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权后》 第一章 假面将军 皇城外,这片驻扎军营中,一顶主帐,显得尤为醒目。 帐内,一女子站在那里,周围都是跪伏的侍女,战战兢兢之极,连头也不敢抬。 虽为女子,但她的气势,却不输任何男儿,那是要经过鲜血和杀戮才能够磨练出来的气势,此时毫无保留地释放,压得周围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身上穿着金色的战甲,小小的鱼鳞状的甲片覆盖在上面,延展开来,闪烁着清冽的光芒,映照着她素白的脸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逼人。 “过来,为我披上。”她突然开口,惊了周围侍女一跳。 有两个侍女喏喏地应道,慢慢站起来,捧着她深红色滚金边的斗篷,为她披上,小心翼翼地系好。 她无声地挥了挥手,两个侍女会意推开,却在离开她的瞬间,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听到了,却并未在意,只是踱步到镜前。 这天工坊新研究出来的水银镜,清晰的映照出自己的脸庞,那双细长的凤眸,好似有华丽辉光流转,惊心动魄,却也带着一股肃然的杀气。 她凝视了镜中的自己良久,才伸手拿起桌上的银色面具,缓缓盖在脸上。 她身姿颀长,身披战甲,一张银色的面具覆盖在脸上,明明身为女子,却在这若有若无的隐瞒下,模糊了性别。 只是顿了顿,她走出营帐。 她步履沉稳,简单移步,却有着一种尊荣大气之感,让人不自觉,就心生一份敬畏。 这是与生俱来的气势,这是属于王者的气场。 片刻后,她来到万军将士前,立于指挥台上,目光淡淡扫过高台下蓄势待发,准备好最后决战的将士们。 所有将士齐齐跪下,口中齐声道:“长乐将军!” 她看着高台下跪着的万军将士,没有太多言语,只是冷冷道:“随我出征。” “喏!”将士齐呼。 纵然高台上的她,只有短短四字,但这四字足以让万军将士热血沸腾,为之赴汤蹈火! 在这场镇压大皇子叛乱的战争中,他们本是节节败退,但直到两月前长乐将军出现,那一天,将军也如现在一般,站在这高台上,言语冷淡语气笃定,而那时他们只当是这忽然冒出来的,戴着面具将军,在故弄玄虚罢了。 然而,当将军领导大军之后,战局却迅速扭转,将军总能以最少的消耗,取得最大的胜利。将军的用兵如神与惊艳才绝,与那一统天下的太祖皇帝相比,也毫不逊色。 太祖皇帝穷尽一生,才得以证明此身,而将军,却只用了短短两月。 眼前高台上的长乐将军,已然成为了将士们的心中的战神,成为这万军将士们心中的最高信仰! 片刻后,战鼓一擂,万军振奋! 她手持寒铁铸造的碎叶剑,正准备上马领战,三军统领魏之耀却拦住她,压低声音郑重道:“将军,最后一役,必是战况惨烈,为保将军安全,老臣斗胆,还请将军运筹于帷幄之中即可,不须领战在军前。” 她拉着狭长的凤眸,看着双鬓斑白的魏之耀,语气平和却依旧不失威严道:“将不在前,军何以从之?” 说完,轻跃上马,踏马领于军前。 魏之耀看着她策马而去的身影,心绪万千,他为朝中老臣,从太祖皇帝起,便带兵打仗,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他是铁骨铮铮的军人,但此时心中激昂却不免红了眼眶! 是啊,他魏之耀又有何担心的呢? 她本不是寻常女子——师从于护国主玄灵宗师,尽得宗师真传,功力超群卓绝,划空无痕,运功无声。返璞归真不露点滴端倪,万军之中可取上将首级。 有女如斯,国之有后! 魏之耀释然一笑,也轻跃上马,追随大军而去。 而她领战军前,军队在她的带领下,所向披靡,铁蹄所踏之处,敌军必将溃败,长矛所指之处,敌军无一生还。她拿着寒铁铸造的碎叶剑,身骑足不践土的绝地战马,剑光所指之处,斩杀敌军皆为碎叶般轻易。 敌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皆是丢盔弃甲而逃。而当敌军将士都被她所领导的军队,打得丢盔弃甲之时,前方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身穿着银色的铠甲傲然直立。 但那男子身上的银色铠甲,却明显有些破烂,铠甲破烂出,皆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男子的脸上也沾染着斑驳的血迹,如墨的黑发,此时也有些凌乱。 他看上去,无疑,是有些狼狈的。 但是,男子俊俏的五官,看上去是那般坚毅,神情也是那般傲岸不屈,他直立在这战火中,就像一位王子般高贵不可侵犯!男子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手中提着一把银色的长枪,枪身上血迹斑驳,红如泣血的璎珞随风飘飞。 男子的周围,四下遍布敌军的尸身,此时的他看上去有些势单力薄,但饶是这样,他身上依旧散发着让人不可小觑的王者气势! 她骑着绝地战马,轻轻一勒缰绳,方才还飞速驰骋的战马便立刻在他面前停下,野性难训的战马,在她的坐下,就像一只乖顺的猫咪一般。 她身后的将士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停在几米远处,将这一方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她坐在战马之上,低头看着身上血迹斑驳的他,不语。 他抬头看着战马上的她,看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他心中却没有丝毫低人一等的感觉。 他看着她,冷冷一笑:“怎么?你是打算来羞辱我的?” 她默默不语,只是从马上滑了下来,一步步走到他眼前,与他对视着。 他毫不示弱地迎上她的目光,冷笑道:“没想到,我多年的部署,竟然败在你这样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的手上?” 说道这里,他的冷笑,竟然变成了仰天大笑,笑声是那般张狂! 看着眼前直到最后一刻,都依旧不愿低下他高傲的头颅的他,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而此时,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不可置信地低喝道:“怎么会是你?!” 她依旧不说话,只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高贵的凤眸中,带着一丝悲凉的意味。 他看着她,如遭雷击,缓缓倒退两步,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她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发出一个淡淡的声音:“皇兄。” 她的声音如烟雾般很轻很淡,但却如冰珠落于玉盘,字字敲在他的心上。 他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崩塌。原来他这么久以来的努力,竟然是如此可笑?原来一直在战场上与他对战,并让他节节败退的人,竟然是他最单纯,最疼爱的亲妹妹?他与她从小一同长大,竟不知道,她有如此深不见底的一面? 命运,为何这般捉弄人? “皇兄,你为何叛乱?”她低声问道,心中早已被他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扎得生疼。 他不语,片刻后,他似乎平静了下来,云淡风轻道:“不过是为了报复父皇罢了,父皇将你视为掌上明珠,我自然无话说,但是我与你同为母后所生,从小,他却忽视我,待我,竟不如那个辛者库贱婢所生的庶子,竟还想将王位传给他,而我,文韬武略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庶子?”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中竟透着一股刻骨的恨意! “你竟是这样想么?”她低沉道,语气中也有着深深的震撼。 然后,她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试图劝解道:“父皇终究,还是爱你罢。” “别说笑了。”他脸色一沉,打断她的话,神色讽刺,“我也清楚,他不喜欢我,无非是因为我长得像母后,他见到我,心烦罢了。” 其实他从前也并不知道父皇为何会这样待他,但是后来一个宫人无意中说漏了嘴,才明白过来。 “既然如此……” “可他如何能够说出把皇位传给那个庶子的话!”他忍不住失控地吼道,“从小,我就知道,我不得父皇喜爱,但我却也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帝者,刻苦学习。但是!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蔑视我所有的努力!我不甘心!” 她看着他眼中复杂的情绪,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良久,才睁开眼道:“你心中愤恨,却可知,父皇对你做过的一切?你以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够得到当朝太傅的教导?你以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够看到宫中最隐秘的兵书?” 她的声音越来越厉,一声一声,狠狠击在了他的心上。 他神色一惊,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他很快收敛了情绪。 “呵,他是那样冷酷无情的人,怎会这样对我?”他嗤道,看似不以为然,实则心底已经开始动摇。 而她何尝看不透他的心思? 而她何尝看不透他的心思,对于他的逞强,她并未多言,只是轻声道:“皇兄,你收手吧,随我离开,寻得世外桃源隐居,闲云野鹤,过此一生?” 他看着眼前的她,心中何其不心疼?他闭上眼,长输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片刻后,他睁开眼,神色悲凉:“你,杀了我吧。” 她惊愕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所说的! 最后,她只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不。” 忽然,他拿着长枪的手一紧,眨眼间,那闪烁着银色寒光的长枪,便直直的向近在咫尺的她刺去。 她只是条件反射地用手中的碎叶剑反击地挡了一下,就在她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碎叶剑,却已经送进了她最爱的皇兄的胸膛。 其实,确切来说,是他的皇兄,迎着她的剑,让她的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皇兄!”她忍不住惊呼道。 他站在那里,手轻轻搭在她的剑上,唇边浮现一抹笑意,语气轻松地说笑道:“死在你的剑下,感觉还不错。” 她听着他调侃的语气,脸上半分笑也挤不出来,心中慌乱,她那握着剑从不曾颤抖的手,此刻竟有些颤抖起来,但她不敢放下手中的剑,因为剑一抽出,她最敬爱的皇兄,便会立刻因为血脉急速扩张而血崩而死。 “皇兄……”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一点临死的恐惧,甚至还有心安慰她:“别哭,比起死在别人手中,我更愿意死在你的剑下。” 说完,他猛地一推,将剑抽出自己的胸膛,他的血液也瞬间从胸口处的伤口涌出。此时的他,早已站不住,踉跄两步,直直向后倒去。 而她,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 她记得她的师傅玄灵宗师说过,“武器,是一个武者的尊严,你若是握不住手中的剑,便不能称之为合格的武者”。 但此刻,她轻易地将碎叶剑丢在地上,在这一刻,再没有任何东西,比她的皇兄重要! 她冲上前去,将往后倒下的皇兄抱入怀中。而倒在她怀中的他,眼神开始有些迷离,眼前似乎浮现出幼时与她在宫中玩耍时的情景,那时候,天气正值晴和…… 那时候,他的世界,是那般单纯,在他的心中,他的妹妹是最重要的,只要能跟妹妹快乐地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而这一切,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是啊,他贪婪了太多的东西,权利,金钱,地位……他表面上说自己是为了报复父皇,但其实最多的,却是为了满足他心底的贪婪。正因为如此,在最后一刻,才会如此放不开。 他何尝不想要跟妹妹一起归隐山林? 但他知道,他内心那贪婪的恶魔已经吞噬了他的一切,他已经无法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了。他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所以死,也许是一种解脱吧。 慢慢的,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她的呼唤,他也听不见了,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好轻,仿佛有清风在将自己卷入天际。这样轻松的感觉,真好。——他微笑着,阖上了眼睑。 而看着怀中闭目的他,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久,她才将脸贴在他的额头,微笑着,闭上眼,心中喃喃道:“若有来生,愿不要落入宫门王府,只愿你我淡然一世,闲逸一生。” 过了好久,身后的战士们,也不见他们的长乐将军抬起头来,心中都有些狐疑,而不远处的魏之耀心中也越发不安,他是这军中唯一知道她公主的身份的人,皇上命他跟随公主左右,护其平安,出了事,那可怎么了得? 魏之耀下马,疾步走到相拥在地的两人身边,却发现公主,也是闭着眼。 看着公主嘴角那一丝笑容,他隐隐觉得心中不妙。便再顾不得君臣之礼,为她搭脉。而当他搭脉后,心却瞬间跌倒了谷底。——果然,不妙。 此时闭目的她,脉搏早已停止跳动。因为就在她闭目那一刻,她便用内力震段心脉而亡! 魏之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高呼她的封号:“长乐公主!” 而身后听到魏之耀口中的呼声,皆是震惊不已!——长乐公主,为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公主,圣宠优渥,天下皆知!而这传闻中最为单纯,甚至有些跋扈的公主,竟是…… 战士心中划过许多复杂的情绪,但最终,也只是齐齐跪下,伏地而泣!她是他们的信仰,而面对信仰的崩塌,心中的悲痛,又怎能用言语来形容? 两天后,公主的遗体被运回皇宫。皇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遗体,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搭在她的身上,像她儿时一般,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唤了唤她的小名。 第二日,长乐公主,被追封为长乐王,事迹昭告天下,载入史册!而后,百姓们终于知道,将他们从战乱中解救出来的战神“长乐将军”,竟是皇上最疼爱的,也是传闻中最单纯的长乐公主。 半月后,皇帝下诏退位,移居长乐宫,为太上皇,将皇位传给小儿子。新帝即位,励精图治,文治武功,最终,将王朝推向下一个盛世! ------题外话------ 新文已开,第一章并未有所改动,修改会从第二章开始,希望大家能高抬鼠标收藏收藏,接下来的故事我会精心写下去,请大家支持!么么哒! 第二章 金陵 大楚四十二年农历三月二十八日,节气刚过谷雨。今年上天福泽庇佑,春日普降甘霖,大楚农耕顺利,百姓普天欢庆,朝上龙心大悦。 当今圣上特此嘉授主管大楚水利的当朝丞相章仕霖,大楚一等公爵位。由此,在大楚本就圣宠隆重的金陵章氏一族,更加显赫尊贵。 丞相府邸后门,宫中敬事房的公公带着一个小太监正敦促着几个花农一盆盆地往章府花房里送着花。 “都小心着点儿啊,这些牡丹花是太后钦赏给章家大小姐的,磕坏了你们可赔不起。”公公掸了掸拂尘道。 小太监冲着掸拂尘的公公呵呵一笑:“哟,这‘魏紫’‘赵粉’‘姚黄’今儿都齐了,花王花后都往这章府里送,我看连那最得宠的惠妃娘娘宫中的花儿,怕是都及不上这些个珍品牡丹的国色天香吧。” 那公公施施一笑,又继续盯着那些搬花的花农:“章家显赫,大小姐是这京城贵女圈中的翘楚,芝兰之貌玲珑之心又深得太后喜欢,这章家大小姐的真国色怎么也要这国色天香的牡丹才配的上不是?” 相府正门,府门建造大气威严,金漆的牌匾朱红的大门,门前两尊石狮子霸气威武。那金漆牌匾上遒劲有力的“敕造丞相府”圣上亲笔,更是彰显这府邸主人的显赫荣耀。 春风拂过府门前参天的古柳,便闻那哒哒的马蹄声娓娓而来,片刻后一辆两马拉乘的双辕马车便停在了府门前。 这双辕马车以黄花梨木做成,车身流畅大气,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紫色的绉纱遮挡,而在那绉纱里还隐约可看到里衬着珍珠帘子,那珍珠颗颗一般大小好似这绉纱都不能遮掩它的光华。 这样华贵的马车,又是怎样华贵的人才配乘坐?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相府沉重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一只被绛紫色裙裾半掩着的淡紫色云锦绣花鞋从门槛里迈了出来,顺着那裙裾看上去,好一位绝色倾城的美人! 她生得白皙如雪的肌肤,眉黛青颦,莲脸生春,一双美眸妩媚婉转,染着口脂的红唇娇艳欲滴。乌黑的长发挽着时兴的宫髻,发间着红宝石头饰,一左一右的鎏金凤尾金步摇在她移步间细碎作响。 一身绛紫色深裾裙包裹着玲珑的身段,裙子前襟处绣着凤穿牡丹的精致花纹,裙裾外笼着一层淡紫色轻纱,轻纱的质地坠感极好,在柔和的日光下反射着莹莹的光辉。这样颜色的衣裙,更有那紫气东来的尊贵祥和之意。 此女,正是当朝宰相章仕霖的掌上明珠,相府大小姐章芸影。 今日趁着春日里日头好,金陵城内的公子小姐们在郊外的琼华山庄内举办诗会,听说这诗会就连宫中几位皇子和公主都会来参加,作为贵女圈中翘楚的章芸影自然不会错过。 这样的场合,素来心高气傲的章芸影自然不愿意被别人小瞧了去,她本貌美倾城现下又着意打扮了一番,想来定是会在这诗会出尽风头了。 “驾!”车夫挥动马鞭,章芸影带着两个贴身婢女便往那琼华山庄前去。 行至闹市区,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骤然停住,本是闭目假寐的章芸影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丞相府的马车金陵城中许多人都认得,平日里都会让行,今日这是遇到拦路人了? 看着自家小姐不悦的神情,一个婢女掀开帘子:“怎么回事?谁不知天高地厚敢拦我家小姐的路?!” 顺着婢女的呵斥,便可看见相府马车面前也稳稳地停着辆马车。那马车通体纯黑,由两匹枣红色马拉乘,整座马车看上去平平无奇。那驾车的车夫一身黑衣带着黑色斗笠带着极重的风尘气息,并不相识贵族王府的下人。 而就是这样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在这华丽的相府马车前却有雷打不动之势。 “喂,听见了吗,快把车挪开,今日我家小姐有事,暂且不同你计较,识相的快点让路!”看着眼前朴素的马车,婢女的声音又尖利了些。 车外的动静,传到车内,与朴素的车身相比,那黑色马车车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此时的马车中,安静悠然,茶香浮动。 马车内满铺着蚕丝软垫,软垫上中央,摆放着一张檀木矮桌,桌上的紫砂杯中,煨着一壶清茶。 而在那紫檀矮桌后,斜倚着一人。 他穿着一身云锦白衣,衣料光滑,似乎折射着莹莹的清辉。他斜躺在哪里,一手搭在曲起的腿上,一手,撑着头,如墨似缎的青丝,就那样披散着,直泻而下,落于那蚕丝软垫之上。 如此姿态,看上去真有那“卧龙”之姿。 系看他面容,只见这人面色素白,眉宇间透着宁静淡雅之气,闭着的双眸狭长高贵,那鼻玲珑高挺,那唇弧度写意。慢慢看着这人的长相,就仿佛在看着一副淡雅闲逸的泼墨山水画卷,在眼前慢慢展开。 听见了此时车外的动静,那白衣男子却依旧闭着双眸,淡粉色的唇微微勾起一丝笑意,他似乎是不打算理会车外的纷争。 他不动,那带着斗笠的车夫亦不动。 片刻的僵持后,章芸影不悦道:“他不让路,你就想办法让他让路便好了,傻愣着干什么,仔细耽误了本小姐的诗会!” 听到主子呵斥,婢女紧张起来,主子脾气想来不好,惹恼了她可有得苦受了。 “快,你使他让开,敬酒不吃就让他吃罚酒!”婢女对一旁的车夫使了使眼神道。 车夫点了点头,扬起手中的长鞭便向对面黑色马车的车夫挥去,一面挥鞭还一面狠狠道:“相府的车你也敢拦,我看你是不想……哎哟喂!” 车夫的狠话霎时间变成吃痛的呼喊,只因那对面马车的车夫稳稳接住那鞭子,又顺势一拉,那挥鞭的车夫竟是从马车上被甩出去老远! 下一秒,那带着斗笠的车夫就着手中的鞭子往那相府的马车上一挥,那相府奢华无比的马车,竟是从马车车辕处生生断裂开。 “哎哟!”——本事安坐在马车中的章芸影便连滚带翻地从马车里摔了出来! ------题外话------ 求收藏! 第三章 树敌相府 一番天旋地转后,章芸影摔趴在了地上,她的身下还垫着一个摔得龇牙咧嘴的婢女。 发簪上的金步摇有些歪歪斜斜,一身华丽的紫衣也沾染了尘土。 这样活生生地给摔出马车,对于章芸影这样心性高傲的人来说,不仅狼狈,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了?”婢女赶紧扶起章芸影,一副紧张的要命的样子。 若说普通的官家小姐要是遇上这等事早就暴跳如雷了,但是章芸影却在围观百姓一片唏嘘声中收敛了脸上的怒色。 她缓缓推开搀着她的婢女,扶正了发间歪掉的步摇,又轻轻掸去了衣裙上的尘土。绝色的容颜带上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平日里似含秋水的眸子此时却是坚毅地直视着对面戴着斗笠的车夫,语气铿锵道:“你好大的胆子,这辆相府马车乃当今太后钦赐的座驾,毁坏皇家御赐之物乃大罪!” 章芸影话音刚落,一旁的百姓们便开始议论起来。 “哎呦,这马车可是御赐之物呢!” “我说这马车怎么这般奢华,原来是皇家御赐之物!” “这下那人可要惨啰!” …… 一旁的众人议论纷纷,在这众人的议论声中,章芸影的神情也愈发高傲起来。 一时间,两边的人都不再说话,章芸影神态自若等着看对方的笑话,而那带着斗笠的车夫也未动,斗笠落下的黑色面纱遮住他的脸,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无论怎样,毁坏钦赐之物的罪状算是逃不了了。 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你再怎么骄横跋扈,又怎能与国家机器相对抗? 就在双方僵持间,忽听得一个声音传来:“离,我有些乏了。” 那声音不大,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从天外飘来,音色极不阳刚也不阴柔,如那玉器的敲击声般温润动听。 这时,那静默不动的带斗笠的车夫忽然扬起手中的长鞭,往章芸影一行人挥去。 “小姐小心!”婢女赶紧拉过章芸影躲到一旁。 但那挥来的鞭子却是缠绕在那毁坏的马车上,勾起那毁坏的马车,顷刻间那御赐座驾便被轻飘飘地摔在了老远处。 还未等恼羞成怒的章芸影喊出那“大胆”二字,那辆黑色马车便绝尘而去。 “小……小姐。”片刻后,婢女小心翼翼地唤了唤此时极力压制怒火的自家小姐。 “回府!”章芸影恨恨地说出二字,她看着那黑色马车消失的方向,目中已是燃起怒火。 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她的面子,如此公然挑衅地位显赫的相府?! 今日之事,她章芸影必然不会放过! 另一边,那驶出老远的黑色马车依旧平稳行驶。 马车内。 白衣的他缓缓坐起身来,伸手拿起煨着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小酌一口,唇齿间的茶香,让他惬意地笑了笑。 这便是他,困了便睡,渴了便饮,喜了便展颜浅笑。从不隐其所想,素来都是随心而行。 饮完茶,将茶杯放在紫檀矮桌上,他戴着翠玉扳指的拇指细细磨砂着茶杯,似是心有所想。 片刻后,他忽地勾了勾唇——呵,多年不见,从前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凡事都百般小心的章芸影竟也变成这般了? 马车轮辘辘地转着,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金陵城西的一个府门前停下。 这个府门,看上去虽不是简陋,但要与传闻中的天下第一庄绿漪山庄联系到一起比较,就显得太简朴了些,连一般有钱人家的府邸大门都比不了,顶多就跟哪些乡绅人家的府门一般。 “主上,请下车吧。”车夫跳下马车,将车凳放在了地上。 片刻后,他纤尘不染的软底缎面白靴,落在了这风吹过掀起薄薄尘土的青砖地上。 传闻中景致奇佳的绿漪,门前气质高华的他,与这简朴的府门看上去着实不符。 而负手而立的他,看着眼前这简朴的府门,只是莫测的笑了笑,便迈开步伐,往那府门内走去。 当他一迈进府门,视线便被一座假山挡住,看不见其他。直到越过那假山,眼前的景致便瞬间开阔了起来。 旁人若是没走进来,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如此朴素的府门内,却是这般的景致——两旁是长长的游廊,正中的穿堂内,摆放着紫檀木嵌八宝屏风。转过这屏风,便可瞧见一个琉璃瓦屋顶的大厅。两旁的游廊,挂着许多鸟笼,笼中养着名贵的鹦鹉画眉。 庭中许多穿着碧色衣裙,绾着宫髻的丫鬟,或端着托盘,或挑着灯笼,垂眸穿梭着。 也许任谁也想不到,传闻中莫测神秘的绿漪山庄,就掩在这府门假山后。 “庄主回来了!”这时一个穿着碧绿色纱裙模样娇俏的女子迎了上来,走到他身边。 白衣的他淡淡一笑,那笑像是卷着清风而来,带着一丝清新悠远的意味。 任谁也想不到,这般闲逸淡然,气度高华如山巅云雾的他,竟是那传闻中奢靡无度,极好女色的绿漪山庄庄主,瑢和。 ------题外话------ 今天接受了小手术,晚上八点手术才结束,我的手臂缠了绷带,医生叮嘱我为了伤口恢复也不能多动,所以没有更上两千,本来打算继续写下去到十二点发,但是麻醉过了伤口很疼思维也很乱,所以就只更新这些,明天我早点写,争取多更新!希望大家原谅,么么哒我的读者们!再提一句很狗血的,求收藏啊求收藏! 第四章 绿漪山庄 “庄主请移步偏厅,饭菜已经为您布下了。” “好。”几日的赶路,瑢和现下的确是有些饿了。 行至偏厅,瑢和刚一迈进门槛,便见两位侍婢一左一右站在布满精致菜肴的八仙桌旁。 “主上。” “主上。” 两位婢女一见瑢和,恭敬地颔首。那两位婢女皆是肤白如雪,眉如柳叶,目似秋水,鼻似玲珑,唇如蜜饯…… 真是模样一等一的美,而且,这两张脸不仅美,还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一张脸上是带着妖娆清冷的意味,而另一张脸却是笑靥如花意态活脱。 那清冷妖娆的女子衣着逶迤拖地的火红色罗裙,墨玉般的青丝上簪着华美的金步摇,好似一朵妖娆绽放的红莲。而那笑靥如花的女子则是衣着碧色轻纱裙,云鬓上随意地点缀着温润的珍珠,就像一缕暖人的春风。 “主上您可回来了。”那碧色纱裙的婢女显然性子要活泼许多,巧笑着迎了上来又贴心地为瑢和拉开桌前的圆凳。 瑢和扫了扫广袖白衣,缓缓落座,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摆好的银筷:“待月,我不在时,庄里一切可好。” 一旁清冷妖娆的红衣女子与碧衣女子对视一眼然后施施然一笑:“主上离庄,我与涵星打点庄中事物,施戎与花璆斡旋庄外事物,一切都好。” “甚好。”瑢和端起桌上斟满酒的白玉杯饮下杯中酒,似是兴致不错的样子。 饮食过半,瑢和像是忽然想起一事:“相府中,可有我绿漪山庄的人。” “回禀主上,凡煊赫氏族,皆有我绿漪山庄的人。”待月道。 正为瑢和斟酒的涵星抬起头来:“主上可有事?莫不是那相府敢于我绿漪山庄过不去?” 瑢和悠悠一笑:“我素不爱生事,有事无事也不在我。” “属下命人注意着那相府动向便是。” 饭罢净手后,瑢和站起身来:“回水云榭。” 这绿漪山庄庄如其名,是一处多水多湖的所在。庄内最大的两片水域分南北二湖,北湖遍种莲荷,花开甚美。南湖则是水域辽阔,湖中还有湖心岛,瑢和居住的水云榭便在那湖心岛上。 走出偏厅,绕过花园,走了不久便走到一片湖水前。 这湖水的水域极广,水面建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回廊尽头,连接着湖心的一个小岛。明月的清辉洒在这湖水之上,随着那漾起的涟漪,那月光的清辉被扯得破碎起来,犹如在这湖上零星地洒着碎银一般。 穿过湖面回廊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这湖心小岛,岛上绿树蓉蓉,树下建着一个宽大的屋子,这建造无比风雅的屋子便是水云榭。 推开水云榭的推拉格子门走入房中,细细看去,这房间无论是装潢布置,还是装饰细软,皆是名贵之物,紫檀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珍品。 并非是她贪幕荣华,但无论上一世还是到了这里,所用皆是最好的珍品,所以瑢和也就被养得有些刁了。搜集各种世间珍宝,也就成了瑢和平生最大的爱好。 “无须侍奉你们自行休息便是。”瑢和对身后的待月涵星道。 二人离开,关上房门,瑢和走到水云榭里间,绕过那价值万金的湘绣缀红宝石屏风,便到了已放好热水烟雾撩绕的浴池前。 解开衣带,瑢和褪去身上的广袖白衣,薄若蝉翼的蚕丝衾衣下则是女子玲珑的身段,那身姿虽玲珑有致却不过分妖娆,反而有了一种优雅匀称的美感。任谁也想不到,外界人称“闲逸公子”的绿漪山庄庄主竟为红妆! 绿漪山庄,静谷。 静谷是绿漪山庄景致奇佳,的一处所在,绿漪山庄,依山而建,这静谷,便是那靠近大山之处。 山岩俊秀陡峭,一条瀑布宛若玉龙下山一般,从山顶直泻而下,流水潺潺,水声朗朗。瀑布坠下,落入山下的一汪幽深的潭水之中。这静谷中的潭水,又潺潺地流动,这流水,便是绿漪山庄广阔水域的活水来源。 而此时,静谷瀑布便的一个亭子里。琴音绕梁,墨香缭缭。 抚琴的,是衣着青衣的涵星,研墨的,是身穿红裙的待月,执笔而书的,是一身广袖白衣的瑢和。 瑢和长身而立,俯身在亭中的石桌上,毫笔湛墨,书写于宣纸之上,她的字,不刚毅,不遒劲,然而横鳞竖勒,勾踢转笔却是落笔洒脱,如行云流水一般,看上去自成一派,字如其人。 涵星的一曲高山流水刚结束,便忽然有一人落在这亭中,垂手而立。因这人来无影踪,所以只能称之为“落”在亭中。 来人是一位男子,五官俊逸而冷冽,面色沉静,气息冰凉,他衣着一身靛蓝色长袍,领口与袖口处绣着流云暗纹,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墨发被一根靛蓝色发带束起。这俊逸冰冷的男子,便是沈英明的得力助手,现在他也是瑢和的得力助手——施戎。 “禀少主。”男子开口,语气一如他的气质一般冷冽。 “何事?”瑢和淡淡开口,依旧执笔而书。 “我们的人来报,相府有人开始打探山庄所在的宅子的底细了?” 瑢和听了施戎的话,笔尖只顿了顿又依旧行云流水地写着字,只浅笑了笑:“意料之中。” 第五章 采逸轩 “主上,还有一事。” “说来。” “德州滕阳堂,如今羽翼渐丰,大言不惭放话,要取而代之我绿漪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施戎开口道。 “哦?”瑢和放下空杯子,又为自己斟上一杯茶,脸上淡然的神色未变。 “蹦跶了这么多年,如今越发不知死活了。”涵星轻哼道。 “就是!”这时,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尽是轻蔑。 转眼间,这亭中又多了一个男子。 这男子的长相帅气俊逸丝毫不输施戎,然而气质却与冷冽的施戎截然不同。这男子衣着浅紫色窄袖对襟长衫,腰间配着一块上好的玉璧。骨节分明的手上,正拿着一把很骚包的折扇,折扇的扇坠是缀着璎珞的白玉。 “混球,你来了?”涵星笑着,语气中尽是打趣。 “喂喂,我叫花璆,拜托你不要乱改!”那紫衣男子走到涵星身边,围着涵星转了一圈,眉眼间是玩世不恭的调笑,“倒是你‘涵星涵星’,当真是让人‘寒心’。” “你……”涵星一时语塞,鼓了鼓腮帮子,一副好不甘心的样子。 瑢和看着眼前斗嘴的两人,浅笑着摇摇头。 花璆又将目光拉回到瑢和身上,一脸坏笑道:“少主,干脆属下去拆了它滕阳堂的堂会,然后命人把那狗屁堂会推到重建成乱葬岗如何?” “不错不错。”涵星在一旁拍手称快道,“少主,你就直接把那乱葬岗交给这混球看管,他一定会打理得妥妥当当!” “别胡闹。”花璆的表情认真起来,帅气妖冶的脸上一副傲气凌然的表情,“我绿漪山庄岂容它区区滕阳堂挑衅,还请少主绝对力量,踏平滕阳唐!” “好。”瑢和将白玉茶杯缓缓递到唇边,小酌一口道,“直接将它抹去便是。” 这短短“抹去”二字,却是含义深刻,意思就是,又要快,又要狠,又要不留名。 这一点,施戎自然会意。 “几日为限?”施戎问道,神色中,已有蓄势待发的意味。 “三日。”瑢和说着,语气悠然,就像那白玉茶杯中的清茶升起的缭缭烟雾般,然而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这样决定了一个根基不浅的帮会的存亡。 这便是江湖,胜者为王败为寇,只要拥有了绝对的力量,你变永远都是那云淡风轻的布局之人。 “是。”施戎点点头,眨眼间他靛蓝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这亭中。 “请少主准许我跟戎哥一起行动。”花璆颔首道。 “要去就去,甭矫情了,看人家戎哥就是行动派,哪像你!”涵星挑着眉,一脸不屑地嗤道。 …… 而就在涵星与花璆争执间,一直在低头磨墨的待月,不动神色地偏了偏头,将目光投向那靛蓝色身影消失的地方。 待月的这不经意的动作,却落入瑢和的眼中。 瑢和笑笑:“花璆,待月,你二人都去助施戎便是,三日为限。” “是。”花璆露出迷人的微笑,不知他这微笑曾迷花了多少女子的眼睛。 “是。”待月对着瑢和颔首道,神色依旧冷沉。 “少主,那我?”涵星有些跃跃欲试,毕竟她好久都没有出任务了,而且平日里莫看她性子开朗活泼,但是手腕却是极为狠辣的女子。 “侍奉我左右。”瑢和淡淡地打消了涵星的念头。 “就是,你这种资质,端茶送水就行,别太勉强了。”花璆哪会放过这个打击涵星机会。 “速去速回。”瑢和提醒道。 在绿漪山庄百里之外的德州,是楠国一个颇为繁荣的州。店铺林立,商业发达,白天有集市,夜晚有夜市。再加上德州气候宜人,景色秀美,所以此地,更是众多达官贵人与文人骚客喜爱的游玩之地。 而若是说道游玩德州,那么德州的一条街,是万不能错过。此街名为“问柳街”,意为寻花问柳,隐喻这问柳街乃是烟花之地。 在这问柳街,青楼林立,红颜三千,雅俗俱有。而真正使这问柳街名扬天下,只因其中最负盛名的青楼——采逸轩。 单听这名字,便可看出这家青楼是何等的高明,不似“怡红院”的低俗,不似“醉月楼”的千篇一律,这“采逸轩”三字,可谓既别致又风雅。而 这采逸轩中的女子,更是个个出挑,环肥燕瘦应有尽有,采逸轩的四大花魁更是琴棋书画精通,舞文弄墨皆会,那挑逗人心的媚功,更是炉火纯青。 所以这采逸轩内,总是宾客坐满。而今日,这采逸轩的客人,似乎比往日还要多。 此时在这采逸轩门口,并肩站着两人,虽然这二人周围人潮涌动,然而虽是这般拥挤的人潮,这二人还是能从那人群中轻易地脱颖而出。 这二人皆是身材颀长,身姿俊逸。一黑衣,一白衣,在采逸轩门口长身而立。 那黑衣男子眉宇宽阔,五官俊朗棱角分明,那双眼细而狭长的凤眼使得他更加俊美高贵如神祗。他身穿黑色广袖云锦长袍,那袍身上用暗线勾着繁复的花纹,长袍领口与袖口处,皆是暗红色的流云滚边。那腰间佩着一块墨玉,那玉看上去没有精致雕琢的痕迹,然而却是玉质古朴沉郁。那乌黑的头发,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而是用一根暗红色的缎带束着。 如此衣着配上如此长相,使得这黑袍男子的气质,宛若那古国帝王般高贵而不可侵犯。 而那白衣男子,则是五官柔和俊逸,面部线条如行云流水般舒畅写意,嘴角轻挑那抹笑容,竟使许多绝色的女子的微笑,都要自愧不如。他衣着一身白色长衫,长衫坠感极好,一身上下找不到半点杂色。那素白长衫配以他飘然俊逸的五官,使他看上去翩然如谪仙般。那及腰的墨发,以白玉簪簪好。 如此男子,气度高华犹如山巅云雾,好似再干净的东西在他的干净淡然前,都被衬出一丝浑浊。这般干净的男子,仿佛就不该存在于这浊世。 “不是说好连夜赶路么?赶路竟是赶到这里来了。”那黑袍男子转头看着那白衣男子,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好似对着名扬天下的采逸轩没有丝毫兴趣。 “路过德州,不来采逸轩,可惜。”那白衣男子翩然一笑,虽说是在谈论着红尘俗艳之地,可是经他的口中说出,竟是显得那般优雅出尘。 黑袍男子看了看那白衣男子一眼,十分高傲道:“风尘女子而已。” 说完,便以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看着那采逸轩的金字招牌。 ------题外话------ 嘿嘿,伤口一天天好了起来,从明天起就要多更了哦,求收藏哦! 第六章 幽云 那白衣男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率先走入那采逸轩中:“好了,带你来这里可不是让你来当门神的。” 看着那白衣男子的背影,黑衣的他便广袖一扫,也踏入那采逸轩中。 因这二人皆是习武之人,所以那感官是颇为敏感。所以当那二人刚一进入这采逸轩,便忽然觉得,许多的眼光绞在了自己身上。 那白衣男子倒还好,依旧是一副悠然自若,气定神闲的模样,而那黑袍男子,却是极不自在地皱了皱眉。 这青楼中的女子,哪那个不是嗅觉灵敏,看见这样两个形貌俱佳,而且还十分富贵多金人,那些女子,顿时觉得眼前都亮了起来。 “哎哟,二位爷看上去很面生啊!”于是片刻间,伴随着一阵娇俏的声音,一个衣着粉红薄衫衣裙的女子,往那黑袍男子的身上贴去。 而那黑袍男子眉头一皱,片刻间便闪身到了一边,俊朗的脸上带着极为不悦的神色,那狭长的凤眸就那样淡淡地落在那扑过来的女子身上,然而他淡淡的目光所带来的压迫感,却让那女子有种无法呼吸的沉重,甚至都有些不敢去回视那黑袍男子的目光。 这情景,落入那迎头赶来的采逸轩老鸨徐妈妈眼里,而能将这采逸轩打理得如此出众的徐妈妈,察言观色和交际的手腕,自然是个中高手。 “哎哟,这位爷真是好俊的身手。”徐妈妈笑盈盈地缓步走过去,将那女子拉到自己身边,对那黑袍男子道,“到底是我们家姑娘失了规矩,徐妈妈在这里给二位爷赔罪了,二位爷请二楼雅座。” 随即那徐妈妈又将那女子招呼开,又笑盈盈地看着二人:“来,二位爷,徐妈妈我亲自为二位爷引路。” 白衣男子浅笑了笑,便跟上了徐妈妈的步伐,而那黑袍男子,虽然是一脸极不情愿的样子,可是无奈好友在前,也只得跟了上去。 待二人坐定后,徐妈妈又招呼小二为二人上了好酒,然后笑盈盈道:“二位爷今日来得正好,今日是我采逸轩四大花魁之首的幽云姑娘表演献艺,这幽云姑娘平日里可是不随意露面的,二位爷若是不嫌弃,就当是开胃小菜儿看看吧。” “幽云姑娘名动帝京,说是开胃小菜谦虚了些。”白衣男子淡笑着。 “呵呵,大爷您谬赞了,那二位爷在这喝着看着,玩得尽兴。”说完,徐妈妈便向身边的小二使了个眼神,示意这二位客人,一定要照顾好。 待那徐妈妈走了后,那白衣男子端起八仙桌上的白玉杯,看了看玉杯中猩红的液体,那酒红色衬着那白玉杯,颜色真是好看的紧。 白衣男子饮酒浅笑:“葡萄美酒夜光杯。” 一旁的黑袍男子端起酒杯,浅酌一口酒,便觉得口中的就香味馥郁绵长,虽是冷着脸的他,却是一脸勉强道:“酒不错。” 白衣男子笑笑:“好了,我知道君傲兄你眼高于顶,又素来感情洁癖,但是你别老沉着脸,今天我们可是来找乐子的。” “找乐子?”衣着黑袍的君傲露出难得的笑容,“没想到你谪仙男子姬云然口中,还能听到如此轻佻的词语,看来也不虚此行。” “呵呵。”衣着白衣的姬云然又饮了一杯酒,浅浅笑了笑。 正在这时,大厅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缓慢丝竹之音,却不见那弹奏之人,好似那靡靡丝竹音,从那天上来。接着,一阵花瓣在大厅内翻飞,花瓣为深蓝色,飘飞起来如同一场蛊人心神的妖艳的蓝雨。 花瓣翻飞间,那缓慢的丝竹之音陡然变快,还真有那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味。在这急促的丝竹之音中,一个巨大的绣球,飘然缓缓落于大厅的舞台之上。 那绣球直径约两米,撑起绣球的竹节上,皆缠绕着白色的缎带。使这绣球看上去十分精致。而这绣球中,立着一人,这人衣着宝蓝色的轻纱罗裙,宝蓝色的衣裙,更衬得她肤白胜雪。 她身段妖娆,体格风骚,手持一把长剑,竟在这绣球中跳起了剑舞,那绣球随着她轻盈作舞的身段在那台上翻滚轻跃,而那作舞的女子的五官,在这绣球中因这周围缎带的遮挡,显得更加朦胧绝色。 这舞蹈表演过程中,那喧闹的大厅竟是鸦雀无声,那些看舞的人,仿佛都被迷花了眼睛。 一段剑舞后,那丝竹之音渐渐放缓,犹如那柔若无骨的手,在撩拨着人的心神。那绣球中的蓝衣女子,急速舞剑间,只听那古筝一阵扫弦,那绣球忽然破开,那蓝衣女子轻跃而出,而那缠在绣球上的白色缎带,早已碎成千千万万片飞向天际,与那翻飞的蓝色花瓣交织在一起。 最后,随着丝竹声骤然一停,那作舞的女子右脚落地,俏立于舞台上的高台之上,左脚立在身后,左脚脚尖上,立着那柄作舞的长剑。 “好!好!……” “好!……” 舞曲结束,台下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喝彩声,许多人口中大声喊着“幽云姑娘,幽云姑娘”。 而坐在二楼雅座的黑袍男子君傲,看着眼前蓝衣女子,嘴角竟勾起一丝诡谲的笑容。 然而他这一笑,一身冰冷的气息,瞬间活跃起来,让人只觉得这黑袍男子的笑容,原来有这般如蛊似惑的……妖冶。 一旁衣着白衣的姬云然也在笑,而且这笑,还是与那笑得一脸妖娆的君傲,相视一笑。 站在那舞台上的幽云,对着台下众人盈盈一礼,嘴角掬这一丝柔肠百转的笑容,柔波婉转的双目,在这大厅内缓缓而动。 常来采逸轩的人,都知道,这是幽云姑娘在选着客人,若是有能入她眼的客人,她便会扫榻相迎。如此艳福,在场的人,又怎能不沸腾? 于是在幽云静静的目光中,台下的许多人早已坐不住,捧着带来的连城之价的珍宝,就开始一个劲儿地献媚。而无论台下的人,怎样沸腾,幽云的目光始终都是淡淡的,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在她眼中,仿佛不过尘土般。 而就在那沸腾的客人中,有一个人,却是独独不同。 ------题外话------ 今天早些发布!看评论区,看到亲们给我指出问题,我对文章中“少主”和“沈英明”这些错误已经进行了修改,但是由于网站目前抵制h的问题,网站修改章节的文文实在太多,所以修改的章节审核会非常慢,我修改后的章节可能要一周左右才会审核通过,还请大家多多包涵!谢谢!在这里也感谢那些为我指出问题的亲们!么么哒! 第七章 金莲 那人模样冷峻,衣着一身黑色对襟长衫,长山外罩着一层黑色金丝薄纱,腰间环佩,这样的衣着,看上去,的确也是十分考究的,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若说道贵公子出入风月场合,那也正常,然而这人看上去,的确是不像出入这等场合的人,因为,他实在是太冷了,冷冽得就如那寒铁沉银打造的宝剑一般,极冷极锋利。 没错,的确是“锋利”,所以,若是把他腰间的佩玉,换成佩剑,配合着这人的气质,会更为贴切。 而这人,对待台上幽云姑娘的态度,也如他的气质一般寒冷,他甚至没有抬眸扫一下台上婷婷袅袅的佳人,只是一人动作缓慢地举杯饮酒。 正在这时,台上淡笑着的幽云,有了动作。她在干嘛?她此时正伸出方才舞剑的纤纤素手,从她的云鬓中,拔出了一枚银簪。这也是幽云姑娘的特别之处,她若是挑选好的男子,不是去起身相迎,而是直接一枚银簪,簪在那男子所座的桌面上。 台下的人屏气凝神,看着幽云手中的银簪。眨眼的功夫,那银簪便消失在了幽云手中,台下的人,纷纷看向自己的桌子,然而,却又纷纷在下一秒,发出阵阵唏嘘声。 银簪去了哪里? 坐在二楼雅座的姬云然一边喝着白玉杯中的酒,一面看着面前桌上的那枚银簪,眉角微挑,好看的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而坐在一旁的君傲,只是垂着眸子,低垂了眼睑隐住了他眸中黑曜石般的光芒。 舞台中央的幽云,看着二楼雅座依旧静默而坐的两人,心头微动,随后,她唇边勾着得体的淡笑:“请二位公子移步幽云阁,奴家愿为而人抚琴助兴。” 听到幽云前半句话的人,心中都有些惊疑——呵,这幽云姑娘一邀就邀请了两个人?而听到了幽云的后半句,座中的人,又平复了心情——原来是只抚琴而已。 “慢着!”正在此时,在君傲与姬云然二人落座的雅座旁边,一个衣着紫色华服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人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扫向那出声的男子。 然而此时的大厅中,唯有三人,依旧是静默地坐着,饮这杯中酒。 哪三人?——衣着广袖黑袍的君傲,衣着素白衣衫的姬云然,还有一人,就是那坐在大厅中,寒意彻骨的黑衣男子。 “幽云姑娘,你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吧!”那紫衣男子一脸标准的恶霸笑容。 幽云闻言,如花般的容颜上,依旧是那得体的笑容:“公子此话怎讲?” 看到幽云那如花似玉的笑靥,那紫衣男子嘴角勾起轻佻的笑容:“小爷我次次来捧你的场,可是幽云姑娘你次次对小爷我视若无睹,怎么,这次看上这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两只苍蝇,却看不上小爷我?” 说完,那紫衣男子便斜睨的一眼邻桌那一黑衣,一白衣的二人。 呵,苍蝇么? 君傲闻言,依旧是稳如泰山地坐着,低垂着眼眸,缓缓将白玉杯送到唇边。他未动,因为,这些人,还不值得他为此而一抬眼眸。 姬云然闻言,同样也是坐着未动,浅酌着杯中酒。他不懂,因为,他不在意。 而那台上的幽云听了这紫衣男子的话,又是盈盈一笑:“这位公子说您日日来捧幽云的场,可是幽云却是觉得才第一次看见公子,不知是幽云眼拙,还是公子太过平凡,被埋没在了人群中。” 幽云这话,说的极为露骨,那紫衣男子瞬间觉得自己的脸面被扒光了,一时间,气的七窍生烟:“喂!臭婊子!你知道小爷是谁么?!敢开罪小爷,小爷我让你怎么死的不知道!” 听了那紫衣男子的秽语,幽云却是不怒反笑:“这位小爷,试问您是谁?” “哼!”那紫衣男子眼中闪过不屑的神色,然后大声道,“小爷我是德州滕阳堂少主,陈天风!小爷……” 忽然,那紫衣男子的话噎在了口中。为何?因为此时,他已经身子朝后,仰躺而下,倒在了地上。此时,他的咽喉处,插着一朵小小金莲,这金莲,由黄金雕琢而成,花瓣薄弱纸,一片一片盛放得妖冶,这雕琢精致的金莲,栩栩如生,而他也因着这朵绝美的金莲莲柄处,插穿了咽喉,当场毙命。 “少主!少主!”陈天风身边的两个跟班,赶快将他扶起,然后一脸惊惧的站起来,举着间四下看着,“谁!谁杀了……杀了我家少主!滚……滚出来!” 大厅中的人一听,皆是四下逃窜,口中还惊惧地吼着:“杀人啦!杀人啦!” 就在厅中的人四下逃窜之际,有三人,依旧未动,这三人,依旧是刚才那三人。 君傲与姬云然垂眸未动,而那大厅中的黑衣男子,他依旧在喝酒,动作缓慢,右手执酒壶,左手执酒杯,跟周围的场景比起来,他就像一个局外人。 而陈天风身边两个被吓破胆的手下,见那凶手没有回应,便马上抬起倒地的陈天风,屁股尿流地随着人群往采逸轩门外跑。 而那两人刚跑到门口,忽然在同一时刻倒地了,被二人抬着的陈天风的尸体,也被摔在了地上。只见那倒地的两个手下,皆是被东西由后颈穿到前颈,而那穿透二人颈部的东西,不是方才的金莲,而是两根再普通不过的竹筷。 逃窜的人们,看着地上皆是死不瞑目的三人,又是一阵惊惧的叫声。 不一会儿,人们逃光了,偌大的采逸轩大厅,只剩下三具尸体,还有三个稳如泰山,依旧饮酒的人。 终于,那一直坐着饮酒的黑衣男子,动了,他的手,伸进衣袖,像在取着什么东西。片刻后,一锭银子被他从袖中取出,放在了采逸轩的红木桌上,然后,那黑衣男子,起身离开。 “身手,不错。”君傲放下酒杯,简略道。 “看到了?”姬云然也放下酒杯,低头整理了一下他素白的衣衫。 “走了。”君傲起身。 姬云然也起身离去。 ------题外话------ 从前有过的章节我会更快一点,今天还有第二更哦!求收藏求收藏! 第八章 风云金玉榜 德州城郊的琼华山竹海,是一处非常美丽幽静的名山。此时的琼华山竹海一片宁静。风吹过,裹得那竹叶沙沙作响,那竹叶的沙沙声,配着那夜虫的窸窣声,水漾的月光下,只觉得有那清风朗月,润人笔墨之意。 在这夜晚的琼华山竹海中,燃着一堆篝火,篝火旁盘腿坐着两人,一黑袍,一白衣,二人旁边,还静默地站着两匹骏马,这二人,正是连夜赶路至此的君傲与姬云然。 看着眼前烧的哔啵作响的篝火,君傲起身走到马旁边,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玉壶,随后又盘腿落座在篝火旁。 君傲打开那玉壶的瓶盖,一股奇异的香味便从那小小的瓶颈处四下逸散开来。君傲将那玉壶缓缓放至唇边,然后微微仰头,酌了一口,然后很自然而然地将那玉壶递到了姬云然面前。 姬云然薄唇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接过玉壶,浅饮一口,便觉得馥郁的酒香从味蕾化开,尽而酒香似乎沁入了四肢百骸一般。 “好酒。”姬云然淡淡的赞道。 “殷碧桃花酿。”君傲微闭双眸,简略道, 姬云然再饮一口,浅笑道:“你是想要谋害我性命?” 闭目的君傲唇角一勾,薄唇轻启,吐出一句霸道横生的话语:“喝这酒,你够格。” 听了这话,姬云然笑而不语。 至于君傲,又何处此言呢?原是那殷碧桃花酿,由那花中珍品殷碧桃花,酿制而成。酒香香甜浓烈,味道馥郁绵长。殷碧桃花少见,而这桃花酿则更是难得。 然而这难得的桃花酿,于君傲姬云然之流的人来说,是美酒,而对于功力尚浅的人来说,喝这殷碧桃花酿,无疑是饮鸩止渴。 所以,这桃花酿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醉生梦死…… “墨门,竟有殷碧桃花。”姬云然一边饮酒,一边道。 君傲微闭双眸,阖上的眼睑遮住了他如黑曜石般闪亮,又如幽潭般深邃的双眸。 风吹过,方才才安静下来的竹叶,又开始沙沙作响。 “去年,你排在风云榜第二位,不知今年……”姬云然的声音,夹杂在这细碎的竹叶声中,显得更为辽远动听。 君傲睁眼,接过姬云然手中的玉壶:“你为何,没出现在风云榜上?” 姬云然看着那皎洁的月光,素白衣衫的他,似乎融在了这如水的月光中:“别人不识,自然无人知。” 不识?无人知?以绿漪山庄的手腕,会不识?会不知? 然而君傲却也不点破,这,便是他与姬云然的相处模式——可以共走一条路,可以共饮一壶酒,甚至可以分享彼此心中最心爱的女子是如何如何…… 然而,在这看似相互了解的情境下,又始终隔着一层纱。君傲只知道,他叫姬云然,姬云然只知道,他是墨门之主。 他们,素来不会好奇,更不会去拆穿那曾纱,这,便是二人间的默契。 风吹过,一片静好。 就在二人离开德州的三日后,德州滕阳堂,被不明势力灭门,而在这此灭门中,又现神秘的索命金莲。这般在江湖中根基不浅的帮会,竟在三日内,就从江湖中,被抹去了。这神秘的金莲之主,又拥有怎样的势力? 一时间,江湖中一片哗然。有人开始议论,这绿漪山庄的地位,将会被这神秘金莲之主,取而代之。有些人则开始欣喜,就算是有一个与绿漪山庄实力相当的组织,那也是好的,平分春色,总好过一枝独秀。 就是不知道,这神秘势力,会不会现身数月后的武林大会,又会不会位居风云榜首? 酒过三巡,二人虽未醉,但身上皆有些暖意。 “对了。”姬云然抚了抚腰间的环佩,“此去金陵,你可有事?” 君傲看着月下倒映在地上斑驳的竹影,似是漫不经心:“去了自然是有事,你不也是吗?” “自然。”姬云然一手撑头,笑而不语。 绿漪山庄,共有南北二湖。南湖,为瑢和所住的水云榭之所在,水域极广,柔波婉转。北湖则是十里荷塘,遍种莲荷。 而北湖的莲荷,却不是普通的莲花,而是从外域引进的王莲。其花硕大美丽,暮开朝合,花开一日为白,二日为粉,三日为红,待到花谢之时,则呈紫红色,妖冶美丽。其叶直径一丈(约为三米),叶缘上翘,宛若圆形小船。 此时,衣着广袖白衣的瑢和,正闭目盘坐在碧色的莲叶上,那碧色的莲叶,衬着广袖白衣的瑢和,翩然若仙人。 “主上。”不远处传来涵星清越的声音。 “何事?”瑢和依旧微闭着眼,微风携裹着花香,掠过她玲珑的鼻尖。 “戎哥他们回来了。” 瑢和起身,轻跃而行,白色缎面软底靴的鞋尖,轻点着湖中莲叶,片刻后,便翩然落于岸边。 “在纯一斋?”瑢和淡淡道,然后缓步前行。 “是的。”涵星颔首跟上。 纯一斋,是为纪念瑢和的“生母”所建造的宅地,是这绿漪山庄内极为幽静的一处别院。别院建造玲珑舒适,院中的百年大榕树,树干参天,树冠蔽日,就这一颗榕树,竟荫蔽了整个纯一斋。 待到瑢和与涵星二人来到纯一斋时,院中的大榕树旁的大理石桌上,已经煨好了一壶茶,石凳上也已经铺好了苏绣软垫。 看了看石桌旁站着的三人,瑢和走过去,落座在石凳上,她旋身落座间,似带动清风。 “很好。”瑢和端起茶杯,似乎毫不过问,就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 “主上谬赞。”施戎开口,一身冷冽的气息,在瑢和面前似乎要收敛不少。 “你们,当得起。”看着茶杯中色泽宛若碧玉,茶香浓性泼辣,瑢和垂眸浅笑。 瑢和惬意地品着杯中的庐山云雾茶,淡然地吐出二字:“尸首?” “依主上吩咐,留全尸,葬于滕阳堂后山。”负责这事的花璆开口道。 犹记得在踏平滕阳堂之前,主上嘱咐道:“逝者已矣,留全尸。” 要知道,从前行事,若无特别嘱咐,任务结束后,必会用化尸粉处理掉尸体,到时候,莫说是全尸,恐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 “茶,不错。”瑢和向一旁一身火红罗裙,看上去分外冷清妖娆的待月,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便又转身往纯一斋屋内走去。 在场四人,看着那广袖白衣,飘然若风的背影,心中皆是钦慕之情。 而此时,在纯一斋书房内的瑢和,站在书桌前,取出书桌下暗格中的一个卷轴。 那卷轴纸质坚挺,光亮呈半透明色,卷轴四边勾画描摹着金色流云图腾,色泽美艳精致看上去十分华丽。在她的素手下,卷轴缓缓展开,那卷轴上的一个个姓名也一个个显露出来,这些姓名便是今年的风云金玉榜的上榜人物。 此卷轴,也正是瑢和几日前拟好的,还未密纸固封的风云金玉榜。 何为风云金玉榜? 绿漪山庄一席风云金玉榜,宛若这江湖中的最高圣旨。 此榜有前后两榜,前榜为风云榜,罗列十人,皆为本年度江湖十大高手,后榜为金玉榜,同样罗列十人,皆为这天下最为富庶之人。凡能登上这风云金玉榜之人,皆会名满天下。 风云金玉榜五年一发,所以,每到发榜之时,天下能人皆是心中期盼,毕竟,谁不想要名满天下呢? 瑢和的目光,不见丝毫波澜地淡淡掠过风云榜和金玉榜榜首那两个名字。天下之大,能人之多,能登上这二榜的榜首,也可谓是人上人了。 想来数月后的发榜日,定然又是一场后浪逐前浪的表演吧。 ------题外话------ 走过路过收藏不要错过!求收藏啊求收藏! 第九章 找上门来 清音阁,是绿漪山庄最舒适的处所,也是瑢和平日休闲看书待得最多的地方。所以这清音阁的布置,自然也是最为华贵舒适的。 先不说这其他布置,单是那清音阁屋檐四角挂着的风铃中的四颗东珠,便是连城之价。阁内地面不是青砖面,而是满铺上好的檀木做成的木地板,面上涂以清漆,光脚踩上去极为光滑舒适。 落地推拉式的格子门一拉开,晴日,便有暖暖的阳光洒进阁内,雨天,便可坐在门前的摇椅上听雨小憩。 此时,瑢和正懒懒地躺在阁内的摇椅上,闭目假寐。在那摇椅旁的小桌上,煨着一壶清茶,茶盏旁那精致小巧的香炉升起寥寥青烟。 微风袭来,带着清音阁门外棠梨花细碎花瓣和清甜雅致的花香飘入阁中。 人们素来说这棠梨花孤僻,花朵不美不娇,就算花开满园也无活泼之感。然而瑢和却独爱这棠梨。多年前就让人栽了这几十株梨花在清音阁外,如今已是梨香满园了。 嗅着这花香,瑢和嘴角勾起熏然的笑意,却也没有睁眼,反是踢掉了脚下勾着的缎面软底拖鞋,曲折了腿,侧身蜷躺,素白的手支在摇椅的扶手上,微微撑起了头。今日她一身墨黑色云锦广袖长袍,长袍并无多余纹饰,只是前襟袖口出镶着纹路精致的墨红色滚边,广袖袖口随着她撑着头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她素白的小手臂。 散下来如墨玉般的发髻也未束起,只额上戴一条墨红色镶黑玉的织锦玉带。 这样的瑢和,像是那沉睡的上古帝王,虽然闭目而眠,却丝毫不损她一身华贵桀骜气息,让人不敢轻易僭越。 这便是她,既当得起一身白衣的高华出尘,又当得起一袭黑袍的尊贵深沉。 “主上。”一袭红裙的待月,端着瑢和午睡后要吃的点心站在清音阁门口。 “来了。”瑢和睁开眼,狭长的凤眸中颜色极深,那是浓郁的茶色,目光流转间她茶色的凤眸带上瑰丽的光彩。 “嗯。”待月看得竟又有些愣了,侍奉瑢和多年,每次见主上似乎都是一种视觉的震撼。 “进来吧。”瑢和顺势盘腿而坐,淡淡一笑。 “是。”待月颔首恭敬道。然后脱掉沾有尘土的绣花布鞋,跻上那门边备着的软底拖鞋,走进阁内。 将点心摆在小桌上,待月起身:“主上,还有一事。” “何事?”瑢和并未抬起头,只是看着这新做的点心,似乎在想着先吃哪种。 “相府小姐带着几名官兵,正在山庄门口。” “哦。”瑢和捻起一块糕点,缓缓送到唇边,“事态如何?” “那边涵星正应对着,那边人说毁坏御赐之物乃是杀头大罪,他们奉圣旨而来,缉拿那日的车夫和车中人。” “那是要缉拿我跟离了?”瑢和喝了一口茶,嘴角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悠闲,“来了多久。” “一个时辰了,见主上午休时间未过,便一直未向您禀报。” “哎哟,那相府小姐还真挺有耐心的。”涵星不知何时已站在清音阁门口,正换着入阁的拖鞋,“都一个时辰了还未离去,但她也算识礼,好话狠话都说尽了都还未动粗呢。” “现在如何?”瑢和淡笑着,看着香炉升起的缭缭轻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告诉她了‘我家主子不是你想见就见,莫说是你区区相府,就是当今圣上来此,见不见还得看我家主子心情’,然后我就关门儿了。”涵星得意地汇报着,完了还补上一句,“不过那相府小姐估计快被我磨得没耐心了,过不了多久就得发作了吧。” 听了涵星的话,瑢和旋身而起,走到清音阁的书架前,抽出放在书架上的一个黑楠木锦盒,打开盒子拿出盒中那块玉牌,随手将玉牌递给涵星:“拿着这个。” “这……对付门口那群人?” “嗯。”瑢和点点头,又旋身落座在小桌旁吃起桌上的点心。 这玉牌,莫说是对付门口那群人,就算是当今圣上见了,也得乖乖礼让。 然而这么重要的东西,于瑢和而言似乎没什么用处,除了制作那牌子的玉,是上好的帝王绿翡翠让瑢和有些喜爱而已。却不想,这牌子还真有用得着的一天,而且还是用来对付她? ------题外话------ 章芸影对上瑢和,啪啪啪!求收藏哦 第十章 对付 这玉牌,莫说是对付门口那群人,就算是当今圣上见了,也得乖乖礼让。 然而这么重要的东西,于瑢和而言似乎没什么用处,除了制作那牌子的玉,是上好的帝王绿翡翠让瑢和有些喜爱而已。却不想,这牌子还真有用得着的一天,而且还是用来对付她? 绿漪山庄门口,一身碧色衣裙的章芸影正拎着真丝手帕的一角,擦着额角的细汗,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过分的怒气,不得不说那心态还是练就的十分好的。 “大小姐,还要继续等下去吗?”章芸影身边那五六个官兵的头头询问道,脸上的表情已是十分不悦。 那官兵头头一问,身边五个小兵已有冲上去破门而入的势头。 一来是这从兵之人脾气本就火爆,二来这年头不把官兵当回事儿的人也的确少见。今日若不是章小姐在此,他们怕是早就破门而入进去捉人了。 另一个官兵道:“对啊大小姐,要不咱就直接捉人吧,你看着破破落落的府门,住在这里的人,又算什么东西,也就因着大小姐好教养,今儿也算是给足了这家人面子了!” 听了这些个官兵的话,章芸影倒也是不急不恼,反倒是得体一笑:“辛苦几位了,不过我看这家人倒是十分顽固,怕是有些后台的,要是我们强行捉人,要是对方有几十号人抵抗,我们人少怕是应付不过来。这样吧,你再回去多领些人过来,就说这家人冥顽野蛮不肯就法,等援兵到了我们再作打算如何?” 那官兵头头想了想:“那好,请大小姐稍候。” “有劳了。”看着那官兵离去的背影,章芸影眼底浮现出一抹幽幽的笑容。 剩下的官兵们自然不会明白章芸影为何会如此耐心,住在这破落地方的人,哪儿能有什么后台?又哪会有几十号人来抵抗? 她的分析,莫说官兵们不信,就连章芸影自己都不信。 若说他们强行捉人,那也顶多是把人捉去便算了,罚重罚轻都还指不定。如此大费周章无非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最好便是那头奋起抵抗了,打伤一两个官兵便是极好。 到时毁坏御赐之物,打伤官兵,藐视王法,数罪并罚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敢打她的脸,敢打相府的脸,她章芸影定然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那官兵又领着十几名官兵哒哒地跑来了。 章芸影看着身边的官兵,脸上满意一笑,走到府门前,抬起纤纤素手准备亲自敲门。但她的手还未落到门板上,那门边砰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倒吓了章芸影一跳。 章芸影后退一步,看着那开门的碧色衣裙的少女。 而涵星怎是眼高于顶一脸不屑的样子:“敲什么敲,敲上瘾了是不是?要这么喜欢敲门,那本姑娘就把这破门拆了送到小姐府上去让小姐您天天敲着玩儿。” 被这伶牙俐齿的丫头噎了一道,章芸影愣是语塞了半晌。 第十一章 身世之谜 被这伶牙俐齿的丫头噎了一道,章芸影愣是语塞了半晌。 片刻后,章芸影正色道,带着禀公执法的威严:“罪人在何处?” “罪人?这里谁是罪人?”涵星一脸嘲讽地伸出手指将在场的人指了个遍,“你?你?还是他?” “大胆!”一旁的官兵呼和一声,“王法面前岂容你这小妮子耍滑头!快让那人速速出来伏法,要不我们就砸烂你这府门强攻了。” 见涵星一介女子势单力薄,又看了看身后的二十名官兵,章芸影底气十足道:“来呀,闯进去给我搜!” “谁敢!”涵星一喝,掀起手臂一扫,府门前的章芸影和带头准备往里冲的几名官兵便被掀出去老远,章芸影甚至险些被掀翻在地,幸好被人给扶住才勉强稳了身子。 此时的章芸影被吓得不轻,再没有了方才的好脾气,站直身子怒道:“统统给我上!对付这等藐视王法之人不用留情!” “是!”憋了一肚子怒气的官兵们争先往台阶上涌,章芸影则是退出几步外,气定神闲地看着这出好戏。 然而,这出好戏还未上演,士兵们就在那台阶前定住了,他们似乎在弯腰看着台阶上放着的什么东西,下一秒,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士兵们便“扑通”一声齐齐跪下了!那下跪低头的样子,带着军人看见首领般特有的虔诚 一旁的章芸影险些被这奇怪的一幕吓得一个趔趄。 “妖女!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章芸影气冲冲地往前走去,想看看这些官兵们到底是怎么魔怔了,而当她走到台阶前的时候,脚步竟也是一滞。 低头看了看台阶,章芸影的眼底闪出惊异的神色,又抬头看了看眼前一脸耀武扬威的涵星,虽然脸上满是愤懑与不甘心,可她还是做出了与士兵们相同的举动,那就是“扑通”一声跪下了。 那台阶上让在场的人齐齐下跪的,正是瑢和方才给涵星的翡翠玉牌。 那巴掌大小的翡翠玉牌正竖直地钉在台阶的青砖石面里,台阶都钉出了一个洞,但那翡翠玉牌却毫发未损,足见涵星的功力深厚。 跪着的章芸影忍不住抬眼去细看那玉牌,以确定不是自己花了眼,可是她没有看错,那的确是太祖爷留下的太祖玉牌。 这玉牌是先皇留下的太祖玉牌!当年先皇在世,曾制三块翡翠玉牌,见玉牌者,如见太祖本人,凡大楚子民,皇族宗室,甚至当朝天子,都必须以大礼待之。如此信物的震慑力,仅此于传国玉玺。而且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得有违! 如果没有记错,这三块玉牌一块赏了当年随太祖爷定江山的护国公,一块赏了晋王,还有一块赏了太祖在时最受疼爱的长公主朝瑰公主,而那神秘失踪的朝瑰公主正是章芸影的父亲宰相章仕霖正室夫人,也就是她章芸影的大娘! 朝瑰公主失踪时,带走了太祖玉牌,带走了朝瑰公主的外婆——已国破的蓟国的老太后孝贤太后留给她的大笔财宝,还带走了……那个原本痴傻,但大病一场后却让她章芸影望而生畏的大姐。 正是因着朝瑰公主的失踪,她的母亲被扶为正室,她章芸影也由庶出变为如今人人尊敬的相府嫡女。 想着这些,一时间章芸影竟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连那春风吹在身上都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这玉牌究竟是谁的?!护国公的?护国公的玉牌自然在护国公府了,护国公的赵氏一族枝繁叶茂,定是要留着这玉牌庇护家族的。晋王的?那就更不可能,晋王最善权谋重仕途,当今圣上对晋王颇为忌惮,这玉牌他不知要怎样宝贝着当护身符,又怎会随意示人? 这些都不可能,那么这块玉牌……是朝瑰公主那块?! 这是章芸影最不愿相信的答案,但事实却指向如此。 那么这府中住着朝瑰公主,住着……她大姐?! 不,不可能,她大姐最喜奢华,朝瑰公主那也是骄纵惯了的人,她们手上有大笔财宝,又怎会住在这破落的地方?! 会不会……是她们失踪途中,遗失了这玉牌,这玉牌也就此易主了呢?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 侥幸便这样想吧,但无论如何,朝瑰公主所有的太祖玉牌出现在这地方,得赶紧先回去禀告父亲! “滚。”涵星笑着一卷袖子,那玉牌便被她收入怀中。 章芸影起身,咬牙道:“先回府!” 清音阁中,独有瑢和一人,喝了一口青瓷杯中的茶,又转头看了看推窗外成片的棠梨花,她悠然一笑,那笑容就像那随风而来的梨香般清甜淡雅。 忽的,那推窗边出现一人,那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挂有面纱的斗笠,身形俊朗却带着十分浓重的风尘气息。 “离,你来了?”瑢和转头淡淡一笑。 离似乎很寡言,片刻后才回应一句:“让她见太祖玉牌会怀疑到你母亲身上。” 听了离的话,瑢和似乎并不在意:“无妨,旁人怎么想与我何干?” “是你故意?” 对于离的提问,瑢和不可置否地笑笑:“我,不喜太过骄傲的为人。” “所以你故意敲打她。”离恍然大悟,“的确,你与朝瑰公主确是那对母女的梦魇。” 话一说完,离便消失了,一如他来时那样,无声无息。 他是瑢和的暗卫,从不轻易出现,但确是最锋利的利刃。而他,也是瑢和身边唯一一个知道瑢和身世的人。 待月等人,只知瑢和为绿漪山庄庄主,却不知,瑢和还是那朝瑰公主的“女儿”,曾经的相府嫡女。 ------题外话------ 身世之谜大家喜欢么!哈哈求收藏!么么哒! 第十二章 当朝丞相 “主上,主上。”未见其人,就已闻其声。 片刻后,涵星眉开眼笑地出现在清音阁门口,像是等待被夸奖的小孩子般。 瑢和此时已换上了黑色流云纹的云锦鞋,走出清音阁,微风裹挟着棠梨花瓣而来,白色的花瓣飘上瑢和深黑色的长袍,点缀起来竟也有种别样的美感。 “走了?”瑢和浅笑着问道,其实那答案已在她心中。 “那当然。”涵星看着自家主子气定神闲的样子,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主上您的那块玉牌比什么都管用,那些个人看见那牌子,乖顺的跟猫咪一样,估计我当时一人踹一脚他们都不敢反抗。” “尤其是那个章芸影,看她那怨妒不甘又颇为忌惮的样子,我看着别提多解气了,主上您当时真该去亲眼看看……” 听着涵星的滔滔不绝,瑢和只是笑着,并未任何回答,只负着双手缓步往北湖走去。丞相府,一件书房内,丞相章仕霖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的大交椅上,他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身子靠后倚在椅背上,一脸高傲春风得意。章仕霖的五官很儒雅,就算是上了年龄了也可看出他年轻时不凡的轮廓。 只可惜……他目中无人的坐姿和他脸上得意忘形的表情,却落了他的气度。 除了章仕霖,那书房内还坐着两人,一人肩宽身阔,虽是坐在椅子上,都能看出他身材高大。虽然他在笑,但他身上那军人的铁血气息还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来。 而一旁的椅子上的那人,一身藏青色长袍,身形和脸型都有些瘦削,他的坐姿规整,浑身都透露着文绉绉儒雅的气息,他瘦削的脸上牵着和善的笑容,虽然斯文但看上去却是足够谋略。 那肩宽身阔的人,正是当朝军工显赫的大将军曹进,这曹进自从军以来便建功无数,吞并西北部族,抵御北方敌国,他有勇有谋用兵如神,如今刚平定了西北叛乱归来,当今圣上才赐了“镇国大将军”封号,如今正是春风得意。 而那斯文儒雅的人,正是当朝最受器重的言官刘允。虽然言官官位不高,但上可规谏天子,下可弹劾百官,权限倒是不可小觑。 这二人,都是章仕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物,如今仕途得意,又怎不上门致谢? 这老是提着贵重礼物来丞相府,三人又都是权倾朝野的人物,说得好听那是致谢,说得严重,那便是结党营私! 三人正谈得开心,忽听得一冒冒失失的呼喊:“爹!爹!” 接着,章芸影便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进来时还上气不接下气。 一进来看见书房内还坐着两位叔伯,章芸影又暗自怪自己冒失大意,定了定神向坐着的曹进刘允二人行了行礼。 见女儿慌乱闯进来,章仕霖眉头皱了皱:“怎么回事,你素来谨慎怎今日这般冒失?可是有急事?” 看了看书房内的外人,章芸影点点头道:“是,女儿有事。” 第十三章 王族纠葛 末了又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急事。” 听闻章芸影的话,在场的人们都会意了。 曹进刘允匆匆拜别,离开了丞相府。旁人走开,章仕霖道:“何事这样慌慌张张?” “爹,太祖玉牌……” “什么?”章仕霖霍然起身,“你见到了太祖玉牌?” “是。” “在哪里?” “那日毁我马车那人手中。”章芸影道,“正因如此,那人我也未敢再擒拿。” 章仕霖的眼珠转了转,片刻间便得出了定论:“那玉牌,十之*是朝瑰公主那块。” 一提到朝瑰公主,章仕霖的心绪复杂起来,他一遍遍转着手上的扳指,足见他心中的不安。 看着父亲少有的不安的模样,章芸影劝道:“爹,您先不要着急,或许那玉牌此时并不在她们母女手中呢?朝瑰公主失踪多年,那玉牌或许是她们丢失落入了旁人手中也不一定呢?” 章芸影这话,既是在劝父亲,也是在安慰自己。她多希望那母女二人就那么死在外面了,朝瑰公主身份高贵,当年在相府死死压着她母亲,她大姐……她大姐又是多么让人高山仰止的存在,大姐离开相府时尚不足十三岁,但就连朝瑰公主的天家气度都不能与之相比。 有这样的一对母女,她和她的母亲又如何能立足?难道要让母亲沦为妾室?难道要让她章芸影沦为庶女? 不!绝对不能! 然而下一刻,章仕霖喟叹一声,便打破了章芸影全部的侥幸:“不,玉牌在朝瑰手中,一定在她手中。” 章芸影冷汗涔涔:“爹何出此言?” “呵。”章仕霖无力一叹,“谁,有那能耐,能从你大姐手中夺走那玉牌?” 犹记得他那痴傻的“大女儿”大病一场醒来,再不吵吵闹闹,稚嫩的脸上毫无小孩子所有的神情,她眼神缓慢,带着目空一切的漠然,那狭长的茶色凤眸沉着点点光芒,就算是低头看她,竟也有种被她俯视的压迫感。 那是独属于帝王的气魄! 他小心翼翼地喊着她:“芸诗,芸诗,还好吗?” 而她只沉默半晌,不悦的皱皱眉:“我名瑢和。”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她皱眉,她皱眉的样子就像对奴才不满意的皇帝般,让他促狭不已。而当年,她才八岁。 一个八岁的孩童,自己改了名,还同时去了姓,单名瑢和,虽然只有他与朝瑰知道,这孩子,本就不是他章仕霖亲生,可这对他章仕霖是何等羞辱?! 但素来在自己的妻子朝瑰公主面前低声下气的章仕霖来说,除了忍,除了委曲求全,他又能如何? 时间流逝,她身上的那股压迫感开始收敛,她开始变得闲逸淡然,偶尔还会浅浅一笑。但与普通少女不同,她对一切好像都十分倦怠,就像那看尽一切的老者一般,少有事物能引起她的兴趣。 唯一不变的是,她从未开口叫他一声爹,还有她那一身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华气度……“爹,爹。”章芸影的唤生将章仕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章仕霖敲着桌面思忖半晌:“明日我便进宫,禀明圣上。” “要惊动皇上?” “自然。”章仕霖忽然想到什么幽幽一笑,“太祖玉牌毕竟是天家的东西,自然要禀明,更何况,当今圣上与朝瑰公主本就不睦,既有帮手,何须我们再动手。” 一想到这一层,章芸影也笑了起来:“爹爹妙算!” 是啊,任你母女如何了得,当今圣上都容不下你二人,这天下又岂能有你二人容身之地! “对了芸影,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了,你可有何心思向爹说说?”说道这里,章仕霖眼底闪着一抹精光,“若是选得好人家,能在圣上耳边进言,对我章氏一族便是极好了。” 听到父亲的问话,章芸影脸上飘起红霞:“爹爹,何须这样拐弯,若是进言,何不让女儿亲自伴君左右,也好时常提醒,而且女儿见过圣上两次,圣上对女儿的琴艺,可是……赞不绝口。” 听着章芸影话里藏话,章仕霖的脸沉了下来:“伴君如伴虎,你懂个什么!君心难测,伴得好了如虎添翼,稍有差池便连累族人万劫不复!” “是,女儿知错。”章芸影赶紧道歉,“多谢爹爹教诲。” “我看……”章仕霖抬了抬眉毛语气软了下来,“我看魏王便不错,颇得圣心。” “爹。”章芸影一听这话心中慌乱,却又不敢贸然回话,“魏王姬妾成群,怕是不差女儿一个。” “姬妾又如何?魏王多姬妾,可他正室去世后一直未取正室,你若加入魏王府,那定是稳坐正室之位。” “可……可魏王比女儿大二十岁,而且素来花心。”章芸影小心翼翼道,“而且王子中不乏才俊,女儿看晋王便不错,谋略过人……” “谋略过人又如何,晋王不得圣心,圣上颇为忌惮,迟早会被除去!”章仕霖似乎有些不耐烦,“好了,今日先说到这里,你回去吧。” 第十四章 圣上 皇宫内,勤政殿。 殿里亮如明镜的墨黑色地砖,倒映出章仕霖跪伏的身影。 “竟有这事!”大楚王朝当今圣上楚文帝,正坐在勤政殿赤金九龙金宝宝座上,他目光灼灼,身子前倾,两手压在左右膝盖上,对跪在地上的章仕霖道。 “确有此事。”章仕霖又垂了垂头,掩饰掉他眼底那抹精光。 楚文帝思索片刻,一脸怒意看着殿前跪伏的章仕霖:“你作为一国丞相,位居朕一人之下,朝瑰公主携女失踪多年,你竟还未寻找到!连妻儿都找不到,你还有何用!” “微臣该死,请圣上恕罪!”章仕霖连连磕头认错,但心中却是万般嘲讽。 先帝在时,楚文帝的生母臻贵妃与朝瑰公主的生母惠敏皇后势如水火,后来臻贵妃因冒犯惠敏皇后被先帝降位,连带着当时还是梁王的楚文帝也受了先帝爷的冷落,多年在皇族中受尽屈辱。 在他和臻贵妃受人折辱时,惠敏皇后与朝瑰公主却是春风得意。作为长公主的朝瑰更是圣宠优渥,普天皆知。 若说对朝瑰的厌恶,楚文帝比起他章仕霖怕是更甚。 厌恶是厌恶,但他也不敢做得太过,毕竟他不想一登上皇位就落个“公报私仇”的口实惹天下笑话他楚文帝心胸狭隘。 “好了。”楚文帝叹口气,缓了缓神,“朝瑰长公主是我大楚皇氏血脉,惠敏皇太后嫡女,也是朕的长姐身份尊贵,朕不忍其流落在外,会亲自派人去那宅邸将朝瑰公主接来宫中与朕团聚,而后你再将朝瑰公主赢回丞相府郑重相待。” “臣遵旨!”章仕霖垂眸叩头。 “对了。”楚文帝抚了抚手上的翡翠扳指,“朝瑰公主曾诞下一女,失踪时也是携女儿一起,你那女儿可还好?” “小女。”说出这‘小女’二字时,章仕霖心中竟有些惶恐生疏,“小女非凡俗女子,想来定会无恙。” “那她是如何非凡的?” 听到楚文帝的问话,章仕霖心怦怦跳起来,心中一狠说出那句在他心中百转千回却又不敢贸然脱口的话:“不战而屈百万兵,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可惜……若不是女子,小女定是将相之才为皇上效力!” 楚文帝听闻此话,心中一震,虽克制住了豁然起身的冲动,但他双手已经捏紧了金龙盘踞的龙椅扶手。 “不战而屈百万兵”“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拥有这般本事的人,又与自己对立,并且手中还握有太祖玉牌,这人要是兴风作浪起来,怕是大楚江山都得抖三抖,那这人如何留得? 思索良久,建文帝才有些沉重地朝章仕霖摆了摆手:“下去,奉朕旨意查清那宅邸的背景再来回朕,有了朕的旨意,你办事也容易些。” “臣遵旨!” “速速去办。”楚文帝还是忍不住补上一句。 “是!” 其实此时,楚文帝与章仕霖的想法已是如出一辙,危险人物摆在眼前,总比藏在暗处容易把握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