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枭宠凤妃天下》 001 她来了! 夜已深,华灯如琉璃烛火,渐次灭去,此刻的大宋都城,唯有一处彻夜笙歌,灯火通明。樊楼。 然而今晚的热闹,又分明多了份嘈杂,和幸灾乐祸。 满座宾客已被遣出厅门,挤在檀木雕花大门外,削尖脑袋往里看。 而平日里幽静的后院,此刻亦是挤满了人。 士兵包围了小金湖,举高手中火把映照着湖面—— 湖下,依稀可辨一个黑色身影,无声无息,缓缓下沉。 “捞上来没?!”粗腰肥臀的梁京府尹郑宝财,拼命擦着额上汗水:“你们!都给我下去捞人!快!” 他顺势朝湖面踢一脚,将一个冻得面色发紫,正欲爬上岸的小兵重又踢入水中,粗短的指头往其余士兵身上一指,“人捞不上来,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王爷说了,此人若是溺亡,要叫在场的所有人赔罪!” 而岸上,一群浓妆艳抹的华衣女子,也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个贱人投湖自尽了?哼!原以为她只懂卖弄琴艺,殊不知还是个贼!樊楼的名声都给她败光了!” “可不是!平日仗着琴艺,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多傲骨啊!那会儿跪在王爷面前,不一样抖得跟筛糠似的!” “傲骨?”其中一名容颜俏丽的紫衣女子,像听到笑话似的,挑眉蔑笑,“入了这烟花之地,哪个女子是清白的,都是下作伎伶,谈何傲骨?说她是傻子还差不多!” 围绕紫衣女子的几人,都一哄而笑,神色嘲讽。 “像这种骂不敢还口,打不敢还手的废物,还妄想和姐姐比!真是自不量力!” “只要今日她一死,头牌之位,非姐姐莫属!”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视线落在漆黑的湖面,乍现一抹狠戾,“柳月莘这一次……必须得死!” 湖面下。 柳月莘动了动筋骨,六脉皆通,骨质稍差,四肢柔弱,太阳穴左三寸疑被钝物击过,痛。 她无力地抬起眼皮,却惊讶地发现—— 自己竟然整个泡在水中! 漆黑的湖水吞噬一切,黑暗中,睁眼不可视物。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上一秒,她不是还躺在凤圣山那株千年老妖树下,叼着仙草睡大觉么?! 难道那日梦境中,师父要她元神入世,寻找失踪多年的师兄,竟是真的? 来不及多想,她憋住胸口最后一丝气,划动手脚开始往湖面游。 脚底下却似有重物,在把她往下拽。 猛地低头,她张开五指在裙角上一抓—— 拽起一个浑圆冰凉的物件! 体积虽小,却入手沉重,看这造型—— 是系在裙裾上的铃铛!被灌了铅! 有人要害她?还是说,她的原身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死得更加彻底? 无论遇上什么事,死都是最糟糕的选择。既然身体已经易主,她必然不会让自己走上这条路! 柳月莘伸手再拽,将裙裾撕开,露出里面光洁的小腿,却豪不在意。 没了重物压制,她一个动作完美的鱼跃,终于探出水面—— 湿漉漉长发,随意向身后一甩,带起一道银色水线。 清秀精致的面容,被水面反射的月光照映,皎白如玉,灵动润泽,宛如暗夜精灵。 那双幽黑如墨石,却辉澜如辰星的眸子,也瞬间睁开—— 锐利的目光,第一次,刺向这个世界! ------题外话------ 新坑女强~宠死乃们爽死乃们~看乃们敢不敢给我点个收藏~ 002 危险的人 哟呵!想不到岸上围观她死亡的人这么多。 这个前身,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她随意瞥一眼,只见人群里多数为女子,身姿婀娜,莺语婉转。 再看看自己,这身衣物虽素净,但花纹繁密,布料透薄,绝非她平常的风格。 “她、她浮起来了?!”有人呼叫一声,递过来一根竹竿,想将她引渡上岸。 柳月莘鄙视地看一眼对方那细胳膊细腿,伸手将竹竿拨开,准备自己游。 可才一用力,便察觉这具身体异样柔弱,不过游了三四米,手臂已经酸麻。 她叹口气,想起曾经穿越到某时代时,听过的一句话。 内存再好,也抵不过硬件老化。 师父选硬件的能力……总让她每一次穿越,都搞得像去扶贫。 两手撑住岸边的石块,她尽量使力气集中在手臂,忽而一阵风席卷而至,挟了她的腰身,猛地一提。 衣袂纷飞,水沫起舞,她半截身体离开水面。 男子脚尖轻点,稳稳停在岸上,将她往草地上一放,身形不停,又轻灵地跃开数米,带起一阵淡雅的龙涎香。 风吹湿衣,阵阵如刺般扎进毛孔,透骨冰凉。 几乎与此同时,人群中射来几束不怎么友好的目光—— 她没力抬头,也懒得抬头。 人类千年万年,都离不开一个“争”。 女子争艳,男子争权;商人争利,兵家……那可是在争人命。 她真正在意的,是身后那个男子,轻功如此了得,电光石火间,提携她飞至半空,又稳稳落下,一气呵成,仍旧气定神匀。 柳月莘扭过头,男子青衣佩剑,冷漠地立在原地,确认她无事后,转身就没入人群。 衣饰清雅简朴,腰无佩饰,连龙涎香都是极淡,淡到可以忽略的那种。 只一秒,柳月莘就得出结论。 这人的身后,必定还有一个主子!这龙涎香,定是平日随侍左右时沾染上去的。 手下的轻功已如此了得,这位主子,想必也不会太弱。 会不会就是倚红口中所谓的王爷? 正思疑间,却不料,就这么一刹那,她敏锐地捕捉到一束目光,和在场的人都不一致,如此突兀! 又如此让人……胆战心惊! 那目光直直穿透人群,温润内敛,清澈明亮,却带着初昼晨阳般震慑人心的力量。 柳月莘猛地抬起头,不期然望进那一汪藏蓝的色泽中。 男子一袭白衣胜雪,沐着月华,斜倚在二楼窗台上,姿势慵懒惬意。长衣若云,坠在小楼半空,随风扬起,飘逸又性感。 那波澜不惊的一双深邃眸子,对上柳月莘视线,恰如无尽暖阳,将她的锐利寸寸融化。 柳月莘心里一诧,目中浮现警告的意味。 原来正主在此! 男子似看懂了她的神色,随即薄唇抿笑,细长的眉眼优雅卷起,清风淡雅,一笑勾魂。妖魅的面容,如玉如瓷,只稍一眼,便夺尽了三界光华。 明明是一个男的,却生得这么美! 柳月莘不屑地眯起眼。 男子却优雅伸出手,长指如玉,剔透修长,轻巧地压在唇上。 警告她,不要声张。 003 一介艺伎 无声无息出现在二楼,又淡定如斯,这人十分危险! 柳月莘心中计较,决定暂时不理会,转开视线,一步步从湖水中走出。 她浑身湿透,脸上、发上亦是布满水珠,白/皙的小腿甚至袒露在外,衣衫不整。 本是一身狼狈,可是看她那利落的动作,那坦然的目光,竟有种英姿飒爽的美感。 楼上那男子,平静的眸子泛起涟漪,惊诧过后,随即淡淡漾开一缕浅笑。 这女子,变化之快,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而这份惊艳……竟也是不期然地,蛰了一把他的心。 自信,果敢,神秘,她像一头优雅的猎豹,修长纤细的腰身和四肢,皆充满了野性的力量。 男女莫辩,亦神亦妖。 散发出来的气息,慵懒却森寒,真不知是活人,还是索命的水鬼! 岸上的女子,亦是低低惊呼起来—— 从前的柳月莘,不可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她柔弱内敛,任人欺凌,平日里做事总是遮遮掩掩,只是仗着琴艺出众,才博得了梁京第一名妓的称号。 是以在场的人,大多对她又嫉又恨,却又很是不屑一顾,私底下总是寻她的不是,故意侮辱打骂她! 原本看她死了,还幸灾乐祸在一旁看戏。 可是如今,当看到她那锐利清明的目光时,却齐齐心中一个咯噔—— 好像她已经准备好,要来一一向她们讨债! “她、她活了?怎么可能?”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惊呼起来,“她应该死死沉下去才是,怎么又浮了起来?本来还想弄成畏罪自杀,主子,这可怎么办?” “少说几句!这里人多眼杂!”轻佻的女声压低嗓音,“在日后大夫抓的药里混一点毒物,把她毒傻了,旁人问起,就说撞坏脑袋!” “是!” 柳月莘闻声,抬了抬眼皮。 只淡淡一眼,她便看见那对话的主仆二人,一个是矮胖的小厮,一个是紫衣高髻的年轻女子。 这两人,真当她死了不成?阴谋诡计说得那么大声! 虽说她这凤圣教唯一的天赋,就是生来不畏毒,但—— 谁敢毒她,她必不放过此人! 收回视线,她并未言说,半挑起眉,只是冷笑。 她这人,不仅听力好,而且还很记仇! 来一个,她灭一个!来两个,她灭一双! 她柳月莘是谁? 凤圣谪仙第十八代弟子,自幼习堪舆、炼毒物,奇功异术都只是日常练习! 若不是那个总是一张冰山冷脸的师兄突然离家出走,她如今还悠悠闲闲地倒/骑黄牛,在灵气充裕的凤圣山上晒日光浴,汲取天地之精华! 再不济,躲在小草庐中,修炼那时有时无的元神,再背几条堪舆术语,就能从师娘那讨几颗仙果吃…… 断不会闲得发傻,来凡间陪这些无聊的俗人,玩低劣的谋斗游戏! 修身养性三百年,忽而让她入世寻人,这对她来说,真是平生最大不幸,没有之一! 柳月莘神色悠闲地将裙摆的水挤掉,抽掉发髻,将一头乌发打散在肩,迎着月光坦然而立,仿佛此刻,不过是在沙滩上漫步行走,其余的人都是透明。 面对她的嚣张跋扈,一向仗势欺人的郑宝财竟然没敢吭声。 其实从她浮出水面到一步步走近人群,在场的人都凝神屏气,连水里的小兵都忘了爬起来。 只因眼前的女子,湿透的衣物包裹着玲珑的曲线,前胸衣襟紧贴在秀挺的圆润之上,修长洁白的双腿,每一寸具是春/光。 她却不避不羞,坦然处之,全无淫秽之意,反而让人觉得亵渎。 他们何曾见过一个女子,还是一介艺妓,有这种气魄! 004 你配不上 直到一声哭诉打破满场寂静,在场看得目不眨眼的男人,才恍过神,尴尬地别开视线。 “小姐!你有没有事?”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跌跌撞撞从人群中挤出来,直直扑跪到柳月莘面前,张开手里的长披风就将她护在怀里,声音还是抖个不停。 “小姐你怎么那么傻,王爷怀疑你,又没拿出证据,你怎么就跳了湖?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倚红怎么活啊……” 她一身浅色薄短袄,素色的粗布长裤沾染了岸边的草灰,却丝毫不察觉,只是心心念念她怀中的“小姐”。 那稚嫩的脸庞,哭红的泪眼,让柳月莘心中一动。 原以为在场的人都和原身有可大可小的仇恨,却不料还有一个如此忠心耿耿的女仆。 只稍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是否真心。 柳月莘本不想理会此间的人或事,她来这里,不过是借一具身体,去寻她师兄。 可是看这小婢女哭得不依不饶,又于心不忍,略一沉吟,话便出了口:“你起来,我没事。” 只是她从前的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小姐快把衣服穿上,都湿透了,会着凉的!”她说罢,竟然动手要解自己的短袄,也不顾忌周围人的看法了。 她只知道,小姐需要遮身,这么高贵和善的女子,定然不能给旁人的目光玷污了! 人群中的薛七娘不屑冷哼,不高不低的声音,足以穿过人群,让在场的人都听见,“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丫鬟!一个众目睽睽之下湿着身,不知遮羞躲避,一个大庭广众脱衣服,毫无廉耻!” “你!”少女一听这话,嫩青的一张脸,顿时憋红,“不准你说我家小姐!你总是欺负她!” 柳月莘慵懒地朝人群瞥一眼,“倚红,别管她们,她们爱说让她们说,污言秽语脏了自己的嘴;咱们不听,就脏不了咱们的耳朵。” 薛七娘被噎得不好发作,只狠狠瞪着她。 围绕她的那群莺莺燕燕又开始俯首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姐姐莫气!看王爷待会儿审讯完,这小贱人还能得瑟多久?” “可我怎么觉得,这贱人……有些不对路?” “什么不对路?!八成是摔湖里,撞坏了脑袋,更傻了!” “就是!一个傻子,装得跟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似的!她那是自知理亏,忍气吞声!” 她们不知道,柳月莘压根就没气,何须忍? 她说了不听,就根本不会把这些污言秽语听进心里去。 她淡淡斜一眼还怔惘着的郑宝财,略略打量那深紫色的官袍,“你!” 郑宝财竟给她指得心里一紧-- 想了想,一个青楼的艺妓,能有什么能耐!就是装装样子,能吓得了他? 他可是朝廷命官!今日还有凤枭王撑腰!怕一个弱女子不成?! 当即朗声正气喝骂:“大胆!见官不跪,不施礼节!成何体统!” 平日里他这一喝骂,就跟衙门的惊堂木似的,胆小的平民立马就跪着磕头求饶了! 可是面前这女子,仍然悠闲地甩着长发,轻佻地看他一眼,冷冷道:“抱歉!我生平只拜清官、好官,像你这样的,还配不上。” 005 家国之灭,必为女祸 她神色淡然地踏前一步,高挑的身形,让她几乎可以与矮胖的郑宝财平视。 后者努力维持着威严,也怒视着她,“大胆刁民!你敢再往前一步,休怪兵刃无情!” 他的喝骂倒是掷地有声,只是人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大步,躲在几个侍卫身后。 一旁胆子大的士兵即可拔刀相向,“不要过来!” 柳月莘嗤笑一声,毫不客气拆穿,“大人不让我过去,是因为怕我?” 她平日在凤圣山时就生性烂漫,元神入世,更不会为这些凡人委屈自己! “我且问你!”她一摊开手,指向围观的人群,“救援现场最忌闲杂人员走动,大人却任由这么多人围观,七嘴八舌,影响救援效率不说,还会影响被救者的情绪!这是好官的作风?” 郑宝财抖着肥脸,“放、放肆!” “别急着骂人,我还没说完!”她也抖了抖裙摆,软绸勾丝长裙随风飘扬,被截了一半也不影响它的美感,正和对方的狼狈形成反比。 “小小的一面湖,大人却搜救了小半个时辰,救人不及时,耽误王爷查案,你当担得起吗?更有甚者,万一我死了,死无对症,使王爷失去一条破案线索,这一点,你更当担不起了吧?” 她眯眼甜甜一笑,对上郑宝财那张气成猪肝色的大肥脸。 前者明媚动人,后者滑稽搞笑。 人群中竟然没人敢出声,只因她说得实在分毫不差。 这一幕,落在二楼窗台那人一双湛蓝澄澈的眸子里,无端染了半分笑意。 这女人变化倒快,让人不禁怀疑,方才审讯时,她的怯弱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他敛去眼底闪烁的情绪,薄唇轻抿,勾起一抹极浅又富有深意的笑容,削刃薄唇,微阖微抿,端的是风流又无情。 那双握着杯的手,指节修长分明,白皙剔透,就连这西域进贡的高级酒杯,都不及这双手光彩夺人。 回到他身旁的青衣剑客,清隽的面容,亦是同时浮现一抹思疑。 面前那女子的气派,倒是像极了一个旧人,不过他始终没有出声,待接收到不远处侍卫传递来的消息时,才躬身在男子耳边低语:“王爷,唐一刀率人将樊楼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谕旨。” “嗯。”男子似乎早已料到,淡淡应着,悠闲举起手中琉璃白玉杯,轻呷一口,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迎着月光而立的女子。 方才……他命人将她带上来审讯时,她根本没有此刻的气魄,而是低着头,畏畏缩缩,目光躲闪。 为何从水中浮起,却似从头到尾完全变了个人? 他抬眼,见白衣剑客却并未离开,挑了挑眉。 他向来不习惯在欣赏景色时,身边还有其他人。 剑客神色转闪,却是弯下了身,“属下斗胆,觉得此女和画像中那仕女,像足了七分,需不需要……?” 他是想问,需不需要保护她。 因为能出现在皇家谕旨上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 男子却淡然摇头,“不必。” 他想看看,这女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到底有什么能耐,能不凭藉其他人的帮助,逃出困境? 反之,若她不能,亦不必担心。有他的人在场,还有少寒盯着,没有人能伤害她分毫。 他担心的反而是谕旨的内容。 “家木之覆,起于内火。家国之灭,必为女祸。” 赵景离放下手中酒杯,起身淡淡道:“你且下去,把她带上来,我要继续审讯。” “是。” 青衣剑客拱手应道,衣袂轻飘,不见任何动作,已经飘下了窗台,无声无息坠落在人群之后。 006 还是个平胸 众人睁眼一看,方才岸上还站得好好的叶涵笙,不知怎的竟然掉进水里,都急得叫起来。 可怜刚上岸的士兵们,叫苦不迭地又跳下去捞人。 柳月莘不动声色将探出去的右脚一收,也跟着惊叫:“哎呀!妹妹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路上有石块,你走得太急,给绊倒了!” 谁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只见叶涵笙在水里不停地挣扎,手舞足蹈,金钗粉黛甩了个干干净净,露出一张姿色平庸的素脸,打湿的衣服服帖在身上,仔细一看—— 哟!还是个平胸!真真狼狈不堪! 人群中马上冲出一名紫袍男子,高冠配玉腰带,五官精雕细琢,面如白瓷,衣着气度皆非常人能比。 这男子,正是叶涵笙暗度陈仓的相好,游尚书的独子,游府大公子游逸。 他狠狠睨了柳月莘一眼,从她身旁风一样走过,直径跳入水中救人。 柳月莘在他身后长叹一声,这么好的皮相,却也是个金玉其中败絮其内的主,真是可惜了! 众人忙着议论,忙着救人,唯独她,原本今晚的丑闻女主角,反而闲闲地立在一旁看别人笑话。 她懒散地拨弄着耳边的湿发,却不料,就这么一刹那,敏锐地捕捉到一束目光,和在场的人都不一致,如此突兀!又如此让人……胆战心惊! 那目光直直穿透人群,温润内敛,清澈明亮,却带着初昼晨阳般震慑人心的力量。 柳月莘猛地抬起头,不期然望进那一汪藏蓝的色泽中。 男子一袭白衣胜雪,沐着月华,斜倚在二楼窗台上,姿势慵懒惬意。长衣若云,坠在小楼半空,随风扬起,飘逸又性感。 那波澜不惊的一双深邃眸子,对上柳月莘视线,恰如无尽暖阳,将她的锐利寸寸融化。 柳月莘心里一诧,目中浮现复杂的意味。 原来今晚一直不露面的凤枭王在此! 男子似看懂了她的神色,随即薄唇抿笑,细长的眉眼优雅卷起,清风淡雅,一笑勾魂。妖魅的面容,如玉如瓷,只稍一眼,便夺尽了三界光华。 明明是一个男人,却生得这么美! 柳月莘不屑地眯起眼。 男子却优雅伸出手,指如玉,剔透修长,轻巧地压在唇上。 警告她,不要声张。 * 无声无息出现在二楼,又淡定如斯,这人十分危险! 柳月莘心中计较,决定暂时不理会,转开视线,继续弄干自己的衣服。 她浑身湿透,脸上、发上亦是布满水珠,白皙的小腿甚至袒露在外,衣衫不整。本是一身狼狈,可是看她那利落的动作,那坦然的目光,竟有种英姿飒爽的美感。 楼上那男子,平静的眸子泛起涟漪,惊诧过后,随即淡淡漾开一缕浅笑。 这女子变化之快,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尤其那不动声色的暗算,干脆利落,就连他都事后才看清楚。而这份惊艳,竟也是不期然地,蛰了一把他的心。 自信,果敢,神秘,她像一头优雅的猎豹,修长纤细的腰身和四肢,皆充满了野性的力量。男女莫辩,亦神亦妖。散发出来的气息,慵懒却森寒,真不知是活人,还是索命的水鬼! “若是鬼,那倒好办了。”男子忽而自语,笑意不减,说不清是无奈还是讥讽。 007 你配不上 这边游逸将冻晕的叶涵笙救起,径直走过她身边,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对郑宝财吩咐,“府尹大人,此等贱婢,万万不可姑息!” 郑宝财哈腰献媚,兴奋地抖着肥肚打包票:“游公子放心!在下必会从严定夺!” 好一个不念旧情、大公无私的游公子! 好一个清廉正直、铁腕断案的郑府尹! 弄完衣服的柳月莘,冷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合,心里真为原身感到不值:心心念念的男人,就是这么对你的,你可曾后悔?! 然而原身,早就死得透彻,带着她的无尽悔恨,消失于天地间。 送走了游逸和叶涵笙,郑宝财转过身,正要发威喝骂,不料对面那女子轻佻柳眉,竟然比他更快地喊了一句,“慢着!我有话要说。” 面对她的嚣张跋扈,一向仗势欺人的郑宝财竟然没反应过来,就连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小兵,也一时看得呆滞了。 只因眼前的女子,湿透的衣物包裹着玲珑的曲线,前胸衣襟紧贴在秀挺的圆润之上,修长洁白的双腿,每一寸具是春/光。她却不避不羞,坦然处之,全无淫秽之意,反而让人觉得亵渎。那还微湿的长发随风扬起,飘进夜色中,犀利宛如镰刀。 他们何曾见过一个女子,还是一介艺妓,有这种气魄! 柳月莘淡淡斜一眼还怔惘着的郑宝财,略略打量那深紫色的官袍,“你!” 郑宝财给她指得心里一紧。想了想,一个青楼的艺妓,能有什么能耐!就是装装样子,能吓得了他?他可是朝廷命官!今日还有凤枭王撑腰!怕一个弱女子不成?! 当即朗声正气喝骂:“大胆!见官不跪,不施礼节!成何体统!” 平日里他这一喝骂,就跟衙门的惊堂木似的,胆小的平民立马就跪着磕头求饶! 可是面前这女子,仍然悠闲地甩着长发,轻佻地看他一眼,冷冷道:“抱歉!我生平只拜清官、好官,像你这样的,还配不上。” 她神色淡然地踏前一步,高挑的身形,让她几乎可以与矮胖的郑宝财平视。 后者努力维持着威严,也怒视着她,“大胆刁民!你敢再往前一步,休怪兵刃无情!” 他的喝骂倒是掷地有声,人却不自觉地后退一大步,躲在几个侍卫身后。 柳月莘嗤笑一声,毫不客气拆穿,“大人不让我过去,是因为怕我?” 她平日在凤圣山时就生性烂漫,元神入世,更不会为这些凡人委屈自己! “我且问你!”她一摊开手,指向围观的人群,“救援现场最忌闲杂人员走动,大人却任由这么多人围观,七嘴八舌,影响救援效率不说,还会影响被救者的情绪!这是好官的作风?” 郑宝财抖着肥脸,“放、放肆!” “别急着骂人,我还没说完!”她也抖了抖裙摆,软绸勾丝长裙随风飘扬,被截了一半也不影响它的美感,正和对方的狼狈形成反比。 “小小的一面湖,大人却搜救了半个时辰,救人不及时,耽误王爷查案,你当担得起?更有甚者,万一我死了,死无对症,使王爷失去一条破案线索,这一点,你更当担不起了吧?” 她眯眼甜甜一笑,对上郑宝财那张气成猪肝色的大肥脸。 前者明媚动人,后者滑稽搞笑。 008 家国之灭,必为女祸 人群中竟然没人敢出声,只因她说得实在分毫不差。 这一幕,落在二楼窗台那人一双湛蓝澄澈的眸子里,无端染了半分笑意。 这女人变化倒快! 他敛去眼底闪烁的情绪,薄唇轻抿,勾起一抹极浅又富有深意的笑容,削刃薄唇,微阖微抿,端的是风流又无情。 那双握着玉杯的手,指节修长,白皙剔透,就连这西域进贡的高级酒杯,都不及这双手光彩夺人。 回到他身旁的青衣剑客,清隽的面容,亦是同时浮现一抹思疑,半晌才道:“王爷,唐一刀率人将樊楼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谕旨。” “嗯。”男子似乎早已料到,淡淡应着,悠闲举起手中琉璃白玉杯轻呷,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迎着月光而立的女子。 方才他命人将她带上来审讯时,她根本没有此刻的气魄,而是低着头,畏畏缩缩,目光躲闪。 为何从水中浮起,却似从头到尾完全变了个人? 他抬眼,见白衣剑客却并未离开,挑了挑眉。他向来不习惯在欣赏景色时,身边还有其他人。 剑客神色转闪,却是弯下了身,“属下斗胆,觉得此女和画像中那仕女,像足了七分,需不需要……?” 他是想问,需不需要保护她。因为能出现在皇家谕旨上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 男子却淡然摇头,“不必。” 他想看看,这女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到底有什么能耐,能不凭藉其他人的帮助,逃出困境?反之,若她不能,亦不必担心。有他的人在场,还有少寒盯着,没有人能伤害她分毫。 他担心的反是谕旨的内容:“家木之覆,起于内火。家国之灭,必为女祸。” 赵景离放下手中酒杯,起身淡淡道:“你且下去,把她带上来,我要继续审讯。” “是。”青衣剑客拱手应道,衣袂轻飘,不见任何动作,已经飘下了窗台,无声无息坠落在人群之后。 后院。 郑宝财被气得哑口无言,憋红着脸,圆滚滚的肥肚子抖成了筛糠,“你个大胆刁民!青楼贱婢!犯了法不乖乖伏诛,还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把她拿下!先赏二十大板!” 官兵们见这女人一副好身材,早就蠢蠢欲动,只等上头下令,便可趁机摸一两把!如今府尹要抓人,他们当即一拥而上! “不劳大人费神。”柳月莘游手好闲地整理着衣裙,“我一身湿透,也正准备上楼去换衣服。” 她闲闲说完,转身要走,嚣张气焰把郑宝财烧的面红耳赤,当即怒道:“站住!谁许你离开了?” 柳月莘觉得此人真烦,绿茶走了,渣男也走了,她还急着去寻师兄,这肥头肥脑的主插一脚进来蹚浑水做什么! 她冷冷回视,“大人不许我上楼换衣服,是觉得自己的手下,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看不住?还是觉得,任由我一身湿透,这样审讯起来,场面活色生香,气氛也会好一点?” 楼上饮茶的凤枭王,再次清雅低笑。这女子,说话也恁直接了! 009 一番傲骨 楼下,郑宝财怔住,随即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思考方才那个选择题?果断先打一顿,肯定什么罪都招了! “二十大板!二十大板!你们都愣着做什么!” 这板子还没找齐,又一个女子挤出人群,直直扑跪到柳月莘面前,“小姐!你有没有事?不要打我家小姐!我替她受罚!我替她受!” 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张开手里的长披风就将她护在怀里,声音还是抖个不停,“小姐你怎么那么傻,王爷怀疑你,又没拿出证据,你怎么就跳了湖?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倚红怎么活……” 她一身浅色薄短袄,素色的粗布长裤沾染了岸边的草灰,却丝毫不察觉,只是心心念念她怀中的“小姐”,用弱小的身子挡在柳月莘面前,死活不让官兵们碰她一丝一毫。 那稚嫩的脸庞,哭红的泪眼,都让柳月莘心中一动!原以为在场的人都和原身有可大可小的仇恨,却不料还有一个如此忠心耿耿的婢女。 虽柔软,却似有千斤的韧劲!任摧任折,自有一番傲骨挺立! 她顿时起了些许欣赏之意。这次入世,不过是借一具身体,去寻她师兄,她本不想理会此间的人或事。可是看这小婢女哭得不依不饶,又于心不忍,略一沉吟,话便出了口:“你起来,我没事。” 只是她从前的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小姐快把衣服穿上,都湿透了,会着凉的!”她说罢,竟然动手要解自己的短袄,也不顾忌周围人的看法。她只知道,小姐需要遮身,这么高贵和善的女子,定然不能给旁人的目光玷污! 人群中的薛七娘不屑冷哼,不高不低的声音,足以穿过人群,让在场的人都听见,“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丫鬟!一个众目睽睽之下湿着身,不知遮羞躲避,一个大庭广众脱衣服,毫无廉耻!” “你!”少女一听这话,嫩青的一张脸,顿时憋红,“不准你说我家小姐!你总是欺负她!” 柳月莘慵懒地朝人群瞥一眼,“倚红,别管她们,她们爱说让她们说,污言秽语脏了自己的嘴;咱们不听,就脏不了咱们的耳朵。” 薛七娘被噎得不好发作,只狠狠瞪着她。围绕她的那群莺莺燕燕又开始俯首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姐姐莫气!看王爷待会儿审讯完,这小贱人还能得瑟多久?” “可我怎么觉得,这贱人……有些不对路?” “什么不对路?!八成是摔湖里,撞坏了脑袋,更傻了!” “就是!一个傻子,装得跟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似的!她那是自知理亏,忍气吞声!” 她们不知道,柳月莘压根就没气,何须忍?她说了不听,就根本不会把这些污言秽语听进心里去。 “走吧,我们上楼!”柳月莘领着小婢女,率先走向人群。 郑宝财又是一怔,回头待要喝骂,却一眼瞥见那个隐在人群后的青衣剑客。见后者极浅地点了点头,心里松一口气,转身道:“来人!把她给我看牢了!” 柳月莘撇撇嘴,仍旧被四个大汉前后左右夹着,往楼上走。 倚红也紧紧跟在她身后,“小姐,他们若是将你抓走,倚红可怎么办?倚红不想留在这受人欺负!” 她顺着倚红的目光,往人群看去。薛七娘冷冷挑眉,嚣张地看着她。 柳月莘淡淡扭过头,眼底无波无澜,“人若是连自强都做不到,就别想比别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