发现那镜子上的冰裂纹,也浅了许多,而且镜子四周,多了不少以前没有见过的云雾缭绕的样子。——就像是小楼外面的那层白雾一样。 贺宁馨又转身出了大厅,来到小楼外面。 原本小楼外面的白雾已经稀薄得如同镜子一样,让她能够看见对面琅缳洞天的情形。 可是如今,那白雾已经又变得浓稠起来,对面琅缳洞天的影子,已经变得模模糊糊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感谢阿喵宝宝、书魂入雪梦、林宜然打赏的平安符。 有木有觉得非常紧张?@_@ro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同归于”镜“ 贺宁馨看了看小楼外面的白雾,又看了看那正蓬勃生长的丌.,狠狠心,冲到小楼里面拿了小斧头过来,企图将那小树铲除掉。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似乎都伤不了小树一丝一毫。 过了几天,贺宁馨再到须弥福地来的时候,那小树已经又长高了一截,快有一人高了。 小楼里的别的东西倒还好,暂时没有变化。 贺宁馨来到三楼,依然能从自己的菱花镜里,看见裴舒芬在那边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她发现,楚华谨已经将那装着玉玺和册子的小匣子留在了裴舒芬的琅缳洞天。 难怪安郡王他们费尽心机也找不到这两样东西。 只要裴舒芬不将这两样东西拿出来,就算是他们将裴舒芬杀了,也够不着这两样东西。 不过只要琅缳洞天存在,他们又杀不了裴舒芬。 裴舒芬和琅缳洞天,不知道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关系…………… 贺宁馨想到这里,心里一动,再看看对面琅缳洞天的情形,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从顸弥福地里出来,已经是下午时分,该安排晚饭了。 镇国公府各房各院每天的饭菜都是有定例的,如果自己想吃点特别的菜,拿了银子去大厨房加菜就行了,所以也不费贺宁馨什么事,都有管事媳妇安排。她只要每个月初一十五看一下菜单,让人根据时令的变化,酌情增减就行了。 此时已是六月中,乡试就要开场了。 简飞振已经中了举人,不用参加乡试。不过朝里已经有传言,今年会有恩科会试和殿试,却是简飞振要参加的考试,所以如今他一个人住到西山脚下的那个小庄子里,日日苦读,心无旁骛。 卢珍娴带了孩子留在府里。这天午睡过后…卢珍娴带了孩子来到贺宁馨的院子里,跟大嫂贺宁馨和侄子小子言一起玩耍。 贺宁馨命人做了三碗桂花凉粉,先在井水里湃了湃,才端过来…跟卢珍娴和小子言一起食用。 卢珍娴的女儿太小,还吃不了这些东西,便只能看着他们吃,嘴边流满了晶莹的哈喇子。 小子言见了于心不忍,端着自己的碗凑到妹妹嘴边,想喂给她贺宁馨忙对小子言道:“你疼妹妹是好的,不过这些东西给妹妹吃了…会让她难受的。你愿意让妹妹难受吗?” 小子言低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愿意。”便又跟妹妹安慰了几句,换来了小妹妹咿咿呀呀地回应,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乐得小子言眉开眼笑。 贺宁馨和卢珍娴相视一笑,心里也都轻松起来。 吃完凉粉,小子言去院子里面放风筝。 外面虽有些风…其实并不大,小子言的风筝根本放不起来。不过对小子言来说,拉着风筝四处疯跑…可是比风筝放到天上,更让他高兴。 卢珍娴的女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子里的小子言看,不时唔唔叫两声,十分专注。 贺宁馨和卢珍娴坐在屋里,一边看着外面的孩子,一边做着针线,又悄悄说起郑娥在东南道承平府过得怎样了,似乎又生了一个孩子,这一次都盼着是女儿…… 没过多会儿,一个婆子进来回报的声音…打破了初夏午后致远阁的宁静气氛。 “大夫人、二夫人,大姑奶奶回来了,已经到了二门上。”说得是简飞扬和简飞振的妹子简飞怡。 她去年刚出嫁,年岁倒是不小了。不过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 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孕,今年五月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算起来,也就刚坐完月子。 贺宁馨和卢珍娴作为简飞怡的娘家人,上个月才去简飞怡的婆家去给她儿子洗三,前几天又去参加了满月礼,还见了简飞怡一面,见她恢复得很好,跟她夫君也是琴瑟和谐,过得不错。 这才几天,又匆匆忙忙地回娘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贺宁馨和卢珍娴对视一眼,都有些惊愕。 “将屋里收拾收拾,准备待客。”贺宁馨起身将手里给小子言绣的一个小鸭子凫水的肚兜放到一旁的针线笸箩里面,和卢珍娴一起走到致远阁院门口迎客。 她们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袖短襦,系着翡翠撒花洋绉裙,满头珠翠,体态丰腴,面如满月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冉冉而来。 贺宁馨笑了笑,迎上去道:“大姑奶奶回来了。”往后看了看,发现简飞怡的丫鬟婆子居然抱着几个包袱,还带着些盥洗用具。 这是要回娘家镇国公府多住几天?难道在婆家跟人闹别扭了? 卢珍娴也是和贺宁馨一个想法,忙上前拉着简飞怡的手,亲热地道:“大姑奶奶难得回来一趟,可得多住几天。” 简飞怡未出嫁的时候,就跟卢珍娴亲近,又加上卢珍娴嫁给了她最亲近的二哥,现在是她的二嫂,就更加亲热几分。 “还是二嫂子念着我,我这不是刚能动身了,就想回来跟二嫂子多亲近亲近么?”简飞怡拉着卢珍娴的手,分外热络。 贺宁馨微微一笑,问跟着简飞怡来的婆子:“你们夫人,可是知道二少奶奶回娘家了?” 那婆子忙答道:“当然晓得的。我们二少奶奶说想家,我们夫人就立刻说让她回娘家散散心。只不过不能长住,就住个两三天,全了心意也是好的。” 简飞怡的笑容淡了下来,对贺宁馨道‘大嫂放心,如今我回来,只是有一事不明。等弄明白了这件事,大哥大嫂就是请我回来,我都不回来的。” 这话来者不善。 卢珍娴看了贺宁馨一眼,放开了简飞怡的手,默默地退到贺宁馨身后去了。 简飞怡却不放过她,追着她道:“二嫂,你不必这样怕大嫂。我二哥今科一定能中,以后外放出去就好了。”居然言里言外,开始说贺宁馨对卢珍娴不好。 卢珍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对简飞怡道:“大姑奶奶这是怎么啦?说话都带着火气。我自问待你不薄,大嫂比我对你更是上心,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贺宁馨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亏简飞怡能忍。一直忍到生了儿子才回来找他们算帐。 这样看来,她也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既如此,跟她说出那些真相也不是不行。只可惜他们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了。事到如今,那些真相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好了,别站在门口说话,咱们进去吧。”贺宁馨转身领路扶着丫鬟的手,进院子里去了。 卢珍娴转身跟着进去。 简飞怡咬了咬唇,又扫了一眼跟着自己的丫鬟婆子,见她们也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醒悟自己太心急了些。 只是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自己不用看那两人脸色的时候,才能站出来为自己的娘亲讨个公道! 来到致远阁上房,简飞怡没有再跟吃了火药一样地呛别人,彬彬有礼地给贺宁馨和卢珍娴见了礼又命人给小子言和卢珍娴的女儿送了见面礼,还给简飞扬、简飞振,以及两位嫂嫂送了礼物,并未落下一贺宁馨笑着问她:“你一个人回娘家,小外甥在家可放心?”简飞怡并没有带孩子一起回来。 简飞怡矜持地笑了笑,道:“大家子都有乳娘带的,也不用我自己亲自带。再说,孩子的祖母疼他疼得什么似的,早就抱到祖母的院子里去了。” 在老夫人院子里长大,对庶出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福气和荣耀。可是对嫡出的孩子来说,却不是好事。 贺宁馨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下去了。要劝也等没人的时候再劝,现在说了,保不定就传回简飞怡婆家,给她惹不痛快了。 卢珍娴也跟着寒暄了几句简飞怡的脸色才和缓了下来。 贺宁馨便起身道:“大姑奶奶今儿回娘家,厨房的人恐还不知道。我这就亲自过去让他们加菜。另外,你是住你以前的院子呢,还是……?” 简飞怡不经意地道:“就住我以前的院子吧。离二哥、二嫂近,也好亲香。”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对卢珍娴道:“你多陪陪大姑奶奶,我去给大姑奶奶安置安置。”说着,领了简飞怡带回来的丫鬟婆子,往简飞怡以前做姑娘时候的院子里去了。 自从简飞怡出嫁后,贺宁馨依然着人在这里收拾打扫,一草一木,都是同简飞怡未嫁时候一样。 简飞怡带回来的丫鬟婆子本也是镇国公府陪送的,此时也都各就各位,各自忙碌起来。 贺宁馨便嘱咐了领头的婆子几句,就带着人去大厨房,让她们添几样大姑奶奶在家时爱吃的菜。 这样转了一圈,贺宁馨又故意去外院的书房里等着,等到简飞扬下朝回来,才跟他说了简飞怡回娘家的事,提醒他,简飞怡来者不善。 简飞扬这几天为朝廷赈灾的事忙得上火,对简飞怡现在这个关头回来添乱十分不高兴,皱了眉头道:“明天就打发她回婆家去。出了嫁的人,无事回娘家过什么夜?” 贺宁馨笑着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问简飞扬,简飞振这一阵子在西山脚下的小庄子上苦读,是不是也要接他回来住几天。 简飞扬明白贺宁馨的意思。简飞怡跟简飞振的关系不一般,到时候如果真的闹得不可开交,还要简飞振出面才好。 “也好。过几天就要下场了,该准备得也都准备了,他也应该回来歇息歇息,养足了精神才好备考。”简飞扬点头赞同,立时便叫了自己的小厮过来,吩咐道:“跟外院的管事说,派车去接二老爷回来。” 贺宁馨劝道:“这天看着就晚了,他们就算现在出去,赶晚也回不了城。还是明天一早去接,晌午就能到了。” 简飞扬点点头:“使得,就依你。”说着,和贺宁馨一起回了内院。 卢珍娴和简飞怡在致远阁说了半天话,看见贺宁馨和简飞扬一起进来,忙起身给简飞扬请安,又对贺宁馨道:“要劳烦大嫂陪大姑奶奶说说话我去带着两个孩子沐浴。” 贺宁馨笑着谢过卢珍娴,又叫了小子言的乳娘过来,让她拿着沐浴的家伙,跟着卢珍娴去她那边的院子。 天气渐渐炎热两个孩子每天都要沐浴两次才能舒服些。 简飞怡看着卢珍娴带了两个孩子出去,好奇地问简飞扬:“大哥,你们都不用乳娘吗?怎么事事都要二嫂动手?——二嫂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啊。” 贺宁馨不待简飞扬发话,已经笑着解释:“小子言喜爱跟他小堂妹一起玩,所以有功夫,我们都让他们两人在一起混着。今日是您大姑奶奶大驾光临若我们都丢下大姑奶奶不管,也忒失礼,所以二弟妹就帮了我一个忙。” 简飞怡笑着问简飞扬:“大哥,真是这样吗” 简飞扬不虞地道:“这还有假?我们什么时候骗过你?” 简飞怡偏了头想了想,道:“这话我记着了。一会儿做妹妹的有些疑问,还望大哥也要同你刚才说得一样,不要骗我才是。” 贺宁馨斜了简飞扬一眼。 简飞扬不当回事,对简飞怡道:“你坐我进去换件衣裳。”说着,掀了帘子,往旁边的内室里去了。 贺宁馨只好陪着简飞怡坐下来漫无边际地闲聊了一会儿。 眼看屋里头没有了别人,贺宁馨便对简飞怡提醒道:“你是正房奶奶,还是把孩子带回自己身边抚养吧。你婆母那里,年岁大了,还要时不时帮着你大嫂打理后院,身边带着个孩子,精力不济啊。——若是被人家闲话,说你们不孝顺就不好了。” 简飞怡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娘以前说过,孩子要养在老夫人那里才是长脸的事。” 贺宁馨一听,就知道是那位假的简老夫人卢盈的谬论。卢盈的娘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出身,被人当瘦马养大的,行事做人,都同别人不一样。卢盈自己跟在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身边,也只做了个粗使的小丫鬟学了点皮毛,就被推出来做幌子。以她的出身和经历,根本就不知道大家子里面那些真正的弯弯绕是怎么回事。 而简飞怡是跟着假的简老夫人长大的,要说她完全没有受到那位假的简老夫人卢盈的影响,贺宁馨自己都不信。 只是贺宁馨没有想到,简飞怡将那位假的简老夫人的话,记得牢牢的。以至后来贺宁馨为了消除简老夫人的影响,通过卢珍娴重新给简飞怡教导的那些东西,她似乎都忘在脑后了。 难道真的是小时候学到的东西,才是记得最牢靠的么? 贺宁馨只好慢慢跟她解释:“庶出的孩子,养在祖母身边,是长脸的事。可是嫡出,就不一样了。” “喜什么不一样?”简飞怡不屑地问道。 贺宁馨苦笑。有什么不一样?这可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想了想,贺宁馨只好换了个角度,问简飞怡:“你大嫂的儿子女儿,有没有养在祖母的院里?” 简飞怡本来以为她婆母只将她的儿子抱过去,是更看重她,根本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现在被贺宁馨一提醒,简飞怡似乎又觉察出什么不一样来,低了头慢慢想着心事。 贺宁馨就不再多说,对她道:“我让人领你回去你院子歇一会儿,换身衣裳,晚上好吃饭。” 简飞怡点点头,站起来,气焰已经消了大半,对贺宁馨道:“我还想去二哥的院子去坐一坐。” 贺宁馨忙点头,道:“我去将两个孩子接过来,你跟你二嫂好好说说话。”又问她:“你二嫂跟你说过,你二哥如今在西山苦读吧?” 简飞怡应了一声,“都说过了。” 贺宁馨又忙告诉她:“你大哥已经遣人去接了,明儿你二哥就回来了。 简飞怡精神一振,望着贺宁馨道:“真的?!”两眼都明亮了起来。 贺宁馨含笑道:“你明儿见了你二哥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简飞怡笑着告辞,跟着贺宁馨的丫鬟去卢珍娴的院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大厨房的人回话,说晚饭都准备好了。 小子言和他堂妹已经被接了过来。贺宁馨便和简飞扬一起,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和卢珍娴、简飞怡吃晚饭。 吃完晚饭,小子言兴奋了一天已经累得东倒西歪,快要睡着了。 贺宁馨赶紧命人带他下去洗漱,抱着回屋睡觉去了。 简飞怡却还像有话要问的样子,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贺宁馨想了想还是觉得等简飞振在场的时候,说话更省力,便委婉地劝简飞怡:“你别急,先歇一晚上,等明儿你二哥回来了,咱们一起说说话。” 简飞怡看了卢珍娴一眼,见她也是含笑点头颇为赞同的样子,只好没精打采地应了,跟着丫鬟婆子回自己的院子歇息去了。 简飞扬松了口气,可不用再面对简飞怡那张责备的脸了。 两人回了内室,刚刚洗漱完毕,准备安置,外院就来了人回话,说圣上有事召他和安郡王一起入宫议事。 简飞扬苦笑着对贺宁馨道:“又不能陪你了。” 这样的情况,最近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贺宁馨忙安慰简飞扬:“公事要紧,你别担心家里面。飞怡那里我会帮你解决的。” 简飞扬最信任贺宁馨的能力,回身抱了抱贺宁馨,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家里这么多事,幸亏娶了你………………” 贺宁馨失笑,推了简飞扬一把,道:“你这么说,可有把我当你的妻子?——我们夫妻这么多年,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简飞扬正色道:“我是真的这么想的。我娶了你,本来应该由我护着你。可是没想到,你还是得靠自己。”若是贺宁馨不是这么能干说不定他们夫妇俩,早就在别人的算计下尸骨无存了。 简飞扬曾经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如今的幸福日子,像是偷来的一样,似乎他的日子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可是到底是怎样的,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不过现在他每天忙得连睡觉的时辰都挤出来的早就没有那些胡思乱想了。 等简飞扬走了之后,贺宁馨便从容进了她的须弥福看见简飞扬他们如今忙碌的样子,贺宁馨也知道几分是为什么。 去赈灾的银子快要筹备好了,可是让谁去买粮,却又开始吵上了。文渊阁的阁臣分成两派,一派人举荐皇商罗家。另一派反对,说裴书仁是首辅,罗家的当家少奶奶,是他庶妹,罗家要避嫌云云。 其实此事难以决断,左不过是宏宣帝不肯让别人知道,他国库空虚,生怕有人借此生事。而这件事,对裴舒芬来说,应该已经不是秘密了。 贺宁馨从她须弥福地里的镜子知道,裴舒芬最近偷偷去了罗家,看她的三姐裴舒芬去了。虽然裴舒芬没敢现身,却已经让她偷听到这件大事。 如果贺宁馨没有猜错,裴舒芬应该要借此机会,让楚华谨借机出套,光明正大地回到西南。 裴舒芬有琅缳洞天这个利器在手,实在是防不胜防。 贺宁馨想了许久。 琅缳洞天对裴舒芬来说,如今是唯一的藏身之地。只要毁掉琅缳洞天,裴舒芬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了。 而没有了琅缳洞天,就没有了须弥福地。因为须弥福地是琅缳洞天的镜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须弥福地对贺宁馨来说,不仅意味着新的生命,而且意味着生命的延续。 贺宁馨不知道,如果须弥福地消失了,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 可是就算她跟着须弥福地同归于尽,却能将裴舒芬这个变数彻底置于死地。 以后的种种,都会沿着自然的轨道向前发展,不会有人用逆天的法宝,来干扰尘世中的是是非非。 贺宁馨拿定了主意,将那一年年初去大觉寺上香的时候,大觉寺的主持方丈送她的那个护身符戴在身上,闪身进了须弥福地。 此时的琅缳洞天里面,裴舒芬最近真是人逢喜事爽。 她前几日一时无聊,偷跑到自己三姐裴舒芬的家里闲逛,偷听到一件事,一件除了文渊阁的阁臣以外,外面的人都还不是十分清楚的事。 原来,宏宣帝肃贪,是为了捞银子赈灾。 裴舒芬早灵机一动,想到了让楚华谨正大光明脱困的法子。只要楚华谨将柳梦寒解决了,她就将法子告诉他。 楚华谨跟自己的属下商议之后,也觉得柳梦寒的情形不容乐观。这个女人的野心本来就不小,她将老宁远侯的势力握在手里那么多年,只到最后山穷水尽的时候才拿出来给楚华谨,足见她心怀鬼胎。 而楚华谨要做的事,容不得半点侥幸。 柳梦寒虽然警醒,却没有想到以前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上的楚华谨居然生了脑子,又有裴舒芬的秘药配合,柳梦寒很快就缠绵病榻,卧床不起了。 种种事情联合起来,都说明风向变了,老天爷的偏好也变了。 裴舒芬早就发现,自从她将发了芽的枯枝插到自己的院子里以后,一切就在慢慢变化。 首先她发现古画上的冰裂纹开始消失。然后那养了白莲花的水晶盘里的水,本来被她倒了去浇那枯枝去了,如今又慢慢在水晶盆里出现了。那三支香逐渐开始长高。院里的药草、花草、粮食都焕发新貌。 特别重要的是,她三楼梳妆台上的菱花镜里面翻滚的白雾逐渐变薄,她好像开始能看见什么了! 此时贺宁馨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须弥福地,也发现了一连串变水晶托盘里面的水慢慢增多了,那三支香比以前似乎又高了一些。以前快要枯萎的药草、花树和粮食,又重新开始生长。 更重要的是,她三楼梳妆台上的菱花镜里面,同小楼外面的景色一样,翻滚的白雾越来越浓,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对面的情形。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听见了裴舒芬惊喜地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自言自语:“………………这镜子终于能看见一点东西了………………” 原来是这样。 白莲垂死,枯枝重生,原来是预示着一阴一阳的转换吗? 如阴阳鱼一样,阳极生阴,阴极生阳,环环相扣,生生不息。 这就是琅缳洞天和须弥福地的关键所在吗? 是她领悟地太晚了点?还是她小看了这个神奇的地方,到底有多少种奇异的用处?还是她太自负,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想来想去,贺宁馨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能力。 琅缳洞天、须弥福地再好,都是外力而已。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 就在今天将此事了结吧。 贺宁馨想了很久,已经想明白整个须弥福地和琅缳洞天的关键,便是在这个菱花镜上。楼下的古画已经表现得再清楚不过了。 贺宁馨以前试过很多法子,都动不了这个菱花镜。 这一次,裴舒芬的举动给了她灵感,她要试试另外一种法子。 贺宁馨来到一楼大厅,捧起了那个装有白莲花的水晶托盘,一步步走向了三楼。 来到梳妆台前的菱花镜前,贺宁馨举起水晶托盘,冲着那面菱花镜,狠狠地砸了过去!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下午两点粉红单章答谢。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重获新生 那玲珑剔透的水晶托盘,砸在同样光滑剔透的菱花镜上,看短短地一瞬,可是在贺宁馨眼里,却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一样漫长。她看得见水晶托盘在碰到菱花镜镜面的时候,纷飞如雨的碎片,更听得见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 贺宁馨下意识地低了头,用双臂护住自己的脑袋,生怕那些纷纷扬扬的水晶碎片和菱花镜碎片,将她划得满头满脸都是血。 可是她蒙住了头,可是**在外面的手腕和双手,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刺痛。 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东西砸到自己身上。 贺宁馨很确信,自己用足了力气,将那个水晶托盘砸向菱花镜。 贺宁馨也很确信,那个水晶托盘和菱花镜都份量十足。 以往在外面的时候,就算是比这个水晶托盘份量轻得多的水果盘不小心跌碎了,那碎片都会溅得到处都是,手上一不小心就会被划得伤痕累累。 她怎么可能没有被划伤呢?哪怕是割破她的衣袖也行啊,至少让她觉得,她是真正砸碎了那面镜子。 可是这样有声无形,算什么事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宁馨轻轻将蒙住头的双臂往下挪了挪了,盖住了自己的面庞,微微抬起头,从两个袖子之间的缝隙往外看了看。 眼前的景色实在太过奇特,贺宁馨不知不觉放开了蒙住头脸的手臂,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只见她站在一片晶莹四射的碎片雨当中。 水晶托盘早已碎了,碎成成千上万的细小光片。 菱花镜也碎了。那个红木的菱花镜架子上,镜面已经不翼而飞,只有万千细碎的小白光点,从那以前是镜面的地方射了出来,似乎那里面,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隧道。 贺宁馨站在这一片光点和翻滚飞舞的碎片当中,伸出双臂…往前方探去,看见那些光点和碎片毫无形质,在她指间翻滚汹涌。 原来那些碎片,也只是一个影子吗? 看得见它的形…却抓不到它的质。 更多的碎片和光点向贺宁馨身边袭来,又穿过她的身体,往小楼的四面八方射了过去。 以前看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当作是自己生命一部分的须弥福地,就如夏日的一碗冰块一样,开始慢慢融解、消失。 先是屋顶和四面的墙壁…在贺宁馨面前,慢慢变薄,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然后是她脚下的地板,还有四围的床榻,桌子和柜子,都开始由实变虚,冉冉消失。 贺宁馨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一楼的地面上…面前的菱花镜架子还在,里面的白光还在往外面喷涌。 一楼古画一接触到白光,立刻熊熊燃烧起来。那火铺天盖地…似乎要将这里的一切都烧成灰烬一样,席卷了小楼门前的小树,小树前面的药圃、花圃,又绕着小楼,烧到后面的粮圃和菜圃。 火势虽然凶猛,却没有一点热度。 贺宁馨感觉不到以前在熏笼前面感受到的那种热气,她甚至还伸出手,往火里试探了两下。果然没有灼烧的感觉,可是却将她须弥福地里的一切都燃为灰烬。 贺宁馨能看见,那火墙逐渐那层围绕着小楼的白雾烧了过去。 小楼四周的白雾一接触到火墙…便如夏日里最狂暴的雷雨云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如一支巨大的手掌握住了这个小小的空间,要将里面的一切都挤兑干净。 贺宁馨突然觉得一阵气短神虚,似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贺宁馨双手往自己的喉咙那里挣过去,用尽力气将大觉寺主持方丈送给她的护身符拿了出来…… 不知道是护身符的作用…还是须弥福地再也无能为力容纳任何东西,就在贺宁馨被一阵大力挤压,浑身都要被压碎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轻松,便如被人踹了一脚一样,从须弥福地里弹了出来,重重地跌在镇国公府内院上房致远阁内室的净房里面。 净房ˉ里的地面,都是大块大块的青石板铺就的,坚硬无比。 贺宁馨一跌之下,将头在地上撞得出了血,额头间传来一阵剧痛。 可是这痛,却让她欣喜无比! 她终于从须弥福地里出来了! 贺宁馨再也支撑不住,晕在净房的地上。 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面,比贺宁馨的情况要糟糕得多。 她今日刚刚上了床,想歇息的时候,突然觉得梳妆台的镜子那里传来一声巨响,把她吓了一跳,赶紧从**探出头来细看。 结果就看见她周围的一切,如太阳底下的巧克力一样,慢慢融化了。 裴舒芬大叫一声,从**跌了下来,赶紧要去梳妆台边去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却觉得如被一层无形的栏杆拦住一样,她怎么够,也够不着梳妆台。 梳妆台的周围,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力场,将琅缳洞天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压缩、分解了。 楚华谨放在她在这里的匣子,里面的玉玺、名册,还有裴舒芬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都在她面前眼睁睁的化为了一个又一个光粒。 菱花镜的镜面已经消失无棕,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破碎虚空一样的白洞,白洞里面好像有巨大的吸引力一样,将所有的光粒,都往白洞那边吸了过去。 裴舒芬只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她自从来到这个世上,就让她引以为荣的随身空间,就这样离她而去了吗? 那她以后要躲在哪里?住在哪里?她费尽力气得到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消失了吗? 不!不能! 裴舒芬用足力气,往梳妆台那边冲过去。这一次,她终于挣到了镜子旁边,想要仲手往那白洞里面抓过去,却不防从对面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将裴舒芬弹了出去。 等裴舒芬醒来的是,她发现自己躺在了楚华谨在宁远侯府外书房里面的隔间里,就是她最近经常停留的地方。 裴舒芬觉得浑身如被碾子碾过一样…每根骨头都脆弱得像要断掉一样,疼得厉害,实在熬不住,便晕了过去。 简飞扬是凌晨的时候回的镇国公府。他跟外面值夜的丫鬟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内室,却没有看见贺宁馨在**。 **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就没有入睡的迹像。 简飞扬心里一惊,赶紧出来问外面值夜的丫鬟:“夫人什么时候睡得?” 那丫鬟睡眼惺忪地道:“国公爷走了没多久,夫人就睡了。” 简飞扬心知有异,并没有大声张扬,便一个人回身进了内室…四处查看起来。 所幸没有多久,简飞扬便在净房里面,看见脸朝下趴在地面上的贺宁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简飞扬缓缓地走进贺宁馨,轻轻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往贺宁馨的鼻息处探了探…便又如闪电一样缩了回来。 还好,她还活着! 简飞扬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和疑虑,将贺宁馨从地上横抱了起来…出了净房,往内室走去。 将贺宁馨放在**,简飞扬将墙脚的灯移了过来,才看见贺宁馨额头上破了一处,留了些血出来。好在不多,简飞扬便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净了,又仔细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别的伤痕,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贺宁馨的脸…唤她道:“宁馨、宁馨,醒醒,醒醒……” 贺宁馨没有反应。 简飞扬的心又沉了沉。 贺宁馨的额头滚烫,看样子,是生病了。 简飞扬便扬声对外面值夜的丫鬟叫道:“赶紧让外院的管事拿我的帖子,去辉国公府请宋医正过来…就说夫人得了急病!” 外面值夜的丫鬟激灵了一下,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套了外衫,对里屋应了一声,就飞一样往外跑去。 外面天刚亮的时候,宋医正就被镇国公府的大管事亲自用车来了过来。 “我跟你说,你夫人最好是真的有重病,要不然………………哼!”宋医正早上的觉没有睡好,见谁跟谁急。 简飞扬忙拱手道:“宋医正,内子确实是生了重病。——您看,”说着,将**的帘子拉开,让宋医正瞧了瞧**贺宁馨的脸色。 宋医正随便看了看,翻了个白眼问简飞扬:“怎么?昨晚上打架了?将你媳妇打晕了?” 简飞扬被噎得差点摔个跟斗。 “宋医正,她发烧烧得厉害,还要额头磕破了,出了血,不知道会不会有大症候。我回来的时候,她就晕倒在地上,至今未醒。”简飞扬不再听宋医正发牢骚,简短地将贺宁馨的症状说了一遍。 宋医正又哼了一声,“无缘无故,怎么会晕倒?还将头撞伤了?——我看一定是你打的………………”宋医正一边嘟哝,一边坐到了床边,捞起贺宁馨搭在床边软绵绵的手臂,搭上三根指头,开始诊起脉来。 “呃………………”宋医正有些诧异,又将简飞扬将贺宁馨的另一只手臂拉过来,继续诊脉。 “宋医正,是不是很严重?!”简飞扬看见宋医正脸上神情古怪,诊了右手诊左手,刚刚才放下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来。 宋医正严肃地点点头,道:“嗯,确实很严重,非常严重,都闹出人命了,还不严重?!” 简飞扬脸上的血色霎时间如同被抽干了一样,变得煞白。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吼声,好像要说话,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看见简飞扬晃晃悠悠,神色大变的脸,宋医正方才有了几分快意,得意地道:“你夫人怀孕了,这不是阄出人命是什么?!” 宋医正刚说完,简飞扬便扑通一声栽到地上,也晕了过去,正好砸在宋医正脚面上。 二百多斤的汉子,重重地砸下来,实在不啻一块大石头砸在脚宋医正只觉得眼冒金星,痛得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流。 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听见屋里的巨响,赶紧涌了进来。 宋医正脸上流泪…指着地上的简飞扬道:“你们国公爷欢喜得晕过去了,赶紧拿盆凉水来浇醒他……” 众丫鬟婆子互相看了看,当然不敢真的去拿凉水往国公爷身上浇,而是推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将简飞扬从地上扶起来,放到床对面南窗下的长榻上去了。 宋医正看着那婆子拿了毛巾沾凉水往简飞扬额头上慢慢擦拭,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跳着脚走过去,手里扣着一支银针,往简飞扬的人中处扎了下去。 简飞扬痛呼一声,苏醒过来…看着宋医正问:“你刚才说得是不是真的?” 宋医正愣了愣神,下意识反问:“你问哪一句?” 简飞扬额头青筋直冒,咬牙切齿地道:“你说我夫人怀孕了,那一句!” “哦!——是啊,是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你也挺厉害啊,三年抱俩。这媳妇真是娶得值………………”宋医正笑嘻嘻地道,拱了拱手,算是恭喜简飞扬。 简飞扬紧绷的脸方才松弛下来…坐在长榻上,双手抱脸,有眼泪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贺宁馨身边的大丫鬟白茶和红茶赶紧挤到前面来…对宋医正福了一福,道:“请宋医正开个方子,帮我们夫人安胎。”又问宋医正“夫人似乎在发烧,不要紧吗?” 宋医正对着丫鬟,算是严肃了一些,起身拐着脚,走到旁边暖阁里的大书桌旁,写了一个方子给白茶,道:“拿着方子,去我宋家开得药铺抓药。” 白茶点点头…将方子收好,又叫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让她们好生伺候,便去了内室,和红茶一起,打了水给贺宁馨擦拭身子。 简飞扬方才缓过神来…来到旁边的暖阁,对正在那里给自己的脚包扎伤口的宋医正道:“你今天吓了我一跳,我压坏了你的脚,咱们算是扯平了。” 宋医正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大早就被吵醒了,急吼吼地跟着过来,还以为有什么难治的疑难杂症,谁知却是妇人怀孕这种随便拉个大夫都能诊的病! 还有这个简飞扬,明明是他压坏了自己的脚,却声称自己“吓着了他”,所以跟自己扯平了! 天底下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吗? 谁见过一个文弱书生可以吓倒“活阎王”的? 敢情他不是军中出身,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简飞扬一边笑眯眯地听着宋医正发牢骚,一边架着一瘸一拐的宋医正,走得飞快,很快就出了二门,来到镇国公府的大门口。 将宏医正放到镇国公府的大车上,简飞扬笑着挥了挥手,道:“好走,不送!”便赶紧回府里头去了。 宋医正在车上咬牙切齿地诅咒简飞扬:“希望你这一胎生女儿,下一胎生女儿,下下胎还是生女儿。——你这辈子就是个岳父命…………” 简飞扬耳力灵敏,早就听到宋医正唠唠叨叨的“诅咒”,却正中下怀,一点都不以为忤。 女儿多好,一个像贺宁馨一样乖巧聪明的女儿……………… 简飞扬一路笑得嘴都合不拢,回到了内院,却看见贺宁馨已经醒了过来,坐在**,靠在一个宝蓝色的大迎枕上。 “宁馨,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想什么吃的,喝的?——我让小厨房去给你做。”简飞扬坐到床边,温言问道。 贺宁馨刚才醒过来,就听丫鬟婆子给她道喜,说她又有孕了。 贺宁馨自己也是又惊又喜。 她和简飞扬最近都忙着自己的事,聚少离多,还是两个多开前有过那么一次。居然就又怀孕了。 贺宁馨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起了在须弥福地里,像是被人踹了一脚的样子,心里有些明白过来。 是这个孩子,救了自己一命。 须弥福地里面,不能容纳一个以上的灵魂。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小生命了。 贺宁馨靠在简飞扬肩上,痛痛快快地哭起来。 简飞扬抱着贺宁馨,在她背上轻抚,不断地低声安慰她。 直到小子言叮叮咚咚地跑进来,大声问:“娘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吗?” 简飞扬笑着将小子言抱了起来,坐在自己和贺宁馨中间…道:“是小妹妹。” “不,是小弟弟!”小子言很坚决,“小妹妹在二婶婶家。” 贺宁馨头疼,对这争执不休的父子俩道:“好了…都别争了!妹妹也好,弟弟也好,总之小子言,你都是哥哥,一定要对弟弟妹妹好一些,知道吗?” 小子言得意地冲简飞扬点点头,道:“我就说是弟弟…然后才会是妹妹。” 简飞扬做出愕然的样子:“你如何知道的?” 小子言不知该如何回答,耍赖道:“我就是知道!”跟简飞扬闹成一团。 贺宁馨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父子俩嬉闹,只觉得恍同隔世。 二房的卢珍娴知道消息,带着自己的女儿过来道喜,连简飞怡都另外送了一份礼过来,镇国公府内院昨天的剑拔弩张,倒是缓和了一些。 中午的时候,简飞振坐着大车回来了。 他一进府…就听见了这个好消息,忙赶到致远阁,向大哥大嫂贺喜。 贺宁馨不由嗔怪简飞扬:“还不到三个月…怎么吵嚷得满世人都知道了。” 简飞扬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知道了更好了,知道的人越多,他的福气越大。” 简飞振从京郊的庄子上赶回来的,一路风尘仆仆。 简飞扬便让他赶紧去洗漱、歇息,等晚上大家一起吃顿团圆饭。 简飞怡等不及晚上,跟着简飞振和卢珍娴先去了他们的院子。 简飞振先去净房洗漱,换了身衣裳出来。看见卢珍娴已经和简飞怡坐在暖阁里面,屋里赶得一个外人没有,就等着他说话了。 简飞振坐到了炕上。 卢珍娴赶紧给简飞振沏了一杯茶。 茶雾缭绕中,简飞怡悄然问道:“二嫂…我有些话,要单独同二哥说。” 卢珍娴早就觉得自己在这里不方便,忙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 简飞振想留卢珍娴坐下。 卢珍娴却笑着对他使了个眼色,道:“大姑奶奶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就陪她多说说话吧。”说着,起身离去。 等卢珍娴走了…简飞怡悄然问道:“二哥,我们的娘,到底怎样了简飞振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头也不抬地道:“娘过世好几年了,怎么还问?” 简飞怡一脸倔强的样子:“他们都这么说,可是我不信。——好好地,娘怎么就会生了病?就算生了病,为何又不让我们兄妹探望?” 简飞振犹豫了一会儿,他刚回来,还没有跟大哥、大嫂通过气,不知道是不是要对简飞怡实话实说。 “二哥,我只信你。你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大哥为了爵位,不许娘将真相说出来,所以………………”简飞怡将心底里最大的恐惧问了出来。 简飞振厉声道:“住口!——谁跟你说的?全是胡说八道!大哥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子,绝不会有错!再说,他的爵位,也是他靠自己的军功,一刀一枪换来的,本来就是他的!” 简飞怡咬了咬唇,“当年娘身边有个婆子曾经对我说过,说娘入殓的时候,老的很厉害,老的,就跟那后花园里住着的那个疯婆子卢嬷嬷一样……你说,如果娘去世了,那卢嬷嬷去哪儿了?!” 这件事,在简飞怡心里压了很多年。以前她不敢问,如今她可没有什么怕的了。 简飞振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想知道真相,等晚上吃完饭之后,我们一起去见大哥,让他把爹的遗书拿出来给你看。” 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的遗书,同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一起下葬了。简飞扬那里不过留了一份抄本,当作纪念而已。 简飞振也没有想到,他们还有用到这份遗书的这一天。 宁远侯府的外书房里,裴舒芬才刚刚醒来,浑身烧得滚烫。 楚华谨发现她晕在地上,不知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去请大夫,就自己让人去抓了几幅退热的药过来,命书童煎了,拿了给裴舒芬喝。 所幸还对诊,裴舒芬的烧渐渐退了,只是整个人还是虚弱无比,需要调养。 “你这是怎么啦?”楚华谨不虞地问。 裴舒芬不敢说出真相,支支吾吾地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我病了,暂时回不去。” 楚华谨一时并没有想到别的上面去,闻言马上站起来,道:“你在这里养病,我会让人给你送药和食物过来。”顿了顿,又道:“你别到处乱跑,最近风声紧。” 现在这个时候,裴舒芬就是想跑也跑不动,闻言赶紧点点头,道:“侯爷放心,我就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会去的。” 楚华谨点点头,转身就出去了,生怕裴舒芬的病会过到自己身裴舒芬哪里还能计较楚华谨的态度,只是闭了眼,想着要怎样将这件事瞒过去。 过了几天,宏宣帝和文渊阁的阁臣终于做了决断,由罗家商行出面,带着另外几个经常出海的小商号一起,如同往日出门做生意一样,搭上去倭国的大船,往倭国买粮去了。 这一趟出行,没有任何声张。再加上罗家商行本来就是赫赫有名,在倭国买了许多的粮食,和罗家商行以前的记录比起来,也不算特别出格,便顺顺当当地将粮食买了回来,没有引起倭国人的任何警惕之需要的粮食终于如期入库,再加上江南和东南官仓的粮食,这一次,西南赈灾有望了。 宏宣帝十分高兴。 回到内宫,宏宣帝第一个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高兴地道:“仪贞,粮食买回来了!” 皇贵妃也很激动。 自从知道西南大旱,皇贵妃就吃了长斋,一直在菩萨面前许愿,希望这一次,能顺利渡过难关。 皇贵幺妃一想起这次西南的旱灾,心里就十分难受痛悔。 上一世,西南也有旱灾。 可是那时候,她忙着在京城同皇后那一班人马争权夺利,先是在抄家人选上,有意给对方下袢子。后来又故意指使当时的首辅欧阳询,在赈灾人选一事上推三阻四,就是不许大皇子代天子赈灾,贻误了不少时机,让西南的老百姓,多吃了不少苦……………… 那一世,她在冷宫三十年,翻来覆去地想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痛悔无已。 这一次,老天既然给她一个可以悔改的机会,她一定要走一条跟上一世不一样的路。 所以她在皇宫里面,带头节俭开支,又将自己所有的首饰都拿来换了银票,给宏宣帝入库买粮,又吃起了长斋。 皇贵妃做的这一切,看在宏宣帝眼里,自然又对她高看了几分。 听见宏宣帝说粮食都买回来了,皇贵妃双手合什,在观音像面前拜了三拜,才起身回头对宏宣帝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宏宣帝笑着拉了皇贵妃回到内宫室坐下,笑吟吟地道:“仪贞,朕打算立太子了。”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忙笑着道:“大皇子众望所归,大皇子妃又端敬自持,又能生养。陛下立大皇子,是社稷之福。”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大家先看,俺慢慢捉虫。 希望大家将推荐票投到俺的新书《与子偕行》,另外帮着点击第一个章节。谢谢 书友答疑:空间和怀孕的关系 (免费) 不是说怀孕期间不能进空间里面的吗,怎么女主怀孕两个月了还能在空间里来去? 俺的回答是:怀孕期间不能进空间,是间接的必要条件之一,不是充分条件。空间真正的设定是,不能容纳一个以上的灵魂,就是说,一次只能有一个灵魂待在里面。所以关键是有几个灵魂,而不是有没有怀孕。刚怀孕的时候,灵魂还木有成形,所以女主能进空间。她砸镜子的时候,胎儿的灵魂恰好慢慢成形,所以她就被踢出去了。 玄乎吗?是挺玄乎,不过空间本来就是玄乎的东西······ 怀孕头三个月要保密,不能跟人说的习俗,根据俺文里的逻辑,就是头三个月,是胎儿灵魂形成的时期,很脆弱,担心惊扰到胎儿。大家不信看前面的文,俺都是从空间里面不能容纳一个以上的灵魂这个角度说的。逻辑是,怀孕了——>产生了两个或者多个灵魂—>所以不能进空间。而不是怀孕了——>所以不能进空间。这也是裴舒芬一直遗憾,她不能带别的人到空间里面的原因。还有最开始,裴舒凡的灵魂被吸到空间里面,裴舒芬就立刻不能进去了。都是可以自圆其说的。@@ 2书友碧色问:小三也怀孕了?她也被踢出来了呀! 俺的回答:她木有怀孕。她被踢是镜像效应。空间的镜像已经逆转了。不过她没有机会用镜子了。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dun.c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 储位秘幸 上 听见皇贵妃一口咬定是大皇子,宏宣帝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道:“……仪贞,朕对不起你。” 皇贵妃脸色如常,笑着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本当不了这么大福。如今不仅能陪伴陛下左右,还有爱子相随,臣妾死而无憾。” 宏宣帝深深地看了皇贵妃一眼,道:“你不用这样。朕………………其实也可以立小四。” 皇贵妃忙站起来,跪在宏宣帝脚下,惶恐地道:“陛下绝不能如此。—就算是想,也不能想。” 宏宣帝闭了闭眼,伸手将皇贵妃拉了起来,“你知道,我大齐从来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少有的几次非嫡非长,都带来了大的灾难。”宏宣帝睁开眼镜,看着皇贵妃,言若有憾,“小四………………若是有福气,其实是朕的嫡长子。” 不用宏宣帝说出后面的可是”,皇贵妃已经慌乱地打断宏宣帝的话:“陛下,小四没这么大福。就算他是嫡长,也非合适的人选宏宣帝唇角上扬,伸出右手,抚上了皇贵妃的脸。 皇贵妃虽然保养得当,可是经历了隆庆朝的宫变、流放、合离的生涯,皇贵妃的脸上还是有了风霜。 她的肌肤不再吹弹得破,她的双眸不再灵动过人,就连她的手,也不如以前柔若无骨。 “…………委屈你了。朕知道,你才智不下裴舒凡,甚至比她更懂进退,更懂收敛锋芒。你将小四教养得很好,朕很满意。”宏宣帝一动不动地盯着皇贵妃的脸,眼眸里的情绪深沉若海。 皇贵妃苦笑了一下,偏了头,将脸从宏宣帝手掌上移开,轻声道:“臣妾不如宁远侯先夫人。——一直都不如。”前生,她败在她手上。后世她们的较量根本没有开始,裴舒凡就决绝退场。 没有人能争得过一个死人。 宏宣帝叹了口气,对皇贵妃道:“仪贞,朕的年岁上来了近来时常觉得气短神虚。自从裴舒凡死后,很多事情,朕不得不亲自过问,跟那些人虚与委蛇,也很耗精费神。如今大皇子年岁最长,又有了后嗣,且他禀性仁厚对小四也一向关爱有加。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大皇子都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说句不该的话,就算他不能干,朕如今也没得选择。都是朕的骨肉,小四还小,朕不想看见长兄弱弟,争得你死我活……” 皇贵妃忙道:“陛下多虑了。小四从来就没有想过,就算陛下要立臣妾都会坚辞。” 宏宣帝摆了摆手,道:“朕明白,所以朕跟你商议。——天晚了安置吧。” 皇贵妃点点头,叫了宫人过来服侍宏宣帝洗漱。 本来要过来请安的四皇子在宫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改了主意,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四皇子匆匆忙忙用了早膳,同宏宣帝和皇贵妃道了别,就往御书房那边去了。 快到御书房的路上,四皇子看见大皇子扶着大皇子妃过来,忙住了脚,笑着道:“给大皇兄、大皇嫂请安。”又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捂着嘴偷笑。 大皇子妃身后又多了两个穿着枚红色宫装的艳丽女子,低着头走在后面。 大皇子看见四皇子挤眉弄眼的样子,咳嗽了一声,问他:“小四去御书房?” 四皇子点点头,本待转身就走,可是想起昨晚听到的“秘闻”又凑到大皇子身边,拉着大皇子走远了一些,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微微掂起了脚,将大皇子高大的身躯拉得低下了头,在他耳边道:“大皇兄,小四昨儿听父皇说,要立大皇兄为太子呢。”言毕,笑眯眯地看着大皇子。 饶是大皇子一向沉稳,闻言也不禁忡然变色。 四皇子更是得意,看着大皇子的脸上,就差在一旁摇头晃脑。 大皇子看见四皇子的样子,定了定神,伸手轻轻拍了他的头一下,“让你顽皮,拿皇兄开心。” 四皇子叫起撞天屈:“我说得是真的!—要有半句谎言,让小四吃糯米糍被噎死……” 大皇子吓得赶紧捂住四皇子的嘴,低声嘱咐他道:“别瞎说。——小孩子不能乱说话。” “我不是小孩子!”四皇子倔强地道,脸上的神情跟大皇子倔强的时候,一模一样。 大皇子看着四皇子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道:“嗯,不是小孩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了。小四的盛情,皇兄心领了。” 四皇子呆呆地看着大皇子,“大皇兄,你一点也不惊讶呢。”跟四皇子预计的样子不太一样。 大皇子笑着摇摇头,道:“小四,你还小,不明白我们的父皇……” 四娈子却满不在乎地道:“父皇反正是说了,信不信由你。——大皇兄,若是真的,你可要送一份礼物给我。” 大皇子偏着头,似乎在思考,“这样啊?也行。除了我那支从外洋来的火枪,别的,任你挑!” 四皇子一蹦三尺高:“搞什么鬼!—ˉ—明明知道我就想要那支火枪!”十分气愤。 大皇子忍了笑,对四皇子招招手:“你慢慢想,看还有什么法子,能从我那里骗到这支火枪。”说着,扬长而去。 四皇子瘪了瘪嘴,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大皇子妃微笑着站在一旁,等着大皇子施施然地过来,问他:“哥儿俩可说完话了?” 大皇子点点头,又托住大皇子妃的胳膊,道:“走吧,咱们去给父皇和母妃请安去。”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宏宣帝刚用完早膳,正坐在桌旁,跟皇贵妃说话。 听说大皇子带着大皇子妃过来请安,宏宣帝点头道:“宣。” 大皇子、大皇子妃带着两个女子鱼贯而入,对着宏宣帝和皇贵妃行礼问安。 宏宣帝温言对大皇子妃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太劳累了。请安之事,朕可以给你免了。” 大皇子妃涂氏赶紧道:“父皇、母妃宽仁,儿臣却不能忒过托大。”又道:“御医说了多多走动,也对胎儿有利。” 宏宣帝便不再多说,跟大皇子说了几句话,便道:“摆驾起身上朝去了。 大皇子这阵子都跟着宏宣帝办差听政也跟在宏宣帝身后,一径去了。 以往大皇子走了之后,大皇子妃也会跟着告辞。 这次大皇子走了有一会儿,大皇子妃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皇贵妃心里暗暗称奇。 大皇子妃坐在皇贵妃跟前闲话了一阵子,便起身给皇贵妃行礼道:“母妃,儿臣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皇贵妃看了一眼在她身后一直站着的两个明显不是宫女的女子,心里有了谱,笑着问她:“起来说话吧。就坐在那里,咱们娘儿俩好说话。—你有何事?” 大皇子妃又告了罪,斜签着身子坐在皇贵妃下首的秋香色锦凳上,才笑着道:“此事是儿臣的对。母妃知道,儿臣有了身孕,也快四个月了早就应该给大皇子殿下打算的。”说着,将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子叫了过来,对皇贵妃道:“她们是儿臣的娘家妹子自愿入宫伺候大皇子殿下。还望皇贵妃给个恩典,给她们个名份,好伺候殿下。” 说着,唤了她们上前,一一给皇贵妃介绍。一个是她堂妹,一个是她表妹,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皇贵妃笑吟吟地看着大皇子妃,温言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劳思伤神了。这些事情,宗人府自有安排。”含蓄地劝告大皇子妃用不着自己给大皇子张罗侍寝的人选。 大皇子妃却十分不安。她从小饱读诗书,对《女诫》、《女德》更有深究,早就立志要做个心胸宽广的正室夫人,绝对不会和寻常女子一样,就知道小肚鸡肠地巴着男人。对她来说,有了正室的位置生下嫡出的长子,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纳妾,就算是侧妃,也不过是妾而已。 本来她也不一定要给大皇子纳自己娘家的妹子,只是她知道如今大皇子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万万不可给大皇子纳那些掌兵的勋贵或者有实权的文官家里的姑娘。 而自己的娘家,只是一介翰林。再看看首辅裴书仁的年岁,还有自己爹的年岁,就知道她爹熬不过裴书仁。裴家的这个首辅,大概是要继续做下去了。 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存了点私心。大皇子反正要挑两个伺候的人,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便举荐了自己娘家的妹子,为自己固宠。自己家本来就不是显贵,自己的母家比涂家更不如。纳这两个人家的姑娘,自然比别的人要让宏宣帝放心。 可是听皇贵妃的意思,却是要让宗人府给大皇子选人。 若是有人在宗人府做手脚,故意给大皇子挑两个家世显赫的姑娘做侧妃,不仅压了自己一头,还让圣上猜忌,实在是弄巧成拙了。 想到此,大皇子妃便有些着急,对皇贵妃哀求道:“母妃,儿臣自从有孕之后,便心神不属,恐怠慢了大皇子殿下。我这两个妹妹,容貌自不用说,更难得心思单纯,跟儿臣一条心,只知道伺候大皇子殿下。” 皇贵妃吃了一惊,又扫了一眼那两个姑娘,低声问大皇子妃:“…………可侍寝了没有?” 大皇子妃脸上立时通红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道:“………………还没有。 大皇子不肯。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对大皇子妃的话里带了几分责怪:“论贤惠,也不在这上头。你好好养胎,别想七想八的。——你这两个妹子,还是先送回去吧。” 大皇子妃一时也无法,只好给皇贵妃跪了下来,将皇贵妃吓了一跳,一迭声地叫宫女过来将大皇子妃扶了起来,嗔怪她道:“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大皇子妃含泪道:“求母妃垂怜。” 皇贵妃暗暗叹气,知道宏宣帝选得这个大皇子妃,有些欠妥。可是转念想起先皇后,又在心底讪笑:再不妥也比先皇后妥当。更不妨碍先皇后生养了几个出色的孩儿…… 想到此,皇贵妃的脸色柔和了下来,对大皇子妃暗示道:“你别急,先送她们回去。等回禀了圣上圣上去宗人府打个招呼,再宣她们入宫,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一些?” 大皇子妃感激地点点头,道:“谢母妃提点。”说着,起身告辞,带善两个妹子回去了。 看着大皇子妃蹒跚地背影,皇贵妃笑了笑觉得这个大皇子妃,其实也不算选得不好。至少心胸宽广,能容得下别的女人。——在宫里的女人,若是对皇帝有了独占之心,就是皇帝的灾难,也是这个女人灾难。 这边宏宣帝带着大皇子来到见朝臣的养心殿,先四处扫了一眼,问站在下首的首辅裴书仁:“镇国公怎么没来?” 裴书仁上前回道:“启禀陛下镇国公今儿一早递了牌子告假,说有家事,求圣上许可提前休沐一天。” 宏宣帝愕然,忍不住问道:“镇国公府出什么事了?”镇国公自从娶了亲之后,就没有为他府里头的事再操过心。 站在下首的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立时笑眯眯地上前回道:“回禀陛下,是镇国公夫人,也是微臣小女有了喜。”得意洋洋之情溢于言表。 听说镇国公又要做爹了,连宏宣帝都喜笑颜开,道:“真是喜事。准奏!”说着,又对旁边的内侍吩咐道:“回去跟皇贵妃说一声,给镇国公夫人赐下赏赐。” 内侍领命而去。 皇贵妃听了宏宣帝的旨意,忙起身行礼接了旨按照外命妇的例,给镇国公夫人贺宁馨赐了玉如意和宫锻下去。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有孕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不过圣上和皇贵妃的赏赐,却是今日才到。 简飞扬今日借着贺宁馨怀孕的由头,向宏宣帝告了假,本来是要带着简飞怡往诏狱一行的却临出门的时候,赶上宏宣帝和皇贵妃赐了赏赐下来,只好赶紧摆香案接了,等内侍走了再说。 简飞怡自从那天晚上,看了老镇国公简士弘留下的遗书之后,就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一度卧床不起,什么都吃不下去,怀孕时丰腴起来的身子迅速消瘦了下去。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以前以为名正言顺的东西,原来都是假的! 就连她叫了这么多年的娘,也是假的! 那她还有什么可相信的? 按照那封信所说,她甚至都不是这镇国公府正经的姑娘。 什么嫡长女?!——她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 简飞怡待不信,可是她最信任的二哥,忍了痛,一五一十地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桩桩件件都对景,恰好都是她当年疑惑过“原来这就是当年娘大力反对我入宫选秀的原因。我一直在想,那样好的机会,娘又是那样的性子,怎么就能咬牙不让我去,就算我闹得再厉害,也是两个字‘不许,……”简飞怡苦笑着道。那时候,简老夫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让简飞怡很是纳闷了一阵子。 假的简老夫人卢盈反对简飞怡入宫选秀,自然是害怕缇骑调查秀女的身家背景的时候,将当年的事翻了出来。让人知道她不是真正简家的姑娘,自然没有资格入宫选秀。 简飞振低声劝她:“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不管怎样,我和大哥,都拿你当亲生妹妹看待。你大嫂和二嫂,也没有二话。她们待你怎样,你自己明白。 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们待你都没有变过。” 简飞怡心里有几分苦涩。她想着为娘讨回公道,其实也要仗着二哥给她撑腰。要不然,她一个出嫁女,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无论怎样,她都不能不要娘家的…… 想到这里,简飞怡的气焰彻底消了下去,沉默了两天,便提出要去诏狱看看假的简老夫人卢盈。——卢盈对不起别人,可是没有对不起她简飞怡。 简飞扬本不想让她去,可是贺宁馨却劝他,心病还需心药医,又道:“杨兰和卢盈关在诏狱里面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个了断了。你找机会提醒提醒安郡王将她们处决了吧。不然关在那里,还要浪费粮食养她们。” 简飞扬了一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留着这两人钓鱼呢。” 贺宁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鱼早都死了怎么还能钓得上来?” 简飞扬摸着下巴道:“或许你知我知,可是别人不知道,杨兰和卢盈也不知道。” “那就让她们知道。”贺宁馨斩钉截铁地道。 简飞扬也觉得是时候收网了。既然张了这么久的网,都无鱼上钩。不是她们已经被弃了,就是鱼已经没了。 所以简飞扬才挑了一天没什么事的日子,向宏宣帝告假,想亲自带着简飞怡去诏狱一趟。 可惜宏宣帝又派了人过来传蔷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好不容易将宏宣帝派来的人打发走了,简飞扬才带着简飞怡出门,临到外面上车的时候,贺宁馨的丫鬟白茶又气喘吁吁地跑出来,道:“国公爷和大姑奶奶请留步。——夫人说不放心,要跟着国公爷和大姑奶奶一起过去。” 简飞扬忙下了车,对贺宁馨道:“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去那种地方了。” 贺宁馨柔声道:“无事的。我们这个孩子胆大着呢,你放心,谁都伤不了他的。——再说你跟圣上告假,是为了我。我跟着你们出去,也算是个名正言顺的幌子。” 简飞扬想了想,叮嘱她道:“既如此,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不能离开半步。”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道:“嗯,你就是推也推不走我的。” 简飞扬便扶着她的胳膊让她上了车,坐在简飞怡身边。 简飞怡眼圈红红地,肿的跟个桃儿一样。 贺宁馨轻叹一口气对简飞怡道:“不管怎样,你都要记得,你是简家的姑娘。卢盈和杨兰做得事,是对简家所有人等莫大的伤害。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忘了你引为依靠的简家。” 简飞怡低着头不说话。 贺宁馨又道:“卢盈待你,也未必是真心。你想想她教给你的东西,哪一样是管用的?哪一样是对的?” 简飞怡低声道:“她纵有千般不好,可是到底将我锦衣玉食地养大了。” 贺宁馨更是叹气,道:“你糊涂啊。当初挑你入府的,是老镇国公。供养你的,也是镇国公府的产业。她卢盈何德何能,能给你锦衣玉食?她不也是拿的镇国公府的俸禄家底,来供养你的?你当她是拿自己的私房陪嫁呢?——你要感激,也当感激你爹老国公爷啊。” 简怡一下子被问住了,怔怔地抬起头,看着贺宁馨,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原本以为,假的简老夫人待她不薄,让她金尊玉贵,以镇国公府嫡长女的名头长大,她不能太过薄情,就忘了假的简老夫人对她的好。 可是大嫂说得也对。 卢盈若不是占了简老夫人的名头,她到哪里去寻锦衣玉食来供养原来卢盈也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简飞怡的神色渐渐轻松了下来,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 简飞扬看在眼里,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来到诏狱,贺宁馨和简飞怡都将外面薄氅上的帽兜戴了起来,遮住了头脸,跟着简飞扬,在大门口同安郡王派来的女番子会合,一同进到诏狱里面。 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来到诏狱最里面的几间牢舍。 贺宁馨和简飞怡都捂了鼻子,头都不敢抬,一路跟在简飞扬后头。 杨兰和卢盈被关在一个牢舍里,也算是全了她们的母女之情。 简飞怡怔怔地看着那个头发花白,坐在墙脚,双目无神的老妇,眼里的泪夺眶而出。 看见有个男人站到她们牢舍门前,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着斗篷的女人,牢舍里面的杨兰精神一振,起身扑到栅栏前面,低声叫道:“是他来接我们了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储位秘辛 中 杨兰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如厨房的鼓风机一样荷荷有声,除自己,没人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简飞扬皱了皱眉头,后退一步,护住了贺宁馨。 简飞怡缓步上前,隔着栅栏,看向了墙脚的老妇,正一脸莫名其妙-地站起来,对荷荷呼叫的杨兰道:“娘,别叫了。” 正是卢盈的声音,只是有些嘶哑。 简飞怡抬起头,将帽兜取下来,看着从墙脚站起来的老妇,一声“娘”怎么也叫不出口。 卢盈却浑身一振,快步扑到栅栏边上,看着简飞怡的模样,认了半天,才激动地道:“是不是飞怡?是飞怡来看娘了吗?” 简飞怡眼里的泪夺眶而出,往前走了几步,却被旁边的女番子拦住了,彬彬有礼地道:“夫人,不能再往前了。”不让简飞怡靠近栅栏。 简飞怡只好停在离栅栏一步之遥的地方,哽咽着问:“………………你还好吧?” 卢盈有些失望:“你不愿意再叫我一声‘娘,了吗?——我是你娘,我真的是你娘啊!” 简飞怡拿出帕子,印了印眼角的泪,垂了头,低声道:“我都知道了。” 卢盈大急:“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都是骗你的!——你和你二哥都是我亲生的!等国公爷回来,自会见分晓!”脑子似乎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简怡脸上的神色渐渐变了,对卢盈道:“老国公爷死了很久了,你都不记得了吗?” 卢盈偏着头,眉头皱得紧紧地,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她身边的一片空地,喃喃地道:“死了吗?没死吧?……还是死了?——或者也没死……?” 一旁的杨兰现在回过神来,下死眼盯了站在简飞怡身后的简飞扬和贺宁馨一眼,转身拉着卢盈走到先前的墙脚坐下,对着卢盈比划了几下…喉咙里继续荷荷有声,告诉卢盈,他们不是她俩在等的人。 卢盈横了杨兰一眼,气呼呼地道:“你的男人不会在救你了…你死了这份心吧!——我的男人就不一样了,他顶天立地,一定会来救我的!” 杨兰似乎被卢盈的话激怒了,扬手就打了卢盈一个耳光。 卢盈不甘示弱,回手就扇了杨兰一个耳光,怒道:“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杨兰年老力衰,一下子被卢盈扇到在地上。她不去怒视自己的亲生女儿卢盈…却趴在地上,扬头看着简飞扬,满眼都是恶毒的仇恨和不简飞扬从来就不将这种人放在眼里,见状也只是轻哼一声,拿身子挡住了贺宁馨。 贺宁馨轻叹一声,将一块丝帕围在脸上,从简飞扬背后走了出来。 “杨兰,你恶贯满盈…也到了要伏法的时候了。你别以为你的靠山会来救你。 实话跟你说,他十几年前,就死得不能再死了。这天底下人人皆知…老宁远侯楚伯赞,于宏宣二年的除夕之夜,从皇宫宴罢归来,急病而死,死在宁远侯府内院。”贺宁馨一字一句地道。 杨兰从地上爬起来,激烈地摇着头,表示不信贺宁馨的话。 简飞扬也从后面走上前来,站在贺宁馨身边,不屑地对杨兰道:“她说得话,句句属实。你以为…老宁远侯若还活着,他能让我爬上来吗?——难道你忘了,你们是如何盘算,要拿下我镇国公府的?” 说完这话,简飞扬又转头看着卢盈道:“卢盈,敢教你知晓…我简飞扬不仅有儿子,而且快要有第二个孩子了。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我简家血脉的延续。——你想鱼目混珠,浑水摸鱼,可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知为人莫做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想起自己的娘亲,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吃得苦,受得罪,简飞扬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杨兰从贺宁馨嘴里说出“老宁远侯”四个字的时候,都摊坐在地上,面带惶恐地看着贺宁馨,似乎在奇怪,她怎么会知道她等待得是谁?! 而简飞扬的话,更是不啻一计重锤,重重地敲在她头上,将她打得眼冒金星。 “不信!我不信!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杨兰心里咆哮着,喉咙里嘶吼着,冲到栅栏前,两手抓着栅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晃。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你给我回去坐好!小心吃鞭子啊!”缇骑看守她们的女番子吆喝起来。 卢盈吓得瑟缩了一下,躲到一旁去了。 杨兰却怒视着那女番子,啐了她一口。 女番子大怒,仲手挥起鞭子,将杨兰抽翻在地。 简飞怡吓了一跳,赶紧退后几步,躲到边上去了。 贺宁馨冷冷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杨兰,道:“卢家庄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在你身边看着你呢。——你这种人,就应该一头撞死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该庆幸老宁远侯是死了,若是他没死,如今最想要你死的人,就是他!” 杨兰被贺宁馨的话,气得眼睛里面都充了血,目呲欲裂地看着贺宁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简飞扬便看了看简飞怡,问她:“你还有没有话要说?” 简飞怡摇摇头。——卢盈都神智不清了,她还能说什么?她今日执意要来,也不过是要全自己的一个心愿罢了。 “那咱们回去吧。”简飞扬伸手扶住了贺宁馨的胳膊。 贺宁馨点点头,对瞪着她的杨兰最后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我也是这么说。若是不信,等你死了,你可以亲口去问问老宁远侯,看看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简飞扬想起自己的娘亲和母族的血海深仇,忍不住刻薄地道:“老宁远侯死后下了十八层地狱,你不知要下到第几层?!” 言毕,简飞怡在最前头,简飞扬扶着贺宁馨走在后面,一起出了诏狱。 安郡王从旁边的小门转出来,对看守杨兰和卢盈的女番子道:“给她们一碗送行饭,明日就问斩吧。” 杨兰一听便晕了过去,连有些疯疯癫癫的卢盈似乎也清醒过来…扑倒在地上大声哭叫起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还年轻……” 安郡王嗤笑一声,背着双手看着这两个女人,道:“你不想死,别人就该死了?——你还年轻…别人就是七老八十?你既然下得了狠手,就不要怕报应!” 缇骑的女番子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安郡王转身离去,才对着牢舍里的杨兰和卢盈啐了一口,自去吩咐给这两人准备最后的晚饭。 到了晚上,杨兰醒了过来,看着自己面前一托盘丰盛异常的饭菜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一生,就这样完了?! 怎么可能?! 她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她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在这里呼风唤雨,活得风声水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聪明,漂亮从不服输,为什么会落得这般下场?为什么不是那些没有见识的后宅女子得到她这样的下场,反而是自己这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得到这样的下场? 杨兰在牢舍里想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和卢盈一起,被推上刑场的高台,看着刽子手的大刀高高举起的时候,才真的死了心,相信自己是输了。自己活了两辈子,却还是比不过这些她看不起的古人,她到底错在哪里? 杨兰和卢盈被问斩之后,安郡王曾经问过简飞扬要不要收敛这两个人。 简飞扬板着脸问安郡王:“我是善恶不分的那种人吗?——让我收敛她们,除非她们能让我娘活过来。当年她们若是没有那样心狠手辣,今日也不会有人对她们赶尽杀绝。” 安郡王点点头。他也没有期望简飞扬会去给这两人收尸,就算她们在实际上,跟简飞扬还是有那么一点真正的血缘关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按大齐朝的律例若是为自己的爹娘报仇,手刃仇人,连罪也不入的,而且是人人称善的壮举,可以编入《孝子传》,让后人传诵的。 简飞扬没有亲自将杨兰和卢盈杀了,已经是他慈悲为怀了。 虽然说人死如灯灭,多大的仇都报了,似乎用不着再对伏法的罪犯恨之入骨。可是对被害者的亲属来说,那种失去挚亲的痛,永远不会因罪犯的伏法而被减轻,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也永远不会因为大仇得报而被抚平。 简飞扬带着贺宁馨一起去了自己爹娘灵前祭拜,告诉他们,当年祸害卢家庄和卢宜昭的两个罪魁祸首已经伏法,他们可以安息了。 贺宁馨也执了根香,过来拜了三拜,默默地将香插在了灵前。 回去的路上,简飞扬问贺宁馨:“你如何能肯定老宁远侯已死?” 贺宁馨奇怪地看了简飞扬一眼,道:“这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你难道不信?” 简飞扬深思地道:“我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奇怪,他费了这么大力,布了这么长时间的局,怎么能一下子就突然死了?——难道真的是上天有眼?”斜睨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没有说话,微微垂着头,走在简飞扬身边。 “你想,宏宣二年除夕的时候,圣上才刚刚登基不久。别说对西北、西南和东南这三个地儿的兵士控制不了,就连京城里面的文官,那时候都有些不听使唤。”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的侧脸,笑着问她。 贺宁馨没有转头,眼望着前方,笑道:“哟,国公爷说这话,可是要夸自己来着?”话锋一转,扯到简飞扬身上。 简飞扬失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宁馨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简飞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宏宣三年,没了宁远侯镇守的西南,羌族作乱,一度摧枯拉朽,打到兴州府,威胁京畿。先镇国公简士弘嫡长子简飞扬十五岁从军,从走卒升至校尉。在对羌族一战中鳄露头角,手刃羌族首领,斩敌首三万余人解京畿之危。羌族之人,从此闻简飞扬之名而丧胆,称之‘活阎罗”” “圣上闻之欣慰,封简飞扬为忠节将军。又知简飞扬乃当年为保自己而身死朝堂的镇国公简士弘嫡长子大喜过望。下旨复镇国公府爵位,废除庞太后的乱旨,准许简家子孙科举入仕,重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国公爷,您这么问,不就是在提醒小妇人嫁了一个多么厉害的夫君?”贺宁馨掩袖笑道,似乎对当时的情形十分熟悉。 那时坐在皇位上岌岌可危的宏宣帝,正是有了简飞扬这一员既忠心,又能干的猛将,才稳定了西南局势,又借着复镇国公府的爵位,将西北军户,重新置于简飞扬的麾下。 “同时将西南、西北两路大军都划到你名下可见圣上当年的情形有多凶险。”贺宁馨感叹道。 以宏宣帝的性格,若是有别的选择,绝对不会让简飞扬同时统掌两路大军。若是简飞扬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宏宣帝就会作茧自缚,后果难以预测。 不过宏宣帝赌赢了。简飞扬,不如说是镇国公府的忠心,可鉴日月,从而让宏宣帝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积蓄自己的力量,一步步从一个毫无奂力的废太子,成为一个真正执掌天下的帝王。 简飞扬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这些事情都是贺思平和许夫人跟贺宁馨说的,忙道:“为人臣子忠心自是最重要的。”看了看贺宁馨的脸色,简飞扬忙又道:“当然,我现下明白了,再忠心,也要先保全自己,才能保全我们这个家。” 总算不负贺宁馨多方的劝告说教。 贺宁馨抿嘴笑了挎着简飞扬的胳膊拐上了抄手游廊,往致远阁行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简家重入京师世家豪门。那一年,当朝国舅、宁远侯楚华谨的嫡妻裴舒凡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裴舒凡的娘亲,前首辅裴立省的嫡妻夏氏带着三个庶女从东南越州上京,探病楚府………… 日月盈昃,寒来暑往。转眼就沧海桑田,人面全非了。 简飞怡终于平静下来,恭恭敬敬地过来给简飞扬和贺宁馨行了礼,才告辞回自己家去。 因贺宁馨又有了身孕,如今镇国公府的后院,就又托付给了卢珍娴。 “大姑奶奶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卢珍娴一大早,就过来跟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点点头,手里拿了没有做完的肚兜,又开始飞针走线。 小子言跟小堂妹玩一会儿,又过来看贺宁馨做一会儿针线,十分急切地等着那小鸭子快快绣好。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楚华谨一大早起来,看见兰姨娘、桂姨娘带着自己的两个庶出的大儿子,和齐姨娘所出的女儿和儿子过来请安,便和颜悦色地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起身要去外院。 齐姨娘早就被处决了,她的一儿有一女,由兰姨娘和桂姨娘分别照看着。所幸齐姨娘生前,跟兰姨娘和桂姨娘没有大的过节,她们俩也没有为难这两个孩子,照顾得妥妥当当。 楚华谨跟几个孩子说了话,便想起裴舒芬生的儿子,问道:“世子怎么没有来请安?” 那孩子年岁虽小,却应该由乳娘带着天天来晨昏定省才是。 兰姨娘笑着道:“回侯爷的话,那孩子昨儿晚上玩得太晚,到半夜才睡。今儿大概还在补眠吧。” 楚华谨的眉头皱了皱,不再言语,起身便要出去。 因宁远侯府如今没有正室夫人,兰姨娘就代管着宁远侯府的内院,见状忙对楚华谨道:“侯爷留步。” 楚华谨有些不耐烦,问兰姨娘:“还有什么事?” 兰姨娘忙道:“柳太姨娘越发不好了。大夫说,就这几天了……”心里也是暗暗叫苦: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死,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那会儿给儿子定的亲事,女家已经很不满意,想要退婚了。 楚华谨听说,沉吟了一会儿,道:“派车,将柳太姨娘送到城郊的庄子上去。她到底是外室,我已经跟老族长说了,将她的名头从我们楚家的族谱上下了下来。” 兰姨娘大喜。 这就是不承认柳太姨娘的身份了。既然她不是楚家人,也就不是自己儿子的长辈了。管她什么时候死,都跟自己无关了……………… 桂姨娘也松了一口气和兰姨娘对视一眼,笑着退下,带着四个孩子自去料理家事,又忙着给外院传话找车要将柳梦寒送走。 柳娈寒如今病得七死八活,恹恹地躺在**,只有出得气,没有入得气。 兰姨娘带着几个婆子过来将她抬到藤屉子春凳上的时候,柳梦寒气喘吁吁地问:“你个贱婢,要带我去哪里?——你敢不孝,小心我将来好了提溜两脚将你卖了。” 兰姨娘轻蔑地看了柳梦寒一眼,拿帕子在鼻子前面盖着,不屑地道:“你就别鸠占雀巢,做你的春秋大梦了。——还摆你老封君的款呢?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还想登堂入室,我劝你从今儿开始就醒醒吧。一朝失足,就该谨言慎行,小心躲在西南那地儿过你的小日子吧又要回来做什么?你真以为这富贵是这么好享的?” 一番话,将柳梦寒气得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躺在宁远侯府在京城郊区的一个小庄子里的一个土炕上了。她刚一醒来,就听见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又活过来了,大声叫了几声。 一个婆子骂骂咧咧地挪进来,在她身上拍了两下,道:“好端端地,你嚎什么丧啊?!” 柳梦寒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她:“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到处都是鞭炮声?”好像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那婆子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道:“外面的鞭炮声关你什么事?实话跟你说,我们圣上今日立了太子了!” 柳梦寒心里一紧,伸手就抓住那婆子的胳膊不放声音都高亢了几分:“立太子?立的谁?是不是姓楚?” 那婆子甩了好几下,都甩不开柳梦寒如鸡爪一样双手,只好握了拳头,死命锤打柳梦寒的胳膊,道:“你发白日梦呢?立太子,当然是立我们圣上嫡出的长子大皇子殿下了。——姓楚?你当是老侯爷立世子呢?我看你真的是病糊涂了趁早些早死早超生吧。省得胡说八道,给我们宁远侯府招祸………………”一边说,一边索性拿了旁边桌上的一个大碗,往柳梦寒头上敲去。 柳梦寒应声而倒,握住那婆子胳膊的手也松开了,额角一缕鲜血流了出来。 那婆子见了,并不惊慌,整了整衣衫,便出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一卷芦席裹着着柳梦寒的尸首,从宁远侯府在京郊的庄子的后门出去,往乱葬岗上扔过去了。 而京城的皇宫里面,此时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 宏宣帝早上下旨,立大皇子为太子,封大皇子妃涂氏为太子妃,同时下旨,声称自己“永不立后”,后位将永远虚悬。然后将一应衣冠袍服都着人送了过去,又命钦天监挑选吉日,让太子和太子妃移居东宫。 因西南大旱,朝廷上下正是俭省的时候,宏宣帝立太子,就并没有如同以往一样,举行隆重的仪式,又或是大宴群臣。 不过虽然没有同往常一样举行国宴,可是宫里面的家宴还是要圣立储,对大齐朝的皇室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关系着皇位的传承,和大齐朝的江山永固。 大皇子换上了太子的朝服,扶着同样换了太子妃朝服的涂氏,一起去皇贵妃的凤栩宫参加家宴。 还没到凤栩宫门口,四皇子已经迎了上来,笑嘻嘻地道:“恭喜太子哥哥,贺喜太子哥哥。——红包拿来。”伸手朝他要礼物。 大皇子今日多年的心愿得遂,当然也很高兴,不过还没有到忘形的时候,闻言只是朝四皇子手上拍了一下,道:“先欠着。” 四皇子的嘴还没来得及憋下来,大皇子已经又道:“我那里又得了几样新式的火枪,你明儿去我那里,都送给你吧。” 四皇子听了,自然是欢天喜地,比封了太子还高兴,一路上嘴都合不拢,着急忙慌地先跑到凤栩宫,趴在皇贵妃耳边将这个消息说了,皇贵妃听得抿嘴笑。 宏宣帝正要问他们何事,见大皇子带着大皇子妃已经过来了,便住了口,让他们过来,按位份坐下,一起用膳。 家宴过后,宏宣帝对大皇子道:“明日一早,你到奉先殿来。朕有话要对你说。” 大皇子心里一紧,突然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又建了一个普通书友群,不用验证粉丝值,只要有起点帐号就可以。敲门砖是你的起点昵称,群号是16939。愿意入群的书友去《与子偕行》的书评区置顶楼跟贴就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储位秘辛 下 回到自己住的外宫城里的承祥殿,大皇子脸上才挎了下来有些头疼地扶着头,坐在书桌前呆呆地想着心事。 涂氏扶着腰走过来,心疼地对大皇子道:“殿下,天晚了,快去睡会儿吧。” 大皇子抬头看见是涂氏,挥了挥手,道:“你有了身孕,身子重,早些歇息吧。我还有些事,做完了就回寝宫。” 因涂氏有了孕,两人都是分房别居的。 涂氏叹了口气,对大皇子道:“让殿下受委屈了。” 大皇子脸色一沉,不虞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如今都封了太子,还说受委屈,那要怎样才叫不委屈?——你给我说说看!”最后一句话,已经抬高了声调,声色俱厉起来。 涂氏忙道:“殿下误会臣妾了。臣妾不过是心疼殿下,自从臣妾有孕,殿下就孤床单枕,一个人……” 大皇子脸色和缓了一些,道:“你多心了。我不是好色之人,以前没有侍妾也过了的。你好好安心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就行。” 涂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喜滋滋地道:“我娘前儿进宫,亲自给我看了,说是儿子。” “儿子、女儿都好,有的生就行。”大皇子笑吟吟地道,叫了宫女过来扶涂氏去安歇。 涂氏咬了咬唇,对大皇子道:“殿下,上次臣妾跟殿下说过的事,殿下打算何时去跟父皇说一说?” 大皇子愣了愣:“什么事?” 涂氏脸上飞起两片红晕:“就是……就是………………臣妾的妹妹入宫的事。” 大皇子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对涂氏道:“这件事,早就跟你说过,不用再想了。父皇才刚刚立了我为太子,你就想让我在父皇面前留下好色荒**的印象?而且还是刚一立太子,就立刻多了几个女人,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想我?” 涂氏一时语塞,沉默了半天讪讪地道:“太子殿下总不是想着永远不纳新人吧……”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理。 大皇子看着涂氏不甘心的样子,冷冷地对涂氏道:“你放心,等你生了孩子我就纳。纳她十个八个,月月做新郎。” 涂氏方才知道自己将大皇子惹恼了。想起自己娘亲前几天进来催促自己赶紧想法子,让自己的堂妹和表妹入宫的话,很有些不知所措。 大皇子见涂氏站在那里依然不想走,便摔了手里的书,最后一次警告她:“我们大齐的皇室,就没有过姐妹共侍一夫的时候。” 因大皇子一向温和对涂氏尤其和善,涂氏不知不觉也多了几分娇嗔,嘟哝道:“母后的妹妹,不是也进了宫?”指的是外室柳梦寒的女儿楚华朱。 大皇子霍地站起来,对涂氏厉声道:“你有完没完?——你跟你妹妹们有仇是不是?所以要把她们塞到宫里来不得好死?!” 涂氏吓了一跳,眼泪都流了下来,泪眼婆娑地问大皇子:“殿下何出此言?臣妾是那等容不下人的蛇蝎妇人吗?!——臣妾无数劝告殿下,要广纳新人是殿下一直不肯。臣妾不知背了多少‘狐媚,、‘悍妒,的名声!” 大皇子心里为了宏宣帝今日的话,正翻江倒海一样,不知明天面对的会是什么此刻涂氏不顾大局,在一旁歪缠让他纳她的妹子们为妾,忍不住嗤笑一声,刻薄地道:“人人都说你有才,依我看,你不过又是一个读迂了的蠢女人。—连我母后都不如。女人不识字还好些,若是要识字,就同男儿一样学些经史子集也行,千万不要尽看那些《女诫》、《女则》,以为会做几句诗就算是才女了………………”言辞如刀,刀刀入骨,将两人之间蒙着的那层彬彬有礼的面纱彻底割了下来。 涂氏自嫁给大皇子以来,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样重的话,一时傻了,连哭都忘了。 大皇子便走到她跟前指着大门的方向,冲她道:“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涂氏方才回过神来,哭得跟个泪人一样,问大皇子:“臣妾自问一言一行,都是按照圣人所言,殿下怎能如此埋汰臣妾?” 大皇子忍无可忍,对涂氏道:“你说你依圣人所言,那我问你,夫为妻纲,何解?” 涂氏讪讪地低下了头。她逼着大皇子纳妾,已经算是违背了大皇子的意愿了。 “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让我纳妾,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娘家好!——你是嫁给我做妻子,不是………………”大皇子到底把“拉皮条”三个字忍住了没说,顿了顿,又道:“我如今立了太子,你以为就万事大吉,可以坐享其成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太子,做得是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涂丘的心里真正难受起来,一时动了胎气,不由“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往地上蹲去。 大皇子叹了口气,扬声命人去请御医过来,便让人扶着涂氏走了,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待到天亮。快天明的时候才打了个盹,又着急洗漱,换了衣裳要去奉先殿见宏宣帝。 涂氏那边派了个宫女过来,对大皇子道:“太子妃一切安好,现下请殿下过去吃早饭。” 大皇子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我忙着呢。”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奉先殿的方向去了。 来到奉先殿,宏宣帝背着手站在大殿里面,望着里面供奉着的大齐历代皇帝和皇后的牌位。 先帝隆庆帝的牌位旁边,安放着的是宏宣帝的母后——废后赵氏的牌位,自然是宏宣帝登基之后,才命人将自己母后的牌位放到这里的。 嘉祥帝的牌位旁边,没有皇后,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除此以外,就只有高祖皇帝范朝晖,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皇后的牌位在身边。 宏宣帝看见大皇子进来了,对他招招手,道:“进来朕跟你说说话。” 大皇子赶紧走到宏宣帝身边,低声道:“父皇起得早。” 宏宣帝笑了笑,道:“人上了年纪,想睡都睡不着了。” 大皇子赶紧道:“父皇春秋正盛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宏宣帝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带着他往奉先殿里走过去,一路从最左面的高祖范栅晖的牌位看过来。 “我们大齐,其实是高祖范公一手打下来的。可惜,他一生勘不破一个‘情,字,最后也没有能如愿登基做上皇帝。”宏宣帝看着范朝晖的牌位,有些伤感地道。 这种皇室的秘辛…只有皇帝或者下任皇帝才能知道。也从不载于史册,最多只能从野史杂书中窥一斑而已。 大皇子集中了全幅精神,仔细地听宏宣帝说话,不放过每一个字。 “你可知,为何我们大齐皇室,格外优待安郡王府一支?”宏宣帝说着说着,又说到安郡王那里。 大皇子忙道:“可是因为安郡王府掌缇骑,三百年来…为保大齐正统,立下汗马功劳?” 宏宣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因为安郡王府地位特殊,所以才让他们掌缇骑。——你可知道,我们大齐,为何定国号为齐?” 大皇子茫然地摇摇头。 “齐者,并驾齐驱是也,一字并肩,谓为齐。高祖范朝晖和太祖皇帝范绘则定国号为齐,就是要我们同安郡王这一支,一起共掌江山。”宏宣帝说到这里,脸上颇有些不屑。 大皇子头皮有些发麻…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接口。 宏宣帝走到太祖皇帝范绘则的牌位跟前,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这一支,同安郡王府那一支,乃一母所生…你知道吧?” 大皇子点点头。他当然晓得,太祖皇帝范绘则,是高祖皇帝范朝晖的嫡亲侄子,是当年第一任安郡王妃安解语所生。这个是大齐上下,人所共知的。高祖皇帝范朝晖虽然打下了江山,可是没有亲儿子可以继位,就将江山传给了嫡亲弟弟的儿子,他的亲侄子范绘则。当然,也有人说,其实太祖皇帝范绘则,是高祖皇帝范朝晖的亲生儿子………… 斜着眼看了看大皇子的脸色,宏宣帝又低声道:“可是我们这一支,同安郡王府那一支虽然同母,却不是同父。” 大皇子的眉头跳了跳,忍着没有说话。 “是,你大概也听说过了,说太祖其实是高祖的亲生儿子。——这话,是真的。”宏宣帝缓缓地走过了太祖皇帝范绘则的牌位。 大皇子跟在后面,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第一任安郡王范朝风……” 宏宣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道:“第一任安郡王范朝风,后来也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第二任安郡王范绘承。后来的缇骑,就是范绘承在太祖皇帝范绘则的暗中支持下,一手打造的。” 不过太祖皇帝范绘则对范绘承有同母异父的兄弟之情,后世的崖帝可不一定对安郡王府有这份香火之情。 只是缇骑组织得实在太过严密,又屡次救大齐的嫡系皇室以水火之中,所以三百年来,缇骑一直在安郡王府的控制下,牢不可破。 “朕告诉你这段历史,就是要你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要打缇骑的主意。当年太祖皇帝范绘则在高祖皇帝、第一代安郡王和安郡王妃的灵前发过血誓:我大齐皇室,世世代代,同安郡王府,共享太平。安郡王府灭,则大齐皇室灭。大齐皇室灭,则安郡王府灭。本是同根生,绝不互相煎。”宏宣帝在隆庆帝灵前停下了脚步,默默地看着自己爹的牌位出神。 大皇子点点头,恭恭敬敬地束手道:“谨遵父皇之命。” 宏宣帝看着隆庆帝的牌位,想起了自己的经历,道:“当年朕能从庞贵妃手下活下来,安郡王的缇骑功不可没。” 大皇子忙道:“儿臣还记得,那时在西南,王叔还去偷偷看过我们一次。” 宏宣帝微笑,回头看着大皇子高大的身躯,十分感慨:“是,那时候你也不小了。而你王叔,比你现下还要小一些,却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不过…朕能够重新登上皇位,除了你王叔,还要感谢一个人,就是故去的老镇国公简士弘。若不是有他舍身为朕…朕早就是尸骨无存了,自然也没有你们这些兄弟姐妹的份儿。——所以镇国公府,你可以倚重依靠,引为肱股。他们的祖辈,确实是忠臣。不过最忠心的臣子,都是死去的臣子。活着的臣子,就算再忠心…你也不能不防。因为人心善变,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人到底是怎样的。”宏宣帝似乎意有所指。 大皇子很自然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外公老宁远侯楚伯赞,那也是为宏宣帝登基,出了大力的功臣。 宏宣帝看了大皇子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缓缓地道:“当然…还有别的人,也为朕的登位,立下汗马功劳。比如三朝首辅…如今妁太傅裴立省。”就是不说老宁远侯楚伯赞。 大皂子心里的不安更加严重,额头上开始有汗冒了出来。 “朕的这个皇位可以坐稳,却要感谢一个人,一个女子。如果不是有她,我大齐皇室已经不复存在,你们当然也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了。”宏宣帝话题一转,说到了今日的正题。 大皇子怔怔地看着宏宣帝,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一直隐隐的猜想有关。 宏宣帝走到嘉祥帝的牌位跟前,伸出袖子,替嘉祥帝的牌位擦了擦灰。 回过身来…宏宣帝往奉先殿四围看了看。 这是个十分宽敞幽深的大殿,屋顶极高,就算是在夏日,这里也阴森森,凉飕飕地。 站在殿里说话,声音略大一些…便会有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偶尔一阵风冲进来,似乎带来呜咽的人声,在大殿左右盘旋。 宏宣帝亲自执了一旁的剪刀,给奉先殿供桌上的蜡烛剪了烛芯。 “宏宣二年的除夕,你外公老宁远侯,在养心殿外,埋伏了二百死士,又在朕身边,安插了心腹内侍,打算给朕下毒,让朕在新年夜暴毙。”宏宣帝转过身,看着大皇子,声音平平地道。 大皇子促不及防,被宏宣帝的话如同当头一棒,击得晕头转向,扑通一声,给宏宣帝跪下了,心里一片茫然:原来,自己是反贼的外孙?那父皇为何又立了自己为太子?父皇又不是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还有小四啊………… 宏宣帝看见大皇子跪下了,并没有叫他起来,只是站在他面前,背着手,喈着奉先殿外宽阔的灰石板广场,接着道:“你是不是很疑惑朕为何能活下来?——那时候,朕刚从西南流放回来,手里要人没人,要权没权,若不是有裴立省占着首辅之位,你外公就是事实上的摄政王了。” 大皇子知道,裴太傅,跟自己的外公家,乃是姻亲,忍不住抬头问宏宣帝:“照这么说,裴太傅也……” “有嫌疑,是不是?”宏宣帝笑着低头问他。 大皇子点点头,肃然道:“正是。” 裴立省同楚伯赞一文一武,若是联起手来,架空宏宣帝自然不成问题。 宏宣帝像是在跟他解释,又像是在回忆往事:“可是裴立省,同楚伯赞,不是一路人。不仅裴立省,很多的文官,都有这样的风骨,武将里面也有很多这样的人。就是因为有这许多人,所以老宁远侯楚伯赞,才无法贸贸然将朕一把抹去,所以他不得不千思百虑,为他自己寻个体面的,大家能接受的上位的法子。——毕竟像你高祖一样,能够直接起兵反了前朝的皇室,一路靠自己打下江山的人,还是太少了。老宁远侯,还不敢这样做。” 大皇子背上冷汗淋漓,他十分想不通,既如此,自己怎么还能立为太子?难道是立为太子以后再砍头,比较解恨一些……………… 宏宣帝看见大皇子的背上,逐渐有汗氤湿的痕迹,便伸手搭在他肩上,将他拉了起来,道:“你也别想岔了。朕若是容不下你们,绝对不会立你为太子的。” 大皇子垂着头,再也没有了被立为太子的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有的,只是浓浓的歉疚和不解。 宏宣帝笑了笑道:“一个女子都能有大义灭亲的心胸,我相信你不必别人差,应该也能做得到的。” 大娈子拱了拱手,对宏宣帝道:“请父皇明示。” 宏宣帝走到奉先殿中央回头对着大齐朝历代帝后的牌位一一看过去,道:“将来朕百年之后,你母后的牌位就可以移到这里,同朕一起飨后世香火了。——因为你的母家,在那个大是大非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将老宁远侯的阴谋提前告知于朕并且配合朕,在老宁远侯回府之后,亲自将他毒杀。” 宏宣帝的声音平平无奇,没有一点波澜起伏。 大皇子却能想象出当年的惊心动魄,忍不住神往地问道:“………………是谁?”隐隐有了个猜想。 宏宣帝嘴角微翘,点点头道:“是,你大概猜到了。这个女人,就是你故去的大舅母一品国夫人,裴舒凡。也是谦益和谦谦的娘亲。” 大皇子恍然大悟。是了,除了大舅母裴舒凡没有人能让老宁远侯那样信任。而以大舅母的干,能够察觉到老宁远侯的不轨之心,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自己的公公,和大齐的皇帝之间,裴舒凡选择的效忠对象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你大舅母察觉到老宁远侯的不臣之心,暗中跟朕通了气。朕将计就计,那一夜,提前装醉离开养心殿,却暗中换了常服跟着安郡王派来接应朕的缇骑出了宫,让老宁远侯措手不及。老宁远侯在宫里遍搜不到,还曾经打算要用你们娘儿几个做人质,要挟朕。是太妃站了出来,同老宁远侯虚与委蛇,才暂时打消了老宁远侯的念头打算暂时按兵不动,以图后事。” “那天晚上,朕离宫之后,便直接微服去了宁远侯府,同你大舅母汇合,藏在了老宁远侯的书房里面。等老宁远侯回宁远侯府之后,你大舅母说有事要商议,将老宁远侯骗到书房,亲自给他送上了一碗由朕下了毒的茶水。朕和你大舅母,亲眼看着老宁远侯在我们面前断气……” 宏宣帝说完这段往事,看着大皇子,道:“现在,你明白朕为什么对夷陵长公主多方优待,又为什么对你大舅母留下的两个孩子,多方照顾吧?”太妃便是夷陵长公主的生母。 原来这就是宏宣帝一直念叨的,欠了裴舒凡的大人情。 的确是大。 大皇子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扑通一声跟宏宣帝跪下了,苦笑着道:“儿臣请父皇改立四弟为太子。——儿臣实在不配………………” 有老宁远侯所累,大皇子觉得自己没脸做这个太子。 宏宣帝笑了笑,道:“你一直是最像朕的。你想什么,朕都明白。—你大舅母以一人之力,抵消了你外公的罪孽。所以,功过相抵,宁远侯府能一直存活至今。” “只可惜,你大舅母去得太早了,老宁远侯死得仓促,他留下的许多东西,就这样流失在外头,一旦传出来,我们大齐朝,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宏宣帝了一声,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方小匣子,双手捧着,递到大皇子面前。 “打开看看。”宏宣帝对大皇子道。 大皇子瞥了一眼,看着很熟悉,便有些惊讶地接过匣子,打开来,果然是国书上用的玉玺。 “父皇……?”大皇子当然不明白。 宏宣帝摸了摸这玉玺,叹息道:“你仔细看,这玉玺,其实,是假的。—当年老宁远侯第一个带兵入宫,铲除了庞太后的乱党,趁乱拿走了真玉玺,给了朕一个假玉玺。” 大皇子大吃一惊,拿着玉玺翻来覆去地看,“怎么可能?这……这……” 宏宣帝将一本书放在他面前,书上有个印缄,“这是真的玉玺。”又指着大皇子手里那个,“这是假的玉玺。” 里面讲得大齐皇朝开国的历史,都在俺的第一本书《烟水寒》里面。看过《烟水寒》的书友肯定觉得很熟悉。没有看过的,这里也都交待清楚了,不会觉得不明白吧? 另外关于宏宣帝承了裴舒凡一个大人情的话,第一卷里面提过许多次,第三卷里面也时有提及,不知道有木有书友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情。@@ 老宁远侯的死因,有木有觉得很意外?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金蝉脱壳 上 大皇子从奉先殿出来的时候,一直觉得头重脚轻,有些晕晕乎乎他昨天的感觉果然没有错,父皇要说的话,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想起父皇刚才的话,大皇子心里又沉重了几分。 本来大舅母活着的时候,他知道父皇对宁远侯府还是很放心的。父皇彻底不待见宁远侯府,是大舅母去世之后开始的,就连他比较迟钝的母后,那时候都能感觉到父皇对宁远侯府的警惕。 这一切,他以为仅仅是因为宁远侯府在西南的五万军户的原因。 原来真正的原因,比那五万军户,还要更沉重一些……………… 想起宏宣二年的除夕夜,自己和几个弟弟正沉浸在从西南那个穷乡僻壤回到京城这个繁华盛地,一跃成为人上人的喜悦之中。 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与死之间来来回回好几趟了。 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有福气的。 大皇子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向自己在外宫城的承祥殿。 路过养心殿的时候,大皇子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那一夜,自己的外公就是在这里埋伏下了二百死士? 而畲己的大舅母,事先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毫不犹豫地倒向了宏宣帝一边。 大皇子苦笑了一下。 难怪后来父皇对大舅母青眼有加。不说大舅母自身的才干和她所处的位置,能帮父皇暗地里追查很多线索,就说她面对这样泼天的富贵权势,全不动心,就知道父皇没有理由不信任她,倚靠她。 毕竟那个时候,一般人都会觉得,老宁远侯就算想谋逆,也是为了他的子孙后代…特别是他的嫡长子楚华谨,也就是他大舅母的夫君。 也许有的人会觉得,如今老宁远侯谋逆成功,他儿子楚华谨便是太子和未来的皇帝…而他的大舅母裴舒凡,就是太子妃和未来的皇后。 这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比如柳梦寒,还有涂氏……………… 可是大舅母似乎根本就没有想到,或者没有在意。她不知想过没有,她选择支持父皇,亲自毒杀自己的公公,放弃的…是多么大的一个锦绣前程。 大皇子想起父皇所说的“风骨”,心里微微有些了悟的感觉。 所谓读圣贤书,行圣贤事,说得就是这群人吧。 富贵不能**,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大舅母是跟男儿一样教养长大的,她终久还是没有辜负了裴太傅的一番教导。 只是这样一个女子,为了她所坚持信赖的东西…不仅赔上了自己的姻缘,最后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大皇子想起父皇在奉先殿最后跟他说得一句话:“对裴谦益和裴谦谦好一点。”更是有些叹息。 本来,父皇想着二弟喜欢谦谦…让她嫁给二弟做皇子妃也不是不好。毕竟那时候,谦谦因为被除族的事,婚事难谐。而嫁入皇室,对一般女子来说,就算是做妾,都会趋之若骛。所以默许二弟去裴家求娶。 谁知后来跑出来自己的堂弟,安郡王世子,居然也要求娶裴谦谦。 就算二皇子是自己的亲弟弟,大皇子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安郡王世子,确实是比自己二弟更好的人选。 回到承祥殿…大皇子看见里面的宫人内侍正忙忙碌碌地四处打扫、清洗,又忙着将他的衣物用具都收拾起来,便问道:“是不是钦天监定了搬迁的日子?” 大皇子宫里的大宫女铭心忙上前行礼道:“殿下回来了?——殿下走了没多久,钦天监就送来了日子。说是最近半年好日子不多,最适宜搬迁的一天便是三日后。若是不搬,就要等半年以后了。太子妃便说赶早不赶晚…还是搬了吧。就让我们这些人赶紧收拾东西。” 大皇子宫里的人手倒是不缺。封了太子之后,又按太子的规制,增添了一些人手,就算马上搬,也是来得及的。只是这样急吼吼地,到底吃相难看了些。 大皇子沉吟了半晌,看了看铭心。 铭心当日本是先皇后专门给大皇子挑的侍寝宫女,打算让他开人事的。可惜大皇子那时心里有人,一直不肯要了铭心。后来大皇子定了亲,也死了心,倒是想法不一样了。铭心本来前两年就够年纪放出宫去了,大皇子却一直忙着自己的事,就忘了这茬。 此时看见铭心,已经二十多岁了,却还是在宫里当差,有些不忍,便将她叫到一旁的屋里,低声问她:“你是想出宫,还是想留在宫里?” 铭心跟在大皇子身边,也有七八年了,对大皇子的话,自然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看见铭心低着头不说话,大皇子还以为她想出宫,只是不好意思跟自己明言,便温言劝她:“若是看上哪家的公子,跟我说,我让太子妃去帮你提亲,准保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铭心的头垂得更低,还是不言语。 大皇子也累了,不想再猜来猜去,便挥挥手道:“既如此,你先出去吧。命人叫太子妃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铭心方才有些着急,抬起头有些急切地道:“………………奴婢,不想出宫。” 大皇子愣了一下,转头看着铭心,见她两颊飞起两片红晕,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铭心是什么意思,大皇子便明白过来了,想了半天,对她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出去,可以跟人做正头夫妻,是正正经经的夫人。跟着我,最多你也不过是个妾。” 铭心的出身不差,是正经的良家女子,家里人也是做着小官的,不然不能被先皇后挑中,送到宫里头来。 听了大皇子的话,铭心笑了笑,道:“殿下说哪里话?只要能一辈子跟在殿下身边,就算是一辈子做宫女,奴婢都是愿意的。” 大皇子点了点头…道:“那你先下去,等搬到东宫再进来伺候。” 铭心红着脸福了一福,倒退着下去了。 三天之后,大皇子和涂氏正式移居东宫…从此便被人称呼“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移居东宫的第一天晚上,就留下了以前一直服侍太子的大宫女铭心侍寝。 第二天,太子向宏宣帝请旨,封铭心做良娣,算是太子的第一个侧妃。 宏宣帝很高兴,还夸奖了一番太子的孝顺之心,对太子妃涂氏道铭心是先皇后在世的时候给太子挑的人,让涂氏要和铭心和睦相处。铭心娘家姓李,便都称她李良娣。 涂氏有苦说不出,却半句怨言也没有,只好看着李良娣夜夜侍寝,跟太子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 涂氏的娘家更是着急,生恐太子妃失宠,更是见天的进宫逼着涂氏赶紧将她的两个妹妹弄进来。 好在涂氏经过此事之后,已经知道太子不是耳根子软的人,更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的好色之徒。若不是自己三番五次歪缠要让他纳妾这个铭心根本就没有机会做良娣。 太子纳了铭心,其实是在敲打自己。 想到这里,涂氏真正强硬起来,将给她娘入宫的腰牌收了回来,以后不经传召,不许她娘家人入宫。自己只是成日在自己宫里看书习字养胎,闲来去东宫的后花园走走,心情倒是渐渐舒畅起来。 太子新纳的李良娣虽然得宠,可是她本来就是跟了太子最久的人,不仅对太子的脾性了如指掌而且对宫里的规矩比涂氏还要熟悉,所以也从来没有过恃宠而娇,跑到涂氏那里耀武扬威的时候。再说她明面上看着得宠,可是东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吩咐过,每天早上的避子汤李良娣都是要喝上一碗的。 这两个人,一个住在东宫的东阁,一个住在东宫的西阁,倒也相安无事。 镇国公府里,简飞扬这几日回来,尽给贺宁馨说东宫里面发生的事,颇有些乐不可支的意思。 贺宁馨听了,却对涂氏叹息不已:“真是个糊涂人。好歹现在是明白过来了,希望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简飞扬点点头,抱着贺宁馨上了床,摸着她三个月大的肚子,低声道:“那涂翰林家,听说并没有妾室。不知道这位太子妃,怎么会这样想着给太子纳妾。这下子可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贺宁馨却又好气又好笑,将简飞扬**的手拿开,嗔道:“你是男人,当然帮男人说话。——同是女人,我就不信太子妃能真的愿意跟人共侍一夫。不过是情势所逼罢了。” 简飞扬不以为意,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一般的女子,当然是不愿意跟人共侍一夫,可是太子妃,以后是要做皇后娘娘的,她却说不起这话。若是想两人之间没有旁人,就不要进宫嫁给太子。” 这话说得也在理。 贺宁馨偏着头想了半天,方斜睨着简飞扬道:“你倒是越发明白了。” 跟谁都能讲一讲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不能跟皇帝讲。 太子以后是要做皇帝的,所以也不适用。 想起如今在东南指挥着大船四处挑衅的宋良玉,贺宁馨又有些好笑,道:“现在想来,当初小七跟大皇子无缘,倒是好事。”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说得是宋良玉,便点头赞道:“宋将军指挥东南的水军,动不动就开到倭国的水域走一圈,如今将那伙人逼在倭国境内动弹不得,只担心宋将军时不时放几支海盗船进来劫掠一番,哪里还敢到我们大齐的海域兴风作浪!” 大齐东南海域,受倭国之患数十载,如今居然也能扬眉吐气一番,不是老被动挨打,而是去主动打人,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小七带回来的外洋兵法有云,最好的防御,是进攻。—小七也没白去外洋走一遭。”贺宁馨发自内心地赞道。 简飞扬却道:“只可惜宋将军如今年岁不小了,却一直嫁不出去。” 贺宁馨不虞地道:“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若是小七没有看上谁,何必一定要逼着她嫁人?就让她一直做她喜欢做的事,岂不是更好?难道女子就只配待在后宅,相夫教子?”居然很有些火大的样子。 简飞扬不知道是哪里捅了马蜂窝,赶紧安慰贺宁馨道:“对!对!你说得都对!咱不让小七嫁人了,一辈子都不嫁。等她老了,就将她接过来给你做伴,好不好?” 贺宁馨噗哧一笑。轻轻打了简飞扬一下,“越来越胡说八道了。小七自有家人父母兄弟,哪里需要我们给她养老?” 以宋良玉如今的地位就算她一辈子不嫁人,她的娘家辉国公宋家都不会嫌弃她。 “好了,是我胡说八道。我的小姑奶奶,天不早了,咱们安置吧。”简飞扬一行说,一行捻熄了灯,下了床帘跟贺宁馨一起安置了。 贺宁馨却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有些睡不着。 这几日,她总想起以前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 她还记得,她刚嫁到宁远侯府的时候,才十五岁,刚刚及笈。 那时候,她怀着一腔抱负,要为大齐出一份力力挽狂澜,维护正统,除掉祸国殃民的庞太后一伙人。 谁知她嫁到宁远侯府里还没有站稳脚跟,就着了宁远侯太夫人的道儿,差点再也生不出孩子。 她不解过,也疑惑过。老宁远侯楚伯赞千方百计向自己的爹爹求娶了自己过来,做他的儿媳妇,自己的婆母为何会恨自己到这种地步,居然要绝了自己的生机…… 而老宁远侯知道之后,虽然对他的夫人,也是自己的婆母暴跳如雷,但是对她的处罚却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后来就将主持宁远侯府后院中馈的权力交到了自己手上,算是给自己的补偿。 自己才打点精神,一边对付着宁远侯府内宅的魑魅魍魉,一边慢慢取得了老宁远侯的信任开始帮他打理外院,然后逐步接过了老宁远侯手里一些暗中见不得人的产业。 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自己才发现,宁远侯府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却已经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这笔产业在自己手里,当然要对废太子的复位发挥最大的作用才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宁远侯府的一切资源,确实都是用在帮助废太子复位这件事上。 只是越到后来快要事成的时候,自己逐渐发现,这么多年,每隔一段日子,老宁远侯就要自己送一大笔银子去西南。以前是为了废太子,她还没有特别在意。后来发现废太都快回来了,那笔银子还是照要不误,且一年比一年多。 自己曾经写信问过那些银子产业的去向,老宁远侯只是避重就轻,从来就没有回答过,反而经常写信回来问她,若是废太子复位之后,宁远侯府,还有嫁给废太子为妻的楚华丹,该如何自处。 这也是正理。 自己跟着哥哥们读了那么多年的经史子集,对这些事情当然不陌皇帝和臣子的关系,本来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就算是普通人,也有“共患难易,同富贵难”的问题。更别说万乘之主的皇帝了。 皇帝要防备臣子谋逆篡权。 臣子也要防备皇帝鸟尽弓藏。 自己当然是在信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自己的小姑子,废太子当时的嫡妻楚华丹费尽心力的谋划。 直到有一天,自己偶尔在外院处理老宁远侯的书信的时候,发现有一封信送错了地方,落到自己手里,自己才确信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老宁远侯所图的,绝对不只是一个从龙之功这样简单。他看似对自己信任,其实事事对自己都留了一手。裴舒凡只要将一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就知道老宁远侯在外面有他的另一帮人马,另一批势力。这些人留下来做什么用,简直用膝盖想都能想得出来。 虽然自己直到死,都不知道老宁远侯将他另一半人马到底藏到哪里,可是却并不妨碍自己,做出自己的选择。 道不同,不相为谋。 老宁远侯所图之事,裴舒凡绝对不赞同。于公于私,她都无法站在老宁远侯这一边。 再说,对老宁远侯的行事为人过了这么多年,她是再明白不过了。 这个人若是成了大事,自己只可能死路一条。不过自己死不足惜,可是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娘家,特别是自己多年来的信念,自己不惜自己的终身幸福,所寄托的信念,都会被他毁于一旦。 所以她会站在谁那边,其实都不用选择。因为她没得选。 既然她发现了老宁远侯的诡异之处,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开始监视老宁远侯在京城的动向。那时候,老宁远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对自己依然是利用到底,又加上大事快成了,也松懈了一些,行事有些不避人,自然能让自己探听到他在宏宣二年除夕夜谋划的大事。 那时候,自己已经站到了宏宣帝这一边所以自己送出去的消息,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老宁远侯估计做梦也没有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以为自己能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甚至鼓动老镇国公金殿血谏,并且利用自己一介女子,为他殚精竭虑的谋划。他是很聪明,可是聪明得过了头,以为别人都可欺之以方,就没想到君子,也有反戈一击的时候…… 贺宁馨想着往事,看了看已经熟睡的简飞扬,心里突然一片柔软将头慢慢地挪过去,放到了简飞扬的肩膀上。 简飞扬在睡梦中下意识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护着她,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贺宁馨缓缓地笑了。这一次,她也不会输。她会想出一个绝佳的法子,让镇国公府永远在大齐屹立不倒。 过了几天,江南和东南官仓的粮食有一半运到京城,和罗家从倭国买来的粮食放在一起,就等着要派人押运到西南去赈灾。 从京城到西南,千里迢迢,除了有大军押送,也要有民夫拉着板车运送。 这征集民夫运粮,也要一笔不少的银子。 宁远侯府里,裴舒芬近日一直病恹恹地,起不来床。 宁远侯楚华谨已经快等不及了,天天烦躁不安,追问裴舒芬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去西南。 裴舒芬见躲不过去了,便对楚华谨道:“侯爷如果答应带舒芬一起去西南,舒芬就帮侯爷出这个主意。” 楚华谨不耐烦地道:“难道我还能不带你一起走?别忘了,我的东西还在你那里,我能不带你去吗?” 裴舒芬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她最近确实一直病着,倒不是装的。自从她被琅缳洞天踢出来之后,就一直大病小病不断,似乎要将她这辈子没有得过的病,都一次得全了。她至今不明白琅缳洞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你快说吧。如果没什么主意,也不要吊着我。我自去寻别人出主意也行。”楚华谨坐在裴舒芬的床前,低声问道。 裴舒芬犹豫了一阵子,道:“侯爷若是想正正经经去西南,就要舍得出点血。” 楚华谨皱着眉头看向裴舒芬:“你把话说清楚点儿。” 裴舒芬定了定神,对楚华谨笑着道:“妾身知道,侯爷手里有笔大财。如今舍一些出来,捐于圣上,便能心想事成了。” 楚华谨像是有所了悟,偏着头看着裴舒芬道:“你说,向朝廷捐银子?” 裴舒芬点点头,低声道:“侯爷此举,要做得光明正大,人人皆知,才能让圣上无法再找借口堵住侯爷的去路。”说着,又在楚华谨耳边低声嘱咐了一番话,听得楚华谨不断点头称是。 过了几天,京城里的高门突然都在传一出闲话,说宁远侯在卖铺子、卖田庄,将宁远侯府祖传的各种进项都换成银子,存到了钱庄里。 然后这一天上朝的时候,朝堂上又谈论起了征民夫运粮的事儿,宏宣帝便让大家集思广益,说说自己的法子。 楚华谨便站出来,对宏宣帝拱手道:“陛下,臣世代深受皇恩,此时正是要代陛下分忧的时候,臣宁愿献上我宁远侯府历代积蓄,解陛下的燃眉之急。”说着,呈上来一道奏折,里面放着数张大面额的银票。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 感谢碧缕纱打赏的桃花扇、和氏璧,感谢阿喵宝宝打赏的和氏璧。 第一百四十章 金蝉脱壳 下 宁远侯楚华谨的话,让在场的官员都有些神色异样,纷纷猸言表示赞赏。 只有首辅裴书仁束着手,双眼微闭,沉默不语。 内侍将宁远侯的奏折呈了上来,宏宣帝一看这个数目,感慨道:“楚爱卿,这是倾了举家之力吧?”毕竟宁远侯卖祖产的事儿,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连宏宣帝都略知一二。 楚华谨恭恭敬敬地答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已经给几个孩儿留下了嫁娶的银子的,剩下的,就全在这里了。” 一时夸赞之声更盛。 宏宣帝微微含笑点头,道:“楚爱卿能胸怀天下,为朝廷分忧,朕心甚慰。”说着,将楚华谨的奏折推给了首辅裴书仁:“裴爱卿,这里是宁远侯的一片心意。你拿去,和文渊阁的阁臣们好好议一议,列个条程出来。——若是快的话,过几天就可以启程往西南送粮了。” 首辅裴书仁双手接过宁远侯楚华谨的奏折看了看,笑着点头道:“宁远侯府果然豪富,虽然不够全部开销,但是十之二三,还是有的。” 宏宣帝在上首听了,知道裴书仁这样说,是为了不让人觉得朝廷缺银子缺的太多。——其实楚华谨呈上来的那笔银子,至少可够一半的开销,也差不多是朝廷拿不出来的那一部分。 楚华谨看了裴书仁一眼,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旁边却有官员出列,对宏宣帝道:“陛下,宁远侯为国分忧,乃是百官表率,恳请陛下表彰。” 楚华谨忙道:“臣不敢居功!——陛下不用赏赐臣。”一力推辞,倒弄得宏宣帝不表彰赏赐都不行了。 宏宣帝看了一眼那为宁远侯打边鼓的人,记下了他的名字,却对楚华谨满面笑容地道:“楚爱卿不必推辞。——楚爱卿一心为国,当然要重赏。不知宁远侯想要什么赏赐?” 楚华谨只是低着头…一劝推脱,不肯开口。 首辅裴书仁便笑着对宏宣帝道:“陛下,现下运粮的押运官人选未定,不知陛下打算派谁去押运赈灾的粮食?” 之前一直在议送粮的银子…现在银子都到位了,就要准备押运官的人选了。 宏宣帝心里一动,知道裴书仁是话里有话。 押运赈灾的粮食这种事,做得好了,是名利双收的好事。若是做不好,却是会掉脑袋,抄家灭族的大祸害。 朝堂上的官员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想举荐的,都有些开不了口。 一旁有人悄声道:“宁远侯为这件事倾了家,不如派宁远侯去做押运官?” 此言一出,倒是得到很多人的附和。 宏宣帝也笑着问楚华谨:“楚爱卿,你意下如何?” 楚华谨得了裴舒芬的嘱咐,忙笑着道:“为陛下分忧,本是责无旁贷。不过做押运官这回事…臣倒不敢越俎代庖。臣举荐一人,定能当此重任,臣只要做他的随扈…鞍前马后,以保此次赈灾平安无事,臣就心满意足了。” 楚华谨没有就坡上驴,让宏宣帝很有些意外。 首辅裴书仁也看了楚华谨一眼。 楚华谨满面含笑,一脸诚恳,看在宏宣帝眼里,居然觉得有几分老宁远侯当年的样子,不由在上首的宝座上挪了挪,笑着问楚华谨:“楚爱卿嘱意何人?不如说说看?” 楚华谨忙出列,拱手大声道:“臣举荐太子殿下做此次赈灾的押运官!” 朝廷上一时一片静谧。 所有在场的官员…都忍不住看了一眼一脸沉肃的宁远侯楚华谨,然后瞥了一眼站在宏宣帝下首,轻袍缓带,跟着听政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坐在上首,一动不动的皇帝陛下。 首辅裴书仁也回头看了楚华谨一眼。——难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寡目相看? 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先大笔献银,然后再推辞赏赐,最后推脱不了了,就举荐太子,自己只愿意打偏锋,做太子随扈而已。 这样的要求,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若是不知道宁远侯府私底下的那些勾当,完完全全是正大光明,看不出一点私心,且全了朝廷和圣上的脸面,更让圣上不答应都不行。若是不答应,就是圣上小肚鸡肠,没有为君的容人之量。 宁远侯身后的能人看来还是颇有手段的。 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倒是有些小聪明。这样的手笔,跟自己的嫡亲妹子裴舒凡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他们算错了一点,就是宏宣帝对他们私下里打什么主意,已经早有警惕,且已经定了后手之计,等着宁远侯自投罗网呢…… 若是宏宣帝没有后手,肯定此时要被宁远侯气得憋出内伤来。 不过看宏宣帝的样子,似乎也被气得不轻。 他刚才立了太子,却被宁远侯撺掇着要让太子亲自去做押运官押粮赈灾。 这种事,怎么能让太子去做?! 太子是一国的储君。就算大皇子此时还不是一国储君,以宏宣帝对他的看重,也不会让他去西南那样凶险的地方。 作为皇帝,如果真的看重一个皇子,想栽培他,将来委以重任的话,无论怎样磨炼他,都不会将他派到最危险、最遥远的地方去。反过来说,如果皇帝将这个皇子派到最危险,最遥远的地方,就是没有打算过要对他委以重任。 一句话,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什么事都是可能发生的。 皇帝精心挑选出来的储君,怎么会去主动涉险?! 可是宁远侯楚华谨却偏偏提出要让太子去做押运官。 若是他挑二皇子,抑或三皇子,宏宣帝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楚华谨却偏偏提了太子,而且他的理由,还无懈可击。 如果不答应,太子不免要被人看轻。 若是答应,谁知道去了西南,会发生什么事? 宏宣帝又不是不知道…老宁远侯对西南有多大的影响力。 太子站在宏宣帝龙案下首的第一级台阶之上,也在集中精神考虑这个问题。 宁远侯楚华谨确实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如果可以,太子也不想去西南涉险。 此去西南赈灾…其实是凶险重重,内忧、外患,都是虎视耽耽。裸做的好,确实可以留个好名声,可是他已经是太子了,用不着再去争好名声给自己增加筹码。 如果做得不好,他甚至有可能葬身西南。 想到这里…太子的双手紧了紧,便松开拳头,对宏宣帝拱手道:“父皇,儿臣愿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太子若是显出半丝退却的念头,不仅会被百官看轻,就连宏宣帝,估计都会再考虑考虑……………… 皇帝不想让你去是一回事…你自己不想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子立在台阶之上,脊背挺得直直的。 宏宣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十分复杂。 太子表明态度,自然比他临场退缩要好。 首辅裴书仁便赶紧出列道:“太子乃国之储君,不可亲涉险地。臣举荐二皇子做押运官,由宁远侯陪同,去西南赈灾。” 二皇子和三皇子并没有跟着宏宣帝上朝听政,此时不在此地。 听了首辅裴书仁的话,宁远侯楚华谨忙道:“就因为太子乃一国储君,才能真正代表陛下,去西南赈灾,让我西南百姓…仰沐天恩,感佩陛下!”明着说,只有太子去赈灾,才能让西南百姓领皇帝的情。 太子也跟着道:“求父皇恩准,让儿臣协同宁远侯一同前往西南赈灾!”对着宏宣帝,做了个两个人才懂的眼色。 宏宣帝心里一动…沉吟良久,脸色很是不虞地道:“此事事关重大,交由文渊阁详议,列出条程,明日下旨,后日启程。——退朝!”说着,宏宣帝起身,走下了宝座,往后宫里去了。 内侍赶紧高呼一声:“陛下摆驾回宫!文武百官退朝!” 宁远侯楚华谨看着宏宣帝匆匆忙忙的背影,微微一笑。 裴舒芬说这个计策,还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先让他当众献银,堵了宏宣帝嘴,再安排一个敲边鼓的人要赏赐。等宏宣帝骑虎难下,不得不赏的时候,便要求让太子做押运官,自己随行而已。 这样一来,一到西南,就到了自己的地盘,太子便是自己手上的王牌,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二来,到时候可以扰乱宏宣帝的视线,托太子的名义而反,比用宁远侯的名义要好的多。 如果宏宣帝执意不肯,或者太子也不愿意离开京城去西南,自己就可以转而提出让二皇子去做押运官。今儿进展得无比顺利,甚至不用自己提出来,裴书仁自己就上钩了。然后自己故意不同意,非逼着太子要去,果然激得太子站不住了,主动求得了宏宣帝的许可。 宏宣帝虽然没有当堂应允,可是看他最后说得话,应该是已经同意了,否则不会说出“明日下旨,后日启程”这种话。 楚华谨越想越高兴,回到宁远侯府,就径直去了外院的书房,寻裴舒芬说话。 裴舒芬今儿一天却无比惶恐。她好不容易觉得好些了,趁楚华谨不在的时候,用了种种法子想进自己的琅缳洞天,结果一直都进不去。 后来她才发现,她左手腕上的胎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可是她能进出琅缳洞天的关键。这胎记突然没有了,是不是说她的琅缳洞天也没有了?! 想起那一天琅缳洞天里面如天崩地裂一样的场景,裴舒芬隐隐有些明白:那琅缳洞天,已经被毁掉了,还有自己藏在里面的那些私房,包括楚华谨放在她那里的玉玺和名册! 怎么办?若是楚华谨知道他再也拿不回那些东西了,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楚华谨回来之前,裴舒芬就做了个决定:继续装病,直到去了西所以楚华谨进来的时候,裴舒芬依然是一脸虚弱的样子,躺在书房内室的**。 楚华谨没有在意,坐在床边,对裴舒芬笑着道:“想不到你还有两把刷子。到底是听谁说的?” 裴舒芬强笑着问:“侯爷说什么事?” 楚华谨哈哈一笑,道:“就是你让我正大光明去西南的法子。这一次真的奏效了!”说着…将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对裴舒芬说了一遍。 裴舒芬听了,也甚是欢喜,脸上的愁容也去了一些…对楚华谨道:“侯爷吉人自有天相。这一次,是天助侯爷!” 楚华谨也很是高兴,看见裴舒芬面黄肌瘦的样子,又对她有了一丝怜惜,道:“你别担心,再等几天,圣旨下了…我带你一起去西南。到了那里,你就不用躲起来不能见人了。” 裴舒芬笑了笑,问楚华谨:“那京城的宁远侯府怎么办?——世子呢?” 楚华谨收了笑容,反问道:“难道你还想带着孩子一起走?” 裴舒芬沉默了半晌,道:“就算侯爷不带他们一起走,也要给他们留条后路吧?” 楚华谨想起自己的身子,问裴舒芬:“那解药你总得给我吧?” 裴舒芬冷笑两声:“我如今病着,回不去。解药的事…侯爷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有了解药,侯爷就不管这些留在京城的孩子了?”别人的孩子,裴舒芬管不着…可是她自己的儿子,却不能白白在这里做靶子送死。 “西南还有方姨娘呢。侯爷难道只顾着方姨娘和方姨娘的儿子,就不管我们了?”裴舒芬的声音提高几分,有些尖细。 楚华谨皱了皱眉头,想了半天,道:“就算要接他们,也得我们到了西南再说。”算是松了口。 裴舒芬闭了眼,仰身靠在**,对楚华谨道:“快吃晚饭了,侯爷去给我拿些饭菜过来。” 裴舒芬躲在外书房的事…楚华谨瞒得死死的,这府里暂时还没人晓得,只是有些下人有疑心罢了。毕竟裴舒芬是女人,楚华谨是男人,一个女人躲在外书房,总有些不同于男人的东西暴露出来。 不过这些人也只是疑惑侯爷在外书房金屋藏娇…并没有想到别处楚华谨自去给裴舒芬拿饭菜,等她吃完,才离开外书房,回到内院去歇息。 这边镇国公府里,简飞扬回到家,也跟贺宁馨说到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贺宁馨听了,愣了一会儿,才笑道:“宁远侯这主意倒是不错。——也可以正大光明去西南了。” 简飞扬点点头,有些感叹地道:“看得出来,太子和圣上都有些为难。不过太子还是一力坚持要去,圣上虽然没有当堂表态,可是也差不多了。已经发给文渊阁群议,明日就要下旨,后日便要启程。”说着,简飞扬突然有些不自在地看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正暗自沉吟,瞥见简飞扬的样子,心里一沉,问他:“你做什么了?” 简飞扬讪笑着道:“没有做什么……我先去沐浴。”说着,逃也似地往净房里去了。 贺宁馨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等简飞扬出来了,忙迎了上去,追问他:“你到底做什么了?” 简飞扬将贺宁馨打横抱起,放到了**,将头埋在她胸口,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道:“我没有……我想过,可是后来还是没有说出口。” 贺宁馨松了一口气。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可不能再跟着简飞扬一惊一诈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圣上下旨命你去,我绝对不会拦着你。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是你自己请旨,效果就不一样了。—圣上那个人,只能他与你,不能你去要的。”贺宁馨抚着简飞扬的黑发,低声在他耳边叮咛。 简飞扬“嗯”了一声,抱着贺宁馨亲了一下,道:“安置吧。有话明儿再说。” 这边宏宣帝回到后宫,径直去了皇贵妃的凤栩宫里。 皇贵幺妃正让小厨房备了膳食,要打发四皇子用晚膳了。 看见宏宣帝缓步走了进来,皇贵妃忙起身相迎,笑着对宏宣帝问道:“陛下今儿怎么到臣妾的宫里了?” 宏宣帝这段日子,倒是来皇贵妃的宫里来得少了。 后宫又进了一批新的年轻贵人,宏宣帝隔一天召幸一个,只有初一和十五这两个日子,才到皇贵妃宫里歇息。 皇贵妃年岁也大了,自然不会去跟新进宫的年轻妃嫔们争宠反倒常劝宏宣帝注意保养。 宏宣帝也不是不知道保养,只是他作为皇帝,如今能让他心情放松的,也就是和这些年轻不知事的贵人们厮混的时候。对他来说这些新进宫的女人,就是他的调剂。 听见皇贵妃的话,宏宣帝有些讪讪地,偏腿坐在了炕上,看见皇贵妃给四皇子准备的饭菜,一碟子淡菜炒笋尖,一碟子淡糟香螺片一碟子红果拌梨丝,一个小小的三层竹蒸笼里放着碧莹莹的竹叶蒸鸡,还有一个长形的盘子里放着十来个鱼香茄夹,不由笑道:“这都是小四吃的皇贵妃忙道:“他一个人哪里吃得玩?平日里都是臣妾和他一起吃的。—圣上要不要来一碗?” 宏宣帝点点头,道:“朕也饿了,你这里倒香甜。” 皇贵妃便吩咐小厨房,再做一个上汤血蛤过来,给宏宣帝补身。 宏宣帝便和四皇子、皇贵妃一起用了一顿晚膳。 四皇子用完晚膳,便跟宏宣帝和皇贵妃告辞,回自己宫里去了。 宏宣帝便坐在炕上喝茶对皇贵妃道:“今儿宁远侯举荐太子去做押运官,运赈灾粮食去西南。” 皇贵妃心里一松。上一世的时候,大皇子这个时候还没有做上太子,他去做押运官,也是宁远侯提出来的,自己这一方多方阻挠,差一点大皇子就没有成行。 这一次,没有了自己这一方拉后腿,太子应该能顺利成行的。 “宁远侯说得很对啊!”皇贵妃笑着道,“太子是储君他去西南,最能代表圣上。”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一眼,想起她并不知道宁远侯的小算盘,便笑着点点头,道:“只是远了些。” 皇贵妃便转了话题,在灯下觑着眼看了一会儿宏宣帝笑着道:“陛下如今国事繁重,也该记得暇时保养。——您看您的脸色,最近似乎有些劳累过甚的样子。”说着,命人端了补身汤过来,对宏宣帝道:“陛下喝碗汤再走吧。” 宏宣帝有些讪讪地,端起补身汤,一口饮尽了,便摆驾回了自己的寝宫,命内侍召了一个有内媚的贵人过来,折腾到天亮。 第二天,宏宣帝上朝的时候,就有些头重脚轻,也知道自己最近是有些放纵了。可是若没有这些女子相陪,他担心自己每天都是睁着眼睛到天明。——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脑子里已经一刻都不能停歇下来了……………… 上朝之后,宏宣帝去了文渊阁,同文渊阁的阁臣一起议事。 首辅裴书仁便将他们昨日讨论出来的条程给宏宣帝过目,又道:“我们大家伙儿讨论过,觉得太子做押运官也行,宁远侯相随,同时要镇国公带大军随后跟进,就万无一失了。” 宏宣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西北那边最近怎样?夷人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裴书仁摇头道:“西北那边在装备宋将军从外洋带回来的火枪和火炮。我们自己的工匠,也开始造弹药。西北那边,五年之内应该无忧。” 宏宣帝松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会儿,道:“………………镇国公夫人刚刚有孕。” 裴书仁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是事到如今,只有简飞扬出面,他们这些人,才放心太子去西南。不然的话,真是很难说在西南会发生什么事。 再说太子押着粮食去西南,本来就是一个天然的靶子。若是羌人破釜沉舟,下山劫掠,有简飞扬在,也能震慑一二。 太子此去,不是一时半会能回得来的,起码要在西南待上一年半载,等着归化羌人那边有了起色,才能回京。不然的话,肯定会弄得一团糟,到时候,得不偿失,不但救不了西南的急,反而将大齐的人力物力折损大半就不好了。 宏宣帝想了半天,还是下旨道:“着太子为押运官,宁远侯为前锋,镇国公简飞扬带禁军护送。” 先上草稿,一会儿捉虫。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快到月底了,能不能偷偷求几张粉红票? 第一百四十一章 蝴蝶效应 上 宏宣帝的旨意传到镇国公府里,简飞扬和贺宁馨颇有些意外不仅意外圣上答应了派太子前往赈灾,而且答应派宁远侯楚华谨为前锋,更意外简飞扬居然也被派着跟了过去。 不过仔细再想想,圣上此举也不算突兀。 简飞扬一直是圣上最信赖的臣子,而且简飞扬对西南的羌人,有莫大的震慑能力。有简飞扬去西南坐镇,自然可以让那些有心想到大齐国境之内劫掠的羌人好好三思而后行。 这样太子的安危就有了一定的保障。 不过有居心叵测的宁远侯楚华谨在旁边相随,贺宁馨也能想象太子如坐针毡的境地。 贺宁馨叹了口气。她看得很清楚,皇帝立太子的心,其实并不是特别坚定。若是真的将大皇子当太子看待,是绝对不会让他跟着楚华谨去西南赈灾的。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话,沉吟半晌道:“可是宁远侯说得也有道理。太子乃一国储君,才是最能代表圣上去赈灾抚民的。” 贺宁馨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宁远侯这话,也就是能胡弄一时。你想想,照他这么说,那钦差大臣都要由太子去才行。若不是太子代皇帝出行,就不配宣扬皇命,做钦差大臣。——照宁远侯这种说法,以前那么多位钦差大臣,根本都是不被臣民们接受的骗子!还敢拿着尚方宝剑去招摇撞骗,简直要罪加一等,抄家灭族才是!”说得十分讽刺。 简飞扬想了想,笑道:“当时你真应该在朝堂上,直接驳了宁远侯的话才是。” 贺宁馨自嘲地笑了笑,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接受男主外,女主内的。偶尔有女子对于外务稍有涉猎,就被认为是牝鸡司晨。更有甚者…认为妇夺夫政,是要亡国的。——不知道哪一天,女人才能真正和男人一样走出家门,平起平坐。 看着贺宁馨默默出神…不说话,简飞扬忙安慰她道:“不如你跟我说,我去帮你说项去?” 贺宁馨忙笑道:“跟你说什么?这是圣上和太子之间的事,哪里容得我们这些人置喙?” 简飞扬一点就透,低声问贺宁馨:“你认为,其实圣上还在考验观望大皇子?”已经改了口,不再称大皇子为“太子”。 贺宁馨点点头…也压低声音对简飞扬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小见识。你看,如果圣上想驳了宁远侯的话,其实有很多种法子。不过圣上没有这么做,而是顺水推舟,让太子去西南赈灾。可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上将太子派到最危险的地方,你说,不是在考验他…是在做什么?”其实更关键的原因,贺宁馨没有说出来。 她知道,老宁远侯的事…始终是宏宣帝心里的一个结。 老宁远侯有功,的确有功。若是没有他,宏宣帝就不能复位。可是他也有过,且是滔天的大过。他觊觎神器,心怀不轨,甚至最后铤而走险,试图弑君自立。 这样的大罪,足以抹杀他之前一切的功劳。 大皇子是宏宣帝的亲生儿子,可也是老宁远侯嫡亲的外孙。若是宏宣帝一点芥蒂都没有,他也不是宏宣帝了。 可是正因为他是皇帝…他不能让自己心里的好恶蒙蔽了他的双眼。更何况老宁远侯谋反的事,其实还没有大规模展开,就被宏宣帝和裴舒凡当机立断,诛除首恶,将一切扼杀在萌芽阶段了。 所以在大齐朝绝大多数臣民眼里,老宁远侯是扶持圣上登基的大功臣…又囡为死得早,一切的罪恶还没有来得及暴露,便湮没在尘埃当中。宁远侯楚华谨,在大家眼里,还是忠良之后,三位皇子响当当的外家。 老宁远侯的那些事情,本来就说不出口。他暴毙之后,宏宣帝还亲往吊唁过,甚至赐了祭祀的田地,只差入忠良祠让后世祭拜了。 这样的大皇子,没有任何行差踏错,且是嫡长的大皇子,怎么可能不立为太子? 而且他无论心性才干,都跟宏宣帝极为相似。 这样的人,也许不是一个好人,或者好男人,却有做一个好皇帝的潜质。 是不是好皇帝,本来就不能简简单单用是不是好男人的标准来衡量前朝也有皇帝,重情重义专一,一生后宫里面只有一个女人…便是他的皇后。可惜最后他却无子而终。只好由首辅出面,将他兄弟家的孩子过继过来做皇帝。那位皇后后来虽然做了太后,下场却不算很好。 本朝的高祖皇帝范朝晖的经历,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别说宏宣帝的父皇隆庆帝,为了庞贵妃,差点将大齐江山拱手送“圣上心里,一定很是复杂。他让太子去西南赈灾,其实有点听天由命的感觉。”贺宁馨冷静地跟简飞扬分析。 简飞扬听了半天,也明白了贺宁馨的意思,往后仰躺在**,双手抱着头,眼望着床顶的合欢结,沉声问她:“你想让我怎么做?” 贺宁馨看了简飞扬一眼,道:“不是我想让你怎么做,而是你想怎么做。你是想让镇国公府一直平安无事呢,还是不久之后,我们只好犯个小错,被削职为民,隐居山林去?” 简飞扬“哼”了一声,道:“我镇国公府世世代代为大齐出血出力,可不是为了最后隐居山林的。——我的子言,以后也是会做大将军,威震敌胆的!”很是为小子言自豪。 小子言最爱听简飞扬讲行军打仗的故事,又跟着简飞扬学看舆图,跟着贺宁馨学识字念书,很是上进。 这样的孩子,让他终老山林,就连贺宁馨也不忍的。 听了简飞扬的话,贺宁馨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好。你记得,去西南,第一要保证太子的安全。别的事都可以靠后,太子的安危第一重要。” 简飞扬点点头:“我们镇国公府,一向只维护正统。”老镇国公简士弘便是为了如今的废太子去世的。 贺宁馨被噎了一下,对简飞扬道:“好吧…我刚才说错了一点。你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先保证了你自己的安危,其次才是保护太子的安危。” 简飞扬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用说来说去地绕圈子。我自然知k道我自己的安危甚至比太子的安危还要重要。我若死了,谁能保护太子?——所以我一定会活着。就算万一不能保全太子我也会活着回来见你的。” 说着,简飞扬摸了摸贺宁馨隆起的小腹,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不能亲眼看见他出生了。” 贺宁馨将简飞扬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默默地没有说话。 简飞扬轻轻在贺宁馨小腹上抚来抚去,抬头笑看贺宁馨道:“不过幸好我们头一个孩子是儿子。不然我还真不放心就这样出征。”武将出去打仗,总是有风险的。就算是主掌中军的大将军也说不定有马失前蹄的那一天。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做武将的,若是认为哪一次出征没有风险,就是脑子进水了。 贺宁馨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是,我也觉得很幸运,幸好我们头一个孩子,是小子言。”贺宁馨笑着道,眼里有些湿润起来。 若是简飞扬不在了贺宁馨有儿子傍身,镇国公的爵位会世袭下来,她也可以着力教养儿子不至于老来无依无靠,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所以每一个武将的妻子,最关心的便是能生出一个儿子。 大齐朝的皇帝,也很注意这一点。除了世袭的武职以外,考武举的举子,按例不能是家里的独子。 两人想到小子言,都相视而笑。 说了一会儿小子言近来的趣事之后,贺宁馨又想起一事,对简飞扬道:“圣上答应让宁远侯跟着去西南,大概也是打着将老宁远侯的势力一网打尽的主意。——太子恐怕另有要务安郡王的缇骑估计也会在暗地里行事。你跟着太子,注意太子明面上的防务和西南的边境防务就行,别的事,特别是有关宁远侯楚华谨的,你要有多远,躲多远千万不要管。” 简飞扬想起当年被他毁掉的玉玺,问贺宁馨:“你记不记得当年柳梦寒让人拿去东南,挑拨谢运那群人的玉玺?” 贺宁馨怎么可能忘? “当然记得。你还说过,你将那玉玺毁掉了。——你确定当时没有别人看见?”贺宁馨有些担心地问道。 简飞扬摇摇头,很是确信:“绝对没有人看见。我只是在想,圣上派太子去西南,跟宁远侯虚与委蛇,是不是跟那玉玺有关?” 何止是玉玺,还有很多别的东西…… 贺宁馨却一时无法说出口,只是对简飞扬道:“自然是跟玉玺有关。不过,玉玺既然被你毁掉了,那真真假假就无所谓了。他们可以去查,能查出什么结果,就看他们的本事了。柳梦寒已经死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们之间以后也不要提起来。” 简飞扬应了一声,对贺宁馨道:“我明白了。这一次,对太子是机会,对我们镇国公府也是机会。”已经胸有成竹地拿了主意。 贺宁馨张了张口,有心想问一声,可是看简飞扬的神色,一定是很有枢握。毕竟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再想一想,若是简飞扬成功了,他们自然会从此不用担心会被皇帝鸟尽弓藏。若是失败了,自己就跟他一起去算了。 无论生死,他们两人总是要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贺宁馨觉得心底的一块大石头彻底放下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她也都做了。真正的玉玺,被自己已经毁掉了。简飞扬毁掉的,是一个假的玉玺。还有一个假的玉玺,在养心殿里面…………… 此时皇城里面宏宣帝的寝宫里,也到了安寝的时候。 服侍宏宣帝的内侍悄悄走进来,问宏宣帝:“陛下,要不要召贵人侍寝?” 宏宣帝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今晚不用了,朕去皇贵妃的凤栩宫去安歇。” 内侍有些惊讶,又不敢再说话只好在前面打着灯笼,领着宏宣帝去皇贵妃的凤栩宫里去了。 皇贵妃刚刚洗漱完毕,正在宽衣。 听说宏宣帝来了,皇贵妃赶紧又套上外裳迎了出来。 “陛下,今儿可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皇贵妃笑盈盈地道。 宏宣帝笑了笑,对皇贵妃道:“难道朕除了这两个日子,就不能来了吗?” 皇贵妃有些讪讪地。她活了两世,对宏宣帝的心思还是有些摸不准。不过她也无所谓了,宏宣滞想什么完全跟她无关就是了………… 皇贵妃叫了宫女进来,服侍宏宣帝洗漱更衣。 宏宣帝躺在皇贵妃的**,睁着眼睛,一直睡不着觉。 皇贵妃睡了一觉醒了,发现宏宣帝还在辗转反侧,忙道:“陛下,可是有些择床?” 宏宣帝翻了个身,转过来望着皇贵妃笑道:“多大年纪了还择床呢……” 皇贵妃笑了笑,索性也不睡,陪着宏宣帝说话。 “那陛下为何睡不着呢?”皇贵妃笑着问。 宏宣帝叹了口气对皇贵妃吐露心事:“这一次派太子去西南,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皇贵妃忙道:“太子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宏宣帝斜睨了皇贵妃一眼,道:“万一若是有事呢?”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皇贵妃想了想,反而觉得自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上一世,大皇子还不是太子,宁远侯楚华谨在他妻子裴舒凡的谋划下,向宏宣帝举荐大皇子代天子去西南赈灾。自己那时候知道大皇子此去,若是做得好了,他回来就要封太子了,所以多方阻挠,就是不想让他去。 那时宏宣帝本来也在犹豫,并不想派大皇子去。后来不知为何宏宣帝突然改了主意,下了旨让大皇子去西南赈灾。 那时候,四皇子才九岁多,就算想让他去抢这个功劳,都无法服众。自己很是恼怒,命人给宁远侯府多方使袢子,让宁远侯府的产业倒闭了不少。又让四皇子在宏宣帝面前多方表现,企图让宏宣帝认识到他还有一个儿子,才干不输他的另外三个儿子,甚至比他们还要更出挑一些。 四皇子上一世,可不像这一世。他爱念书,胸怀大志,写得一手好字,特别是模仿宏宣帝的字迹,仿得惟妙惟肖。在御书房将不爱念书的三皇子彻底比了下去。 有了这样聪明的儿子,自己又有首辅和镇国公府两样助力,才想方设法,拼命想让宏宣帝打消立大皇子的念头。 自己和四皇子一起,努力了很多年,发现这些法子都不奏效。宏宣帝不知在追查什么消息,对宁远侯夫人裴舒凡格外倚赖。眼看自己再也扳不倒宁远侯府,实在忍不住了,才听从别人的怂恿,说四皇子唯一能出头的时候,就是前面三位皇子都不在了的时候……………… 若不是自己一时鬼迷了心窍,也不会想着对三位皇子的性命下手。 结果自己不但没能害着他们的性命,反而被裴舒凡抓着错处,彻底一棍子打死。 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下手的时候,不该将四皇子卷了进去。以至将一个手足相残的罪名,扣到了他头上。 她在冷宫三十年,不断反省,忏悔自己的罪孽。就算她后来想到,那个给妫‘出主意的谋士,其实应该是裴舒凡使得反间计,可是她若是不动心,那人无论说什么都影响不到她。她甚至不敢去想,其实在那人给她出主意之前,她已经早就有过那个念头。毕竟皇后她怎么也扳也扳不倒,就只有从这三个孩子下手。 那人恰如其分的出现,将她心底深处没有说出的念头宣之于口…… 这一世她重生之后,也对这个人十分警惕,打算等他一出现,她就要想法子将他后面的人揪了出来。 结胙她一直等到大皇子做上了太子,也没有等到那个谋士出现。 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这一世,裴舒凡提前死了,所以那个在西南旱灾之后才出现的谋士,自然就没有机会出现了。 而现在宏宣帝问自己,是不是应该派太子去西南,自己之前受了上一世的影响…觉得他一定要去。可是仔细想一想,宏宣帝让太子去,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含义在里面。 皇贵妃再一次警惕自己,这一世…已经同上一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四皇子就如同曾经岚淑妃的五皇子一样,事事想争先,跟着她一起给几位皇兄下袢子…… 这一世,四皇子敦厚可爱,兄友弟恭,跟几位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处得极好…也不再爱念书,只爱弓马骑射,最近还迷上了火枪。就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应该有的样子。并不因为他是皇子,就要去孜孜以求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皇贵妃两世为人,当然已经明白过来。孩子长成什么样子,都在于他从父母那里受到的教育,和身处的环境。 用爱教出来的孩子…不会缺爱。用恨教出来的孩子,不会缺恨。 孩子就是一张白纸,父母想在上面涂上什么颜色…他们就能长成什么样子。 若是父母执意放羊,孩子当然也就如野生的小树一样姿意生长。有时候确实能成材,有的时候,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四皇子前世和今生的不同,就是皇贵妃最大的欣慰和成就。 除此以外,她不想让四皇子去争别的东西。 上一世,她把皇位看得太重要了,如同着了魔一样,总认为自己才是宏宣帝的原配,所有这一切…应该都是自己的儿子四皇子所有。 可是重活一世,再看这个皇位,皇贵妃甚至有些不屑的感觉。自己上一世怎么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一定要争那个位置呢? 每一个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最后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皇贵妃深爱自己的儿子。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四皇子走上宏宣帝的路。四皇子的性子,和宏宣帝完全不同。宏宣帝是一个好皇帝,但是,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贵妃也知道自己是吹毛求疵了。其实单单是做一个好皇帝,已经需要一个人耗费一生的心血。 是不.是好儿子、好丈夫,或者好父亲,已经都不重要了。 再说,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自己都无法改变当初那个自请下堂的结局。既然已经合离,后来的一切荣华富贵,对她来说,其实都是捡来的。——她不该太贪心。 这一次,她所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远离那个位置而已。就是这样简单。 所以当宏宣帝再问起太子是不是应该去西南这个问题的时候,皇贵妃选择了沉默。因为她逐渐发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就算是重生一次,是她仍然不知道的。比如说,上一世,宏宣帝为何那样信任裴舒凡。还有,宏宣帝为何对宁远侯楚华谨感觉复杂。 在皇贵妃看来,明明无论哪一世,宁远侯楚华谨都是个蠢人。只不过上一世,他有个厉害的妻子裴舒凡在背后帮他操持,而且楚华谨也活得不长。在这次西南赈灾之后,他就病死在西南,没有再回来了。裴舒凡的儿子楚谦益继承了爵位,做了宁远侯,随后楚谦益就将宁远侯府世代所辖的五万军户上缴给了宏宣帝。宏宣帝龙颜大悦,准许宁远侯府再袭五世,之后降等而袭。 这一世,裴舒凡死了,本来要继承宁远侯爵位的楚谦益,被除了族,成了裴谦益。自然也没有新任宁远侯楚谦益了。 而楚华谨这次同样去了西南,他是会活着回来,还是会同样死在那里?如果他死在那里,难道会是那个才两三岁的小孩子,前宁远侯夫人、后来的芬姨娘、如今的诏狱逃犯裴舒芬所出的世子楚逊承袭爵位? 皇贵妃几乎可以看见,有一个这样的娘,这个孩子就是宏宣帝砧板上的肉,什么时候想夺了他的爵位都可以,简直连理由都不用想……… 弟一百四十二章 蝴蝶效应 下 宏宣帝等了半天,也不见皇贵妃说话,便侧过身子推了推她低声又问了一遍:“你说,朕应不应该让太子去西南?” 皇贵妃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并不答言。 宏宣帝有些失望,翻了个身,仰头看着淡黄色的帐帘,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皇贵妃道:“仪贞,连你也不愿意跟朕说心里话了吗?” 皇贵妃眼见躲不过去了,只好闭着眼,含含糊糊地道:“这是朝堂之事,臣妾只是后宫妃嫔,不敢置喙。——老祖宗有令,后宫不得干政。” 宏宣帝嗤笑了一声,道:“先前你不是挺赞同的?——怎么那会子没有想着后宫不得干政了?” 皇贵妃微微笑了一笑,柔顺地道:“是,臣妾刚才僭越了。——请陛下责罚。” 皇贵妃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宏宣帝反而不好说什么了,只好又翻了个身,背对着皇贵妃睡了。 黑暗中,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但是谁的心里都很清楚,对方并没有睡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宏宣帝便从**坐起来,对皇贵妃道:“朕上朝去了。” 皇贵妃翻身起来,对宏宣帝笑道:“陛下不在臣妾宫里用了早膳再去上朝?” 宏宣帝也笑道:“朕还以为得罪你了,担心今儿早上没东西吃,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皇贵妃讪讪地笑了笑,道:“陛下越发爱说笑了。”便从**起来,招呼宫女过来伺候宏宣帝洗漱。 宏宣帝在皇贵妃宫里用了早膳,问皇贵妃:“小四怎么还没有过来?” 皇贵妃看了看外面依然黑沉沉的天空,笑着道:“这天还早,小四这会子还睡呢。 以前宏宣帝在皇贵妃这里安歇,早上总是起得比较晚,这一次,居然天没亮就要走了。 皇贵妃知道宏宣帝心里有事,也不多留,看着宏宣帝一径去了,自己才回去补眠。 宏宣帝到了养心殿,喝了碗参茶,闭着眼坐了一会儿,才觉得精神了些。 朝臣陆续来到殿外候着,宏宣帝定了定神,叫了进来。 这天早上的朝会,宏宣帝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朝会过后,宏宣帝将简飞扬单独留了下来,带去了里面的小书房,屏退了众人,只跟他一人说话,低声问他:“府里可安置好了?” 简飞扬忙拱手道:“谢陛下关心。臣府上一切都好,随时可以启程。” 宏宣帝笑着道:“朕知道你夫人有了身孕,这一次,你不能在家里陪着你夫人,看着你的老二出生了。” 简飞扬也笑,道:“陛下也知道是老二。说句不该的话,若是臣的第一个孩儿,臣怎么也得等他出生了再走。” 宏宣帝叹了口气,道:“若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儿,朕也不会派你去的。你放心,你们镇国公府一直是我们大齐的肱股,朕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简飞扬忙道:“陛下过誉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宏宣帝满意地点点头,道:“爱卿的忠心,朕从来就是可以放心的。”说着,话锋一转,又说到去西南的事,对简飞扬叮嘱道:“这一次去西南,朕会将你们镇国公府以前所辖的西北军户,也调五万过来由你调遣。你要盯着宁远侯楚华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将一切跟他暗中接触的人都要记录下来,到时候把名单传回来给朕。”镇国公府的十万军户,其实早就秘密上缴给宏宣帝了的。只是不能公开,镇国公府还是能够对西北军户一呼百应。 简飞扬有些愕然,面上不露分毫,拱手称是,又苦着脸对宏宣帝道:“陛下,臣只有两只眼睛,两只手。若是这样盯着宁远侯楚华谨,那太子那里怎么办?——若是怠慢了太子,臣万死莫辞啊!” 宏宣帝默然了一会儿,微微笑道:“太子那里,你就别管了。——太子有真神护佑,自当洪福齐天。若是有闪失,也是天意如此,怪不得别人。” 简飞扬心里怦怦直跳,想起贺宁馨的话,对宏宣帝的意思又有了几分体会。 宏宣帝看着简飞扬低着头不说话,便又对他道:“你是禁军统领,也是朕的忠节大将军。到了西南之后,朕会命西南将军裴书礼,听你调遣。到时候,你手上既有西南军,又有西北军,一定要严阵以待,给朕看好西南国境!——羌人要越过国境,到我大齐,一定要先打得他们服服帖帖才行!” 简扬的眼前一亮,单膝下跪,对宏宣帝拱手道:“谨遵陛下旨意!” 宏宣帝便让内侍端了酒壶过来,亲手给简飞扬斟了一角酒,道:“这一杯酒,算是朕提前给你饯行。”说着,自己先喝了一杯,简飞扬也端了酒杯,一仰脖就喝了下去。 宏宣帝脸色顿时好了许多,放下酒杯,挥手让他退下,笑着道:“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启程了。” 简飞扬应声退下。 宏宣帝来到养心殿外面坐了一会儿,便让人将太子叫来,对他叮嘱道:“你去西南,要跟安郡王的缇骑配合,盯着宁远侯楚华谨,将他暗中接触的所有人都要记下来,将名单传回来给朕。另外,要记得追查玉玺的下落。——玉玺一天不得,宁远侯一天不能死!” 太子心知此事是对他最后的考验。若是他能大义灭亲,将玉玺从宁远侯那里追回来,他的太子之位才算是真正高枕无忧了。若不然,以后肯定还会有变动。 可是父皇不派别人去,专门派他去,心里肯定也是有着对他的疑虑太子的心里一片苦涩,却无法对宏宣帝有半句怨言。他想得很清楚,若是他是父皇,他也会这么做,毫无选择。 等太子走了,宏宣帝又宣了安郡王入宫。 安郡王此次要亲自带着缇骑,跟着太子去西南。 宏宣帝踌躇了半天,对安郡王还是没有吐露实情,只是对他道:“二弟,朕知道你跟简飞扬私交甚笃,可是此次事关重大,朕知道你不是个徇私情的人。你要着力盯着镇国公和宁远侯,看看他们之中,谁的嫌疑更大。” 安郡王有些诧异,对宏宣帝道:“陛下,盯着宁远侯就好了。镇国公……?” 宏宣帝淡然道:“柳梦寒死了之后,有人投靠到朕这里,对朕说,柳梦寒将老宁远侯留下的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派她的心腹带到了东南谢运那里。可是后来那个东西却不翼而飞,谁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那一次,朕记得很清楚,是派了简飞扬去东南收拾谢运。谢运那伙人都死了,那件东西也失踪了。” 安郡王心里很有些不安,忙着问宏宣帝:“请问陛下可否明言,到底是什么东西?— —臣也好仔细查访。” 宏宣帝顿了顿,看着安郡王,森然道:“一件关乎国运的东西。” 安郡王默然了半晌,对宏宣帝道:“陛下不说是什么东西,臣怎么会知道谁的嫌疑更大?” 宏宣帝嗤笑了一声,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总之,谁反了,这件东西就在谁手里!” 安郡王大吃一惊,对宏宣帝道:“陛下!臣可担保,镇国公绝无反意!” “可是他对朕不尽不实,将这样一件天大的事情瞒下来,朕不试他一下,实在难以继续将他用下去。”宏宣帝微闭了双眼,似乎不想将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安郡王看着宏宣帝的样子,脑子里急速思索起来,还要为简飞扬说话:“陛下,也许镇国公也不知道这件东西在哪里。还有,他唯一的儿子和妻子都在京城,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西南反了?陛下三思啊!” 宏宣帝睁开双眼,见安郡王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一晒,对安郡王道:“难道在王弟心里,简飞扬的重要性,超过我范氏皇族的重要性?” 安郡王心里一凛,忙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到底是姓范,不敢对列祖列宗有悖!” 宏宣帝点点头,长叹一声,道:“朕也不是不相信他。可是那件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他真的跟那件东西无关,他自然没事,朕还要镇国公府替朕守好这大齐江山呢!可是若是他跟那件东西有关,他却丝毫没有对朕提及,那他就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比宁远侯更要其心可诛!”若是简飞扬真的大奸若忠,妻子儿子算什么?老宁远侯便是铁证! 安郡王额头上的汗滚滚而下。 宏宣帝看了安郡王一眼,微微笑道:“你也不用吓成这样。也许是这件事根本跟镇国公无关。实话跟你说,朕这次给了镇国公莫大的兵权,其实对他,还是信任更多一些的。 ” 安郡王知道,宏宣帝也许对每个臣子都怀有疑惧之心。可是他将老百姓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是宁愿背负骂名,也不愿生灵涂炭的。既然宏宣帝能将兵力都放到简飞扬手里,应该还是对他信赖多过怀疑的。 安郡王定了定神,对宏宣帝拱手道:“臣知道怎么做了。陛下放心,范世诚是范家子孙,绝对不会让列祖列宗失望!”范世诚便是安郡王的名字。 宏宣帝从龙案后面走过来,亲自扶起了安郡王,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一次,若是事成,我大齐不仅能开疆拓土,而且能拔除一颗生长了很久的毒瘤,更能得一位真正忠勇的大将,留给太子使用。” 安郡王听得出来,宏宣帝还是不相信简飞扬会有反意。可是那件与柳梦寒,也就是老宁远侯有关的东西,一定是非常重要,所以宏宣帝考虑再三,还是要再试他一次。 想来就算简飞扬真的反了,大概也走不出西南一步。 果然宏宣帝拿出了一个小药瓶,递到安郡王手里,道:“他今日吃的是药引。若是宁远侯反了,简飞扬自然无事,你也不必给他吃剩下的药。若是你察觉到简飞扬有反意,想法子让他吃下这个东西,应该不难吧?” 安郡王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看着宏宣帝…双手颤抖着接过那药瓶,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宏宣帝也觉得有些惨然,摇头道:“别怪朕。朕也是逼不得已。朕其实可以现在就给他下毒,可是朕不忍心,朕还是更愿意相信他的。那些药引,若是没有你手里的东西引发,不会对他的身子有任何害处的。” 安郡王黯然地点点头,将药瓶放到袖袋里,单膝跪下,给宏宣帝磕了头,便立刻了养心殿。 出了皇宫,安郡王恨不得立时冲到镇国公府,追问简飞扬到底那一次去东南,隐瞒了些什么事。 可是一想到宏宣帝的慎重,还有之前分别叫了简飞扬和太子单独说话,肯定都是有准备的,便打消了念头,闷闷不乐地回安郡王府收拾东西去了。 宏宣帝在养心殿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便又让人宣宁远侯楚华谨入宫,对他叮嘱道:“ 这一次,你要着重保护好太子的安危。太子乃我大齐储君,事关国运,也是你的嫡亲侄儿,望你能看在你妹妹份上,对他多加照看。” 宁远侯楚华谨忙单膝跪下,对宏宣帝担保道:“陛下放心。只要臣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太子出事!” 宏宣帝欣慰地笑了,从龙案后走出来,亲手扶起了楚华谨,道:“你是朕的大舅子,朕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说着,又宣内侍端了一瓶酒过来,亲自倒了两杯,对楚华谨道: “来,朕提前给你饯行!”自己便先干为净。 楚华谨看了看酒杯,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便一仰头,将大部分酒都倒在了衣襟上,只喝了少许下去。 宏宣帝都看在心里,心里陡然一松,本来有些沉甸甸的心里顿时又昂扬起来。——也许,那件东西,真的跟简飞扬无关…… 楚华谨喝完酒,宏宣帝拉着他的手,唠唠叨叨说了半天话,翻来覆去地讲着以前皇后楚华丹还活着的时候的事儿,听得楚华谨都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从皇宫里面出来,楚华谨赶紧回了宁远侯府,先寻了大夫过来给他催吐。总算是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的,才抹着嘴去了外院的书房,跟裴舒芬说话。 裴舒芬这些天已能下地行走,已经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放着楚华谨最近给她的衣物,要跟楚华谨一起去西南。 楚华谨便对她吩咐道:“只好先委屈你,扮作粗使的婆子,才能跟我一起走。 裴舒芬只要能离开京城这个地方,自然没有不应的。又托楚华谨买了些改装的物事回来,自己装扮成了一个粗使婆子。 裴舒芬不是第一次装老太婆,自然有几分本事,连楚华谨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两人便计议已定,打算第二天一早,楚华谨先带着众人去跟太子汇合,裴舒芬跟着楚华谨的随从,在后面坐车跟随。 这边简飞扬回到镇国公府,也跟贺宁馨说了,明日就要启程。 贺宁馨自从接了圣旨之后,就一直在准备简飞扬的行李,已经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晚上简飞扬说起今日在皇宫里面,宏宣帝说得话,贺宁馨悚然心惊,对简飞扬着急地道:“你万万不可……” “不可听圣上的话,是不是?”简飞扬微笑着道。 贺宁馨压抑住心底的异样,重重地点点头。 简飞扬仲手将一脸恐慌的贺宁馨搂进怀里,低声对她道:“你放心。我一听陛下说的话,就知道他对我也是有怀疑的。——我当然不会照着他的话做。我会听你的,以保护太子为要务,宁远侯那里,我会有多远,躲多远。” 贺馨偎在简飞扬怀里,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几乎是颤抖着点点不知为何,贺宁馨有一种深重地恐惧,似乎有一头猛虎正隐藏在黑暗里,随时会得暴起伤人。她做事一向喜欢走一步,看三步。可是这一次,她发现她似乎一步都看不清了。 简飞扬感觉到贺宁馨的颤抖,忙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她:“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贺宁馨带着哭腔道:“……你喝了圣上亲手斟的酒。” 简飞扬顿了顿,笑着道:“……我没喝。” 贺宁馨精神一振,从简飞扬怀里抬起头来,惊喜地问他:“你是怎么瞒过圣上的?” 简飞扬有些不好意思将贺宁馨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低声道:“是子言。我前儿带着他去看人玩把戏,他迷上了那个喝假酒的把戏,逼着我学给他看。我只好花了重金去寻了那个演把戏的人,偷偷学会了那一招。”说着,简飞扬将里面的衣襟拉了出来,果然里面都淋得透湿,外面却安然无恙。 看见贺宁馨的脸色由红转白,又从白转青,简飞扬忙道:“我偷偷跟那玩把戏的人学的还特意装成一个普通人,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 贺宁馨觉得像是经历了一生中最坎坷的一天,甚至比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跟宏宣帝一起毒杀老宁远侯还要紧张万分。心情从大悲又转为大喜,一时有些撑不住了,肚子里剧烈疼痛起来,却还是忍着痛叮嘱简飞扬:“此去西南,一定要保重自己的安全。如果我没有料错此次缇骑,会由安郡王亲自统领,你若是在西南私底下见到安郡王一定要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不要跟安郡王一起吃任何东西。——若是实在躲不过,就少吃一点,赶紧回来催吐。我这里有一些解毒、避瘴的药丸,本来就是为你去西南准备的。这些解毒药,能解大部分毒,特别是皇室的毒药。”说着,将一个小木匣子拿了出来,递到简飞扬手里宏宣帝的举动,只是证实了贺宁馨最坏的猜想。她一直觉得简飞扬上一次毁掉玉玺的事,不会那么轻易地躲过去。 那一次,经手的人太多,柳梦寒想必也是打着搅混水的主意,所以也有些故意不避人,只想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知道的人越多她自己反而更安全。因为人人都知道她将东西送走了,自然没有人再打她的主意…… 现在宏宣帝真正试探起简飞扬来,贺宁馨的心反而放了一半下来。宏宣帝发作出来,总比闷在心里要好。——至少简飞扬若是躲过了这一次,以后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贺宁馨捂着肚子,气喘吁吁地给简飞扬交待清楚,便心力交瘁,一头栽倒在**,晕了过去。底下的中衣那里,慢慢有了血迹从身下印了出来。 简飞扬吓得魂飞魄散,十分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地说明白,惹得贺宁馨动了胎气。简飞扬满脸是泪,不顾夜深,飞奔着赶到辉国公府,将宋医正拽了过来,给贺宁馨诊脉。 宋医正本来以为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结果一看贺宁馨有小产的迹像,才严肃起来,拿了药箱的金针,给贺宁馨连扎十八针,将她身上摇得跟个刺猬似地,才将贺宁馨的下红止住了。 到了天亮,贺宁馨终于悠悠地醒过来,看见双眼红肿的简飞扬,贺宁馨也无声地留下眼泪。 宋巅正看不过去,对他们道:“你们俩接着哭,我去煎药。”说着,走出去亲自给贺宁馨煎药。 贺宁馨到底身子底子好,宋医正的针灸又了得,喝了一贴药之后,肚子里不再疼痛,那股下坠的感觉也消失了。 宋医正叮嘱贺宁馨,要在**卧床静养,直到他过来复诊,说可以起身了,才能起来。 贺宁馨和简飞扬当然没有不允的。 宏宣帝在宫里得知镇国公夫人突然动了胎气,也甚是歉疚,命令宫里面最拿手妇人产育的御医和医女,住到镇国公府上,帮镇国公夫人安胎。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虚弱的样子,还是不放心,到底又去贺宁馨的娘家,请了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过来,亲自照料贺宁馨,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镇国公府,带着禁军,跟着太子,押运着大批的粮食,往西南那方去了。 太子带着宁远侯和镇国公,还有大批的粮食、民夫去了西南,京城里面陡然空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千秋万代 (大结局) 宏宣帝将自已的暗卫和安郡王留下的缇骑,都布置在一些要紧的官员府邸周围,以防有人趁虚而入。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专心安胎,诸事不理。虽然她很想要一个女儿,可是此时情形不明的情况下,她只好暗暗祈祷,这一胎希望还是个男孩。 裴舒芬装成个粗使的婆子,倒是跟着宁远侯楚华谨顺利来到西南。 可是他们到了西南,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方姨娘带着她所出的儿子不知所终了。 楚华谨自然大怒。他一早就派了几拨人过来,接方姨娘回京城。 而这些人都相继传信回来,说没有找到方姨娘。 楚华谨以前不相信,觉得是这些人故意消极怠工。 想想方姨娘不过是个弱女子,又带着个小孩子,能跑到哪里去?说她被别人绑走了,楚华谨还更相信几分。说她是主动跑了,楚华谨宁愿把自己的头割下来,也不肯信…… 看见楚华谨暴怒的样子,裴舒芬微微有些快意,却没有去帮着劝他,只是一个人悄悄地出了他们在西南住的宅子,到外面闲逛起来。 真是山高皇帝远。裴舒芬在这里的街上,看到很多的大姑娘、小媳妇〖自〗由自在地在街上走动,做生意,比京城里面要〖自〗由得多,心里暗暗打着主意。 简飞扬随着太子一起来到西南的寿昌府,一直不离太子左右,对太子照顾得十分尽心尽力。 太子对简飞扬也是一片感激,行动都不避他,凡事都跟简飞扬有商有量。 简飞扬便配合西南将军裴书礼,帮着太子将带来的粮食入仓,然后在西南各地清查人口,查黄册,按照黄册来放粮。没有在黄册上面的人,要到衙门里面登记造册,搬到离羌人近的国境线旁居住。 那些没有在册子上的人,很多是从别处逃荒逃过来的。背井离乡,本就是过一天,是一天。如今太子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拥有户籍,分发土地,并且按人头发放赈灾的粮食,个个都是欢欣鼓舞,称颂不绝。 楚华谨眼看太子和简飞扬将西南把持得牢牢的,赈灾的粮食逐渐发放下去,人心安稳,局势渐渐和缓下来,心里十分着急。 他们要的,就是乱,天下大乱,越乱越好。只有乱,他们才能浑水摸鱼,才能顺势而起。 如今西南开始逐渐走入正轨,他们倒是不好动手了。 楚华谨的手下早就有准备,便对他言道,已经和山上的羌人首领联络上了……………, 楚华谨心里颇挣扎了一番。自己造反是一回事,打开国境,引外敌入境,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了很久,后来还是他的手下和裴舒芬一起劝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将羌人放进来,不过是为了有个起事的由头。且羌人首领跟他们谈好了,到时候虚张声势一把,拿了粮食就走,绝对不会在大齐国境内逗留的。 楚华谨看到羌人首领的亲笔书信,又在手下的掩护下,去和偷偷下山的羌人首领见了一面,才下定决心。 此时西南将军裴书礼正在向太子建议,可以适度向山上的羌人放粮,将他们逐步引下山,同时可以将国境线往前推进。 太子觉得此计可行,可是比较冒险。 裴书礼便建议由简飞扬带着大军在旁边监督放粮。羌人对简飞扬一向闻风丧胆,应该暂时不会有所异动。 太子便同简飞扬相商。 简飞扬全力赞同,只是提出粮食不宜准备太多,最好给的量能让人吃不饱,但是不至于饿死,免得将羌人喂饱了,到时候反戈一击,他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太子和裴书礼点头应了,找了手下径办此事。 过了没几天,一个绣着大大的“简”字的帅旗在西南边境上飞扬,对偷偷下山来领粮食的羌人,不啻是一种威慑。 楚华谨这边计谋已定,又看见太子和简飞扬,还有裴书礼在给羌人放粮,正中下怀。 而安郡王这边,带着缇骑来到西南,暗地里跟着楚华谨行事,居然让他们发现了裴舒芬的踪迹,一时如临大敌。 缇骑的人都听说过裴舒芬的“丰功伟绩”自然都摩掌擦拳,要抓她归案。 安郡王知道裴舒芬的厉害,仔细想了想,便命手下人稍安勿躁,自己另外拿了主意。 真的要将裴舒芬绳之以法,安郡王晓得,只有依靠一个人,便是宁远侯楚华谨。 这天晚上,宁远侯楚华谨在西南的宅院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自称是京城里面的缇骑中人,说有人密告,宁远侯楚华谨窝藏缇骑逃犯裴舒芬,要楚华谨将裴舒芬交出来,若不然,就要上报回缇骑,由圣上定夺。 楚华谨吓了一跳,不知道裴舒芬怎么就露了行迹,当然是怎么也不承认。 那人也没有再坚持,只道过几天再来查看。若是宁远侯还不交人,他们就不得不上报了。 这人走了之后,楚华谨叫了看院子的人进来,问有关裴舒芬的事。 看院子的人知道侯爷从京城只带了一个粗使婆子过来,便老老实实地答道:“回侯爷的话,这婆子每天都出去走动,到吃饭的时候才回来。”听得楚华谨大怒。 楚华谨的手下也对楚华谨进言,说既然裴舒芬已经露了行迹,应该及早了结她,不然麻烦太多。 楚华谨想着自己最要紧的东西还在裴舒芬那里,又惦晃着裴舒芬有过人的本事,一时拿不定主意。 晚上回到屋里,楚华谨将裴舒芬叫了过来,对她道:“我想看看玉、 玺和名册你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看看?“裴舒芬笑着摇摇头,道:“侯爷现在又用不着。等侯爷用得着的时候,妾身自然会拿出来的。” 楚华谨板着脸站起来,背着手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自从你在京城生病以来,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地方你不会是回不去了吧?” 裴舒芬心里一惊,面上还是满面笑容道:“侯爷说哪里话?我自然能够回得去。只是现在没有必要回去而已。” 楚华谨对裴舒芬比别人都要了解,此时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有猫腻。 等裴舒芬走了之后,楚华谨想了一会儿,打算用缇骑的名头试一试裴舒芬。 楚华谨的手下如今已经知道裴舒芬的〖真〗实身份楚华谨也没有打算瞒着他们,便叫他们过来,挑了几个眼生的人,装成是缇骑,在外面堵住了裴舒芬。 裴舒芬吓得魂飞魄散,推开他们就跑。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跑得过这些男人?到底被他们抓住了,带到了一处民居的地窖里关了起来。 裴舒芬在那里待了好几天,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差点被渴死。 直到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楚华谨才从地窖上面走了下来,蹲在她面前,冷冷地问:“你是不是回不去了?” 裴舒芬此时才知道,是楚华谨派人在试探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拿手指着楚华谨,目呲欲裂。 楚华谨狠狠地踹了她一脚,大声道:“躲阿!你怎么不躲?!一你不是有神通吗?你不是有神仙洞府吗?你不是连缇骑的诏狱都能逃得出来,怎么不能从这个无人看守的地窖里逃出去?!为什么!!!” 裴舒芬被楚华谨一脚踹倒肋骨上吐出一口血,心知今日活不出去了,心里一片悲凉。 看着楚华谨狰狞的样子,裴舒芬终于后悔起来。她来到这个异世,为了这个男人,抛了娘家,害了亲姊,折在自己手上的人命更是不计其数,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难道别人的东西真的抢不得? 以前她看到有人说只要讨好了男人和婆母,就能在婆家屹立不倒,无往而无不利。原来这个标准,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若是碰到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和脑子不清醒的婆母你就算搭上性命,也得不到他们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怜悯。 自己这一辈子始终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却还是挣不过命。 想起那一年,她还是做姑娘的时候,跟着嫡母和两位姐姐去大觉寺给嫡姐裴舒凡点长明灯,自己在佛前的求的那根签:“huā开huā谢在春风,贵贱穷通百岁中:羡子荣华今已矣,到头万事总成空”。 她还记得,那是第二十三签,下下签。 楚华谨见裴舒芬呆愣愣的样子,懵然不语,心头更气,拿脚死命地踹她,低声吼道:“给我把东西还回来!给我把东西还回来!” 裴舒芬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楚华谨踢了一阵子,觉得累了,坐下喘气,却看见裴舒芬一动不动,吓了一跳,赶紧叫人下来。 楚华谨的手下赶忙来到地窖底下,一看那女人的样子,吃了一惊,赶紧伸出手在她鼻子底下探了探,发现已经没气了,回头对楚华谨道:“侯爷,好像没气了。” 楚华谨脸色黑如锅底,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死了没有?” 那人伸出手,将裴舒芬的眼皮翻开看了看,站起来垂着手道:“大概是死了。” 楚华谨疯了一样扑过去,在裴舒芬身上仔仔细细地从头搜到脚,却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侯爷,您在找什么?“他的手下有些奇怪。 楚华谨忙定了定神,摇头道:“没有什么。”便起身往地窖口走去。 楚华谨的手下在后面追问:“侯爷,这尸体怎么办?” 楚华谨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给缇骑送过去。就说,我们抓到了逃犯。” 安郡王得到裴舒芬的尸体,十分奇怪,找了好几个善于易容的女番子过来,让她们查验到底是裴舒芬,还是别的人易容的。 那几个人仔细查验过后,对安郡王道:“是本人,不是别人易容的。” 安郡王琢磨了半天,最后将裴舒芬的尸体给裴书礼送了过去。 如果裴舒芬不被除族如今的西南将军裴书礼便是她的三哥。 裴书礼看见裴舒芬的尸体,感慨万分给京城的爹娘连夜写了一封信过去,又将裴舒芬安葬在西南的一处小山坡上,让她能北望家园,不会做个孤魂野鬼。 裴舒芬一死,楚华谨知道自己赖以起事的最重要物事已经再也拿不到了也不敢告诉手下。琢磨了好几天,打算等时机成熟了,再造个假的玉玺。 反正这些人都知道自己手上有真的,至于真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又没有见过,便打定主意,要将先前的盘算进行下去。 安郡王和太子那边,都派人紧紧盯着楚华谨的动向,将他和羌人私底下偷偷摸摸的来往都记得一清二楚,陆续给宏宣帝送了信回去。 只有简飞扬只是牢牢地护着太子,对于宁远侯楚华谨那边,有多远,躲多远。 宏宣帝在京城得知楚华谨的行径,自然龙颜大怒,不想再等下去。 一道密旨下去,让西南将军娄书礼秘密押解宁远侯楚华谨上京,将西南防务交给简飞扬全权处置。 谁知旨意还没有送到西南将军手里,楚华谨便做好了准备 ,勾结羌人,以’,吊民伐罪……为由,历数宏宣帝自登基以来。,滥杀功臣,构陷臣子,荒**无道的三大罪,起兵反了大齐皇室。 西南五万军户有一半依然听从宁远侯府的指挥。当他们听说老宁远侯楚伯赞原来是被宏宣帝害死,都义愤填膺,誓死跟随老宁远侯的嫡长子现任宁远侯楚华谨起事。 楚华谨的手下当年都是老宁远侯精挑细选出来的,还颇有些能耐,又有羌人首领在外面里应外合,打了简飞扬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时势如破竹,首先就攻克了西南的首府寿昌府,斩杀了西南将军裴书礼。 镇国公简飞扬和太子一起被叛军冲散,一时了无音讯。 消息传到京城,宏宣帝在宝座之上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两天过去了。 宏宣帝挣扎着起身,看见皇贵妃在一旁撑着头,闭着眼打盹,喘着气叫醒她:“仪贞,仪贞……” 皇贵妃醒了过来,看见宏宣帝醒了,十分高兴,忙叫了宋医正过来,给宏宣帝诊脉。 看见宋医正,宏宣帝气喘吁吁地问:“朕要去上朝,你给朕赶紧用针吧。”宋医正两眼含泪,对宏宣帝道:“陛下,您已经晕迷了两天两夜了。 宏宣帝大吃一惊,起身看了看外头,见外面似乎一片漆黑的样子,只好又恹恹地躺了下来,对皇贵妃道:“将首辅裴书仁叫进来吧。”皇贵妃小心翼翼地劝宏宣帝:“陛下还是等身子好了再说吧。 ”又告诉宏宣帝,其实镇国公和太子已经找到了,如今安然无恙地跟大军待在一起。 宏宣帝心里放松了些,笑着摇摇头,道:“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有数。”看都不看一旁的宋医正一眼。 宋医正拿了银针出来,给宏宣帝扎了几针,又亲自做了汤药过来,服侍宏宣帝喝下。 这边刚刚忙完,首辅裴书仁便应召入宫了。 看见裴书仁两眼通红,神色悲戚,宏宣帝才想起来,原来遇难的西南将军裴书礼,是他的胞弟……… 皇贵妃和宋医正赶紧出去,将屋子留给宏宣帝和裴书仁。 宏宣帝叹了口气,对裴书仁道:“你弟弟死于国难,朕会给他厚赏爵位,让他的儿子袭爵。” 裴书仁忙拱手道:“谢主隆恩。我三弟从小就想做大将军,求仁得仁,他也算是得其所哉了。”虽然心里悲恸,可是将军难免阵上亡,他从弃文从武,去西南做将军的那一天开始,就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一做武将的怕死,就不要去做武将。 宏宣帝对裴家人的忠心,自此再无疑虑,问他道:“宁远侯既然反了,宁远侯府的众人下了大狱没有?”裴书仁有些惭愧地道:“臣等去晚了。一宁远侯府只剩下了些下人,宁远侯的几个妾室和庶子、庶女、以及宁远侯世子,都被他们不知何时偷偷接出了京城。”宏宣帝气得又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迹从他口里喷出,染得他胸前的衣襟一片血色。 “传旨,着各地郡县捉拿宁远侯府的一众逆贼!”宏宣帝指着一旁书桌上的纸笔道“想逃?朕看你们逃到哪里去!” 裴书仁写好一道旨意,宏宣帝看了看,让裴书仁用了玉玺,又道:“你再鼻朕拟一份遗诏………” 裴书仁诧异地看了宏宣帝一眼,道:“陛下,您不过是偶有小恙,何至于要……?” 宏宣帝笑着道:“有备无患吗。”又感慨道:“虽然太子已立,可是朕还有些事情不放心。 …这份遗诏,是给仪贞防身的。”裴书仁知道,仪贞是皇贵妃的闺名。 裴书仁闭了嘴,走到书桌旁边,拿了笔,沾了些墨,听宏宣帝口述遗诏。 又过了半个月,西南还没有信来,宏宣帝的病情更加严重,几乎每天清醒的时候不到一个时辰。 皇贵妃日夜守在宏宣帝床前,熬得头发都huā白了。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养胎,一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她的娘亲许夫人如今住在镇国公府,将此事瞒得死死的,不许任何人议论他们国公爷失踪的事。 简飞振听说了消息,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到西南,去寻找兄长。 可是家里又不能没有男人。卢珍娴也很伤心,却不许简飞振露出一丝半点,免得又惹得贺宁馨动胎气。 贺宁馨这一胎,可不如怀小子言的时候顺畅。 鼻夫人防备了丫鬟婆子,却没有防备得了小子言。 小子言喜欢在府里到处乱跑,东躲西藏,无意中便让他听见了几个仆妇下人躲起来的窃窃私语,便赶紧跑到内院问贺宁馨:“娘,她们说我爹不见了,是不是真的啊,娘?” 贺宁馨想起这一阵子府里头怪怪的感觉,心里一沉,拉着小子言的手,斩钉截铁地道:“不,不是真的。她们瞎说。你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说会活着回来,就一定会活着见我们!” 可是贺宁馨虽然安抚了小子言,却也坐不住了,第二天便要坐车去大觉寺,给简飞扬祈福。 许夫人死死得拦住她,说她有身孕,不能太过劳累。自己代替贺宁馨去了大觉寺,帮自己女儿、女婿一家人上香祈福,贺宁馨才罢了,只是在家也是日日祝祷,望苍天有眼,护简飞扬一路平安。 再说简飞扬他们在西南,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被准备了很长时间的老宁远侯的部下打乱了阵脚。简飞扬护着太子一路躲过叛军,最后逃回了在自己的营帐。 简飞扬自从军以来,还没有吃过这种亏。他也是从战场里面拼杀出来的悍将,并不比老宁远侯的手下差,且比他们更聪明一些,很快便稳住了阵脚,带着宏宣帝先前派给他的镇国公府以前的西北军户,一路打了回来。 西南的军户有另外一半,并不愿意跟着宁远侯造反,便被简飞扬和太子收编,成了主力。 羌人借机又到大齐的西南边境劫掠了一番。 简飞扬忍无可忍,带着大军一路打出了国境,打到羌族境内,把羌族的所有首领都斩杀殆尽,将羌族的领地正式圈进了大齐的版图。 楚华谨和他的手下都没有料到,他们筹谋了十几年的大事,居然不到一个月就被简飞扬逐个击破了,都对他恨之入骨。可是简飞扬自己就有一身本事,更别说身边护卫重重,成天守卫在太子身边,他们连个边都挨不着。 安郡王带着缇骑中的暗杀能人,拿着太子给他的名单,将楚华谨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除去,只留下楚华谨,像猫捉老鼠一样,冷眼看着他挣扎。 到了最后,楚华谨见大事难成,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于非命,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抱着最后剩下的一点东西,偷偷溜出了大营打算一个人逃去江南。他事先让人将宁远侯府的妾室和孩子们都悄悄转移到江南去了,已经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江南那个地方,人数多,地方大,随便找个地方他都能做个富家翁,隐姓埋名过完下半辈子。 这天晚上简飞扬带了亲兵,去外面巡查各个关口。 楚华谨一时没藏好,被简飞扬看见了。 对于如何处置楚华谨,简飞扬想了很久。他知道,楚华谨活着也许宏宣帝才会放过镇国公府。可是让楚华谨这样一个勾结外敌逍遥法外,简飞扬又不甘心。 心念电转之下,简飞扬有了主意,便叫了自己的亲兵过来,让他们去护送太子过来,说有事要请示太子。 亲兵不敢违抗简飞扬的命令,便都回去请太子去了。 简飞扬这才对着楚华谨藏身的地方低声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楚华谨犹犹豫豫地从藏身的地方钻了出来,一看只有简飞扬一个人站在栅栏边上,便一下子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道:“简飞扬你让我走,我走了,圣上才不会动你们镇国公府。” 简飞扬十分意外。 一楚华谨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楚华谨看见简飞扬的神色,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心里大定,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简飞扬道:“你要知道,以圣上的禀性,收拾我们宁远侯府,剩下的就是你们镇国公府了。 你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吧?” 简飞扬摇头道:“我和你不同。我从来就不会想着谋反。你狼子野心,别以为别人都是和你一样。” 楚华谨嗤笑一声,道:“你对圣上忠心,有什么意思?他们范家,当年还不是抢了别人的江山? 他们若是知道“忠心,二字怎么写,这大齐江山,也不会姓范了!” 简飞扬一点都不为所动,沉声道:“前朝有云,秦失其鹿天下逐之。你认为,你是能够逐鹿的人吗?、你也算逐过一次了,你连我都斗不过,又怎么能够跟天下英雄一起逐鹿?!” 楚华谨恼羞成怒道:“如果我爹还活着,你以为这天下不会姓楚?!”简飞扬嗤笑一声看见太子一行人正往这边走过来,便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对楚华谨道:“给你个机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一拔出你的剑,你砍我一下。我站在这里,若是动摇半步,我就不姓简!” 楚华谨和简飞扬面对面站着,自然不知道太子正往这边走过来,见简飞扬突然提出这样荒诞的提议,心下大喜,拔出自己的腰刀,便向简飞扬头上砍去。 简飞扬举剑相迎,楚华谨又变换角度,往简飞扬的腰间砍去。 太子在后面见了,大急,迅速举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火枪,冲着那背对着自己,正持刀往简飞扬身上砍过去的人脑袋上开了一枪,正好击中那人的后脑勺。 那人应声倒地不起,死得透了。 简飞扬赶紧给太子跪下,感激地道:“谢太子救命之恩!” 太子给手里的火枪又装了一发弹药,才缓步走了过来,问简飞扬:“这是谁?”那人穿着黑色粗布衣裳,打扮得十分土气。 简飞扬站起身,用脚将地上那人踢得翻了过来,对太子道:“是宁远侯楚华谨。” 太子倒吸一口凉气,心下大悔,着急地问简飞扬:“你怎么不抓活的?”简飞扬赶紧又跪下,对太子道:“臣的确是想抓活的”太子语塞。这宁远侯,可是自己亲手打死的。 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太子叹了口气,道:“这是矢意。”说着,命人将楚华谨的头割了下来,撤上石灰,装在匣子里,打算择日带回京城。 宏宣帝下了几道圣旨,急召太子回京。 楚华谨既死,他手下的谋士也都死得死,逃得逃,作鸟兽散了。 简飞扬的大军很快就扫清了所有的叛军,将羌族的大山也归入了大齐的版图。 西南叛乱已平,因西南将军已死,简飞扬便暂时留在西南,掌控局势,太子带着楚华谨的头颅,骑了快马飞奔回京。 太子一行人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宏宣帝在皇宫里,也是快要支撑不性子。 皇贵妃守在宏宣帝床前,满脸悲戚,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宏宣帝有气无力地问她:“仪贞,太子怎么还没有回来?” 皇贵妃哽咽着道:“快了,就快回来了。” 说话间,太子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匣子,对着宏宣帝跪了下去:“父皇!” 宏宣帝看见太子,精神振奋了一些,挣扎着坐了起来,对屋里的众人道:“你们都退下。” 皇贵妃便带着屋里伺候的宫女、内侍和御医都退了下去。 宏宣帝看着太子,有些着急地道:“玉玺,玉玺,你” 太子惭愧地低下头,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宏宣帝看了看里面用石灰处理过的人头。 宏宣帝被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宁远侯楚华谨,心里又是一喜,问太子道:“他死了?一那玉玺和名册呢?” 太子低声道:“孩儿没有找到玉玺,宁远侯并没有带在身上。不过,他身边的人,孩子同王叔一起,都收拾干净了。父皇”太子抬起头来,对宏宣帝道:“何必计较那玉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要在父皇手里,假的也是真的。若是在叛贼手里,真的也是假的!” 太子一番话,将宏宣帝心结彻底解开。 宏宣帝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朕没有挑错人,没有愧对列祖列宗!…不过,你要记得,玉玺一日未得,我大齐就一日不能没有镇国公府!”说着,宏宣帝脸上红光满面,说话的声音都响亮了许多“你先出去,让皇贵妃进来。 太子忙应了,又磕了头,将那匣子拎了出去,对皇贵妃恭恭敬敬地道:“母妃,父皇让您进去。” 皇贵妃忐忑不安的走了进来,跪在了宏宣帝床前。 宏宣帝拉着皇贵妃的手,含笑道:“仪贞,朕对不起你。来世我们再做夫妻。”言毕,安然阖眼而逝。 皇贵妃苦笑着将手从宏宣帝手里抽了出来,轻声道:“已经做了两辈子。臣妾累了,恕臣妾不能奉陪。”说着,皇贵妃起身,站到了一旁,大声叫宋医正进来。 宋医正赶紧冲了进来诊脉,又翻了翻宏宣帝的眼睛,才出去对跪在外面的太子和一干朝臣道:“陛下龙取宾天了。” 外面的人立刻嚎哭起来。 皇贵妃领了人出来,对着太子道:“圣上薨逝,请太子登基。” 说着,带头跪了下来。 太子急忙爬了起来,来到皇贵妃面前跪下,道:“母妃无须多礼。” 群臣也都恭请太子登基。 太子推辞再三之后,便依了众人,一边给宏宣帝大办丧事,一边准备登基仪式,又指派了西南将军下去,急召简飞扬带着大军回京。 宏宣十三年,宏宣帝病逝。太子登基,是为承德帝。 承德帝登基之后,尊皇贵妃为太妃,封自己的三个弟弟为亲王,各自出宫分府。宏宣帝的妃嫔,无所出的都入了寺庙,出家为先帝守灵。 又封了太子妃涂氏为皇后,良娣李氏为昭仪。 皇贵妃不肯住在太后的宫里面,求得承德帝准许,出宫同已经分府封王的四皇子住在一起。 简飞扬带着大军回京的那一天,承德帝的登基礼都过去了。 贺宁馨大着肚子站在镇国公府门口,牵着小子言的小手,看着简飞扬骑着枣红大门,从长街的那一头缓缓行来,不仅喜极而泣。 小子言欢呼一声,挣脱了贺宁馨的手,往简飞扬鼻边扑过去。 这一天,镇国公府里张灯结彩,分外热闹。 小子言〖兴〗奋了一整天,早早地就撑不住,睡了。 简飞扬好不容易和贺宁馨躺到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贺宁馨道:“这一次,可算是保全了我们一家大小。”说着,悄悄的将他处置宁远侯楚华谨的事,说给贺宁馨听。 贺宁馨听了,只是道:“万一太子就是不开枪,你岂不是白受累?” 简飞扬呵呵一笑,道:“还好。如果太子不开枪,我就只好亲自动手了。” 贺宁馨抿嘴笑,对简飞扬道:“你刚回来,可要在家里多歇息几日。” 简飞扬点点头,道:“至少得歇上一年半载。 本来还以为要在外面很长时间的。” 两人说着话,也累了,便各自歇息。 到了第二天,宫里传出喜讯,说是李昭仪有喜了,圣上龙颜大悦,立时封了她做淑妃。皇后一时高兴,也发作起来,连夜生了一个儿子,是圣上的嫡长子。 “圣上真是双喜临门。”贺宁馨笑盈盈地对简飞扬道。 简飞扬失笑,道:“何止。圣上打算开恩科了。你的谊子裴谦益可以下场了。” 乡试的时候,裴谦益已经得了第一名。这一次的会试和殿试,裴谦益不负众望,再下两局,连中三元。裴家子孙三代连出三个状元,一时传为大齐的佳话。 (本书完) 尾声 (免费) (本章免费) 承德三年,镇国公简飞扬带着妻子贺宁馨和两个儿子回乡祭祖。 一排长长的车队拉着大大小小的物事, 浩浩荡荡地回了简家祖籍。 贺宁馨护着肚子,被简飞扬从车上抱了下来。 大儿子简子言虽然才刚满五岁,却已经跟个小大人一样,护着才两岁的弟弟简子语,很有哥哥的样子。 简子语却更喜欢粘着他娘亲贺宁馨。一时看不见,就要哭闹。 简飞扬皱着眉头问贺宁馨:“这小子这么爱哭,莫不是托错了生?——应该是个女儿才对。”殷勤地盯了一眼贺宁馨的肚子,十分盼望这一次生个女儿。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和简飞扬一起安置带来的礼物,祭祖的物品,又安排各自的住处。 简飞振也带着卢珍娴和他的女儿、儿子,一起跟着回来了。 几个人祭拜完毕,又看着人在老镇国公简士弘和简老夫人卢宜昭的墓前打扫收拾。 简飞振笑着问贺宁馨:“临安乡君今年就要出嫁了,大嫂是不是要赶回去参加大婚?” 贺宁馨点点头:“自然要去的。她哥哥裴谦益一年前成了亲,她才肯嫁,不然也不会拖了一年了。” 简飞扬走了过来,对简飞振道:“我们就回京了。你带着弟妹和孩子们,直接去任上?” 简飞振笑着应是。 一家人在祖籍住了几天,便又返回了各自的地儿。 简飞振在承德元年恩科的时候终于进士及第,如愿放了外任。 简飞扬和贺宁馨带着孩子一路回到京城,路过江南的时候,在江南停留了一阵子,去贺宁馨的堂妹贺宁羽那里住了几天。 简飞扬那几日早出晚归,不知在江南做什么。 还是离开江南,回京城的时候,简飞扬才悄悄地跟贺宁馨说,安郡王让他查看在江南的几个暗桩。 贺宁馨沉默了一会儿,问简飞扬:“是不是楚华谨的家眷寻到了?” 简飞扬踌躇了一会儿,缓缓地道:“其实早就寻到了。圣上到底还是念着他母后的亲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宁远侯府已经被除爵,楚家人世代不能出仕,也不能从军,也算是惩罚了。” 贺宁馨笑了笑。当年庞太后内乱的时候,老宁远侯可是将庞氏一族灭族了的…… 不过圣上舍不得下手,也是情有可原。 有一个心软的皇帝,总比六亲不认的皇帝,对臣子来说要好。 他们只是臣子,不是皇帝,再也不用站在皇帝的立场帮别人想问题了。 贺宁馨抚着肚子,微微地笑了。 …… 三百年后,大齐北面被夷人攻破,杀入京城。 江东十六郡的少都督、范氏宗室女之子顾远东带着顾家、上官和齐家的兵士千里奔袭京城救主,在京城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后续请看《烟水寒》最终卷——《与子偕行》。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