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朝》 第1章 穿越难挡腹中饥 佛曰世间万般事,如梦幻泡影,像雾雨朦胧,又如闪电划过。一生,倏然而过,流年飞逝中,命运多么渺小,不断追寻,谁又是庄周梦中的蝶。蝶飞舞,千年古画,爱与恨,酒与诗。 新城旧景,多少楼台古道,烟雨繁华,譬如南柯一梦。一条长河如银幕流淌,似乎诉说着一段文武风韵,盛世狂歌。詹岳之门,名曰汴河。这就是那条美丽的汴梁河,它孕育巴丘故里,见证了几世兴衰,靖康耻已成回忆,李师师一舞,风华绝代,金国铁蹄,肆虐长廊,古老的帝国依旧会重生。 弘治十六年,汴河街成了整个大明王朝的缩影,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汴河沿岸草长莺飞,一座座阁楼,一棵棵杨柳。千年来大浪淘沙,物转星移,历经多少沧海桑田,那些英雄美人早已是一抔黄土,唯有汴河街依旧维持着那份古色古香,它继承了宋人的文采风流,也同样有着大明王朝的铮铮铁骨。傍晚时分,古老的城墙映着昏黄的光,山岳门楣,红灯欢语,虹桥横过,雕梁画栋,铺开一幅美丽的画卷。 这里是汴河街,这里是祥符县。宋时开封,至明朝开封并入祥符县,因此大名祥符县,亦可称之为大明朝的汴梁城。长街与阁楼相辅相成,夕阳与河水相映,长天一色。多少文人墨客,曾经驻足汴梁河畔,多少英雄,愿去长枪铁甲,下马踏山河,从此钟楼暮鼓,醉饮风月而歌。 祥符是个好地方,这里不仅仅是曾经的大宋故都,更是中原腹地,这里汴河悠悠,风景秀丽,更兼人杰地灵,宝色华光。 傍晚时分,正是才子们饮酒作乐的好时光,几个衣衫华贵的学子坐在河边云柳亭中吟诗作赋,再看风景优美,当真是一番好气氛。可就在这是,远处传来一声怒骂,让几个学子修眉上挑,大为光火。 就在南边汴河与蔡河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年轻人指着天边夕阳破口大骂。这年轻人在水中游着,不过游泳的姿势实在是不雅,双手乱挠,俩腿乱蹬,俗称“狗刨”。 汴梁河与蔡河交界的这片水域并不深,但也足够淹死一个人了,那年轻人好不容易游到岸边,爬到草地上一躺,四肢大张,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只见这小哥儿明眸皓齿,五官端正,那脸庞俊美又不失刚毅,轮廓棱角分明,如刀刻一般。一对剑眉飞云入鬓,英气勃发,只是那对眼睛不断转动,精明睿智又有些诡诈。目测上去,身长足有六尺,肤色健康,一袭水蓝色的长衫,更显整个人英气不凡,只可惜,此时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活像个落汤鸡。 这个俊朗不凡的公子哥儿名叫齐枫,年方十六,不过眼前这位齐枫,脸上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嘴唇一抖一抖的,不是冻的,而是气的。 怪不得别人都说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怎么说私家侦探也算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吧,不就是偷拍个美女么?要是不乐意,挨顿揍,蹲蹲号子也就是了,没必要这么狠吧,记得当时偷拍美女被发现了,只能掉头逃走,可他娘的不知道是哪个没公德的把下水道井盖偷走了,结果就成这样了。进了下水道,一闭眼一睁眼,好家伙,直接穿越来到了大明弘治十六年。穿越就穿越吧,为什么还穿越到这个齐枫身上?难道当个私家侦探就这么遭人嫉恨,穿越了也没个好结果。 倒是同名同姓,都叫齐枫,可附身的这位老兄也太坑人了。 说起这位齐枫,在这祥符县也算是个人物了,齐枫的老爹曾经是锦衣卫千户,按说齐枫也算是这祥符县里数得着的官二代了。可惜老爹齐烈死得早,齐枫又是个典型的二世祖,老爹走了,娘亲又死得早,这下子可就没人管了,从此呢天天花天酒地的,最近两年更是迷上了得月楼的头牌姑娘项素雅。齐枫不仅能玩,还能赌,这不,家业败得差不多了,又想替素雅姑娘赎身,就想尽设法弄了一笔钱,想着进赌场翻身,赚一笔横财,也好抱得美人归。只可惜,赌徒吗,十有九输,齐枫很顺利的成了九个里边的一个。输钱没关系,大不了一穷二白嘛,问题是齐枫为了赌可是向张家公子借了一千两纹银,这一千两纹银要是还不上,可就不是抵押宅院,挨顿揍那么简单了。 张家公子名叫张仑,乃是这祥符县名副其实的土霸王。大明朝开国至今,公侯无数,唯有两家恩宠不倒,这便是英国公张家,魏国公徐家。不过就算张家和徐家也是有分别的,一个是靖难功臣,一个是开国功臣,这其中的远近关系,受宠程度就好说了。靖难之役,功臣名将,风采盖过开国功臣,其中风采最盛当属英国公张家。其实从张家和徐家所负责的事宜就能看得出,英国公张家世居北京,总领北京京营,而魏国公徐家则居南京,历任南京守备,掌中军都督府。一个北京,一个陪都南京,高下立判。而传到弘治年间,这一任英国公乃是张辅之子张懋,而张仑正是张懋的嫡亲独孙,英国公张懋就这么一个孙子,张仑能不横行祥符县么? 张仑和齐枫差不多年岁,早年间居于京城,英国公张懋怕这孙子在京城太久,被京城纨绔所腐化,就让儿子张锐把这宝贝孙子丢回了老家,寄希望于靠着祥符县的风水,好好熏陶下这位宝贝孙子。结果倒好,张仑没长进不说,才两年时间就成了这祥符县头一号土霸王,人称“铁扇无敌张不凡”。 张公子做事那绝不会遵循常理的,反正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永远不知道他那神奇的脑瓜里在想些什么。就拿这次来说吧,把钱借给齐枫了,不过签的借条就有意思了,要是三天之内还不上钱,齐家的宅子收走不说,还要把齐枫齐小哥儿卖到得月楼里去。张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原因很简单,齐小哥儿长得太英气不凡,竟然比他张不凡张公子还出众,当真是岂有此理。 齐枫借钱的时候早已经被抱得美人归的梦想冲昏了头脑,咬着牙签下了这契书,未曾想还真就输了个一塌糊涂。一千两纹银,别说卖宅子了,就是再把城南的几十亩地卖了也凑不足这么多钱啊,钱是还不上了,可一想到不仅无法替素雅赎身,最后自己还要被张公子扔进得月楼里当兔相公,岂能不慌。齐枫虽然是个二世祖,但也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而且还是个文采风流的读书人,读书人都有股子牛哄哄的傲气,那就是死也不能去得月楼当兔相公的。于是乎,齐枫就想到了死,还是跳进汴梁河淹死。 “阿嚏...姥姥个熊的,还真是个浪漫的读书人,连自杀都这么具有文艺细胞,你跳什么汴梁河啊,直接从相国寺钟楼上跳下去不行?”冒牌齐枫骂骂咧咧的,如今夕阳眼看就要沉落,感受着微凉的清风,看着天边红火的云彩,心中无限感慨。同样都是穿越,不当富豪权贵也就罢了,至少给个正常人家,多少也有个盼头不是。可自己倒好,穿越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竟是如何避免自己当个兔相公。 齐枫一直在那里躺着,一动不动的,就像个死人一般。毕竟刚刚穿越,又差点淹死,脑袋里还有两个人的思想来回窜,没疯掉,就算神经坚强了。等着太阳下山,天色暗下来,齐枫一拍草地,骨碌一下坐了起来,那个浪漫书生不想当兔相公,他齐某人穿越而来也不能当兔相公啊,不过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说不准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还能忽悠动那位张公子心软呢。至于逃出祥符,齐枫想都没想过,开什么玩笑,祥符张家多大的势力,估计还没跑出城呢,就被张家的狗腿子捉回来了。 不得不说齐公子,哦,应该是齐大侦探神经很粗大,穿越第一天,又经历那么多事情,竟然能悠然自得的观赏汴河风景。华灯初上,河中几艘画舫慢慢行驶,楼船上两盏灯笼印着不同的字。背手而立,靠着岸边垂柳,楼船上几个妙龄女子抖着香帕,欢声笑语,当离得近了,齐枫还很骚包的站直身子,左手放在背后,右手不断摆着,“姐姐妹妹们,天色甚好,风景宜人,可否上岸一叙?” “嘘....”香帕飞舞,嘘声四起,男男女女,全都是一副鄙夷的神色。 靠,看来齐公子的名声在这祥符县内不怎样啊,可这不是他齐大侦探的错,偏偏还得让他背黑锅。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来汴梁河一次,不去享受下无边风月,岂不是亏大发了?摸摸兜里,掏掏腰间,靠,空空如也,连点碎银子都没有,要不要这么穷? “咕噜....咕噜...” 齐枫愤怒的笑了,看来画舫是上不去了,还是先想办法解决下肚子问题吧。 第2章捡个钱袋 第2章捡个钱袋 不能上画舫享受,肚子饿的又难受,齐枫只能沿着汴河街转身往南走,至于为什么不继续往北走,原因很简单,再往前走上十几丈就是得月楼了,那里认识他齐公子的可不少,万一张大少也在那里玩耍,自己还往得月楼凑,不是自投罗网么?看看天,星辰密布,一条银河横跨天际,穹窿之下,伴着迷人的汴河美景,没得让人心醉。 身无分文,又遭张大少通缉,肚子还饿的受不了,到底该怎么办?齐枫抓耳挠腮,一路上左看右看,希望能寻找到一点惊喜,可惜,一直走到自己跳水自杀的地方,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齐公子,哦,应该说齐大侦探,他从没如此绝望过,这是干了什么缺德事,要遭受如此待遇。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家里又回不去,齐枫潇洒的甩了甩乱糟糟的长发,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拾起一枚石子,用力朝河中掷去,只听远处传来清脆的水花声。那个倒霉蛋到底怎么得罪过张大少呢?齐枫躺在草地上,搜肠刮肚的捕捉着脑海中的一切记忆,刚刚接收另一个齐枫的记忆力,一时间想理清晰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努力想着,以齐大侦探之聪明竟然也找不到被张大少整治的理由,真要说起来,跟张大少还真没什么仇,交情倒是有一些呢。十几年前齐枫的老爹费尽千辛万苦弄了处宅子,这宅院就在张府东边,两家紧紧挨着,所以呢齐家和张家算得上名副其实的邻居了。齐烈弄这处宅子,可谓是用心良苦了,自己在锦衣卫当值,要是能跟张家搞好关系,对自己不是大有好处?而且互为邻居,少不了来往,要是自家孩子能与张家年轻一辈打小交好,那对未来绝对是大有裨益啊。齐烈想法虽好,可惜世事不遂人意,大病一场早早的去了,自此也没人管齐枫了。 齐枫,当真是个可怜人,张大少呢,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太嫉妒英国公府了,张仑被送到祥符县第二年,张仑的父亲张锐就因病去世,而现任英国公张懋白发人送黑发人,张锐这一病故,张仑更显重要了,因为张仑可是未来的英国公呢。从这方面来说,齐枫和张大少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可为什么张大少就这么坑人呢? 时间流逝,从沉思中醒来,才发现已经很晚了,看天色现在已经亥时了吧,在后世夜晚十点正是夜生活丰富多彩的时候,可在大明朝这个时间点已经是深夜了,远处画舫楼船依旧灯光闪烁,长街北端偶有笑声传来,不过街上已经少有行人了。大明朝不比后世,现在还是亥时,等过了亥时,就要宵禁,那个时候再在街上乱窜,可是要被抓进牢里蹲一夜的。齐枫起了身急匆匆的往汴河街南口走去,要是现在不离开汴河街,等过了亥时,那就是想走就走不了了。 蔡河南岸不远处有一片原始丛林,如今不存在过度开发之说,林中多有鸟兽出没,可是个打猎的好地方。齐枫趁着夜色往林子里赶,就是想打点野味,肚子饿的咕咕叫,又没钱下馆子,也只能享受下野外生存的乐趣了。其实要打猎还得去城北的银杏林,不过要从汴河街到城北,路途遥远不说,这一路上想要躲过张大公子的眼线实在有些艰难,所以啊还是去蔡河南边混一晚上比较实在。这会儿齐枫的心情已经放松了不少,行走在汴河街上,还能浏览下街边的古风古貌,汴河街真不愧是出名的富人区,一路走来,街边各户门面器宇轩昂,紫色琉璃瓦配着统一的蓝色砖墙,看上去高贵气派。中原多数富贵人家在祥符,而相符富人有三分之二都集中在汴河街沿岸,其中大明第一富商沈仲实的宅在就居于汴河街东边第一家。路过沈家大门时,齐枫有意无意的朝门口张望了下,不过看到门口两个守门恶仆,只能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为富不仁,不得好死!” 齐枫虽然刻意压低声音,怎奈何恶仆耳朵灵光,当即掐着腰怒骂道,“哎,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齐大才子啊,怎么,还要找我家员外借钱,快滚吧!” 还真是狗仗人势,连家仆都这么嚣张了,齐枫也只能翻个白眼表示自己的鄙夷了,真要赤膊上阵打斗一番,就齐才子这嫩胳膊嫩腿的哪是对手啊。背着手潇洒的走过汴河街,齐枫心中下了一个决心,那就是从今往后勤加锻炼,一定要打垮沈家恶仆,然后将沈仲实按在脚下当球踢。齐枫如此痛恨沈仲实,也是有原因的,想当初沈仲实发家致富可没少受齐烈的照顾,现在找沈仲实借点钱,没想到这沈仲实竟是个葛朗台,一毛不拔,实在是可恶至极。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可惜行走在这春风浮动的夜色里,倚靠的并不是那温暖的走廊阁楼,脚步轻快,抬头望去,已是星辰满布,远处木楼半开着窗子,似有轻纱漂浮,甚是美丽。不知那里是哪家女子的阁楼,齐枫一路走着,不知为何,他的心情越来越祥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竟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静。这个年代里,亥时时分路上已经少有行人,更何况是并不繁华的蔡河边。突然,嘴角翘起,涌起一丝怪怪的笑容,也许穿越回大明朝,并非是坏事呢。 一轮春月挂在天空,一座石桥横过蔡河,据说这座白石桥已经有五百年的岁月,一下子遇到如此古老的遗迹,对于齐枫这个冒牌明朝人来说,有着一份莫名的吸引力。似乎暂时忘却了腹中饥饿。远处画舫里传来几缕昏黄的光,桥下流水潺潺,小桥流水,月朗星稀,如果此时对面再走来一个手撑纸伞的佳人,那是何等浪漫的邂逅。想象着那份美好,双眼微闭,长长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佳人来啊。就在齐枫暗道可惜时,耳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久对面真的走来一个人,月光下,那人低着头,浑身包裹在一件硕大的黑袍中。见此,齐枫好生失望,好不容易来个人,还包裹的如此严实,不过有一点齐枫还是可以确定的,这是一个女人。 这女子不知出了什么事,好像有人追赶她一般,幸亏齐枫躲得够快,否则非被撞个趔趄不可。 虽然可惜,不过也可以理解,大半夜的,一个女子当然要匆匆赶路了,难道还能与一个陌生男子端坐桥头,谈谈人生与爱情?咧着嘴自嘲的笑了笑,拍拍有些发皱的袍子,还是继续赶路吧,可走了没两步,齐枫就愣住了,只见桥面上静静躺着一个钱袋,想必是刚才那女子丢的。弯腰捡起钱袋,再回头寻找那个女人,早已是人影全无,这下齐枫只能无奈的耸耸肩头了。 本想当个拾金不昧的好青年,奈何失主不给机会啊,再加上实在是缺钱缺的很,四处又无人留意,齐枫眼珠子一转,赶紧将钱袋子塞到了怀中。穿越也有狗屎运,第一天就捡了个钱袋子,这心思真如吃了蜜一样甜。过了白石桥,可以看出蔡河南岸的风貌与北岸有着太大的区别,在蔡河北岸,尤其是汴河沿岸,你看到的是街道整洁宽阔,建筑坐落有序,可在南岸,你看到的是脏乱以及狭小,一座座民房与北岸典雅贵气的阁楼宅院也是天朗之别,看来不管哪朝哪代哪座城市,都有富人区和贫民区啊。 越过蔡河,先跑到一家农户中偷了点火绒草,才兴冲冲的往南边林子里跑去。至于为什么偷火绒草,当然是为了生火用了,难道学原始人钻木取火?开玩笑,真以为钻木取火多容易呢,估计把手搓出水泡来,都不一定能生出火。一入丛林,方知林子多大,身处茂密的松林,灯光全无,好在齐枫后世的时候没少参加野外生存训练,趁着夜色打点猎物还不成问题,尤其是暖春时节,也就半个时辰,靠着狗一样的鼻子再加上猴一样的身法,轻而易举的搞了一只山鸡,当然这鸡是不是家禽,齐枫是不管的,生把火,拔拔毛,清理下内脏,高高兴兴的弄起了烤鸡。 坐在火堆旁,不时地转动烤鸡,闲着无事,又想起了之前捡到的钱袋,赶紧将钱袋掏出,解开系扣,将钱袋里的物什倒出,满是碎银子,估摸着足有二十两之多,看来那女子真是有钱人啊,钱袋里竟然装着这么多零花钱。摸索着地上的碎银子,很快有一件东西引起了齐枫的注意,原来钱袋之中并非全都是碎银子,还有一件白色的物件,放在手心,有一丝暖流浸入,非常舒服。玉石并不大,捏在手中,就着火光仔细观望,可看到玉石一面刻着优美的花纹,看形状,像是盛开的雪莲花,而另一面似乎是佛像,可这位佛爷张着大嘴乐呵呵的,完全没有佛祖之庄严,说是弥勒佛吧,又没有弥勒佛的大肚子。这块玉石是干嘛用的,齐枫真看不出来,不过有一点他还是很确定的,这块玉石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再加上惟妙惟肖的雕刻功夫,肯定能卖个大价钱的,说不得就要用它顶张不凡的账了。想到此,生怕失主会来找一般,赶紧将玉石挂在了脖子里,做完这些,还自得的笑了笑,谁要说老子捡了这块宝贝,老子就跟他来个死不认账。 虽是暖春,不过夜里还是冷得很,林中水汽又重,好在有火堆作伴,不至于寒冷着凉,那只可怜的烤鸡很快就变成了一堆碎骨头,不过仅仅一只野鸡对于饥肠辘辘的齐枫来说,似乎并不怎么管用。摸摸肚皮,还是饿得很,正在琢摸着要不要继续打点野味呢,突然整个人紧张了起来。耳中有浓重的喘息声传来,有什么东西就在身后,呼出的热气几乎喷到脖子里,在这阴森潮湿的夜晚,又是一个人独处林中,突然间听到另一个浓重的呼吸声,就算齐枫这样的胆大之人,都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后背寒毛炸立,哪怕身靠火堆,依旧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左手慢慢摸到旁边,抓起一根火棍,屏气凝神,猛地一回头,整个人差点瘫坐在地上。只见对面不足两丈的地方站着一个东西,那家伙有着一对发亮的吊袋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齐枫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第3章 英雄好悲情 第3章英雄好悲情 努力稳定心神,齐枫颤抖着手将火把往前送了送,这下总算看清面前怪物长什么样了,入眼可以看到一张又短又粗的嘴巴,半张着嘴,露出满嘴獠牙,脖子里一圈长长的鬃毛,身体如牛犊子般健壮,看上去像是一头非洲雄狮。不过,绝不可能是狮子,这他娘的不是凶兽藏獒么? 看着面前这位藏獒兄,齐枫都快哭了,他到底做什么孽了,穿越而来被张不凡逼得走投无路也就算了,跑到林子里混一晚上还碰上藏獒,上天也太眷顾他齐某人了。 春风拂面,火光闪耀,额头上却全是冷汗,齐枫攥着火把一动不敢动,那头藏獒身子半趴,嘴巴一抖一抖,发出吓人的呜呜声,就这样一人一兽对峙了起来。 “呼呼,看什么看,这到底是谁家的畜生”齐枫实在是受不了了,吊着嗓子吼了起来,火把一抖,想要吓退这头藏獒。可手上一动,早已蓄势待发的藏獒猛地扑了过来,好在早有防备,往右边一滚,狼狈不堪的躲了过去。不是说野兽都怕火嘛,为啥这头藏獒一点不畏惧火呢? 齐枫累得够呛,不过藏獒却兴奋异常,根本不给齐枫喘息的机会,狂吼一声,掉头又扑了过来,这畜生速度实在太快了,很快就能看到那张血盆大口以及瘆人的獠牙了,要是脖子被咬上一口,还能有活?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如此畜生,半夜里放出来,简直不把人命当回事啊。眼瞅着藏獒扑了上来,再往后躲可就要一屁股坐到火堆里了,情急之下,齐枫俩眼一闭,心中怒吼一声,娘的,跟你拼了,被那张不凡欺压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受一头畜生的气?狠劲儿一迸发出来,身子往后一仰,双手攥紧火把狠狠地往上戳去,那藏獒正跳起,想要一口消灭眼前的猎物呢,火把自下而上戳过来,恰好跳起时把最软的肚皮露出来,被火把一烫,只听嗷的一声惨叫,疼痛之下,那藏獒竟然疯了般一头撞进了火堆中。就藏獒那一身长毛,简直就是入火就着,没半会儿,就看到一头火兽在林中奔跑嘶吼着。 藏獒成了火兽,而肇事者齐大才子正傻愣愣的瞪着眼呢,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把一头藏獒消灭掉了?是自己太厉害,还是这头藏獒太蠢?怪不得都说藏獒猛归猛,脑瓜子不太灵光,他齐某人已经差不多快缴械了,这畜生竟然自己往火坑里跳,哎,如此上天恩赐,只能敬谢不敏了。傻笑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朝着藏獒的方向跑去,一把火并没有要了藏獒的性命,不过齐公子可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找来一根粗棍子,照着气息奄奄的藏獒就是几个闷头棍,就这样可怜的藏獒稀里糊涂的成了齐公子的猎物,拖着藏獒的尸体回到火堆旁,齐枫累的大汗淋漓的,接下来就是扒皮割肉,好在预备了一把杀猪刀,别看这畜生脑瓜子不灵光,脖子里挂的竟是金铃铛。 “真是见鬼了,一条狗带个铃铛都比老子身价高,真是岂有此理!” 齐枫痛恨这个万恶的社会,如果碰到狗的主人,非要把他吊起来抽上一百遍不可,有钱不能这样浪费啊。半个时辰后,凶猛的藏獒步了山鸡的后尘,两条狗腿成了齐枫的腹中物。吃个饱,没了饥饿感,再加上今日刚刚穿越,又是跳河自杀,又是抓山鸡斗藏獒的,真可谓是身心俱疲,靠在火堆旁,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月光透过缝隙,就像一道道雨丝洒在林中,没了藏獒与齐枫的吼叫,林子里安静异常。真的是太累了,一觉睡下,竟然连个梦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哭声惊醒,睁开惺忪的眼睛,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在藏獒尸体不远处,一个清瘦男子跪在地上痛哭着,嘴里还呜呜呜的说着什么,晃晃脑袋,掏掏耳朵,总算听清那人在说什么了。 “呜呜,大勇,你怎么就死了呢,你死了可让我怎么办啊!” 大勇?大勇是谁?见清瘦男子老是盯着地上的藏獒尸体看,齐枫总算弄明白大勇是何方神圣了,敢情这狗就叫大勇啊,这狗的主人也真有才,给狗起个这名字。起了身,很想调侃两句跪地上为狗痛哭的男子,可惜等看清清瘦男子的模样后,齐枫吓得俩眼一瞪,转身就要跑。不怪齐枫想要落荒而逃,实在是碰上冤家了,这清瘦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张不凡身边第一恶仆张天雷,本来就躲着张不凡呢,现在又把张家的宝贝藏獒弄死了,现在不跑,等着张不凡发飙么? 张天雷哭得如此伤心,那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条藏獒并非自家公子养的,而是大小姐的爱犬,过两天大小姐就要从京城回来住上一段时日,就先让人把爱犬大勇送了回来。谁曾想大勇回到张家大院当天晚上就跑出了府门,急的公子爷上蹿下跳的,真要把大勇弄丢了,惹得大小姐生气,就算公子张仑也受不了的。张仑着急,张家下人一夜没睡,持着腰牌满城找,直到早上,张天雷才找到大勇,却是一具半残的尸体,如此情况,张天雷能不伤心么?之前光顾着伤心大勇身亡了,并没有留意远处睡觉的人,现在齐枫想跑,立马就引起了张天雷的注意,一瞅见齐枫那张脸,张天雷怒目而视,从地上跳起来,长臂一舒,身子竟如闪电般窜了过来,一把就按住了齐枫的胳膊。别看张天雷瘦瘦的,手上劲道却大得很,稍一用力,疼的齐枫脸都青了。 “齐公子啊齐公子,我家公子找你不着,没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欠钱不还不说,如今又杀我家大小姐的爱犬,看你是活腻了!”张天雷气呼呼的瞪着双眼,脸颊上还满是泪痕。 “嘶,雷哥,雷兄,手上轻点,本公子实在不知这狗是大小姐的啊”齐枫脸上的表情如同吃了老鼠屎一般,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他一定选择放过这头藏獒,哪怕吃点亏都行。要说英国公府谁最可怕,不是国公爷张懋,也不是祥符县里称王称霸的张仑,而是那位未出阁的张家大小姐张紫涵。别看张紫涵一介女流,却是文武双全,早年间就读祥符白鹿书院时便夺得了甲科头名,后来又随张懋习兵练武,年仅十七便替张懋代掌京营五军都督府,真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了。如此文武全才,身居高位的女子,哪个男人敢惹? “呸,姓齐的,别以为你跟大小姐有点交情,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张天雷恶狠狠地喘着粗气,恨不得将齐枫吞了似的。过了没一会儿,远处就传来噪杂的吵声,张天雷扯着脖子朝外喊道,“公子,在这呢,小人抓到齐秃子了。” 一听张天雷这话,齐枫脑门上直接挂上三道黑线,心中更是一阵暗骂。搜肠刮肚一番,总算知道齐秃子这外号是怎么来的了,原来五岁多的时候头上长疮,就剃了光头,结果张家大小姐整天追着喊秃头和尚,于是乎齐秃头这个外号算是在张家人口中传开了。齐秃子齐秃子,要真能变成齐达内也好了,可惜不是啊。 话音刚落,一阵细细簌簌声传来,紧接着一个俊朗男子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这人头戴绒球紫金冠,穿一件白色镶金大袖,脚踩碧云靴,面冠如玉,双眉修长,端得是一个俊朗佳公子,宛若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一般。这位俊朗公子就是张家公子张仑了,张公子长着一副好相貌,可惜完全没有贾宝玉的优雅,此时他右手握着一根齐眉棒,左手撩着锦袍下摆,嘴上急吼吼道,“大雷,齐秃子在哪,本公子要把他扔楼子里当鬼奴....啊....大勇?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哪个狗娘养的杀了大勇,这让本公子如何是好?” 张仑一惊一乍,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悲,如此变脸功夫,实在是与张家公子的身份不太相符。似乎感受到了自家公子的怒气,张天雷将齐枫往前一送,张口道,“公子,大勇也是齐秃子弄死的,你瞧,他身上还沾着毛呢!” 说着话,从齐枫身上揪下一撮黄色鬃毛,这下可真是证据确凿,辩无可辩了。一听藏獒是被齐枫弄死的,新仇旧恨之下,张仑气的直打哆嗦,挥舞着齐眉棒怒道,“齐秃子啊齐秃子,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本公子都不敢惹大勇,你竟然把大勇弄死了,嘿嘿...嘿嘿....你们几个把他绑起来,立刻送到得月楼去!” 真要被送到得月楼去?这要是当了兔相公,一辈子可就完了,他穿越而来,可不是为了当兔相公的,挣脱一番,凑近张仑,赶紧求饶道,“哎,张公子,有话好好说啊,齐某是真不知这畜生...这猛兽是大小姐喜爱之物啊,那欠的钱,齐某一定会还的...” 似乎想起什么,齐枫赶紧往怀里掏了一把,张家下人还以为齐公子要摸什么凶器呢,吓得赶紧将张仑围起来。瞧张家下人全神戒备的样子,齐枫咧咧嘴,抖抖手中的钱袋子,苦笑道,“张公子,齐某言出必行,说还一定会还的,这些你先拿着,剩下的....” 话还没说完呢,张仑一把打掉钱袋,看也未多看一眼,“呸,齐秃子,你真以为本公子稀罕你这点小钱,本公子就是要你去得月楼里蹲着,你越是倒霉,本公子就越开心。你们还等什么,难道还要本公子亲自动手不成?” 张仑一发飙,余下张家下人赶紧忙活起来,很快齐枫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嘴里还被塞了块破布,也不知道这破布是干嘛用的,那股子腥味熏得他快晕过去了。 同样是穿越,为什么自己要被卖到楼里当兔相公?刚刚打死一头藏獒,还没享受想当英雄的乐趣,就遭受如此待遇,当真是惨惨惨.... 此时,只有一个词能表达齐枫的心情,那就是--欲哭无泪! 第4章杀人犯齐枫 第4章杀人犯齐枫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愁愁愁,白了少年头,这一刻,齐枫真想一夜白头,因为那样就没人认得他是齐枫了,享誉祥符,名扬白鹿书院的齐大才子竟然被扭送到得月楼,要变成兔相公,这张脸可算是丢到爪哇国去了。齐枫相信,经过这事之后,自己以后再也不用要脸面了,因为什么脸面都丢了。感受着汴河街上行人指指点点,真想把头塞裤裆里去,张不凡,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清晨的汴河街,已经满是行人,大家津津乐道的还是齐公子被送到得月楼的事。有些闺中女子大为叹息,因为从今往后又少了一位可以幻想的翩翩才子,而有些文人雅客则大叹可惜,经此一事,齐才子的仕途算是完蛋了。其中呢,还有一些骚客竟然眼红起来,因为以齐公子的相貌才学,入了得月楼,谁知他是给谁当相公呢?搞不好兔相公没当成,倒成了得月楼百余美人的好相公,说不得又是一场齐天艳福啊。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对当事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不论是当齐才子,还是当齐侦探,齐枫还真是个脸皮奇厚之人,可脸皮厚不代表不要脸啊。好在大清早的,得月楼里没什么宾客,**子桂姐领着两个龟奴迎了上来,瞧着张天雷和齐枫的情况,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来桂姐和齐枫也是老熟人了,香帕一抖,素手朝着齐枫胸口挠了挠,“哟,这不是齐公子么,听奴家话,莫折腾了,惹着张公子,又要多受一番苦。” 桂姐声若银铃,清脆悦耳,只是那张脸不是抹了多少胭脂粉,根本看不到本来面目,一张嘴红如血,如日本艺妓般,看上去很不协调,反正齐枫每次看见桂姐都觉得瘆的慌,现在被桂姐这么摸摸抓抓的,浑身都打起了哆嗦,可惜嘴巴被堵着不能说话,只能以眼神示意桂姐高抬贵手。张天雷把齐枫推给两个龟奴,沉眉吩咐道,“桂姐,公子之前吩咐的话也要记得,要是让姓齐的跑了,拿你是问。” “雷兄弟放心,齐公子在这呢,奴家保证他离不开院子半步”桂姐一对桃花眼水汪汪的,真让人怀疑她会不会找机会把齐枫给吃了。 张天雷显然是不想跟桂姐多说话的,估计是个男人都经受不住桂姐的摧残,吩咐几句,张天雷就打算离开,这下齐枫可就急眼了,努力挣扎着发出一阵呜呜声。见齐枫目露恳求,张天雷也有点不忍,毕竟年轻时从小玩到大的,于是回过身拔掉齐枫口中的布团,寒着脸问道,“齐秃子,你还有何话要说?” “我要见大小姐”齐枫宁愿死在张紫涵刀下,也不愿意被困得月楼,好不容易光棍一把,张天雷却摇摇手,嗤之以鼻道,“呸,大小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老实呆着吧!” 张天雷突然觉得齐枫挺可笑的,好几年过去了,大小姐记不记得有齐枫这个人都不知道呢,再者,大小姐还没回祥符,说什么都没用。吩咐几个龟奴务必看好齐枫后,张天雷便打算离开得月楼了。桂姐站在一旁,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含情脉脉,看得齐枫心里毛毛的,真要说起来,桂姐身材极好,玲珑有致,苗条多姿,肌肤晶莹剔透,唯独那张脸,不知涂了多少胭脂粉,就像脸上糊了一层白面,总之,两年来,齐公子就从没见过桂姐的庐山真面目,一想到以后要在这位白面鬼姬手下讨生活,就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完蛋了,别兔相公没当成,就先被白面鬼姬给吞了。 张天雷表情古怪,不像哭也不像笑,心里也一直在琢摸着,公子如此对待齐枫会不会太过分了?出了得月楼,往北走去,由于心里想着事情,没怎么注意,恰巧对面有几个人走的匆忙,于是两个人一下撞在了一起。对面那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捕服,一看就是公家之人,这身穿捕服之人正是开封府捕头曹铎。被人撞得生疼,曹铎当下就要发怒,可抬起头一看是张天雷,所有的火气全都压下去了,还赶紧陪着笑拱手道,“原来是雷爷,得罪得罪,没什么事吧!” 曹铎身为开封府第一捕头,在这祥符也算一号人物了,可跟张公子手下头号心腹大将相比,还是差老远了,别看人家张天雷是个家将,可也授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职位,虽然是虚职,可地位不是假的。张天雷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加之张家家规森严,国公爷张懋更是严禁张府仗着身份作威作福,所以在外张家人还是很低调的,哪怕是土霸王张仑,也只是爱胡闹而已,真要是作奸犯科的事情,他也没那个胆子。 拍拍袖口的灰尘,瞧见曹铎虽然陪着笑容,却是一脸的急色,不由得好奇道,“无妨,曹捕头,这是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位开封府第一捕头都急的火急火燎的?” 张天雷相问,曹铎眉头一锁,犹犹豫豫的,随后拉着张天雷来到一株大柳树下,“雷爷,也不瞒你,咱这祥符出大案子了,昨夜沈员外惨死家中,吴知府限期七日破案,这不,刚打听到嫌犯的消息,曹某就赶紧急着去锁人了!” 听曹铎说完,张天雷摸着鼻尖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很快就打个寒噤,不敢确信道,“曹捕头,你说的可是沈仲实沈财主?” “可不是他嘛,否则吴知府也不会亲自过问了”曹铎抚着额头,满脸苦涩。祥符县比较特殊,这还要从大明朝的行政情况说起,大明分十三布政司,类似于后世的省,各司设府州县,而开封府所辖数县,治所就在祥符,也就是说府衙和县衙同在祥符,有点类似后世的省政府跟市政府同在省会。一般知府衙门负责全府政务,祥符境内的事情归属祥符县衙门,可这次不同,死的可是中原第一财主沈仲实,沈家生意广布四方,影响深远,沈仲实被杀,对整个开封府来说绝不是好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影响了祥符境内的商贸,那对自己的仕途可就大大的不好了。所以,知府吴绵文直接越过祥符县衙,将案子调到了开封府,求的就是亲自监督,尽快破获此案。 在大明各府县衙门,都有“限日”之说,每逢大案要案,上头就会下令限期破案,如果逾期不破案,那负责侦破案件的捕快衙役从上到下都得挨板子。沈仲实的案子影响太大,势必是限日破案,作为开封府第一捕头,这破案的艰巨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曹铎头上。曹铎知道此案不同以往,一接到任务就领人去了沈家。 “嘶,真是那个小气鬼?曹捕头,你查到眉目了?”话问出来,就觉得有点不妥,嫌犯身份可视保密的,哪能随便说? 张天雷干笑两声,不过曹铎好像并没有瞒着的打算,贴近一些附耳低语道,“经过问话,齐枫谋财害命的可能性最大!” 嘎吱,张天雷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下来,瞪着眼盯着曹铎一阵猛瞧,不会搞错了吧,齐枫会有胆子杀了沈仲实? 曹铎可不管张天雷怎么想的,领着人风风火火的去抓齐公子了。得月楼里,齐枫拱着手围着桂姐一阵讨好,惹得桂姐咯咯直乐,“桂姐,你看这柴房就没必要了吧?” “哎,齐公子,这可怨不得奴家哦,张公子把你丢给奴家,那自然是奴家说了算的”桂姐掩着小嘴,一对桃花眼瞟来瞟去的,不知怎地,她觉得齐大才子有点不对劲儿呢,来了这么久,竟然问也不问素雅的事情,“小王、小八,将齐公子请到柴房去!” 话音方落,两个身高马大的龟奴从桂姐身后走出来,他们咧着嘴一阵邪笑,眼睛里透着两道莫名的光,齐枫只觉得菊花一紧,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死也不能当兔相公的,当即转过身就要跑,可哪里跑得了,很快就被小王小八抓住了,“快放手,本公子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你们如此妄为,本公子要告你们!” 齐枫急的哇哇乱叫,桂姐却浑不当回事,齐枫确实有功名在身,放在平时自然不敢把他怎么样,可现在是张公子发话,那还怕什么? 王八兄弟拽着齐枫往后院拖,齐枫大呼大叫,脸色苍白,那是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就是没有这份勇气罢了。砰地一声,得月楼的门被人猛地推开,紧接着一身红色捕服的曹铎领着几个衙役冲了进来,一看到曹铎,齐枫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大叫道,“曹捕头,快救救齐某,这些人胆大妄为,逼良为娼....” 桂姐一看见曹捕头面色不善的冲进来,还有些怕的,可一听齐公子这话,当即被逗乐了,你一个大男人,说什么逼良为娼?曹铎寒着脸,晃着手里的铁索迈步走来,齐枫吞着口水,别提多高兴了,从没觉得曹捕头如此伟大过,等过了这事,必须跟曹捕头结拜为兄弟才行。 哗啦一声,齐枫直接傻眼了,因为那铁链锁的不是王八兄弟,而是他自己。 “齐公子,你涉嫌谋杀沈仲实员外,这就随曹某走趟开封府,接受吴知府审问吧!” 什么?齐枫半张着嘴巴,一个字说不出来了,为什么会这样,还没摆脱兔相公的命运呢,又变成了杀人犯,大明朝,你为什么这么黑暗? 【普及点小知识,爷这个称呼在明朝有是有,但不会单独出现,一般是尊敬的语气,前边加上姓氏,例如吴爷、章爷,单独称呼爷,是从清朝开始的,是奴才对主子的称呼,另外太太、少爷这个称呼在明朝也是没有的。】 第5章 锒铛入狱 第5章锒铛入狱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后世纳兰容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首词?多少次觉得纳兰容若无病乱**,可今日终于体会到了那种凄凉。 微风沉醉,醉了整个祥符,醉了那条悠悠汴梁河,唯独醉不倒穿越而来的齐才子。铁索在身,从一个即将入楼的兔相公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杀人犯,这是何等样的运气。**子桂姐也半张着小嘴,一脸的不敢置信,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瞟来瞟去,弱弱的道,“曹捕头,是不是搞错了?齐公子怎么会杀人?” 从没觉得桂姐这么好过,齐枫哭丧着惨声道,“对对对,曹捕头,一定搞错了,齐某怎么会杀沈员外,为什么要杀他?” 曹铎也觉得齐枫不像是你能杀人的,可这些不是他能管的,他只负责抓嫌疑犯,“齐枫,你有没有杀人,你说了不算,本捕头说了也不算,得吴知府问了才知道。” 叮叮当当,几个衙役前头开路,就这样风流倜傥的齐公子被带去了开封府。一路上,齐枫仰着头,泪水在打转,蓝天白云那么的美,为何却觉得自己乌云盖顶,穿越才两天,待遇直线下滑,谁敢比我惨? 明朝的开封府依着宋朝开封府而建,大门朝南开。而整条汴河大街从西北到东南,开封府就坐落于汴河大街西北端右手方向,从大门而入,便是正厅梅花堂,当年包龙图就是坐在这南衙梅花堂怒斩陈世美的,而他齐枫穿越大明朝第二天,就有幸成了梅花堂的堂上客。不知道风声是怎么传出去的,梅花堂堂前站着不少围观的百姓,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等齐枫一走过来,似乎商量好似的,齐刷刷往后退了两步,直接让开一条宽约一丈的过道,眼神中戏谑、同情、恐惧兼有之。这会儿齐枫也怒了,老子是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要遭这么大罪,凤眼一瞪,看着围观人群喝道,“看什么看,本公子没杀人.....” “....”很明显齐公子的怒吼被人无视掉了,他很悲惨的想到,自己长得就这么像个杀人犯?见齐枫发愣,曹铎眉头一皱,轻轻推了一把,“赶紧走,知府大人等着呢!” 梅花堂内,八名衙役站在两旁,杀威棍敲得隆隆作响,“威.....武....” 走进梅花堂,才发现里边不仅坐着知府吴绵文,旁边左手还坐着一个吊儿郎当的张仑,这下齐枫可就纳闷了,张仑跑来凑什么热闹?大明朝规矩,功名在身可上堂不跪,虽然被锁着,齐枫还是恭恭敬敬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学生齐枫,见过知府大人!” 齐枫翩翩有礼,吴绵文也暗暗点头,少有的没有敲那块惊堂木,“齐枫,本府问你,你昨夜子时身在何处,可见过沈员外?” “回知府大人,昨夜学生为躲避张仑公子,沿着汴河街去了南城林子,期间倒是路过沈家,怎奈何门人凶恶,未能进门!至于杀害沈员外,绝对与小人没有半点干系的!” 齐枫应对从容,活不像初上大堂的书生,这可让张仑纳闷得很,本以为能瞧瞧热闹,看看齐枫跪地求饶,哭爹喊娘的样子呢,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镇定,难道之前都是装出来的?听着齐枫的话,吴绵文眉头一锁,接着问道,“可有人知晓?” 人证?躲人还来不及呢,哪会有什么人证?齐枫深知没有人证的后果有多严重,没有人证就无法证实自己说的话,也就撇不清自己的嫌疑,苦思片刻,还是摇头道,“回大人,学生一人在林中打了些野味,并无人知道。” 吴绵文锁着眉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这时站在一旁的师爷蔡九湘附耳低语了几句,随后吴绵文威严道,“带沈家人!” 很快一男三女就随着曹铎来到了大堂,这四人都哭哭啼啼的,上了堂那男子就跪地哭道,“家父被人杀害,还请知府大人为小人做主!” 这几人齐枫都认识,说话的是沈仲实的独子沈应元,另外三名女子年轻点的是沈家大小姐沈莹,另外两个则是沈仲实的小妾。吴绵文从师爷手中接过一个锦袋,缓声道,“沈应元,抬起头来,看看,可认得此物?” 沈应元还未抬头,站在堂上的齐枫先是吃了一惊,这不是自己昨夜捡到的钱袋么,记得今早就进了张仑的腰包,怎么现在出现在这公堂之上?如果说之前齐枫还很镇定,可现在就有点慌了,他本能的觉得这个钱袋大有问题,搞不好自己就毁在这个钱袋上了。 果然,沈应元抬头一看,整个人立刻激动起来,“这...这...回知府大人,这正是家父的钱袋,一直随身携带的,家父死后,钱袋就消失了。小人寻思着,自是那贼子搜刮财宝时,连带着把钱袋带走了。呜呜呜....大人,家父死得惨啊,求你一定要严惩那贼子.....” 沈应元这一哭,跪在地上的一个小妾已经嚎哭起来,“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要杀我家相公....” 听着沈应元的话,齐枫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被人陷害了,要在后世,仅仅靠着这些是无法定罪的,可在大明朝,一个钱袋绝对算得上证据确凿了,如果再跟死者有什么过节,那对不起,这个嫌犯你是坐定了。吴绵文再看齐枫的时候,眼神就没有之前那么温和了,“齐枫,那你可认识此物?” 齐枫不敢隐瞒,拱手道,“回知府大人,昨夜亥时,学生过白石桥时与一人相遇,此物便是从那人身上掉下来的,学生随手捡了起来。” 齐枫说的是实话,可此情此景,这种话如何能说服人?吴绵文当即指着齐枫,对沈家人问道,“你们可认识此人?” 沈应元看着齐枫,有些木木的回道,“认识,此人名叫齐风,日前曾经来我家找家父拆借些银钱,家父不允,便大骂家父贪得无厌,不得好死,还扬言要一把火烧了.....你.....是你....齐枫,原来是你杀了家父,你这个斯文禽兽,还我父命来....” 沈应元很快想明白过来,整个人激动异常,形如疯魔,踉踉跄跄的朝齐枫扑来,那三个沈家女人也不遑多让,一同扑上来围着齐枫一阵厮打。一时间梅花堂内哭声骂声响成一片,齐枫纵使有着猴一样的身法,奈何手上戴着铁链,哪里挡得住沈家人的扭打,很快脸上,手上就挂了彩。最让齐枫欲哭无泪的是,那沈家小妾竟然盯着他的屁股肉使劲咬,当真是凄惨无比。 堂上大乱,吴绵文当即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公堂之上,如此扭打成何体统,还不快分开?” 早有衙役丢了杀威棍将沈家人拉开,曹铎则威风凛凛的挡在齐枫身前,总算拉开了,可齐枫已经是头发乱糟糟,俊朗无比的脸变得鲜血淋漓,左边一个爪印,右边一个爪印,手上滴着血,屁股也是疼痛难忍。一看齐枫这个凄惨样,负责看热闹的张仑伸着脖子一阵笑,吴绵文也不敢斥责张仑,只好将怒气撒在别人身上了,再拍惊堂木,吓得沈家人齐齐跪在地上,“胡闹,齐枫有没有杀人自有本府定夺,若他杀人,自当重罚,何须你们扰乱公堂,念尔等伤心过度,便不责罚,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沈家人唯唯诺诺连连告罪,吴绵文头疼无比的挥了挥手,“尔等暂且退下,不可再次喧闹!” 沈家人弓着腰退下堂,这时吴绵文才挑着花白浓眉,有些怒其不争的喝道,“嫌犯齐枫,现在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知府大人,学生没杀人”齐枫梗着脖子,态度坚定,他绝不能认罪的,更不能在状子上画押,这时候要是点下头,那可就神仙也救不了了。齐枫拒不认账,吴绵文也是头大如斗,若是普通百姓也就罢了,大不了杀威棍上去,总有松口的时候,可偏偏齐枫是个士子,有功名在身。 “来人,先将人犯打入大牢,待日后再行审过!”吴绵文颇为头疼的挥了挥手,他接下来要头疼着该怎么让这个家伙认罪了,而齐枫呢,也盼着赶紧进大牢,他也需要仔细思考一下,看看有没有自救之法。指望张仑么?这小子不落井下石算好了,指望他救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更何况张仑也没有什么救人之法。 从沉落汴梁河,到锒铛入狱,仅仅只有两天时间,能从汴梁河里爬出来不死,还能从大牢里走出去么? 牢房里阴暗潮湿,处处透着一股霉味儿,坐在稻草上,身后是一口小窗户,那一点阳光根本带不来一点温暖。齐枫微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一般,负责看守牢房的狱卒也是好奇的很,别的人犯来到牢房里莫不是大喊冤枉,齐枫倒是怪得很,不哭不闹,进牢房就睡觉。 齐枫当然不可能睡觉,他仔细回忆着昨夜的事情,思来想去,他只确定了一点,这绝不可能是谋财害命,别人不知道钱袋里有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就那块羊脂白玉绝对价值非凡,如果是谋财之人就算要陷害别人,也不可能不要这块羊脂白玉的,最大的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看也未看那钱袋,请问真正的谋财之人会不看看钱袋里装着什么? 非谋财害命,剩下的是仇杀,还是情杀? 窗口的亮光越来越弱,就像心底的询问,这一关到底如何闯过去? 第6章 青梅与竹马 第6章青梅与竹马 春风拂面,幽梦里,一曲清歌,人间天上。 暖日裹着流彩,像仙子的手,点缀着一草一木,悠悠汴梁,处处盎然生机,鸟语花香。齐才子的案子并没有打破这一片美好,倒是为古老的城池增添了几分乐趣。清晨,露水还未完全褪去,一匹马儿缓缓来到北城界北巷。界北巷,紧邻延福宫,算是祥符有名的权贵居住区了,而张府就坐落于界北巷东边第二家。那马儿来到张府门前,便停了下来,马上之人翻身而落,动作轻盈,看那身段,却是一名女子。 这女子年纪不过二八年华,一身白色儒生锦袍,一头乌发墨色如云,却不似普通女子那般挽做一个髻,只是如男儿般束起,虽如此,却不觉失了女子轻柔,反而多了几分英气,更让男儿心动。精致的瓜子脸清丽脱俗,琼鼻渗着些细汗,肌肤白皙如雪,一条金色抹额闪着灼灼光华,樱桃小嘴犹如两片粉色花瓣,一对秀眉飞云入鬓,杏眼闪亮,透着一股不一样的聪慧,她就像一个踏着花团走来的仙子,仿佛将人世间所有的美丽与华贵尽收其身。 她就是那个代掌京营五军都督府,令无数男儿黯然失色的张家大小姐。从京城一路赶来,经过四天时间,直到今天方才回到祥符县。路过汴河大街,看看熟悉的街道,感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小贩喊叫,走过青石长街,那份回家的喜悦跃然而上。虽然在京城待了好些年,可还是这里更像一个家,因为在祥符,有着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牵着马迈进门槛,早有下人高兴的喊了起来,“忠叔....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顿时安静的张府变得热闹了起来,一片欢声笑语,让这一个清晨变得格外精彩。张紫涵已经多年没有回老家了,这次回来,张家人就像过大年一般高兴。大小姐回家,管家忠叔赶紧领着阖府下人前来迎接,“小人代阖府之人,恭迎大小姐归家!” 张紫涵身居高位,高贵典雅,却完全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她微笑着虚扶一下,轻声道,“忠叔也是家中老人了,何须如此大礼,快快免了。倒是紫涵要谢谢忠叔,这些年,府上可全赖你老人家操持了。” 听了张紫涵的话,张忠心里暖烘烘的,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啊,若是公子能有大小姐一半懂事,老公爷也不用操那么多心了。与家人寒暄几句,张忠便将下人们赶走,也好让张紫涵去后院休息一下。虽然离开多年,但闺房一直有人收拾的,屋内摆设一如以前,一扇山水屏风,墙上挂着一把宝剑,紧挨屏风,是一个满满的书架。伸手抚摸着每一本书,上边一尘不染。来到窗前,轻轻一推,吱呀一声,轩窗打开看,一阵微风轻轻袭来,带着一股领人沉醉的香味儿。入目是一片美丽的花圃,那些月季花有红有白,在春风下争相竟艳,谁也不肯落下一分。支着下巴,张紫涵笑容纯真,当年离开时种下花苗,现在已经开的如此艳丽,时间过得可真快。 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很快一个翠衣紫纱袍的少女端着铜盆走了进来,这少女相貌秀丽,身材高挑,一双大眼睛灵动喜人,一头秀发竟与张紫涵一般无二,只是简简单单的束起来。少女名叫萦袖,乃是张紫涵的贴身侍女兼护卫,几日前张紫涵临时有事,便让萦袖先带着獒犬大勇回到祥符。 “小姐,瞧你出了不少汗,先洗把脸吧!”萦袖虽为侍女,但与张紫涵打小长大,所以说话随意了许多。 张紫涵点点头,挽起袖子,玉手沾些清水敷了敷脸,果然清爽了许多。吃了些早点,闲来无事,便与萦袖坐在屋中闲聊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想起了什么,于是蹙着黛眉问道,“那小子呢?” 萦袖与张紫涵心意相通,自然知道大小姐问得谁,耸耸肩无奈道,“公子不知你今日回来,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 “嗯”张紫涵很是不高兴的摇了摇头,这个臭小子,一会儿都闲不住么?问到张仑,才想起好像有点不对劲,今日回到府上,自己养的那头獒犬怎么没出现?以前别说几天了,便是半天不见,那獒犬都亲昵的不得了,今日竟然一直不见个踪影,“大勇也被那小子带出府了?” 张紫涵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凝重,那獒犬养了三年多,脾性一清二楚,随便带出去,很容易伤人的。听张紫涵问起大勇,口舌伶俐的萦袖却犹豫了起来,在张紫涵询问的目光下,萦袖最终低着头小声道,“大小姐,对不起,大勇被人害了。” “嗯?”张紫涵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后,才猛地起身,急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头獒犬,可是训练了好些时日,凶如猛虎,别说是普通人,便是有些功夫的练家子也未必是它的对手,怎么才回祥符两天,就被人害了?张紫涵秀眉紧缩,脸带煞气,显然是真生气了,萦袖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叙述了一遍,其中就包括了齐枫的风流韵事。 张紫涵重新坐在椅子里,葱葱玉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他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才几天时间,竟然发生这么多事情。那不成器的弟弟确实不该如此对待齐枫,可那齐慕白也是活该,放着大好前程不要,竟然为了一介青楼女子把自己弄进了开封府大牢。齐慕白杀了大勇,倒真让人小瞧了。 “沈仲实真是齐慕白杀的?”张紫涵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别人。 萦袖左看看右瞧瞧,屋里除了大小姐,就自己了,只好喏喏的回道,“这婢子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证据全都指向齐公子,按着那些衙门吏员的做事风格,齐公子有些难了。” 张紫涵贵为英国公嫡孙女,代掌五军都督府,萦袖随着她经常出入各个衙门,所以对这些衙门吏员了解得很。其实现在沈仲实是不是齐枫杀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证据指向齐枫,只要这点确定,那齐枫这个嫌犯身份是洗不脱的,哪怕知道齐枫不是真正的杀人犯,在找到真正的杀人犯之前,开封府依旧不会放人的。沈仲实一案,关系重大,那些捕头衙役因为限日关系,为了避免吃板子,肯定会咬着齐枫这个嫌犯死不松口。而知府吴绵文呢?他就算明知齐枫没有杀人,也会乐得装糊涂,只要嫌犯在,他就不存在查案不力的过错,朝廷追问下来,把齐枫往前一推,自能保住自己的头上乌纱,说不定还会因为断案如神,得吏部赏识,官位往上提一提呢。 萦袖懂的,张紫涵自然也懂,她收抚额头,纤指掠过抹额,思索了一番,“萦袖,你去把马牵出来,咱们去一趟开封府。” 萦袖点头应是,小跑着离开了房间。张紫涵挑着鬓角微乱的发丝,虽在望着一池花簇,眸中却是满腹心事,齐慕白啊齐慕白,你到底有没有杀人呢? 从祥符到京城,见过的豪门子弟不知凡几,可心里,唯有齐枫是最深刻的那一个。也许这次回到祥符,不仅仅是因为祖父的嘱咐,更多的还是想了却心中那份挂怀吧。忘不了八岁那年,因为生病,身子浮肿虚胖,当时一个臭小子趴在墙头扔石子,还大呼一声“张胖胖”。那时持剑追的他围着东十字大街跑了一圈,最后把他扔进池塘才解气。 童年的乐趣,少年时的欢笑,总是有着齐慕白的身影。不知算不算青梅竹马,也许是,也许不是,这次回来,好好看看他,若真的不值得留恋,便彻底断了这份思念,因为英国公家大小姐是绝不允许当一个老姑娘的。 开封府大牢,齐枫微闭着双眼,嘴里叼着根稻草,时不时地挠挠痒发几句牢骚,那轻松惬意的神态,浑不像个待死的杀人犯。一夜的时间,足够思考许多事情了,关于这件案子,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可难就难在该怎么撇清自己,毕竟自己还被关在大牢里呢,就是再有能耐,也只能干瞪眼。 曹铎那些人是指望不上的,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嫌犯,他们不会自打嘴巴,说还有另一个嫌疑犯的,除非他们想挨板子。知府吴绵文呢?若是没有那个钱袋,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白鹿书院顶尖学子的身份还能说得他网开一面,给个机会,可现在有了那个钱袋,吴绵文为了自己的官位,势必会紧紧咬住不松口,除非能有人帮忙将真正的杀人犯抓来。不过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谁可以帮这个忙。也许唯一有点希望的就是老师杜林茱了吧,杜林茱乃中原大儒,与礼部尚书李东阳、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为好友,在士林中威望不俗,他若来说话,或许会管些用。可仔细想想,齐枫又摇了摇头,要怪就怪那个已经消失的齐枫吧,又是逛窑子,又是进赌场的,直接把恩师杜林茱气的大病一场,如此情况,杜先生还会救他么? 只有坐在牢中后,才发现那个齐枫混得有多惨,堂堂锦衣卫千户之子,到头来没有一个可以依靠信任的人,被灌进来这么久,别说救了,连探望的人都没有。 静静思索时,一个狱卒提着刀鞘往门上拍了拍,没好气道,“哎,齐枫,别睡了,有人来看你了。” 有人来了?一听这话,齐枫一咕噜爬了起来,由于牢里光线昏暗,知道走到牢门,方才看到来人是谁。那人身段苗条,穿着一件紫色布裙,一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再加上那如日本歌妓般化妆,不正是桂姐么? 本来挺兴奋的,一看是桂姐,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兴奋的心情也凉了一半,顺着牢房木栏坐了下去,甚是自嘲的笑道,“想我齐枫,自诩出身名门,才貌斐然,自应当风流潇洒,没想到到头来遭了难,第一个前来看望的竟然是一直不怎么上心的人。” 听齐枫这话,桂姐暗啐一口,呸,还真是自信,要不是有些话怕不说就没机会了,谁愿意来开封府大牢里看你? 第7章 七日之约 第7章七日之约 北国艳艳随风波,谁家桃花乱寂寞。 齐枫蹲在阴暗的牢房里,看着眼前的桂姐,竟然有点微醉,难道桂姐看上自己了?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嘛,齐公子挠挠有点乱糟糟的头发,身子往后一靠,摆了个还算潇洒的造型,想他齐某人身兼穿越者外加白鹿书院第一才子的名号,长得又是剑眉星目的,桂姐看上自己也实属正常嘛。齐枫眯着眼,静静地等着,桂姐半张着小嘴,似乎有点犹豫,想说又不说,好一会儿后,才见桂姐叹口气,一边往外拿着吃食,一边幽声道,“齐公子,奴家今日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件事儿,你呀,就别惦记着雅儿了,昨日林家公子已经为雅儿赎了身,现在雅儿已经是林公子的人了。这事儿本来想过两天告诉你的,谁知你又惹上人命案子,奴家也不想你稀里糊涂的走了,便来与你说一说。” 桂姐摇着头,水汪汪的桃花眼里多了几分悲伤之色,齐公子虽然为人放荡不羁,少年轻狂,可对素雅倒是一片真心,为了她还被张公子坑的连家业都没了。做了那么多事,素雅还是跟着林公子走了,说起来,齐公子可真是可怜呢。想着,桂姐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再看齐枫的时候,倒也没有那么让人厌烦了。 齐枫等待着桂姐能说出些安慰的话来,哪怕桂姐流着眼泪说一声“我爱你”,他都不会觉得惊讶,可是,为什么说的是这事?齐枫干吞着唾沫,眼睛直勾勾的,半天后才咧着嘴道,“桂姐,你来牢里,就是为了告诉本公子这件事儿?” 闻听项素雅跟着姓林的跑了,齐枫不打也不闹,那神情淡定的跟寺里的老和尚一样,桂姐有点发呆,素雅跟林公子跑了哎,难道齐公子不生气么?他应该跳着脚大骂一句狗男女才对啊。 桂姐哪里晓得此齐枫非彼齐枫,如今牢里关着的乃是后世跑来的,那个为项素雅痴迷疯狂的齐枫早已经不知去往哪里了。原来那个齐枫喜欢项素雅,但眼前这个齐枫可是一点都不喜欢项素雅,如今项素雅跟着姓林的走了,反倒少了一份麻烦呢。当然,这些话不能跟桂姐说的,齐枫知道桂姐脑袋里有多少疑惑,他不得不伸手抹了抹脸,长叹口气,一脸老成的呼道,“落花有意随流水,而流水无心恋落花,爱也悠悠,情也悠悠,多少心事负春秋。哎,走了也好,从此以后了无牵挂。” 齐公子似乎有感而发,他星目微闭,脑袋稍稍仰着,宛若居于黑暗角落里的豁达智者,好不洒脱。桂姐水汪汪的桃花眼眨呀眨,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哎哟,好疼,竟然不是做梦。齐公子是在牢房里关成傻子了么? 开封府大牢外,张紫涵手持一把棕色折扇,头戴纶巾,金色抹额映着洁白的额头,绣靴踏着青石板,步调轻快。在京中呆了这么多年,近两年又代祖父执掌京营,心性早已经历练了出来,在京城面对那些王公子弟,不曾有半点慌乱,可现在要见到这位故人了,反而有些患得患失的。张家大小姐要到牢里看望犯人,自然是畅通无阻,曹铎早找到牢头说明情况,让狱卒不要盘问,省的冲撞了大小姐。牢门开着,张紫涵却没有立即走进去。 打开折扇,遮挡着有些耀眼的阳光,飞云入鬓的秀眉轻轻蹙起,柔美中不失英气。萦袖一直跟随在身边,多少知道些,大小姐没有立即进去,恐怕是真有点怕了吧。怕,出现在张家大小姐身上着实有些可笑了,在外人看来,大小姐代掌京营五军都督府,手握千军万马,打小练武,熟读兵法,那是什么都不怕的女巾帼。京城里,大小姐总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在外人面前很少有过笑容,再加上一言一行,颇具老国公气度,所以怕她的人不少,说她怕别人,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可做为大小姐的贴身侍婢,她知道大小姐虽然在京中,却从未忘却过那个一起长大的男子。齐慕白这三个字,在大小姐心中总是不一样的,这次回来,一部分原因是朝廷安排,另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见见齐慕白。 大小姐总是希望那个整日里念着的玩伴变得越来越好,因为英国公家的大小姐是不可能嫁给一个纨绔子弟的。这些年大小姐抛开那些王公子弟的讨好,还不是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人?现在回到祥符,可以亲眼看看齐慕白了,万一齐慕白不是想象中那样,几年的美好回忆就要随之消散了。谁不愿意在心中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更何况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子。 轻舒一口气,秀眉渐渐舒展开来,张紫涵抬脚进了开封府牢房。几年不见,一回来就听他搅进了这么多事,几分生气,几分好奇,几分好笑,攥紧折扇,还未往里走,就已经听到了一阵苍凉动情而又欠揍的声音。 好好好,没想到齐公子还真是风流成性,都被扔进大牢,不知明日如何了,还有心思勾搭女子。修眉一挑,杏核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见之时,见是非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没想到齐大才子不仅仅诗词歌赋,冠绝中原,连佛学也有所涉猎啊,只是你这情情爱爱的,是否有些不合时宜了?” 清冷傲慢的声音,却如山泉竹箫,清脆悦耳。齐枫闻言一愣,因为这声音是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的熟悉。看着那个从台阶上走下来的人,一身白色男子锦袍,终究掩盖不住那属于女子的绝代芳华。星眸清澈,深邃而悠远,秀眉轻扬,似威严,似嗔怪。看到这人,一幅幅画面抑制不住跃上脑海,她就是张紫涵么,好一个与众不同的佳人。此时齐枫心里有些怅然,又有些懊恼,为什么原来那个齐枫心里念着张紫涵,却偏偏风流不羁,流年于烟花场所呢,甚至还耗尽所有,替一个不值得的女子赎身。可很快,就有些想明白了,是觉得配不上吧,因为无论是才学能力,还是家世,齐枫都配不上张紫涵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面对如此神仙般的佳人,齐公子开口第一句竟然是说这个。张紫涵微微蹙眉,一双美目从齐枫身上掠过,最终停在了桂姐身上,“这里没你的事了,这就走吧!” 不知怎地,虽然不知眼前女子身份,却生不出一丝对视的心思。桂姐生活在得月楼中,来来往往的人见多了,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却无一人有如此犀利的眼神,仅仅是目光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桂姐问也不敢问,提起食篮忙不迭的低头道,“是,奴家这就走...” 桂姐逃也似的跑了,一路小跑着来到外边,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后,才松口气拍了拍丰满的胸脯,哎哟,背上都见冷汗了,她也没干什么事,怎么那女人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捏?见曹捕头站在旁边与人说话,桂姐走过去小声道,“曹捕头,刚进去那位是谁,怎地脸色如此臭,好似欠她多少钱似的。” “嘶....桂姐,你轻点声,知道那位是谁吗?她就是张家大小姐,你有几个脑袋,敢背后里编排她?” 桂姐神色一僵,暗道一声要命,这就是张家大小姐啊,真是吓人。 桂姐灰溜溜的跑了,有狱卒识趣的搬来一张椅子,张紫涵点点头坐在了上边,虽然没说什么,可只是一个柔和的眼神,就已经乐得那狱卒咧开嘴傻笑了。齐枫摸摸鼻子,嘴角翘了翘,除了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紫涵把玩着手中折扇,面上似笑非笑,只是盯着齐枫上下打量,却是一言不发。 一时间静悄悄的,二人就像哑巴了一般。萦袖缩在后边,也搞不懂眼前是什么状况,急着来了,却又一句话不说,难道见了面就是为了干瞪眼? “齐慕白?你打算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冰冷的话语从张紫涵口中发出,却又那么的自然。 齐枫耸耸肩,靠着栅栏,耸耸肩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你了啊,不知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刚回,听说你伤了人命,还坏我爱犬性命,特来瞧瞧热闹。” 张紫涵故意这般说的,他要是生气,才是最好,小时候调皮捣蛋也就罢了,长大了些,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齐枫早已不是原来那个齐枫了,虽然也有着一身才学,却没有文人的呆板,他脸皮够厚,也足够聪明,张紫涵这是故意惹他生气呢,真要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岂不是落了下乘?也不理会张紫涵的话,他来到近前,手指敲打着栅栏,抿嘴笑道,“你知道,沈仲实不是我杀的。” “哦?是吗?本小姐为什么要这么觉得呢?” “杀了沈仲实对我有什么好处?而且,最明显不过的是,本公子要杀了沈仲实,不会笨到留下这么多线索的,还把钱袋挂在自己身上,本公子可还没活够呢。” 齐枫所言,也正是张紫涵所怀疑的,试问白鹿书院第一才子,中原士林翘楚,会蠢到杀了人还会给官府留下那么多线索么?而且,贵为中原士林翘楚,十四岁开封府乡试中举,夺得解元,势头直逼当朝大学士杨廷和,可谓是前途远大,试问如此人物,会为了一点钱财杀人么?估计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认为是齐枫杀了沈仲实,吴绵文身为开封府知府,沉浸官场几十年,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么?可也正是因为沉浸官场几十年,才明知齐枫不会杀人还要关押大牢。大明官场,充斥着太多这种官员了,他们谨守着为官准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连张紫涵对这些官场陋习也是没有办法。 面对困局,没有慌乱,没有颓丧,还能保持如此镇定,着实让张紫涵有些意外的。心中暗暗点头,起了身持着折扇轻轻敲了敲齐枫露在外边的手指,不无鄙夷的低声道,“你既然知道的如此清楚,那想好怎么办了吗?” 张紫涵打小练武,手上的劲儿可不小,一把折扇,敲得手指发疼,齐枫赶紧收回手,呲牙咧嘴道,“指望那几个捕头是没希望的,此案甚是蹊跷,我希望亲自查探,就算最后查不出什么,被砍了脑袋,也认了。” 说着话,齐枫笑眯眯的看着张紫涵,之前没办法出牢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能不能离开老房就放在张紫涵身上了。 张紫涵并没有思索太久,她眯着美目,淡淡道,“我可以帮你,但也不可能让你一直在外边呆着的,七天时间,七天内你能找到真凶,开封府自然会免了你的罪责,要是找不到真凶,七天后,你不仅要回到牢房,还要在状子上签字画押,认罪伏法。” 齐枫微微皱眉,实话说,七天时间太短了,可还是点头同意。他能体谅张紫涵的难处,凭着她张家大小姐的身份,莫说带一个人暂时出牢房,便是让一个定罪的死刑犯脱罪也是易如反掌。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因为她不得不考虑这样做会对张家带来什么影响。七日约定,算是说服吴绵文的理由吧,拿出身份强压吴绵文自然没有问题,可那样做不值得,至少,现在张紫涵是这样想的。 牢中叙话,一对多年未见的老熟人,却没有谈太久。张紫涵领着萦袖离开了牢房,看着日头正往西方行去,她打开折扇,挡住了那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七天,齐枫要如何在七天内破获此案呢? 第8章 出狱 第8章出狱 一幕轩窗锁秋雨,凝望天涯,怜我独爱菊。举世繁华随风去,满园琴瑟烟花女。 泪洒青衫祭春秋,情归何处,往事在心头。他年只羡排云秀,今生何不万户侯。 午时的太阳暖意喜人,汴梁河两侧,有着许多培育的花圃,此时蝴蝶纷飞,编织着一幅美丽的画卷。此时一个身着青衫的老者步履急促的来到开封府,老人衣着朴素,头戴一顶圆软帽,须眉花白,满是皱纹的脸上却尽显矍铄,他身材不高,有些瘦削,可举手投足间,那份儒雅气息却比过了无数人。这个老人就是白鹿书院院正,齐枫的恩师杜林茱。杜林茱虽贵为中原大儒,受士林敬仰,但很少结交官员的,这次来开封府,还不是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弟子? 当年选了齐枫做关门弟子,几年来教授,甚是疲累,甚好齐枫还算争气,一路过院试、乡试,十四岁便多的解元公,风头直逼当朝大学士杨廷和。对这个弟子,可以说是寄予厚望,在他看来,凭着齐枫的才华,过会试简直是轻而易举,到时候再找老友杨廷和与李东阳帮衬一下,殿试入围,点入翰林,可以说仕途远大。可是,谁也没想到,自从乡试结束,夺得解元后,这个弟子开始流连于烟花场所,更是迷恋上了得月楼里的项素雅。为了此事,杜林茱曾经指着齐枫的鼻子大骂,可一点用都没有,渐渐地,杜林茱也懒得管了。只是,这一次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因为这个不争气的弟子竟然搅进了杀人案。虽然对这个弟子一肚子怒气,可实在是喜欢,近十年的师生感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忘却的? 开封府后堂,听说杜林茱来访,吴绵文就微微一笑,杜林茱可是出了名的臭脾气,也很少在官场上走动,今日来访,恐怕是为了那个学生齐枫吧。吴绵文不想跟杜林茱啰嗦的,只是碍于杜林茱在士林中的威望,这个面子又不能不给。吴绵文一身官服,亲自迎到了前堂,“哎,泰津兄怎么今日得闲,来吴某这了?” 请杜林茱来到后堂,自有衙役端上茶水,吴绵文脸上很是和然,而杜林茱坐在那里却显得很不自然,平生没有求过人,乍做这种事,竟不知该如何开口。香茗热气浓浓,味道甚好,杜林茱可一点品茶的心思都没有,他拱拱手,略微低了低头,“吴知府,此次前来,就是想问问我那学生齐枫的事情,此子虽然年少轻狂了些,但品性并不坏,这案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齐枫到底有没有杀人,吴绵文心知肚明,不过杜林茱也太天真了,几句话就想让开封府放人么?放下茶杯,吴绵文摇摇头,略有些慨叹道,“齐慕白才学惊人,本府也是怜他才学,只是泰津兄,你也知道沈仲实此案影响有多大,再加上人证物证全都指向齐慕白,本府就是想回护他,也是不可能啊。” 吴绵文这番话听上去是叹息,可实际上却是堵住杜林茱的嘴,要是想替齐枫免罪,那就免开尊口了。杜林茱何曾不明白吴绵文的意思,心中多少有些不满的,吴绵文明知齐枫没有杀沈仲实的可能,还坚持锁在牢中,与草菅人命有何异?吴绵文用话堵住了杜林茱的嘴,接下来杜林茱也不好提齐枫的事,随便谈了点闲散事情,便起身告辞而去。对这位中原大儒,吴绵文尽显尊敬,亲自送出府去。回到后堂,还没有坐稳,师爷蔡九湘便匆匆而来,“东翁,张大小姐来访。” 嗯?吴绵文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做到知府之位,多少跟朝廷通着气呢,半个月前就听京中传出消息,因为一些事情,张家大小姐会返回祥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以张紫涵的身份,就算回到祥符,也没有拜会吴绵文的道理,倒是该吴绵文去拜会张紫涵才对。将管帽戴好,吴绵文低声耳语道,“张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人说是今天一早回来的,之前还到牢中与齐慕白说了会儿话”蔡九湘只是一句话,吴绵文脑海中已经思索了起来。看来张大小姐来开封府并不是拜访啊,今个一早刚回祥符,就去大牢里看望齐慕白,那张大小姐与齐慕白的关系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若是张大小姐开口讨要齐慕白,该怎么办? 思索间,张紫涵已经来到了后堂,见吴绵文站在门口,她向前福了一礼,“紫涵见过知府大人!” 吴绵文赶紧拱手回了一礼,态度可比面对杜林茱的时候恭敬多了,“实在不知张小姐要来,本府怠慢,还望海涵。” 张紫涵抿嘴一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入了正厅,吴绵文走到方桌右边,将左边的椅子让了出来。如此,也是表示对张紫涵的尊敬。古时,以左为尊,一般都是主人居于中间靠左的位置,但身份尊贵的客人来了后,为了以表尊敬,主人也会将主位让出来的。对于坐在主位上,张紫涵并没有觉得突兀,她这次回到祥符代表的可是英国公府,坐这个位置,那是当仁不让。端坐主位,萦袖接过衙役递上的茶水,吹了吹热气,才放在张紫涵身旁。 总听说张家小姐虽是一介女流,但颇有老国公之风,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年纪轻轻,待人待物不骄不躁,尽显大气。吴绵文也是官场老油条了,可在张子涵面前,却一点也不敢端架子,总觉得这个年轻女子能看透人心一般。 “紫涵居于京城时,就听李尚书说你开通河渠,广开商路,使中原百姓富足,政绩斐然,回来后只是看了看,果然如此,吴知府可是我大明少有之能吏啊!”张紫涵如此说,虽有恭维的成分,但也并非全部虚假。吴绵文入主开封府后,名声还是不错的,虽然也有贪墨,但鼓励农商,梳理河道,绝对算是一名能吏了。 听张紫涵如此夸赞,吴绵文心中一喜,只是面上还是摇摇手,笑道,“张小姐谬赞了,本府既然添位开封府知府,自当为民做主,为陛下尽忠。至于其他,倒不甚关心。” 好一个清廉不为名的吴知府,张紫涵暗道一声老狐狸,你不关心其他的,那为什么还要关着齐慕白呢?见张紫涵嘴角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吴绵文就感觉到一种不自然,咳嗽两声,呵呵笑道,“张小姐找本府,可是朝廷有什么旨意?” “并非,不瞒知府大人,紫涵此来只是为了齐慕白而已”张紫涵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等着吴绵文接话。 吴绵文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张大小姐竟然真是为齐慕白来的,现在张大小姐亲自来要人,是放,还是不放?该怎么回答,可真有点作难了,心中计较一番,吴绵文缓声道,“原来是为了齐慕白啊,以张小姐之尊贵,若讨要齐慕白,本府自当允诺的。只是,齐慕白之事,众人皆知,本府也是为难啊。” 吴绵文一番话,就有点让人回味了。你张大小姐真讨要齐枫,碍于英国公府的势力,吴知府自然会放人的,不过嘛,放人可以,一旦百姓或者朝廷追查下来,你张小姐得担着才行,反正他吴知府是不会担着个责任的。张紫涵听得懂吴绵文话里的意思,她心里已经有点着恼了,“紫涵自不会让知府大人难做,想必知府大人也在发愁如何让齐慕白签字画押吧。不如给那齐慕白七天时间,让他亲自去查此案,若是幕后真凶真的另有其人,到时可抓获真凶,齐慕白定然是无罪释放。倘若齐慕白查不出什么,紫涵担保齐慕白会签字画押,认罪伏法。” 给齐慕白七天时间,让他亲自去查案,吴绵文会同意这个提议么?他当然会同意,首先,张紫涵亲自来到开封府,如果连这个面子都不给,那他吴绵文的官运也就到头了。其次,张大小姐的提议好像对他吴绵文并没有坏处,只不过是将齐慕白换个地方关押而已。也不用怕齐慕白会跑掉,开封府那么多人是吃干饭的?如果齐慕白真能查到真凶,这破案的功劳依旧会算在开封府头上,若是没查出什么,齐慕白乖乖认罪伏法,也省去许多麻烦了,毕竟沈仲实的案子影响太大,不能拖太久的,早早地定罪结案,也好对朝廷交差。 吴绵文心里很高兴,一旁沉默不语的蔡九湘却弯着身子小声说了句,“东翁,万一齐慕白到时候不乖乖认罪呢?” 蔡九湘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泼在了吴绵文头上。他看似是在对吴绵文说话,可实际上却是在询问张紫涵。听着蔡九湘的话,张紫涵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合上折扇,慢慢站起身来,“知府大人,你也这么想么?” 明明脸上挂着笑容,可吴绵文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和,他气得回头瞪了蔡九湘一眼,当真是多嘴,七日之约,已经是张大小姐给开封府一个台阶下了,她要是强行带走人,谁能拦得住?张大小姐可是说一不二的人,她说齐慕白会签字,那就一定会签。已经感受到张紫涵有点不耐了,吴绵文赶紧轻拍桌面,展露笑容,故作大气道,“既有大小姐做保,本府还有何担忧,蔡师爷,你这就去牢里,让人把旗木白放了。” 临近傍晚,齐公子走出了开封府大牢,望着西边美丽的流云,总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有张紫涵出面,算是暂时离开大牢了,可这个案子该从何处着手呢?正思索着,肩头却被人拍了拍。 是谁?回头望去,齐公子一双丹凤眼瞪的溜圆,尽是惊讶之色。 第9章 凶案现场 第9章凶案现场 眼前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长发束起,几分成熟,几分冷艳。 来人是谁?齐枫当然认识的,这不是张大小姐的贴身侍女萦袖么?齐枫与张大小姐青梅竹马,萦袖又是从小服侍,二人当然相熟的。此时萦袖一身红色捕服,黑色皂靴,手里提着一把刀,一时间搞不清楚她想干嘛了,“萦袖?你干嘛?” 瞧齐枫惊讶的样子,萦袖心里一阵好笑,不过面上还是学着男儿拱手行了一礼,“齐公子,小姐吩咐婢子,这段时间跟在你身边,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齐枫咧着嘴翻个白眼,帮忙?恐怕是监视还差不多吧。身边多了个女扮男装的萦袖,外加一个曹捕头,走在路边,浏览着夕阳下的汴河美景,身后跟着两个捕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出游呢。萦袖提着捕刀,紧紧跟着齐枫的脚步,清秀的眉头不时的蹙在一起,那份冷艳之美,宛若另一个张紫涵。曹铎抱着膀子,一脸轻松之色,那份喜悦完全是发自内心的。齐公子揽下了这桩公案,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曹某人是不用受拿挨板子的苦了。走到汴河东南段的时候,落日的余晖已经洒满天边,红色云彩变幻不断,时而像一头猛虎,时而像一朵轻飘飘的花瓣,景色醉人。驻足在河畔,齐枫深深地呼了口气,曹铎走上前来,小声问道,“齐公子,咱们不去看看尸体?” “已经过了好些天,早会儿看晚会儿看都一样,反正放在殓房里也没人能动”齐枫抬手摸了摸额头,心绪有点烦躁。但凡凶杀案,最直接的线索还是尸体,可惜过去这么多天,最佳的验尸时间已经错过了。至于凶案现场,又在沈家,现场是否被破坏,也不知道,总之,能不能破案,真要听天由命了。 由于凶案没有破,所以开封府一直留两个衙役在沈家,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现场。曹铎打头走进沈府,事先得到通知的沈应元迎了出来,只是一看曹铎身后的齐枫,一时间睚眦欲裂,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应元瞪着眼就扑了过来,“齐慕白,沈某跟你拼了!” 别看沈应元娇生惯养的,这含怒冲来,速度不慢,曹铎也没防备,没能拉住沈应元。眼看着齐枫又要遭受一番厮打了,旁边突然伸出一脚,让沈应元半寸进不得。萦袖秀眉微蹙,双眸紧锁沈应元,脆声斥道,“沈应元,齐公子可是奉命来调查此案的,你如此这般,可是要阻拦开封府破案?” 萦袖随着张紫涵多年,又在军中历练,自有一番气势,那冰冷的眼神岂是沈应元这种草包公子能抵挡得住的?被萦袖吓退后,沈应元也不敢多言,拉着曹铎走远一些,脸色十分难看,“曹捕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铎无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谁都知道让一个嫌犯调查凶案有多不靠谱,可人家吴知府都允诺了,谁敢说个不字?再说了,张家大小姐出面,这个面子谁敢不给?曹铎一番劝诫,沈应元只能气呼呼的回了自己院子,连招待的礼数都欠奉了。萦袖拉了拉齐枫的绣袍,低声耳语道,“公子,小姐可是很少求人的,这次为了你可是破了规矩呢,你可别让小姐失望才是。” 齐枫只是微微愣了下,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何尝不知道张紫涵所承担的压力。张家大小姐看上去身居高位,权势非凡,可这样的位置一言一行都有许多人盯着呢,京中那些御史们最擅长的就是风闻言事,这件事免不了会被御史们呈上去,如果最后还破不了案,御史们还不拼了命的攻讦英国公府。虽然凭着英国公张懋的身份,不会有什么事,但影响始终是坏的。 一路上听曹铎将案子大致说了一遍,按照平时的习惯,沈仲实到了晚上不是歇在小妾田氏房中,就是小妾刘氏房里。可是那晚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在书房里歇息,说是要处理下近期的账务。当夜沈家小姐沈莹陪着沈仲实到了夜里亥时三刻就回去休息了,自此再没人去过书房,一直到第二天寅时,官家薛良起夜后见书房还亮着灯,以为沈仲实一夜没睡,便想去问问有什么需要的,可是一开门就看到了沈仲实的尸体躺在书房里。 大致情况就是如此,至于是不是真的,就有待查探了。在曹铎的引领下,来到了沈家书房前,看到门口果然站着两个衙役。开封府能派人守着书房已经非常不错了,如今大明朝很多吏员可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曹铎将两名衙役叫到近前,问道,“这两天没人来过吧?” “曹捕头,放心好了,有咱们兄弟守着呢。这两天没人来过书房,里边的东西没人动过!” 齐枫暗暗点头,伸手推开了房门,古老的松木门,刷着深色流漆,走进去,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还夹杂着些湿气。黄昏的光芒透过窗户招进来,昏昏暗暗,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过了一段时间,才能看清屋里的大概情况,一张宽大的栓,古老得棕色太师椅,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翻开的账本还静静地躺在案子上,似乎还能看到沈仲实翻阅账本的影子。在书案右手位置,是一个书柜,书柜乃是紫檀木打造,上边雕刻着精美的百花花纹,极尽奢华。书房并不算小,却只有一扇东面的窗户,在书案左侧地上,还留着斑斑血渍,虽然已经干涸,但依旧能看到当日的惨状。一幅貔貅神像,仿佛咧开嘴哈哈大笑,血腥、潮湿,暖春的日子,却感到似乎有什么人在挠着后背,整个房间阴森森的。 齐枫蹲在地上,手指量了量血迹到书案的距离,“萦袖,掌灯!” 齐枫语气自然,甚至带着些威严,萦袖微微皱眉,但还是点了蜡烛,蹲在了齐枫旁边。先听齐慕白的,要是查不出什么,再跟他算账。有了烛光,看清东西来就清晰了许多,齐枫观察者地上的血迹,而萦袖去呆呆的看着齐枫。此时的齐枫神情认真,一对剑眉乌黑如墨,眉头不时地皱上一皱。如此全神贯注的齐慕白,与之前判若两人,却更有魅力了。 地上的血迹大致分为两块,每块又有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血斑,从血迹上看,沈仲实的尸体应该躺在这里的,而血渍是从伤口向两侧流出。好一会儿后,齐枫从萦袖手中接过蜡烛,跪在地上寻找起来,可是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站起身后,齐枫扫视一下房间,轻轻地呼了口气,“有点不对劲儿。” 萦袖美目一眨,有些好奇的问道,“公子,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我怎么没看出来?” 此时曹铎也瞪着一对眼睛,左瞧右瞧的,地上不就是血么?他心里也好奇,只是不好意思像萦袖这样直接问罢了。将蜡烛交还给萦袖,齐枫指着地上的血迹缓缓言道,“你们仔细看看,地上血迹堆在一起,似乎全是血渍流淌留下的。但是正常情况下,遭到凶器击伤,由于血压以及受害者反抗,血迹都会带有溅射,所以死后血迹应该是血泊以及喷溅状血迹,而一般血泊和喷溅状血滴是分开的,根据伤口部位以及凶器割伤深度和速度,血泊和喷溅状血滴之间距离大小不一。” 经过齐枫的解释,二人大致听懂了,尤其是曹铎,他可是经受过不少凶案,而且本人也曾杀过几个凶犯。曹铎也蹲在地上仔细看起了血迹,没一会儿就起了身啧啧称奇道,“不错不错,年前胡家庄的案子曹某曾去过,当时现场血迹确实与此有很大不同。按齐公子刚才所说,这里好像只有血泊,并没有杀伤或者反抗时留下的溅状血迹。” 萦袖一双美目好奇不已的望着齐枫,心中不知涌起多少疑惑,这些东西齐慕白是从哪学来的?大明朝仵作地位低贱,齐慕白堂堂白鹿书院第一学子,绝无可能放下身份学这些东西的必要。 齐枫挽起袖子,来到窗前检查了下窗户,“曹捕头,之前窗户就是紧闭的么?” “是的,窗户一直是关着的,有什么问题么?” 齐枫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只是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一片树叶,随后推开窗户,一股清风迎面扑来,窗前是一片茂密的紫玉兰,一棵棵紫玉兰,如今暖春时节,正是花期旺盛的时候,而那片树叶应该来自于那片紫玉兰。 将紫玉兰树叶放在袖中,重新关好窗户,在房间里仔细检查起来,齐枫走得很慢,似乎不想放过每一寸地方。古老的太师椅静静地放在书案前,精美的镂空花纹,两条青蛇吐着蛇信,突然,齐枫眉头一挑,继而大怒,“当真是可恶!” 萦袖就跟在身后呢,听齐公子怒声一吼,吓得微微一愣,曹铎也是纳闷,这是怎么了?谁惹齐公子生气了? 第10章 双蛇吞珠 第10章双蛇吞珠 齐枫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看上去非常生气,曹铎以为找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呢,赶紧弯着腰站在太师椅旁边打量起来,“齐公子,你发现什么了?” 萦袖虽然没说话,但是眼中一副好奇之色,心里还不由得有些怀疑,齐慕白不会是故作神秘吧?齐枫站起身来,整整袍子,一眼就发现了萦袖的神色,不禁撇嘴一笑,臭丫头,今日就让你见识下本公子的手段,否则还真把齐某人当成没用的小白脸了。捏捏嗓子,一手扶着太师椅,缓缓道来,“二位,仔细瞧瞧,这太师椅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听齐枫如此说,二人一同看去,这次确实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儿的地方。大明朝不比后世,在后世想要在家具商雕龙画凤非常随便,可是在古代,龙和凤绝非普通人家能用的。但是富贵人家为了显示家世尊贵,往往有需要雕刻一些图腾花纹,龙是肯定不能用的,但是在民间一直有一个传说,那就是龙蛇一家,灵蛇戏水,御风成龙,双龙戏珠代表着高贵与权力,民间不能用龙,于是就演化出了双蛇吞珠,这种图腾大多被用于名贵的太师椅以及书柜雕纹上。双蛇戏珠,重点在于中间那颗玉石,因为好木料必须配好玉石,而沈家书房的太师椅的木料是普通的黄梨木,而不是稀缺名贵的紫檀木,所以配的玉石应该不会太好,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猫绿宝石。恰恰,现在太师椅上那颗宝石不见了。 曹铎摸了摸花纹上的镂空位置,仔仔细细的用大拇指抠了抠,随后颇有些兴致缺缺的说道,“好像缺了块玉石嘛,估计是被贼人挖去了吧。” 萦袖显然也是同意曹铎所言的,有些狐疑的看着齐枫,贼人谋财害命,挖去太师椅上的宝石并不稀奇嘛,真不知道齐慕白大吼大叫个什么劲。齐枫摇摇头,他心中很清楚,椅子上的宝石绝不是凶手挖走的,自己脖子里还挂着一块极品羊脂玉呢,凶手连钱袋里的羊脂玉都没发现,会有心思挖太师椅上的玉石么,更何况这块玉石还不怎么样,费工夫挖走也卖不了多少钱,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搜刮点钱财来的实在呢。 书房之内陈设整洁,尤其是书架上摆放的宋代青花瓷,以齐枫的眼力,都能看出这是一件出产于北宋时期的汝窑青花瓷,他稍懂古董,都知道这件瓷器非常名贵,如果是一个打劫财物的贼子,会不识得汝窑青花瓷?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贼子当的也太不合格了。 萦袖或许是疑惑,曹铎却是鄙夷,曹铎觉得自己随着齐公子查案就是过过场合罢了,看齐公子本事也不怎么样么,估计七天后也是乖乖的认罪伏法。齐枫能感受到曹铎心中的鄙夷,他也未放在心上,来到书架前,抚摸着架子上的青花瓷,胸有成竹道,“你们仔细看看,这屋中虽有散乱,地上也有打碎的物什,可偏偏太师椅没有被移动过,书架上的青花瓷并未被取走,萦袖,你久随大小姐身边,见多识广,想必这件青花瓷价值如何你很清楚吧?” 经齐枫提醒,萦袖来到书架前取下那件青花瓷仔细端详起来,越是砍下去,清秀的眉头越是紧皱,渐渐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了,这果然是源自宋时的汝窑青花瓷,自己仔细查看之下才能断定这件瓷器的好坏,可是刚刚齐慕白只是远远望了一眼,怎么就如此确定呢?将瓷器放回原位,她点点头道,“却是宋代的汝窑青花瓷,放到市面上的话,保底应该值四千两白银的。” 曹铎本来浑不在意的,闻听萦袖所说,惊得就是一哆嗦,吞吞口水跑到书架前抱着那件青花瓷翻来覆去的摸了起来,到现在,他还有点不敢确信的问道,“萦袖姑娘,这真是宋代的汝窑青花瓷?” 曹铎不懂古董,更分辨出古董,可是他还是知道汝窑青花瓷值不值钱的。如果这真是一件汝窑青花瓷,那也就说齐枫之前所说绝非胡言乱语了,看到萦袖冷着脸点头后,曹铎顿时吐口浊气,恋恋不舍得放下青花瓷,低声问道,“齐公子,如你所言,若太师椅上的宝石不是贼人挖去,那又是何人所为?” 齐枫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门口方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曹捕头还是自己去问吧。” 齐枫语出自信,根本不担心自己判断错,凶犯对太师椅上的宝石不感兴趣,沈家人更没有理由挖自家太师椅上的东西,那么剩下有机会进入书房的就只有守在外边的衙役了。曹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也不是什么清廉之人,缉凶破案,收点好处,实属正常,如果手下人收了沈家钱物,他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私自取了凶案现场的东西,性质就不一样了。 “赵大、刘能,你们给老子滚进来”曹捕头一声怒吼,守在外边的两个衙役推门跑了进来,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曹捕头,何时吩咐兄弟?” 曹铎哪里有什么吩咐,一把揪过那三角眼的刘能,劈头盖脸的呵斥起来。曹铎只是言语间威胁一番,赵大和刘能二人就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这二人家境并不怎么好,再加上好赌成性,当衙役那点薪俸以及收来的灰色收入早就被霍霍光了,这不,临时得了差事守着凶案现场,无意间发现了太师椅上的宝石,当即见财起意,琢摸着这里刚发生劫财杀人凶案,再丢这么一件小小的宝石,估计也没人会留意到,就算发现了,顶多也会认为是凶犯挖走的,于是二人商量好,趁着夜里将宝石挖下来藏在了身上。 曹铎自在那里训斥手下,齐枫可没心思掺和这种破事,之所以点破此事,无非是让曹铎见识下自己的能力而已,免得曹铎真把他齐某人当成无能书生,那样对接下来的事情可没好处,毕竟要破此案,处处都要用到曹铎呢。靠着窗口,想着事情,萦袖终究放不下心中的好奇心,刀柄碰了碰齐枫胳膊,小声问道,“公子,你刚才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而已,怎么就确定那是北宋汝窑青花瓷呢,婢子仔细端详,也只确定是宋代瓷器,至于北宋还是南宋可分不出来呢。” 听萦袖如此问,齐枫摊开手挑了挑眉毛,“其实说开了也没什么稀奇的,沈仲实这人吝啬归吝啬,却图慕虚名,经常收集一些名贵古董字画装裱自己,以展示身份,所以啊,这书架上的字画饰品,想必都是真品,赝品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是赝品,那就不是装裱自己,而是丢自己人了。恰巧,去年年末,本公子听老师说沈仲实收账的时候,从牛大耳朵家中得来一件北宋汝窑青花瓷,一直放在书房内,逢人就显摆,是以刚才一眼就断定此物便是那件青花瓷了。” “原来如此?还真以为你眼力惊人呢!”萦袖锁着秀眉,淡淡的笑了笑,烛火下,两腮生韵,别有几番味道。哎,怎么当年就没发现萦袖这丫头也是个美人胚子呢? 萦袖虽然话语听上去不以为然,可是心中还是非常叹服的,能通过种种耳闻以及沈仲实的性格,就能迅速断定诸多事情已经非常难得了,至少她萦袖是想不到这些的。也许大小姐这次回祥符真的做对了,齐慕白果然有些不一样了呢。 “不然,你以为呢?”齐枫手指划过窗棱,缝隙里有威风轻轻刺着皮肤,突然间,他用一种低沉到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语调叹道,“此案不好查啊!” 萦袖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齐枫手中握着一片树叶,萦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应该是齐慕白刚刚开窗子的时候得到的吧。此时曹铎已经讯吃完赵大和刘能,让二人将宝石放回原处后便将二人撵了出去,再走过来时,曹铎面上明显恭敬了许多,“齐公子,曹某服了,不知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齐枫早有顶多,将手中树叶不着痕迹的藏入袖中,慵懒的伸了下胳膊,“既然是凶案,总要看看尸体的,麻烦曹捕头带路,咱们去趟殓房吧!” 从沈家离开,已经是戌时,此时天色全暗,感受着汴梁河传来的微风,一想到要夜里去殓房,总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 萦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齐慕白了,今日的齐慕白不仅明察秋毫,机智过人,连胆子也变大了。走过汴河大街,眼看就要到开封府了,萦袖却突然止住了脚步,回头看着角落里的黑暗,因为她发现被人跟踪了。 第11章 勘察与刺客 第11章勘察与刺客 萦袖猛地止住脚步,齐枫愕然不已,此时夜色正深,街道上静悄悄的,曹铎头前打着灯笼,并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昏黄的灯光下,萦袖高挑的身子绷得紧紧地,柳眉蹙起,手腕一翻,只听锵啷一声,钢刀出鞘。之前萦袖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此时竟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那满身戾气也不知从何而来。齐枫暗道幸亏没惹这丫头生气,否则怎么死的估计都不知道,看来萦袖在京中随着大小姐,可不光学的女红啊。 “谁?”声音冷如利剑,划破寂静的黑夜,走在前边的曹铎也随之拔出刀戒备起来。齐枫也跟着一阵心悸,不过他可不敢断定胡同里就一定有人,斜着眼睛瞄了瞄萦袖,忍不住小声道,“萦袖,你确定有人?” 琼鼻一抽,冷哼一声,算是回答了。萦袖低着身子,如狸猫般朝黑暗的胡同窜去,萦袖的动作太快了,只感觉到眼前黑影一闪,再去寻找,佳人已经没入了胡同里。很快胡同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生怕萦袖出什么事,齐枫从曹铎手中夺过灯笼,抄起一块板砖心急火燎的朝胡同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哪里来的毛贼,看本公子暗器!” 人未到,声音已经传来,齐枫哪里知道自己如此做,可不是在帮忙。萦袖心中一阵焦急,你齐公子学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手上功夫半点不会,这个时候跑过来,不是帮倒忙么?眼前这名黑衣人从何而来,萦袖一点不知,可交手片刻,便晓得自己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此时齐枫又跑来添乱,心中顿时有些慌了。刀剑相击,黑衣人手腕一抖,长剑一点一挑,萦袖就觉得手心一阵发麻,钢刀也从手中脱落。那黑衣人身手着实了得,动作不做停顿,左手为拳,迅速击在了萦袖肩头,疼痛之下,萦袖闷哼一声,跌跌撞撞的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不知为何,那黑衣人仿佛动了杀心一般,再次抖起长剑,正在此时,齐枫也赶到了胡同口。眼见萦袖就要殒命剑下,齐枫也顾不得思考太多了,大吼一声,直接将手里的板砖狠狠地砸了过去,那黑衣人却耳力惊人,闻声收剑,身子往左侧一靠,轻松躲过了那块板砖。 好快的身法,齐枫来不及感叹,丢了灯笼,跑上两步搀着萦袖往胡同口退去。不知为何黑衣人似乎并没有追赶的意思,那人转过头来,一动不动的盯着胡同口。胡同里气氛诡异,死寂中只有灯笼燃烧的噼啪声。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只能依稀看清一个大概,但这些,就已经足够了。黑衣人竟是一名女子,看不清她的面貌,但能感觉到那犀利冷酷的眼神。黑衣女子一直未动,齐枫自然更不敢轻举妄动,突然一阵噪杂的声音打破寂静的夜色,曹铎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很多人一起朝胡同赶来。黑衣女子轻轻一动,长剑入鞘,动作十分优雅,看不清楚所有,却能感觉到那份凝望,齐枫如寒芒在背,心里冷嗖嗖的。这女子到底是谁,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曹铎快到了,黑衣女子抬脚蹬着墙壁,身形如翩翩鸿雁,足尖连点,迅速窜到了高墙之上,瞬间没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齐枫半张着嘴,心中的震撼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么?原来大明朝真的有神功啊。 曹铎来了,只不过是一个人来的,曹捕头气喘吁吁的,手里拿着钢刀,屁股后边还拖着一堆烂木头,一边跑,身后的烂木头发出类似奔跑的脚步声,谁说粗人就没有聪明的时候? 萦袖身上的伤并不重,此时黑衣女子已经远遁,她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清醒过来,才发现此时姿势有多不雅,齐公子一只胳膊揽着柳腰,贴得紧紧的,感受着身边传来浓重的男子气息,萦袖浑身燥热,脸色润红,好在灯笼已经快燃尽,夜色下也看不清脸上的变化。羞恼之下,萦袖用力推了一把,此时齐公子还沉寂在古代神功的感慨中呢,被这一推,当即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屁股疼痛,齐枫才算回过神来,少有的没怎么在意萦袖的动作,反而爬起来跑到近前,有些兴奋的问道,“萦袖,刚刚那刺客用的可是壁虎游龙功?” 萦袖瞪着一双美目,眨呀眨的,她彻底被齐公子搞迷糊了,怎么感觉齐公子有点怪怪的? “什么壁虎游龙功,听也未听过,只不过是高深点的身法技巧而已!” “哦?那可有一跃十几丈的功夫?” “齐慕白,你是不是傻了,哪有一跃十几丈的功夫,那不成大鸟了?当世最好的轻身运气技法也就是武当派的梯云纵,那也只能一纵两丈而已,一跃十几丈,做梦呢?” 萦袖可被气得不轻,一番说教下来,齐公子可是倍受打击。还以为真有一人抵万的绝世神功呢,如果有的话,自己学上一学,也是不错嘛。虽然大失所望,可还是有些震惊的,一跃两丈,那也是一蹦六米高啊,如此弹跳能力,放在后世蹦高或者打篮球,天下谁能抵挡? 曹捕头对齐公子的追求一点没兴趣,他朝胡同里张望一番,解着腰间绳子,粗声粗气的问道,“刚是什么人?功夫如此了得!” 曹铎可还有些庆幸的,如果一开始追过去的是他,估计早就死在黑衣人剑下了。看来以后得多加小心了,眼前这位娇滴滴的萦袖,并不像表面那般娇弱无力呢。 萦袖翻着美目,没好气的瞄了曹铎一眼,那黑衣女子悠然而来,悠然而去,鬼知道她是什么人?听曹铎问起,齐枫也不得不仔细思索起来,不知为何,他隐隐感觉到那女子应该是冲他来的,当然,这些只是感觉而已,无法对他人言说。或许黑衣人跟眼前的案子有关,但到底有多少关系,就无法确定了。 经历一场厮杀,案子还得继续查下去,三个人重新朝开封府走去,一路上萦袖凝着黛眉,不时的观察着齐枫,因为眼前的齐枫太过镇定了,镇定的让人无法相信。以前齐慕白来往于书院与勾栏,接触的都是文人才子,锦绣佳人,这辈子都没与人动过手。可就是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刚刚却如街头混混一样毫不畏惧的丢出了一块板砖,事情过去了,他又能迅速收回心神,将精力全部放到眼前的案子上。他真的是齐慕白么,确实是他,可又让人觉得如此陌生。 “齐慕白,你难道就没一点怀疑,或许沈仲实便是刚才那女子所杀呢!”萦袖有此怀疑一点都不稀奇,因为黑衣女子出现的时机太蹊跷了,任谁都会忍不住往这方面想。 一旁的曹铎也大点其头,他已经琢摸着要不要明日发下海捕公文呢,只是碍于不知那女子相貌,无法海捕而已。齐枫摇了摇头,手指摸了摸鼻尖,有些忧色的回道,“现在没看到尸体,一切都只是假设。不过,我觉得她不是凶手!” 从刚刚黑衣女子的表现看,她自负武功高深,傲慢而冷酷,如果是她杀了沈仲实,没必要关着门窗,抹去一切线索的,她可不是那种怕背负案子的人。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开封府,西边一座偏院,房屋年久失修,杂草滋生,门板老旧,处处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这便是开封府殓房了。看管殓房的老杂吏帮忙开了锁,在曹铎的指引下,找到了沈仲实的尸体。殓房内,阴冷潮湿,处处充斥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沈仲实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木板上,双目紧闭,盖着一条白布。萦袖久随张紫涵,军中历练多年,不是没见过死人,但在这种环境中接触死人还是第一次,所以内心不由得紧张起来。而齐枫,却面无俱色,那份坦然,连曹铎都大感佩服。 萦袖撑着灯笼,老杂吏还点燃了几根蜡烛,殓房内总算多了几分温暖,少了几分阴森。齐枫掀开白布,仔仔细细的看着尸体,伤口很好辨认,因为所有的伤口几乎都集中在胸口和腹部,数了数伤口,总共有十一道,伤口有深有浅,多为利器所致。如此看,根本看不清伤口边缘,只好让萦袖换了蜡烛凑近一些,齐枫则压低身子,几乎将脸贴到了尸体上。齐公子如此行为,可是惊呆了众人,萦袖屏住呼吸,心中默念,齐慕白是不是抽风了? 齐枫仔细观察着伤口边缘,无非是想确定心中猜想罢了。人在受到伤害时,都会本能的做出反抗,所以一般反抗时留下的伤口,边缘会有强烈的撕扯牵拉,血口放大,反之,如果人是没有意识毫无反抗的情况下死去,伤口会相对平和许多。沈仲实身上的伤口就属于后一种,伤口外翻,却非常平滑,毫无撕扯迹象,也就是说沈仲实死的时候,一点意识都没有,更别提反抗了。看完伤口,又翻开沈仲实的手看了看,双手完好,没有丝毫的摩擦损毁,也没有出血的情况。 看完这一切,齐枫已经确认心中判断了,随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在阴森的殓房,看上去那么邪恶可怖,让人从心底涌起一股凉意。 第12章 人情世故 第12章人情世故 通过验看伤口,能够猜测到沈仲实的死亡过程,站在阴森森的殓房里,昏黄的烛光不断飘摇,映着长长的身影,像一条条黑色幽冥。齐枫屏住呼吸,他仿佛看到了沈仲实在夜色下忙碌着,一个熟悉之人送来了温润可口的吃食,很快沈仲实就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接下来,毫无意识的沈仲实被拖到在地,一把利器刺着身体,而最致命的一下则刺在胸口。 一切都是临摹猜想,并无真凭实据,放在后世,这下不算什么,因为只要做尸体解剖,便能准确的找出死因以及更多的线索,可这里是大明朝,人死为大,就剖尸体可是天理难容的事情。莫说沈仲实的尸体,就算一介普通百姓的尸体也无权解剖的,毁人尸首,那可是要被千夫所指的。至于动不动就锯人头开棺验尸的,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解剖尸体想都不用想,那么沈仲实死前到底吃过什么就无从而知了。 天色越来越晚,外边传来不绝于耳的打更声。齐枫仔仔细细的验查尸首,那份认真,看得让人头皮发麻。良久后,齐枫总算将白布重新盖在尸首上。萦袖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结束了,一个姑娘家就算胆子再大,这么面对一具尸体,也是受不了的。由于手臂举着灯笼时间太久了,又算又疼,偏偏齐公子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惹得萦袖美目幽怨。 “曹捕头,不知仵作所留的验尸报告可在?”齐枫到底不是正牌法医,一些关于凶器以及死因的详细内容还得借助一下大明朝的仵作才行。 曹铎倒是早有准备,他知道要想查案,尸体死因什么的是必备的,所以绷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公子说的可是尸格记录吧,喏,在这呢,今个曹某早早地就把尸格记录从老杨头那要来了,你请看!” 齐枫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接过尸格记录凑着灯笼看了起来,只是翻了几页后,齐枫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他两眼瞪着,呼吸也有些急促,瞧那愤怒之色,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不怪齐枫生气,任谁看了这份尸格记录之后也会这个反应的。且看沈仲实的尸格记录,寥寥数语便已概括:死者沈仲实,利器致死,无中毒之状。 看着手里这份尸格记录,齐大才子真想大骂一声草泥马,这他娘的也算验尸报告?知道大明朝的仵作不能跟后世比,可你尸体伤口细节必须有吧,凶器具体为何必须有推测吧,可是这些全都没有。看了两眼,齐大才子算是没脾气了,直接将尸格记录丢给了曹铎,二话不说,气呼呼的就往外边走。齐公子突然生气,惹得曹铎莫名其妙的,萦袖可不管抱着尸格记录发呆的曹铎,一见齐枫离开,拔腿跟着跑了出去,总之这个殓房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哼,都怪大小姐,非让自己跟着齐慕白查案,说是监视齐慕白,恐怕是大小姐不放心齐慕白一个人深陷如此凶案吧。 离开开封府后,被汴河凉风一吹,齐枫总算恢复过来,摸摸自己的脸,顿觉得十分好笑,生这份气实在没必要啊。大明朝的仵作地位低贱,根本无法与后世的法医相比,仵作们也只是养家糊口而已,收入微薄,又整日里与尸体打交道,被人鄙夷,指望他们尽心尽力,着实有点强人所难了,他们有应付心理一点都不稀奇。并不是人人都是宋慈的,况且宋慈不仅仅是个仵作,他首先是一个朝堂大吏。开封府的仵作是指望不上了,要破获此案,只能依靠自己了。不过,幸好已经有了些眉目,否则自己就要陪着沈仲实一起去死了。 天色已晚,曹铎以为萦袖会押着齐枫回齐家老宅,识趣的没有再跟着。虽说齐慕白一介嫌疑犯,案情不明,绝无回家睡觉的可能,但有张大小姐的关系在,哪个不开眼的还会在这点小事上惹大小姐不开心?沿着汴河街走着,到了路口,齐枫却犹自沿街向南走,萦袖不禁一愣,伸手拉了下齐枫的袖子,“齐慕白,你去哪儿?” 回过头来,齐枫神色庄重,一本正经的回道,“当然是回得月楼了,告诉你家大小姐,本公子堂堂男儿,岂能吃嗟来之食?你也别跟了,回去睡吧!” 摆摆手,抖抖袖子,齐公子迈着大步子潇洒的消失在夜色里,独留身姿婀娜的萦袖傻乎乎的半张着小嘴儿。过了好一会儿,萦袖一跺蛮靴,没好气的冷哼道,“呸,好个无耻齐慕白,不食嗟来之食,没大小姐的面子你能出牢房,有本事别出来啊。哼,真是色心不改,都这样了,还不忘那些狐狸精。” 萦袖长在英国公府,又受张紫涵熏陶,对那些烟花之地自然没什么好印象,总之勾搭齐慕白的都是狐狸精。齐枫要回得月楼,萦袖也不会再跟着,只是加快脚步朝东走去,不过她并未发现,一言一行之中,带着一股浓浓的醋味儿。 回到张府,已经是丑时三刻,进了后院月门,本想去房中歇息,却不曾想正房里还有亮光传来,对着花圃的轩窗半开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慵懒的坐在椅子里,手中捧着一本书,看的正是入神。萦袖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管大小姐嘴上怎么说,这心中总是挂着齐慕白啊,这些年能让大小姐彻夜不眠的,恐怕除了老太爷和张仑公子,就是齐慕白了吧。 敲敲房门,很快就听到了回声,走进屋中,一股馨香清幽扑鼻,张紫涵掩上窗子,回到床榻上,半眯着美目,似乎小憩一般,“回开封府的时候遭了刺客?刺客是什么来路?” 张紫涵问出这些话,萦袖一点都不觉得稀奇,大小姐手眼通天,自然有的是方法的。帮张紫涵盖了盖软被,萦袖半蹲在榻旁,轻声回答着,“却是遇到了刺客,来人是一女子,身手十分了得,婢子抵挡不得。至于是何来路,婢子不曾小的,也问过齐慕白,不过他说刺客或许并非凶手,与本案并无太大关联。” “嗯?”张紫涵飞入云鬓的秀眉忍不住蹙了起来,萦袖的身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天下间能逼得她毫无招架之功的恐怕不多,更何况还是一名女子。不过齐慕白说的也不错,恐怕那刺客与沈仲实之死并没有太大干系,“你明日知会一下锦衣卫,让他们好生查一查,此事不可掉以轻心。对了,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比起刺客,张紫涵似乎对眼前的案子更感兴趣,她很想知道齐慕白一介才子到底是如何放下身段查案的,大小姐有兴趣,萦袖也一五一十的详细说着,等差不多了,她犹自敲着太阳穴,很是苦恼道,“大小姐,齐慕白也太过分了,你将他捞出牢房,他竟然不回来,还跑到得月楼那种地方去。问他案子有何眉目,却也不说,当真气人得很。” 张紫涵睁开美目,好整以暇的望着她边神色愠怒的俏丫头,“哎,看来是有人的魂被人勾走了啊!” 萦袖俏脸微红,眼神也有些躲闪,竟然不敢看张紫涵了,嘴上更是连忙否认道,“大小姐也来打趣婢子,齐慕白当着恼人的很,他明明有了眉目了,却是不说,不知如何想的。” 齐枫查案,映秀一路跟随,到底有没有线索,她一清二楚,可每次问齐枫,那家伙却欲言又止,搞得人恼火得很。张紫涵微微一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有些赞赏的点了点头,见萦袖想不通,拍拍榻沿,示意她坐上来,“萦袖,我总是与你说遇事一定要冷静,必须仔细斟酌,但你做事还是有些心急火燎的,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也不能急的。你以为沈仲实的案子仅仅是一个案子么?沈仲实乃中原巨贾,此案影响很大,开封府乃至祥符锦衣卫千户所都一直盯着呢,如此凶案,如果齐枫不出两天就破了,岂不是显得开封府和锦衣卫太无能了?如此一来,齐枫是没事了,却让吴绵文以及祥符锦衣卫的脸往哪放?所以啊,齐慕白就算有了眉目也不会说的。” 听着张紫涵的解释,萦袖有些目瞪口呆,她实在想不到这其中竟然牵扯到这么多东西。相比萦袖的不理解,张紫涵却非常满意齐枫的做法,为自己开脱,又能保全开封府脸面,给吴绵文以及众开封府官员一个好印象,正是稳重之举,可谓老谋深算。能破案并不稀奇,张紫涵自认为祥符县中能破此案的能人绝不在少数,但能和齐慕白做同样选择的人并不多。官场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这里讲究的就是人情世故,士林声誉,所以能力很重要,但为人处世更重要。想以前有多少能人就因为不会处事而葬送了大好前途。 萦袖告声离开,张紫涵却久久未能睡去,想着往事,绝世容颜上多了几分笑意。齐慕白啊齐慕白,真是越来越让人惊讶了,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竟然发生如此大变化?张大小姐聪慧绝伦,其智堪比老国公张懋,可她再怎样也猜不透所有的,她能猜到此齐枫已非彼齐枫,齐公子也没经历什么大事情,只不过跳汴梁河没淹死,顺便玩了一出灵魂转换而已。 第13章 不如及时乐 第13章不如及时乐 巳时,阳光温暖,花圃芬芳四溢,几只蝴蝶翩翩起舞,春日暖暖,欢快高歌。张紫涵一身白色轻纱,将婀娜的身子衬托的美轮美奂,珍珠抹额泛着淡淡的光,一如绝美的面孔,雪漫大地,让人心驰神往,却又不忍亵渎。今日无事,她款款来到了一座院墙旁,只是刚走到墙边,秀眉就蹙了起来,因为青色撞墙上多了一扇门,另一旁直通齐枫的宅院。记得小时候齐慕白可没少爬墙头,如今看着墙上多了一个门洞,心中是想笑又想怒。如此杰作自然是出自那不成器的弟弟之手了,行那些手段占了齐慕白的宅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墙上开了一个门,这是真的要将齐家宅子与张府连成一片了。 从门洞里走过,沿着熟悉的青砖路走着,不久之后就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张紫涵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一副忙碌的场景,几个张府仆人出生吆喝吩咐着,几十个民壮掀房顶的掀房顶,推柱子的推柱子的,场面热火朝天,尘土四溢。张紫涵脸色渐渐寒了下来,冲着一名熟悉的家仆斥道,“张路,你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听一声悦耳的娇斥,忙碌的人们停下了手里的活,尤其是张路,更是背冒寒风,四肢打颤,哎哟,公子爷,这下可被你害惨了。跑到张紫涵身边,张路一揖到底,“大小姐,你别生气,这跟小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公子爷吩咐下来的,说是将北边的厢房推了,与南边的院子连成一片,好弄一个练武场,还能跑马。” 张路不说还好,越是说,张紫涵的脸色越是难看,到了最后,竟被气笑了,张紫涵抚着额头,颇有点无可奈何的味道,这个弟弟做事真让人匪夷所思,把齐家的宅子推了弄演武场跑马,他到底怎么想出来的主意?怪不得齐慕白宁愿屈尊去得月楼,也不回来,敢情这里边的事不少啊。 正待与张路说些什么,耳边已经传来萦袖的喊声,见萦袖穿着一身捕服笑着走来,张紫涵不禁纳闷了,撇下张路跟萦袖说起话来,“你一早不是去找齐慕白了么,怎地不查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张紫涵问起,萦袖秀眉一弯,拉着张紫涵说起了悄悄话,“小姐,姓齐的太过分了,婢子去的时候,他正陪着几个狐狸精吟诗作赋呢,让他去查案,他说‘案情多渺渺,不如及时乐’,你说....气人不气人...” “哦?齐慕白,好悠闲,罢了,此间事我也不管了,倒要看他能忍到何时”张紫涵顿时乐了,那个不靠谱的弟弟,加上一个不着调的齐慕白,这俩人还真是有趣。本想着帮帮忙呢,看来人家齐大公子还享受得很呢。张大小姐看似高兴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还让张家下人尽快掀房顶推柱子,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了,直把张路和一帮子张家仆人弄的迷迷糊糊的。 案情多渺渺,不如及时乐,虽说心胸豁达,可齐公子未必真就那么快活,毕竟顶着一个嫌疑犯的帽子,做什么事都开心不起来。自打回到得月楼里,就受到了桂姐的热情招待,不仅分了柴房睡觉,还派了王八兄弟俩陪着,美其名曰保护齐公子的安危。此时已经临近午时,楼里的姑娘们各自回房补觉了,齐枫坐在柴房门口晒着太阳,两只眼睛盯着左右两尊门神细细打量。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什么样的父母会给自己孩子起这么样的名字,小王小八,简称王八,这是骂别人还是骂自己呢。 一天时间,齐公子老老实实的待在得月楼里思考人生,至于案子,似乎提也没有提,晚上的时候曹铎耐不住知府大人催促,跑到得月楼里发牢骚。一张破矮桌,一壶小酒,两碟小菜,一个捕头,一个嫌疑犯,只是情况有点喜人,面带微笑的是嫌疑犯,一脸愁容的却是捕头。 “哎哟,我的齐公子,你到底有没有头绪啊,吴知府已经催问好几次了,你要是有头绪,也跟曹某说说,曹某也好回吴知府问话啊”曹铎觉得自己就是操心的命,人家齐慕白不慌不忙不怕死,倒是他这个捕头怕的要死要活的。其实原因很好解释,曹铎可不知道张大小姐和吴绵文达成了什么共识,他只知道一点,张大小姐似乎跟齐慕白不清不楚的,有意要保齐慕白。张大小姐要让一个人活着,那这个人想死都难,齐慕白如果破不了案,最后还被张大小姐救走,那破案的事还不是落他曹铎头上,到时候板子又得往屁股上招呼了。 曹铎心急如焚,不是为别人,是为了自己啊,别说什么七日之约,真要过了期限,齐慕白破不了案,张大小姐要强行提人,谁能拦得住?别说吴知府了,估计就是吏部尚书来了,也得陪着笑呢。哎,同人不同命,砸自己就没长着一副好容貌呢,能惹得张大小姐喜欢,不容易啊。 看曹铎心急火燎的,齐枫反而拿捏了起来,凤眼半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曹捕头切勿心急,本公子早有安排!” 早有安排?曹铎头皮都快炸开了,看齐公子的眼神都变了,心中更是一阵暗骂:你安排个屁了,光看你跟楼里的姑娘们打情骂俏了,破案的事情估计早抛到脑后了,案情多渺渺,不如及时乐,这话真说得出口,是不是满腹才学都用到姑娘们身上去了?第一次,曹铎发现原来才子们的脸皮也是可以厚如城墙的,就齐公子这份不要脸的本事,他曹某人是拍马都赶不上了。 齐公子身为嫌疑犯却为自己查案,本就是天下奇闻了,结果没过两天就传出了“案情多渺渺,不如及时乐”的绝世名言。真不愧是白鹿书院第一才子,连当嫌疑犯都当的这么有气度,于是乎,士林之中叹服者有之,怒骂者有之,鄙夷者有之,一时间齐公子再次成了祥符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春闺少女们也开始吟唱“案情多渺渺,不如及时乐”的歌曲了。 一连四天,齐公子都躲在得月楼里乐呵,似乎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上演最后的疯狂似得。渐渐地,祥符百姓都明白了一件事,咱们这位白鹿书院第一才子,中原士林未来的魁首人物乃浪得虚名,毫无真材实料,差不多就要寿终见阎王了。这下子,也没人佩服齐公子及时行乐的洒脱态度了,一致认为此人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型代表,就连得月楼里的姑娘们也开始对齐公子进行疏远了,没办法啊,一个将死之人,谁愿意沾晦气呢? 陪着乐呵的人越来越少,看似凄凉,也有好的变化,这日晚上桂姐捧着一个托盘施施然的来到柴房外的凉棚,托盘上一只烧鸡,一份清蒸鱼,两碟菜肴,一壶好酒。桂姐依旧是往日打扮,一身紫色而宽大的翠衫,胭脂水粉抹得厚厚的看不清本来面目,阴暗的凉棚里,红艳艳的嘴唇,像日本艺妓的索命红唇。桂姐啊桂姐,乍看上去真像打了面粉的鬼,接触下来,才知这女鬼也有几分善心的。 如此好的吃食,是断头饭么?在牢里,人死之前都有断头饭,其中断头鸡是必备的,现在住在得月楼里,桂姐竟然提前两天送来了断头饭。放下吃食,桂姐叹一声,“齐公子,你好生吃着,要还想吃什么,跟奴家说一声。” 桂姐留下话救走了,只是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里神色复杂,幽怨、可怜、怜惜。看着满桌好酒好菜,齐枫默然无语,晕,难道在别人眼中自己就这么像一个将死之人? 齐枫可不想死,他也绝不是破不了案,一如张紫涵分析的那样,他会破案,但不会迅速破案。吴绵文在祥符任职多年,齐枫对吴绵文多少了解一些,此人权欲很重,虽有才学,心胸却不怎么开阔,如果破案太快,不是显得吴知府太过无能吗?要是惹得吴知府嫉恨,以后自己在这祥符县就过不好了。当然,如此做也不仅仅因为一个吴绵文,这样做也是为了案子,有时候麻痹对手之后,在突然出手,容易收到奇效。你一直放着一件事情的时候,这件事情发生了,你反而会应对自如,可一旦某些事情突然发生,就容易应对慌乱,漏洞百出。 一桌上好的酒菜,不吃白不吃,酒足饭饱之后,齐枫躺在板床上睡下,一直到半月高悬,子时将过,才听到屋外一阵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柴房的门开了,看着走进来的人,齐枫坐起身有点郁郁的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萦袖一身男儿装扮,双手抱着,一脸的不耐烦,“你以为躲过前厅那些寻欢客是那么容易的?” “你从前边楼里混进来的?真是笨,直接翻墙不行?”齐枫摸着额头,有点所托非人的感觉。 萦袖咬着银牙,冷笑不跌,“你以为我是你么,连柴房在哪里都不晓得,如何翻墙?” “这也是?好了,废话少说,你过来”招招手,萦袖不情不愿的侧耳过来,齐枫低声耳语,萦袖开始还不耐,渐渐地眉头舒展,嘴角也翘了起来。 第14章 论肉包子的无耻 第14章论肉包子的无耻 雁塔钟楼汴河东,远极遥望笑春风。岸边茗花开无主,闺中一曲微雨浓。 一场突然的春雨,让汴梁城的清晨变得更加醉人。醒来洗漱一番,齐枫有些木然的看着手里的柳枝,他堂堂白鹿书院第一才子,竟然沦落到了用柳树枝刷牙了。心里暗自腹诽,桂姐这个女巫婆,诅咒她一辈子没男人。抖抖长袍,刚走出拆房小院,两个魁梧的身影凶猛的扑了过来,刚刚睡醒还有点迷糊,瞧这两位来势汹汹的,吓得齐枫赶紧缩了缩脖子,刚退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那对王八兄弟吗? 小王小八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腮帮子不断咀嚼着,一左一右将齐公子夹在了中间,小王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齐公子....大清早的你不睡觉,咋就起来了?” 齐枫顿时无语,大清早的不起床,难道要赖床?不知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么?刚想骂小王两句,可是闻到肉包子的香味儿,肚子就开始闹腾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你还真把本公子当成楼里的姐妹了?哎....桂姐...你怎么来了?” 齐公子目不斜视,要多正经有多正经,小王小八没有多想,习惯性地朝二楼看去,想跟桂姐问声好。刚刚抬起头,小八就觉得一阵清风扫过,手里的包子也飞走了,而齐枫则开心的笑纳了小八的肉包子,人也消失在得月楼门口,由于跑得太快,门外倒水的龟奴也被撞了个趔趄。小八有点发蒙,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这....” 楼上哪有什么桂姐啊,清楼楚馆这种行当,那都是夜里干活半天睡觉的,大早上别的行当开门,却也是得月楼最冷清的时候,这个点桂姐可还在补觉呢。小王暗自着恼,又被齐公子给耍了,眼看着小八还在发愣,左手拖着包子,空出右手推了一把小八的脑袋,“还愣着个干嘛...快追啊,桂姐可让咱们看好齐公子呢。” “哥,我的...包子”小八弱弱的回了一句,有些气呼呼的,小王俩眼一番,把自己的包子往小八怀里一丢,瞪着眼怒道,“这样总行了吧,吃吃吃...就知道吃!” 小八憋屈的脸顿时散开,笑得跟墙边的喇叭花一样灿烂。小王对这个兄弟一点脾气都没有,拉着他风风火火的跑出了得月楼。门外的龟奴被齐公子装个趔趄,正好蹲在了半块砖头上,嘴上一阵嘟哝,好不容易爬起来,还没站稳呢,一对魁梧壮汉凶神恶煞的扑了过来,砰地一声,龟奴又坐在了那半块砖头上,悲惨的叫声,听得路人一阵侧目和同情。龟奴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这是招谁惹谁了。 跑出得月楼,隐匿在汴河人流中,美滋滋的吃着肉包子,还别说,味道还不错。晨风洗礼,一场春雨浸润过的街道,清新怡人,挑着担子的商贩走过胡同口,一个老人推着独轮车,脸上满是笑容,身边走过形形色色的人,大家都为了一天的生计辛苦忙碌着。柳枝依依,身影落在河水之中,轻柔而婀娜,从睡梦中醒来的燕子,掠过水面,翩翩起舞。草叶冲破束缚,晨后的雨露在朝阳下泛着淡淡的光芒,就像一颗颗透明的珍珠。漫步街头,欣赏着春雨后的古道,虽然少了几分春月风情,却处处盎然生机,也是一种独样的诗情画意。 齐枫走得很慢,也没有刻意的躲避什么,所以小王小八很快就追了上来。小八虽然生气被抢了包子,但也不敢拿齐公子怎么样,他虽然脑袋不太灵光,可也知道齐公子跟张大小姐的关系,也许明天,人家齐公子就能乞丐变土豪呢,落魄归落魄,可这种人不是他小八能拿捏的。走出繁华喧闹的集市区,行人明显少了许多,开封府门口更是空空荡荡的,连守门的衙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萦袖依旧一身捕服,怀抱着捕刀靠在大门上,那对修眉不时紧蹙,尽显不耐之意。这个齐慕白,说好辰时到开封府的,现在都快辰时三刻了,还不见人影。正想找个衙役去得月楼呢,就瞅见街头有三个人晃悠悠的走过来,那为首之人抱着一个纸袋,走起路来跟老头子一样慢。萦袖脸上一阵愠怒,要不是因为大小姐,早把这个浪荡公子踹地上了,“齐慕白,不是说好了辰时么,你瞅瞅这日头,都快巳时了,让本姑娘一阵好等。” 嘶...齐枫抬起头,煞有介事的看了看太阳,好家伙,还真快到巳时了,估计萦袖这丫头等的时间不短,怪不得会生气。不过齐枫是什么人,眼睛一转,三步并作两步,柔情的目光注迎着萦袖冰冷的眼神,将手里的油纸袋递了过去,“丫头,让你等久了,我寻思着这么早,你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就去老汤包子铺买了些包子,没成想老汤头昨夜闹肚子,今个起得有些晚。没办法,只好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不过还好,还热呼着呢,你快吃些吧。” 说罢,齐枫有些怜惜的摸了摸萦袖光滑的手背,不过他也不敢太过放肆,抹了一把赶紧转身继续往梅花堂走去。不知怎地,被齐公子那轻轻一摸,就像一群蚂蚁爬过,有些痒痒的,心中野荡起一丝莫名的涟漪。萦袖脸色微红,捕刀扔给小八,小口小口的吃起了包子,哼,还算你有良心。虽然不知道齐公子的话几分真假,但还是有些感动的,老汤包子铺可是祥符百年老店了,坐落于汴河街南端,老汤头继承家业也有三十多年了,小的时候就经常吃,随着大小姐来开祥符后,前后也有好几年没吃过老汤头的包子了。包子味道如何,萦袖并没多少感觉,更多的是对往事的怀念吧。 齐枫和萦袖一前一后走向梅花堂,小八抱着捕刀,两只眼睛瞪跟铜铃一般,胸口不断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无耻,太无耻了,齐公子这说瞎话哄女人的本事,当真是汴梁一绝了。 大早上的,衙役门都窝在班房里吃饭,整个梅花堂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估计也是真饿了,三个包子很快就进了肚,齐枫提过水壶满上了一杯茶,摸摸茶杯,温度正好,“丫头,来,喝点水,昨晚上交代你的事情都做好了吧。” 萦袖一双美目上下打量一番,心里一阵嘀咕,齐慕白怎地这般殷勤,可不像他的风格啊。心中疑惑,还是接过茶水小酌一口,跟着张子涵久了,也养成了一种清冷干练的性子,想了想,开口言道,“这点小事婢子还是能做好的,不过你有把握么?来之前,大小姐再三叮嘱,要是你今天还没法破案,她也不好再保你。” 齐枫坐直身子,右手抬起,却发现折扇不在,只好讪讪的笑了笑。他倒不会怪张紫涵,张大小姐能帮忙争取到七天时间,已经很好了。今天要是还不能破案,那也只能怪他齐枫无能了。以张紫涵的权势地位,想强行保一个人,那是轻而易举,可为了一个无能之辈,去得罪一方知府,也不值得的。齐枫很清楚,他与张紫涵是有旧情,但更多的是小时候的交情,说什么青梅竹马,两相无猜,那就是扯淡。张紫涵能帮忙,是因为对童年美好的怀恋,而不是因为什么喜欢和爱情。京城与祥符相隔千里,几年未通消息,真以为距离产生美呢?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齐枫却胸有成竹,并没有半点慌乱,“丫头,你就瞧好吧,齐某人贵为中原第一才子,要是连这个案子都解决不了,那以后也别活着了。一个无能齐慕白,也不值得大小姐尽心相救,不是么?” 萦袖暗自诧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此时齐枫气定神闲,悠然自得,再配上俊朗的面孔,当真有一番傲人的资本。这齐慕白倒有是活的明白,只是纳闷,他如此聪慧,怎地就干出流连清楼,为一介风尘女子散尽家财,身陷赌场的事情呢?齐枫自然不知萦袖心中想什么的,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告诉萦袖此齐枫非彼齐枫? 过了巳时一刻,知府吴绵文才姗姗来到梅花堂,之前萦袖早已经跟吴绵文有过交流。吴绵文对这位张大小姐的贴身侍女,也不敢怠慢的,双方寒暄几句,吴绵文就吩咐曹铎点了十几名衙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开封府大门。吴绵文急于破案,也就不在乎那些细节了,昨夜萦袖提议去沈府审案,他也没拒绝,只要能破案,在哪里审案都一样。师爷蔡九湘跟在吴绵文的轿子旁边,一对绿豆眼不时地瞟着齐枫,眼神中透着疑惑、欣赏,甚至还有些不一样的喜欢。 齐枫是什么人,早就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了,当看到目光的主人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身子往萦袖旁边靠了靠。萦袖走得好好地,被齐枫碰了一下,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寒意,“你干嘛,走出不长眼睛?” “....你这丫头,那个蔡九湘啊,老是盯着本公子屁股看,真把本公子当兔相公了?” 齐枫剑眉上扬,俊朗的面孔一副衰样,萦袖忍俊不禁,掩嘴莞尔一笑。大小姐那位弟弟,也是能搞怪,把齐慕白扔得月楼当兔相公,不知是怎么想的。 第15章 给知府大人挖个坑 第15章给知府大人挖个坑 吹重楼,喧声闹,万股柔情指尖绕。胭脂泪,碧云高,红尘痴笑天地遥。 暖日迎彩蝶,百花在清风里沉醉,汴河风月,人迹繁华,一直都是大明朝别样的风景。临摹一段山水,描绘半生怀念,悠悠长河,就像一片夺目的琉璃,静静地展示着古老的画面。多少文人墨客,也许轻轻一次回眸,便可以看到河水里飘摇着烟雨迷离。古色古香的街头,行人慢慢聚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知府大人要在沈家审案,一时间好奇的人们都往沈家大宅走去。 沈仲实一案轰动中原,连日来一直都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趣事。沈家人被集中在客厅里,知府吴绵文坐在靠北主座上,身后一张牌匾,上书“静谧悠扬”四个大字。金灿灿的字体,其中蕴藏的心境与修养,与故去的沈仲实完全不搭边。沈家主仆一共二十四口人,全部站在厅外走廊里,沈家人可没想到开封府居然搞突然袭击,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不安的偷偷看着客厅门口。 沈应元脸上阴晴不定的,不知是害怕,还是着急,看到曹铎从大门口走进来,他小声喊了下,“曹捕头,这里...” 沈应元朝曹铎招了招手,曹铎停住脚步想了想,还是向沈应元走去。沈家可是中原大户,祥符首屈一指的大财主,且先听听沈应元说什么吧,若是轻易得罪了,也是不好,他虽然贵为开封府第一捕头,可说不定以后有事求到沈应元头上呢。跟着沈应元来到柱子后边,笑着拱了拱手,“沈公子,不知有什么事,知府大人派下事,曹某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沈应元闻弦知雅意,宽大的绣袍挡在身侧,朝曹铎手中拍了拍,顷刻间一个物件落在了曹铎手中。曹铎低头瞄了一眼,心中顿时吃了一惊,竟然是一枚金锭,感觉有五两之多,这可相当于五十多两银子了。知道沈应元会给些好处,没想到这家伙出手如此阔绰,心中吃惊,但曹铎可不会傻到把钱往外推,将金锭不着痕迹的收入怀中。见曹铎收了钱,沈应元心中轻松了不少,“曹捕头放心,沈某知你忙于公务,不会耽搁太久,就是想问问,知府大人今日这阵仗,到底是何意?” “哦,你问这个啊”曹铎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倒是没什么不可说的,当即悄声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令尊的案子有了进展,知府大人为了审案方便,将堂设在了这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应元稀疏的眉毛挤作一团,面做苦笑,“有进展了?那敢情好,不知衙门最近查到了什么?” 曹铎虽然收受贿赂,可不是傻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再者,查案的事情他还真不了解详情,“沈公子莫要为难曹某了,你应该知道,这案子从头到尾都是齐公子管的,曹某哪里知道详情?” 沈应元也没把曹铎的话放在心上,全当是推辞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又闲聊了两句,曹铎以知府大人有事为由,乐滋滋的回到了客厅,说几句话,就赚了几两金子,这钱赚得真是前无古人了。曹铎红光满面的走进来,直接站在了齐枫身旁,“哈哈....齐公子,那几个人已经看好了。” 齐枫一阵狐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就是看守几个人么,怎么把曹铎还弄得这般兴奋,难道出门捡钱了?齐公子还真猜对了,曹铎这一趟门出的,还真是捡了金子。诸事完毕,知府吴绵文抚着山羊胡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在提醒齐枫赶紧点。齐枫当然知道吴绵文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也不敢怠慢,起身向吴绵文行了一个大礼,吴绵文暗自点头,习惯性地笑了笑,“齐枫,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按你的意思做了,现在可以说说案情了吧?” “这是自然,学生还要谢谢知府大人的全力支持,大人不拘一格,赤诚为民之心当真让学生佩服”齐枫脸不红心不跳,满是认真,这番话拍的吴绵文心里暖烘烘的,心里那点怨气也顿时消散于无形,不过被人如此夸赞,吴绵文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谦虚的摆了摆手,“呵...公子谬赞了,本官既为一方知府,只要能造福百姓,自不会管他人怎么说。” 萦袖秀眉微蹙,美目眯起,曹铎吞吞口水,心里早已经对齐公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了。瞧瞧人家齐公子拍马屁的功夫,站在那里光明正大的拍马屁,还愣是找不出毛病来,被拍的人也不会有一点尴尬。八个衙役捧着杀威棒站在两旁,全都低着脑袋,齐公子和吴知府一唱一和,配合的相得益彰,齐公子啊,你可还是个嫌疑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开封府主簿大人呢。 齐枫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拍马屁又不要钱,把吴绵文拍舒服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行完礼,从怀中取出几张纸递给蔡九湘,蔡九湘只是看了一眼便交到了吴绵文手中。这时齐枫才真正的谈起案情,站在沈府客厅,看着前方“静谧悠扬”四个字,齐枫仿佛站在了梅花堂,全身上下没有了风流狂放,有的只是严肃与镇定,眸中闪烁着智慧和自信。 “知府大人,经过学生多日查探,沈仲实一案终于有了结果,详细情况,学生已经做了记录。这里,学生再大致的说上一说,自从接手这个案子后,学生查看了现场和尸体。现场血迹只有两侧血泊,却无飞溅的血滴,另外尸体伤口平滑,手部完好,所以通过种种迹象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沈仲实死前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所以死的时候才没有挣扎。如果意识清醒的时候被杀,全身中多刀,任何人都会反抗挣扎,那么血迹会溅射到别的地方,至少书案上不可能没有血。” 吴绵文一边看着手里的查案记录,一边听齐枫叙述案情,越是听下去,越是觉得有理,不由得对齐枫刮目相看,这个齐慕白当真是奇怪,白鹿书院第一才子,竟然也懂刑名。齐枫缓了口气,看到吴绵文微笑示意后,才继续往下说,这时蔡九湘插了一句嘴,“齐公子,为什么是昏迷呢,如果是先毒死,后用刀子刺呢?” “蔡师爷说的也有可能,不过从验查尸体伤口看,沈仲实绝非中毒而死,伤口虽然平滑,但皮下出血严重,伤口外翻,而且还有现场留下的血迹,至少能保证一点,沈仲实是活着被刺的”齐枫没有解释更多,仅此几点就够了,解释再多的话,例如什么血点,什么生活反应了,说得越多越麻烦。回了蔡九湘一句,也没再多解释,“死后中刀,毫无可能。我们继续往下说,探查现场的时候,可以看到书房里贵重的物件不知凡几,尤其是那件北宋汝窑花瓶,更是价值几千来那个纹银,试问,凶手既然能毫无生息的进入书房杀掉沈仲实,想要图财害命,那想要不声不响把那件北宋汝窑花瓶亦或者其他物件带走,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偏偏,那些贵重的物件什么都没丢,唯独丢了钱袋子。所以,这谋财害命根本不成立,由此一点,也可以证明,说齐某人谋财害命杀了沈仲实,也是站不住脚的。” 嘎,客厅里静得落针可闻,吴绵文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不得不承认,齐枫推测的非常有道理,却也给他吴绵文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最后要是找不到真凶,是不是要继续定齐枫的罪呢,要是还继续定齐枫的罪,他吴绵文还真有点不好下手呢。案情推理过程不是秘密,这事最好要是被捅上去,朝廷稍微调查下,就能查出其中的问题。吴绵文心里咯噔一下,齐枫却开心得很,眼光扫过站在旁边的萦袖,轻轻地笑了笑。丫头,齐某人可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既然插手了这个案子,那到最后不管结果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继续当杀人犯。 萦袖自然看懂了齐枫的眼神,皱皱眉头看向了别处,哼哼,得意什么,不管怎样,还不多亏了大小姐帮忙,要没有大小姐,你连查案的机会都没有。 吴绵文略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案情记录也暂时不看了,摸了摸山羊胡,“颇有几分道理,你继续说下去吧。” 齐枫心中得以,面上却不动声色,再次拱手行了一礼,“学生遵命,大人估计也已经想明白了,既然大人不愿说,那学生就斗胆了。从前边所述,我们要查探的一点,就是沈仲实深度昏迷的原因。想要一个人深度昏迷,无外乎两种,迷香和过量蒙汗药。在查看尸体的时候,在沈仲实口中发现了一些残余面粥,后来将面粥刮下稀释后找来一只小母鸡吃食,不到片刻,小母鸡就趴地上了。所以,昏迷原因显而易见,沈仲实是喝了粥之后才昏迷的。后来,我请萦袖暗中打探过,沈仲实夜里确实有喝疙瘩瘦肉粥的习惯,一般都会由下人将粥送到书房,次日辰时再由下人将碗筷收走。可是,这次很奇怪,现场根本就没有碗筷,由此可以断定,此案不可能是外人所为,凶手就在沈家大宅之中。” 齐枫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 第16章 最倒霉的大才子 第16章最倒霉的大才子 鸿蒙皆地狱,转世阎罗王,一把浮屠刀,斩尽四方鬼。亡灵的哭诉,案情的种种,当沉寂在枯萎的罪恶深渊,内心总会有恶鬼丛生。 众人回味着齐枫的话,就连曹铎也透出了兴奋地目光。既然喝了粥,为什么没有碗筷和勺子,如果粥有问题,那第一个要找的肯定是厨子啊。不等吴绵文发话,曹铎大踏步走出去,没一会儿就把沈家的厨子提了进来,那胖厨子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以为自己成了嫌疑犯呢,吓得趴在地上哭嚎起来,“知府大人,小人冤枉啊,小的没有杀人啊。” 吴绵文额头三道黑线,习惯性地去抓惊堂木,却抓了个空,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沈家客厅不是梅花堂,被哭嚎的有些烦,没有惊堂木,吴绵文抓起空空的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吓得胖厨子浑身打哆嗦,直接瘫在地上,“哭嚎个什么,本府何时说你杀人了?听好了,本府问你,沈员外死的当晚,你是不是做了粥?送去的碗筷,什么时候收回来的?” 一听没把他当成杀人犯,胖厨子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只不过还是怕得很,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声音哆哆嗦嗦的,“是...是...那晚...小人确实做了一碗疙瘩瘦肉粥,老爷睡得晚的时候,都会喝一碗瘦肉粥。那晚小人弄好了瘦肉粥,吴嫂就端走了,至于碗筷有没有收回来的,什么时候收回来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胖厨子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其实萦袖之前就已经悄悄地问过胖厨子了,胖厨子说的也跟这次差不多。胖厨子走后,没过多久衙役将一个五十多岁的矮小女子带进了客厅,这女子头发花白,皮肤粗糙,一身的粗布蓝衣,这个瘦弱的女子便是吴嫂了。吴嫂是沈家的老家仆了,十几岁就进了沈家,先是服侍沈仲实的原配夫人,原配死后又去服侍沈家小姐沈莹,满打满算也有三十七个年头了。吴嫂神情慌乱,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吴绵文朝齐枫点点头示意了一下,齐枫心领神会,走到吴嫂面前问道,“吴嫂,我问你,当夜瘦肉粥是不是你送到书房去的?” “是的,民妇睡得比较晚,当时大多数人都休息了,民妇便亲自送了一趟,送完粥,老爷嫌有人在身边,就将民妇赶了出来。离开书房,民妇就回房休息,一直睡到第二天一早,才知道老爷出了事”吴嫂应对如流,齐枫嘴角翘起,深深的看了吴嫂一眼。这个女人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也太镇定了,明明问了一个问题,她却说了一堆话,直接把自己摘干净了。跟之前的胖厨子对比一下,吴嫂这个弱小的女人强大太多了,不过这更显得她有问题,那种战战兢兢都是装出来的,一个慌乱的人,会回答的如此清晰?不过齐枫也没有点破,而是继续道,“那可就奇怪了,你既然走了,那碗筷怎么就没了呢?” 吴嫂抬头一愣,旋即又低下了头,“这...估计是...别的人收走了吧...” 啪,一声清脆的巨响,原来是吴绵文听不下去,又官威发作了,“你这妇人,当真是牙尖嘴利,莫以为本府好骗不成?来呀,将这恶妇打上二十棍。” 衙役门轻车熟路,手里的杀威棒不就是打人的么?眼看着吴嫂就要被拖下去,齐枫赶紧走到吴绵文身边耳语了几句,吴绵文点点头,这才摆摆手,“罢了,先让这恶妇跪着吧。” 齐枫重新走到吴嫂面前,淡淡的笑了笑,吴嫂本能的抬起头,可看到眼前的目光,竟有种被看透的感觉,这个男子笑的俊美,可落在吴嫂眼中,就像是魔鬼的笑容。后背冷汗涔涔,吴嫂赶紧把头低了下去,齐枫伸手点了点吴嫂的肩头,“你不说实话也不要紧,只要想查,什么事情都藏不住。” “曹捕头,麻烦你将沈府管家薛良带进来”曹铎倒是没有多问,点点头出去带人了。厅外走廊里,沈家人被困在这里,衙役门看得死死地,连上茅房都不让去。薛良垂手站在沈应元身旁,眼神中透着些紧张,不知怎地,他觉得今天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曹铎点了薛良的名,薛良从人群中走出来,进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沈应元,神情十分复杂。沈应元叹息一声,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吴嫂看到薛良走进来,瘦小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虽然动作很轻很短暂,但齐枫还是留意到了。等薛良跪地向吴绵文见了礼,齐枫蹲在地上,看着薛良笑问道,“薛管家,蒙汗药好用么?先让人昏迷,再下刀子,当真是好算计啊。” 薛良身子一怔,双拳猛地攥了起来,可随后又松开,双手一垂,颤声道,“公子说的什么...什么蒙汗药,小人不知啊!” “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但是薛管家,你以为你做的很隐蔽,没人能查得到是么?”说罢,齐枫站起身,就像看小丑一样看着薛良,“本朝像蒙汗药、砒霜等药都是严格控制的,买卖的时候都会有记录。日前,本公子让萦袖查了各大药铺,很快找到了一个叫薛大年的人,薛良,你可别告诉本公子,你连自己的族侄都不认识了。” 向吴绵文拱拱手,齐枫恭恭敬敬的说道,“知府大人,学生请求提薛大年到场。” 吴绵文自无不允之理,薛丹年一直由萦袖看管,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大约一刻钟后,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壮男子就被带到了沈家大院,沈家人一脸迷茫,他们大都不认识薛大年的。可是沈应元看到薛大年后,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薛良的侄子么?沈家乃中原巨贾,产业无数,薛良作为沈家大管家那也是水涨船高,这些年来投奔薛良讨生活的人也不少,薛大年就是其中之一。薛大年进入客厅,看到前头坐着知府吴绵文,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浑身打着哆嗦,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当薛大年进来那一刻,薛良整个人都垮了,脸上露出几分惨笑。 吴绵文也是很高兴,案子将要告破,怎么可能不开心?不等齐枫发问,吴绵文有些兴奋的喝道,“吴绵文,你可认识薛良?” “俺...俺认识...他是俺叔...”薛大年一个乡下汉子,哪里经历过杀人官司,他比胖厨子还要怕,当即趴地上哭了起来,“知府大人...俺真不知道啊...俺真不知道沈员外的事....” 吴绵文还要再问,这时传来一阵长笑,那笑声粗犷而沙哑,客厅里的人都被这笑声吓了一跳。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却见薛良已经跪直了身子,双目直视着前方,此时他眼中哪还有恐惧,只有临死般的决绝,“知府大人,你不用问薛大年了,这孩子只是帮忙买的药,我骗他是给疯狗吃的。” 薛良自知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现在证据确凿,他不承认也没办法,不如光棍些,免得受那些夹棍痛苦。吴绵文脸上可没有笑容,冷哼一声,又想摸惊堂木,却摸了个空,“薛良,你这是承认自己杀人了?” “不错,沈仲实那老狗便是小人杀的”薛良嘴角冷酷,话语锋利,咬牙切齿的,可以看出,那种恨不是装出来的。 这时不仅吴绵文好奇,就连齐枫也站在萦袖身边啧啧称奇,“丫头,你说薛良为什么这么恨沈仲实呢?” “婢子哪里知道?”萦袖忍不住白了齐枫一眼,这个白眼落在齐公子心中,却是别有一番风情,哎,这辈子要是真能把张紫涵收了,那该多好,到时候萦袖这丫头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薛良,本府问你,你身为沈家大管家,地位尊崇,怎么反过来害了自家东翁呢,实在是不忠不义”吴绵文胡子飘飘,神色大怒。大明朝以忠孝治国,像薛良这种反害家主的人,是为人不耻的。薛良自知必死无疑,倒也不怕吴绵文了,撇撇嘴,冷笑道,“杀这老狗还不忠不义了?薛某人在沈家干了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牢了,这么多年不贪不拿,可是这又如何?五年前老母病重,跟沈老狗借些银钱,他竟然一文钱不给,我那老娘活活给病死了。沈老狗如此不仁不善,薛某人为何要对他忠义?” 嘶....吴绵文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早就听闻沈财主号称大明铁公鸡,没想到竟然抠门到这种地步。不过薛良事情过了五年才杀人,就着实有点奇怪了,不过现在人证物证都在,杀人动机也有了,人犯又对罪行供认不讳,吴绵文也不会自找麻烦,“那你又是如何想到嫁祸齐枫的?” “啧....这个啊,倒是薛某人对不住齐公子了”薛良说着向齐枫拱了拱手,“本来想随便嫁祸个人的,恰巧那晚上齐公子从门前经过,又想到之前齐公子来府上拆借银两和老狗发生矛盾,还扬言要杀了沈老狗。薛某当时冒出了念头,从后门出去后,将钱袋子扔在了白石桥上,齐公子还真的把钱袋子捡去了。后边的事情,知府大人也了解了。” 吴绵文看着齐枫,露出些怪笑,这位齐才子也真够倒霉的。齐枫对此耸耸肩头,浑没当回事。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人证物证俱在,案件过程通畅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吴绵文也没了其他疑问,薛良将杀人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衙役也从沈家茅房捞出了凶器。当即有师爷录了口供,薛良痛痛快快的签了字画了押。事情到了此刻,困扰开封府多日的沈仲实被杀案终于告破,至少吴绵文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围观的百姓听到案件结果后,不禁唏嘘不已,闹到最后,沈仲实竟然是被自己管家杀的。 沈仲实一案,最倒霉的莫过于大才子齐慕白了,平白的当了一次嫌疑犯蹲了大牢。许多闺中少女更是开心的手舞足蹈,齐公子玉树临风,惊才绝艳,本来就不可能杀人吗。 第17章 我要勇闯天涯 第17章我要勇闯天涯 皎洁月如海,云从梦中来。散叶花纷飞,芳心入尘埃。 他乡的美酒,昨日的过客,当案子告破后,齐枫多少有点虚幻的感觉,一切进行得太顺利了。薛良签字画押后,曹铎也是高兴得很,至少再也不会因为沈仲实的案子挨板子了,几个衙役押着薛良离开沈府,至于吴嫂和薛大年倒没有受太大罪,一个监禁俩月,一个劳役半年。压在心头最大的案子破了,吴绵文一阵轻松,他其实很清楚,如果这个案子不能圆满告破,他这个开封知府会很麻烦的。哪怕拿齐枫顶嘴,依旧有很多危险,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抽风再把这个案子翻出来,到时候别人要是查出真凶另有其人,他吴绵文的官运也就到头了。找到真凶,没有后顾之忧,这是最好的结果。 开封府众人离开沈府,齐枫和萦袖也跟在后边,小王小八也在沈府门外等着的,齐枫一出来,俩人腾地一下窜了上来。齐枫一阵称奇,没看出来这俩大粗汉还如此灵活。小王小八没啥文化,所以佩服的就是才学之士,尤其是齐枫还能破案,俩人真有点惊为天人了,“齐公子...以后俺俩就跟着你了,你放心,以后楼里客人只要打赏钱,一半都是你的。” 小王果然不是文化人,拍马屁都能拍到马腿上,萦袖性子清冷,可听了小王的话,也忍不住噗嗤一乐。美目瞅瞅旁边的齐枫,只见齐公子脸色发黑,肩头一抖一抖的,拳头也握了起来。果然,齐公子怒了,转过身照着小王硕大肥厚的屁股就是一脚,“你娘的,说什么呢,你真把本公子当成楼里的龟奴老大了,真把本公子当兔相公了?” 王八兄弟俩一阵委屈,面对齐公子不疼不痒的飞脚,他们也没躲。踹了一会儿,齐枫就放过了王八兄弟,“你这俩货,想跟本公子做事,那就少说话,多干活。你们这两张破嘴,简直就是侮辱本公子的智商。” 小王小八刚想张嘴,又立马把嘴捂住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看着齐枫嘟嘟囔囔的教训那对人高马大的兄弟,萦袖也觉得有趣,便靠在青砖墙上看起热闹来。这个齐慕白还真是怪人,竟然收了两个清楼打手做小弟。萦袖有些恍惚,面前这位玉树临风,却又痞样十足的家伙真的是白鹿书院第一才子齐慕白?萦袖打小跟着张子涵,十岁之前几个人经常接触,虽然记忆有些久远,可对齐慕白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的。齐慕白恃才傲物,却又胆小怕事,所以齐慕白干出散尽家财娶一个清楼女子的事情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怕事,齐慕白这些年也没跟大********过,因为他知道自己跟大小姐的差距,也生怕平白惹事。 大小姐这次回祥符,虽然有看看齐慕白的意思,但不管是大小姐还是她萦袖,都没报什么希望,可是现在的齐慕白,已经慢慢引起了别人的兴趣。见齐枫教训完王八兄弟了,萦袖走过去用刀柄碰了碰齐枫的肩头,“齐慕白,问你件事,你以前为什么从来不跟大********?” “问这个干嘛,之前那个废物齐慕白早死了....嘎...”齐枫顺口就答,说了两句就觉察到有点不对劲儿了,小王小八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鬼,萦袖本来舒展的面孔也凝了起来,薄唇轻启,不无讥讽的冷笑两声,“哼哼,这么说你不是齐慕白了?” 萦袖也有意吓唬吓唬齐枫,说着话就去拔刀,大有骄阳之下灭猛鬼的架势。齐枫恨不得照嘴上来两巴掌,这张破嘴啊,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蹦呢?还真怕萦袖拔刀干架,真打起来三个齐公子也是这丫头的对手啊,齐枫垮着脸,赶紧拱了拱手,“本公子不就是正牌齐慕白么?我的意思是,之前跳水洗澡,重新思考了一下人生,觉得吧以前着实有些废柴,从今以后要重新做人,要能文能武,要为我大明朝开疆拓土,将整个生命献给我大明朝天下黎民。” 起初还唯唯诺诺的,慢慢的齐枫站直了身子,要多庄重有多庄重,右手高高举起,这一刻他目光闪烁,像个疯狂的希特勒,“从今往后,我要纵横南北,建立不世之功勋,我要天下人都听到齐慕白的名字,我...就是齐枫齐慕白,中原第一才子,大明第一猛将。小王小八,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勇闯天涯么?吼...喝....” 王八兄弟俩从来没听过如此慷慨激昂的话,看齐公子狰狞的样子,愤怒的吼声,仿佛明天就会一飞冲天,立足朝堂,俩兄弟头脑一热,竟然学着齐枫的样子高高举起了右臂大声吼了起来,“吼...吼...吼....” 几个行人走过,听到不远处高昂的吼声,其中一个锦袍男子合上折扇,哈哈大笑起来,“嘿....瞧那不是齐慕白么,嘎嘎....中原第一才子,我看是得月楼第一浪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一阵捧腹大笑。 听着不远处刺耳的笑声,再看看眼前三位慷慨激昂的家伙,萦袖一阵脸红,收刀转身,抬脚就走,一副不认识这三人的样子。齐枫心里愤怒的很,自己正喊口号喊响亮呢,突然冒出这么多不合时宜的笑声。扭头看去,齐枫眉头一皱,那领头的家伙居然是祥符有名的才子岳思崖。岳思崖就读白鹿书院,才学不凡,虽然比不上齐枫,但在祥符也绝对少见了,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岳思崖一直都憋着劲压过齐枫呢,所以二人有矛盾也不奇怪,“啧啧,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怎么上次败得还不够惨,居然笑的这么开心。” “哼,齐慕白,你不用太得意,下个月牡丹诗会,咱们再分高下,本公子懒得跟你逞口舌之利”岳思崖甩甩头,打开折扇非常潇洒的走了。岳思崖可是恨透了齐枫,在祥符境内,论才学人家齐慕白十四岁当解元,论相貌,齐慕白更是长得让人没脾气。想来想去,能压齐枫一头的,也就诗词歌赋了,相貌是爹娘给的,再有心也没用。 面对岳思崖的挑衅,齐枫一笑而过,眼看着萦袖就要走远了,齐枫赶紧快步跑了上去,一把拽住了萦袖的胳膊。萦袖觉得好笑,扭过头瞪着大眼睛嗔怒道,“快放手,婢子可没时间给你们发疯,平白的让人家笑话,赶紧回去吧。” 齐枫一点撒手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拽着萦袖原路返回,“丫头,走什么走,公子我带你玩点好玩的!小王小八,前头开路,本公子今天给你们唱一出回马枪。” 什么回马枪?小王小八倒是听话,挺着胸膛走在最前边,这俩家伙人高马大的,虽然没有功夫,可光站那里就够唬人的。萦袖又好气又好笑的,真不知道齐慕白又抽什么疯,挣脱齐枫的手,轻轻地剜了一眼,“刚刚那人是谁,好像跟你有仇啊。” “那家伙就是岳思崖啊,你难道不记得了?”旋即又笑了笑,也不怪萦袖,萦袖以前也就见过岳思崖两三面而已,彼此间并不熟悉,六七年过去了,岳思崖也从小孩子变成了青年,模样变化太大,萦袖认不出也不奇怪,“要说有仇,也没有,应该是嫉妒心作祟吧,杜先生将我收做关门弟子,却没收岳思崖,想来他心里有气。” 说起杜林茱,齐枫不免有些愧疚,这位老先生可是中原士林翘楚,以前那个齐枫真有些辜负老先生了。齐枫想着,过两天一定要去书院跟杜林茱告罪才行,一方面是因为对杜老先生的佩服,另一方面以后的仕途还需要杜林茱照顾。其实那个以前的齐枫真的很幸运,有个锦衣千户的老爹,还有杜林茱这样的士林翘楚悉心教导,可惜不珍惜啊。 萦袖想了半天才想到岳思崖是谁,她这清冷的性子,也没把岳思崖放在心上,“下个月牡丹诗会你真的的要去?” “应该会去,我自己倒没什么兴趣,杜先生那恐怕会逼我去,老先生可不希望我输给别人”齐枫面露苦笑,这次牡丹诗会不比往常,再过些时日就是五年一度的学院大比试,各个书院为拼得大明第一书院而聚力。这一次牡丹诗会,可以说是学院大比试的预演,到时候恐怕崇阳书院、岳麓书院、石鼓书院等都会派人来。 “杜老先生不是那种霸道之人吧,还会硬逼着你参加牡丹诗会?” “丫头,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届学院大比试,朝廷选在咱们白鹿书院举行!”也不需要解释太多,萦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缘由,抿着嘴挠了挠耳垂,“跟着大小姐这些年,早就不关心这些事了。哎,怪不得杜老先生会逼着你去牡丹诗会,到时候强手不少,你可别丢人就行,说不定大小姐也会去凑凑热闹。” 齐枫才不担心这些呢,输了又如何,不掉二两肉。哈哈一笑,撇过了这个话题,四个人沿着原路走着,当齐枫停住脚步后,萦袖就有些发愣,怎么又回到沈府了? 第18章 真凶另有其人 第18章真凶另有其人 双狮蹲望敬豪门,琉璃高墙紫光深。 那是什么样的富贵豪宅呢?虽然沈家的高墙不是琉璃修建,也没有泛着高雅的紫气,可宽广的庭院,檀木做成的大门,精芝雕刻的花纹,依旧展露出一股富贵豪气。沈家大院面积很大,南北双堂,东面成排的厢房,西院还有一个诺大的花园。南北双堂分三进,从南向北,客厅、花房、卧房,不下十间,就更别提东面成排的厢房了。单从大小和奢侈上,沈家恐怕比界北巷的张家大宅还要豪气,张家多得是一种武勋豪迈,书香气息,而沈家处处都着一股财气,走进檀木大门,第一个感觉就是沈家太有钱了。 萦袖轻蹙黛眉,看看天色,已经到了正午,她多少有些焦躁的。大小姐可还在家等着消息呢,齐慕白却去而复返,到底是什么意思?小王小八就没那么多想法了,他们是简单的人,反正齐公子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萦袖走得很慢,齐枫也没做多解释,只是示意她稍安勿躁。莫说萦袖满是疑惑,就是沈家下人一看到齐枫等人,也是一脸的呆滞。 之前开封府在客厅审案,没多久带走了管家薛良,现在齐枫去而复返,生怕齐枫又要继续害人,沈家下人一个个露出恐惧神情,有个家伙转过身就往后堂跑,其他下人也站得老远,警惕的看着院中四人。齐枫摸摸鼻子,轻轻耸了耸肩头,“本公子又不是洪水猛兽,有那么可怕?” “薛良刚被抓走,你说他们能不怕么?”萦袖倒有些理解这些沈家下人的,刚刚客厅里审案,齐慕白连唬带诈,运筹帷幄,直接定了薛良的罪,现在又回到沈府,如果再挖其他人,那可怎么办?齐枫无言以对,他这次回来,还真有点继续挖下去的意思。 沈家后堂,沈莹趴在石桌上嘤嘤抽泣,甚是伤心,沈应元紧皱着眉头,不断安慰。开封府的人虽然走了,可府上发生这种事,一时间人心惶惶的,沈应元头疼的事情不少,但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妹妹。摸着沈莹的粉背,沈应元正想说些什么,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公子...那齐枫又回来了...” 沈应元脸色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就连嘤嘤哭泣的沈莹也抬起了颔首,满是担忧的握紧了双手,“他...他...又来做什么?” 沈莹看上去很害怕,也没人知道她在怕什么。沈应元想了想,挥挥手让下人离开,“小妹,不用怕,或许事情并没想象中那么糟,我们先去见见齐慕白吧。” 沈应元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早年间就读白鹿书院,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应元和齐枫还有点同窗之谊。由于不知道齐枫的来意,所以沈应元让人将齐枫几人引导了后堂花房,齐枫神色如常,拱手施了一礼,“素闻沈兄精于茶道,齐某特来讨要一杯茶水。” 沈家兄妹自然不会信齐枫的鬼话,齐慕白惊才绝艳,对茶道也有所涉猎,再说了,他要喝茶,直接去书院找杜林茱老先生就行了,杜老那里可藏着不少好茶呢。沈应元这些年沉于商务,见多识广,心智远超常人,一下就听出了齐枫的意思。喝茶是假,聊些私话才是真的。 “你们都退下吧,不得吩咐,不要扫了齐公子的雅兴”沈应元遣退了下人,笑着请齐枫等人进花房雅室。齐枫也没有客气,到了门口,将小王小八留在了门外,“你俩守着门口,省的一会儿坏了雅兴。” 王八兄弟俩都是实诚的粗人,听了齐枫的话,一左一右站在两边,就像两座门神一样,小王还认认真真的说道,“公子放心,俺们保准守好门,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齐枫顿时无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俩家伙还真是一对活宝,心里明白就行了,还非得说出来。沈家的花房分内外三间,外间摆着一张圆桌,供就餐玩耍之用,两侧摆着盆景,靠窗位置是紫檀木做成的架子,上边摆放着许多精美的古玩。桌椅摆设,无一不造价不菲,中原第一富商,端的是名副其实了,一应陈设将财富两个字展示的淋漓尽致。或许钱财对沈家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了吧,可是沈仲实这老家伙偏偏又抠门的很。过了外间,就是内间的茶室,棕色茶桌,长三尺宽两尺,两侧楼刻着精美的纹络,两只凤凰如栩如生。茶室依西院小湖而建,正对湖心小亭,一扇大窗打开,西院风景尽收眼底,清风徐来,更有美景在外,端的是一番享受。 四人落座,沈莹跪坐在软垫上,熟练地摆弄着茶具,没多久就摆上了四杯香茗。只是,谁又是真来喝茶的呢?齐枫品着茶,若有兴致的欣赏着窗外美景,湖边有着许多花圃,暖春时节,百花竟艳,彩蝶在清风里嬉戏,淡淡的香味融入到茶水中,更让人感觉到一种轻松,心旷神怡。齐枫有着闲情雅致,但沈应元却不行,最终还是没忍住,“齐公子复来府上,不光是为了喝茶吧?” “哈,那是自然,归还一件东西而已”齐枫脸上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从怀里掏出钱袋,却推到了沈莹面前。看到这个钱袋,沈莹身子轻颤,花容失色,“啧啧,沈小姐,你不会不认得这个钱袋了吧。当夜桥上一幕,齐某可是心系小姐哦!” 沈莹清秀的小脸变得惨败,就像被人推了一把,软软的坐在了垫子上,“你...你认错了..不可能....那夜我穿着黑袍....” 说完,沈莹就愣住了,晶莹的泪珠也落了下来,她本就娇小玲珑,相貌俏丽,一哭起来,当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萦袖品着香茗,但一直仔细观察着齐枫的一举一动,此时见沈莹如此,当即有些吃惊了,难道沈仲实的死跟沈莹有关系?这怎么可能,沈莹可是沈仲实的女儿。 沈应元脸色阴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齐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如果不是知道萦袖的厉害,他真想跳上去杀了眼前的男人。迎着沈应元杀人的目光,齐枫嘴角一撇,有萦袖在,他根本不用怕沈应元突然暴起。齐枫毫无惧意,有恃无恐,沈应元心中充满了无奈,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冷冷道,“齐慕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知道案子的真相,你们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亲爹?” 齐枫说到这里,萦袖已经猛地站起身,警惕的看着对面的沈应元。她倒没有怀疑齐枫所说,因为沈应元阴沉可怕的面孔,已经给出了答案。茶室变得异常安静,只有沈应元粗重的喘息声,突然,沈应元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齐慕白,你不要满口胡言,你认为这些话说出去你有人信么?而且,你也没有证据。” “证据?沈应元,齐某刚刚在客厅里没有把你们兄妹点出来,是因为心有疑惑,有意给你一个机会。你如果认为齐某拿你没有办法,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齐枫丝毫不生气,更不见慌乱,而是慢悠悠的端起了茶杯,小酌一口,啧啧的笑了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小姐回府的时候是从大门进来的吧?为什么守门的沈柯和刘方被你调走了呢?打桶水而已,需要跑到前边让两个守门的去帮忙?当然,你也可以找到其他理由,但愿你能让吴知府信服。” 说着话,齐枫从袖子里摸了摸,抽出时两只之间夹着一小块白绸,“沈应元,这块白绸想必你不陌生,你之前穿的那身锦袍跟这块白绸质地一样吧,在沈家也只有你沈公子能穿得起这样的锦衣。还有薛方和吴嫂,你说齐某要把这一切告诉吴知府,知府大人必然会严加拷问,这二人还能守住秘密么?” 听着齐枫不断说下去,沈应元终于无法再镇定下去,还算俊朗的面孔变得铁青,抬起右手,低声道,“够了,别说了,齐慕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应元已经怕了,他知道硬扛下去没有意义,调走刘方的事情他可以解释,白绸的事依旧可以狡辩,可吴嫂呢?薛方能够忍得住酷刑,吴嫂忍得住开封府酷刑么?沈应元一点信心都没有,此时再看齐枫,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就像恶鬼一般,能洞悉世间一切。 “还是那句话,齐某很好奇,很想知道真相。只有知道真相后,才能决定要不要将事情公之于众!”齐枫步步紧逼,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沈应元面露惨笑,看着身旁凄楚可怜的妹妹,他慢慢站起身,握紧了双拳,“家父的死是我造成的,这就是真相,只求你放过小莹,其余,你要钱要物,随你开口!” 齐枫望着沈应元,眉头也慢慢皱紧,沈应元到底要隐藏什么秘密呢,这沈应元冒着死的危险,也不愿意说真话。齐枫没做表示,一直默默垂泪的沈莹却爬过去抱住了沈应元的腿,她抬着颔首,哭道,“哥...你不要做傻事...说了吧,到这个时候了,还怎么瞒着....” 沈应元蹲下身,扳住沈莹瘦弱的肩头,脸色变得狰狞可怖,“小莹,你闭嘴,你要说了,我们沈家就完了!” 沈家兄妹抱头抽泣,萦袖一直冷眼旁观,这时也忍不住冷哼起来,“沈应元,你觉得案子继续查下去,你们沈家就能保得住么?” 萦袖话语冷硬,但说的却是实话,沈家当朝巨富,眼红的人可不少,如果沈家兄妹一起完蛋,会有很多人冲过来抢夺家产。就连那位衣冠楚楚,仁义道德的知府吴绵文也会忍不住分上一杯羹。吴绵文不怕案子闹大,沈仲实一案闹得越大,他最后的政绩就越大,对日后升迁就越有好处。 沈莹从沈应元怀中挣脱出来,咬着粉唇,娇俏的脸上带着几分坚定和决绝,“哥...让小妹说出来吧,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你还执意拦着,妹妹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沈应元一时间满脸呆滞,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沈莹擦干脸上的泪花,慢慢述说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第19章 让人颤抖的秘密 第19章让人颤抖的秘密 行走熔岩地狱,拿起利刃,用力撕扯,拨开的是最黑暗的一刻。 沈莹的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就向叙说着一段与自己不想干的事情。齐枫和萦袖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惊恐、震怒。暖春的中午应该温和舒服的,可齐枫二人却如同坠入冰窖,后背刺骨的寒冷。 沈仲实身上有一个秘密,他从小就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心理变太。沈家世代富贵,沈仲实总是找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子,他喜欢侵犯年轻女子的快感,这毛病一直没有改变。有的人老了,那种变太欲会慢慢得到控制,可是沈仲实没有,反而变得越发严重。近三年来,府上许多年轻婢女都遭了他的毒手,沈府家财无数,沈老夫人恩威并施,又花了许多钱,那些婢女也就忍了下来,所以关于沈仲实的事情,别人一直都不知道。去年沈老夫人病故,虽然对外声称是抱病而亡,可很大原因是被沈仲实给气死的。旁人不知道,这一对儿女还有老管家薛良是一清二楚的。就在沈老夫人去世前几天,沈仲实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欲望,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下了手,虽然因沈应元和薛良及时赶到,沈莹幸免于难。可这件事对老夫人的刺激太大了,又跟沈应元大闹一番,直接病倒在床,这一病就再没能站起来。 老夫人的死对沈家兄妹打击很大,但家丑不可外扬,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老爹。沈应元只能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但他很怕那晚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一直在给妹妹找个好人家,想把她早日嫁出去。由于沈仲实一直看着自己的妹妹,却忽略了其他人,或许是天意吧,今年元月份,沈仲实在外喝多了酒,正好看到了儿媳妇在房中沐浴,欲望就像野火猛地烧了起来,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场人伦惨剧。事情发生后,沈应元的妻子不堪屈辱,也悬梁自尽,沈应元只能对外宣称妻子得病,草草的装棺掩埋。 沈应元当时气疯了,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妻子,先后遭到父亲的侵害,他找到了沈仲实,那一晚父子二人大吵了起来,到最后沈仲实沉默了,他向天发誓再也不做这种禽兽之事了。沈应元作为儿子,只能无奈的选择接受,但是,他并不是太相信沈仲实。父亲做那种的时候,简直就是另一个人,他变得暴虐无情,连眼前是谁都不知道。他把妹妹沈莹安排在了西院,想以最快的速度把妹妹嫁出去。可是沈应元没想到,噩梦会来得如此之快。 半个月前,那天正好下起了绵绵细雨,沈莹从蔡河访友归来,浑身湿漉漉的。暖春时节,穿的衣服本来就比较单薄,雨水浸透,将那娇小玲珑的身子衬托的格外诱人。沈莹的视线被雨水打得有些模糊,急着跑回自己的卧房。可是经过花房门口的时候,听到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自己的父亲就站在门口,他双目赤红,嘴巴张着,眼睛里满是噬人的欲望,就像一头野兽。沈莹很怕,她拼了命的往回跑,可是哪里跑得了。沈仲实就像受到了某种刺激,朝沈莹扑了过去,当时天色已晚,又下着雨,丫鬟香芽还在关大门,沈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单薄的衣服被扯碎,身上一阵疼痛,父亲沈仲实竟然咬住她的胸,娇嫩的肌肤被咬破,鲜血也流了出来。 或许是命好吧,沈应元一直担心着妹妹,所以没有睡去,想要穿过花房,去门口迎一迎,哪曾想刚来到花房就看到让他害怕的一幕。沈应元就像一头豹子,将发疯的沈仲实打晕拖进了花房,那晚沈莹一直在哭,沈应元什么都没说,却坐在妹妹房间里一夜都没睡。 花房发生的事情,沈应元没有瞒着管家薛良,因为他决定做一件事情。薛良在沈家几十年,亲眼看着沈家兄妹一点点长大,薛良自己没有孩子,所以一直将这对兄妹当成自己的孩子,喜爱有加,那份爱护,甚至超越了沈仲实。薛良仿佛猜到了什么,所以他的脚步有些沉重,脸色也变得僵硬难看,他能感受到沈应元心中的绝望和愤怒,“大公子,你想怎么做?” 对沈应元来说,做出这个决定简直比杀自杀还要艰难,他咬着嘴唇,唇边流血,也没有感觉到,“薛叔,我要杀了他,莹儿今晚差点让他祸害了...我怕....” 沈应元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这两年他一直过得很痛苦,尤其是妻子柳漫儿的死,更让他一直活在噩梦中。他不想看着自己的妹妹再重复妻子的经历了,没能保住妻子,但还有机会保住妹妹。薛良只是想了想,便叹了口气,“你既然做了决定,那就这样吧,也许这样做对老员外也是一种解脱,不过,到时候我来动手。” 沈应元泪水在眼中打转,屈膝跪在了薛良面前,他知道,薛良是不想让他担上弑父的恶名。那晚之后,沈应元一直想着如何让父亲死掉,很快机会来了,几天前沈仲实不知什么原因,要在书房过夜,还遣退了下人,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当晚薛良将准备好的蒙汗药放进粥里,让相好的吴嫂送到了书房。沈仲实一点防备都没有,很快就昏死过去,接下来薛良入书房杀了沈仲实,为了制造谋财害人的假象,薛良取了钱袋。这个时候恰好大门口传来齐枫的骂声,再想起几天前齐枫拆借银钱不成,扬言杀人的事情,沈应元灵机一动便想到了嫁祸给齐枫的主意。薛良要忙着处理现场,毁掉粥碗,沈应元与齐枫相熟,又不敢亲自去,只好让沈莹从后门溜走,把钱袋子交到齐枫手中。生怕沈莹和薛良被人发现,沈莹从白石桥回来又得从前门走,所以沈应元随便找个理由把看门沈柯和刘方叫到后院。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清楚了,嫁祸得很成功,齐枫也是穷疯了,捡到钱袋乐得爱不释手,知府吴绵文碍于压力急着破案,浪名在外的齐枫毫无意外的坐实了嫌疑犯的身份。齐枫也算是倒霉透顶,可同样也该沈家兄妹倒霉,齐枫经历一场跳河自杀之事,直接换了个人,张家大小姐也正好这两天回来。本该死挺毫无翻身机会的齐枫,硬生生握住唯一的机会把案子给破了。 事情已经讲完了,沈莹闭着眼睛,任由珍珠般的泪滴不断滑落,而沈应元满脸惨笑,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一双眼睛,毫无感情的注视着齐枫,“齐慕白...你满意了?这就是你要的真相,你开心么....呵呵...呵呵....” 齐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那么一刻,他好想拍案而起,这对兄妹是傻子么,出了这种事偷偷地上报开封府,把沈仲实暗中关起来不就行了?可是,很快就明白过来,这里是大明朝,不是二十一世纪。大明朝是以忠孝治天下的,先不说家丑不可外扬,最重要的是大明律法中有这么一条“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此语出自论语,却被大明律法奉为孝经,也就是说,子女隐瞒长辈的丑事恶行,不仅是义务更是责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沈应元只要把父亲告了,那这个不孝的罪名肯定跑不了,到时候蹲大牢都是轻的。而且,一旦沈应元坐牢,沈仲实也进去,家里的丑事恐怕也瞒不住了,到时候面对无数嘲笑的眼睛,妹妹沈莹别说嫁人,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一个女子贞洁重于生命的年代里,差点毁掉贞洁的还是自己的父亲,这是何等残忍的经历?于情于理,沈应元无法将事情诉诸于法律,只能对自己的父亲下毒手。 看着嘤嘤抽泣,就像风一样单薄的女子,齐枫心中满是苦涩,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是何等的残忍,有的时候真相真的太无情,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不知道真相,当一个糊涂人。沈应元做错了么?或许有错,可在这个律法束缚的大明朝,他还有更好的办法来保护自己的妹妹么,更何况还有柳漫儿的死,母亲的死,这样一个禽兽般的父亲,该如何对待他?可能对沈仲实来说,最好的下场是疯掉,稀里糊涂的过完下辈子,可是沈应元愿意这么残忍的对待父亲沈仲实么?恐怕宁愿让父亲死,也不愿意父亲人不人鬼不鬼的过完下半生吧,单纯的关起来,更不可能,沈仲实估计自己都不甘心被关起来,他要是有这个决心早在沈老夫人去世的时候就把自己缩到某个无人的角落里了。 沈仲实是一个禽兽般的父亲,但沈应元不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儿子,他选择了给父亲一个解脱。一切的事情过后,最悲惨的还是沈莹,这个娇弱的女子,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么? 梦醒了,花开了,遍地都是黑暗的颜色,恶魔像春笋破土而出。 第20章 成熟与可爱 第20章成熟与可爱 夜夜夜,魔鬼的夜,是谁沉寂在黑暗里,放肆的狂笑。忏悔的心,不断绽放,魔鬼从地狱里爬出,点缀上方的天堂,无形的缠斗中,我就是天使亦魔鬼。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对真相的执着,无意间毁掉了更多的人。沈应元早已经绝望,沈莹在说出一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不再留恋红尘。齐枫默然无语,他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向着窗口慢慢走去,迎着春日的清风,蹲在沈莹身前,右手抚摸着沈莹柔滑的秀发,将她轻轻地揽在胸口,“如果你连死都不怕了,那为什么不活下去,你若死了,薛方和沈应元做着呢么多事还有什么意义?这个尘世,黑暗一直在笼罩,但是美好也从来没缺过,你很美,有着一双美丽的眼睛,为什么不走出去,忘了自己是谁,你或许会看到世间有许多的美好。你看,齐慕白是不是文采斐然,丰神俊朗,齐慕白愿意耗尽一生,等待你一个笑容。” 风里的百花轻轻摇曳,远处的鸟儿嬉闹中发出欢快的歌声,有云很飘摇,阳光明媚如往常,带来阵阵暖意。刹那间的迷离中,一切就像是虚幻,放开沈莹,整整衣袍,拿起躺在茶桌上的折扇,齐枫露出坏坏的笑,“丫头,咱们走吧,公子我饿了。” 此刻的齐枫云淡风轻,有一种洒脱,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沈莹有些呆呆的,还未能从刚才的话语中走出来。萦袖轻轻点点头,虽然齐枫搂着沈莹说了许多动人的话,可是她少有的没有生气。一男一女没有半点留恋,茶室的风景虽然雅致,他们却只想着逃离,刚来到外间门口,腾腾的脚步声传来,沈应元神情恍惚的追了出来,扶着精美的紫檀木花棱,他疑惑的问道,“齐慕白,为什么?” “不为什么,齐某之前已经说过了,要的只是真相,只是没想到真相会如此黑暗,只是发生的事情覆水难收,你还是好生照看沈小姐吧”齐枫真诚的看着沈应元,抱歉的耸了耸肩头。沈应元狐疑的望着齐枫,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良久之后,才面无表情的站直身子,用力呼了口气,“齐慕白,谢谢你刚才对莹儿说的那些话,但不代表沈某会感激你。一会儿我给你些钱,当然,你不要误会,沈某只是希望你能帮忙照顾下薛叔,少让他受些苦。” 齐枫无奈的点了点头,他也从来没指望过沈应元会感激。沈应元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虽然受到一连串的打击,但还是坚强的送齐枫等人送到了大门口。离开沈府的时候,沈应元将一口箱子交到了小王小八手中。齐枫没有拒绝,四个人仿佛逃离般快步离开。沈应元脸色苍白,看着齐枫的背影,抬起手半天最终还是张开了嘴,那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有些可怜,“齐慕白...算沈某人...求你了....” 齐枫顿了下身子,用力的摆了摆手,“沈兄回去吧,齐某人不算什么好人,但这件事不会骗你。从今天开始,齐某欠你一个人情!” 一行人消失在沈府门外,直到来到繁华的集市,齐枫才停下来张开双臂努力呼吸起新鲜的空气。齐枫的失落和沉郁是那么的明显,王八兄弟俩也没敢多说,经历沈府的事情,萦袖的心情也不怎么样,“都中午了,你赶紧回去吧,大小姐那也等着婢子回话呢。” 齐枫默默点头,二人分开,齐枫领着王八兄弟大踏步往得月楼走去,午时的得月楼是最冷清的时候,回来时只有几个龟奴坐在靠门的桌子胡侃,往凳子上一座,齐枫撩起长袍,朝着楼上大吼起来,他神色狰狞,俩眼瞪着,就像是发泄,“桂姐...本公子要喝酒....没睡觉的姐姐妹妹赶紧出来....公子我有的是钱....” 桂姐半睡半醒中听到有人鬼吼,半裹着衣襟,披散着头发跑了出来,“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小翠、祁红,你们俩还看热闹,快去拿酒,赶紧把他灌倒,一会儿得把人烦死。” 清楼楚馆一直都是如此,夜里热闹,白天冷清,大中午正是姐妹们休息的好时间。桂姐也不想这个时候跟齐枫计较,只要他不闹事就行,得月楼别的不多,可是酒绝对喝多少有多少。桂姐发了话,一帮子龟奴也不敢乱来,小翠和祁红捧着两坛子酒走过来,陪着齐公子喝起来。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连怎么回柴房的都不知道,只是听到得月楼里一阵惊呼,就再没了知觉。 界北巷张家大宅,至今已经有二百多年历史,张家在此世代经营,亭台阁楼错落有致,朴直中不失典雅。这个时节,月季花开的正是旺盛,吹着清风,闻着淡淡的花香,人也会变得舒爽许多。辰时萦袖就去了开封府,张紫涵去齐家院子逛了一圈就回到了亭中安坐,时间充裕,便将管家忠叔找来问话。此时忠叔已经离开,大小姐却轻蹙着黛眉,静静地坐在亭中竹凳上想着事情,她想得很认真,清风吹散了鬓发,手里的书也久久没有翻动。 大小姐今天一身水蓝色的纱衫,由于在家不用出门,一双淡粉色绣鞋穿在脚上,一对杏眼没有了往日闪亮,多了几分憨态,却掩不住醉人的神韵。眉若远黛,不时醉着眼睛眨动,此时的大小姐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更像是一个美丽大方的居家女子,不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精致灵巧的玉指刮着书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沉思中的大小姐少了几分冷艳,多了几分柔和。 齐慕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之前找来忠叔,说是问下祥符趣事,但问的全是齐慕白的事。仅仅是好奇,仅仅是对年轻时候的怀念?大小姐也搞不清自己的心态,索性就不再多想。这次回到祥符,更多是因为朝廷的事情,对于齐慕白,算是捎带吧。大小姐一直都是个很理智的人,从小聪慧过人,后来又在京城,受老公爷熏陶,久而久之养成了一种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睿智。心里有齐慕白这个人,也都是小时候的齐慕白罢了,更多的是一种怀恋,不是怀念齐慕白,而是自己年轻时候的快乐生活。大小姐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所以从来不会盲目。可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又忍不住去了解齐慕白。 从忠叔那里,知道了另一个齐慕白。以前的齐慕白恃才傲物,纨绔气十足,挥霍钱财,迷恋红尘歌妓,狎妓斗殴,赌场搏命,可以说除了才学高于常人,其他做人方面比普通书生还不如。大小姐给他的评价,他就是一个只会吟诗作赋的纨绔才子,再加上长得好看些罢了。这样的齐慕白,大小姐是嗤之以鼻的,如果早知道齐慕白是这样的,那依着自己的性子早就把这个儿时的玩伴从记忆中剔除了。可是,自从项素雅的事情出了之后,齐慕白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他变得沉着冷静,对一切事情都应对自如,面对张家大小姐,他没有怯懦和卑微,性情淡然,大牢相见那一幕,宛若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调侃,浑没把案子放在心上,就好像知道会走出大牢一般。这还是原来的齐慕白么?如果不是有着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记忆,都要怀疑这个齐慕白是不是冒牌货了。 白鹿书院第一才子,大明开国以来中原最年轻的解元公,被卖到清楼,还当了嫌疑犯,迷恋的女子也随他人而去。莫说一个纨绔没经过打击的大才子,就算一个坚强的男人碰上这一连串打击,恐怕也没法撑下来的,更遑论轻松应对,笑若风云。大小姐真的想不通,难道是自己归来,给了齐慕白某种刺激?想到这里,大小姐精致的脸庞有些发烫,羞恼的摇了摇头,金色抹额反射着余光,樱桃小嘴轻轻嘟着,煞有些可爱。想什么呢,真是不知羞,齐慕白还能这么厉害,说变就变。大小姐自己都没发现,此时她对齐慕白的好奇更深了。 这一天萦袖备受打击,那个齐慕白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时而轻佻,时而严肃,当真有些让人看不明白。案子是破了,萦袖却和齐枫一样没有太多的成就感,因为真相太让人失落了。今天的事情起起伏伏,想来大小姐等的急了,听忠叔说了,知道大小姐在亭子看书,便直接来到了小花园。看着亭中女子,萦袖半张着小嘴,生怕惊叫出声,赶紧捂住了嘴。眼前的女子脸色润红,有些娇憨可爱,这还是那个成熟睿智,高贵典雅的大小姐么? 大小姐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入神,等了好一会儿,萦袖才走过去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直接大小姐收敛笑容,绣花鞋并排靠在一起,拢拢鬓角发丝,恢复了那种成熟冷艳,正襟危坐的小声道,“你倒还知道回来,听忠叔说吴绵文那些人可早就回开封府了。” 萦袖掩嘴轻笑,自然不敢说已经在亭外站了一会儿了,否则,羞恼的大小姐还不知道如何惩罚她呢。与大小姐情同姐妹,关系甚好,但也不敢让大小姐帮忙倒茶,坐在是桌旁满上了一杯水。回到沈府花房后,虽然香茗在侧,但心里想着事情,也是一口没喝,后来听了那些话,更没心情喝水,急着回来走路快了些,到现在口干舌燥的。萦袖不像往常端庄,大口大口的喝了两杯水才停下来,大小姐顿觉得好笑,卷起书本敲了敲桌面,“你这丫头,慢点喝,齐慕白这是虐待你了,连口水都没让你喝?” 萦袖吐着香舌,摘掉捕快帽子笑了笑,“呀,大小姐说什么呢,齐慕白哪有那个能耐。事情啊是这样的额,大小姐你有所不知....”萦袖将沈家案子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她说的很详细,一点没有疏漏,整整说了一刻钟才停下来。张紫涵听得很认真,听到沈仲实的兽性后,以大小姐隐忍豁达的性子也忍不住升起几分怒火,当听到齐枫得知真相后的反应,却又是皱起了眉头,美丽的杏眼眯起,长长的睫毛甚是迷人。 “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婢子还有些气呢,这事齐慕白干的真有些孟浪了,竟然还收了沈应元的钱”萦袖有些气呼呼的,在大小姐面前她也没必要隐藏什么,心里想什么也就说了出来。张紫涵抿嘴微笑,将书摊平放在膝盖上,目光望着不远处的花簇,“你这丫头啊,与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事要沉着一些,有些事情多想想,就不会那么生气了。你以为齐慕白真的是想收那些钱么?他呀,其实也是为了安抚沈应元,我问你,齐慕白说会将事情烂在肚子里,你信么?哼....连你都不信,沈家兄妹会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拿了沈应元的钱,就相当于有把柄握在了沈应元手中,沈家兄妹也就会放心不少。或许现在齐慕白正拉着人借酒浇愁呢,这个家伙自恃聪明,兴致冲冲的跑到沈家挖真相,结果真相却不是他想要的,对他可是不小的打击啊。” “啊....原来这样啊,那我去看看他”萦袖起身要走,刚嘴上埋怨着,现在却是关心的很,张紫涵轻哼一声,有些深意的笑道,“你去瞧什么?齐慕白被扔进得月楼,当了杀人犯进牢房都没事,这点打击还能扛不住,估计到了明天就当什么事没发生了。倒是那个吴绵文,明天要是许给齐慕白什么好处的话,你让他莫推辞,受着便是。” “为什么?”萦袖满脸不解,吴绵文可是堂堂知府,虽然齐枫破了案子,他堂堂知府也不用给齐慕白好处吧。张紫涵笑而不语,没多做解释,放下书本,轻轻地伸了伸胳膊,尽显慵懒神态,“这个齐慕白,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了,行事不拘一格,灵活多变,思虑周全,端的是怪人一个,莫说开封府,怕是顺天府也没这样的人。” “哦,那大小姐,要不要让齐慕白搬回齐家院子住,得月楼里莺莺燕燕的,他那性子能扛得住么?”萦袖说起得月楼的时候,翘着嘴吧,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张紫涵神秘一笑,摇摇头算是给了答案。如果说之前不让齐慕白回府,多是想着惩罚,那么现在,更多的是想考验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如果连得月楼这点莺莺燕燕都扛不住,还谈什么前途将来?忍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住繁华,一个男人想要成功,必须磨炼心境。 第21章 齐慕白乃是个妙人 第21章齐慕白乃是个妙人 小园星雨尽桃花,青丝随风荡天涯。 阁楼一曲多虚幻,原是梦中酒为家。 酒,是个好东西,可是前世的齐枫一点都不喜欢酒,因为时刻要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只有在心无牵挂的时候,才会放心的喝,而且喝的听酊大醉。前世的齐枫也是个怪人,行事不拘俗礼,否则也干不出掉进下水道的窝囊事。醒了,却看到窗外漆黑如墨,不用想,也知道到晚上了,这一醉至少醉了四个时辰,头还有点疼,醉酒真不习惯,看来以后还是少喝为妙。不过也不得不说,大明朝的酒劲不咋样,要是后世六十八度陈酿,两瓶子下去早就趴地上了,大明朝的所谓烈酒,愣是喝了两探子。捶捶发蒙的脑袋,想要洗把脸,晃晃悠悠的来到门口,却发现盆里空空如也,房门虚掩,伸手便拉开,房门一开,旁边探出一个大脑袋,齐枫刚睡醒,迷迷糊糊的,看见这个大脑袋,吓得本能的拿木盆去砸,那人赶紧往后缩了缩,“公子,是我...小八啊...” 齐枫晃晃脑袋,有些好笑的气道,“你这浑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守着这里干嘛,怕本公子跑了?” “哪能啊,公子你错怪小的了,是桂姐让小的在此等候的,说是你醒了就去告诉她”小八说完指了指旁边,果然两兄弟里的粗汉小王不见了,估计是去给桂姐报信去了。打趣小八几句,将木盆递了过去,“快给本公子打点水来,弄点吃的来,光喝酒了,肚子空空的。” “哎,公子你等着,今个瘦猴炖了两只兔子,小的给你弄些来,再喝点小酒,爽得很”王八兄弟果然是诚恳的粗人,小八好不容易拍马屁再次拍到了马脚上,齐枫扶着门板,哭笑不得的瞪着小八,“你这浑人,本公子刚醒酒,还迷糊着呢,你还让本公子喝。” “哈...”小八咧着大嘴尴尬的笑了笑,抱着木盆拱拱手,一溜烟的跑了。齐枫倒也没真生气,笑着摇了摇头,身边跟着小王小八这俩粗汉,也时常弄些笑料,轻松愉快。桂姐那倒是不难猜,估计是为了那口箱子吧,反正出不了什么事,齐枫坐在院子里安心的等着。 月光如华,仿佛从岁月的山涧流出,清冽无形,遥遥望去,广寒宫里,仙子是否掀起衣袂,跳着优雅的舞。夜静风轻,思念缓缓飘动,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月圆人半,人影孤单,齐枫发现,有一种孤独油然而生。怪不得明月清冷,不如雪夜温暖。 今夜的月色银光洒落,清明一片,现在才发现,刚刚看到一片漆黑,不是月色不亮,而是窗户被挡住了。 没过多久,院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不仅小八回来了,小王也跟在后边怀里抱着一个瓷盆,盆中热气腾腾,香味儿扑鼻。看到这个水盆大的瓷盆,齐枫哑然失笑,瘦猴虽然是个厨子,但很少能弄到兔子的,王八兄弟俩直接把瓷盆弄来,瘦猴还能剩下多少?小八将水盆放在木桌旁,齐枫草草的洗了把脸,只是那种疲惫感并没有减少太多,哎,大明朝没有肥皂、没有牙膏只能将就下了,看来为了自己幸福的明朝生活,得尽快把这些简单的生活用品研究出来了。这些天王八兄弟俩跟齐枫也相熟了,起初兄弟二人多少不太愿意搭理齐枫的,在他们的认识里,这些所谓的才子都是高高在上,瞧不起粗鄙下人的,可接触久了,才发现这位经常光顾得月楼的大才子并不像传说中那么不堪,齐公子说话风趣,平易近人,还时常开开玩笑,渐渐地,小王小八也觉得齐枫亲近了。 兄弟二人已经摆好碗筷,这二人去厨房偷东西都偷出经验来了,弄兔子肉的时候,还顺便把面条给弄来了,盛上一碗多带些面汤,小王笑道,“公子,你先喝点汤,刚醉酒,暖和下身子。” 齐枫也不客气,他也着实饿坏了,秃噜秃噜的喝着面汤,半碗面条下肚吃了块兔子肉,肉烂汤浓,当真是美味儿,“你俩怎么做到的,把一盆兔子肉都端来了,瘦猴不知道?” “嘿,他知道个甚,俺们用公子教的老方法,谎称胡蓝姐找他,那家伙二话不说拿着勺子就出门了,这会儿估计在厨房里骂娘呢”小王嘿嘿笑着,小八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呼哧呼哧的吃着兔子肉。齐枫叹息归叹息,嘴上可没闲着,跟着兄弟二人吃着面条,不断消灭兔子肉。齐枫虽然是个才子,但饭量可不小,再加上旁边两个粗汉,一盆兔子肉很快就剩下汤了,小八这家伙是个勤俭之人,连肉汤都不愿意让费。 眼看要到子时了,桂姐姗姗来迟,齐枫并不觉得意外,这个时间点得月楼正忙呢,桂姐忙于前头迎客,哪可能来柴房?桂姐一进院子,就闻到浓浓的香味儿,还有桌子旁成对的肉骨头,“公子,你好歹也说一声啊,瘦猴刚刚还来找我哭丧呢,说是出了下门,弄得兔子肉和面条全不见了。” 齐枫眯着眼笑而不语,王八兄弟俩情知不能久留,告罪一声抱着瓷盆碗筷灰溜溜的跑了。没了那兄弟二人,桂姐的神情反而凝重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虚假的笑容。拿着矮凳坐在靠门的地方,桂姐托着下巴,有些担心的说道,“齐公子,你之前从沈府带来的箱子....” “哦,那个箱子啊,沈应元给的结案答谢费,昨日倒没好意思看,不知有多少?”齐枫还真没看过箱子,不过从王八兄弟俩说的重量看,应该少不了,毕竟可是买命的封口费。 嘶....桂姐倒是有些不信了,难道王八兄弟俩说的是真的,齐枫真的从没开过箱子?借着月光,不由得多看了齐枫两眼,齐公子面色淡然,也看不出是兴奋还是激动,桂姐真的纳闷了,眼前这位真的是齐慕白?为何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仿佛两个不同的人呢? “奴家倒也不敢骗公子,那箱子里足有五百多两金锭,数额太大,公子当时又喝多了,奴家没敢放到柴房小院,让小王和小八送到我那房间去了”说到这里,桂姐自己都觉得好笑,一切就像梦幻一样,齐公子怀揣一箱子金锭,竟然不慌不忙,到了楼里不管钱财,直接喝个伶仃大醉。这齐慕白还真是怪人一个,让人琢磨不透。如果以前齐慕白有这么多钱,小雅也不用跟林公子走了,可偏偏,现在的齐慕白仿佛换了一个人,钱财唾手可得,这寻花问柳,迷恋女子的性子也改了许多,整个人变得十分淡然。 五百多两金子?那就是五千多两白银,按照大明朝的购买力,相当于后世三百多万人民币了,现在也算身背巨款了,不过这些钱对沈家的来说只能算九牛一毛了。看来沈应元也是怕一口把人养足了,再也拿不住,想要靠钱一点点钓住了。哎,沈应元真的想多了,其实他给五两金子还是五万两金子都差不多,齐枫还真没想过继续纠缠沈家。 有了钱,有些事情也好办了,坐直身子笑眯眯地望着桂姐,有些打趣的问道,“桂姐,现在这些钱能替齐某人赎身了吧?” “咳咳...公子莫要为难奴家,这事是张公子亲口吩咐的,奴家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乱来啊,只要张公子发话,奴家分文不取,亲自送齐公子离开”桂姐面露苦笑,话语间倒有几分真诚,她一个清楼老鸨,能在这祥符安安稳稳的做买卖,还不是靠人家张公子撑着?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敢违逆张公子的。 齐枫也没生气,就知道桂姐做不了主,“那这住的地方...” “这地方是张公子....” 不等桂姐说完,齐枫就笑着摆了摆手,“好了,齐某也不为难桂姐了,只是这住处还是弄干净些,吃食别亏了,这窗户上的板子去掉,本公子保证不会跑的。” 这次桂姐笑着点了点头,“这倒没什么问题,只要不离开得月楼,不离开柴房,公子想什么就是什么,便是楼里的姐妹,公子若是想,奴家也能安排则个....” “咳咳,桂姐,这话可别乱说...”齐枫赶紧打断了桂姐的话,若是以前,齐枫说不定还会心动下,现在嘛,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大小姐那边盯得紧,还经常派小间谍萦袖过来跟着,这个时候敢狎妓,不是顶风作案么,出了事,大小姐还不得直接跟他齐某人断绝联系。 那箱金子暂时寄放在桂姐那了,毕竟柴房不安全,等着过两天让小王小八送到张府去。送走桂姐,王八兄弟俩估计累得够呛也没再回来,齐枫乐得清闲,赏了会儿月,睡意上来,再次倒头睡起来,直到辰时听到门外有人叫嚷。 打开门,却不是小王小八,而是捕头曹铎,“齐公子,知府大人有事找你。” 齐枫大致猜到了些什么,洗了把脸就出了柴房小院,桂姐正忙着吩咐龟奴们收拾东西,也没空搭理齐枫,小王小八自然跟着去开封府的。不到巳时,又没有案子,开封府安静得很,过了梅花堂直接去了衙门后堂,知府吴绵文喝着茶水,师爷蔡九湘站在旁边小声说着些什么,看到齐枫走来,蔡九湘脸上堆笑,迎了出来,“齐公子,你来了,快快里边请,知府大人等你多时。” 曹铎是个伶俐人,晓得知府大人可能有些私话和齐枫说,自觉地去了前堂。作为开封府第一捕头,要是没这点眼力劲儿,那也没法继续混下去了。齐枫客套两声,进了正厅,拱手施了一礼,“学生见过知府大人,昨日多喝了些酒,睡得厉害,这才晚来了些,还望大人勿怪。” 吴绵文今天也没什么要事,多等些时间倒没什么的,不过听齐枫这番话,心里还是很舒服的,笑呵呵的伸出了手,“你呀,还真是客套,你乃杜先生关门弟子,本府与泰津兄也是多年故友,按辈分称呼你一声贤侄更贴切。” 齐枫是什么人,打蛇随棍上,当即重重的躬身一礼拜了下去,“侄儿见过吴叔父,侄儿年纪轻,对很多事多有不懂,以后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叔父不吝指教。” 蔡九湘一边看得冷汗直流,这个齐慕白太聪明了,亏得这家伙年纪轻轻中了举人,明年会试也大有希望,否则这家伙要是跑来当师爷,别人还混不混了?当然,吴绵文也不会平白无故认齐枫当侄子,齐枫家世不错,父亲乃锦衣千户,恩师杜林茱,年少成名,惊才绝艳,又与张家大小姐颇有渊源,可这一切都不是最主要的。吴绵文浸淫官场几十年,自认看人的本事还是过得去的,通过沈仲实一案,吴绵文可是重新认识了这个年轻的解元公,整个案子里不急不慢,不骄不躁,尤其是破案的时间把握的非常巧妙,正好在最后一天。这里边的味道就深了,不光案子破了,而且破的很开心,至少他吴绵文很高兴。要说齐慕白直到最后一天才分析透案子,吴绵文第一个不信,要真是这样,齐慕白能做到如此从容?官场,讲究的就是灵活多变,成熟的处事手段和良好的人际关系,相反那些才学能力反而是次要的,而这一点,齐枫是具备的。可以预见,凭着齐慕白的才学还有背景,一旦会试殿试进士及第,恐怕前途不可限量了,这个时候跟齐枫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吴绵文人老成精,齐枫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大家各取所需嘛,反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接下来吴绵文勉励几句,话题才转到沈仲实的案子上,“幸赖贤侄尽力帮忙,否则本府可就要酿成大错,毁在这个案子上了。” 齐枫听得认真,随后眉头一皱,一脸的惊讶,拱着手失声道,“叔父,这话从何说起,此案全系叔父一人,若不是叔父不拘俗礼,慧眼有加,选了小侄。小侄也不可能破获此案啊,怎么成了小侄帮忙了,完全是颠倒黑白嘛。” 吴绵文眉头一挑,眼中掩不住喜色,他恨不得拍一下桌子大叫三声好,哎,齐慕白此子妙人,果真是妙人啊。自己只是提了一嘴,这小子就全都明白了。齐枫这番话说的很讲究,从头到尾不说被冤叛进大牢的事,只说吴绵文为尽快破获此案,从开封府选拔合适人,此话妙就妙在一个“选”字上,一个是主动用齐枫,一个是被动用齐枫,意思可就天壤之别了。如果照着实情,吴绵文免不了冤叛之事,这个过失是躲不过去的。可经齐枫这么一说,可就是被动变主动了,传到上边,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这一刻,吴绵文越看越喜欢,齐慕白要是自己的儿子,那做梦也得笑醒了,“哈哈....贤侄可真是个妙人,此案虽然破获,但贤侄也是颇多辛苦,叔父也不能亏待了你。今日叔父略被薄礼,一方面是叔父给你的见面礼,另一方面也是对你破案的赏赐,贤侄可莫要推辞。” 推辞?我推辞个屁啊,齐枫心里叽叽歪歪,面上却一副笑容,“那侄儿就先谢过叔父了。” 吴绵文哈哈大笑,没过多久,蔡九湘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小木盒。接下来吴绵文又跟齐枫扯了几句闲话,无非是以后有事找齐枫帮忙,莫要推辞,齐枫那是满口答应,反正帮忙又不是白帮,干嘛要拒绝呢? 离开开封府,走在汴河街道,看看头顶暖日,心情好不舒坦,这一刻突然感觉到,大明朝可真是太爽了,这钱来的真是痛快。 第22章 胭脂千年香 第22章胭脂千年香 曾经的帝王之都,陶醉在暖日春风中,柳枝摇曳,清澈的汴河水缓缓流淌,一草一木,风风雨雨,侵染了一种情愫,润泽着轮回往事。街边玉宇琼楼,鼓瑟吹笙,市井繁华,人群攘攘,一个小小的胡同里,一个老者,手拿拐杖,坐在门口讲着故事,周围蹲着几个神情专注的顽童。古城汴梁,岁月侵蚀,却依旧花红柳绿,保留着属于中原的灿烂。时间像一本书,翻动书页,吹去尘埃,这座城市洗尽铅华,释放出独有的魅力。 手里又多了一个盒子,齐枫满面春风,心情愉快,周围熟悉的风景也变得欢乐起来。快到街道中段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子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看到她,齐枫脸上含笑,靠在旁边垂柳下静静地等着。沈仲实的案子已经破了,齐枫不需要查案,萦袖自然也不会再穿着那一身捕服了,便恢复了一身女儿装扮。 长发挽起,一条古铜色丝带束成简单的马尾,一袭浅红色纱衫,脚踩白色绣靴,衣着简单不失清丽,长长的马尾,由于走的急,左右摇摆,甚是喜人。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观萦袖,便知道张紫涵的作风。萦袖光洁的额头上渗着细腻的汗水,一直急着赶路,却未曾发现齐枫就站在垂柳树下。看着萦袖从身前走过,齐枫有些愣神,难道这丫头不是找他的? “喂....萦袖,你走这么快做什么?”齐枫还是喊出了声,萦袖回过头,看到齐公子笑眯眯的眼睛,不知为何,竟有些怒意。转过身,气呼呼的走了过来。今日一早,想起昨日大小姐说过的话,便匆匆忙忙的跑到得月楼,却听齐慕白已经被吴绵文叫到知府衙门,这心里着急,就怕齐慕白做错什么事,就心急火燎的去开封府。自己心头焦急,齐慕白却悠哉自得,没事人一般,想想就来气,“哼,还不是为了你,大小姐昨天再三叮嘱,若是吴知府送你什么东西,让你安心收下,切莫推辞。” 齐枫心头释然,心中也有些暖意,大小姐这人外冷内热,着实让人头疼。萦袖这般焦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抬起袖口,在萦袖额头上轻轻地沾了沾,被一个男子靠得如此近,饶是萦袖平日里泼辣大胆,也有些经受不住,“快拿开你的破袖子,多少日没洗过了,也不知道脏不脏...” “哈...这个忘了”齐公子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抬了抬下巴,“喏,你来的有些晚了,吴绵文送的东西本公子已经收下了,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了。” 接过木盒,打开看了看,齐枫没有停留的意思,继续沿着长街走下去,萦袖眉头蹙着,疑惑的追了上去,“齐慕白,这其中到底是何意,昨日问大小姐,她也不说。” 虽然大小跟着张子涵,为人处世方面多少受到了大小姐的影响,只是性子,终究是勉强不了的。萦袖的性情更加直接一些,若是藏着这个疑惑,以后睡觉也不会安稳。齐枫倒没有隐瞒,只是故作深沉的叹道,“丫头,既然你如此肯学,那今日公子就再教你些东西。你想想,吴绵文任开封府知府多少年了?按照正常情况,接下来一年可是朝廷考核的日子了,为了自己的仕途,吴绵文可不希望出什么纰漏的。” 大明官场知任官员一般都是三年一届,三年一次考核,而第三年尤为重要,吏部会更加关注知任官员的所作所为。沈仲实一案震惊中原,更是朝廷关注的重点,案子能破,当然是好事,不过其中也有些瑕疵。当时吴绵文迫于压力,把齐枫当成嫌疑犯关了起来,这事一旦被吏部知道,政绩考核的时候会减很多分的。堂堂知府,为了敷衍上司,竟然误判一名无辜者进大牢,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开封府最有才华的解元公。所以,吴绵文必须封住齐枫的嘴才行,只要当事人齐枫不提这事,也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吴绵文给了封口费,齐枫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自己虽然贵为开封府解元公,明年会试也大有机会,但那是将来。只要还没离开祥符县,就得受开封府管辖,得罪吴绵文,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吴绵文欠自己一个人情,双方打好关系。有这份关系在,谁知道今后会不会用上呢? 萦袖停住脚步,紧闭着小嘴,一双大眼睛灵活的转动,眼前的齐慕白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明明年纪轻轻,却老谋深算。大小姐深谙官场,看得长远些并不奇怪,可齐慕白一届学子,从未涉足官场,为何也对其中的事情了解这么多呢?怪人,着实怪人一个,这样的齐慕白怎么会让张仑公子坑到得月楼去呢? 今日春光明媚,汴河清幽,鸟语花香,时间还早,齐枫也不想早早的回到得月楼。穿越大明朝这么久,可还从来没好好逛过汴河街呢,街头商贩众多,人群熙熙攘攘,有小王小八这对兄弟在,倒也不用担心被人打劫。放松之下,也就多了几分闲情雅致,齐枫走过每一个摊位,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又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或许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吧,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尽可能的了解熟悉居住的环境。逛了许久,齐枫只买了一把空白的折扇。不管哪个时代,女子都对逛街有一种独特的偏爱,萦袖跟在身边走过许多摊位,什么都没买,依旧逛得津津有味的,却苦了小王小八,这对兄弟就没见过如此逛街的。 到了后来,齐枫已经失去了逛街的心思,完全是跟在萦袖身后走,不知不觉中几个人已经走过得月楼,来到汴河街最繁华的集市区。萦袖来到一家店面前,这家店门口放着几株盆景,古棕色的门上挂着丝绣的飞鸟,窗纸是一种清淡的红色,从外看便透着浓浓的女子气息。一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千年香”,左右两侧悬挂一副对联。 “药草余香天然美,彩蝶相思夜纷飞”,一副对联,幽静典雅却不媚俗,齐枫合上扇子啧啧一笑,原来是一家胭脂水粉店,怪不得处处透着女子气息呢,店铺主人这一番颇具现代化的装饰风格,着实不简单呢。小王生怕齐公子看不懂,凑过来伸着大脑袋耳语道,“公子,这里可是咱们开封府最有名的胭脂店,一盒水木胭脂粉,要百两纹银呢。” 百两纹银?齐枫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可真是暴利了,一盒胭脂粉,折合人民币六万,要知道大明朝不像后世,能做胭脂水粉的也就那么两三家,竞争没有后世那么激烈。正在齐枫瞎琢磨的时候,萦袖已经迈步走了进去,齐枫没有多想,非常自然的跟了进去,小王小八看着齐公子的背影,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走进胭脂店,齐枫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怎么满屋子都是女人?这里是大明朝,男子不屑进胭脂店的,就怕染上脂粉气,有那么一两个不避讳的,也是陪着自家婆娘进店的。店里掌柜的是一名中年女子,到底是见多识广,看到齐枫站在萦袖身旁,笑着说道,“公子是陪着夫人来的吧,本店最近刚配置了一种药香胭脂,公子要不要看看?” 感受着店内女子们讶异的目光,齐公子脸皮再厚,也有些尴尬,听女掌柜的这么说,赶紧接过话头,“好,那就看看吧。” 萦袖瞪着美目,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这个齐慕白,为何总做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呢?耳边传来女子窃窃私语,更让萦袖一阵脸红。 “那公子长得可真好看,他那夫人却不怎样,冷冰冰的....” “却不然呢,想来那公子很喜欢她的,否则又怎么可能陪着来胭脂店...” 店里不少年轻女子也在挑选胭脂,此时叽叽喳喳,窃窃私语,讨论的非常热情。突然间,一个女子捂着小嘴,睁着大眼睛,一副惊讶的表情,旁边女子不断追问下,她才支支吾吾的说道,“那...那男子看上去,怎么和齐枫如此像....” “啊...”女子们再次仔细观看起来,这时有人也半张着小嘴,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就是他哎...他一个大才子,居然跑到胭脂店来了...旁边那个女子是谁...真有福气....” 私语声不断传来,羞红的小脸慢慢变得铁青,这些庸俗女子,齐慕白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跟了他沾了多少光似的。要不是想着大小姐胭脂粉快没了,早就扭头离开了,省得被人议论。 萦袖挑了一份水木胭脂粉,就打算付钱。胭脂盒做工很讲究,精美的花纹,彩色图案,配上水木胭脂的价格,一点都不奇怪,齐枫打开盒子,沾一点泥粉捻动闻了闻,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23章 装B的没有好下场 第23章装b的没有好下场 浪涌奔腾,大千世界,谁点心头朱砂,普度往事年华,提一点风雨,叶儿落,草儿黄,两腮胭脂泪满行。 胭脂,浓缩了女子羞红与柔弱,千百年来一直都是必须的化妆品。起初齐枫只是好奇罢了,之所以摇头,是因为他闻到了明砂粉的味道。对化妆品一行并没有太深的研究,只是细细想来,也不禁想起一些东西。胭脂粉起源于早期的炼丹术,那些古人炼制丹药的时候发现了丹砂的用处。丹砂,又被称为朱砂,在明末以前很长的时间里,朱砂粉都是调制胭脂水粉的必需品,砂粉形成的腮红能让女子更加柔美。只是朱砂粉的危害也是显而易见的,女子长期涂抹,十几年后就皮肤脱去水份,变得粗糙,严重的还会染病。直到明末发现提取色素后,才渐渐取代朱砂粉。 齐枫摇头不语,萦袖也没有多想,将之前备好的钱交到女掌柜手中。也许是齐枫的原因吧,胭脂店里的其他女子好像对其他事情失去了兴趣,致力于交头接耳,趣闻八卦。齐枫支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却听到一些让人无奈的话。 “齐公子不仅才学惊人,破案的本事也相当了得呢,我那哥哥一直站在沈家门外看的,齐公子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睡了一觉就把案子给破了。” “...才不是呢,我也听说了,咱们这位齐公子好像是雷神下凡,冲着那个沈家管家大吼了几声,那声音像打雷一般,站在身价外边的人都被震得嗡嗡的。那管家被吓傻了,当场什么都说了...” “也不是呢...听说齐公子可是很厉害的,会千变万化,在客厅里变成了一头三丈巨人,才制住了那个梁管家!” “....” 女子们莺声燕语,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齐枫却只是淡然一笑,随着萦袖走出了千年香胭脂店。齐枫也没想到破个案子会有如此大影响,三丈巨人,呵呵,那可是将近十米的巨人呢,怪不得谣言不可信。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被众人传着传着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对齐枫自己来说,他真没把沈仲实的案子太放在心上,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厉害的。沈仲实的案子虽然影响大,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开封府那边破不了,一方面是因为吴绵文迫于上面的压力,不得不先弄个嫌疑犯顶着,另一方面,这案子作案人太隐蔽,开封府就是想查也很难找到着手处。但齐枫不同,有着后世刑侦思维,再加上白石桥上的经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并非谋财害命。 这世上很多案子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有些案子长时间没能破获,不是因为案子本身太难,很多时候是由于分析不对案情,走错了路。开封府那边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依着谋财害命这条路子查,只能是越查越远。 从千年香胭脂店走出来,萦袖逛街的劲头一点没减,只是不时的拿着胭脂盒不断欣赏,很是喜爱。齐枫颇有些无趣,展开折扇,挡了挡头顶骄阳,“一盒胭脂粉,上百两纹银,瞧把你高兴的,好像捡了什么宝贝一般。” “你一个男子不施粉黛,自然不懂这水木胭脂粉的贵重”萦袖将胭脂粉藏在腰间,像找到了长处,细细说着,“千年香可是萧家经营,水木胭脂粉也是最近才调配出来的,每个月数量极少,便是在顺天府想要买到一个水木胭脂粉也不容易的。往常,一盒水木胭脂粉都能炒到五百两呢。” “嘶...一盒胭脂粉而已,这么贵重?大小姐经常用么?”齐枫不由得有些咋舌,北京顺天府名门豪族遍地走,也只顺天府豪门贵妇们,能将一盒胭脂粉炒到天价了。其他人怎么用胭脂粉,齐枫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可是大小姐,这种东西经常用,总归没什么好处。 萦袖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大小姐用的倒是不多,她平日里要去都督府,并不喜欢涂脂抹粉,只有在家会友的时候才会抹上一些。最近用的,还是从顺天府带来的呢。” “那倒还好”齐枫摸着下巴,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些坏坏的笑,收起折扇向萦袖伸出手,“丫头,把那盒胭脂粉拿来,让本公子瞧瞧。” 萦袖皱着黛眉,美目一阵猛瞧,想要看出些什么,实在不知道齐枫想干嘛,便将胭脂盒递了过去。接过盒子,俊朗的面孔笑容更盛,将折扇别在腰间,悠哉悠哉的朝着河边走去。来到河边栏杆旁,齐公子抿着嘴,迅速打开胭脂盒往下一扣,一阵粉色尘雾伴着春风消散在水面,眨眼间一盒水木胭脂粉失去踪迹。 变故来的太突然,萦袖以及王八兄弟全都半张着嘴傻了眼,甚至连阻止都忘了。此时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只道哪家贵公子耍闹,也没当回事儿。时间在流逝,春风抚摸额头,阵阵微凉,良久之后,萦袖长吸一口气,****鼓鼓,寒着脸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如果手里拿着剑,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刺齐慕白两下。 “齐...慕....白....”萦袖一字一顿,气得咬牙切齿,“你抽什么风,这花了一百多两纹银....你....你....” 张家是武勋豪门不假,但要说钱财还真不多,除了祖上产业以及封地租子,剩下的就是朝廷赏赐了。满打满算,张家一年收入也就几万两白银,这些年要维持这么大家子人,并没有多少富余。所以,一百两纹银在萦袖心里,可是很大的一笔开支。当然,以张家的地位,想要钱,会有很多人屁颠屁颠的送过来,但张家门风清明,历代老公爷都限制家人仗势敛财,张家人自己又不擅经商,所以一年八万两的收入绝对算是顶天了。 萦袖粉脸含煞,美目中喷着火,齐枫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哈..嘎,丫头,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先听本公子解释啊,这胭脂....啊....” 只听齐公子长嚎一声,抱着胭脂盒掉进了清幽的河水。虽然暖春时节,可是突然掉进水里,依旧一阵冰凉。齐枫一阵悲情,才穿越多久,接连两次落水,上一次是自杀,这次直接被一个漂亮的小妞踹下了水。萦袖这丫头也太暴力了,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听到有人跳了河,两岸游人顿时趴在栏杆上看起了热闹,汴河街上认识齐枫的人可不少,几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凑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太有意思了...居然是齐慕白,哎....慕白老弟,炎炎盛夏还未来,你就迫不及待的畅游汴梁河了,如此雅兴,为兄佩服!” 那摇头晃脑说话的人,大约二十来岁,此人乃是东城富商澹台家的大公子澹台福宁,单字明,旁边那几位也都是祥符县的熟人,岳思崖、林启年赫然在列。开封府历经北宋,到现在几百年,可谓文风鼎盛,丝毫不比荆楚和苏杭差,这些年也出了不少文人才子。东城的澹台福宁、岳思崖,南城的崔彰、苏崇宇,西城司徒雍、林启年,北城的齐枫。文人才子之间,都好争个高低,大家又都年轻气盛,所以比酒斗诗,青楼里为花魁争风吃醋的事情经常发生。齐枫当年乡试一举夺魁,成了解元公,直接把别人压了一头,澹台福宁等人心中可不怎么服气的,现在见齐慕白落了水,自然要好生欣赏一番的。 面对岸边才子们的嘲笑,齐枫淡淡一笑,还朝着岳思崖眨了眨眼。如今的齐慕白,早已不是当初之人,心境不可同日而语,跟这些才子们生气,不值当的,“澹台兄有所不知了,汴河游泳乃人生一大趣事也,诸位何不下来体验一番,可别到时候说齐某没喊你们哦。” 澹台福宁等人微微一愣,司徒雍更是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齐慕白这张嘴可真是厉害。齐枫不着恼,应对自如,一脸轻松,澹台福宁等人也觉得无趣,也没再继续看下去。不过林继贤却留在了最后,临走时还深深的看了齐枫一眼,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的。 齐枫可没心情理会才子们的眼神,双手扑腾着往岸边游去,小王小八虽然喊口号的时候忠心耿耿的,但也没胆子对萦袖下手。俩人赶紧跑到边上,骑在栏杆上把一身是水的齐公子拉上来。春日河水微凉,突然上岸被微风吹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阿..嚏...” 此时萦袖也觉得有些过分了,骂上两句也就罢了,竟然把齐慕白踢水里去了,害得他被一帮子“故友”借机嘲讽了一番。不过萦袖显然不愿承认,绷着小脸走过来,“哼...这次便宜你了,看你怎么跟大小姐解释!” 齐枫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他现在是不敢惹这个暴力丫头了,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说动手就动手。出了这档子事儿,也没法继续逛街了,王八兄弟夹着齐枫跑回了得月楼。 第24章 收买下大小姐 第24章收买下大小姐 今日春光明媚,萦袖那丫头跑出去也没回来,想来又跟着齐慕白瞎忙活去了。想着过段时间就没多少清闲日子了,大小姐吩咐忠叔一声,找来一把锄头为花圃翻起了土。大小姐很喜欢这种日子的,养养花看看书,晚上听萦袖讲讲身边的趣事。在京城这些年,虽然地位越来越高,但真正空闲的日子却很少。父亲去世后,爷爷更是无心管理都督府,弟弟又整日里没个正形,家里的事情全都压在了张紫涵身上。 由于要翻土修剪花枝,大小姐刻意换了一身灰色粗衣,一头乌发盘起来,蓝色花格子布绑在额头盖住了那条金色抹额。忙起来的大小姐非常认真,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论做什么事情,一定会全神贯注的,如果不用心,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玉手挥动花锄,纤指溅满了泥土,精致的脸蛋上野沾染了一丝尘埃。布衣荆钗,毫无贵雅,却依旧遮不住大小姐婀娜的身段,她身材高挑,蹲下身,更是将曼妙的身材展现的淋漓极致。 正忙着修剪枝丫,一个人影带着微风蹲在了身旁,大小姐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轻声笑道,“舍得回来了?听你这脚步又急又重的,那齐慕白惹你生气了?” 萦袖嘟嘟嘴,觉得好没意思,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大小姐。蹲在旁边,一边茫茫翻土,一边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大小姐神色平淡,一点怒色也没有,萦袖实在气不过,放下花锄,坐在花池边上抱怨道,“大小姐,你不知道齐慕白有多可恶,把胭脂粉骗去,什么都没说直接洒在了汴河里。” 这时大小姐也放下手里的剪子,轻松站起身,看着花圃修剪的很满意了,想完成什么大事般,笑着拍了拍手。萦袖顿时有些急了,皱着眉头拉了拉张紫涵的袖子,“大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听婢子说嘛....” “听了啊”沾着泥土的玉指弹了弹萦袖的肩头,转身往亭子里走去,“齐慕白不是什么莽撞人,或许有什么理由吧,你没听他怎么说?” 萦袖想起了什么,刚才齐慕白好像要解释的,只不过....渐渐地脸有些红了,“好像要说的,婢子心里气不过,直接把他踹下水了....反正...反正他就是错了。” 张紫涵抿嘴轻笑,也没再打趣萦袖,“你这丫头,多少年了,性子就是改不了,我倒想听听齐慕白有什么解释呢。呵,这都是小事,齐慕白面对吴绵文,能如此成熟老练,着实让人没想到。” 在亭中休息了一会儿,萦袖一拍额头,有些苦恼的笑道,“大小姐,刚刚忘了一件事,回来的时候,齐慕白让人把金锭子送过来了。” “嗯?齐慕白把金锭子送咱们府上来了?”张紫涵微微一愣,浓墨般的黛眉轻轻蹙了蹙,不过旋即又笑了笑,“齐慕白还真舍得,所有的钱都送来了?” “可不是,沈仲实给的,还有今天吴绵文送的,分文没动,全都装箱子里搬来了,婢子都不知道他想干嘛了”萦袖有些气呼呼的,虽然英国公府缺钱,但也不会把这种钱放在眼里。 离开亭子,回到自己的住处,果然看到外厅桌子上放着一口箱子。箱子上没有挂锁,伸手一挑便拉开了,箱子里除了金锭子就是几根金条。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张紫涵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以说这些钱都是齐慕白用命换来的,现在他把钱都送到了自己手上,到底几个意思呢?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大小姐多少对这位儿时的玩伴有些了解,齐慕白可不像普通的才子那般纯洁,肚子里的鬼主意多着呢,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吃个暗亏,这么多钱他会平白送出来? “丫头,你仔细想想,这些钱到底是送给谁的?”张紫涵拿起一块金锭,轻轻抚摸着,修眉微蹙,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萦袖思索了下,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绝对没错的,齐慕白再三嘱咐是送给你的,说是给的胭脂粉钱。” 大小姐终于笑了,将金锭扔回箱子里,抿着嘴啐了一口,“这个齐慕白,当真是无赖的很,哼,萦袖,一会让忠叔派人把箱子抬走入库,然后让忠叔随便挑件东西,以英国公府的名义送给齐慕白。” “啊....”萦袖挠挠额头,歪着脑袋,清秀的面庞满是糊涂,“齐慕白怎么无赖了?” 大小姐合上箱子,脸上带着几分蕴怒,“你也不想想,赔胭脂粉需要赔这么多钱?重点这些钱是给我的,这个齐慕白,摆明了要占本小姐的便宜。一个男子,会给什么女人付胭脂粉钱?还一下子付这么多,你当齐慕白掉水里淹傻了?点名道姓的把钱给我,是要本小姐替他管家里的账?” 萦袖回味着张紫涵的话,好一会儿才行明白是怎么回事。平常女子的胭脂水粉,不是什么人都能给买的,除了自个夫君,还有别人么?一个男人付一大笔钱给一个女子买胭脂水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收了钱,你就要当我媳妇哦!萦袖越想越气,仿佛能看到齐慕白正在奸诈的笑着,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哼哼,竟然被齐慕白当枪使了,一拍桌子,直接跳了起来,“可恶的齐慕白,小姐你稍等,婢子这就去打断他的腿,这些黄白之物....咱们也不稀罕,婢子拿这些东西砸死他。” 张紫涵抬着颔首,颇有兴致的看着萦袖,这丫头张口闭口的都是齐暮白,看她要夺门而出,伸手敲了敲桌面,“好了...这就气的受不了了?把这些东西给你,你还真能拿着金锭子砸死齐慕白?让人把钱入库吧,以后齐慕白再送钱来,尽管收着。不过以府上的名义入库,不要以我的名义收。” 忙了半天,出了汗,脸上还沾染不少尘土,身上难受的很。张紫涵本来就有些洁癖,喜好干净,如今解决了金锭子的事情,想没事人一样去了浴室。大小姐一脸淡然,宠辱不惊,神色如常,萦袖嘟着嘴,大眼睛转来转去的,也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想的。 大小姐自然有着自己的考虑,这些天,齐慕白越来越让人感兴趣了,此人相识,如今有表现的让人眼前一亮,如果他真是命中的良人,给他一个机会又何妨呢?内心里,大小姐觉得齐慕白是个很不一样的人,但仅仅这些还不够,到底具体需要什么,大小姐也不知道,一切顺其自然吧,总之不错过就好。 得月楼里,齐枫躺在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一块狼皮,满脸的痛苦。五百多两金锭外加几根金条,换来一块狼皮,这买卖做的,简直是亏到惊天地泣鬼神的程度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张家收下了那笔钱,也就是说大小姐还是愿意给一个机会的。哎,想要追上冷艳高贵的大小姐,任重而道远啊。 天色还不到酉时,齐公子却饿了,出了门找到了守在院子外的王八兄弟。或许是昨夜没睡好吧,小八正靠着土墙打瞌睡,拍拍小王,朝着旁边的努了努嘴,“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怎么睡着了?” “别提了,最近野牛帮的人又要加例钱,桂姐没给,怕他们闹事,就让我们兄弟在院墙外守了一夜,这不,清闲下来,小八就赶紧补了个觉!” 齐枫也没把小王的话放在心上,野牛帮收例钱这种事,也就是黑社会收保护费,哪朝哪代都有。虽然得月楼身后站着张仑这个后台,但张仑再厉害,管的也是明面上的事情。看小八睡的香,也没喊他,拍拍小王,小声嘀咕道,“你去瘦猴那偷点好吃的来。” “哎....公子,你就请好吧”小王对这种事轻车熟路,拐了两个弯就消失了。坐在小王的位置闭目养神,还没坐稳呢,就感觉到一个人朝身边跑来,齐枫一阵高兴,“哈....小王,你这次脚踩风火轮了,真够快的....咦....张不凡...怎么是你?” 眼前一张熟悉的面孔,来人面容不俗,头戴紫金冠,身着一件镶金大绣袍,不正是那位多日不见的张仑张公子么?一看到张仑,齐枫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站起身瞪着眼怒道,“张不凡,你还有脸来,要不是大小姐及时回到祥符,你现在就要跑齐某人坟头上香了。” 张仑作威作福惯了,平日里怕过谁,浑没把齐枫当回事儿,也不管齐枫如何愤怒,伸手拽住齐公子的胳膊就往外拉,“齐秃子,你叽叽歪歪个什么,这不是没死么?现在别说那么多废话,本公子那边着火了,赶紧跟我灭火去。” 二人拉拉扯扯,小八很快就被吵醒了,一看闹事的是张不凡,屁都不敢放一个。齐枫文弱书生一个,张仑却打小名师教导,舞枪弄棒的,纠缠没一会儿,齐公子就被张仑捏的生疼生疼的,“张不凡,你先松手行不行,齐某的胳膊要是折了,可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哈”张仑挑眉一笑,倒也没有坚持,“齐秃子,你知道本公子的脾气,那是说一不二的,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去也行,不过你得答应齐某一件事,帮你灭了火,赶紧把本公子弄出去”齐枫当然知道所谓的灭火不是真的灭火,肯定是张不凡碰上了事,拉他去帮忙的。张仑微微一愣,抖着大袖子摆了摆手,“得得得,听你的,赶紧先帮本公子把火灭了。” 小王捧着两根鸡腿刚跑回来,就看到齐公子悲催的背影,此时,得月楼里一阵娇笑,想来从今天开始,齐秃子之名要响彻开封府了。 第25章 布政使家的公子 第25章布政使家的公子 汴河四月芳菲,明月鬓如霜,小径人如画,点缀尘风马。寂寞山中人老去,鼓瑟和鸣,春心落何家。 街道上,人潮人海,小贩、独轮车、垂柳、青石路,傍晚的人们忙着回家,集市慢慢散去,一抹夕阳残照西方,清风伴着晚霞。河面上几艘画舫挂起灯笼,沉寂在晚霞之中,远远望去,就像漂流在汴河中的花灯,寄语着汴河千古风月,绵绵情意。夕阳西下,未必全是断肠人奔天涯,一日结束,自有夜晚的美好,吟诗作赋,歌舞人间,更是一番享受。 汴河街南端就是羧义街,此时天色渐暗,宽阔的街面上行人减少,两个身形差不多的年轻人边走边吵。这二人自然是齐枫和张仑了,一路上齐枫好说歹说,张仑总算把“齐秃子”三个字收回了,听张仑边走边抱怨,总算听清了来龙去脉。最近牡丹诗会快要展开,许多才子已经提前来到开封府,其中有一个叫曹希的与张仑十分不对付。曹希就读崇阳书院,是崇阳书院选出来的佼佼者,同时,曹希还是现任河南布政使曹蛟的儿子。一方布政使,权势极大,所以曹希也养成了一种目中无人的气势,来到开封后,也没把张仑当回事。张仑家教严格,虽然英国公府势大根深,但张仑也不敢主动惹什么事,可要是有人主动惹他,他也不会客气。 曹希一来到开封府,仗着老爹是布政使,没把开封府的文人雅士当回事,四天前翰园饮酒,更是狂言就算张仑到场,也让他见识下曹公子的厉害。曹希这么说,摆明了就是没把张仑当回事,这事传到张仑耳朵里,哪里受得了。没多久,张仑就约战曹希,文斗武斗随便选,结果曹希很聪明的选择了文斗,时间就定在今天晚上,地点是龙亭湖西南边的禅林苑。曹希也算有心机,为了将影响力扩大,还请来了扬州金香楼的歌舞大家陆丹雪。起初张仑也没太放在心上,大大咧咧的过了两天,可一听曹希把陆丹雪请来了,立马有点慌了。他自己丢人没关系,如果弄得尽人皆知,那丢的可就是英国公府的脸面了。这是要是让姐姐知道了,还不得把他张仑大卸八块?自己肚子里的墨水有多少,张仑一清二楚,反正玩诗词歌赋,肯定是弄不过曹希那帮子人的,想来想去,能想到的也就齐慕白了。 “齐慕白,算本公子求你了,这次你必须帮忙才行,要是丢了脸,家里那位姑奶奶能把我拆了”张仑是真怕那位姐姐,面对老爷子张懋还敢顶嘴耍无赖,面对那位姐姐,可真是一点招没有。齐枫到不觉得什么,提前见识下崇阳书院那些才子也是好事,“帮你没问题,这以后你可千万别喊齐秃子了,让你这么喊,本公子还不成笑话了?” 张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耸耸肩干笑道,“齐秃...啊,齐慕白,你现在不也是笑话么,堂堂白鹿书院第一才子被扔到了得月楼,嘿嘿....” “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害的,齐某人能有今天,你得负一大半责任,还有你那个姐姐,喊什么不好,喊齐秃子”齐公子越说越来气,他真是上辈子欠这对姐妹的,被这对姐妹耍的团团转,偏偏还一点辙没有。张仑突然停了下来,一对眼睛闪亮亮的,摸着下巴啧啧称奇,“齐慕白,本公子非常好奇,自从南边林子里逮住你后,怎么发现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会断案,也没以前那么迂腐了,你以前那什么德行,跟本公子说话还文绉绉的,看见你就烦。” “行了行了,齐某人获得了重生,你信不信”懒得跟张仑闲扯,其实他也搞不懂以前那个齐枫怎么回事,跟张仑那么熟络的关系,愣是能装b装到成仇人。张仑这种性子,直爽豪情,要是整天文绉绉引经据典的,还真会惹他烦,“咱们说好了,帮你过了这一关,赶紧把本公子弄走。” 张仑嗯嗯点头,心里却一阵苦笑,现在这事已经不归他张仑管了,在姐姐面前,他张仑算个屁啊。二人说说闹闹,很快来到了禅林苑,整个园子依龙亭湖而建,沈家购置这里的产业后,又进行了改建,增添了许多花草怪石,如今的禅林苑完全可以跟湖对面的翰园相媲美,据说禅林苑不仅融汇了佛家禅院风格,还采用了当年艮岳园的风格,所以园子里怪石嶙峋,花草繁茂,又不失幽静。 英国公府小公爷的名号也不是吹出来的,参加对头的比斗,一却一个家仆都不带,这份豪情,着实让人有些佩服。走在禅林苑雨花石路上,张仑东瞧西看,欣赏着园子里的美景。齐枫洒然一笑,张仑还真想得开,说他自信好呢,还是说他神经大条好呢?眼看着就要到禅林苑深处,灯光摇曳,不时有丝竹声传来,拍拍张仑的肩头,随口问道,“那陆丹雪怎么回事,你对她感兴趣?” “胡说八道,本公子对她可没什么兴趣,好像是崇阳书院讨了布政司的帖子,将陆丹雪请来参加牡丹诗会的”张仑倒也没有隐瞒,将知道的全说了出来,“听说陆丹雪名扬江南,不到二十年华,歌舞双绝,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呢,曹希还有秦思源都对她有兴趣呢,就连扬州知府费海都经常请她去宴客。怎么,你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齐枫撇撇嘴,瞪了张仑一眼。张仑挽挽袖子,顿时反应过来,“呵,倒是说错话了,你好像也不行啊,那位姑奶奶要是生气发火,你估计一辈子也出不了得月楼了。” 什么叫不行?男人面对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说不行呢?齐枫心里老大不乐意,但张仑的嘴巴就是如此,也没计较的必要。穿过雨花石小路,一条主桥横跨清澈的小河,两侧红灯摇曳,衬托着优美的夜空。今晚的夜空繁星点点,一轮月牙修饰着黑色穹隆,丝竹声声,清亮悦耳。 走过主桥,眼前人影多了起来,一排主楼依湖边而建,四周遍地竹林,幽静的院落中几处花簇增添着芬芳。这处小院,幽静雅致,高雅不俗气。花簇面积很讲究,仿佛只是点缀和补充。竹楼酒馆一共三个客房,乃是沈家招待贵客的地方,平日里,来此饮酒赏湖,不仅要有钱,还必须有才,若是俗人,即便再有钱,你也进不了竹楼。不得不佩服沈家的经商理念,一座小楼,一处幽静的小院,让沈家打造成了身份的象征。曹希仗着布政使公子的身份,成功的包下了竹楼小院。当然,沈应元也有自己的打算,张仑小公爷和布政使公子的比斗,再加上扬州花魁行首陆丹雪,禅林苑竹楼小院的名声可以再往外扬一扬了,这对沈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竹楼小院中,熟人真的不少,澹台福宁、司徒雍等人悉数到场,想来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毕竟过些日子就是牡丹诗会,提前看看崇阳书院才子的能耐也是好事。当然,有张仑小公爷到场的地方,从来不缺少趣事。除了开封府的熟人,还有些生面孔,竹楼门口沈应元正陪着一个蓝袍锦衣公子说话,张仑面露不悦,靠过来小声道,“看到没,跟沈应元有说有笑的那个猪头脸就是曹希,他旁边那个黑脸书生是崇阳书院的第一学子李正,李正后边那个矮子叫宁海超,这三个都是你今晚的对手。” 齐枫顿时乐了,挡住脸,小声道,“这么说本公子今晚上要一对三了?不过你这猪头脸、矮子黑脸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过分么?”张仑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碰了碰齐枫的肩头,看着院里的人,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看来姓曹的为了让本公子出丑,可是煞费苦心啊,不光开封有名的文人来了,其他地方的人也来了不少,瞧见那几个绣着乌鸦的白衣学子了么,那些都是岳麓书院的人,旁边那些估计是石鼓书院的了。呵,真有意思。” 齐枫不禁大皱眉头,要说崇阳书院的人这么早来到开封府,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崇阳书院和白鹿书院都在河南地界,岳麓书院和石鼓书院的人来得这么早,当人让人有些意外了,“看来这次牡丹诗会果然不一样啊!” 张仑对牡丹诗会并不上心,所以无法体验到齐枫心中巨大的压力,“管那个呢,反正你今晚把那三个歪瓜裂枣干趴下就行了,要是干得漂亮,本公子帮你把陆丹雪偷偷抢回去都成。” “张...不....凡....你今晚上多看少做少说话,别害本公子就行了”齐枫一脑门黑线,张仑这家伙典型的记吃不记打,把陆丹雪抢走,是挺不错的,可一旦让张紫涵知道了,谁也跑不了,都得夜游汴梁河。 第26章 让人失望的开头 第26章让人失望的开头 华灯初上,一条鱼龙舞动长河,穿过竹林,依稀可以看到汴河之上灯火通明。星光、河水、文人雅士、名媛歌妓,处处散发绯色气息。悦耳的丝竹声终于消失,沈应元早已经看到张仑旁边的齐枫。对齐枫这个人,沈应元心绪复杂,只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齐枫也很尴尬,自然不会凑上去跟沈应元说什么,这时澹台福宁等人也看到了张仑二人,联袂前来,拱手想张仑见了礼。看到齐枫抱着膀子,盯着曹希等人猛瞧,澹台福宁颇有些意外,“慕白老弟,难道你今晚要替小公爷出场?” “那是自然,本公子不出场,就靠小公爷那点斤两,够看么?”齐枫张口打趣,张仑也不着恼,“你也别放大话,今晚要是输了,咱俩都丢人。” 澹台福宁等人相继点头,大家平日里谁都不服谁,但现在面对曹希,大家颇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岳思崖把齐枫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那个曹希也就仗着布政使公子的身份,要真论才学,崇阳书院别他厉害的多得是呢。你今晚最该留意的是那个李正,此人学识惊人,那个宁海超也不简单,一手音律,连西涯先生也曾出口夸赞,如果曹希要比音律,我们可全都不是宁海超的对手。” 莫看齐枫在开封府地界嚣张得很,但对崇阳书院那边还真不了解。岳思崖这个人算是狂傲了,能让他担忧的人,想来实力肯定不一般了,“西涯先生亲口夸赞的人,想来不好对付的,但愿对方不比音律吧。” 澹台福宁等人也凑过来出谋划策,只有林启年阴沉着脸站在后边,齐枫纳闷得很,这家伙都把项素雅抢走了,怎么还一副死了老娘的晦气脸?这边商量着如何应战,张仑也已经找到了曹希,至于岳麓书院和石鼓书院那帮子人,自然是悠然自得的赏月赏花赏美人。才子们都是傲气的,谁也不会主动低下头去结交谁。弯月高悬,气氛火热,沈应元做为竹楼小院的主人,站在竹楼二层讲了一番话,并且将今夜比试的人说了一遍。如岳思崖预料的那样,曹希并没有亲自参加比试,而是把李正和宁海超推了出来。最后,沈应元走下竹楼二层,却见小楼二层观台一阵烛光,两名青衣小婢簇拥着一位女子走了出来。 这一夜星光璀璨,雅韵十足,女子踏着观台,来到边缘,一身粉色纱裙裹着丰满的娇躯,女子身材不算太高,但十分合适,黛眉清晰如墨,眼眸若一对传情桃花。红唇微薄,带着些妖艳气息,淡淡的凝望,却似含情脉脉。微微一笑,仿若百花盛开,丰满不显累赘,像一颗成熟的水蜜桃,处处透着诱惑。此女并非张紫涵那般倾城绝世,但将女子的艳丽展露的淋淋尽致,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无不耀眼十足,玉颜含笑,不屑而盼望,纯洁而妖冶,仿佛将天下男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就是那个扬州花魁行首陆丹雪么,果然是名副其实,当真是一笑动人心啊,怪不得能勾的那么多达官贵人痴迷沉醉。陆丹雪步姿优美,包含诱惑,年轻的学子全都被眼前的丽人惊得呼吸静止。如此美人,若能搂在怀中亵玩一番,那是何等的惬意爽快? 院中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当扫过小院最南端两个人的时候,陆丹雪微微一愣,对自己的魅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那二人却仿佛不受影响,继续交头接耳说着私话。陆丹雪艳丽如妖,可是和大小姐一比,还是差了不少,齐枫和张仑可是见过大小姐容颜气度的,哪还会被陆丹雪吸引的失了魂。 “今夜能与各位雅士欣赏一番比试,奴家深感荣幸,若是哪位公子赢了这场局,奴家愿奉酒三杯!”陆丹雪话音落下,院中一阵兴奋地议论声,这就是赢得比试的赏赐么?别的人笑容满面,齐公子却是嗤之以鼻,“不就是吃吃饭喝喝酒么,用得着这么兴奋,要是陪上床还值得考虑下。” 张仑深以为然,虽然俩人都没那个胆子,但不证明齐公子的话有错,“你还是先赢了那俩家伙再说吧,赶紧上,本公子替你鼓气。” 齐枫也没指望张仑能帮忙,张仑这个烂队友估计还没澹台福宁那些人有用呢。沈应元本身才学不凡,又是禅林苑的主人,由他当裁判倒也合适。双方第一场比试很正常,以七言四句诗打头,以山为题,时间为半柱香。题目都是沈应元临时所想,所以对双方都很公平。张仑这边自不用说,除了齐枫也没别人,对方上的果然是李正。 李正身材颀长,皮肤虽然有些黑,但算得上俊朗了。李正倒不失礼数,拱手笑了笑,“崇阳书院李正李还臻,还请赐教。” “白鹿书院齐枫齐慕白”拱手报了名号,来到自己的书案前静静思索起来,写一首诗不难,但要有意境有神韵就没那么容易的。很多千古名诗,都是有感而发,偶得而来。李正似乎信心满满,只是稍作思虑,便提笔书写。齐枫倒不是很急,反正比的是意境和内涵,而不是速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闭目沉思的齐枫终于提起笔,冥思、成诗、书写,一切喝成。诗词,很多时候不是韵律,而是立意,所要表达的东西,决定了这首诗的层次,其次才是语句之优美。纵观千古,那些源远流长的诗词,能一代一代传诵下来,首先是因为诗的表达力直透人心。 两首诗放到沈应元手中,沈应元很聪明,并没有直接判定答案,而是将诗朗诵出来,让院中之人来做评判,他只负责最后统计打分。不得不说沈应元很聪明,这样做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得罪人,院中不是花魁行首,就是学院顶尖学子,也乐得做评判。 “铁峰中断寺门山,刀枪环顾幽云间。大风飞卷惊鸟兽,万花丛中起波澜”首先便是李正的诗,当这首诗读出来,大家也有些释然,怪不得李正提笔就写,原来早就有底子了。这首描写嵩山俊伟险要,以武名扬天下的诗,可谓是大气磅礴。一座雄峰立于少室山上,寺门打开,院中武僧手握刀枪剑戟,仿佛云中天将。一阵狂风吹起,山林中鸟兽四处奔腾,气势浩然,百花盛开,生机盎然。一首诗,叙述着嵩山的雄壮。 李正此诗一出,惊叹者颇多,那位站在二楼观台上的陆大家也欣然一笑,一双妖冶的桃花眼水波流转,勾魂的看着齐枫。李正的诗已经如此不凡,那齐慕白的呢?哼,陆大家可还有些生气呢,刚刚如此展露魅力,这个齐慕白却恍若无物,实在让人着恼。 沈应元见第一首诗品味的已经差不多了,适时的拿出了第二首诗,他如同往常一样带着淡淡的笑容,“倾心等人人不来” 只是第一句,院中众人已经一脸茫然,不是以山为题么,这第一句诗可跟山沾半点边?不过都是才学之士,知道诗词的各种手法,所以暂且忍住了没出声。 “雨中观花花未开...” 第二句一出,终于有人小声嘀咕起来,雨中观花,倾心等人,这跟山有半点关系?甚至立意也扯不上关系啊,澹台福宁等人全都歪着脑袋看齐枫,张仑虽然才学不怎么样,但也听得出有些不对劲儿,“齐慕白,你搞什么鬼,你不是自诩白鹿书院第一才子么,这诗还不如本公子自己来呢。” 齐枫支着下巴,依旧一副淡然的样子,张仑一点脾气都没有。观台上陆丹雪蹙着秀眉,也不知道齐慕白在搞什么鬼,难道那个齐慕白是浪得虚名? 李正没有让人等太久,第三句顺口而出,“春秋变换千万年...” 嗡....噗...终于有人笑出了声,原来是曹希实在没忍住,刚喝嘴里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正好溅了对面的宁海超满脸。宁海超心里不乐,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尴尬的苦笑一番,曹希站起身,指着张仑大笑起来,“小公爷,这就是你请来的帮手,白鹿书院第一才子,中原最年轻的解元公?哈哈,依本公子看,开封白鹿书院不过如此嘛。” 张仑脸色难看至极,朝着齐枫直瞪眼睛,等离开了一定要把齐慕白胖揍一顿。澹台福宁等人霍然起身,冷冷的盯着曹希,就连站在中间的沈应元也一脸尴尬。这个曹希可真是目中无人,狂傲自大,他沈应元也曾就读白鹿书院的。曹希这才发现自己惹了众怒,赶紧拱拱手坐了下去。 观台上陆丹雪已经有回屋看书的冲动了,这场比试简直就是一场闹剧,什么白鹿书院第一才子,太让人失望了。那个曹希也让人提不起兴致,狂傲自大,半点涵养也没有。 第27章 嚣张跋扈最无知 第27章嚣张跋扈最无知 沈应元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个齐枫当真非凡人,院里已经满是嗤笑声,他依旧稳坐如钟,一脸淡然的笑容。此时沈应元已经对曹希有些不满了,看着曹希自大的笑容,仿佛故意般将最后一句大声读了出来。 “余翁踏山山还在...” 院中笑声戛然而止,有的只是粗重的喘息声,惊讶、不可思议、兴奋,各种心情涌上心头。 “倾心等人人不来,雨中观花花未开。春秋变换千万年,余翁踏山山还在。” 齐慕白还是那个齐慕白,他的才学从来不输任何人。这首诗分开读,什么都不是,可一旦连着读出来,才能体验到那种独特的心境。这个世间变幻莫测,充满未知,你等着最爱的人,那个最爱的人也可能离开,细雨中鲜花盛开的季节,你去观赏,也许有些花都会凋零。春去秋来,千万年匆匆而过,不知多少代人流传下来,仅存的老人踏上青山,那座青山依旧稳稳地傲立在天地之间。大山的精神,忠贞、坚定、至死不渝,一首诗以山示人,悠远绵长。 李正心悦诚服的站起身,向着齐枫拱手施了一礼,“白鹿书院齐慕白,果真名不虚传,李某甘拜下风。” “哈,还臻兄过誉了,齐某取巧,取巧!” 齐枫赶紧谦虚一番,只是眼中得意地笑容,何曾有半点谦虚的意思?看向曹希的时候,满是讽刺,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张仑看着曹希那张死人脸,要多解气就有多解气。 一首诗,精髓就在最后一句,画龙点睛,峰回路转。再看齐枫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刚才的嗤笑多么可悲,自小便受先生们教导,任何事不到最后时刻不要妄下断言,却全都忘了。石鼓书院、岳麓书院那些人,第一次开始重视起这个白鹿书院第一才子来。 观台上陆大家皱着眉头,羞怒交加,这个齐慕白不光有才学,还有些坏坏的,卖弄才学的时候,还把别人耍了一遍。这么多年在那金香楼上,文人雅客,达官贵人见识了不知凡几,可从来没见过齐慕白这样的另类。才学惊人,又带着些市井中的痞性,听说此人还会破案,当真是奇人一个。 第一场比试毫无悬念,齐慕白这一首诗,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通,到最后你还说不出半个不字。当然也有人埋怨沈应元,你说你干嘛故意拖这么久,早早地把第四句读出来,大家也不用出丑了。曹希有种吃了死老鼠的感觉,喝茶都觉得恶心,“李兄,一会儿是你最拿手的词牌,不能再输了。” 其实李正的心态倒是很平稳,他对输赢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切磋罢了。若不是碍于曹希的面子,他才不会同意这场无意义的比试呢。第一场诗,第二场自然为词,这一场比试,规则放宽了许多,词牌没有限制,双方只要以月为题便可。 当题目放出来之后,张仑一脸轻松,齐枫却不觉得有多轻松。自古以来咏月的诗词不知凡几,苏轼《水调歌头》、宴几道的《临江仙》、辛弃疾的《青玉案》,名词不知凡几。咏月词非常好写,但想要写得出彩却是极难,有了之前的名词作对比,时下之人更为挑剔,追求更多。两张书案相对,齐枫无意间抬头,看到李正也同时望了过来,同样是一脸的苦笑。诗词一项,越是大俗之物,越是难写,因为追求的不仅仅是写,而是写好。 又是一炷香时间,到底如何下笔,着实让人发愁。这一次倒是齐枫先下笔,李正反而居后。李正写些什么,齐枫不得而知。此时灯火阑珊,夜色袭人,在这个最为紧张的时刻,脑海中跳出的却是那个冷艳而雅致的女子,心里想着,便写下去,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听天由命。仿佛陷入了回忆中,那个扎着两个丫髻的女孩,手持一把木剑,威风八面,更想到了齐秃子的外号,渐渐地,大牢中的相遇。相熟而又陌生的人,明明相识,却又要重新寻找的人。 一首《青玉案》写完,对面的李正也同时将词交到沈应元手中。庭院中,才子雅士们也忘记了饮酒作乐,他们对两首词充满渴望。席间,三五成群小声议论,有的人看好李正,有的人看好齐枫,接下来恐怕又是一场龙争虎斗了。观台上的陆丹雪也是一片焦急之色,不知这次李正和齐枫又要拿出怎样的大作呢。若是合适,拿到牡丹诗会上唱出来,也是不错的呢。陆丹雪这样的歌舞名妓,对好词是十分渴求的,任你唱功再好,长得再美,若没有超然的词,依旧不会出彩。有词有曲才有声,三者缺一不可。 沈应元依旧维持原来的方式,只不过这次先读的是齐枫的《青玉案》,把李正的《临江仙》放在了后边。清了清嗓子,沈应元慢慢读起来。 十年一梦双飞客。风声下、月笼纱。木马双髻笑满车。北国雪飘,汴梁水泽,谁道舞银蛇。 雨花暖酒清平乐。当时何伴彩云归。若问台上何人歌。几多回盼,旧城尘絮,相思落星河。 一首《青玉案》,立意并不高远,抒发了一个男子对异性的渴望与追求。境界或许不高雅,却贵在格调轻松,语言优美。此词一出,院中人大都看着观台上的陆丹雪,台上人,旧城相思,几乎能想到的也只有陆大家了。陆丹雪媚眼含笑,水雾般的眸子仿佛要将齐枫装进去。张仑瞥着嘴角,心里一阵腹诽,这些人还真是想错了,齐慕白写的可不是陆丹雪,而是家里那位姑奶奶。还真有些佩服齐慕白的胆子,这首《青玉案》让姐姐听去,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过有了先前的例子,大家也就没有忙着做出评判,沈应元接着朗读了李正的《临江仙》。 晚来星去月迷蒙。几世回忆成风。天低牧野万马腾。荒草旧人路,鲜血染归程。 无花无酒无处征。老树寒鸦孤行。金鸡不晓到五更。鼓破鬓已白,近付青山冷。 听完李正的《临江仙》,颇为沉重,从立意上来说,李正所写内容全是解甲归田,故乡破败,与如此月夜实在相去甚远。而且这首《临江仙》上阙开头有月,下阙开头无月,前后呼应上也不是太完美。相比之下,倒是齐枫的《青玉案》更符合立意,或许境界不悠远,但有感而发,格调轻松愉快,尤其是后边两句“若问台上何人歌。几多回盼,旧城尘絮,相思落星河”更将整首词衬托到了高峰。 也许在另一种环境下,李正的词会成功,但在这个美好的月夜下,注定意境相差太远,所以这一局齐枫又赢了。这一局赢得很侥幸,如果不是一炷香的时间限制,最终谁赢也未可知。事实上比到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再比下去了。不过张仑存心要气气曹希,走到桌前,推了推曹希的茶杯,“曹公子,还要继续比下去么?” 曹希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本想认输赶紧离开的,可以看到张仑得意的脸,硬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紧接着皮笑肉不笑的挑起了眉头,“比,怎么不比,不是还有最后一项么,咱们比音律。” 张仑为之一愣,三局两胜,齐慕白已经赢两局了,早就赢了。说那些话就是想讥讽下曹希的,没想到曹希如此无耻,张口要比音律。张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齐枫苦笑着吹了声口哨,这个张仑,不是没事找事么?跟宁海超比音律,可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 “张不凡,比试已经结束,咱们该回去了”齐枫的话算是给了张仑一个台阶,撇下曹希,来到齐枫身边,二人还真的转身就走。曹希一看二人急着走,还以为怕了呢,刚刚输的脸皮子都没了,哪能不找回点脸面呢,“齐慕白,你是怕了么?当真是让人失望。” 澹台福宁等人本来只是觉得曹希有点纨绔霸道而已,现在听他这么说,顿时失望至极,也不知道是谁无耻。崇阳书院把曹希带出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其他书院的人也暗自摇头,曹希这等行为,当真不是君子所为,大家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趣。 让人意外的是,齐枫却停了下来,这位布政使家的公子,真是欺人太甚,回过头,齐枫变得异常严肃,眼神就像两把刀子,盯着耀武扬威的曹希,“曹公子,你要继续比没问题,你要是输了呢?” “这....”严格上来说比试已经结束了,再比就算另一场比试了,赌注当然另算了,想了想,曹希咬牙道,“如果输了,以后我曹德元见了你们两个自行绕道。” 曹希这番话,已经完全脱离学子比试范畴了,李正皱了皱眉头,悄悄的拉了拉曹希的袖子,“德元老弟,别再比了。” 李正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曹希的心情就变得更为烦躁,也不顾众人在场,冷声斥道,“李还臻,现在这个结果不都怪你,枉你号称崇阳第一人,结果诗词全输。放心吧,音律一项不用你,有凤圭兄就够了。” 曹希也太目中无人了,李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碍于都是崇阳书院同窗,又不能当场翻脸,只能恨恨的坐在位子上,紧闭着嘴巴,再不发一言。宁海超夹在中间十分尴尬,他也不想比了,可曹希是布政使的公子,不听他的,回到崇阳书院,还不知道怎么倒霉呢。曹希的一言一行落到众人眼中如同小丑一般,此人实在难称才学之士,若没那个布政使老爹,恐怕他什么都不是。河南布政使,封疆大吏,却养了一个这样的儿子。 第28章 荆轲刺秦王 第28章荆轲刺秦王 别人怕曹希,张仑可不会怕,他碰了碰齐枫的胳膊,非常认真地说道,“齐慕白,跟他比,本公子倒要看看,曹蛟养的儿子到底嚣张到了什么程度。” 这场音律比试,从一开始就一边倒,院中学子再加上观台上的陆丹雪全都盼着齐枫能赢,也好治治曹希的跋扈之气。宁海超是最尴尬的那个人,表情十分的苦涩,齐枫能理解宁海超的难处,宁海超就读崇阳书院,肯定是不能得罪曹希的,不管怎样,都得硬着头皮上,“宁兄,尽心比便是。” “谢谢齐兄理解”眼角扫过不远处的曹希,宁海超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心里很清楚,崇阳书院派曹希来,绝对是一大败笔。就今日一场比试,崇阳书院都快成别人眼中的笑柄了,今后的牡丹诗会和学院大比试,一点机会都没了。如果曹希不是布政使的公子,早把他揍成猪头了。宁海超内心里反感曹希,却又不得不遵从。 华灯照耀,一片温暖,汴梁河星光璀璨,几艘画舫从禅林苑旁边划过,不知是谁点燃了烟火,天空更加美丽。 竹楼小院里议论声不绝于耳,看向曹希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鄙夷,就连观台上的陆丹雪也对曹希充满了不屑。如果不是想知道齐慕白接下来会有什么名作,早就拂袖回屋了。接下来的音律比试,其实意义已经不大了,不管最终赢的是谁,曹希都是今晚的输家。音律一项,并没有太多的要求。 月色迷蒙,观台上陆丹雪妩媚妖娆,成了竹楼小院独特的风景。观台之下,宁海超轻抚琴弦,一曲琴音悠然而来。宁海超是天生的音乐大家,当双手放在古琴之上,他全神贯注,仿佛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手指灵活的跳动,悠扬的琴声像一条欢快的小溪,缓缓从明月下流出。琴声清幽悦耳,随着丝丝声音,就像踏进了岁月长河之中,看到了朝阳冲破云层,光芒映射,四野绿草盈盈,牛羊在广袤的天地间欢快的奔跑。随着牛羊追逐,看到了一名靓丽的女子,那女子有着悦耳的歌喉,让人沉醉。 小院里的人都是才学之士,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慢慢的许多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们随着琴声,走进了美好的世界里,有的人甚至露出了醉人的笑容。音乐是具有感染力的,最伟大的音乐不是曲调多么美妙,而是总能引起人们的共鸣。一曲终了,依旧沉醉其中,澹台福宁等人轻声叹息,颇有些不舍,如果一直沉醉在那份美好之中,该是多好呢? 一首《原野故乡》,让人回味无穷,此曲一出,齐枫一脸苦笑,就连张仑都暗自摇了摇头。宁海超能得李东阳称赞,果真不是浪得虚名,“齐慕白,这一局我们恐怕要输了。词曲悠扬轻快,引人入胜,颇有些古曲《阳春白雪》的味道。” “尽力而为吧”齐枫早就无所谓了,不管输赢如何,能听到一首如此美妙的曲子,也算不虚此行了。宁海超这一首琴曲,恐怕不比后世宗次郎的陶笛名曲《故乡的原风景》差了,今晚想要赢他,怕是千难万难了。齐枫生性洒脱,想开了,也就没什么压力了,起身朝宁海超走去,灯光下,他并没有理会曹希得意的笑脸,而是向宁海超拱手施了一礼,“宁兄,你此曲一出,可让齐某怎么办?” 齐枫笑容和善,神情不似作假,宁海超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回了一礼,“齐兄哪里话,词曲乃是宁某偶然所做,能得大家欣赏,也是平生快事,倒没想过难为齐兄。” “哈哈...宁兄谦虚了,此曲空灵悠扬,引人入胜,当称得上今之名曲了,哪怕太常寺里的几位大家也做不出如此妙曲”齐枫不吝赞美之词,实在是这一曲琴音妙不可言。宁海超一曲琴音,将竹楼小院的气氛重新调动起来,此时学子雅士们面露笑容,岳思崖那些人似乎有意调侃齐枫似的,叫嚷出声,“齐慕白,宁兄已经弹奏一曲,接下来该你了哦,你可莫要藏私,有什么本事赶紧拿出来,让我等欣赏一番。” 齐枫不紧不慢,眼看着宁海超要将古琴抱走,上前两步按住了古琴一角,“宁兄,可否将此琴借齐某一用?” 宁海超微微一愣,随后展颜笑了笑,“齐兄要用,怎无不可?” 这下院中才子们都来了兴致,齐慕白竟然也要献上一首琴曲,观台上陆丹雪美目神采奕奕,有些玩味的笑了笑,这齐慕白还真有意思,故意的么,他难道真的有信心在琴曲上胜过宁海超? 妩媚的陆大家真有些高看齐枫了,听了宁海超的曲子,要是还能有十足的信心,那就不是自信,而是盲目自大了。心中所想确实是琴曲,不过能不能赢,一点把握都没有。撩起长袍下摆,并没有盘膝坐在案子前,而是单膝着地,身子逞半蹲的姿势。一时间竹楼小院十分安静,大家都好奇,接下来齐慕白会弹奏什么。 齐枫屏气凝神,深深的吸了口气,双手抚摸琴弦,突然左手食指中指迅速挑动琴弦,发出一阵怪异的琴声。声音由低到高,沉重而深厚,音调中充斥着一种忠诚之意。这股琴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突然低沉下去,几乎消失不见,可随后双手十指灵活的飞舞,声调一改之前的深厚沉重,变得快速,琴声充满萧瑟,满是诀别之意,让人内心涌起一股悲凉。仿佛是战场之上,必死的搏杀,突然间,悲凉而决然的音乐消失,重新归于宁静。 难道一曲琴音就这样结束了?刚刚挑动人心,便草草结束,未免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院中人全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因为他们知道齐慕白不会这般简单。 果然,一声突兀的琴声猛地划破宁静的夜空,这一声仿佛刺破耳膜,尖锐而短暂。又是一阵宁静过后,琴声再次响起,可是这一次,琴声变得激荡起伏,悠扬广阔中带着几分沧桑,岁月流淌,无边无际。终于,琴声了了,齐枫站起了身,而院中的人还没从刚才的琴曲中走出来,许多人脸上还处在一种呆滞的神情之中。 终于,一阵缓慢而轻快的掌声响起来,原来是观台上的陆丹雪走到栏杆处,不自觉的鼓起了掌。 这一局齐慕白又赢了,宁海超的曲子引人入胜,回味无穷,而齐慕白的琴曲却跌宕起伏,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陆丹雪媚眼如水,扶着栏杆微微笑着,她丝毫不理会院中其他人的反应,盈盈福了一礼,“齐公子果然才学惊人,听公子一曲,怕是以后再也不敢弹琴了呢。敢问公子,此曲可是出自荆轲刺秦?” 齐枫愕然,他这一曲借鉴了嵇康的《广陵散》,曲中颇具杀伐与纷争,陆丹雪一个女子,竟然也能听出其中味道,还能如此快说出典故,“陆大家果然好耳力,此曲却是源自荆轲刺秦王。” 院中之人虽然不像宁海超那样精通音律,但都不是俗人,陆丹雪能听出的东西,他们自然也听得出,不过许多人眼中还是透着几分疑惑,李正站起身笑问道,“齐兄之曲,还有些不解之处。既然取自荆轲刺秦王,为何到最后曲声却悠扬深邃呢?” 李正所问,怕是院中所有人的疑惑,荆轲刺秦,有去无回。“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是何等的凄凉,越是结束,应该越萧瑟悲凉才对,但齐枫的曲子完全不同,到了最后,悠扬深远带着些沧桑,绝对不是一个诀别之人该有的心境,可偏偏这种不符常规的曲声让人沉迷其中。 齐枫走下台阶,轻轻地耸了耸肩头,“此曲一分为四,一忠诚,二诀别,三图穷,四天下。” 齐枫的话并不多,可院中都是才学之士,不需要多言,只需要稍微点拨一下就够了。李正回味着齐枫的话,渐渐地露出了骇然与钦佩之色,荆轲刺秦,自古流传,可每个人的理解不一样,也造就了千千万万的荆轲。一代侠士为报太子丹之恩,而前往秦国,此为忠诚。只身过易水,自此不回头,此为诀别。宫殿之上,奋起刺杀,此为图穷匕见。荆轲亡,而秦王生,才有了大秦一统六国,结束了纷争乱世,此为天下。 竹楼小院,齐慕白一首《刺客篇》,技惊四座。齐枫却不会在意这一曲带来什么影响,跟李正等人寒暄两句,见张仑不断使眼色,便知道该走了。眼看着张仑和齐慕白朝竹门走去,观台上的陆大家却有些急了,她跺跺脚扶着栏杆娇声喊道,“公子且慢,今日夜色正美,不知可否上楼一叙,奴家还有许多事向公子请教呢。” “罢了,罢了,今日天色不早,齐某也困乏的很,改日得闲,本公子登门造访”齐公子摆摆手,刚说了两句话就被张仑拉走了。 观台上陆大家咬着粉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水汪汪的桃花眼痴痴地看着模糊的背影。 可恶的齐慕白,他居然说困了..... 第29章 余波未了 第29章余波未了 满腹心事无人睬,暮云盼青鸟,夜下图一醉。卧在今生不知愁,花开春雨落,为你饮千杯。 静夜有风,轻轻拍打着面孔,微风似水,繁星点点,几艘画舫漂泊在水面,晕黄的亮光不时闪烁,不远不近,散发着一丝朦胧美。薄纱身影,未必倾城,却是世间佳人。偶有丝竹声传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汴梁风月,不是江南,却胜似江南。夜色笼罩下的边河两岸,展示着独有的粉红柔情,不知多少文人墨客醉在此地。 两个男子并排的走在岸边,一人沉静,一人狂放。从禅林苑离开后,二人便没多做停留,画舫风月虽好,却享受不得。张仑有些亢奋,天色虽晚,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一想起曹希那张猪肝脸就想笑,今夜过后,这位布政使公子恐怕要成为一大笑话了。一路走来,都是张仑不断说话,齐枫只负责听着,偶尔出声附和下。月色暗淡,但耐不住河边灯光闪烁,看着齐枫平淡中带着些沉闷的神情,张仑咧着嘴嘿嘿笑起来,“齐慕白,瞧你这表情好像不怎么高兴啊,怎么,还在想着陆大家呢?你要真放不下,现在回去也不晚,以你今夜之表现,抱得美人归也不是没可能,听说那位陆大家可是位清倌人呢。” 不怪张仑乱想,陆丹雪媚骨天生,妖娆动人,尤其是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勾人心魄,又有几个男人能经得住她妩媚一笑呢?齐枫耸耸肩,丝毫不掩饰内心的骚动,如果不考虑张紫涵的话,还真想上楼听美人一曲,“咱们走的是不是太急了?怎么说也是我们赢了,怎么到最后搞得好像是我们输了一般?听说竹楼小院的三鲜鱼可是很不错的,还有美人作陪,哎,可惜了!” 齐公子大为叹息,其实他对这场比试并没放在心上,曹希这种人就是个废物,蛮横无知,狂傲自大,像他这样一到开封府就惹众怒的还真少见。可惜了一顿饭啊,竹楼小院平常人可消费不起,至少齐枫就没在竹楼小院吃过。张仑虽贵为英国公府小公爷,但很少做那些附庸风雅的事情,倒还是第一次听说三鲜鱼的事情,仔细一想,苦笑着挠了挠头,“听你这么一说,着实有些可惜了,三鲜鱼真的很好吃?算了,下次咱们单独去一趟竹楼小院,跟姓曹的坐在一起,凭白毁了心情。不过不走不行啊,戌时都快过了,本公子要是还不回去,怕是要遭殃的。”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两个公子哥全都露出尴尬的笑容,没办法啊,谁让张紫涵太厉害呢?张仑号称开封府小霸王,可在张紫涵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喘。眼看着就要到得月楼了,这个时辰,正是生意最火爆的时候,红灯掩照,两个龟奴站在门口不断点头哈腰,忙个不停。看看得月楼的牌匾,张仑摊摊手,迈步向前走去。折腾了大半夜,又是吟诗又是抚琴的,齐枫饿得很,直接向得月楼走去。 “齐慕白,不管怎样,今晚谢谢你了,至于你说的事情,本公子会试试的,成不成,就要看那位的意思了,你也知道,现在本公子的话不太管用!”走了两步,张仑想起什么,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住脚。齐枫翻个白眼,什么也没说,冲着张仑竖了根中指,大踏步进了门。张仑歪着嘴,一阵摇头,那根中指他没看懂,但是那个白眼可是看得懂的,不过他也没办法,谁让家里那位太强势呢。得月楼里气氛火爆,燕肥环瘦,靓影穿梭,张仑有心进楼里喝上几杯,却没那个胆子,只能诅咒齐枫几句,继续离开。 此时此刻,张仑颇有点羡慕齐慕白的,虽说被丢在得月楼了,但胜在自由啊。自从姐姐回到祥符,他这位张府大老虎地位直线下降,每晚上亥时之前必须回家,晚一刻钟都不行。自从齐慕白进了得月楼,他张仑潇洒不羁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难道这就是报应? 走进得月楼,感受着姑娘们的热情,一点都不觉得已经到了深夜。和楼里的莺莺燕燕们接触久了,也就少了些寻花问柳的心思,慢慢变得淡然。从一楼穿过,径直走向后院柴房,得月楼里的欢歌笑语从来没有停过,但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一条罗帕一个女子,一个女子一个故事,月下烛光,谁点心中明亮。 禅林苑一场比试,对齐枫来说,仿佛很平淡,草草的吃着自己的晚餐,囫囵吞枣,狼吞虎咽,早已经把竹林小院的事情放到了一边。二人走后,小院里的文人雅客们并没有散去,人影虽无,但一诗一词一曲依旧让人久久回味,尤其是那一曲《刺客篇》,不仅仅声调引人入胜,更重要的是对人生的阐释。 “一忠诚,二诀别,三图穷,四天下。荆轲已刺秦,天下却无解,哎,齐慕白这一曲《刺客篇》一出,恐怕又要引无数人赞叹了”苏崇宇叹息一声,他为人中和平正,一向秉承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平时不轻易夸人的。不过这一首《刺客篇》,当真让人佩服,此曲雄浑、激荡又不失祥和平静,今夜一过,定然会众人追捧。 澹台福宁合上折扇,余光扫过不远处的曹希,不由得摇了摇头,“有曹希此人在,我等不必担心崇阳书院了,倒是齐慕白...当真让人没想到....《刺客篇》、《青玉案》,呵呵,我等压力不小啊。看陆大家的反应,恐怕牡丹诗会上,要有一场龙争虎斗了。” 苏崇宇虽然也出自白鹿书院,但与澹台福宁这些人不同,家里经营者诺大的绸缎行,早晚是要接下家里生意的,并没有想过走仕途,所以,他对牡丹诗会纯属凑热闹,没想过比高下什么的,自然不会跟澹台福宁等人掺和。说起牡丹诗会,苏崇宇表情淡淡的,其他人倒也不在意,林启年抿一口酒,眼中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澹台兄又何必气馁呢?依林某看,陆大家也未必会找齐慕白。要知道,陆大家可是曹希找来的,经过今夜之事,想来曹希也没参加牡丹诗会的念头了,只要澹台兄取得曹希允诺,再许金香楼那边一些好处,把陆大家拉到咱们这边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金香楼那边发话,陆大家也不好拒绝吧。” 澹台福宁眼前一亮,望着林启年笑了笑。林启年与齐慕白有过节,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他说这番话,颇有点借刀杀人的意思。不过澹台福宁并没有什么不满,只要这个主意不错就行了,“林兄所言不错,如此说来,咱们还是有机会请陆大家帮忙的,哈哈!” 观台上,妖娆妩媚的陆大家早已经消失,此时她换了一身薄薄的轻纱,趴在矮桌上摆弄着一枝纤细的毛笔,丰满的****轻轻挤压,身子勾勒的更加诱人。这个齐慕白,当真是气人,就算拒绝也要找个像样的理由吧,他那烂理由,简直是在笑话人。生了一会气,陆丹雪慢慢书写,很快一首诗跃然纸上,“倾心等人人不来,雨中观花花未开。春秋变换千万年,余翁踏山山还在”,仔细观看,却是齐枫刚做的那首《望山》。至于那曲《刺客篇》,就算陆丹雪精通音律,天赋过人,想要靠着记忆写出曲谱,也是很难。这首《刺客篇》有祥和、激烈、搏杀、急促、雄浑,风格变化多端,只是听一遍就想记下曲谱,无异于痴人说梦。 竹楼窗下,河水悠悠,弯月不知何时隐去,心系红尘的人也进入梦中。 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齐枫还在想着今天做些什么,却不知禅林苑的事情早已经传遍坊间。 “倾心等人人不来,雨中观花花未开....这首诗可是齐慕白昨夜写下的,此诗一出,恐怕又要万人望山了....” “旧城尘絮,相思落星河....这首《青玉案》乃是齐慕白为扬州陆大家单独写的....哎,王某要是有齐慕白之才情,也能与陆大家同桌言欢了...” “这却不一定吧....听说昨夜齐慕白很快就走了,并未留在竹楼....” “简直胡说....陆大家名动江南,她倾心相约,齐慕白怎么会拒绝....” “.....” 半天时间,酒楼茶肆,青楼画舫,讨论的多是禅林苑那场比试,当然最让人可惜的是那首《刺客篇》,因为变化太多,内容复杂,无人能记下曲谱,至今为止也只有齐慕白能弹奏。 大白天的,得月楼里冷冷清清的,齐枫研究着如何提高生活质量,指挥王八兄弟俩摆弄拾掇柴房,一直没有出门,自然不知道外边的事情。临近午时,一个身影腾腾的走进了小院,看来人不是张仑又是谁? 张仑拉着齐枫就往外走,小王小八还想跟着,被张仑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齐慕白,快跟我走,姑奶奶要见你...” “....” 齐枫鬓角冷汗直流,大小姐召见,总觉得不是好事.... 第30章 复杂的局 第30章复杂的局 鸟鸣婉转,春风似酒,花开一季,万事如歌。河水清幽,行走在街头,流光彩衣,让人应接不暇。杨柳树下,涟漪多妖娆,粼粼水动,淡淡轻烟起。 界北巷,此时已经接近午时,正是午饭点,路上行人很少。张仑迈着大步子,昂首挺胸,样子嚣张急了,齐枫抖着长袍,申请不爽的跟在后边,之前指挥小王小八拾掇屋子,弄得一身灰尘。张仑心急火燎的,搞得连衣服都没换,“张不凡,大小姐到底有何事?” 齐枫心下还是有些疑惑的,禅林苑的事情想来瞒不过大小姐,但以大小姐的性子应该不至于大动干戈吧。可是除了禅林苑的事,齐枫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张仑回过头,摸了摸自己的招风耳,沉着脸耸了耸肩头,“不知道,我姐也不说啊,你还是自求多福吧。齐慕白,本公子警告你啊,一会见了我姐,你可别乱说话,否则....哼哼...”。张仑举起硕大的拳头,满是威胁之意,齐枫不以为意,左手一抬,将张仑的大拳头按了下去。 “大小姐那么精明的人,你干的那些事情,恐怕她清楚得很呢,要罚你早就罚了”齐枫一脸从容的向前走去,张仑摸着头皮,啧啧称奇。要放在以前,自己一抬拳头,齐秃子早就吓得脖子一缩,叫着君子动口不动手了,齐慕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进了得月楼后,胆子也变大了?二人来到张府门前,齐枫脚步不停,很自然的走了进去。或许以前的齐枫顾虑很多,担心什么门第差别,或者文武殊途的,但是如今的齐慕白性情洒脱,对这些是浑不在意的。别人站在张府门前,大多有畏惧之心,但此时的齐枫只是把张府当成了邻居,串门子而已,要那么多心理压力做什么? 以前的齐慕白,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所以才把逼到绝境。张仑这个人其实很不错的,虽然身份高贵,但并不蛮横,但以前那个齐慕白老是觉得张仑是个粗鄙武夫,不屑深交。否则的话,以两家邻居的关系,又怎么可能搞得那么僵?大小姐也好,张仑也好,不用刻意去担心什么,顺其自然就好了,总之,如今的齐慕白觉得张仑很不错,大小姐更是美如仙子。 齐枫迈步走进张府大门,走了几步,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回头看去,张仑竟然没有进门,已经背过身去了。张仑提着长袍下摆,轻手轻脚的样子,就像做贼一般,齐枫抚着额头,顿时绝倒,大小姐有这么可怕么?跑远之后,张仑摆摆手,一脸的坏笑,“齐秃子,本公子就不陪你了....” 没一会儿,张仑就消失在拐角处,齐枫无奈的摇了摇头。张府的布局,并不陌生,既然知道大小姐在花园,也不需要仆人引路,自顾自的走去。真要说起来,也有两年时间没进张府大院了,宅院里并没有多少变化。路上碰上了管家张忠,打个招呼也没有多聊。由于花园靠着西边,齐枫便没走东边的小路,也幸亏没走,如果让他看到齐家大院的情况,非着急上火不可。 庭院里,花圃被修剪的错落有致,亭边一处池塘,几条金鱼在荷叶下畅快的游着。大小姐坐在石凳上,金色抹额放在桌边,一身水蓝色的劲装,更将婀娜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额头渗着细汗,脸色红润,显然是刚刚练武结束。萦袖打了一盆清水,服侍着大小姐洗漱一番。由于练武的缘故,张紫涵将一头秀发盘了起来,露出粉白的脖颈,肌肤沾着水滴,如一层晶莹的白玉。洗漱完,抽去发簪,解下包头的丝巾,一头如云的乌发散在肩头,金色抹额贴在额头,张紫涵习惯性地晃了晃头,尽显娇懒,美不胜收这一幕全都落到了齐枫眼中。 亭子外多了一个男子,张紫涵并没有露出什么不适的神情,神态自然的扫了一眼,轻轻蹙了蹙黛眉,“你学别人做泥瓦匠了?怎么弄得这么脏?” 张紫涵打小就有点洁癖的毛病,看到齐枫长袍上的灰尘,自然有些不舒服的。齐枫翻个白眼,再看看自己的脚面,一双白色布靴,已经成灰色的了。好像是有些脏了,但怪得了谁?真要怪,还不得怪张家这对姐弟,若是能回家住,还用费力不讨好的收拾柴房?大小姐抿着嘴,神态蕴怒,齐枫干脆懒得解释了,不仅不弹掉布靴上的尘土,还迈步走进了亭子,看到桌上放着茶壶,很不客气的给自己满了一杯茶,“你还好意思说,着实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难道你也学那张不凡,要霸占我齐家宅院?” 齐枫不过是故意气气张紫涵罢了,张不凡做事没个规矩,张大小姐却不是那种人,不过被这对姐弟按在得月楼柴房里,心中多少会有些怨言的。齐枫坐在桌旁,优哉游哉的喝着茶,神态自然,从容不迫,浑没把自己当客。萦袖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想把齐枫拽起来,去被张紫涵拦住了。张紫涵哪会被齐枫三言两语撩拨的动怒,坐在对面,将自己的茶杯往齐枫那推了推,“本小姐会跟你动什么心思?当初可是你自愿跟张仑签的契书,说起来,你也算个痴情人了。” 大小姐声若黄莺,清脆悦耳,一向性情不羁的齐公子却少有的脸红了下。生怕张紫涵继续抖搂以前的破事,他只能认输,乖乖地替大小姐满上一杯茶,“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嘛,总是会变的。对了,你找齐某来,不是计较之前那点事儿的吧?” 张紫涵嘴角含笑,小口的抿着香茗,飞云入鬓的黛眉微微上扬,眸中透着些狡黠。大小姐成熟中带着点小女子的羞恼可爱,淡淡的体香若有如无,看着眼前的大小姐,齐枫一颗心砰砰直跳,两世的记忆,在后世各种荧屏美人的轰炸下,也算是阅美无数了,可是面对大小姐,依旧有些控不住心神。生怕露出囧状,赶紧喝了一大口茶水。张紫涵心里想着其他事情,并没有留意齐枫脸上的细微变化,“你若不提,谁会揪着你那点破事儿?回来有些日子了,还没拜会下杜先生呢,你若无事,便一起去吧。” 齐枫面色发窘,张紫涵要是不说,估计又把杜林茱的事情给忘了。书院比试在即,明年又是会试春闱,再加上之前闹出那么多事,早该去杜林茱那负荆请罪的。以前张紫涵就读白鹿书院的时候,也是杜林茱的学生,拜会下杜林茱,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齐枫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对,张紫涵想要拜会杜林茱自己去便可,何必找他齐慕白一起呢? 虽有疑惑,但大小姐不说,齐枫也不会多问,“之前做了不少荒唐事,先生估计还在生气呢。” 张紫涵美目眯起,随手放下了茶杯,“你也知道自己做了不少荒唐事儿?本小姐想不通,为何你半月之间,前后行事判若两人呢?” “人都会变的嘛,大小姐不也一样?十年过后,那个手持木剑的胖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齐枫很快留意到张紫涵脸色有些不忿,赶紧坐直身子,一脸高深道,“世事繁杂,变化莫测,要是什么事都要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活得也太累了。” 张紫涵秀眉微挑,青葱玉指抚过鬓边乱发,身子也往外瞥了瞥,哼,齐慕白真不愧是开封府第一才子,这满身的才学都用在歪门邪道上了,“算你说得对,其实今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张仑和曹希的事情,你不该掺和的。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影响你明年春闱的。” 听张紫涵如此说,齐枫并不觉得意外,以大小姐的性子,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大动干戈呢?但是看张紫涵的神情,好像并不是因为禅林苑的事情生气,难道这其中还有更复杂的关系在?后悔?肯定不会的,事情已经掺和进去了,后悔又有什么用?齐枫的性子本就狂放洒脱,很少怕什么,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真有事,张紫涵还能不管,毕竟这些事和英国公府有关系,“齐某也很好奇的,曹希虽然贵为布政使公子,但只要还没傻到无可救药,也不会这样得罪张仑的,一场才子间的比斗罢了,还请来了扬州陆大家,搞得尽人皆知,实在有悖常理。” 豪门公子,文人雅士之间的比斗并不少见,在淮扬以及中原,这种事司空见惯,但是像曹希这样把声势做的如此足的,还是极为不寻常的。再怎么说,张仑也是未来的英国公,曹希脑袋进水了,把一个小公爷往死里得罪。齐枫早对曹希的一番举动有所怀疑了,但一直想不透彻,以他的性子,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想不通也就放一边了。 午时的春光暖如温火,一张石桌,一盏香茗,微风作伴,还有绝世佳人,再多的苦恼,也不算什么。 第31章 文官集团大老虎 第31章文官集团大老虎 庭院里花香袭人,几只蝴蝶落在枝头,尽情的享受着春风之美。张紫涵双手叠在腿上,静静的说着话,齐枫老老实实的听着,萦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齐枫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透,从张紫涵口中,齐枫才知道事情好像比自己担忧的还要复杂一些。一切还得从大明朝的政治体制说起,自太祖年间起,就定下了卫所兵制度,天下兵马尽归五军都督府。统兵、招兵全部归五军都督府管辖,而兵部只有调兵的权力,碰上战乱还好,兵部多少能插手,但太平年代,兵部除了统计兵员,会同户部核算军饷、发配兵甲外,根本管不了太多事。起初设五军都督府,目的就是为了军政分离,防止权臣叛乱的事情发生,同样五军都督府军饷兵甲归兵部和户部,这样五军都督府也同样没有造反的资本。五军都督府和六部互相牵制,进一步保证了皇权。其实大明朝实行的军政分离,与后世民主共和的三权分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军队不参政,六部只管后勤,不插手军队具体管理,在英宗以前,军中将领升迁,都是五军都督府提名,交到六部备案。 本来军政分离的管理方法非常不错的,但英宗年间土木堡之变的发生,武勋豪门死伤殆尽,六部权力猛增,内阁的话语权甚至能和皇帝平分秋色。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朝的文武勋贵们多少还有些权力的,明代宗朱祁钰手中也牢牢地掌控着锦衣卫、以及京营的指挥权,可景泰八年,大将军石亨、锦衣卫指挥佥事张軏、左都御史杨善以及副都御使徐有贞等人发动了夺门之变,英宗复辟。夺门之变,看上去是明英宗朱祁镇复辟,重新夺回了皇位,可实际上,石亨、杨善等人都有着各自的利益。重新登上皇位的朱祁镇也不复当年,大权旁落。可以说从夺门之变开始,大明朝的皇帝就一代比一代悲催,皇帝没有臣子权力大,这一点都不夸张。但经历夺门之变后,文官体系虽然掌控大权,可兵权一直没能拿下来,因为张辅虽然战死土木堡,可是其子张懋文武双全,带领京营对抗瓦剌人的时候战功显赫,威名日盛。由于张懋继任英国公,在军中又威望十足,文官集团一时间也拿五军都督府没有办法。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几十年过去,张懋老了,其子张锐病故,孙子张仑年幼不堪大任,管理五军都督府的竟然是一个女子。文官集团太渴望将兵权全部集中到六部手中了,所以两年前,以兵部尚书刘大夏、左副都御使sx巡抚杨一清为首的十几名朝臣上书弘治皇帝朱祐樘,以英国公张懋年老不适为由,提议五军都督府职权收归兵部,但朱祐樘不是傻子,当时就以张懋老当益壮为由驳回了文官们的诉求。 弘治十五年初,文官们虽然没能夺回五军都督府的权力,但是却拉开了文官集团与英国公府的夺权序幕。弘治皇帝朱祐樘驳回文官们的奏折,当然不是因为张懋老当益壮,而是因为他不得不这么做。如今天下权力八成落到了文官集团手中,其余一成半在英国公为首的武勋权贵手中,皇帝手中的全力只有半成,所谓的厂卫体系也被文官集团打压的喘不过气来,弘治皇帝现在能依靠的就是英国公为首的武勋权贵们了,如果再放任英国公手里的实权被文官们拿去,那大明朝的皇帝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弘治皇帝与文官集团周旋了十几年,早把这些文官们的套路摸得一清二楚,张懋的权力一被拿走,紧接着就是南京应天府魏国公徐俌的权力。 大明朝的皇帝如此悲催?对,就是如此悲催,自明英宗开始,大明朝的皇帝,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末代皇帝朱由检更是背了历史上最大的黑锅。 弘治皇帝驳回了刘大夏、杨一清等人的诉求,但不代表文官们会停止动作,不能明着对老国公张懋下手,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想办法。自然而然的,文官们就盯上了未来的小公爷张仑,只要把张仑搞得臭名远扬,他还有什么资格执掌五军都督府,大明朝的皇帝就算再护犊子,也不可能硬着头皮让一个臭名昭著的年轻人执掌大权吧,至于代掌五军都督府的张紫涵,文官们才不放在心上呢,张紫涵再厉害,也是个女人,早晚要嫁人的,所以,只要打垮张仑,就等于打垮了英国公府。 不得不说大明朝的文官们很聪明,张仑简直就是英国公府最大的漏洞,而hn布政使曹蛟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便义无反顾的当起了夺权的急先锋。曹蛟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从小事抓起,一点点搞臭张小公爷,只要搞得张仑没资格执掌五军都督府就够了,于是,就有了禅林苑的一幕。曹家父子的计划很好,偏偏出了变数,谁也没想到张仑会临时把大才子齐慕白拉到了禅林苑,结果没搞臭张小公爷,却把曹希弄得灰头土脸的。 听完张紫涵的叙述,饶是齐枫洒脱不羁,也不禁苦笑着挠了挠头,竟然无意间搅进了一个大漩涡里,一方是以英国公府为首的武勋贵族,一方是大权在握的文官集团,他齐慕白在这个大漩涡里就像一只小蚂蚁,搞不好就被碾碎了。不过齐枫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既然搅和进来了,再想抽身已不可能,眉头渐渐舒展,托着下巴,露出几分奸诈的笑容,“这样倒能解释为什么曹希一到开封府,就像疯狗一样追着张仑咬了,齐某还以为曹希盲目自大,一点不怕英国公府呢,敢情这家伙是靠山够硬,有恃无恐啊!” 齐慕白一副无赖的嘴脸,眉头挑了挑,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大小姐美目眯起,颇有些诧异的多看了两眼,“齐慕白,你当真不怕?要知道,明年就要春闱了,那些人想要对付你,绝对不缺办法的。” “怕?当然怕了,但是怕又有什么用?其实呢,齐某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想耽搁仕途的,不过那要看冲谁了,不冲英国公府,就冲大小姐你,齐某人也不能退缩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齐枫缓缓起身,右手抬起,剑眉轻扬,配着一身脏兮兮的袍子,可惜手里没有折扇。他一脸的正气,狂傲无比,“不就是一帮子酸文官么,齐某人还斗不过他们?” 齐公子大放厥词,信心满满,一时间王霸之前狂飙,奈何坐在对面的是大小姐张紫涵。大小姐并没有什么崇拜神情,甚至连激动都懒得激动一下,她饮尽香茗,纤指推了推茶杯,“先把茶满上,齐慕白,真有些小瞧你了,未曾想你除了一身才学,这张脸皮也算能经得起风吹雨打了。” 嘎....齐枫脸色涨红,很不忿的瞪了瞪眼,提起茶壶给张紫涵倒了一杯茶。女人啊,太聪明了真的不好,追起来难度太大了,不过这样才有意思嘛。满上杯茶水,齐枫乖乖地坐下,“怕不怕的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至少在开封府地界不用太担心,吴绵文与曹蛟素有嫌隙,姓吴的为了自己的仕途和名声,也会护着齐某的。” 齐枫倒没有乱说,大明朝的政治体制很复杂,天下设十三布政使司,相当于后世的行省。每个布政使司设布政使、都指挥司、提刑按察司、锦衣卫千户所以及知府衙门,布政使主管钱粮赋税,所以权势极重。但十三布政使司也大有不同,为了集中管理每个布政使司,还设有巡抚一职。虽然有巡抚一职,但并不是每个布政使司都会委派巡抚。例如sx布政使司就设有sx巡抚总领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以及府衙事物。但hn布政使司就没设hn巡抚,至少在明末****以前,hn布政使司是没有委派过巡抚的。之所以如此,概因为hn布政使司乃中原腹地,如果委派巡抚,那权力就太大了,权势过重,就容易胁迫朝廷。所以,自太祖年间起,朝廷虽有巡抚一职,但从来不往hn布政使司委派巡抚,这就造成了hn地界的诡异局面。 在hn布政使衙门、提刑按察使衙门设在hn府洛阳,而都指挥使衙门和锦衣卫千户所则设在开封府祥符,四个衙门,西边两个,东边两个。虽然四个衙门都隶属hn布政使司,可是各自为政,说是布政司衙门管钱粮赋税,可是开封府这边每年赋税收上来直接送顺天府户部,根本不鸟布政使司。近些年更过分,按说都指挥使司士兵军饷应该由布政使衙门负责的,结果开封府上奏朝廷,以hn府与都指挥使司相距甚远,管理不便为由,将军饷以及日常事务划到了开封府治下。所以时至今日,布政使衙门名义上总管hn可已经管不了开封府了,至于锦衣卫千户所,人家升迁以及饷银俸禄自成一系,布政使衙门更管不了。吴绵文就任开封府知府后,更是在都察院和六部发下了话,以后布政使衙门管好hn府就行了,千万别掺和开封府的事情,由此一来,吴绵文和曹蛟的仇也就结下了。 仅仅因为和曹蛟有过节,吴绵文倒也不一定会保齐枫,关键是齐枫贵为开封府最年轻的解元公,明年春闱把握很大,就算殿试点入三甲进士也不是没有可能。最年轻的解元公和进士,这对官学不姓盛的开封府来说,绝对是一针强心剂啊,要是明年齐枫能拿个好名次,吴绵文这个开封府知府脸上也有光,对迁升大有好处。所以,为了自己的仕途和脸面,吴绵文怎么也得保着齐枫。由于前朝金人南下的原因,宋时开封太学以及国子监毁于一旦,开封学风大受打击,虽然民间文风鼎盛,可是官学不振,自太祖年间开始,到现在为止,开封府就没出过一个进士,而解元公齐枫是最有希望明年春闱杀出重围的人,简直成了开封府最强大的遮羞布,吴绵文想不上心都难。 齐枫并不是莽夫,没有几分把握,又怎么敢得罪布政使家的公子呢?沈仲实的案子已经破了,吴绵文也不用找他齐某人背黑锅,所以,至少在明年春闱之前,齐公子还是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第32章 烈女也怕痴情汉 第32章烈女也怕痴情汉 春光明媚,佳人在侧,好风好景好心情! 洒脱也好,混不吝也好,总之齐公子并没有受到太多困扰。敢在张大小姐面前光明正大的追美,那也需要很大胆子的。一个月前的齐枫和现在的齐枫,判若两人,大小姐很好奇,但也不会深究。齐慕白这种性子,和其他的风雅才子们大为不同。禅林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小姐并不是太懂,但市井坊间议论最多的《青玉案》和《刺客篇》还是传进了耳中。作为英国公府大小姐,又代掌五军都督府,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京城的王公子弟,文人雅客们见过许多,可没一个像齐慕白这般大胆的。一首《青玉案》,无异于告诉开封府所有人,齐慕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就是要追求张家大小姐。 齐慕白卖弄才学的时候,又很适宜的耍了下无赖,以大小姐稳重睿智的性子,也被弄得有些微怒。清风吹拂,齐慕白手指转动酒杯,好像在欣赏茶杯精致的花纹,脸上淡淡的笑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不知怎地,大小姐心中有些不忿,黛眉蹙起,明眸望着齐慕白,轻轻地哼了声,“天下才子们要都如你这般奸诈,我大明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齐枫丝毫不以为意,大小姐清雅高傲的性子,便是夸人也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放下酒杯,笑着眨了眨眼,“大小姐这是在夸齐某聪明么?其实呢,奸诈和聪明都是一个意思嘛。” “....”大小姐美目翻了翻,干脆把身子扭过去了,如此不知廉耻的大才子,数遍大明朝估计也就只有齐慕白一个人了,大小姐努力控制心神,她发现跟齐慕白说话说多了,心态也不想以前纳闷稳重了,“你还不走么?临近午时,你腹中不饿?” 不饿?齐枫脸上笑容全无,很无辜的瞪着眼,早上吃了俩包子,三个时辰过去了,能不饿么?大小姐很委婉的送客,但齐公子是什么人?稍一寻思,旋即又笑了起来,“早就有些饿了,你我旧识,也不必将就太多,随便吃些便好了。” 不等大小姐开口说话,齐枫站起身走了两步,扶着亭边柱子喊了起来,“忠叔....萦袖....别弄得太丰盛,随便吃些便好....” 大小姐脸色红润,一双玉手抬起又放下,小嘴啜着,最终什么也没说。还是小看了齐慕白,如果跟他生气,一天能气晕过去八回。萦袖早早地离开,本就去准备吃食了,听到齐枫一阵大喊大叫,也未曾多想,端着午膳送到了凉亭。两素一荤,一盆香米,大小姐出身娇贵,吃食并不丰盛,这与她成熟清淡的性子倒是相符。萦袖放下瓷盆,齐枫也当真不客气,拿起碗先给大小姐盛了些,随后自己弄了一碗米饭,悠哉悠哉的吃了起来。 饭菜简单,甚至不如得月楼的宴席,不过美人作伴,秀色可餐啊。齐枫头也不抬,大小姐紧闭着薄唇,双手捧着半碗香米,琼鼻抽了抽。看着齐枫筷子纷飞,这里抄一点,那里抄一点,大小姐美目中怒气渐盛。她自小就有洁癖,很少与陌生男子同桌,现在每盘菜都有了齐慕白的口水,大小姐不知道该不该吃了。大小姐很犹豫,筷子举在半空,就在她想抽手的时候,齐慕白适时地抬起头,露出纯洁无辜的笑容,“额...饭菜真香,大小姐,你怎么不吃,难道不饿?” 怎么会不饿?之前练武消耗了不少,坐了一会儿,小肚子都咕咕叫了。本来有些犹豫,下不去筷子的,一听齐枫如此没良心的话,大小姐顿时气血上涌,冷哼一声,狠狠地抄了一些菜。大小姐闷头狂吃,一副食欲大振的样子,齐枫歪歪嘴,提着茶壶倒了些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喝点水,小心噎着。” 齐枫还纳闷呢,不就吃个饭么,怎么跟结仇似的?萦袖站在旁边,想笑不敢笑,大小姐还从来没如此窘迫过呢。 大小姐很没形象的吃着,一顿午饭,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丢下碗,拿着罗帕擦擦嘴,大小姐紧绷着脸往亭子外走去,“到了末时,你在楼前等着,我们一起去看看杜老。” 留下这句话,大小姐风一样走了,齐公子喝口茶漱漱嘴,一脸无辜,不就吃顿饭么,搞得苦大仇深的,大小姐如此抠门?萦袖追着张紫涵离开了小院,齐公子盯着院里丰茂的花圃看了会儿,满面春风的走了,一边走一边哼着不知来自何处的小调。 “府里有个姑娘叫小胖,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一路走一路唱,齐慕白的歌声在张府来回荡漾,忠叔双手攥紧,灰胡子飘着,老脸一阵尴尬。齐公子啊齐公子,要不要这么胆大包天?果然,不知从哪飞来一个茶杯,随后响起大小姐冰冷的娇斥,“齐....秃...子....” 好厉害的暗器,齐枫赶紧住嘴,一撩袍子下摆,弯着腰就往外跑,只是跑到张府门口,再次肆无忌惮的唱起了小调。吃顿饭,调戏下清冷孤傲的大小姐,唱唱小曲,这种逍遥日子,万金不换啊。界北巷西端拐角处,张仑局促不安的走来走去的,家仆张天雷提着茶壶跟在后边,二人正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就听到一阵不知名的小调传来,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再仔细一听小调内容,张仑和张天雷全都呆滞了。张天雷抖着茶壶,看了一眼远处的齐公子,大着舌头说道,“公...子...这...这齐慕白从府上一路唱着出来的....” 服了,张仑主仆已经对齐公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敢明目张胆的调戏大小姐,还能活着走出张府大门,简直是个奇迹。张仑第一次看齐枫如此顺眼,齐慕白要是真能把姑奶奶收了,他张小公爷也能翻身喘口气啊。倒杯茶水,张仑弯着腰跑了出去,张小公爷突然从拐角里杀出,把齐公子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把嗓子闪了,“你干嘛,打劫啊!” 张仑翻翻白眼,没好气的让开了路,“打劫也不打劫你啊,穷鬼一个,来,喝杯茶,张某问你,你从府上吃了午饭出来的?” 齐公子接过茶,很不客气的一饮而尽,吃了顿饭,又唱了一路歌,嗓子还真有点干,“这不是废话么,不吃午饭还不饿死。” “你跟我姐一块吃的?” “当然...同桌共餐,美色作伴,吃的就是舒爽”齐慕白大言不惭的挺了挺胸膛,张仑和张天雷全都瞪大了眼睛,好半天张仑才不敢置信的小声嘀咕起来,“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不就吃顿饭么?”齐公子满脸不屑,这就不敢信了,要是哪天把大小姐娶回家,放在床上玩耍,是不是要把人吓死了? 张仑懒得跟齐枫计较,不过他现在一点都不讨厌齐慕白了,相反还觉得齐慕白很可爱。拐过弯,张天雷跑进茶馆,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的大茶壶不见了。齐枫顿时无语,敢情张仑这家伙出来盯梢的时候,还把人家的大茶壶给拎走了。时间还早,齐枫不想回得月楼,便随着张仑在街上晃荡起来。齐慕白才学惊人,名声在外,张仑小霸王的威名也是名扬开封府,二人并排走在街上,文武搭配,吓得行人自动让路,生怕惹怒这两位公子哥。 “齐慕白,张某着实有些佩服你,我那姐姐的性子,你竟然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今日教你一招,俗话说得好,好马不敌山高远,烈女也怕痴情汉啊!” 齐慕白神情和睦,张仑晕晕的抚着额头,张天雷站在后边等着俩眼,一脸崇敬。 好马不敌山高远,烈女也怕痴情汉,堂堂白鹿书院第一才子,竟然说出这种话来。痴情汉,怎么越看越像赖汉? 走在汴河街上,感受着熟悉的风景。云卷风吹,阡陌红尘,满城柳絮,温温柔柔的飘着,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那些风花雪月的日子里。张仑和齐枫漫无目的的逛着,也不知道买些什么走过撷芳楼的时候,人群一阵骚动,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那人扑倒在地,抱住张仑的腿痛哭起来。 张仑愣住了,齐枫也有些发蒙,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儿? 第33章 小公爷的隐秘 第33章小公爷的隐秘 午后的汴河街,行人络绎不绝,突然间跑出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年轻公子嚎啕大哭,一时间行人驻足,商贩们停下手里的活,全都好奇的看着。 女子紧紧抱着张仑的腿,一张脸泪眼婆娑,仔细看去,倒有几分姿色,只是声音却略显凄惨了些,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小公爷,平日里妾身什么都依你,可是...可是...妾身如今有了身孕,你可不能不管妾身哪....若是你不管,妾身可怎么活?”说着话,地上的女人泪水更盛。 女子一身花格翠衫,一条紫带束着蛮腰,或许跑得急了,一头乌发有些散乱,浓妆淡抹,模样清秀,着实不像烟花女子。张仑平日里总是在汴河边上游逛,认识他的人并不少,此时见女子说的真切,哭的格外伤心,顿时小声指责起来。张仑哪里碰到过这种事儿,被那女子哭得头脑发晕,再听到周围的人小声议论,顿时气的脸色涨红,提着袍子就要摆脱女子的纠缠,有些笨拙的辩解道,“你...你们不要乱说,本公子都不认识她....你这女子,莫不是认错人了,张某何曾与你有过私情....” 女子抱得紧,张仑腿上用力,却还是没能挣脱,倒将女子托倒在地,这下那女子哭得更加伤心了,一脸怯懦的哭声道,“小公爷,妾身什么都给了你....你不能这样对待妾身啊...你就算不认妾身,总不能不认肚里的孩子哪....你每个月都要去妾身的杂货店,怎么可以说不认识妾身....呜呜...” 张仑气的浑身打哆嗦,可是女子哭得伤心,甚是较弱,当真是打不得骂不得,他脑袋都快炸开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一些附近的商贩也离开摊位,后边的人不断往前挤,想要看清出了什么事儿。大明朝女子贞洁重于生命,时下人不会那这种事情开玩笑,更何况女子哭得伤心,也不似作假。明时百姓不像后世,怀有正义感的人并不少,一名背着褡裢过路商客忍不住出声指责道,“这位公子,不管你是何身份,总不能当那始乱终弃之人啊,你若不管,这女子还怎么活,回到家也得被活活打死....” 有人出头,那些畏惧张仑身份的人,也忍不住小声嘟哝起来,“做下这等事儿,还死不承认,当真是辱没了张府的名声....敢做不敢当....” 周围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大多在指责张仑的不是,张仑气的双拳攥紧,突兀着眼睛,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你们不要胡说....若是本公子做下的事情自然敢认,可这事确实跟本公子没关系,你...你这女子好生害人,你到底是谁...” 女子只是一个劲儿哭,听着张仑愤怒的质问声,身子缩了缩,低下头不断抽泣着。这时一个摊位老板分开人群,指着那女子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敢确信的问道,“姑娘,你可是东城东城榆林巷露水杂货铺杨老板的女儿?” 女子稍稍抬头,只是轻轻嗯了声,听了摊位老板的话,有更多的人认出了女子的身份,“不错,确实是杨老板的女儿,早听说杨家女儿有了相好的,一直不得见,未曾想竟是小公爷...” “你们胡说,什么杨家女儿,本公子连露水杂货铺都不晓得在哪里”张仑梗着脖子,要不是极力忍着,他早就把这群人打翻了。 张天雷平日里一直跟在张仑身边,对张仑的事情一清二楚,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指责自家小公爷,他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刚迈出腿,一只手拦在了身前,张天雷当即压不住心头火气,瞪着眼怒道,“齐慕白,你何故拦着?” “你要是不想张仑蒙受不白之冤,就听齐某的”也不管张天雷同意不同意,齐枫凑到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张天雷看了看被围在人群中的张仑,神情犹豫,拿不定主意。一想到齐枫破获沈仲实一案的经过,他还是决定先听齐枫的,实在不行,再把小公爷救走便是。张天雷冲齐枫点点头,趁着大家不注意,慢慢退出了人群。 自从女子出现之后,齐枫一直默默地看着,并没有轻举妄动。他对张仑还算了解,平日里也就爱胡闹一些,但欺压良善为非作歹的事情他还不会干,英国公府门风家教甚严,哪怕张仑想作恶,暂时也不会有这个胆子。当初张仑在京城的时候,只不过陪着几个王公子弟吃了几顿白食,就被老公爷张懋打了十棍子,最后送回祥符。以英国公府如此严厉的家教,张仑能干出始乱终弃,毁人名节的事情?若真有这种事,恐怕张紫涵早就知道了,更不会让杨家小女子跑到大街上拦路哭丧,以张紫涵的聪慧和手腕,完全可以压下这种事情的。而且,张仑相貌俊朗,年少多金,想要女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需要偷偷摸摸的跟杨家小女子厮混么? 心中打定主意,齐枫故意往人群外站了站,就像一个外人静静地观察着一切。一个小女子,没有人指使,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呢?污蔑未来的英国公,胆子不小呢。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事情已经发生变故,无论别人怎么指责,张仑就是拒不承认。张仑心里很清楚,这事儿他铁定不能认的,要是认下这种事,姐姐一定会暴跳如雷,还不打断他的腿?双方争执不下,这时一个男子皱着眉头叹气道,“既然没个结果,那就去开封府吧,到了那里,自有知府大人公断。” 男子的话获得了大部分人的同意,张仑也没办法,当即一肚子火气的闷哼道,“便去开封府,本公子行得正站得直,到哪里都不怕....倒是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哼哼....” 张仑本就孔武有力,再加上一脸怒容,他抬着手指了指周围的人,当即有些人缩了缩脖子。这些人还真怕张小公爷会报复,毕竟谁碰到这种事都会憋屈窝囊。张仑性子直爽,再加上心里没鬼,他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一把将地上的杨家小女子拽起来,“哼,你莫哭了,咱们这就去开封府。” 说罢,张仑拉着杨家女子伸手分开人群,可是还没迈动步子,就看到齐枫神色平淡的看着自己。见齐枫拦着去路,张仑眉头紧锁,一脸的疑惑。不等张仑问出口,齐枫在张仑耳边小声嘀咕两句,张仑只是点头,随后看了看杨家女子,哼了一声松开了手。祥符人大多认识齐枫,所以都好奇的看起来,倒也没再催促张仑。 齐枫之所以拦着,就是不想让张仑进开封府,事情还没查出结果,直接送开封府,那张仑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到时候不管查出什么真相,对张仑都不利。开封府若说张仑与杨家女子有关系,那张仑的名声铁定毁了,开封府要说没关系,那有心人会说张仑仗着身份,与开封府弄虚作假。不得不说背后布局的人颇有些小聪明,以张仑的性子,心下一着急,很容易上这个恶当。 看着杨家女子,齐枫温善的笑了笑,有意将张仑往后推了推,“杨小姐,齐某有些话想当面问问你,不知可否方便?” 杨家女子迎着齐枫看去,齐慕白温尔文雅,剑眉星目,破容易赢得女子好感,可是不知怎地,杨家女子却有些慌乱,因为男子的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时间她忘记了抽泣,不敢拒绝的点了点头,“嗯....” “杨小姐,既然小公爷与你相好,想来他身上一些隐秘你应该知道的。小公爷打出生起,身上就有一块红色胎记,不知你知道那胎记在何处否?若是能说得对,也能证明你并未诬陷小公爷,咱们也省得去开封府了。齐某向你保证,但凡你说出小公爷的胎记在何处,齐某保证让小公爷立刻将你接到张府,若是说不出来....那.....”齐枫嘴角上扬,语气平淡,却不无威胁之意。齐枫说了什么,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大家稍一寻思,便大为赞同,破觉得有理。 既然是相好的,那对方身上有什么隐秘特征,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即有人出声附和道,“齐公子所言有理,此方法简单有效,杨小姐,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便放心大胆的说,大家也能帮你做个见证,也省的有些人死不承认....” 说罢,这位正义感爆棚的青壮男子还瞄了瞄张仑,张小公爷气的眉头狂跳,要不是早得到齐枫的嘱咐,一顿王八拳,把这个不开眼的打到粪坑里去。街上出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杨家女子却咬着粉唇,眼中闪过一丝恐慌。或许这丝恐慌很短暂,但还是被齐枫留意到了。哼,这个杨家小女子,果然大有问题。 众人催促半天,杨家女子却不开口,慢慢的就有人开始怀疑了,不会杨家女子真的是在诬陷小公爷吧?或许感受到了周围人的议论和怀疑,杨家女子秀眉蹙起,脸上的不安之色越来越浓,不自觉的朝着自己右前方看去,视线望去,一名头戴青丝纶巾,相貌扑通的男子默然不语的轻轻摇摇头,右手很隐蔽的指了指自己的右大腿。或许,青巾男子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但哪里逃得过齐枫的眼睛。 得到青巾男子的指示,杨家女子似乎重新找回了信心,她脸色羞红,有些难以启齿道,“小公爷的胎记...就在右大腿内侧....” 杨家女子说的很自信,表情羞涩难当。听了她的话,齐枫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张仑却没多少定性,那张脸变得青了白,白了黑,眼睛左看右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趁手的兵器.... 第34章 齐公子很损 第34章齐公子很损 看热闹,几乎是所有人共同的爱好,午后阳光明媚,春风吹拂两岸,清爽宜人。街上真的想置办货物的并不多,大都是出门闲逛,或者浏览风景的,本来没什么事情,见有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好奇的人越来越多,打听一下,闻听是张家小公爷惹了风流债,一时间不乏好事之人,扯着嗓子去看热闹。 杨家女子神态羞涩,虽然低下头,却并非惊慌失措,再加上张仑脸色青了白,白了黑,气鼓鼓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周围看热闹的露出了恍然的样子,不少人低声窃窃私语,看来那杨家女子说的都是真的啊,如果不是相熟,又怎么可能知道如此隐秘的事呢,小公爷这副样子,明显是恼羞成怒了啊。虽然大多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让张仑听到了,他气得瞪圆了眼睛,如果不把事情解释清楚,他张小公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眼看着张仑就要控制不住,齐枫赶紧冲他使眼色,可效果甚微。张仑走到杨家女子脸前,盯着她看了好半会儿,突然大笑起来,“你这女子,是铁了心要害本公子了,既然如此,就别怪本公子心狠了”。张仑转过身,有些轻蔑的看着众人,浓眉上扬,扯住锦袍,用力一扯。如今暖春时节,衣着单薄,扯开外袍,就露出了胸膛。 张仑身材魁梧,再加上自小习武,身上带着股强烈的彪悍气息,当他扯开锦袍时,周围的人还以为他恼羞成怒,要蛮横的逮住人厮打一番呢,吓得附近的人缩着脖子往后退。张仑扯开上身衣襟,并没有追着人厮打的意思,而是用力指了指自己胸口。古铜色的胸口肌肉虬结,正中央有一块拇指大小的胎记,怪不得张仑会大笑,因为胎记是紫色的。 看到张仑露出身上胎记,齐枫也长长的松了口气,刚刚张仑那副羞怒的样子,还真怕他忍不住动手,否则也不会冲他使眼色了。当这块胎记露出后,周围的人全都愣住了,张小公爷身上的胎记太明显了,就印在胸口正中央,莫说是同床欢好的,便是相熟之人也能知道,如此明显的胎记,应该张口就能说得出来才对。可是,那杨家女子却犹豫了半天,就算张小公爷身上有多处胎记,那最先说出的也应该是胸口才对的,因为这处胎记太明显了,只要看过,就一定有印象。张仑冲着杨家女子冷哼一声,随后整了整衣襟,重新系好腰带,“张某身上就胸口一处胎记,至于右腿内侧的红色胎记,简直是无中生有。” 莫看张仑一副蛮横霸道的样子,却没人怀疑他的话,因为右大腿内侧有没有胎记一看便知,张小公爷就是再蠢,也不会撒这种谎。围观的人大都有些同情杨家女子的,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贞洁大于一切,没人会拿贞洁开玩笑,所以,从一开始大多数人都先入为主的站在了杨家女子一边。可是齐枫恰到时机的站出来了说了几句话,转眼间将局势扭转了过来。此时大家再看杨家女子的时候,没有了同情,有的只是愤怒、厌恶和鄙夷。当然会愤怒,因为大多数人都被杨家女子柔弱的外表给骗了,不仅被骗,还得罪了张小公爷,这时有些人已经开始害怕起来,万一小公爷事后报复,那可怎么办? “你这小女子,言语不实,怎么可以如此哄骗大家,害的大家平白无故的冤枉了小公爷,当真是可恶”有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更多的人,短短时间内,众人讨伐的对象由张仑变成了杨家女子。一时间唾沫横飞,骂声一片,一个不留神,暗处飞来几片烂菜叶落在了杨家女子头上。听着众人唾骂声,之前还算镇定,一脸羞涩的杨家女子终于神色大变,站起身抱着头就想往外跑,可是众人哪里肯依,三两下就把她推了回来。杨家女子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到这个时候了,谎言已经被拆穿,她可不敢再狡辩什么,正好一个大汉扛着扁担冲过来,把她吓得尖叫一声,瘫坐在地,“呜呜....你们不要过来,都是...都是他指使小女子这么做的....” 杨家女子粉脸煞白,失声痛哭,右手指着右侧。繁杂吵闹的人群中,一名青衣男子笑容全无,扭过脸就要往往外闯,可是还没迈开腿,就觉得腰间一疼,肩头被人拿住,耳边传来一声怒喝,“你这无良的浑球,还想跑,便去那趴着吧!” 接着,青衣男子整个人飞起来,重重的摔在了杨家女子身旁,男子还没爬起来,就被杨家女子一把拽住,“就是他....是他让小女子陷害小公爷的....” 男子虽然被张天雷摔了个大马趴,可是哪里肯承认,他伸手要推开杨家女子,一脸的阴狠,“臭女人,你胡说什么,老子都不认识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说过不会出事的...啊...”杨家女子还待再说什么,却被青衣男子一把扇在脸上,男子手上毫不留情,一巴掌下去,杨家女子白皙的小脸就肿了起来。一巴掌下来,又快又狠,杨家女子有些懵,可很快就回过了神,一想到被人利用了,她顿时又气又怒,披头散发的扑向青衣男子,手脚并用,小嘴还在男子腰间软肉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青衣男子和杨家女子扭打在一起,还莫说,杨家女子颇有点泼妇的狠辣劲儿,像一块牛皮糖紧紧缠着,青衣男子又打又骂,可就是甩不开。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一场闹剧,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二人,齐枫颇为无语。伸手示意了下,张天雷走过去,手上用力,将两个狼狈不堪的人扯开。做为英国公府家将,又是小公爷的亲随,手上功夫自然不差,那一男一女根本挣脱不开,只能互相瞪着眼。张仑早就得了齐枫嘱咐,大踏步走到青衣男子面前,蒲扇大的巴掌狠狠地拍了下去,啪的一声,青衣男子左半边脸紫红一片,嘴角满是血污,嘴一张,吐出了两颗牙。 张仑也是气急了,从小到大,还没如此窝囊过,他又没打女人的习惯,当即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到青衣男子身上。被张天雷死死按着,青衣男子想躲都躲不开,紧接着右半边也挨了一记狠的,直接胀成了猪头脸。揪住青衣男子的衣襟,手上用力,竟然将那男子硬生生提了起来,这下周围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凉气。真不愧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一身功夫不说,光手上力道,就比常人高出一大截。 提起青衣男子,张仑眉头一锁,目露凶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交待,否则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青衣男子把脸撇到一旁,紧紧地闭上了嘴。齐枫也没指望三两句话就能问出什么,走过去拍拍张仑的胳膊,示意他先把青衣男子放下来。青衣男子不怕张仑,可是看到笑容和睦,儒雅不凡的齐枫后,喉头鼓了鼓,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慌。 “其实你不说,凭英国公府的能耐,想要查出来也不会太难。就是可惜了你这条命,年纪轻轻,就葬送在此,哎,恐怕你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事吧?当街诬陷未来的国公爷,就算当街打死你,也不会有人替你说半句话”齐枫抬手拍拍青衣男子的肩头,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几句话,青衣男子的神情却变了几变。 张仑仿佛得到了某种提示,退开两步,冲着张天雷说道,“雷子,往死里打,他要是不说,打死拉倒。” 齐枫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张仑,这小子反应挺快的嘛。得到张仑的吩咐,张天雷从旁边摊位上找到一根木棒,将青衣男子踹倒在地,狠狠地砸了下去。张天雷手劲很足,一棍子下去,伴着肋骨断裂的声音。青衣男子疼得冷汗直流,嗷的一声惨嚎起来。张天雷一棍子下去,紧接着就是下一棍子,丝毫没有犹豫,转眼间十几棍子下去,打得青衣男子浑身是伤,连惨叫的声音都弱了下来。男子双手沾染血水,抠着青石板路,想要爬出去,张天雷却没有半点停手的意思,照着男子后背砰砰狠抽。 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一脸的骇然。今天,他们才算真正见识到英国公府的威风,以前人家小公爷胡闹爱玩,并不惹事,可不代表人家怕事。这不,眼前那位被打的只剩下半口气了。不说周围的人,便是那青衣男子也已经后悔了,起初,他也不相信张仑敢当街打死人的,毕竟多年来,张小公爷还没做过什么伤人的恶事。可是事情发展的有点出乎意料了,张天雷下手狠辣十足,再被这么打下去,那还能有命在?青衣男子并不是不怕死,眼看着张天雷毫无停手之意,他终于扛不住,喉咙咯咯作响,“小的说...说...别打了,是...曹希....曹公子....他...” 一句话没说完,青衣男子脸贴在路面上,就此晕了过去。听到曹希二字,张仑面露讶然之色,齐枫却一脸平静。想来也只有曹希了吧,张仑在祥符这么多年没出过事儿,最近和张仑不对付,而且有胆子惹张府的,也只有曹希了。 青衣男子被打了个半死,杨家女子瘫坐在地上,抖的跟筛糠一般,她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得罪张小公爷,会是什么下场呢? 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张天雷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只好问道,“公子,这两个贱人怎么处置?” 张仑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旁边的齐枫,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已经重视起齐慕白了。齐枫摸着下巴思索起来,真要当街打死这二人,理由充足,再加上英国公府的势力,想来没人敢跳出来攻讦张仑,但这样做除了发泄下,并没有多少好处。而且那些当朝御史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些人风闻言事,没事都能说出三分,当街打死人终归是落人话柄,“将他们送到开封府去,既然犯了事,自有律法惩办。” 见张仑点头同意,张天雷叫了两个人帮忙,当即将神情狼狈的一男一女带走。一场闹剧结束,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张仑这才鼓着腮帮子问道,“干嘛送开封府?” 张仑可不认为齐慕白是什么遵循礼法的人,那番话骗骗别人还行,想骗他张仑,还是不行的。齐枫耸耸肩,嘴角一撇,坏坏的笑道,“吴绵文与曹蛟素有嫌隙,那俩人落到开封府手里,还能有好?那俩人就让开封府折腾吧,两个无关轻重的人而已,何必脏了咱们的手呢?” 张小公爷眨眨眼,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齐慕白真够损的,这是要借刀杀人啊。吴绵文自任知府以来,一直受布政使衙门掣肘,现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还不得好好恶心一把曹蛟? 第35章 孜然粉羊肉串 第35章孜然粉羊肉串 青衣男子叫什么名字,没人会关心,但是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太好,曹家父子为了避嫌,肯定会放弃他。吴绵文为了拿住这个把柄,肯定不会轻易放他走,所以,青衣男子这辈子算是毁了。 不过对张仑来说,只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曹希才是幕后主使,仅仅对付一个无足轻重的青衣男子,又有什么意义呢?午后的阳光有些热,春风扑面而来,带着河水芬芳,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转眼间就淹没在了繁华的市井中,齐枫饶有兴致的闲逛着,再世为人之后,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逛街呢。张仑背着手跟在后边,拧着眉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显然还在想着如何报复曹希。 作为忠诚的家将兼打手,张天雷忍不住出谋划策道,“公子,曹希那小子经常出入华玉楼,要不咱们夜里趁人少的时候,敲上几闷棍?” 敲曹希的闷棍,听上去似乎不错,张仑展颜一笑,拍了拍张天雷的肩头,“不错啊雷子,就这样办了,这样做,又能解气,还不用惹什么麻烦,嘿嘿,只要没证据,曹希就算知道是咱们做的,他也只能忍着。” 张仑平日里胡闹了些,但敲人闷棍的事情还从没做过,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就算要对付什么人,也做不出如此没品的事情。齐枫走走停停,不时拿起一些玩意看一看,但张仑主仆的对话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敲闷棍?颇有些哭笑不得撇了撇嘴,想要报复曹希,还需要偷偷摸摸的么? 在齐枫看来,曹希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用女子贞洁之事往当朝小公爷身上泼脏水,可谓龌龊之极,为人所不齿。不管曹希的阴招能不能成,对曹希都不会有什么好处,能使出如此低级龌龊的办法,这位布政使公子也算蠢到一定地步了。官场上党同伐异、争权夺利的事情从来没断过,为了对付政敌,招数繁多,但是不会有人像曹希这样做。争斗归争斗,但不能没有下限的胡乱诋毁。大家就算不身居高位,那也是士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事情总要讲究些原则,要是没有底线,什么阴招都用,不是丢读书人的脸么?最重要的是,人生几十年,谁没点见不得人的私密事呢,要是什么阴招都出,大家不用干别的了,互相揭老底算了,到那时候,人人都得沦为别人的笑柄。或许私密事未必会让自己丢官罢爵,可是脸面名声丢了,终归是有辱斯文啊。所以,曹希这次不管能不能成功泼脏水,都不会有人说他一个好,拿女子贞洁来说事不算,还说怀了身孕,简直是缺德到家了,更让人头疼的是,此事太容易让人找出破绽,落人话柄了。杨家女子到底有没有身孕一查便知,哪怕一切都是真的,最后张仑也还有补救办法,直接把杨家女子娶回家,到时候谁还能说什么? 曹希这一招,损人不利己,只有白痴才会干出这种事来,所以,齐枫觉得张仑想要报复曹希,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的,直接找到曹希,光明正大的揍上一顿,又能如何?现在祥符城里,人人都知道曹希的事情,揍了他,也没人会替曹希说一句话,似这种小人,不该教训么?张仑并不觉得张天雷的办法有什么不妥,还生怕出什么纰漏,追上两步,拉住了齐枫,“齐慕白,你鬼主意多,帮本公子想想,在哪里动手比较合适?” 齐枫暗自苦笑,或许是老公爷管的太严了吧,搞得张仑已经有些谨慎过头了。转过头看着张仑,神情无比严肃的问道,“你是谁?” “我....本公子....齐慕白,你魔怔了不成?”张仑瞪圆了眼睛,他以为齐枫受什么刺激,傻了呢。 齐枫摇摇头,淡淡的笑了笑,“你是谁?” “这...”张仑顿时一愣,看齐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想了想,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英国公府小公爷!” “对啊,齐某还以为你忘了自己是谁呢”齐枫耸耸肩,剑眉挑了挑,“你可是英国公府小公爷哎,被人如此栽赃,生气报仇那是应该的嘛,之前齐某不是悄悄告诉过你了么?你既然是小公爷,那有时候就该蛮横一点,不就是一个曹希么,你现在就去找他,谁要敢拦着,就往死里打。” 齐慕白剑眉星目,口气狂傲,哪像一个大才子,倒像军营里的武夫。张仑咂咂嘴,有些呆愣愣的,齐枫也没再多说什么,一切还得看张仑的,如果张仑想不明白,那说再多也没用。背着手慢悠悠的继续往前走,不多时来到一个摊位前,顿时眼前一亮,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凑近一些抓起一把摊位上的东西仔细瞅了瞅。啧啧,竟然真的是孜然,这可是好东西啊,碾碎了就能烤肉串了,平日里还能弄些孜然饭菜,用处多多啊。只是,大明朝的时候孜然就传入中原了? 看到孜然,齐枫一副欣喜之色,仿佛找到宝贝的样子。摊位老板正闲得打盹呢,见有客人,赶紧站起身拿起小秤,“公子,你来点小茴香?” 嘎?茴香?齐枫稍微愣神,旋即便释然了,管它叫什么名字呢,高兴地点了点头,“称上一斤。” 这些轮到摊位老板发愣了,不过很快老板就眉开眼笑的忙活起来,生怕齐枫反悔一般。其实不怪老板如此惊喜,如今孜然只是用来做煮肉的材料,用量极少,大多时候都是按两算的,像齐枫这样张嘴来上一斤的客人,也算绝无仅有了。如果不是齐枫长相俊秀,举止文雅,老板都要以为见到傻子了。张仑出身富贵,四肢虽勤,但也是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哪里知道孜然小茴香的,看齐枫笑的嘴角都裂开了,忍不住走上来揶揄了一句,“你买这玩意做什么?煮了当饭吃?” “你懂什么?此物可有大用,以后你会知道的”等着老板装了袋,齐枫提起孜然就走,还不忘指了下旁边的张仑,“老板,这位公子付钱!” 张仑还没反应过来,齐慕白已经快步没入人群之中。张天雷知道自家公子身上没带钱的习惯,赶紧上来把钱付了,随后小声问道,“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得月楼,还是去蔡河玩会儿?” 齐枫早已经跑的不见人影,张仑想发火都没机会,哭笑不得的弹了下张天雷的脑门,“去什么得月楼,走,咱们回家,一会儿领着人找曹希去。” 刚刚张仑也想明白了,齐慕白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可是英国公府小公爷,刚被人诬陷了,还要偷偷摸摸的报复,那岂不让人小瞧了?不管姐姐怎么说,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下曹希,哪怕时候被姐姐惩罚。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家,张仑有意瞒着张紫涵,想悄悄地将府上的家丁召集起来,可是刚刚走进客厅,就看到张紫涵正坐在桌旁品着香茗。此时已经被发现了,想悄悄推出去也不可能,只好坐在旁边,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姐姐,你怎么跑客里厅喝茶了,刚有客人来过?” 大小姐依旧一副淡然的样子,那副古井不波的脸色总是给人很大的压力,放下茶杯,分入云鬓的秀眉弯了弯,“一会儿让萦袖领人跟着你过去,你只要明白一件事便可,咱们张家不生事不惹事,但绝对不怕事。有什么问题,尽可使手腕,真要输了,那也是咱们无能,可也不是什么阴损缺德的招数都能忍的,曹希此举,若是不加理会,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张家门口撒野了。” 张紫涵语声平和,如果不听内容,只从面色上判断,绝对不会感受到半点冷意。张仑神情一怔,心中暗自叹服,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姐姐,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有些认真的问道,“姐姐,那要做到什么程度?” 大小姐神色略有些变化,有些不乐的冷哼道,“张仑,你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事事还要我来教你?你记住,你才是张府的小公爷,张家迟早要由你做主的,五军都督府我能管五年,管十年,可管不了二十年。” 说罢,张紫涵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香风。张仑有些畏惧的吞了吞口水,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要是做不好,恐怕要让姐姐伤心失望了。不过想起齐慕白说的话,心里多少有些数,总不能让姐姐伤心便对了。 得月楼里,此时冷冷清清,空旷无比,几个龟奴趴在桌上打盹,王八兄弟靠着门口嗑瓜子,只有齐公子挥汗如雨的碾着孜然。小王很纳闷,齐公子回到楼里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孜然粉,羊肉串.... 第36章 耍威风也是一门学问 第36章耍威风也是一门学问 梦境迷离,春风撩发,幽竹清脆,声声低吟。暖日照耀着河畔,一片青绿之色,生机盎然。几只黄鹂飞上枝头,歌声悦耳,悠远绵长。 午后的禅林苑静谧雅致,风景秀美,坐在主楼窗口,汴河美景尽收眼底,一群藕衫女子相伴而行,纯真的笑声让人心动不已。曹希眉头舒展,笑容满面,看看街头女子娇容,听陆大家轻展歌喉,当真是惬意非凡。当然,如果能进陆大家闺房,那就更好了。唯一可惜的是又让张仑逃过一劫,都怪那个齐慕白,如果不是他,今天张仑肯定要吃个闷亏的。虽然没有成功,曹希却并不担心,张仑还敢明目张胆的对他动手不成? 此时并不是饭点,但禅林苑依旧有不少人,午后阳光明媚,微风拂面,许多文人雅士,少男少女,要么结伴互诉情意,要么找一处幽静之地大谈风月。岳思崖闲来无事,也唤来几个朋友在竹林小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的无非是将要到来的牡丹诗会罢了。正想让下人去换些茶水,还未起身,就看到一行人匆匆走过竹桥,这些人各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清一色的劲装,腰挎长刀,那为首之人,却是一男一女。男的锦袍在身,头戴紫金冠,雍容华贵女的一身青衣长纱,英姿飒爽。 那青衣女子认识的人并不多,可是那位锦衣公子,就太熟悉了,这不是张仑张小公爷么?那些劲装汉子,杀气纵横,一看就是战场上打磨出来的,嘶,张仑要干嘛?岳思崖合上折扇,一甩长发,眉开眼笑道,“诸位,快随岳某走,今天有乐子看了。” 曹希喝着菊花茶,单手托着下巴,陆丹雪妖媚迷人,一颦一笑勾人心神,要怎么才能把这个狐媚子抱上床呢?若是换个人,也就没这么麻烦了,陆丹雪艳名远播,很得文人雅士们钟爱,若是用强,少不得被人唾骂一番,尤其是那个扬州知府费海,更让人头疼。正想得入神,砰地一声,惊得曹希手一滑,整张脸摔在放桌上。揉揉面颊,曹希一脸怒气,他平日里嚣张惯了,扶着桌面怒骂道,“谁...谁...不知道本公子在休息么?” 来人踹开门,跨步走进来,绒球紫金冠煞是显眼,俊朗的面孔配上古铜色的皮肤,除了张仑还能有谁?张仑翘着嘴角,背起双手,一脸揶揄的看着曹希,“哟,曹公子啊,你不用喊了,张某找得就是你。” 曹希本来是不怕的,可是看到张仑身后穿着一致的劲装武夫,就由不得他不怕了。虽然自己身边也跟着三个家仆,但跟那十几个劲装大汉一比,明显不如啊,吞吞口水,曹希也不像之前那么强硬了,皱着眉头往后退了退,“张仑,你要怎样?” “你说呢?敢派人污蔑本公子,哼哼,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哪有这么简单?” “事情是曹某吩咐的,那又能怎样,你若敢乱来,提刑按察司不会放过你们张家的”曹希也并非真正的傻子,他如此强硬,也是有恃无恐。hn提刑按察司衙门和布政使衙门同在洛阳,按察使高崎又与父亲曹蛟私交甚笃,真要出了事,提刑按察司肯定站在曹家这边的。 听到提刑按察司,张仑多少有些发怵,那些按察使大都在都察院和刑部挂着职,这些人没一个是好惹的。张仑嘴唇一抿,仿佛有些畏惧,这下曹希就更嚣张了,上前两步,端起了桌上的菊花茶,“张仑,还不赶紧走,杵在这看风景么,本公子倒是没什么,要是影响了陆大家作曲,那就不雅了啊。” 张仑咬着牙一言不发,萦袖心中生气,走到张仑身旁附耳道,“公子,忘了大小姐说的话了么?” 一想起姐姐有些失望的眼神,张仑就有些心痛,姐姐说的没错,他张仑已经长大了,难道还要事事靠别人么?想到这里,张仑脸色剧变,从门后抄起笤帚,一脚踩断,留下半截木棒,提着木棒笑吟吟的冲着曹希走过去。曹希正暗自得意,哪里想到张仑变化这么快,眨眼的功夫,已经抄着木棒走过来了,看张仑一脸的凶色,曹希吓得手一抖,慌慌张张的往后退,“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快拦住他啊。” 曹希几声怒喝,曹家家仆才反应过来,只是他们还没动身,几个劲装大汉冲上来三两下就把他们打晕了。曹家家丁各个身材魁梧,若是跟寻常人打架,也未必会吃亏,可是这些劲装大汉并非普通的张府家丁,而是张紫涵的亲卫,这些人多数在边军历练,常年与瓦剌人、鞑靼人厮杀,哪是普通人能比的。劲装大汉们一动手,不光曹希被吓住,屋外看热闹的人也都慌了神,好家伙,这些人可真够猛的。曹府家丁晕死过去,剩下一个曹希哪里是张仑的对手,张小公爷自小练武,枪棒双绝,虽然没有真正的临阵经验,但是对付曹希这样的浮夸公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张仑被曹希摆了一道,心中本就憋屈,一棍子下去,顿时舒爽了许多,曹希脸上挨了一棍子,火辣辣的疼,呜呜大叫道,“张仑,你好大的胆子,提刑按察司不会....” 啪,又是一声脆响,张仑一听到曹希还出言威胁,当即一股无名火往上冲,卯足了劲儿照着曹希的左腿抡了下去,随着曹希的惨嚎,可以看到左腿逞不规则的形状扭曲,曹希再也没法站着,推倒竹椅,冷汗簌簌往外冒,疼的浑身打哆嗦,“嗷....我的腿....我的腿....” 一看曹希的腿断掉,张仑真有些怕,扭头看了下门口,却见萦袖杵着长剑,神色不变,眼中颇有些赞赏之意。这下张仑便毫不担心了,蹲下身揪住曹希的衣襟,贴着他的脸笑眯眯的问道,“曹希,本公子是谁?” “...你....你...张仑...” 张仑修长的眉毛紧紧皱着,脸上笑容不见,扬起木棍朝着曹希完好的右腿抽下去,“再问一遍....本公子是谁!” 曹希被抽的腿肚子打哆嗦,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他现在哪还有一点布政使公子的威风,心里除了怕还是怕。他觉得张仑很不讲道理,可又不敢乱说,咬着嘴哆嗦了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道,“你是....英国公...府...小公爷...嘶...嘶...” 这次张仑满意的点了点头,松开衣襟,曹希砰的摔倒在地,“看来你并不算无知啊,既然知道英国公府,还敢乱来?今天张某教教你,从今往后,不要来开封府,也不要去京城,否则”话未说完,张仑扬起木棍,狠狠地抽了下去,这次依旧是曹希完好无损的右腿。此时曹希动弹不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另一条腿咔嚓一下,一声凄厉的惨嚎后,竹楼恢复了宁静,因为曹希已经疼晕过去了。 教训完曹希,张仑觉得好爽,多少年了,从没如此爽快过呢。萦袖满意的点点头,张仑扔掉木棒,背着手朝门口走去,这时挤在门外看热闹的人呼啦自动让开了路,张仑打头,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禅林苑。等着张家的人走远了,岳思崖拍拍胸口,不断呼着浊气,“这才是祥符张家应该有的威风啊。” 布政使公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张小公爷当着众人的面打断了腿。此事一经宣扬,开封百姓大都被吓了一跳,心生恐惧的人不在少数,好家伙,以前总觉得张小公爷傻乎乎的,跟普通公子哥没什么两样,敢情人家家教好,不跟平常草民一般见识啊。 曹希被打折了双腿,要多凄惨有多凄惨。但百姓们却没人知道,这件事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大才子齐慕白。此时齐慕白正躲在得月楼柴房里呼哧呼哧的碾着孜然,小王小八再次当了回厨房大盗,惹得瘦猴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一阵乱骂,“哪个缺德的,连羊肉都偷....” 任由瘦猴怎么骂,柴房三人全无反应,齐枫端着一个瓷罐,看这里边细细的粉末,很满意的垫着肩膀笑起来。笑得正开心,听身后一声冷哼,回头一看,齐公子顿时愣住了。 第37章 一点琐事 第37章一点琐事 春如江水,怡然诗意,锦绣红妆,总有动人的旖旎。风光美,美不过倾世的红颜,万丈红尘中,总有一种女子,让人心醉痴迷。 有的女子并不漂亮,但是有了靓装打扮,还是妩媚迷人。而有的女子天生具有一种气质,乍看上去不惊艳,却清丽脱俗,高贵典雅,哪怕穿着最朴素的衣着,依旧掩不住内在的高贵。张紫涵就是后一种,她不仅有着绝世的容颜,还有着清冷脱俗的气质,她很美,但是在她的玉容上看不出半点妩媚,有的只是圣洁,天下最风流的浪子,看到她也会倍加珍惜,不忍亵渎。 大小姐一身白色男子长袍,虽然掩去了一些秀美,却多了几分英气。颀长的身材宛若上天锻造的奇迹,一件普通的男儿长袍穿在身上,都是那么的合身。柔滑的面庞不施粉黛,金色抹额绕过纶巾,挂在额头。齐枫有些入神,张紫涵黛眉轻蹙,薄薄的唇角慢慢弯起,轻轻一笑,周围的一切仿佛失去了色彩,“你这怪人,看什么看,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味道好特别!” 听到悦耳的蕴怒声,齐枫总算回过神来,大小姐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模样,乍一笑当真是美不胜收。将瓷罐放在木桌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粉尘,“孜然粉而已,说了你也未必懂,不过也没什么的,今晚上请你吃些好吃的。” 大小姐倒没怎么在意齐枫的话,英国公府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平日里陛下赏的御膳也不少,再者,她对吃食也没什么讲究。走过木桌,漆黑色的柴门重新粉刷过,旁边还放着两份盆景,看棕黄瓷盆的新旧程度,便知盆景是刚刚放在这里没多久。推开门,柴房里的陈设一览无余,窗口的木板早已经拆掉,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口,将屋中照的通亮。一张杨木方桌,上边摆着一套茶具,最靠里边应该堆放柴禾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床,床头放着几本书,另一处靠窗的地方是一张长桌,桌面上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时,及时一向眼界极高的大小姐,也不免对齐慕白生出了几分佩服。这里哪还称得上是柴房,某些小富之家的居所也不过如此了吧,齐慕白堂堂大才子,流落到青楼之中,还能活得如此惬意,当真非常人能比的。只看房中陈设,可看不出半点受难的样子。 其实大小姐的心思也有些复杂的,见齐慕白过得如鱼得水,又生出一丝不忿。看到齐枫靠着房门一脸淡笑,她微微蹙眉,手中折扇轻轻地戳了戳男人的胸口,“你倒是过得不错,难道真如传说中那般,才子落女国,乐不思蜀了?” 虽然张紫涵语气中带着些讥讽,但调笑的意味更多,齐枫不以为意,食指弹了弹折扇,冲着大小姐挑了挑眉毛,“生气了?既然如此,那齐某明日就搬回去如何?” 张紫涵本想揶揄齐枫两句的,哪里想到齐慕白会说出这番话来,搞得好像住在一起似的。羞恼之下,大小姐脸色微红,不过她天性使然,羞意一闪即逝,抿着嘴冷哼了声,“想得美,现在你只是初步过关而已。” 说罢,大小姐仰着下巴,就像得胜的孔雀一样慢悠悠的走出了房间。齐枫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看来大小姐是存心要历练他一番啊,不过这样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大小姐的心思在这呢。看了看时辰,快到末时一刻了,齐枫洗把脸,利索的换了身干净灰袍。 柴房外,张紫涵从瓷罐中捏出一点粉末,放在手心闻了闻,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小王小八远远的看着,二人恭恭敬敬的候在一边,虽然不认识这位女公子,可是她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一股上位者的气势自然流露,平常女子可没这种威势。兄弟二人觉得好像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头,都不敢大口的喘气,来得月楼好些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从没感受过如此大的压力。 “你们就是小王小八?这孜然粉作何用的?” “呃....我们兄弟也不晓得,只是听齐公子说,能弄些好吃的。既然公子如此说,想来不会有错的!” 听小王说着,张紫涵莞尔一笑,清冷的目光多了几分暖意,“听你们这么说,好像挺信服齐慕白的啊。” 大小姐收起气势,二兄弟压力小了许多,小王的胆子也大了一些,“那是当然的,小的在得月楼迎来往送,见识的人不少,但齐公子算是最有本事的了。不说别的,就说沈员外的案子,要是落到平常人身上,早就垮了。齐公子却不一样,那些天小的们还急得很呢,他却坐在院里喝酒吃饭,像是什么事没发生一般。光这份胆识,咱开封府别的才子就是拍马都追不上的。” 关于沈仲实的案子,大小姐只知道齐慕白那些天并没有外出,至于具体做了什么,她倒不是太了解,如今听小王说起,才知道他过得如此悠闲。大小姐可不觉得齐枫胆子有多大,能坐得住,是因为胸有成竹吧。齐枫换完衣服,张紫涵淡淡的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言,二人相伴离开了得月楼。如今已经过了末时中旬,楼里许多姑娘已经起床梳妆打扮,不少人趴在栏杆上唠嗑。大小姐虽然一身男儿装扮,但天生丽质,再加上楼里的姑娘阅人无数,很容易就看出她是一位假公子了。看出归看出,却没人敢上前盘问,实在是这位女公子冷艳如霜,威势逼人,等着齐枫二人离开后,才有人张望着问出声,“喂,刚才那位是谁呢?该不是齐公子又有了相好的吧?” “不认识啊,看上去陌生得很”众女七嘴八舌,你一眼我一语,都在猜测着神秘女公子的身份,这时嘎吱一声响起,桂姐拢着头发面色不善的走出房间,看着走廊里的莺莺燕燕们瞪了瞪桃花眼,“都闭嘴,那位可不是咱们能胡说的,哼,张家大小姐你们没听说过?” “啊...张家...大小姐?”众女全都瞪着眼,张着小嘴。张家大小姐,关于她的名号谁没听说过啊,她不仅惊才绝艳,还替老国公代掌五军都督府,端的是文武双全。可是....这位千金大小姐今天竟然女扮男装跑到了青楼,这事情也太不可思议了。 得月楼里的莺莺燕燕们如何议论,齐枫二人自然无法得知。暖春时节,蔡河两岸草长莺飞,碧空如洗,白云悠悠,走在前往白鹿书院的路上,大小姐莲步清脆,一点不留恋岸边美景。走过蔡河石桥的时候,她紧蹙的黛眉微微舒展,盯着齐枫打量了一番。她可是忍了一路了,这个齐慕白实在恼人,来见杜先生,也不知道穿的得体一些,“齐慕白,你就没有别的衣服了么?下摆破了个洞,都不晓得。” 张紫涵洁癖的毛病与生俱来,对那些微小的细节也不会放过,或许别人留意不到,但是她还是看到了那个眨眼的破洞。齐枫撩起下摆仔细看了看,果然在右腿后方位置看到了一个豁口,看样子是老鼠咬出来的。面见恩师,却穿个带破洞的袍子,着实有些丢人,不过他也是没有办法,红着脸发起了牢骚,“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把本公子扔到楼里不管不问的,前些日子虽然弄来一些钱,也全都送到你手上去了,搞得本公子置办点新物件的钱都没有。现在身上,除了那件脏的,就这件了。” 齐公子有些可怜巴巴的抱怨着,他说的也是实情,张紫涵有些尴尬的扭过了头,不过以大小姐高傲清冷的性子,显然是不会承认什么的。展开折扇,仰着下巴过了石桥,清冷艳丽的脸上多了一丝坏笑。这个齐秃子,也有吃瘪的时候,哼,让你再嚣张,一想到午时齐慕白在府上唱的那首歪调小曲,心里就气得慌。 张紫涵几年前就离开了祥符,好些年过去,当年的稚**孩早已经变成倾城佳丽,莫说白鹿书院,便是整个祥符,能认出她的恐怕也没几个。由于大多数人不知道张紫涵,所以二人走进白鹿书院后,也没引起什么反应。时光荏再,岁月如流,大多数人都变了,而白鹿书院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书院紧靠蔡河,又依托被破坏的北宋太学院而建,整体借鉴江南的园林艺术,三排瓦房自南向北,之间游廊曲折,整体布局与自然相映成辉。西面为人工小湖,茂密的柳林,学子们空闲时可以在此休闲,放松心情。 白鹿书院整体布局,以园林自然为主,体现了对万物自由、修身养性的追求。三排瓦房,前两排为书堂,最北面一排是外地学子的居所,而杜林茱的居所则位于最北面瓦房西面,人工小湖的北面。作为中原大儒,却将居所建在书院最不起眼的地方,可见杜林茱心境淡泊到什么程度了。 两间低矮的茅草屋,翠竹围成的小院,正中间摆着一张紫檀木方桌。院子四周培育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杜林茱一身土灰色袍子,系紧下摆,像个老农一样趴在一棵花苗前观看着。 第38章 有事上身 第38章有事上身 几簇花丛,一片竹林,芳香飘散引彩蝶飞舞,暖日温馨,清风拂动,白云绵绵裹着一层霓裳羽衣, 杜林茱感觉到院中有些动静,转头看去,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丝微怒。杜林茱心境淡泊,唯独对关门弟子齐枫寄予了厚望,此子聪慧绝伦,第一次参加秋闱就夺得了解元,可谓前途一片光明。杜林茱竭尽所能,希望这个学生能不辱才情,一展胸中抱负。可自从春闱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开始流连风尘,沉迷于吟诗弄月,这让杜林茱非常生气。自沈仲实一案后,居然到现在才来书院。 齐枫当然猜得出为什么杜林茱会是一副愤怒的表情,就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伤了杜老先生的心啊。不等杜林茱开口,齐枫向前两步,恭恭敬敬的弯腰施了一礼,“学生前些日子少不更事,做些许多恶事,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自从得了解元之后,齐枫一直都是一副恃才傲物的形象,能低头认错的时候,是绝对没有过的。眼前的齐枫儒雅谦逊,看不到半点纨绔之气,杜林茱颇有些愣神,他总觉得眼前的齐枫和之前有些不一样。杜林茱活到现在就收了一个弟子,哪里会真心计较,见齐枫诚心认错,他抚着灰白胡须,神情严肃的皱着眉头,“哼,你若真心认错,便好生准备下牡丹诗会和学院大比,到时候,莫丢了老夫的脸面。” “先生息怒,学生这段时间一定会勤修学业,断不会让先生失望”齐枫赶紧出声答应,牡丹诗会也就罢了,学院大比肯定要用心的,学院大比的时候能表现一番,对自己将来的仕途是大有好处的。杜林茱看齐枫如此听话,心情也好了许多,这才留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看到杜林茱望过来,张紫涵露出浅浅的笑容,拱手施了一礼,“先生,可还认识学生么?” 语声清脆,宛若清泉,自然是一位女公子无疑的。杜林茱仔细看着,觉得有些眼熟,好一会儿后,脸上才露出欣喜之色,“你是....小涵?自你离开祥符,有不少年头了吧,没想到转眼间,已经长成了一位翩翩佳人。” “先生竟然还记得”张紫涵是非常尊重杜林茱的,有些惊喜道,“自离开祥符,已有七个年头。前些日子刚回祥符,只是因为朝廷琐事,一直抽不开身,直到今日才来看望先生,还望先生莫怪。” 杜林茱贵为中原大儒,虽然不涉官场,但是故交好友不少,自然知道这些年张紫涵代掌五军都督府的事情,“这有什么可怪的,你代老公爷处理军务,诸事繁忙,能抽时间来看一趟,老夫已经非常高兴了。” 杜林茱笑容和睦,那份高兴倒不是假的,当然,他高兴地并非是因为张紫涵的看望,而是因为张紫涵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度。 杜林茱喜好安静,自老伴儿过世后,便一个人住在此处。随着杜林茱走进透光的陋室,齐枫自觉地取来瓷壶,煮了一壶茶。虽是陋室,但窗口低矮,阳光洒在屋中,院中花香随风飘来,让人心境舒爽。屋中陈设简单,却非常讲究,一张方桌,两排书架,几幅画卷,将陋室点缀的朴素典雅,充满了书香气息。品着香茗,杜林茱问着话,大小姐笑着应答,聊得多是京城生活的琐事。杜老先生对大小姐和颜悦色,但转向齐枫的时候,又是十分严肃,“慕白,明年春闱就要开了,你可莫要在胡闹下去,赶紧搬出得月楼,总是住在那烟花之地,终归对你名声不好。学院大比近在眼前,从明天开始,你每日末时到酉时要在书院待着,老夫也好考教你。” “是,一切听先生的”齐枫不敢不应,只是苦笑过后,却看了看旁边的张紫涵。大小姐心中暗笑,颔首扭到一旁,假装没看见。齐枫好生郁闷,可不是他不想离开,而是大小姐使坏啊。 到了申时三刻,见杜林茱有些乏了,二人才离开小院。临近酉时,蔡河沿岸行人少了许多,或许心中没了事情吧,大小姐放慢脚步,渐渐被附近的风景吸引。齐枫跟在身后,一双眼睛冒着光,从后看去,大小姐婀娜的身段尽入眼中,修长的玉腿,盈盈柳腰,嘴角翘起,齐枫心中发了个誓言,一定要将这个女人娶到手。 “晚饭咱们就在河边将就一下,今天请你吃些好东西!” “在河边么?”看看脚下松软的青草,大小姐轻轻蹙起了秀眉,是不是有些脏呢?她天生有些洁癖,只是一想到还从来没在河边吃过饭,心下好奇,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倒想看看你能弄出些什么好吃的,但愿如你所说,否则,哼哼!” 大小姐打开折扇,颇有些威胁的意思,但是这一切落在齐枫眼中,却是一番享受。大小姐的羞恼,可不是寻常人能看到的。 开封府,曹铎扶着武器架子,不时伸手摸摸屁股,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旁边十几名衙役,有的趴着,有的靠在树上,却没一个坐着的。梅花堂中,吴绵文同样挂着一副苦瓜脸,师爷蔡九湘弓着身子眉头紧皱,“知府大人,此案蹊跷难破,曹铎那些人已经尽了力,就算再打他们,恐怕也催促不出什么好结果。沈仲实一案,那齐慕白看上去对查案之事颇为精通,要不,让他试试?” 吴绵文眉头一喜,可旋即有恢复了愁容,“胡闹,莫忘了齐慕白是何身份,他可是杜林茱的学生,堂堂开封府解元公,当朝举人。让他来查案,你觉得他会答应么?” 事实上吴绵文很希望请齐枫帮帮忙的,可又深知不太可能。刑侦查案,那是捕头粗人干的活,时下可没人把缉凶查案当成多么高雅的事情。大多数文人都觉得这种事低下肮脏,就连吴绵文自己都觉得这种事登不了大雅之堂。齐慕白是谁,那可是开封府第一举人,才名不俗。寻常仵作验尸还要开手钱呢,请当朝举人才子来查案,恐怕就不是一点开手钱的问题了。 “就算能说动齐慕白,恐怕也要许他不少好东西”想起沈仲实一案,自己拿出了几根金条,吴绵文就觉得一阵肉疼。 蔡九湘不慌不忙,贴耳小声道,“请动齐慕白出来查案自然不会轻松,可是知府大人忘了么,关于此案,可是有人比咱们更心急呢!” 吴绵文顿时眼前一亮,嘴角一抽,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呵....你的意思是....哈哈,如此甚妙。” 酉时刚过,齐枫和张紫涵就返回了得月楼,此时楼里宾客爆满,不乏一些富贵名流,但是大多都不认识张紫涵,所以看到齐枫身边跟着一位俊雅公子,也没人觉得奇怪。小王小八早已经将切好的羊肉串起来,齐枫将木炭装进袋中,又忙着摆弄调料。大小姐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也不催促。 刚想离开,却看到小王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由于跑得急了,竟然把院门口的小八撞了个趔趄,齐枫颇有些纳闷的问道,“怎么了?又有人跑到楼里收例钱了?” “不...不是....是曹捕头,他还领着两个人....”小王还没说完,曹铎就颤着身子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华服男子。其中一人头戴金冠,身材微胖,一身灰白色锦袍,上边绣着飞鸟虫鱼,年约三十余岁。另一人腰垮长刀,略微居于后,大约四十余岁左右。 齐枫不由得一愣,那锦袍男子看到院中端坐的张紫涵后,也是微微一愣。齐枫认识锦袍男子的,在祥符,除了开封府衙门,还必须知道另两座府邸,一个是英国公老家张府,另一个就是周王府,而眼前这位看上去有些富态的锦袍男子,便是现任周王朱睦。张紫涵显然也认出朱睦了,起了身遥遥福了一礼,“没想到周王殿下如此身份,竟也有夜逛烟花地的爱好。” 张紫涵语声调侃,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朱睦一把年纪,又贵为周王,可是被后辈女子揶揄,也不敢有半点不快。人家虽然一介女子,却是代掌五军都督府,实打实的权力,他这个周王也就是个有些钱的闲散藩王罢了。一看张紫涵如此清冷的语调,朱睦就有些急了,直接伸手拉住了齐枫的袖子,“齐公子,本王可是专程来找你的。” 朱睦眼神火热,吓得齐枫后背直冒冷汗,这位周王殿下不会真相传说中那般喜好男风吧? 第39章 我要当锦衣卫 第39章我要当锦衣卫 齐枫真有些错怪朱睦了,朱睦眼里哪是火热,完全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齐枫也是纳闷的很,虽然心里埋怨朱睦等人来的不是时候,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将朱睦一行人请进屋。几人落座之后,听曹铎简单叙述了一番,才知道朱睦为何如此着急。 四天前朱睦的独子朱勤熄偷偷跑出王府游玩,结果一去不回,朱睦派人找遍了祥符,也没找到朱勤熄的身影。周王世子失踪,可不是小事情,开封府方面会同锦衣卫千户所多方查探,愣是没找到朱勤熄的踪迹。实在没有办法了,朱睦才领着曹铎以及千户所百户石克楠找到齐枫,希望齐枫能帮忙找寻一下朱勤熄。 齐枫和张紫涵对视一眼,全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朱勤熄已经九岁,算是半大孩童了,不痴不傻,又经常在街上闲逛,对祥符无比熟悉,怎么可能无故失踪呢?最让人奇怪的是,也没人写信索要赎金,也就是说排除了绑架勒索的可能。这件案子着实蹊跷,帮忙查一查倒也无妨,不过总不能白忙活。吴绵文真是条老狐狸,自己不好张口,就把朱睦推出来。齐枫沉吟不语,眉头时而皱起,朱睦以为齐枫不愿帮忙,心中颇有些着急。 朱睦其实也明白,让齐慕白帮忙查案,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人家贵为开封府第一举人,年纪轻轻,有着大好前途,又怎么会干那些粗鄙之事呢? “齐公子,本王知道这番要求有些难为人,但事关犬子,还请你务必帮忙。齐公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本王能做到的,自无不允!”朱睦说罢,朝着齐枫拱手施了一礼,眉宇间的焦急之色展露无遗。 齐枫神色淡然,闻听朱睦的许诺后,剑眉微微挑了挑,“世子出事,齐某自然不能无视的。不过....齐某确实有些事情想让王爷帮帮忙。” 朱睦心中稍微松了口气,齐枫有所要求,他也不会生气。朱睦平生最怕欠别人人情了,有时候人情债才最难还,“哦,齐公子,不知你有什么麻烦?” 朱睦本能的觉得齐枫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这样想也算正常。齐枫淡然一笑,不慌不忙道,“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对王爷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齐某一直对我朝锦衣卫颇感兴趣,只是家父去得早,一直无人引荐,所以想请王爷说句话,看看能不能在锦衣卫谋条路子。” 齐枫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这番话落在旁人耳中,却不异于一颗炸雷。石克楠今日来到得月楼,多少有些不情不愿的,他虽然只是一名百户,但属锦医卫体系,平日里有事也不会求到朱睦那里,所以自从来到得月楼,他就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甚至心里还带着点火气,朱睦跑到得月楼里请齐慕白帮忙,这明显是不相信锦衣卫的能耐啊,不过碍于朱睦的身份,他也没胆子说什么。本来想着应付过去就算了,陪着朱睦见过齐慕白,也算给了周王府面子,可是没想到齐枫竟然提出这种要求。 石克楠抬起头,双眼放光,一张疙瘩脸满是惊喜之色。他此时觉得眼前的齐慕白很亲切,这位齐公子简直太谦虚了,年纪轻轻已经贵为开封府第一举人,一身才学,名动祥符,来年春闱高中也很有希望,再加上和张家大小姐关系不清不楚的,这样的举人才子,会为生活发愁,何须入锦衣卫谋路子?石克楠虽然不屑与那些酸腐文人为武,但也知道世人对锦衣卫风评不佳,更何况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里,当朝解元公入职锦衣卫,差不多是自掘坟墓了。只要入了锦衣卫,再想走寻常仕途之路,也就别想了。厂卫体系与寻常的官场体系完全是两码事,那些文人在面对厂卫的时候,也从来都是一副鄙夷的姿态,认为厂卫的人多是鹰犬之辈。 齐枫入锦衣卫,有百害而无一利,至少朱睦以及石克楠是这样认为的。不过石克楠确实非常希望齐枫入锦衣卫的,不为别的,就为了打一打文官们的脸也是值得的,有了齐慕白,以后谁还敢说锦衣卫不通文墨,粗鄙不堪。 走在街头,有人再跟自己咬文嚼字,舞文弄墨的时候,可以将齐慕白请出来,仰着下巴冲那群人吼上一声,“瞧,这位是祥符齐慕白,开封府第一才子,锦衣卫的人。” 一想起这种场景,石克楠就觉得解气得很,至于齐枫到底能力如何,他倒不怎么关心,只要齐慕白愿意入锦衣卫,不让他干活,全锦衣卫上下把他当宝贝供着都没问题。 朱睦可不知道石克楠心中的想法,他只是诧异得很,还以为自己听岔了,“齐公子,你确定要入锦衣卫谋条路子,不是本王听错?” 齐枫无奈的笑了笑,只好重重的点了点头,“王爷,你没听错,齐某确实想入锦衣卫,这也算继承家父衣钵了。” 如果不是齐枫神色如常,朱睦都以为碰到疯子了。堂堂开封第一举人,仕途一片光明,却要入锦衣卫当个武夫,实在让人无法理解,真不知道齐慕白是怎么想的。不过这是人家齐慕白自己的事情,他朱睦也不好多说什么,让朱睦倍感意外的是张紫涵半眯着凤眼,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张紫涵没什么表示,朱睦就更没理由多言了,只是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此事倒是不难,明rb王就去找廖千户,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石克楠搓搓手,咧着嘴直乐,“哈哈,齐公子,你就放心吧,咱们锦衣卫可是求贤若渴啊,似你这等大才,那可是烧高香都请不来的主。这以后啊,咱们可就是同僚了啊。” 石克楠话语直爽,齐枫并不以为意,这种人倒是很好相处。见石克楠脸上笑容不断,他也回了一个善意的笑,“若如此,那以后就烦请百户大人多多照顾了。” 齐枫待人接物中正平和,神态淡然,完全没有平常文人士子那般恃才傲物,行事张扬,这让石克楠觉得很舒服,心中对齐枫的好感也加深了许多。入锦衣卫的事情估计八九不离十,剩下的也就是朱勤熄的事情了,朱睦脸色有些憔悴,显然这些日子奔波担忧所致,齐枫重新满上一杯茶,语气平和道,“王爷,这有些话还是要说的,既然此事齐某既然应承下来,自当尽力而为,但具体事情结果如何,齐某却不敢保证。” 朱睦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开封府和锦衣卫已经连续找寻了四天,都没有半点踪迹,想来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长长地呼了口气,朱睦苦笑道,“齐公子尽力找寻便好,最后不管结果如何,本王都不会怪罪于你。” “如此便好,那齐某明日就插手此案,王爷回府等候便是!” 诸事交代下去,朱睦便忧心忡忡的离开了得月楼,石克楠跟齐枫啰嗦了几句,也兴高采烈的回了千户所。把一帮子人送走,齐枫总算松了口气,朱勤熄的案子也急不得,开封府和锦衣卫联手找了四天都没点发现,自己两眼一抹黑,短时间内也急不出什么。看看时辰,已经酉时中旬,齐枫将一个口袋扔到张紫涵面前,怪怪的笑道,“走,咱们去河边。” 齐枫一副惫懒的样子,对案子毫不担心,大小姐看看桌上的布袋,冷冷的扬了扬黛眉,“你倒是个没心的,朱勤熄的案子没破,也不见你着急,倒还记得吃的。喏....这袋子你为什么不提着?” “案子是急不来的,再说了,什么事情也没请大小姐重要啊,布袋嘛,还是你帮忙提着吧,要不,你来扛着这个?”齐枫走到院门旁边,拍了拍那个长条铁炉。 这可是齐枫让铁匠专门打造的铁炉子,外表看上去黑乎乎的,大小姐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脏,生怕污了一身长袍。站起身冷冷的瞟了一眼,提着布袋干脆利落的走出了柴房小院。大小姐的性格真有意思,齐枫耸耸肩,扛起长条铁炉慢悠悠的跟在后边,刚走出楼门,就被人喊住了。 “齐慕白,你这是去哪,难不成来了兴致,要做风尘铁匠?” 听到这个声音,齐公子停住脚步,脸色发黑。 第40章 月落长河 第40章月落长河 今夜花好月圆,人间正暖,几艘画舫迎风停靠在岸边,行人如流,络绎不绝。张仑心情非常不错,将那曹希暴打一顿,着实出了一口恶气。天色暗下来后,张仑一看姐姐还未回家,便偷偷摸摸的跑出府,来的路上,琢磨着要不要跟齐慕白痛饮几杯,也好庆祝一下。谁成想,刚到楼下,就看到齐慕白扛着一台怪异的铁东西往南走,虽然对对齐慕白的印象大为改观,但还是习惯性地想要调侃几句。 一听到风尘铁匠这个称呼,齐枫就忍不住心头冒火,要不是这家伙嘴巴大,齐秃子之名能传出去?现在倒好,风尘铁匠都喊出来了,本想回头揶揄几句的,心中又有了其他想法,转眼间怒色稍霁,笑眯眯的撇了撇嘴,“看你的样子,姓曹的不好过啊。” 张仑并没留意到齐公子脸上的变化,也未多想,绘声绘色的将禅林苑的事情说了一遍。张仑洋洋得意,神态自得,“哎,姓曹的不足为患,你扛着这个铁家伙做什么去,本公子正想跟你小酌几杯呢。今晚咱们不在得月楼,去竹林小院,正好尝尝那里的三鲜鱼。听说那陆丹雪一直借助在竹楼的,她可是对你颇为仰慕呢,难道你就不想...” 说着话,脸上的表情笑得越来越荡,这时一声冷哼传来,张仑火热的心情犹如浇了一盆冷水。顺着声音望去,晕黄的灯光下站着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公子,张仑欲哭无泪,这个缺德的齐慕白,不久喊了一句风尘铁匠么?这下好了,说什么陆丹雪三鲜鱼的,全都被姐姐听去了。 “哼,张仑,看来你今天耍了下威风,胆子也变大了,不错不错,陆丹雪乃扬州歌舞大家,听她一曲也是不错,不如我陪你们一起去吧!”大小姐玉颜微怒,张仑哪还敢多呆,转身领着张天雷灰溜溜的跑了。见张仑吃瘪,齐枫心里小爽了一把,不过大小姐一副冷冷的样子,他放下铁炉子,很是认真的说道,“那个陆丹雪,本公子可着实没什么印象,一点交情都没有的。” 大小姐眼神淡淡的,提了提手里的布袋,薄唇努了努,“你与那陆丹雪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大小姐高挑婀娜的背影,齐枫很是无奈的蹙了蹙眉头。大小姐这种清冷高傲的性子,当真让人为难,不过这也是齐枫喜欢喜欢张紫涵的原因。 夜晚的蔡河幽静迷人,清凉的河水静静流淌,抬头远望,星光璀璨,倒映在河面波光粼粼,岸边垂柳轻轻摇曳,风吹来,松软的草地上飘来淡淡的花香。一艘渔船停靠在河水中央,晕黄油灯,就像夜色长河里的指路明灯,带来温暖。今晚的蔡河,风月无边。有风,从远方吹来,吹动心中波澜,没有雕船画舫,没有胭脂伴酒,唯有星光河水交织的浪漫。 大小姐坐在一株垂柳下,蜷着腿,折扇盯着下巴,从未发现,蔡河夜景原来如此的美丽。或许,美丽一直存在,只是自己从未留心过。旁边不远处,名动开封的齐才子掖起长袍,兴高采烈地忙活着。张紫涵天生喜欢安静,而齐枫也不是那种喜好热闹的人,虽然平日里洒脱不羁,但骨子里还是喜欢安静的场合。陪着喜欢的女子,一点吃食,吹着微风,看美丽的夜景,便是人生最大的享受了。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一次静心享受的机会,并非那么容易的。 袅袅青烟随风消散,十几支肉串,熟练地抹上油,肉串发出滋滋声,手里拿着大小姐的折扇扬着风,烤羊肉串看似简单,可实际上并非那容易的,火候、抹油的量以及时机等等都关系到肉串的味道,夜晚的河边虽然凉爽,但站在铁炉子旁依旧被烤的热汗直流,不过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撒上孜然粉,烤干,可惜没有辣椒,若是再撒上些辣椒粉,味道更美。 大小姐拖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齐枫忙活,翻肉串、抹油、扇风,此时的他哪里是什么大才子,倒像是街边卖炒栗子的小贩。大多数文人士子对厨房之事都是讳莫如深的,哪怕穷的叮当响的秀才都不会涉足厨房之事,但齐慕白却做得如鱼得水,丝毫不以为耻。突然发现,好像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男子了。 十几支肉串烤好,齐枫攥在手中朝垂柳下跑去,蹲下身放在预备好的托盘中,“快尝尝吧,本公子烤串的手艺可是非常厉害的,别人就是想吃也吃不到的。” 一股不同以往的肉香飘入鼻中,再加上已有三个时辰未吃东西,大小姐也是食欲大动。伸手捡起一支,看到竹签有些发黑,秀眉便蹙了起来,吃不得不干净的东西,拿着肉串看了看,还是有些犹豫。微微抬起颔首,便看到齐枫殷切的目光,不知怎地,大小姐又有些不忍心拒绝,狠了狠心,樱桃小口咬下一小块轻轻咀嚼起来。肉很香很脆,却不油腻,还带着些与众不同的味道,吃了第一口,大小姐食欲更盛,小嘴不停很快一串肉就进了腹中。看到齐枫一脸得意地笑容,大小姐不免有些羞恼,还是第一次这么急切的吃东西呢。这肉串确实味道不错,腹中又饿,哼,都怪齐慕白,害人出丑。 齐枫却没想那么多,拍拍膝盖,很得意的挑了挑眉毛,“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嗯,味道还过得去”大小姐表情淡淡的,齐枫早习惯了,丝毫不以为意,大小姐这人,才不会轻易夸人呢。齐枫自觉地继续烤肉串,大小姐则开心的吃着。 “齐慕白,你真打算入锦衣卫?你可要想清楚,只要进了锦衣卫,这辈子就很难离开了!”肉串在手,大小姐却没忘记紧要的事情。虽然心中早有看法,但还是想听听齐慕白的解释。 齐枫停顿了一下,扇子把挠了挠发痒脖子,“那是自然,对你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做出这个决定可是深思熟虑过的。科举入仕,自然不错,可官场仕途规矩繁多,以我的性子未必会受得了。最重要的是,官场人员冗杂,升迁困难,又中资历。虽然齐某自认才学不输他人,明年春闱高中,入殿试点为进士也不无可能。但那又如何?便是甲科头名进士,入了仕途官场,也不过是沧海汪洋中的一艘小船,就算入了翰林院,不熬上个二十年,也别想出入阁部,想要做点事也太难太难了。但厂卫体系不同,规矩不多,也没有资历之说,只要有能力,更容易出头。如果再有人帮衬一下,两年内锦衣入堂也不无可能。” 说罢,齐枫抖抖手里的羊肉串,冲着张紫涵眨了眨眼。大小姐黛眉跳了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只是那份娇怒,却风情无限。这个齐慕白,才学不凡是真,但那一身狡诈惫懒更是真,他倒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如果不是和齐慕白熟悉,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官场老油条了。大小姐久居京城,又代掌五军都督府,所以对六部官场很了解,大明朝不乏才学之士,尤其是翰林院中,还放着几个状元郎呢。虽然齐慕白才学惊人,名动中原,便是明年春闱殿试连中三元也不无可能,但那又能如何?大明官场最讲究人脉和资历的,如果杜林茱是当朝阁老,那齐慕白凭着自身才学能力十年内便能出入阁部,可惜杜老先生无心官场。没有人脉靠山,一个年轻人想要熬出头,估计要猴年马月了。锦衣卫却大为不同,自太祖年间建锦衣卫以来,一直是武夫当家,好不容易招了个大才子,锦衣卫上下还不得当宝贝护着。 当然,大小姐不阻拦,也有自己的想法,若是齐慕白真能凭着能力锦衣入堂,掌握实权,对英国公府也是好事。以英国公府的影响力,插手锦衣卫帮下齐慕白,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个人,实在油滑的很,那朱睦和石克楠可都觉得你吃了亏呢,却不知你心中有这么多计较。寻常文人才子多半瞧不起厂卫之人,更不喜粗俗杂事,偏你是个特例,君子远庖厨的原则让你撇到一边不说,还能干些查案验尸的事。” 说着话,大小姐就摇了摇颔首,清冷的玉容多了点笑意。齐慕白当真是个怪人,总会有些出人意料的言行。 二人坐在垂柳下,任由齐枫吹拂脸庞,此时大小姐已经放下了矜持,手里拿着一根羊肉串,大快朵颐。明月星空,灯火春风,河水清澈如镜,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旁边还有冒着青烟的铁炉,简单而美丽的画面。 宁静而温馨的生活,最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可是总有些人会耐不住寂寞,打破别人的美好。 第41章 名词与屁股 第41章名词与屁股 一夜风舞银河,几艘画舫,三盏红灯,纵添粉色温馨。澹台福宁心情非常不错,经过一番努力,总算说动了陆丹雪。陆大家歌舞双绝,妖艳绝伦,说是沉鱼落雁也不为过,更难得的是全身散发着妩媚气息。有了陆大家帮忙,牡丹诗会上拔个头筹,也是有很大把握的。澹台福宁是个非常自傲的人,可是四年来一直被齐慕白压了一头,心里总有些不服。今年还是很有希望盖过齐慕白的,没有了项素雅,齐慕白还能请谁上台呢? 陆丹雪并没有多兴奋,她本心里对齐慕白更感兴趣,只是没等她去找齐慕白,金香楼那边就来了信。金香楼那边发了话,陆丹雪也不得不给面子,毕竟自己还要挂在金香楼名下过日子,得罪了金香楼,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夜里景色宜人,以澹台福宁为首的祥符才子们便提议到蔡河边上看看,陆丹雪拒绝不得,只能一起来到蔡河。夜色笼罩下的蔡河,静谧悠扬,与汴梁河的繁华热闹颇为不同,岸边景色秀美,星光荡漾在河水中央,散发着浓郁的书香气息。一行人说说笑笑,看似无意,却将澹台福宁和陆丹雪簇拥在中间,诚然,美人在侧,愿意一亲芳泽的人不少,但没有人愿意得罪澹台福宁。 眼看着就要到金玉桥,远远望去,桥洞前一盏孤独的渔火,闪闪烁烁。过了金玉桥,便是紧邻白鹿书院的望星楼,弯月之下,站在望星楼上,瞭望茫茫夜空,绝对是一番别样的感触。众人却未能踏上金玉桥,因为他们看到不远处的垂柳下探出一张脸。看到那张脸,澹台福宁等人皱起眉头,神色复杂,反倒是陆丹雪露出几分欣喜之色。此时的齐慕白坐在草坪上,左臂张开,开心的说着些什么。澹台福宁是不愿意碰上齐慕白的,不过既然碰上了,也不能装作没看见。 “齐慕白,没想到你还有此雅致”岳思崖走在最前方,居高临下的笑着。齐枫微微一愣,只能站起身来,神态自然的拱了拱手,“怎么,诸位也有意体验下野餐的乐趣?喏,这小桥流水,花前月下,才子佳人,必是一番佳话啊。” 齐枫有意看了看澹台福宁和陆丹雪,眼睛坏坏的眨了眨。澹台福宁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虽然自己有意与陆大家亲近一番,但被人当面说出来,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此时张紫涵也已经站起来,由于夜色昏暗,再加上大小姐身材高挑,又刻意束了胸,一时间也没人看出什么来。再者,张紫涵离开祥符多年,就算真真切切的站在众人眼前,恐怕他们也认不出来。 自从看到齐枫后,陆丹雪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就有些直勾勾的,神情有些幽怨。听齐枫这般说,便是不依了,“公子着实薄情得很,自那日一别,便把奴家忘到了一边。如今见了面,还拿这些话编排奴家。” 陆大家神色幽怨,俏脸绯红,言语拿捏得十分到位,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当真是让人心疼。齐枫皱皱眉头,嘴角撇了撇,扭头看了看,还好大小姐依旧一副淡淡的样子,“陆大家说笑了,似陆大家这等妩媚红颜,怎么可能忘了呢,实在是齐某福薄。如今天色不早,齐某就不耽搁诸位了,去晚了,望星楼的饭菜可就凉喽。” 岳思崖顿时被逗乐了,就连一直沉吟不语的澹台福宁也苦笑着摇了摇折扇,“你这个齐慕白,嫌我等烦,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的。怎么样,要不一起去?望星楼那边刚弄来几条新鲜的鲈鱼,去晚了,可就吃不到了。” “谢澹台兄好意了,奈何齐某已经吃个半饱,就不去糟蹋美食了”齐枫指了指托盘中的肉串,这时众人才留意到,岳思崖也是有名的吃客了,却从未见过这种菜肴,不由得伸了伸脖子,“这肉串甚是有趣,岳某可否尝尝?” 岳思崖还未动,旁边一人阴阳怪气的冷哼了声,“岳老弟,还是不吃的好,免得沾染晦气。恐怕咱们这位齐才子,怕是喜欢上得月楼里的日子了,这番爱好,着实是与众不同。” 说罢,那人还有意无意的拿着折扇指了指女扮男装的张紫涵。传说中齐慕白被张小公爷逼着当了兔相公,看看旁边那位不知名的锦袍公子,再想起之前二人亲密的样子,众人全都不怀好意的笑起来。齐枫早已经习惯了,大小姐心性成熟,见惯风浪的人,自然也不会被这点小事影响到。齐枫看了看之前说话的林启年,心头便冷下来,“林公子难道也有此爱好?” “你....”林启年本想激怒齐枫的,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从容。林启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澹台福宁拦下了,事实上澹台福宁也觉得林启年有些过分了,他那番跳梁小丑般的话,实在有失风度。如果不是林启年刚刚忙了自己,绝对不会管他的,“好了,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时间不早,大家就不要打扰齐兄用餐了。” 林启年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脸色阴气沉沉的,竟然不顾澹台福宁的劝解,犹自阴测测的笑道,“林某能有什么爱好?只是喜欢项大家而已,齐兄恐怕还不知道吧,项大家可是个妙人呢。” “哦?是嘛?不过齐某没什么兴趣”齐枫依旧一副淡淡的样子,林启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般。林启年心胸狭隘,当初替项素雅赎身,也是存着恶心齐慕白去的,可是现在齐慕白的表现,完全没把项素雅放在心上,林启年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慢慢的就有些歇斯底里了,“林某最近偶得一曲佳词,不知你可愿比试一番?” 比试诗词?齐枫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己跟林启年好像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无非是一些文人才子间的意气之争罢了,“不愿,齐某还得吃饭!” 嘎,林启年脸色一僵,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不敢....不敢的话就明说,以后就好好当你的兔相公!” 齐枫的脸色瞬间就寒了下来,他不愿多生事端,但并不代表愿意忍气吞声。林启年简直是一条不可理喻的疯狗,这种疯狗最为可怕,至少,现在齐枫还不能拿林启年怎么样。俊逸的面孔如同挂上了一层寒霜,目视林启年,就像看待一个将死之人。恶语相向?齐枫不会做那种没品的事情,对待疯狗,要打就要打死,“不敢?吟诗作赋么,齐某不是不敢,只是怕吓着你们。” 齐慕白性情中正平和,但绝非软弱之人,当他决定嚣张的时候,狂傲十足。月影长长,大小姐却不做表示,好整以暇的看着热闹。陆丹雪也眯着媚眼,目不转睛的看着齐枫。河中孤灯渔火,岸边宁静祥和,不久之后,就想起了齐慕白的声音。 天滔滔,地滔滔,姹紫嫣红逐今朝,此景万般好。 风萧萧,雨萧萧,愿折神女巫山桥,纵死亦逍遥。 齐慕白的声音并不粗犷,也不高昂,可是一首《长相思》却狂傲霸道。愿折神女巫山桥,纵死亦逍遥,充满了对爱情的狂热。天滔滔地滔滔,风萧萧雨萧萧,这又是一幕怎样的风景呢?波涛碧浪,天地雄浑中,充斥着风风雨雨。 哎,果然不能单纯地跟齐慕白比诗词,林启年这么做,简直是自取其辱。此时,众人已经不再将林启年放在心上,大家好奇的是“神女”是何人,陆大家么?那锦衣公子站在树影之下,阴影遮住了脸,终究看不清相貌,但这个时候,众人都明白,那位是一位地道的女公子,齐慕白而不是什么兔相公。 澹台福宁告罪一声,领着众人尴尬的离开,至于林启年,谁还在乎他呢?恐怕明天,这首《长相思》就要传遍祥符了。 等的闲杂人等都走了,齐枫抖抖长袍,转头的时候,才发现大小姐的眼神有些冷的可怕。大小姐能不生气么?齐慕白一首《长相思》,那是赤果果的求爱啊,而且丝毫不掩饰其中野心,“哼哼,你这个无赖,才学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惫懒痞性。” “啊?大小姐,你误会了,刚刚齐某这首词,可是为陆大家写的”齐枫说完话,赶紧往旁边跳开。大小姐多年来修身养性,定力非常人可比,这一刻还是没能忍住,攥紧折扇,朝着齐枫掷了过去,“齐慕白...本小姐杀了你...” 啪,折扇准确无误的砸在脑门上,大小姐手劲不小,齐枫捂着头绕着铁炉子躲避着。大小姐冷艳孤傲,但每每碰上齐慕白,都被撩拨的跌入凡尘,比寻常女子还不如。两个人你追我跑,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场合,微风飘拂,剩下的只有欢乐。 戌时中旬,大小姐背着手,冷冷的走在前边,齐枫依旧扛着铁炉子跟在后头,只是那双贼眼闪闪发光。大小姐心里有气,走起路来步子迈的很快,行走间,长袍下摆不断飘动。玉腿修长,香臀丰满,果真是玲珑有致,黄金比例,再加上倾城绝艳的容颜,啧啧,这辈子就是她了,要是不把大小姐娶回家,枉在人世走一遭了。总之,为了追上大小姐,一定要发挥厚脸皮、不怕苦的精神,本公子连命都敢豁出去,还怕抱不到美人归? 齐才子正跟在后边大发誓言,就看到右侧小胡同中有些异样,刚转过头想仔细瞅瞅,就看到一个黑影窜出,那黑影手持一把寒芒,直取前边的张紫涵。齐枫倒抽冷气,把铁炉子往黑影一掷,朝着张紫涵扑去,“大小姐,小心....啊...” 一声惨嚎划破宁静祥和的街头,大小姐毫发无损,可是齐枫悲剧了,屁股....好疼.... 第42章 锦衣卫总旗官 第42章锦衣卫总旗官 星夜之下,汴河街正是风韵唯美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场刺杀,打破了这片水雾般的祥和。街头的人抱头乱窜,画舫中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客人以及姑娘们趴在窗口不断张望。张紫涵被扑倒在地后,矫健的站起身,齐枫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一把长剑狠狠地刺中了屁股,疼的冷汗直冒。 黑衣人出手很快,一击不中,迅速后退。从身材上看,黑衣人明显是一名女子,至于相貌,由于裹着厚厚的面纱,也无法得知。黑衣女子紧蹙眉头,锋利的宝剑在夜色下闪烁着寒芒,没想到尽力一击,竟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挡下了,真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劲头,两丈的距离,呼吸之间就扑了过去。看着对面全神戒备的张紫涵,黑衣女子抖个剑花就要逼上来,不知怎地,突然冷哼一声,转身就往旁边小胡同里跑,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黑衣女子步履轻盈,身法极快,齐枫看得清清楚楚的,那速度比得上后世百米冲刺跑了。 也就眨眼的功夫,几名青衣男子垂头丧气的从胡同里跑出来,为首一人单膝着地,有些懊恼道,“大小姐,属下无能,刺客身法极快,三两下就翻过了墙。”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大小姐却泰然自若,没有抓住黑衣女子,她也没表现的太过失望。蹲下身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齐枫,看到半边屁股已经被鲜血渗透,大小姐神色清冷,也未多言,按住左半边屁股用力一扯,裤子便被撕开,随后将一块帕子按在伤口上。 齐公子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疼的直哼哼,大小姐这一下力气不小,往伤口上一按,顿时一股剧痛往脑门钻,齐公子俩眼一瞪,嗷的一下叫出声来,“你要....谋杀亲夫啊,疼死我了!” 刚刚心下着急,也没顾什么男女大防,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按在齐慕白屁股上呢。大小姐虽然冷静睿智,但此时也不由得有些脸红,听那句谋杀亲夫,更是有气,于是故意加了下力道,“闭嘴,再敢胡说八道,就不管你了,让你流血流死。” 大小姐凶巴巴的,眼神冷得如腊月寒霜,齐枫扭着头,脸色扭曲的撇撇嘴,只能暗骂几句没良心。见齐公子闭上了嘴,大小姐才对旁边几名青衣男子吩咐道,“张诚,找东西把他抬回去,另外将郎中请来。” 一刻钟后,得月楼柴房小院,此时房间里只有两个人,齐公子有些赌气的翻着白眼,大小姐也冷着一张脸。虽然屁股上中了一剑,伤口很深,但由于此处肉多,倒也没有太大危险,经过郎中处理,再加上上好的金疮药,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了,只不过齐公子只能趴着睡觉了。 其实大小姐心中还是很感动的,齐慕白扑上来挡剑那一下,着实让人心颤,好在是刺中了屁股,要是刺中其他部位,凭着刺客的手法力道,怕是性命不保了。一个男子舍身往死的挡剑,若不动心,那是假的。可是一想起那句谋杀亲夫,再加上齐慕白惫懒的样子,大小姐就说不出感谢的话,“哼,谋划了许久,眼看着就能缠住那刺客,偏你逞能,打乱了计划。” “张胖胖,你这么说就太没良心了,本公子平生第一次豁出性命救人,容易嘛?”齐公子当然不愿意了,这算什么道理,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齐...慕...白....你再敢说一次试试...” 大小姐咬着粉唇,瞪着凤眼,不无威胁的扬了扬手。齐枫浑没当回事儿,张口回了句,“张胖胖...” “啪”大小姐的手狠狠地落下去,重重的拍在完好无损的屁股上,不过还是牵扯到伤口,疼的齐公子脸色发青,双腿打颤,“嘶,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本公子有伤呢。” “知道有伤就老实点”看齐枫脸色落寞,似是伤心,大小姐也有些心疼,伸手替齐枫盖上了被子,“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平日里你比谁都精明,看到有危险,还扑上来,就不怕丢了性命。我自小习武,还要你来救么?” 大小姐罕见的变得温柔起来,神情似是埋怨,齐枫心头一股暖流涌起,大小姐心里终究还是有他的,如此,吃再多苦也是值得的,“那个时候,哪还想得了那么多,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想着不让你受伤了。倒是你,既然早就知道有危险,为何不出言警示一下?” 听到齐公子的质问,大小姐脸上的温柔消失无影,恨恨的瞪着眼眸,“难道没提醒你么?故意与你拉开一段距离,还一直给你打手势,可你平日里精明似鬼,那会儿偏看不明白,还死死地跟着。本想着趁此机会捉住那刺客的,却让你一扑失了先机。” 嘶...齐公子老脸一红,佯装伤口疼痛,疵牙咧嘴的把脸向里扭了扭,难道告诉大小姐,当时自己光顾着盯着美人纤腰香臀看了。大小姐要是知道是这个原因,还不得拿把剑照另一边屁股也来上一下? 齐枫没有顶嘴,大小姐也是奇怪的很,但也没有深究,“好了,刺客的事情有些复杂,你就要管了。倒是周王府的案子,你既然接下了,总要辛苦一番才行,若是什么都不做,便是我,也不好替你说话。” 说完这些,大小姐轻轻起身,走了两步拉开了门,齐枫赶紧扭过头来,可怜巴巴的瞅着大小姐的粉背,“喂,你看本公子为了你,受了如此重伤,什么时候接回府养着啊。” 大小姐头也未回,抬手晃了晃折扇,“你打赌输给了张仑,本小姐也不好让你自毁诺言吧。伤口嘛,我问过郎中了,没什么大问题,将养些时日就好了。” 噗,齐公子欲哭无泪,干巴巴的吞了吞口水。走出得月楼,大小姐合上折扇,嘴角扬起一丝坏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喜欢上逗一逗齐慕白了。 长街一场刺杀,但真正知道实情的人并不多,再加上张紫涵有意压着,所以刺杀之事并没有传出去。次日一早,整条汴河街议论的却是那首《长相思》。一首长相思,勾起了无数人对往事的怀念,曾经泛黄的记忆,无声无息中老去的故事。人到中年,最不堪回首过往,曾经多少的美好,如果真的勇敢迈出一步,或许人生不会有遗憾。齐慕白的词,铿锵有力,直入人心,他和那些平常的才子不同,他的才情不遮不掩,豪爽无比。所以,齐慕白写出的东西,不矫揉造作,豪爽大气。 诗词歌赋,对齐枫来说不过是附庸风雅的东西罢了,所以,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太在意。午时未到,张仑来了一趟,见齐枫生龙活虎的趴在床上,调侃了几句就离开了。张仑走后不久,石克楠和曹铎一起来到柴房小院,先是看了下伤势,确定无大碍后,石克楠一脸兴奋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哈哈,石某早就说过没什么问题的,一听齐公子有意入锦衣卫,三位长官高兴地嘴巴都合不拢了。如今讨封的公文已经送往京师了,估计不日朝廷正是册封文书就能下达。不过,公子新入锦衣卫,虽然有老千户大人的关系在,长官们也不敢做的太出格,暂时只能给个总旗的位子,划在石某麾下。至于具体职司,得等北衙那边做决断。” 能得到总旗之位,已经有些出人意料了,按锦衣卫官职等级,总旗乃正七品,位同知县。但由于锦衣卫的特殊性,知县见了锦衣卫总旗,也得低声下气的。明朝举人虽然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但一般都是补缺,就算补缺还得花钱走关系才行。齐枫如果不是眼光毒辣,选择入职锦衣卫,恐怕想以举人身份当七品官,等到老都不一定有戏。因为父亲齐烈的关系,锦衣卫世袭,也只是袭的校尉,像齐枫这样直接从总旗干起的,绝无仅有了。在南北直隶也有不少世袭锦衣卫高位的人,但那些人可都是没什么实权的。像张仑的跟班家将张天雷,也授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职,但实际上也就有个身份,实权是一点没有的。齐枫的总旗大有不同,职位虽然低,但却是实授,将来可是要负责具体职司的。 从石克楠的反应,就可以看出锦衣卫上下有多看重此事,齐枫暗自庆幸,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曹铎挺羡慕齐枫的,但也只能羡慕,谁让自己没有功名没有才学呢?当然,考了功名,有满腹才学的,又有几个对锦衣卫感兴趣的?莫说开封解元公了,便是普通的秀才,都未必会对粗鄙武夫感兴趣,更何况是名声极臭的厂卫体系。 拿着锦衣卫牌子看了看,齐枫努力爬起身子,朝着石克楠拱了拱手,“以后还要请百户大人多多提携了。” “这叫哪里话,你要看得起石某,就喊声哥哥,咱们锦衣卫没那么多规矩”石克楠也是聪明人,齐慕白可是锦衣卫有史以来第一位才子解元公,上边也是青眼有加,重点照顾,总旗不过是起点罢了,只要齐慕白自己不得罪上官,估计不出两年,就能窜到千户位置上去。上边若是有意拿齐慕白做标杆,恐怕提为堂上官调入京城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趁着齐慕白还没发达,处好关系才行。 【注:锦衣卫官职体系分小旗、总旗、试百户、百户、副千户、千户、镇抚使、指挥佥事、指挥同知、指挥使。其中千户以及以下称为堂下官,自镇抚使往上称为堂上官。】 第43章 情况不妙 第43章情况不妙 石克楠性情豪爽,神情不似作伪,齐枫也觉得挺投脾气的,挑眉笑道,“那以后小弟就斗胆,叫声石大哥了。” “本该如此,哈哈,实话跟兄弟说,让兄弟在石某麾下做事,也是石某向三位长官讨来的。麾下有你这位大才子在,石某脸上也是甚有光彩啊”虽然曹铎站在一旁,石克楠也没什么避讳,“三位长官有意看望下你的,毕竟咱们锦衣卫里的宝贝疙瘩啊,不过兄弟你住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嘿嘿,虽然咱们锦衣卫行事不必在意他人看法,但多少得顾虑下朝堂那些酸儒,要是真拿这事参上一本,咱们锦衣卫也得受着。长官也有意帮你的忙,但事涉张小姐,长官们也没什么办法。” 石克楠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那就是长官们很看重,但也不敢得罪张家大小姐。齐枫了然一笑,颇为理解的点了点头,锦衣卫可以不给开封府面子,但不能不给张家大小姐面子,人家张大小姐可不是吃素的,代掌五军都督府,那是闹着玩的?真把大小姐惹得不高兴,人家敢把锦衣卫指挥使衙门给挑了。 “石大哥说笑了,还请替小弟谢谢几位长官的好意,小弟既为锦衣卫麾下,本该亲自拜谢既为长官的,奈何这伤...哎”指指自己做半边屁股,一脸的愁容。石克楠很同情的拍了拍齐枫的肩膀,轻声笑了笑,“兄弟,你这伤确实有点恼人,不过没必要担心,咱们锦衣卫没那么多穷讲究,具体情况,长官们也清楚,自不会怪你。等伤势好了,再去千户所拜会下便是。长官们那边不用担心,说到底都是自己人,只是周王府的案子,兄弟还得想点辙,总得做做样子才行。” 石克楠果然够霸气,几句话将锦衣卫的嚣张劲头表现得淋漓尽致的。石克楠也是一片好心,齐公子有伤嘛,咱们忙活忙活敷衍下就行了,朱睦有什么不满的尽可去找几位长官。曹铎那张脸就有些丰富多彩了,石克楠也太他娘的欺负人了,但也没必要如此明显吧。锦衣卫敷衍了事,到最后案子还得踢回开封府,案子破不了,吴知府动怒,挨板子的还不是他曹铎?石克楠就坐在旁边,曹铎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着齐枫,“齐公子,不管怎样,你总得帮曹某这个忙啊,世子若是找不回来,曹某也得被知府大人打死。” 齐枫也觉得石克楠有点欺负人,不过他可不会说什么,只好撑着床板起身,石克楠眼疾手快,伸手扶着,还出声抱怨道,“兄弟起来做什么,做做样子而已,你说怎么做,为兄去安排便是。” “石大哥,世子一案颇有些蹊跷,周王殿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咱们总得尽心查查便是,若是案子破了,对咱们也有好处不是?”齐枫屁股有伤,也没法坐着,石克楠倒是聪明,把椅子扭过来,双手用力,直接将两边扶手掰掉,齐公子抱着椅子靠背,骑在椅子面上。 齐枫尽职尽责,石克楠也很高兴,毕竟案子破了,功劳也要算在自己百户所头上。谈起案子,齐枫变得很认真,昨夜受了伤,一时间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这个案子。朱勤熄已经九岁,什么都懂,人贩子可没兴趣对这么大的孩子下手。可偏偏又没人讨要赎金,所以绑架勒索又没太多可能,“曹捕头,昨夜齐某想了很久,世子的案子和普通的绑架案大有不同,不知咱们祥符,最近有没有其他失踪案发生?” 曹铎作为开封府第一捕头,府衙的案子大都过了一遍,想了想,有些愕然的看着齐枫,“齐公子,你怎么知道?咱们祥符最近几个月前前后后发生了不少失踪案,失踪的大都是十岁左右的男孩,包括世子在内,已经是六起失踪案了。” 齐枫心头一紧,最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几个月内,连续六起失踪案,失踪的还都是十岁左右的男孩,从这些共性上看,这些案子有关联的,很像是连环案。齐枫最怕的就是这种连环案,因为连环案背后,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恐怖。不过齐枫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心理,他希望这些案子没什么关联,“曹捕头,齐某行动不便,还请你回衙门一趟,将近期失踪案的记录取来。” 曹铎倒很干脆,答应一声便快步离开。自曹铎走后,石克楠就发现屋中的气氛有些沉重,齐枫目光阴郁,不似之前那般洒脱,“兄弟,案子有些不对?” “现在还不确定,需要看下案宗才行,但愿齐某想错了”齐枫握紧双手,闭上了眼睛,一时间房间里有些沉默。由于案情紧迫,曹铎到了府衙知会一声,吴绵文也没多说什么,半个时辰后,曹铎便抱着卷宗回到了柴房小院。此时午时将过,几个人却都没进食。曹铎心系案子,一点食欲都没有,齐枫全神贯注的看着案宗,石克楠也不好意思打扰,只能耐心等着。 良久之后,齐枫才从案宗中回过神来,他握紧右拳,左手微微颤抖。看完案宗,心中仅存的那点侥幸也荡然无存,正如曹铎所说,失踪的男孩全都是十岁左右,而且失踪时间相隔约为二十天。暖春时节,阳光明媚,屋中却感受到一丝阴凉,齐枫扶着椅子靠背,右腿撑着,努力站起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晚了的话,恐怕世子就不保了。” 曹铎和石克楠全都怔住了,曹铎有些尴尬的苦笑道,“齐公子,事情真有那么不堪么?会不会被人卖到别处做苦力?” “这种希望很小,如果是倒卖婴孩,大多是朝一岁左右的婴孩下手,如果做苦力,也会挑那些痴傻之人,谁会挑十岁左右的孩子?有些专门经营**买卖的,有可能对这些男孩子下手,可做这等买卖的都很讲究,多半会买些穷苦家孩子,他们可不会蠢到得罪那些豪门富户。可是,你们看看这些案宗,失踪的有农户家的,有富户商人家的,就更别提周王府了”齐枫停顿了一下,目光沉郁的看着窗外,“所以,绑架这些孩子,肯定是为了满足某种特殊的需求,从间隔时间看,每个孩子只能存活二十天左右。” 齐枫的分析,打破了曹铎那仅有的一丝希望,他有些羞愧的低着头,如果能早早地破了案子,就不会有那么多孩子遭难了,“齐公子,那现在该怎么做?怎么找到凶手?” “找凶手?”齐枫神情苦涩,“祥符治下十几万百姓,茫茫人海,想要找到案犯,哪是那么容易的?齐某刚刚看过,失踪的孩子大多集中在汴河西岸以及蔡河西南,凶手绑架孩子后,怕被人留意到,不可能大范围移动,所以凶手大致活动范围很可能在蔡河西部两岸的居民区。凶手杀了那些孩子,一定会埋在隐秘的地方,蔡河附近,比较好的藏尸地便是河流西南端的桦树林。曹捕头,你立刻领人去西南桦树林搜,如果搜不到就扩大范围,重点往西找。只要找到尸体,就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见识了齐枫的分析能力,曹铎没有半点迟疑。曹铎走后,齐枫在石克楠的搀扶下来到了院子中,感受着浓郁的春风,才发现肚子已经饿憋了,吃着小王送上来的饭菜,齐枫有些不好意思道,“石大哥,还得麻烦一件事,能不能将祥符县衙最近的失踪案有关的案宗取来,另外,还得派人去那些苦主家询问下,重点问问失踪孩子的情况,身高、体质等等,越详细越好。” 石克楠抹抹嘴,很随意的摆了摆手,“一些小事罢了,兄弟安心歇着,哥哥这就去安排。” 石克楠刚离开,小王小八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他们可是怕极了石克楠,毕竟锦衣卫名声不好,百姓畏之如虎,尤其是石克楠穿着一身飞鱼服,腰垮绣春刀,更是威风得很。小王弄来两条凳子,扶着齐枫趴在上边,小八瓮声瓮气的傻笑着,“公子,你可真是了不得,石百户哎,竟然对你和声和气的。” “你们两个啊,石百户也就长相粗犷点,也没那么可怕嘛,锦衣卫可不是传言中那般不堪”齐枫拍拍小八的脑袋,露出点笑容。跟王八兄弟俩聊了一会儿,心情也好了许多。不久之后,萦袖提着一串纸包走进来,看齐枫毫无形象的趴在凳子上,便没了好脸色,“齐慕白,你昨夜刚受了伤,伤口还未结疤,就不能老实点?大小姐可是吩咐过的,让你好生将养,不准你再惹事。” 说完话,萦袖还瞪了一眼蹲在地上的王八兄弟,小王小八可不敢惹萦袖,这位凶巴巴的女子厉害得很呢。齐枫无奈的努了努嘴,使个眼色示意小王将那串纸包接过来,“丫头,你的好意本公子领了,齐某也是没办法,世子的案子可拖不得。” 第44章 七具尸体 第44章七具尸体 听说是为了案子,萦袖也不再抱怨,进了屋没多久端着水盆走出来,齐枫行动不便,萦袖便伺候着洗漱起来,末了还帮齐枫梳了梳乱糟糟的头发。平日里凶巴巴的丫头如此温柔,齐枫还是很享受的,当然他心里也明白,萦袖如此做,完全是看大小姐的面子。萦袖将两件崭新的锦袍放在床头,嘴巴也没停着,“真没想到,你平日里文文弱弱的,还能做出这等事儿来。你要真丢了性命,岂不是冤得慌。” “还真是什么样的小姐什么样的丫头,都说些没良心的话,那节骨眼上,哪还想得了什么?”齐枫恶狠狠地啃了一口苹果,眼睛不无恶意的瞄了瞄萦袖的柳腰。萦袖背着身,并不知齐公子贼眼乱瞄,只是轻笑道,“也就你敢这么跟大小姐说话,换做旁人,早扔到河里去了。哦,府上正好有几件旧袍子,大小姐让你有空试试。” 哎,大小姐这人,明明一片好心,却生怕别人知道似的。齐枫早习惯了,也不以为意,“哼哼,换做旁人,本公子还不救呢,站旁边看热闹多好,话说那女刺客身材挺不错的。” “当真是胆大包天,你要真不怕死,就去找那个女刺客吧”萦袖回过头,双手掐着柳腰,粉嫩的脸颊带着晕红,“你那首《长相思》,现在可都传遍了,大家都说你仰慕扬州陆大家呢,嘻嘻。” “管旁人怎么说呢,大小姐心里明白就好”齐枫对这种事一向看得开,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当然,也不排除陆丹雪借这些事抬高名气的可能,不过齐枫对此并不感兴趣。见齐枫一副淡然的样子,萦袖也觉得无趣。恰巧这个时候石克楠回来了,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锦衣卫的办事效率,一个时辰不到,祥符县衙的案宗以及失踪孩子的详细情况就全都取回来了。石克楠自然认识萦袖的,看到萦袖站在齐枫旁边,若有所得的笑了笑,看来齐慕白和张大小姐果然有问题啊。 “萦袖姑娘也在啊”石克楠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将案宗和询问记录扔在桌上,捧着茶壶咕咚咕咚喝起水来。齐枫也没怪石克楠粗鲁,想来忙活一通,也累得够呛,将祥符县衙的案宗分出来,推到萦袖身前,“丫头,你帮忙看看这些案宗,只要是关于十岁左右孩子的失踪案就拿出来。” 萦袖一阵气恼,可是看齐枫认真的样子,也知道不是耍性子的时候,乖乖的坐在旁边看起案宗。齐枫则仔细的看着那些询问记录,包括世子在内的几个男孩,并没有伤残,身体正常,但同样都不算健壮,其中有一个孩子身体还有些瘦弱。看完询问记录,便帮萦袖分担一些,石克楠也拿过去一些,三人趴在桌子上不厌其烦的分辨着案宗。失踪案不少,但十岁左右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婴儿失踪案,由于与本案无关,只能暂且放到一旁。其中有一件案子引起了齐枫的注意,那就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一起失踪案,失踪的男孩十岁左右,家住汴河西岸的归崇坊,而且此案至今未破。找到这个案子,齐枫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如果此案并入开封府六案,那就是七起案子,也就是说之前的估算有误,每个孩子存活的时间根本达不到二十天。 萦袖一无所获,石克楠那边倒是找到了一个案子,是一起失踪杀人案。一开始失踪的也是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后发现被人杀害,不过此案距离现在已有一年半,而且凶手也已经找到。找了半天,只有一件案子可能有关联,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股阴霾涌上心头,齐枫紧皱着眉头,手指不断敲打着凳子面。石克楠看出齐枫有些着急,倒上杯茶水,出声劝慰道,“老弟不必太过心急,石某已经派百户所的兄弟去帮曹铎了,如果真有尸体,一定有所发现的。” 眼看着就要到酉时,石克楠便借故离开,萦袖并没有走的意思,吩咐王八兄弟将纸包里的肉骨头送到厨房去。一直到了戌时,等服侍齐枫上了床,萦袖才匆匆离开得月楼。昨夜一场惊心刺杀,今天又忙了一天案子的事情,齐枫着实疲惫得很,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这一觉睡得很沉,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柴房小院的门被拍的砰砰作响。 曹铎在院门外来回踱着步子,双手局促不安的叠在一起,嘴唇发青,微微颤抖,眼神中流入出一股惧意。曹铎很着急,拍门声把桂姐都惊动了,桂姐领着王八兄弟跑过来,轻轻福了一礼,“曹捕头,你耐心些,齐公子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容他些时间。” 曹铎皱紧眉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倒是把齐公子身上的伤忘了。齐枫睡得沉,所以好半天才醒来,踉跄着身子打开门,迷迷糊糊的看到几张脸。曹铎见到齐枫,神色痛苦道,“齐公子,桦树林又发现了,哎....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齐枫心头一紧,被凉风一吹,睡意全无。知道齐枫行动不便,曹铎将楼里的宽椅子弄来,几个衙役抬着齐枫去了城外桦树林。 来到外边,齐枫才知道已经到了卯时,此时月落西天,依旧散发着淡淡的亮光。椭圆的月亮,就像一张巨大的脸,似乎能听到一丝恐怖的笑声。淡淡的月光透过树梢,照射在桦树林中,风吹树叶,哗哗的声音,尽显萧索,一股悲凉的气息充斥着四周。远处火把闪耀,却寂静无声,火光照样那些僵硬的脸,他们脸色铁青,有的人浑身颤抖。恍惚中,那片树木,仿佛一偏獠牙,吞噬着生灵,变得阴森可怖。 石克楠脸色苍白,手上青筋爆粗,作为锦衣卫百户,刑审人犯,屠戮叛乱,什么残忍的场面没见过?北镇抚司诏狱更被称为人间地狱,可是眼前的场面,依旧让石克楠恐惧和气怒。同时,石克楠对齐枫的看法也大为改观,之前虽然也很恭敬,但更多的是因为张家大小姐以及齐枫才学惊人的特殊性,但是现在,完全是一种佩服了。齐慕白不是简简单单的才子,仅仅从一些案宗,就能分析出埋尸之地,起初,还多有不信,当尸体找到后,才发现齐慕白有多厉害。 “兄弟,你可要撑住,具体情况你自己看吧”石克楠朝前方指了指,便站到了一旁,锦衣卫、衙役站在两旁,远处有几个土坑。石克楠伸手扶着齐枫慢慢走过去,借着火光,终于看清第一个坑里的情况。齐枫眯着眼睛,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就连手脚也颤抖起来。火光闪耀,映着齐枫苍白的面孔,那张俊逸不凡的脸,变得狰狞可怖,齐枫是个文弱书生,可是石克楠却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那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杀意。 齐枫没有吐,更没有转身逃开,推开石克楠,他趴在翻出的土堆上静静地看着土坑里的景象。一具男孩子的尸体,皮肉完好,衣服的料子清晰可见,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尸体躺在坑中,双手以奇异的姿势向上举着,双腿并排蜷缩,尸体的姿势很诡异,就好像故意摆成这个样子一般。男孩子的嘴长着,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呼喊着什么,阴凉的风吹来,忍不住打个寒噤,仿佛有人在不断喊着救命。手腕处有着勒痕,应该是生前绑缚留下的痕迹。几个尸坑自东向西并排,齐枫看的只是最西面的坑,由于尸坑靠的很近,齐枫拖着左腿爬过去,同样的男孩尸体,同样的姿势,尸体腐烂程度比另一具严重一些,不过从腐烂程度看,应该相差不会太远。 一具具尸体看过去,越往东尸体腐烂程度越厉害,由此可见尸体摆放是有次序的,只是齐枫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尸体摆成如此怪异的姿势。由于跪的时间久了,膝盖有些麻,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石克楠生怕齐枫一个不小心,滚到尸坑中去,赶紧跑过来搀着,“兄弟,没事儿吧?” “没事,石大哥,麻烦你问问,可有笔墨?” 石克楠也不多言,搀着齐枫往后挪了挪,吩咐几句,没一会儿一个校尉将笔墨呈上来。舔舔笔尖,蘸些墨水,石克楠蹙眉道,“兄弟,你说吧,哥哥替你写。” 齐枫也没推辞,就自己现在这情况,想站着写字也够呛,“尸体七具,摆放极具规律,东为远,西为近,尸体双手高举双腿并拢蜷缩,疑似跪拜之姿。手腕处勒痕明显,应为绑缚所致。从七具尸体以及尸坑看,似某种祭祀仪式。” 齐枫的话简洁明了,石克楠写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等写完再看的时候,便忍不住心生佩服。尸体情况,再到推测,准确而直接,齐慕白这双眼睛,真可谓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了。扶着石克楠的肩头,齐枫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从尸坑并排,尸体姿势等等来看,凶手绝对不是随意选择埋尸地的,选在这里,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卯时未过,林中阴暗,虽有火把月光,依旧无法看得太远,只能等天亮再观察了,“曹捕头,让人收敛尸体送回府衙吧,消息先别传出去,等验查完尸体,再通知苦主。” 曹铎指挥着衙役,又有锦衣卫校尉、力士帮忙,尸体收敛进行的很顺利。齐枫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趴在椅子上等着天亮,石克楠现在也已经放不下这个案子了,七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还被摆弄成怪异的姿势,凶手简直是丧心病狂了。办起案子来,锦衣卫要比开封府衙役老道多了,校尉们吩咐力士四周戒备,阻止闲杂人等进入现场。曹铎并没有亲自送尸体回府衙,站在石克楠旁边,一起看着现场记录,曹铎现在庆幸有齐枫帮忙了,仅仅凭着几份案宗,十几个时辰里就找到了尸体,虽然还没有破案,但相比之前毫无头绪的寻找,已经是非常大的突破了。 月落西天,清晨将至,风声渐渐变烈,阴暗的林子里,似有凄凉的呜咽声传来,一股寒意刺透身体。齐慕白趴在椅子上,如死人一般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5章 诡异的森寒 第45章诡异的森寒 辰时将到,月落风吹,却起了淡淡的雾。没过多久,雾气开始骚动,朦朦胧胧一棵棵虚影,张牙舞爪,形如恶鬼。水汽升腾,夹杂着尸坑里的臭味儿,诡异而森冷。在雾中,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悲伤地灵魂在呐喊,一丝丝风吹来,林中的人都感受到湿气逼人。 石克楠边军出身,早年间与鞑靼人血战连连,入锦衣卫后更是杀过不少人,可是站在林中,一想起那些诡异的尸坑,依旧有些发怵。每个夜晚,最冷的时候不是凌晨子夜,而是黎明将至的那段时间。石克楠搓搓脸颊,三两步走到椅子旁,“兄弟,眼下起了大雾,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散不了,不如我们先到外边去,等雾气散了再回来。这里有百户所的弟兄还有众多衙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之前来得有些急,也没穿什么厚衣服,听石克楠一说,反而觉得有些冷了。林中雾气弥漫,一直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点了点头。趴在椅子上抬来抬去的很不方便,曹铎砍了一截树枝,权当拐杖来用。由曹铎陪着,齐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了桦树林,石克楠喊来麾下两名总旗,小心的吩咐了一番。这两个总旗分别叫做聂翔、姚波涛,见石克楠如此尊崇齐枫,心里多少有些不乐,“石长官,那齐慕白撑死就是个总旗,咱们何必这般敬着他,现在就这样了,他以后要是来了百户所,兄弟们还不得当祖宗供着。” 石克楠脸色发寒,眯着眼不无警告的嗤笑道,“你们懂什么?世子的案子,咱们锦衣卫会同开封府查了好几天都没进展,人家齐慕白用了一天时间就找到了尸首,换作你们,能行么?更何况,人家是什么身份,开封府最年轻的解元公,明年春闱高中也不在话下。咱们锦衣卫自成立以来,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才子?石某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不就是惦记手里那点好处么?放心吧,人家未必看得上咱们这个小小的百户所呢,只要明年春闱高中,更甚者点为进士,凭着齐慕白和张大小姐的关系,莫说咱们百户所了,就是整个开封府也困不住人家。不说才学,光这手侦缉查案的本事,也是咱们锦衣卫难得的人才,哼,一群鼠目寸光的家伙,都收起那点小心思,现在敬着齐慕白,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聂翔和姚波涛全都一脸惊骇,齐慕白才学惊人,这一点满祥符的人都知道。至于查案的本事,聂翔等人没怎么放在心上,虽然之前齐慕白破了沈仲实的案子,但那个案子实际上并不复杂,根本无法与世子失踪案相比。聂翔眉头紧锁,依旧有些不信,“石长官,你是说搜寻尸体一事,全都是齐枫的功劳?” “当然,齐慕白就凭着几份案宗,推测出最可能的埋尸地。若非亲眼所见,石某也不会信”石克楠瞪了聂翔两眼,提着绣春刀往林外走去。 蔡河西端有一家包子铺,卯时城门一开,赶早进城的小贩商客们大多会在包子铺喝点茶吃些东西。曹铎扶着齐枫来到包子铺,就看到外边几张桌子上坐满了人,热闹的场景与冷冷清清的长街形成了显著的差别。曹铎颇有些为难,总不能强行撵走一桌客人吧。刚在包子铺外站了一会儿,石克楠就领着几个校尉赶过来,几个人锦衣卫一身明亮的飞鱼服,甚是扎眼。百姓们对捕头衙役不感冒,可对锦衣卫却是畏之如虎,石克楠也没有辱没锦衣卫的恶名,使个眼色,一名校尉拿着刀柄敲了敲火炉子,“你这老汉胆子不小,锦衣卫办案吃饭,还不赶紧给个座,难道还怕讹你包子钱不成?” 锦衣校尉连唬带吓的,包子铺老板哪敢得罪,陪着笑将一行人引进自家住处。齐枫也没有在意,只是由于屁股问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弄得很不舒服。几屉包子,四碟小菜,三个人狼吞虎咽的吃着。见齐枫面不改色的夹包子吃,石克楠和曹铎不由得心生佩服,齐公子堂堂大才子,刚刚见了好多死人,这会儿还能吃得下饭,也算非比寻常了。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街道上的情景,雾气越来越浓,直到辰时中旬才慢慢消散。雾气不散,只能耐心等着,这一等就到了巳时一刻。 离开包子铺的时候,街上已是行人络绎不绝,春光大好。走进桦树林,阴冷的湿气已经消失,雾气也变得非常稀薄。齐枫重新站在七个尸坑中间,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雾气消散,明媚的阳光照亮林间,一草一木,一花一鸟,清晰可见。这是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没有人工砍伐过得迹象,似乎天然形成,在茂密的桦树林中,这样的空地并不多见。北面是密密麻麻的桦树,丰茂枝叶几乎挡住温暖的阳光,东西两侧也无异样,当看向南面的时候,双眼瞳孔缩了缩,那是一颗巨大的白桦树,树冠高耸,躯干很粗,至少一个人环抱有些难度。看到这棵巨大的白桦树,就有种特殊的感觉,它正对第四个尸坑,站在第四个尸坑北边,齐枫将自己置身其中,想要找到一丝关联。第四个尸坑距离有大约十丈距离,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 “树上有东西”一名衙役跑到树下看了看,就挥手喊了喊。 距离有些远,根本看不清,石克楠心领神会,和曹铎一左一右,直接将齐枫驾到了树底下,抬着头往上观察了下,在一丈高的地方,刻着某种图案。图案用利器所刻,一个人环抱着圆圆的东西,猜测上去,应该是太阳。七个尸坑,古怪的图案,齐枫几乎可以断定这是某种变态的祭祀仪式了。但绝对不是某种邪教祭祀,更像是某个人幻想出来的变态仪式。 以前做私家侦探的时候,曾经了解过一个类似的案子。在苏俄时期的中西伯利亚发生了一起恐怖的连环杀人案,死者有男有女,现场没有丢失财物,凶手只是取走了被害者的**官。此案名动一时,当时调查人员分析凶手可能有着某种性障碍残缺,后来案情破获后,便让人大吃一惊。凶手竟然是一名林场经理,他身体健康,有着很好的家庭。他杀人取走**官,竟然是因为脑海中疯狂的幻想,他认为集齐九男九女的**官,再用黑巫术仪式,就可以获得强大的性能力。 那些疯狂的变态们有着强大的执念,哪怕他们的思维再让人无法理解,终究是有需求的,也就是杀人动机。那么连环失踪案的凶手又是为了什么呢,至少现在,齐枫还没想到凶手想要得到什么。齐枫努力的寻找着,但是现场再没发现其他东西,无奈之下,便随着曹铎和石克楠去了趟开封府敛房。 低矮的房间仅有一扇小窗,微风从窗口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响声。阳光温暖,敛房内却阴气森森,走进敛房,后背便觉得冷嗖嗖的,就好像有什么人紧紧跟在身后。一张张白布盖着尸体,阴风吹拂,仿佛哪一个会随时坐起来。 齐枫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站在第一具尸体旁,掀开白布,石克楠点燃一支蜡烛。尸体苍白,半张着嘴巴,空洞洞的。眼睛突兀,没有半点光彩,稚嫩的脸庞,还能依稀看到活波玩耍的样子。这具尸体位于第七个尸坑中,保存十分完好,身体上的伤口清晰可见,额头一道横切的伤口,约有两寸,入肉很浅,伤口参差不齐,皮肉外翻是创口扩大,显然是生前伤。胸口也是同样横切两寸,伤口很浅,与额头大致相似,双臂内侧,双大腿内侧,也各有同样的伤口。而真正的致命伤口却在脖颈处,此处伤口足有一寸深,乃锐器所致,无数黑色血块,可见流了多少血。额头、胸口、四肢虽有伤口,但非常浅,而且左大腿内侧伤口血迹最浅,伤口有愈合迹象。从伤口愈合程度看,这些伤并不是一天留下的前后次序应该为左大腿、右大腿、左臂、右臂、前胸、额头,最后才是脖颈。 检查了其他六具尸体,伤口大致相同,可见这些伤口不是随意留下的,而是凶手刻意为之,肯定有着某种意义。齐枫捶了捶额头,脑袋里昏沉沉的,敛房内阴暗潮湿,寂静无声,只有风从窗口涌进来,如同一串冰刀,刺的人隐隐有些颤抖。 从敛房出来,重新找到了一丝温暖,看上头顶明媚的阳光,齐枫面色纠结,凶手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