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将》 第1章 新生(上) 程岫清醒第八天,第三次被约谈。 地点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 他席地而坐。 没有第二个人进来,只有扬声器传出冷冰冰的声音:“今天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无聊得开始数自己有多少根汗毛算吗?” “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我认为我是男的。”程岫突然笑了笑,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我认真检查了我的生殖器官,确定不是人造,而且看尺码,应该是xl,这很符合我的预期。” “其他的呢?比如你的名字,来历或者技能什么的。” “技能啊,射击精准算吗?” “你练习了射击?” “在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尽管对面没有观众,他还是暧昧地眨了眨眼睛,“你懂的,这方面的能力也是衡量我器官真实性的一个重要标准。” 扬声器没了声音。 程岫突然说:“你那天说,如果我没有被及时唤醒,很可能会变成一岁的婴儿,甚至缩为受精卵,这是真的吗?” “我们观察了你三年,你的身体和年龄都在肉眼可辨的情况下不断缩小。我们有切实的证据。” “我并不是怀疑,只是有点遗憾,差点就可以揭晓我的身世之谜了。有句话叫老马识途。也许等受精卵分开后,我们就能跟着它们找到我的父母。” 对方不欣赏他的笑话,冷冷地说:“今天的对话到此为止,你可以休息了。” 所谓休息,就是独自待在与“谈话室”一门之隔的房间,对着一张床、一盏灯、一个洗手间,爱干啥干啥。 程岫拐进房间,那道门立刻关上了。 灯照着床头,被子摆放整齐,餐后垃圾已不见踪影。显然在他被约谈的时候,已经有人进入了房间,并做好了清洁卫生。 程岫躺在床上闭起了眼睛。 什么都想不起来? 当然不。 在他清醒后第三、四天,就已经将自己光辉而伟大的一生回忆的差不多了。 曾用名:程岫。 常用名:林赢。 职务:星际联合众国史无前例的七星上将,纵横三十六集团驻军总司令,远征军、特别行动部队最高指挥官,军事议会永久名誉会长,一百三十八所军校联合会名誉理事…… 头衔太多,懒得数了。 但有一点很明确——他在三十九岁生日的那天,遭遇暗杀,性命垂危,按以往的经验看,死定了。那时候闭上眼睛,他已经做好了长眠的准备。唯一遗憾的是,堂堂七星上将,死后很可能和一群五星上将挤在同一块功勋墓地里——他不认为素来与自己不和的政府会好心地给他单独弄一块风水宝地。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死后的事,至少他绝对没想过有一天会以七八岁的年纪,重新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 很多人向往的“重生”对他而言,“完全没必要”。 他的一生功成名就,波澜壮阔,注定成为星际联合众国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就算褒贬不一,也只有历史评说。哪怕壮年时期死于暗杀,也不遗憾,他无法想象白发苍苍的自己对夜兴叹、思念星空时老朽而孤寂的模样,消逝于生命最巅峰辉煌的时刻,是对英雄最优厚的待遇。至于报仇,只要他活着,敌人就永远在,杀之不尽,灭之不及,就像厨房里的蟑螂,阴沟里的老鼠,所以,死在谁的手里都没什么区别。 这样“杰克苏”的人生,还有重来一次的必要吗? 程岫的答案是:不。 但他不能再贸然死了。 一是死后无法驱使遗体自己跑回功勋墓地,曝尸荒野不符合他的人生美学。 二是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次“醒来”。 基于这两点,他必须弄清楚在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醒来的第一天,他在懵懂中度过,脑袋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地。 第二天,他带着一脑袋的浆糊,在“谈话室”里被一个“看不见”的人逼问了半天。 第三、四天,恢复记忆。 第五天,他装病,然后被满屋子的迷药迷昏了过去,在睡梦中度过了一次结果为“健康”的全身检查。 第六、七天,他开始考虑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第八天…… 就是今天,又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约谈,出逃的进展依旧停留在可以忽略不计的0.0001%上。对方对他的防备用四个字形容——无懈可击。 他甚至搞不清楚这具身体到底是不是他的。 程岫闭着眼睛摸了摸胸口的红褐色大痣。 为了弥补容貌上的“不够威严”,他当年留下了所有疤痕,包括揍人时被对方“疯狂指甲”挠伤的。而现在,疤痕都不见了,只有这颗与生俱来的痣还在。 这是老师断定他“胸怀大志”“前途不可限量”的重要证物。他以前就细细观察过,可以确定,与原先的是同一型号,相信等年纪再大点,这颗痣的颜色和大小会成长为更接近记忆的样子。但,这还不能让他相信自己的身体真的是缩小了。尽管星国严禁人体□□和记忆复制方面的研究,但禁止意味着“有”。比起更复杂的逆生长,□□和复制好似更容易接受。可惜,他的知识库全都是军事政治方向的信息,对于生物医学毫无头绪。 要找个机会主动出击才行。 坚信天上不会掉馅饼的上将大人叨念着作战计划,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飞行器被暴风雪卷离预定的航道,吸入狭窄的山缝中。两翼左右撞击着山壁,渐渐下沉。下方是湍急的河流,暗礁无数,河水扑打礁石,水花四溅,如愤怒嚎叫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关键时刻,程岫放弃飞行器,打开舱门跳了下来。 入水的冲击力比想象中更小,但是河水冰寒刺骨,比想象的更冷。当鼻子被水淹过,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穿救生衣。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忏悔自己的鲁莽,汹涌的河流将他一路向前冲,冲到了悬崖处,再往前竟是数百米高的瀑布! 程岫惊得浑身发冷,拼命挥舞四肢,河水的推力犹如死神的镰刀,缓慢而坚定地落下来。 千钧一发。 一根树枝从旁边递伸出来,他甚至清晰地看到青绿色的嫩叶在湿漉漉的树枝中段颤巍巍地发抖。 程岫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树枝。 然后。 树枝被松开了。 他的身体被迫转了半个圈,向后滑去。 岸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抽芽的小树边,对着绝望的他抿唇一笑。 …… 又是托马的曹燮! “啊嚏!” 程岫在自己的喷嚏声中醒来,发现一觉睡到严冬——室温骤降,且未停止。 上将征战多年,遇到过很多比眼下更恶劣百倍的情况,但那是成年后皮粗肉厚不怕操,现在的他,只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屁孩。 白嫩嫩的皮肤上立起密密麻麻的小颗粒,冰冷得好似下一秒就要结霜。他搓了搓胳膊,利索地站起来,开始绕着小房间跑步,做仰卧起坐,做俯卧撑,做高抬腿…… 拼命活动起来的热量与房间内持续释放的低温站在拔河绳两端,不断地消磨他的体力。 身体上的疲倦并没有打击他的意志。 他在等。 也许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也可能是一秒,两秒…… 在床头不远处的墙壁处,有一个暗格,那是送餐窗口,程岫每天的一日三餐都会从那里准时送到。 如果今天的早餐定时送来,说明对方没有放弃他,室温降低只是意外。如果没有,可能是对方要下毒手了,也可能是对方遭遇了什么意外。 对七八岁的小屁孩来说,他的运动量已经超额。但是对一个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将军来说,他的意志力还可以坚持很久,很久,很久…… “啪嗒。” 一个袋子从暗格里滑落下来。 已经跑得“双肩无力膝盖硬,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程岫松了口气,弯腰捡起袋子。袋子里装了八片面包,一袋牛奶。和之前的两片面包、一袋牛奶、一块火腿、一个鸡蛋和一个橘子相比,今天的伙食太粗糙,像出门前仓促准备的,但他吃得很开心。 深陷困境的时候,最怕一成不变,眼睁睁地看着各种思路一条条地碰壁而束手无策。所以,动就是有漏洞,变就是不局限。 程岫吃完面包喝完牛奶,意犹未尽地啄了啄手指。 用餐时,室温不动声色地升了回去,被冻死的危机已解除,但是,变化来了,时机也就来了。他开始考虑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出击”。 屋漏偏逢连夜雨,瞌睡有人送枕头,好运与厄运是命运的双生子,总是交替出现。 打了一晚喷嚏的程岫好不容易打了个哈欠,准备补眠,就听“哗”的一声,门开了。 门外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谈话室”。 程岫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慢吞吞地出门。 门很快关上,扬声器传出先前冰冷而机械的声音:“昨晚睡得好吗?” 程岫耸肩:“好极了!刚神游冥王星归来,到处都是岩石和冰,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夹在石缝里的冰雕,被流星射中了脑袋才出现灵智。” “昨晚恒温系统发生了一点故障。” “这个道歉真是真诚极了。” 对方不理他的嘲讽,继续千篇一律的话题:“你做梦梦到了冥王星?那是哪里?你曾经去过的地方?” 程岫道:“天知道。我只是脱口而出,或许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 “冻了一个晚上,你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对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程岫听出了一丝焦躁。 “肚子饿。”他不再迂回,简洁地切入主题,“特别想吃生日蛋糕。两层的,上面那层用巧克力酱写着模糊不清的‘生日快乐’,旁边撒了很多水果丁。” “这是你的记忆还是你的幻想?” “不知道。也许给我一个真实的蛋糕,我才能更清楚。”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不能无止境地等待。” 程岫警觉:“什么意思?” 扬声器保持沉默。通向卧室的门被打开,意味着这次的谈话结束。 程岫在原地站了会儿,确认对方的确没有“继续”的意思,才回到房间。 恒温系统失调可以用客观的故障来解释,但约谈提前、对话焦躁都属于主观行为。的确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且对对方不利。 可能有两种。 一种是内因,来自内部的分歧,让他们感受到了压力。 一种是外因,原因有很多,但目前来看,除了差点冻死他之外,都很好。 看对手不高兴,自己总是高兴的。 程岫走进洗手间。 为免他通过洗手间系统影响中央系统,这里使用的是复古的抽水马桶。别说他们不贴心,为了保证他使用马桶顺利、舒畅、愉快,旁边还配备了一个马桶吸。勉强算个利好消息。 程岫将马桶吸的棍子取下,趴在地上找了找抓地的手感,确认和想象的一样好用后,起身打开马桶的水箱盖,从水里取出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五片面包,一个鸡蛋,一个橘子,都是前两天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准备好一切,他回到房间,正对着暗格坐下。 书写计划时,他兴奋、激动;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又一派平和。好似头顶一束光,耳畔有人合唱“哈利路亚”……心境平稳得台风都吹不起波澜。 成功率不大他知道,后果可能很严重他也知道,只是,没有更多的时间等待了。 对方说出“不能无止境地等待”,无异于下达最后通牒。 耐性告罄的下一步是什么? 抹杀? 改造? 总不会是愉快的。 漫长的等待过去,墙壁内部传来弱不可闻的轻微摩擦声,由上而下,由远而近。 程岫绷紧四肢,双目紧锁暗格。 暗格的挡板有延迟,每次食物从里面撞到挡板了,它才刚刚抬起。所以,程岫就将食物碰触挡板的声响当做发令枪。 响声一起,敏捷冲刺。 七八岁有七八岁的优势,比如骨骼小,脑袋进暗格绰绰有余。既然脑袋能过去,其他的就不成问题。他对自己的柔韧度有信心。 脑袋探入暗格的刹那,他左手的食指灵活地勾住刚刚掉落的午餐,一起冲进去。 暗格内部构造与他设想的一般无二,是个陡峭的斜坡。他用马桶吸吸住内壁,身体借力往上拉起,膝盖微微一缩,挡板擦着鞋底关上。 光被隔绝前匆匆一瞥,目测是一条与地面倾斜度在六十到七十之间的管道,看不到尽头。 无法确定房间是否处于监视中,也不知道卧室的门下一秒是否会打开,他必须争分夺秒。 程岫从午餐里翻出一块巧克力,含在嘴里,吸口气跳起来,双脚抵住管道两边,借着马桶吸的力,一点点地往上挪移。早上的过度运动留下了酸痛的记忆,稍一用力,各种酸爽。 幸好管道的质地相当一般,很好借力。 他苦中作乐地想,这种材质,遇上“星海天使”,一根小指头就能戳穿。 “星海天使”是升职少将时,老师送给他的贺礼,后来被媒体认作替身一般的存在,号称战无不胜。只是号称,他觉得“星海天使”最大的优势在于,跑得快,无论是攻击还是撤退,都是优秀选手,与其说战无不胜,不如说滑不留手。眼下的场合,更适合“未来风暴”,那是他人生的第一台机甲,奥特工厂爬行兽系列a1000的二手改装,性能远不及“星海天使”,但非常擅长爬坡。老旧的感应系统只有在爬行的时候不会出现迟滞,以至于每逢机甲比赛,他都千方百计地选择地图模式、山岭地形。 想想机甲,想想那些年为了机甲而吃过的苦头,身体的酸痛不值一提。 当他终于爬到顶端,看到了光。 光是漏进来的,四四方方的光线,正好暗格的大小。 程岫凑过去,就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碗盘打击乐。 乐声中,两个女声叽叽咕咕地唠嗑。 “你拎着一大袋什么?” “面包。刚从仓库调过来,以后送这个给一号就可以了。” “只有面包吗?巧克力、鸡蛋和水果都不够了呢。” “只送面包和牛奶。老王说,牛奶可以加点水,面包也不用送太多。” “要限食了?真的有人在袭击我们吗?” “不知道。可能是一小伙星盗,听说星国最近不怎么太平,反正司令会解决的。” 碗盘的敲击声停下来。 气氛有些凝重。 程岫的指甲在内壁划过,发出怪异的摩擦声。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是什么虫子吧?” 程岫用力地抓了好几下。 “好像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难道是野雉虫爬进去了?我去拿杀虫药。” “一定是外面的人带进来的。” 没多久,一块板被推开,一只胖乎乎的手捏着杀虫剂伸进来,被程岫一把抓住,在惊叫声中,将马桶吸狠狠地戳在对方的脸上,抢过杀虫剂跳了出去。 突发的状况让外面的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程岫对着另一个人连喷杀虫剂,然后抓起锅子猛拍她们的脑袋。年龄倒退,身体缩小的后果是手腕力度不够,第二个人被连拍了四下才“如愿以偿”地昏过去。 他很是内疚,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脑袋:“以后不要做牛奶掺水这种缺德事了,长点脑子长点心。”搜了搜身,找到一张id卡,除了姓名和职务外,还写着“生活区”三个字。 尽管事先猜到是厨房,但他还是希望找到点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说便携型火箭炮、激光枪……叼着卡,他将厨房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沮丧地发现,这两位厨娘的烹饪手段相当单一,剖鱼刀就是整个厨房最犀利的武器。 唉,聊胜于无。 他将刀子用抹布一裹,打开门往外走。 不知是自己的行踪还没暴露,还是星盗的战斗力太强大,程岫一路走来,畅通无阻。直到复合型机械门前,才挡住脚步。 复合型机械门,又称为泰坦门,体积巨大,厚度惊人,还具备变形功能,随时会从一道门变成一道生死关卡,是奥特工厂的又一杰作。 当年通向他办公室的那道复合型机械门还能弹出六枚火箭炮。可惜他死在了外面,无法验证六枚火箭炮到底管不管用。眼前的这道比他办公室的还先进一代。被暗杀前,他的秘书正申请换新,所以他侧面了解过。新一代的机械门增加了应急装置,只要输入正确口令,就能直接启动,避免了关键时刻没有带id卡的尴尬。为了推销,奥特工厂组织了观光团,他的秘书应邀参加,回来哈哈哈了半天,可惜他忘记口令是什么了。不然…… 当id卡刷出了红灯时,程岫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但机械门没有立刻翻脸,而是打开一道小门。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士兵背着他垂涎欲滴的便携型火箭炮走出来,冷漠地走到他面前:“你是什么人?” 程岫羡慕地看了看他的装备,摸了摸包住的剖鱼刀,小声说:“我要找爸爸。” “你爸爸是谁?” 程岫侧头,看了看他的身后,确保没有人跟出来,才微微一笑:“你爸爸……就是我。”手中的剖鱼刀迅速从抹布里划出,扎入对方腰际的松紧扣一挑,士兵合身的防弹服顿时失控,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像中间收缩,挤压肌肉与骨骼。 士兵惨叫一声,双手拼命地撕扯防弹服。 程岫趁机拔出插在他的肩膀上的id卡和大腿侧的激光枪,避开对方的疯扑,快步穿过小门。 门后是战车库。 统一造型的黑色战车井井有条地排列,灯光照耀着它们前后的炮筒,一片肃杀。 在战车四周,几个士兵正持枪巡逻。 复合型机械门的红灯引起了关注,但那道门的背后是生活区,他们并未太警惕,以为是生活区的人违规跑来找人。 直到一个小屁孩出现在门口,才让他们大吃一惊。但已经迟了。 程岫在他们反应之前钻入车底。 尽管战车体积不大,但是他的体型更小。士兵跳上车顶往下扫视,也找不到他的行踪。倒是他们,一个个身材高大,体型魁梧,无论站在哪里,都是移动标靶。 程岫没有主动出击。他手里的激光枪是未见过的型号,但是底座的“ny:1000”意味着它的能源储量并不大,以10米射程计算,只够打10发,而这里的敌人远远不止10个人。 他从一辆车的车底飞快地滚向另一辆。 “看到他了。”后方突然传来激动的喊声。 程岫缩起身体,右脚轮轴上踢了一脚,身体借力朝反方向翻滚。下一秒,激光从战车车门上划过,打在他刚刚停留的位置,离耳朵不足五厘米。 这是他复活以来,第一次离死神这么近。 程岫不但不紧张,反倒体会到了久违的兴奋感。右前方反射在战车上的灯光忽然被挡了一下,他立刻从车底探出半个身体,举枪射击。正站在车顶向下查探的士兵瞬间被洞穿胸膛,仰面摔落,死不瞑目地盯着开枪的方向…… 凶手一边庆贺,一边飞速地爬向另一边。进车库的时候,他扫过环境,除了通向生活区的门外,还有三道复合型机械门。既然这里是车库,那么,其中必然有一道通向外面。 第2章 新生(中) 他叼着从士兵身上搜刮来的id卡,靠着记忆朝最近的门爬去。 士兵们虽然一开始被打乱了阵脚,但很快调整阵型,从四面围合。 程岫竖着耳朵,一边倾听四周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计算双方距离,一边打量隔着两辆车的复合型机械门底部,推算行进路线。 人的一生会面临无数种选择,简单的岔路口向左向右,都会看到不同的风景。有的选择,错就错了,多花点时间精力,总能殊途同归;有的选择,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输得裤衩都没了;还有的选择,无论怎么走,都是绝境,只能早死早超生。 程岫现在面对的,可能是第二种,也可能是第三种,但绝对不会是第一种。手上沾了血,落网后的罪名就不仅仅是意图越狱这么简单的了。 压力越大,思路越清楚,脑海甚至清晰地浮现俯瞰地图,士兵们的脚步声化作一个个远远近近的红点,自己与门之间出现了三条可行的路径。 程岫拔枪,射击左后方战车的轮轴。轮轴断裂,战车忽地矮了一角。 一瞬间,数十道激光同时朝“瘸腿”的战车射去。 程岫趁机冲了出去,抓着id卡的手狠狠地拍在感应器上,然后扑倒,滚入战车掩护区域。紧随而来的激光枪交织成网,全方位地笼罩过来。 他看着激光射线的方向,估算着哪个方向的激光枪最可能耗光,倒计时五秒,孤注一掷再度出击。 在密集的激光射线中,他的背影如翩翩起舞的精灵,手舞足蹈避开纵横的射线,轻巧地跃入刚刚打开的小门中。 进门之前,程岫已经知道这道门的后面不是出口,但当时没有别的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进来。进来之后,他觉得头皮更硬了——冻的。 他一边哆嗦,一边用id卡关门,一边把守小门。 门缓缓合上,他正要继续探索新的环境,就听“砰”的一声,一只钢铁臂从门缝中伸了进来,死死地卡住门,并一点点地往上抬…… 程岫毫不犹豫地射击。激光枪的能源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一点点消耗。 他很快意识到,射击无效,只会耗光能源,当机立断改变战术。 危急时刻,有人的脑袋一片空白,俗称“发挥失常”,又叫“懵逼”,有人的脑袋一片清明,俗称“超常发挥”。程岫能混到七星上将,就因为是后者。脑中灵光一闪,他一枪打在应急装置上,然后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 钢铁臂带着主人已经从小门进来,激光枪黑魆魆的枪口对准他的脑袋,一点光豆在枪口亮起……忽地激光枪连着钢铁臂一起被绞入活动起来的机械门里。 机械门如舵盘一样旋转,又弹出十几个“抽屉”,凹进十几个坑,像变形金刚一样,慢慢地改装成了一座炮墙。钢铁臂连人带枪的,都已经被“融入”墙中,再也找不到痕迹。 程岫看着冷冰冰的墙,搓着双手呵了口气。 感谢秘书口音独特的哈哈哈,让他想起了奥特工厂机械门的口令就是哈哈哈。不过,这家工厂太坑了,新一代的机械门变化后的样子和老一代根本没什么差别,幸亏没来得及申请换装,不然亏大了。 他吸了吸鼻子,顺着冒寒气的走廊往前。 “滴滴滴……” 警笛声从前向后传递。 随即是耳熟的冰冷广播声。 “防护罩失效,一级战备区沦陷。紧急封闭生活区、实验区。科研人员向停机坪移动。其他非战斗人员向战车库移动。战斗人员向二级战备区移动。即刻执行。” 这条广播透露出很多信息,最重要的两条:一,星盗快干掉这个基地了。二,没人管他了。 如果广播早几分钟放,他可能会死赖在战车库里,跟着赶来集合的其他非战斗人员,浑水摸鱼。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找路去停机坪。 人生真是奇妙,在几分钟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的选择只有前进,非生即死,绝不可能殊途同归,现在就被打脸了。 看来做人不能太铁齿。 走廊两旁的门突然齐刷刷地打开。 他猜测是为了逃生方便。果然,与两个穿着白袍的人急匆匆地从其中一扇门里出来,朝前跑去。一个人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跑得更快了。 …… □□岁的他,应该是个软萌的小正太,没有长歪啊。 他低头看了看忘记丢开的激光枪,有点无奈地用枪口挠了挠头发,跟了上去。既然有人“自愿”带路,他又怎么忍心拒绝。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路过两人出来的那间房,一个黑影摇晃。他下意识侧头,陌生的覆着霜冻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程岫猛然停下脚步,看着对方直挺|挺地在面前倒下,正要绕道,就听脚边一声微弱而清晰的呻|吟:“林上将……” 要不是确认自己三十九年单调的人生并没有留下感情债,他几乎以为下面趴着的是被他始乱终弃后杀人灭口又侥幸不死的老冤家。 嗯,要说冤家,有做梦都不放过他的曹燮在前,其他人都望尘莫及。 程岫怜悯地跨过“美丽冻人”,胯|下传来坚持不懈地搭讪声:“我知道出口,”怕他年纪小听力弱,又挣扎着说,“我,带你去。” “看你一动不动的样子,我差点就要信了。”程岫用脚尖戳了戳他的额头,“如果你真的有心,请用意念保佑我。再见。” “我是万象系的,宋昱,二十四集团司令宋恩平的儿子……” 宋恩平? 那条闷骚又危险的野狼。 程岫心中一动,弯腰打量他的脸。 宋昱努力配合抬头。 眉眼依稀有点像,但比宋恩平好看多了。考虑到宋恩平的老婆万岚是二十四集团之花,著名的军中美人,生下一个青出于蓝的儿子很正常。 程岫说:“你妈追过我。” 他升任少将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军中第一钻石王老五的头衔,无人能破!之所以仅限于军中而没有上升全国,同一时间政坛也冉冉升起了一颗不恋爱不结婚专抢他风头的新星。 这时候必须又要说那句口头禅了—— 托马的曹燮! 他叙旧的方式让宋昱瞠目结舌。但他很快适应了过来:“我妈只说她年轻的时候遇过几个渣。” 程岫:“……”内在也很像宋恩平的种。 程岫说:“我要怎么带你出去?” 宋昱道:“实验室有滑板,再找根绳子。” 程岫跑进实验室,果然看到一个救生舱旁边靠着一块滑板。 “维生舱太高,有个矮子喜欢站在滑板上观察我。后来他升任了实验室的头儿,滑板就被放在这里了。”宋昱挪了个能看到实验室内部的角度。 程岫疑惑:“维生舱?” 宋昱说:“你也躺过。” 程岫挑眉,转头从纸箱子上拆下捆绑的长绳,走到宋昱面前。 宋昱看了他一眼:“系在我的腰带上,把我放到滑板上。” 程岫说:“你想我这么拖着你出去?” 宋昱说:“我从维生舱出来的时间太短,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再给我点时间,我就能站起来。” 程岫踢滑板过来:“如果我死了,一定是被你拖累的。” “放心,我能带你走。我保证。”宋昱一翻身,压在滑板上,吭哧吭哧地调整了个姿势。托福他冰冻僵硬的身体,竟在滑板上保持住了平衡。 程岫系上绳子,放手遛他。起初有些不顺,宋昱不时用头撞墙,身体碰壁,几次以后,总算掌握了驾驶技巧,可以走着遛,小跑遛,横着遛…… “呕。”宋昱双眼发直。 程岫谨慎地问:“是小腹别别针的情况吗?” 宋昱道:“晕车。” 程岫说:“这种事要靠适应。” 宋昱脸青了。 “停机坪在这层楼?”程岫根据他的指引,通过电梯上升了一层。 宋昱说:“先救人。” 程岫说:“你全家都在?这里可真是让人流连忘返的度假胜地啊。” “这里是实验区。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的实验体。” “比如我?” 宋昱迟疑了一下:“你不算。” “嗯?” “你是成功体。” 话音落,灯全灭。 黑暗中,程岫调侃:“你吓死电了。” 谁知宋昱音调颤得七零八落:“快,快打开维生舱!” 备用电亮起,惨白的光照着宋昱惨白的脸,平添寒意。 程岫推开宋昱死瞪的门,十二个维生舱赫然入目,接连维生舱的控制台正在重新启动,进度读到36%。 宋昱挣扎着从滑板上滚下来,扶着门框站起,摇摇晃晃地往里走。 程岫搓了搓胳膊,走到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维生舱前:“里面是谁?” “我的战友,也是二十四集团的人。”宋昱站在控制台边,紧张地看着读数,当控制台完全开启时,立刻依次按下两排绿色的按钮。 “噗嗤噗嗤噗嗤……”舱盖接连打开的声音。 程岫双臂扒住舱沿,用力向上一跃,上半身在维生舱上挂了一下,手努力往舱里一伸,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就吃不住力掉下来。 宋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维生舱,没心思理会他的小动作。 极度的寂静中,揉着肚子的程岫出声:“是不是应该发生点儿什么?” 宋昱呆呆地说:“他们应该坐起来和我拥抱。” 程岫沉默了会儿,道:“现在呢?” “他们没有坐起来。”宋昱走到维生舱旁,伸出手指,轻轻地放在舱内人的鼻翼下方,喉咙里发出悲痛的呜咽。 程岫看着明显有点神志不清的宋昱,淡然地提醒道:“我已经把你送到了目的地,作为报酬,你应该告诉我停机坪在哪里。” “他们都是军人,都为星国立过战功撒过热血。” “我也是军人,也立过战功撒过热血,”程岫冷静地说,“他们已经死了,我还活着,但快要被你害死了。” 宋昱转头看他,眼睛闪过很多情绪,复杂的,看似复杂的。他很快站直身体,对着维生舱僵硬地敬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疾步向外走。 程岫跟着走了十几分钟,怀疑他去的地方并不是停机坪,而是绕另一条路去停车库,沿途没有遇到一个人。 “走陆路?”程岫问。 宋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是的。” 程岫说:“飞起来更快。” 宋昱说:“进入停机坪需要a级id卡,你手上的只是c级。” “你对这里很了解。” “与你相比,是的。我是*加入实验计划的。”宋昱用程岫手里的id卡刷开了又一道门,低头对上他疑问的眼神,“这是万象系共同的决定。” 又一次提到了万象系。 程岫却觉得陌生。 星国驻军采用五年换防制,每支集团军都游走于各大星系。程岫加入第七集团军的时候,正好驻守万象星系。他在这里建功立业,在这里平步青云,在这里万众瞩目,可以说,万象星系是他和他的亲信们发迹之地。后来他大权在握,培养的亲信也独当一面,最高升任第七、十四、二十四和三十集团军司令。于是,这四支集团军被认为是程岫的嫡系,媒体简称为万象系,但是军队内部并不会这么叫,因为他不喜欢。作为星国最高军事统帅,他是所有集团的老板,最厌恶拉帮结派搞特殊。 他说:“自己人不会这么喊。” 宋昱不慌不忙地回答:“您过世之后,一切都变了。”程岫还想问,他已经走向了一辆四驱战车。 这间房大概两百平方米,除了两辆四驱战车之外,还摆着几个铁架,上面放着各类的修车工具及杂物。其中两个铁架的中间还藏着道恰容一辆车进出的铁门。 程岫在脑海里计算了一下,目前应该在战车库附近。他抓住门的把手,看向正在铁架上翻找的宋昱:“可以打开吗?” 宋昱道:“可以。”他的动作比之前灵活了许多,冰冻的作用正在消失。 程岫打开门,果然是战车库。满满当当的车库如今徒留下三辆坏车,越是宽阔,越是寂寥。那道改装的机械门还保留着炮弹门的模样,漆黑的炮口朝里,威风凛凛。 “砰。”宋昱关上车门,对他勾手指,“上车。” 程岫坐上副驾驶,调整保险杠的高度,扣住自己:“这辆车的安全系统怎么样?” “这里是修车房。”宋昱发动车,“时间紧迫,我只检查了发动机和刹车,其他的不知道修好了没有。” 程岫:“……” 战车转移的时候,车道已经打开,后备电源支撑着应急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形车道里冒着绿幽幽的光。 程岫道:“听说阴间的鬼火也是绿色的。” 宋昱问:“阴间是什么?” “死后去的地方。” “那我们的确都生活在阴间里。” 程岫说:“虽然知道你领会得不对,但,无法反驳。我当时真的死了吗?停止呼吸,没有心跳,浑身僵硬,慢慢地出现尸斑,腐臭,可能还长了蛆……” “并没有。”宋昱打断了他的形容,“父亲与几位司令一起很快做出万象决议。” 程岫觉得接下来绝不是他想听的结果。 “建立复活实验室。” 程岫低咒了一声。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宋昱说:“你出事之后,政府立刻煽动建设中的移民星向军事议会施压,重提裁军案。曹燮来势汹汹,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够阻止。” 程岫说:“听起来睿智极了!让我换条新的开裆裤去,谁同意裁军我就尿他!” 宋昱看了眼身边的小豆丁,缓缓道:“实验的过程中出了点意外。” 程岫平静地说:“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意外呢。”所谓的万象系自建成以来,一直很和谐,一点儿矛盾也没有。秘诀只有一个——老板是唯一的脑袋。脑袋在的时候当然是千好万好大家都好,一旦脑袋掉了,他们就只能用膝盖和胳膊肘想问题。 宋昱解释:“父亲找来对人体修复系统取得突破性进展的章新科教授牵头,计划一年内取得成果。” “章新科?热衷于做人体实验而被通缉的过街老鼠?我可不记得自己签了人体捐赠协议款。” “他的手段令人非议,但生物医学上的造诣在当时无人能及。” 程岫托着下巴:“我本来还在想,是他太聪明蒙蔽了你们,还是你们太愚蠢被他蒙蔽了,原来是后者。” “父亲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 “但是章新科掉链子了。” “你怎么知道?” 程岫说:“我死的时候,宋恩平还没有儿子。一年的时间,你吃什么都不可能长成这样。” 宋昱默认了:“事实上,父亲他们坚持了一年半,但研究始终没有进展。终于,他们扛不住政府的压力,宣布死讯。” “这一年半还发生了什么?” “万象系坚持你重伤休养,中止军事议会一切非紧急议案,并对政府施加压力,要求尽早缉拿凶手,查明真相。政府则不断要求他们提供你的诊断书、主治医师,并同意政府派遣的人员面见你。双方对峙得很凶,差点引发内战。” 程岫平静地听着。 宋昱顿了顿,低沉道,“凶手在三个月后找到了,是马哈星系后裔。” 马哈星系…… 程岫目光沉了沉,随即笑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死在他们手里,不算冤枉。” 银白的豆光出现在车道正前方,如慢慢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战车自投罗网。 宋昱说:“抓住保险杠!” 程岫说:“眼睛看前方!” 车道尽头,纷飞的炮弹与激光如欢迎的焰火,在光亮中照射出更绚丽的光亮! 战车冲出车道的刹那,宋昱听到程岫喟叹了一声: “原来是大白天啊。” 第3章 新生(下) 外面的战斗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天空盘旋着数量庞大,品种繁多的战舰、飞船、战斗机。与其相比,地面上的战车不但型号单一,还数量不济,只能在空军密集击打中抱头鼠窜。 宋昱和程岫乘坐的战车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加入了战局。 万象系当年威名赫赫,手下自然没有弱手。宋昱很快就掌握了逃窜的精髓,融入了逃跑大集体。他打开电台,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咆哮:“滚你妈的,谁的车,挡住老子的路啦!快点走啊,等在这里是几个意思啊,还要等上面的瞄准吗?!谁他妈出门前没加油,啊!” 随着不远处一辆战车化作熊熊火光,电台里的咆哮声也随之而灭。 车内一阵寂静。 很快又有别的声音冒出来,同样的充满了焦急、烦躁、恐慌……和绝望。每辆车都看到了周围的同伴越来越少,就像待在的牛羊,谁都不知道下一个站在屠刀下的,会不会是自己。 他们已经乱了。 程岫注意到,出来这么久,战车们没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攻击无力,逃跑无望,就是认真执着地耗费着能源。 宋昱突然道:“应该怎么做?” “你是司机你决定。”要不是空间不允许,程岫可能已经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宋昱说:“父亲一生最骄傲的事,就是曾在你的麾下效劳。” 程岫一句话截断了他的所有后路:“别想了,你没这个荣幸。” 宋昱:“……” 一个炮弹在车前炸出一个深坑,战车转弯不及,一角陷了下去。 宋昱将推进器开到最大,车猛然使力从坑里冲了出来。前方,一辆战车刚发射了一枚炮弹,受到战斗机的追击,正慌不择路地跑过来。两辆车行进方向注定了几秒钟后的交会。 宋昱的余光在看程岫。 程岫说:“加油。” 宋昱嘴唇微抿,车头猛然转了出去,但是过快的速度造成的惯性让车的后半身重重地甩了出去,飞撞在另一辆车身上。 “刚才是谁开的车?你怎么开车的,有没有长眼睛!这种时候耍什么帅,漂什么移,你当你是神经病,撞死人不用赔命的啊!” 愤怒的吼声从电台喷了出来,浇了宋昱一脸。 宋昱脸色微黑:“我有点不高兴。” 程岫抬起手:“我已经抓好保险杠了。” 宋昱盯着刚刚的那辆车,迅速提速,朝着对方的车屁股撞了过去。对方被撞出了十几米,刚好躲过一道激光。 电台又有声音了,还是刚才那个人:“谢谢你救了我!” 宋昱:“……” 程岫说:“实在看不出,你居然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宋昱说:“一共有两个出口,都被天空封锁了。” 这就是战车们在这个区域乱跑却始终不往外走的原因。 宋昱打开电台通讯:“我们要配合。” 他的话很快淹没在怒火声中,只有被宋昱误打误撞救了一命的人搭理:“不是已经试过三次了吗?没有用的,各个出入口都被堵住了,而且防护罩失效,一级战备区沦陷,出去也是死路一条。早知道当初就不出来了,待在基地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不过你别再尝试了,刚才那么多车都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了。他们的兵力早就能够碾压我们了,迟迟不动手就是耍着玩。” 程岫将一路走来的见闻整理成俯瞰图,确认他说的都是事实。 基地大半沉在地下,只露出半球体,出口是唯一的,就是刚才出来的车道。尽管他们出来得很顺利,没有遭遇阻拦,但是四周布满了车头向里的战车“遗体”,说明车道被封锁,许出不许入。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环绕基地的战备区,两侧的激光、导弹发射台都已阵亡。向外的两个出口都有太空战舰把守,闯出去的几率极小。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被团团困住了。 宋昱道:“车上有烟吗?” 程岫说:“你自燃的话就有了。” “……抓好保险杠。” “没松开过。” 战车冲了出去,一头撞在一辆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废车上,像铲车一样推它向前,依次将三辆废车从高到低排成一列。 “你干什么?!疯了吗?”电台里传来焦急的问询声。 宋昱置若罔闻,车一路倒退,直到屁股撞到半球体基地。 宋昱停下车:“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程岫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掌的汗,重新抓住保险杠。 “你在紧张?” “你刚才有九处不规范驾驶。” “恭喜你,现在可以凑个整数了。”宋昱锐利地看着排成一列的三辆废车,从他的角度,就像通向围墙的阶梯。他平静地提速,两旁景物越退越疾,车头猛冲上第一辆废车,碾着它们越过墙头,腾空飞了出去,然后消失在其他战车的视线中。 “哦,我去!”“搞什么?”“怎么回事?”电台传来各式各样的惊叹。 与惊叹声同时进行的,还有对“阶梯”的掠夺。刚刚还各自为政的战车们蜂拥而至,互不相让地想要从上面过去。 当然,这些都与程岫他们无关了。 战车从空中落下,撞击地面,车内喷洒出软绵绵的缓冲球,将两个人固定在逼仄的空间内。 金灿灿的亮光在透明球中流转,倒映着外面景色,扭曲而朦胧。 宋昱手指微动,想要继续前进,就看到一道激光打在车头前,像是警告他不要再轻举妄动。他还想挣扎,但方向盘被球挤压着,寸步难移。 程岫个子小,淹没在球海中,几乎看不见了:“打开窗户!” 宋昱道:“够不到。” 程岫动了动。身体小有小的好处——更能在夹缝中生存。小胳膊穿过两颗大球,摸到了一个按钮。“噗嗤”,车顶棚拉开,球争先恐后地升了出去。 球与球的缝隙间,他们都看到了一架太空战舰正稳稳地停在他们的头顶上。 宋昱整了整被挤乱的衣领:“我们被监视了。” 程岫说:“纠正,是囚禁。” 宋昱发动车,还没跑出一米,就看到前方掉落一个炮弹,炸得挡风玻璃噼里啪啦地响。 宋昱说:“他们想干什么?”比起被杀得七零八落凄凄惨惨的其他战车,他们的待遇算不错,却更显诡异。 程岫说:“可能麻将三缺一,有点急。” “麻将是什么?” “集建筑学、腹黑学、风水学和心理学于一体的高超艺术。” 后视镜突然被黑影覆盖,随即车屁股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让车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宋昱急忙打方向盘,贴着刚被炮弹炸出来的坑边缘擦过去。而身后的那辆车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刚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生路,转眼就跌入深坑,连车顶都看不见了。 宋昱绕开后,发现太空战舰并没有阻止,立刻加速逃离。 太空战舰仿佛现在才发现他的意图,再度拦截。 程岫抬头,目测战舰已经降低了十几米,离他们越来越近,但是,攻击始终落在周围,没有对他们造成实质伤害。 宋昱试探了几次,确认生命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危险之后,越发大胆起来,车灵活地穿过一集战备区,冲向被炸开的那道门。 太空战舰在门的位置轰出一个深坑。 宋昱故技重施,推出一辆废车,将它填在坑里,从上面碾了出去。 程岫说:“你不加入军队,一定能成为一位伟大的工程师。” 宋昱说:“你不加入军队,一定能成为一位成功的解说员。” 程岫摇头,惋惜地说:“如果不参军,我会成为职业机甲赛手。”要是有志愿书的话,排在第一的一定是职业机甲赛手。参军也可以玩机甲,但他升职太快,大多数时候都不方便冲在第一线了。 “并不意外。”虽然历史上的林赢上将终其一生都没有参加职业机甲大赛,但是他的赫赫战功让不少赛手心悦诚服,有无冕之皇的美誉。当然,有粉就有黑,也有不少人认为林赢强大的是战略和战术,“星空天使”强大的是pose和外形。宋昱说:“‘星空天使’很上镜。”每次上新闻都是帅得一塌糊涂的造型。 程岫淡定地回答:“练过。” 宋昱还想调侃两句,车子四周忽然出现一道光,像定身术一般,停住了行进中的战车,仪表盘的灯瞬间熄灭,车内两人的身体受惯性往前冲了冲,被所剩无几的缓冲球打脸。 程岫拨开球,目光透过车顶,直盯盯地上空。 一波又一波的大军从四面八方云集过来。最前面的是印着星国国徽和警徽的上百架战斗机,黑压压的一片,笼罩住了斑比天空,定住车的光就来自于它们之一——定位光索,警察追捕疑犯时常用的手段之一。 程岫有点欣慰:打了这么久,警察总算到了。 宋昱气笑了:“迟到总比没到好,这批警察还不错。你是这么想的吧?” 程岫立刻领悟他生气的原因:“你有办法解决你的来历问题吧?” “只有我的?” “我才八岁,只要哭哭啼啼就好了,最多被送去孤儿院,那里本来就是我的地盘。”他同情地看着同伴,“你看起来就很可疑,可能会被当做绑架犯。” 宋昱:“……” 光索动了动,将车从地面拎起,缓缓地朝前挪动。 程岫隔着窗户看渐渐远离的地面:“你还有十几分钟的考虑时间。” “砰”,一个机翼砸在挡风玻璃上,玻璃碎成软软的细沙,覆盖在两人的身上,形成一道保护层。 宋昱脸色有些发青。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两人的脑袋就要开花了。 巨大的冲击力让光索松动了一下,车下滑数米。 宋昱低头目测与地面的距离,用力来开保险杠:“我们不能束手待毙!” 程岫没有回应。他正睁大双目,盯着在警用战斗机之间穿梭的十几架机甲。它们型号各异,大小不一,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但是战斗力惊人,与进攻基地的太空战舰互相配合,几乎把警察们打得落花流水。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架动作粗野却极具杀伤力的墨蓝色机甲,阳光洒在机身上,泛起点点银光,仿佛无数星辰在闪烁。 这是一款要求独特的定制机甲,光喷漆就花费上亿,非腰缠万贯且思维异于常人者不会选择。恰好,程岫就认识这么一个腰缠万贯且思维异于常人的人,而且,这架机甲还有一个十分暧昧的名字—— “天使卫”。 托马的…… “怎么了?”宋昱打断他的思路。 程岫低头,藏住来不及收拾得情绪,随口道:“看别人战斗用机甲,我战斗只能用指甲,忍不住嫉妒妒忌妒忌嫉妒嫉嫉又妒妒!”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忍不住要唱起来了吗? 宋昱道:“我们快点下……” “去”还来不及出口,就看到一团黑影从正前方压下来。 程岫脸色跟着一变,想要解开保险杠已经来不及了,他双手护头,人蜷缩成一团。被黑影砸中之前,宋昱猛然扑到他身上,用身体作缓冲,将他团团护住。 “轰隆隆!” 雷声般的撞击。 一架战斗机直接将战车砸回地面。 程岫和宋昱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漫天的炮火声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断断续续的啜泣在耳边响起,对脑袋嗡嗡作响的程岫来说,这并不比轰炸声好多少。后背是坚硬凹凸的石壁,硌得腰疼,他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手往边上摸了摸,碰到一具躯体,硬中有软,软中带硬。 宋昱懒洋洋地说:“摸够了吗?” 程岫说:“你居然还是温热的,真吓人。” 宋昱咳嗽了一声:“比诈尸更吓人?” 程岫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谢了。”他身上没有多少伤,是宋昱用身体护住了他。 宋昱说:“谁让你的外表具有欺骗性。让八岁小孩在我面前剁成肉酱,不是我的作风。” 程岫说:“断了几根肋骨?” 宋昱说:“不会多于二十四根。” 程岫点头:“那挺健康。” 宋昱喉咙发出低沉的笑声。 若有似无的啜泣声消失了,似乎都专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程岫和宋昱默契地闭上嘴,四周重新陷入安静,偶有轻微的吸鼻子声,像是夏夜里掠过的蚊子,莫名的叫人烦躁。 程岫的眼睛慢慢地适应了黑暗。他接受过特殊训练,就算不能在黑暗中视物,也可以凭借着声音和气流判断路径。有风从右前方吹来,说明那里可能有出口。 他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即一束光照射进来,如苍老的手缓慢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抚过。 程岫退回宋昱身边,借着光线,不着痕迹地打量环境。与他们一同被困的还有几十个孩子,小的四五岁,大的十几岁,有的圆润,有的瘦弱,像是从不同地方过来的。 程岫与宋昱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是……落入了人贩子的手里? “跟我出来。”拿着光源的人冷漠地发号施令,激起一片惊呼。 孩子们惊恐地看他,仿佛一群小绵羊看着一头大灰狼。 “老五,你在干什么!让他们闭上鸟嘴,怕这里太隐蔽,别人找不到吗?!”又一道光线摇晃着进来,一个魁梧的轮廓一手握着光源,一手提小鸡仔一样地提起吓哭的孩子,一个个地往外丢。轮到程岫和宋昱时,两人很自觉地往外走,让对方的手摸了个空。 程岫乖顺地跟着大部队出来,发现原先待着的地方是个山洞,外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翠绿丛林。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壮汉持枪堵在门口,看着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塞入储蓄罐的一枚枚金币。 “十五岁以上的送到老三的船上,剩下的给老五!”一个大胡子嘴里叼着烟,目光尖利地扫视众人。 “这个也送到船上?”一只手冷不丁地拍上宋昱的后背,长着铜铃大眼的魁梧男人嫌弃地看着他。宋昱身体晃了晃,歪倒在程岫身上。 他的后背被血染得看不出原色,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程岫几乎能听到宋昱内心深处的痛呼!可怜的……嗯?他的手腕被“可怜的家伙”握住,一个带着一点儿体温的坚硬物套了上去。 大胡子说:“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坚持到现在,底子不错,余先生会喜欢的。” 铜铃眼不情愿地扯起宋昱要走,就看到后面还跟着一个小拖斗。 程岫一脸无辜地抬起手,一副银亮的手铐出现在程岫和宋昱的手腕上。 大胡子冷声道:“我刚才可没看到你们戴着手铐。” 宋昱虚弱地喘气:“他是我弟弟。” 大胡子说:“把手铐解开!” 宋昱说:“我不会留下他一个人。” 大胡子说:“你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吗?你带着他会后悔的。” 宋昱说:“无论去什么地方,我也要带着他!” 最后一个人从山洞走出来,对着僵持的两个人说:“他们兄弟是从一辆肇事战车上拖下来的。” “是啊,老五拖他们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想改行做收尸生意了。”梳着小辫子的长脸男冲着老五笑了笑。 大胡子盯着宋昱:“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宋昱说:“我们都是未来基地的预备战士!” 大胡子好奇地问:“未来基地?被星盗和警察连番轰炸的那个遗址吗?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宋昱抿唇:“我的职责是守护基地,其他一概不知。” 大胡子看着他,也不知相信了几分。 原本听孩子没完没了的哭声已经够烦躁了,没想到还要听老大和那个半截入土的男人没完没了地聊天,铜铃眼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负到地心了:“有什么上船在说。谁知道警察什么时候处理完星盗,腾出手来对付我们,快点走吧。” 大胡子目光挪到程岫的脸上。 程岫无辜地说:“手铐是他戴的。”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遇到这样的情形不但不哭不闹,居然还能有条有理地狡辩,可见机灵,就是出卖哥哥人品不怎么样。幸好他们也不需要什么正人君子。 大胡子故意吓他:“但是你没有躲闪。” “不是不躲,是躲不开。”他动了动左肩,“桡骨断了。” 其他人震惊地看着他。 铜铃眼难以置信地握住了他的左臂,然后惊呼:“真的断了!” 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断了桡骨,竟然还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地和他们扯了半天! 这是哪里来的怪胎?! 铜铃眼说:“你没有痛觉?” “有的。”程岫瞪了他一眼,“你弄得我很痛。”要不是考虑到对方庞大的人数和自己目前的“岁数”,他真的很想把这个随意把玩自己胳膊的蠢货狠狠地揍一顿! “别闹了。”大胡子与小辫子隐晦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警惕。 这两个兄弟虽然年纪轻轻,但心性之坚韧让他们这群雇佣兵都瞠目结舌,背景恐怕很不简单。 “老四带他们上飞船。”大胡子道。 小孩被分成两拨,一拨跟着铜铃眼走,一拨跟着老五走。 跟着老五走的大多数毛都没长齐,哭得很厉害,程岫上了飞船还能听到远远传来的哭声。 “他们会被送到哪里去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挨着宋昱,轻声问。 宋昱说:“不知道。” “那我们呢?” “不知道。”宋昱闭上眼睛,显然不打算再搭理他了。 程岫发现他其实是个很不多话的人,而且耐性不好,不爱管闲事。所以,之前舍己救人的那一场,真的是出人意料。也许这就是偶像的魅力? 不当偶像这么多年,没想到传奇还是传奇。 他有点感慨。 第4章 新手(上) 飞船经过五六天的航行,终于抵达目的地。期间,程岫和宋昱都得到了适当的治疗。所谓适当,就是保证他们不会死也不能逃。 不过最让两人尴尬的还是那副手铐。为了报复宋昱自作主张的行为,大胡子搜出钥匙后直接丢了,于是,两人不得不睡在一起吃在一起,连上厕所也要互相围观。 看程岫漆黑的脸色,就是知道他对自己的难友有多嫌弃。 下飞船之后,他们被戴上头套,押送进车里。 黑暗总会催生出恐惧和惊慌。这时候,手铐又体现出了它的重要性,至少动一动,还能感知对方就在自己的身边。 等车停下来,他们又走出好长一段路才停下来。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过了会儿,头套被摘下,他们站在一片雪白的医务室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进来,先用电锯锯开了手铐,然后带着两人分别进行治疗。 程岫的骨头愈合得很好,被打了枚愈合针,用机械套固定住,就可以又蹦又跳了。倒是宋昱,直接被抬上病床,成了一名精神抖擞的病患。 程岫小声说:“有好吃营养的记得给我留着。” 宋昱懒得理他,安分地待在病床上,任由别人推走。 程岫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路进了病房。 病房已经驻扎了不少前辈。鼻青脸肿、断手断脚……各种惨状。宋昱的加入,简直是病房里的一股清流,不但拉高了平均颜值,也提升了痊愈率。 程岫冲病友们微笑打招呼,引来一堆恶意满满的眼神。 程岫对宋昱低声说:“他们好像很久没吃肉了。” 宋昱说:“你可以把腿递过去。” 程岫说:“吃素挺好的。吃肉死得快,熊猫改吃竹子才活下来的。” 宋昱又不想说话了。 大胡子站在门口对程岫使眼色。 程岫正要走,就被宋昱抓住了手腕。 宋昱睁开眼睛:“我还有事没来得及告诉你。” 程岫微笑着凑近他:“放心,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会还的。” 宋昱难得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了认真的痕迹,总算安心地放开了手。 程岫踏着轻松的小步子走到门口,对大胡子微笑:“要开始历险了吗?” 小孩甜甜的笑容稍稍融化了他内心的戒备。他虽然经手过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却是第一个对着他微笑而非哭泣。 大胡子说:“只是一场普通的谈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只要说实话就可以了。” 程岫说:“说实话就能洗澡换衣服吗?” 大胡子说:“还有甜甜的冰淇淋。” 程岫笑成一朵灿烂的小向日葵:“你放心,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诚实的孩子。”可惜过了期。 大胡子将他带到一间占地面积极大,装饰极气派的办公室里,并倒了一杯果汁给他。 程岫一口喝完,开始挑剔:“加了太多的糖和人工色素,看看这样子,浓得像染缸一样。” “看来我的招待让我们的小客人不太满意,真是太失礼了。”随着冰冷的机械音,办公室的一面墙突然亮起来,一个容貌绝美的天使出现在屏幕上,温暖的笑容叫人一见忘俗。 程岫说:“现在的虚拟形象流行这一款?” “天使”微笑:“你不喜欢?我以为小孩子都会喜欢这种散发着母爱光辉的人物。” 程岫说:“我断奶的时间有点久。” “或许你会喜欢另一个天使。” 屏幕一闪,“天使”变成了一台银白色的机甲,以无边无际的星空为背景,斗志昂扬地站在星辰之上,舒展的双翼是发起进攻的讯号,仿佛无论谁挡住它的征途,就只能飞灰湮灭! 程岫眸光微动,尽管是很短的时间,足以让对方看出他的感情波动。 “也许你不认识这台机甲,不过在一百年前,它可是很有名的。”机甲动了动,舱里走出一个脸上带疤却笑得一脸灿烂的男子,“它叫‘星空天使’。” 程岫仰望屏幕:“你把机甲挡住了。” 男子愣了愣,随即开怀大笑着散成点点繁星,消失在屏幕中,只剩下“星空天使”三百六十度地展示着。 大胡子现在才找到机会□□来一句:“余先生,老二和老五又接了一张单子,恐怕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屏幕的右下方闪出一个卡通小人物,笑眯眯地说:“他们最近走得很近嘛,一开始我还担心他们两个打得你死我活呢。” 大胡子说:“人总会长大的。” “是啊,人总会长大的。”小卡通人物望向程岫,“不知道小朋友什么时候长大呢?我可不是收养儿童的慈善家,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必须有自己的价值。” 程岫说:“传递爱的温暖算是价值吗?” “除非能卖钱。” 程岫直截了当地问:“你希望我做什么?” 屏幕暗下去,发出“嘎吱嘎吱”的摇摇椅声。仔细看屏幕,依稀有个人坐在漆黑的房间里,轻轻地上下晃动,画面太暗,只有屋外一点点的路灯余光能看到人和椅子的轮廓。 “这里是竞技场啊,我希望你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不再是毫无感情起伏的机械音,却依旧雌雄莫辩。 程岫歪着头想了想道:“我的力气没有其他的哥哥和叔叔大。” “所以呢?” “给我两年的时间好吗?” “两年?” “高风险的投资,高收益的回报。”程岫顿了顿,“何况,这两年也不是白养我的,我还有一个哥哥呢。”亲切的语气叫人难以相信六天前他还毫不犹豫地将一切责任推给了自己的哥哥。 大胡子忍不住看他。他有预感,这家伙长大以后了不得,现在是小恶魔,以后一定会变成大恶魔,甚至,魔王。 比起他的担忧,余先生却很高兴:“你真像是我的孩子。” 程岫打蛇随棍上:“我应该叫爸还是叫妈?” 大胡子嘴角抽了抽,连余先生也噎了一下,半晌才笑道:“真是小机灵鬼。你叫什么名字?” 程岫朗声道:“程岫。‘青草湖中万里程,黄梅雨里一人行。’的‘程’,‘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的‘岫’。”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将少年时期翻查数本古籍才辛苦得来的姓名介绍说出口了。相较之下,林赢这个名字就太无趣了,不提后来压根不用介绍,就是前期,他一说林赢,别人就啊啊啊我知道了……白瞎了他准备的“‘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的‘林’,‘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赢’”这样回味无穷的答案。 办公室内一片静寂。 大胡子觉得喉咙有点干涩,仿佛有无形的压力向他推来。“是程序的‘程’,‘岫幌’的岫吗?” 程岫说:“是啊。” 依旧是安静的。 只要余先生不开口,这股压力就始终没有消退。 大胡子又想了想道:“岫是‘山林’的‘山’加‘由于’的‘由’吧?” 余先生轻笑了一声:“这么好听的名字,谁给你取的?” 程岫回答得一脸坦然:“哥哥啊。”看了余先生的表现,他其实有点担心宋昱的文化水平。 大胡子说:“他们不是亲兄弟。”他在船上已经摸过底了。 “你哥哥对你真是用心。”余先生没有抓住这点不放,“很高兴认识你,程岫。祝愿你在蛟龙竞技场过得愉快。” 程岫被先一步请了出来,大胡子在办公室又待了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大胡子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你哥哥对你提过林赢吗?” 程岫仰头:“谁?” “‘星空天使’的主人。” “那他真令人嫉妒。” 大胡子摸摸他的头,不再说话了。余先生说程岫和林赢长得很像,可能有血缘关系,但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宇宙这么大,就算撞到一张双胞胎脸也不用太惊奇。林赢一生只有新闻没有绯闻,最艰难的几年,政府和媒体无时无刻不用显微镜放大他的一举一动,如果真的恋人,不可能……话又说回来,那个人是林赢啊。 他又不确定起来。 程岫拉了拉他的衣摆:“你们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大胡子警觉:“为什么这么问?”很多时候,他都不能将这个孩子单纯的当做一个孩子。 程岫说:“余先生说‘星空天使’一百年前很有名。一百年了还被人惦记,一定很特别吧?” 大胡子手□□裤袋里,语带不屑:“有什么好骄傲的。它的特别是后辈的无能衬托起来的。” “包括你吗?”程岫戳他脊梁骨。 也许是他的面容太稚嫩,也许是他的口气太天真,大胡子不但没有生气,眉宇间还带起了淡淡的忧伤:“包括我。” 咦?这么痛快地承认是他的后辈?有什么渊源吗? 程岫若有所思。 程岫被送回宋昱的病房。 宋昱关切地看着他:“怎么样?还好吗?” 程岫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刚刚看了一、百、年、前的‘星空天使’和林赢,心情不太好。” 宋昱神色如常:“这是我没来得及讲的部分。” 程岫说:“这是重点。” 宋昱说:“重头戏总是在后面。” 程岫说:“所以有些人总是来不及交代遗言。” “嘴里放干净点!别开口闭口遗言的,老子还等着回去重振雄风,打死叶子河和花影那两个混蛋!你们给老子说人话!”隔壁病床的“木乃伊”激动地翘脚。 宋昱冲程岫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这里人多嘴杂,不是深入交流的好地方,宋昱识相地闭口不言。 作为前途不明的拖油瓶,在宋昱展现自我价值之前,程岫仅能享用低保待遇——在宋昱的病房里加一张儿童床,一日三餐从他的牙齿缝里抠下来一点。 好在宋昱康复情况不错,不过半个月,就被批准出院。 出院的那天,云淡风轻,风和日丽,大胡子亲自开车来接。 从医院出来,程岫正式看清这个地方的真面目——以一百年前的标准看,这还是一颗建设中的初级移民星。没有航行轨道,所有运输工具都在地面行驶;建筑物还停留在实用性上,不具备观赏价值;人口稀少,街道很空旷;一路走来,几乎看不到商店…… 大胡子驶入一座巨大的圆锥体建筑物。 “这是蛟龙竞技场。”他骄傲地介绍,“星国最大的地下竞技场。” 程岫道:“为什么不申请政府许可?”地下就是非法。 大胡子胡子一抖,有点讨厌每次开口都要戳他痛脚的童音。 宋昱解围:“因为不用交税吧。” 大胡子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算是默认了这个理由。 为了不再出现让自己哑口无言的情形,大胡子接下来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就算程岫看到了什么发出提问,他也充耳不闻,反倒是宋昱努力地给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 大胡子带宋昱在一个叫总台的地方进行登记,拿到了新手礼包:一室一厅一卫一厨的单身公寓、一张预充了一百龙币的卡和一本新手手册。 大胡子说:“下午我带你哥哥去做测试,帮他制定培训课程。在这之前,你们先休息一会儿,肚子饿了可以打送餐电话,不过你们只有一百龙币,在你哥哥赚钱之前,最好省着点花。这里的人可没有尊老爱幼的习惯。” 程岫开始研究古老电话机旁的送餐卡:“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买点生食自己煮,价格可比熟食便宜多了。” 看他研究得这么认真,大胡子识趣地出去了。 房间安静下来,只有程岫低头看新手手册的翻书声。 宋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监听监视设备,才走回他面前坐下:“终于能好好说话了。”先前不是千钧一发,就是“耳目”众多,两个人始终不能单独坐下来,安安静静地聊天。“我会回答你所有的疑问。” 程岫停下翻书的手。 余先生口中的“一百年前”,是敲在程岫脑袋上的大闷棍。若非自制力惊人,他几乎当场失态。可是随着这几天的沉淀,他冷静了下来,一边消化这个事实,一边思索着其中矛盾之处。 如果他死后过了一百年,那亲信应该也不在了,为什么基地还在运行? 如果宋昱真的是宋恩平的儿子,那宋恩平必然是以超出百岁的高龄才生下了他……不说能不能,就说为什么? 其他零零碎碎不合逻辑的问题还有很多,可他最想知道是这两条。 宋昱慢悠悠地开口:“我之前说的,都是有关于你的,而现在要说的,是有关于我的。” “你知道的吧,我是宋恩平的私生子。” 真是劲爆的开头。程岫不感兴趣地摇摇头:“并不知道。” 宋昱:“……” 程岫道:“宋恩平结婚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四集团副司令,我身为上将,常驻中央星系,总不能千里迢迢地跑去查他有没有夜不归宿吧?” 宋昱吸了口气才说:“抱歉。” 程岫从一开始就察觉他对自己并不太尊敬,每次说话都是你来你去的,开始以为是自己外表年龄太小,现在看来,应该是受到什么不公平的待遇,所以连带的迁怒了自己? 宋昱的口述证实了他的猜测。 宣布林赢上将的死讯后,对于复活实验室是否关闭,万象系几位高层意见不一。以蒋征、宋恩平为首的第七、二十四集团执意继续,并最终说服其他人。功夫不负有心人,五年后,章新科教授宣布研制生命复活水成功,万象系还不及高兴,就于得到章新科遇袭失踪、关键资料被销毁的消息。实验室遭遇重创,使万象系内部再度出现分歧,为了保证实验室的运行,宋恩平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 “他将我,一个差点造成他家庭分裂的私生子以‘自愿’的名义送进实验室,成为实验品。那一年,我刚刚成为二十四集团精英组的成员,与我一起进去的,还有同组的几个好朋友。” 难怪他提起宋恩平的态度,总是冰冷得好像陌生人。 程岫望向他的目光带着些微的……慈祥。 宋昱起身走到窗边,明亮的玻璃映出晦涩的身影,朦朦胧胧,暗暗沉沉。他无声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用平静的口气继续道:“因为是*实验,我们经常被唤醒做检查。有时候是十年,有时候是二十年……最近的一次,应该是1006年……”他转头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上面显示着时间:1016年08月24日09:12:11。“十年前。” 程岫说:“你今年到底算多少岁?” 宋昱:“……” 程岫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但实验算成功了?” 宋昱打量着他:“你觉得成功就成功了。” …… 虽然年纪不对,但他的确复活了。 程岫说:“不会越来越年轻吧?”变成精子和卵子找父母虽然是笑话,但不是不担忧的。他一点都不想清醒地看着别人为自己换尿不湿。 “我见过你三十岁和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在维生舱里。现在嘛,”宋昱只能送他三个字:“多熬夜。”容易老。 程岫:“……” 程岫说:“为什么还要救我?”虽然不知情,但宋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有他的原因。 宋昱的神情流露出一丝的恍惚,半晌才说:“或许是因为我小的时候,买过你和‘星空天使’的画报吧。又或许是同病相怜,我的朋友都死了。从那个时代走来的人,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程岫说:“我们不是一个年代的。”他是长辈。 宋昱扫过他稚嫩的小脸,敷衍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程岫说:“还用问吗?我这个年纪,当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宋昱问:“然后呢?” “好好工作,认真赚钱。我觉得当职业机甲赛手很有前途。”他睨着一脸诧异的宋昱,“不然呢?对着举国的陌生人大吼一声,我回来了,然后被当做天山童姥抓起来吗?”不等宋昱开口,又道,“别问我谁是天山童姥,这个问题太专业,我说了你也不懂。” 宋昱说:“以你的经历,参军的话,一定能再创辉煌。” 程岫说:“嗯,然后‘再’一次成为上将,受大多数人敬仰,受小部分人憎恨,每天在争斗中睡去,在争议中醒来。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几十年,重复过去有什么意思呢?人生,就是要意外才刺激,变化才精彩。”他扬眉,“我不是要靠经历和经验才能成为人生赢家的人。” 宋昱无言以对。的确,林赢上将辉煌的履历无愧于“人生赢家”四个字,不,简直是历史赢家。虽然生前有争议,死法有遗憾,但总结一生,瑕不掩瑜。 “而且,我的第一志愿一直是职业机甲赛手啊。参军是个意外。”程岫认真地说。 然后意外地走到了军队最高位。 受打击的宋昱:“……”这种历史真相,他并不想知道。 礼尚往来,程岫问他:“你呢?” 宋昱已经没心思继续这个话题了:“先从这里出去再说吧。你想出去吗?” 程岫伸了个懒腰:“看看吧。”被关在基地的时候,他是生无可恋,不过出来又不一样了。生命有了,自由有了,青春也有了,希望当然就大大的就有了。那些年,他一直待在军队里、战场上,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他想用另一种方式生活下去,当一个全新的程岫! “地下竞技场和拥有政府许可的竞技场是不一样的。”宋昱提醒他。 程岫说:“胜负是一样的。” 宋昱说:“你这么无视法纪,你的同事和下属们知道吗?” 程岫笑露八颗牙:“他们宠的。” 宋昱“……” 宋昱说:“所以你打算留下来?” 程岫说:“你有更好的去处吗?”一百年过去,他们的身份早已被注销,别说存款、不动产,就连最基本的公民身份都没有,属于黑户,住宿、找工作都难。 宋昱没反驳,似是默认了。 第5章 新手(中) 下午,大胡子没来,来的是铜铃眼。程岫死皮赖脸地跟着一起去了,并在路上不断吐槽送餐是多么难吃:“一碗面竟然真的只有碗和面,连盐都吃不出来。我怀疑吃到的咸味都是我留下的泪水。” 铜铃眼说:“等你们吃上标价一万龙币的常胜龙面,就不一样了。” 程岫扒着他的裤子,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请我吃?” 铜铃眼说:“让你哥哥努力赚钱!” “好的!那你先借一万龙币给我,回头让他还上。” 铜铃眼无语地看着宋昱,仿佛在问,这孩子平时是怎么教的? 宋昱视若无睹地岔开话题:“我要测试什么?” 铜铃眼说:“力量、速度、反应力、判断力……战士最基本的素质,然后为你量身打造一套培养计划,然后根据你的成绩决定进入哪个竞技场。嘿,四大王座你们知道吧?” 程岫说:“新手手册里有写。” 既然号称“星国第一”地下竞技场,蛟龙竞技场自然有其独特优势,不仅场地大,而且内容杂。 它将竞技场分为机甲、斗兽、冒险、游戏四大类,并赋予最强者“王座”之号。 “王座”之下,还有“护法”,唯有“护法”可以挑战“王座”,唯有“英雄”可以挑战“护法”。而要得到“英雄”的称号,必须积累一百万积分及四个头衔。 这种升级模式彻底唤醒了每个竞技者的胜负欲和虚荣心,“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等你哥哥坐上“王座”,不,只要他当上“英雄”,你就可以天天吃常胜龙面了。”铜铃眼抛出诱饵。 程岫道:“那你先让我们尝尝味道,好吃的话,努力起来才更有动力。” 铜铃眼敷衍道:“好啊,晚上我点一碗,给你们喝口汤。” 程岫心满意足:“也好。” 铜铃眼:“……”还有没有一点儿羞耻心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读读儿童心理学了。 测试允许围观。 于是宋昱在一个透明罐子里被一道道幻影追得上蹿下跳,程岫就和铜铃眼一起在外面抱胸点评: “刚才跳得有点娘。”这是挑剔的铜铃眼。 “和扭腰比起来,算阳刚了。”这是毒舌的程岫。 “才动几下,就喘得这么厉害,小心找不到老婆。” “那你也没机会。” “……” 半个小时后,宋昱大汗淋漓地出来,机器吐出成绩单。 铜铃眼大声道:“反应a,速度b,力量c,耐力d……你是要凑齐二十六个字母吗?” 程岫说:“总体怎么样?” “综合素质b-,潜力a+……潜力居然有a+,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说明你刚才没有尽全力,看来伤势还没有痊愈啊。综合分析建议,游戏类竞技。”铜铃眼惊讶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宋昱,“小子,不错嘛,有前途。我看你们就安心在这里待下来吧,总会有你们出人头地的一天。” 程岫说:“我们什么时候说不安心待下来了?” 铜铃眼干笑道:“你们能这么想是最好了。” 程岫说:“拿到“王座”以后有什么好处?” 铜铃眼说:“万人敬仰!” 以前敬仰他的可不止万人,这还退步了呢。程岫拉着宋昱往回走,殷殷嘱咐:“多赚点钱,早日吃上一万龙币的面,别的不用想太多。” 铜铃眼:“……” “喂,你们走这么快,认不认识路啊?” 没人理。 “晚上的面汤还喝不喝了?” 前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回答:“喝!” 晚上喝了传说一万龙币一碗的面的汤后,程岫对宋昱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精神教育,中心思想是:好歹是万象系出来的人,怎么可以让一个未成年跟着吃苦,要尽早脱贫致富,拿出真实的水平来。 宋昱眉头一跳:“真实的水平?” 程岫说:“测试系统都看出来了,给了你个潜力a+。太多次明明可以闪开,你却偏偏不闪,当大家都是瞎的啊?” 宋昱抿唇。 程岫拍拍他,安慰道:“放心,当大家都是瞎的也行,那个铜铃眼就看不出来。我不一样,谁让我前世是林赢呢,开天眼的。” 宋昱:“……”被安慰得并不开心。 接下来,宋昱投入了紧张的培训当中。原本程岫担心预支的一百龙币很快就会用完,还想着去找大胡子和铜铃眼他们轮流打秋风,谁知,宋昱不知道是不是听进了程岫的话,不再隐藏实力,因为培训表现太好,时不时能得到奖学金,近一个月下来,卡里就存够了买一碗程岫朝思暮想的面的金额。 程岫捏着卡,与宋昱认真地商量:“听说绝境会激发人的无限潜力。” 宋昱说:“想都别想。” 程岫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把卡刷爆去买一碗面。” “千万别这么说,还有九个龙币的零头。” 宋昱将卡抢回来。 程岫说:“男人不大方,女人心很方。你这样很难娶到老婆。” 宋昱目光扫过来,竟透着一丝阴冷。 程岫默默地吞了口口水:“是铜铃眼说的,在你测试的那天。” 宋昱说:“你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吧。” “立正!”程岫站在桌子上指着他的鼻子,“二十四集团精英组的小朋友,这是你对上上上上上上级说话的态度吗?” “祖国还欠了我一个月的薪水,什么时候发?” “……我退休很久了。” 训练满一个月之后,优等生宋昱就在各位培训师的众*赞中光荣毕业。为了庆祝他的竞技场首秀,铜铃眼带来了一大袋的零食作为礼物。 程岫一边吃一边客套:“你真是太客气了,庆祝就庆祝嘛,带什么礼物呢?这个鸡爪腌得特别好吃,下次多带点,卤蛋就算了,味道太淡。” 铜铃眼对宋昱说:“我听老大说,余先生给了他两年,如果两年后他不能成为竞技者,就会被送走。你的打算什么时候带他去测试?” 宋昱漠不关心:“随他自己。” 什么样的监护人,什么样的被监护人。 铜铃眼简直操碎了心。他摸着程岫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你多长点心啊,不要老这么没心没肺的。” 程岫说:“俗话说‘既来之,则躺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愁来跑得快!’你不要太杞人忧天。” 铜铃眼敏感地问:“跑?你们要往哪里跑?” “那要看你们这边的福利。两年后,我就是职业机甲赛手,身价连城,多少人倾家荡产就为了看我一场比赛,如果你们不努力一点,是无法留住我的人和我的心的。” 铜铃眼又看向宋昱。 宋昱说:“他没喝酒。” 铜铃眼说:“你有时间还是要搞一下家庭教育,不能光想着自己好,一起进步才是真的好。” 宋昱说:“他挺好的。” 铜铃眼:“……”不该怪小朋友的,这样的言传身教,问题都出在大人身上。 铜铃眼苦口婆心地说:“你不要以为自己成绩好,就不把明天的竞赛放在心上。首秀对每个竞技者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会有很多观众跑来关注你的初赛成绩,决定是否成为你的支持者。要知道,就算是游戏场,到了后期,也会需要买道具。那时候,支持者的赞助对你来说,就很重要了。”他见两个人都没放心上,又换了种说法,“赞助多的话,常胜龙面随便吃!” 程岫拍着宋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答应我,把每一场比赛都当做赌上老婆本的生死大战来打,好吗?” 宋昱:“……” 铜铃眼:“……”他就知道。 首秀开场的那天,程岫特别要求铜铃眼带他一起去现场。 铜铃眼很不忍心,虽然宋昱成绩出色,几个培训师一致认为以他现在的能力足以应付中级场,进初级场绝对没问题。但是,竞技场从来没有“绝对”,一个微小的失误,一个短暂的走神,就可能直接把命留下。程岫是来历成谜,言行古怪,适应能力强的像个妖孽——也可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绑架了,但毕竟是十岁的小孩……他有十岁了吗?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万一哥哥在他的面前遭遇不测,可能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咦,一向大大咧咧的自己竟然在他的面前变得心软了? 铜铃眼拍拍脑袋,转头问他年龄。 程岫说:“看情况。” “什么情况?” 程岫说:“比如十岁以上,奖励就翻倍,那我就十一岁。如果十岁以下,杀人不算罪,那我就九岁。” 铜铃眼:“……”这么粗的神经,就算看到哥哥在自己面前被拍成肉饼,应该也能挺过去的吧。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了。 程岫何止能挺过去,根本就是踩过去。 游戏类初级场的设施非常简单粗暴,观众席只有一个2d屏幕,观众只能通过屏幕的画面看选手的游戏过程——跟看电影似的。 怪不得入座率…… 只有一个老头和一对姐妹。 程岫问:“你不是说会有很多观众来关注初赛的成绩吗?” 铜铃眼也很惊讶:“以前是很多人的。” “多久以前?” “一年?不,半年前……不对,现在应该也是,可能因为我常年关注的是机甲类?没想到游戏类差这么多。咳咳咳咳,竞技开始了,为你哥哥祈祷吧!” 程岫对着渐渐亮起的屏幕,毫无诚意地呢喃了一句:“哥哥加油。” 这是□□年代的陆地战场。 宋昱的起点在一块烧黑的残壁后面,敌方攻势凶猛,对藏身地进行火力封锁。他一出现,一颗子弹就擦着脸过去了。 “啊!”铜铃眼从观众席上激动地跳了起来。 程岫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他的战斗意识有点迟滞,回头对这一方面的训练要抓紧。” 铜铃眼:“……”总觉得角色好像调过来了。 场上,宋昱很快调整心态,拎起放在旁边的一包沙袋冲了出去。子弹攻击更加密集,沙袋被打成沙漏,他趁机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接下来,铜铃眼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it’! 持枪的宋昱仿佛战神再世,以横扫千军之势突破封锁,直插腹地!敌方的库存就是他的补给,一路猛进,所向无敌。 铜铃眼看得两眼放光,耳朵却还要承受吐槽。 “明明一颗子弹可以解决的问题,非要用两颗,太浪费了。” “躲得太快,错过了防守反击的机会。” “这个位置,唉……明明向右三十度的位置更隐蔽。” “……” 竞技结束,宋昱以95的高分斩获“首秀首席”的头衔。 “首秀首席”要求:半小时内结束战斗,全歼敌人,缴获等值10万龙币的敌方物品。 铜铃眼瞠目结舌。虽然知道宋昱不同凡响,但没想到第一场竞赛就能拿下一个头衔。 铜铃眼对他说:“大楼大厅有竞技榜单,实时刷新,你们可以去看看。想要了解对手,可以去前台花点小钱买他们的比赛录像。” 宋昱说:“对手?” “你拿到了头衔,可以直接升入中级场。”游戏类的中级场会有多位“玩家”,可当战友,可当对手,由选手自己决定,“你在培训课的时候应该发展了自己的人际关系吧?培训师就像是大学的老师,你可以联系已经毕业的学长,说不定能组队。” 程岫看宋昱面无表情的脸就知道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套路:“怎么不早说?” 铜铃眼回瞪着他们:“这种课外的技巧难道不该主动问老师吗?你们能不能有点自觉,看看别人,早就浑身上下都是嘴,恨不得把老师掏空……你们什么怪异眼神?” 程岫说:“联想到了很不好的奇怪画面。” 宋昱说:“小朋友不要想太多。” 铜铃眼:“……”不敢问真相,总觉得会打开一扇奇怪的门。 宋昱首秀的观众不多,关注的人却不少。 铜铃眼回去之后,就被大胡子带去见余先生。余先生正在观看宋昱首秀录像,余光扫到铜铃眼,含笑道:“黑马横空出世,宋昱惊艳亮相,嗯?” 在他面前,铜铃眼有些畏首畏尾,忍不住看了大胡子一眼,被大胡子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一眼,才陪笑道:“两兄弟都很聪明上进,再过两年,程岫也不会差。” “不要做得太过火。”余先生敲打了一句,就转移话题:“ac26星球无名基地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大胡子不慌不忙道:“警察攻陷基地的时候,基地突然自爆了,根据现场残骸分析,可能是非法武装组织培养新人的秘密基地。” “非法武装吗?那就怪不得了。好好栽培他们,张冰的身价抬得差不多了,是时候为他找一个继承人。” 大胡子脸色微变,低下头。 从办公室出来,铜铃眼松了口气。 大胡子拍他肩膀:“还记挂着当年的事?” 铜铃眼耸了耸被拍的肩膀:“谁说的?早就忘记了。” “既然忘记了,怎么知道我指的是哪一件事?” 铜铃眼:“……”什么时候连老大都这么阴险了? 大胡子说:“算了,不提这个。那两兄弟你要看好了,别因为他们年纪小就掉以轻心。” 铜铃眼说:“他们乖得很,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 大胡子轻叹:“这样,才更可怕。” “什么?”铜铃眼没听清。 大胡子摇摇头,没有再说。 被铜铃眼指点过后,宋昱在程岫的催促下,将关系还不错的培训师请了一顿饭,咨询一些课外的消息。培训师们知道他拿下“首秀首席”的头衔,知道前途不可限量,乐得与他交好,几乎是倾囊相授,连一些存在于默契中的不成文规定,如“绝不让女对手第一个出局”的也细心告知。 “我更关心你刚刚提到的‘下注’。”程岫跳过自己不感兴趣的情节。 宋昱说:“蛟龙竞技场靠三种方式来获得盈利。一是出售竞赛者,二是开设赌局,三是从竞赛者的赞助中抽成。” 程岫说:“也就是说,有一天我会在货架上看到你。” 宋昱说:“我会提醒他们,把你当做赠品。” 程岫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成语叫‘买椟还珠’。” 宋昱说:“我还知道有本书叫《有珠何须椟》。” 程岫说:“听起来就不怎么好看,还是说说赌局吧,怎么下注?” “用龙币。” “……听起来就不怎么好玩。” 宋昱说:“我和培训师说了你的情况,从明天开始,你可以去培训课旁听。” 程岫说:“我还有两年的时间。” “你可以用这两年的时间充实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要上货架,我希望,你至少有从货架上跳下来的能力。” “我还需要充实自己?我的能力不是从货架上跳下来,而是拆了整个卖场!” “奥特工厂爬行兽系列去年出了j5000。”宋昱淡淡地说,“我记得我的那个年代,最先进的是a9000。” “……几点上课?” “我会叫你起床的。” 程岫跳到床上,拉过被子准备睡觉。 “今天轮到我睡床。”房间只有一张床,他们约定轮流睡。 程岫说:“你居然对一个骨骼还未定型,一不小心就可能变成驼背的小孩子斤斤计较?” 宋昱说:“我出生的时候你都快死了。” “……”程岫抱着被子不撒手:“尊老爱幼,你选一个吧!” 对原则,宋昱向来寸步不让。 对领土,程岫向来得寸进尺。 最后,两人睡在了一张床上。 第二天起来,两人都觉得睡眠质量还不错,床友没有想象中的讨厌,于是默认了这种新同居方式。 尽管与竞技榜单上动辄千万的大牛比起来,宋昱的95分简直少得可怜,不过,“首秀首席”的头衔引来不少关注。 他一踏入中级场,就受到了热烈欢迎,欢呼声四起,将前面的五名选手比得黯淡无光。 宋昱当然看到其他人发黑的脸色,却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从踏进竞技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想过会有队友。他的人生准则是,与其在背后让队友插一刀,倒不如单枪匹马插所有人两刀。 比起简陋的初级场,中级场豪华得多,不仅容量大了十倍,且使用3d大屏幕,全方位无遗漏地直播赛场。每个观众席的一侧还准备了小屏幕可以选择播放局部场景。 宋昱一出现在起点,就感觉到了从不同方向冲来的滂湃杀意。 宋昱首登中级场的那天,程岫去旁听培训课了,并没有在场,但是一下课,培训师就告诉他宋昱得到了“四人斩”的新头衔。 所谓“四人斩”,是指竞赛时,在一分钟内,连续让四个其他选手出局——并非死亡。竞赛者是竞技场的资源,不可能让他们轻易死亡。一般情况下,当竞技者濒危时,即视为出局,直接传送出游戏。 “一共有几个竞争对手?”程岫问。 培训师说:“五个。” 程岫不大满意:“还要再努力啊。” 培训师道:“……”有这样的旁听生,压力一下子变得好大。 第6章 新手(下) 游戏类中级场参赛三十九场,三十七场胜,两场平,再拿下“四人斩”“毫发无伤”两大头衔,累计获得984556积分的宋昱,用八个月的时间交出一张闪亮的答卷,一跃成为蛟龙竞技场最受人瞩目的新秀。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下一场比赛。只要再赢一场,就可以累积百万积分,进入高级场。而进入高级场之前,他可以进行一个选择——是否转职其他场。 四大王座虽说不分上下,但是人气有高低。比起与环境搏斗的游戏、冒险,真正受人欢迎的还是直来直去的机甲与斗兽。尤其是机甲类,需要自备机甲,起点太高,新人是没有能力达到的。所以,进入高级场才能进入机甲场已经是不明文规定,机甲王座也成为四大王座中含金量最高的一尊。 宋昱如今这么受欢迎,最重要的原因是观众在等他进入高级场之后,做出转类别的决定。为此,不少财雄势大的观众已经私底下联系过他,表明只要他转机甲或斗兽,他们愿提供大笔赞助,保证为他量身打造机甲或盔甲、武器。 不过,无论外面多么风起云涌,宋昱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的一举一动依旧受到监控,卡里除了程岫下注赚来的龙币之外,只有奖金和薪酬。他的表现也一如既往的淡定,每次进入竞技场都像上班打卡一样冷静,每次赢了也跟普通上班族到点下班一样平淡。 偏偏很多观众很吃这一套,其中就包括那对首秀时就关注他的姐妹花。 尤其是妹妹,每次散场都会在门口等着宋昱,有次还偷偷地塞了张纸条,含蓄地问他是否有意向跟自己走,如果他愿意,自己会向家里申请一笔为他赎身的费用。 纸条塞在宋昱的口袋里,他没理会,倒是程岫深刻研究了一番:“你上次说,把我当你的赠品,还算数吗?” 宋昱说:“难道现在不是吗?”吃他的,穿他的,还睡他的。 程岫说:“这位妹妹我见过,长得还不错,要不你就从了。咱们一起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大不了,你当大的,我当小的。不过你千万不要晨昏定省做规矩啊,不然我生了孩子恁死你。” 宋昱瞄了他一眼,抢过纸条,直接撕成碎片:“我结婚了。” 程岫一脸饱受惊吓的表情:“你的另一半知道吗?” 宋昱皱眉,仿佛在问“这是什么鬼问题?” 程岫松了口气:“那就不是我了。” “……”宋昱说,“她是名门淑女。” 程岫说:“也是万象系的吗?” 宋昱面色一寒:“嫁夫随夫。” “根据你刚才的微表情,我作出以下的推断。你与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虽无媒妁之言,却已私定终生。偏偏你们的家人顽固不化,硬要棒打鸳鸯……你们真的结婚了吗?不会是私奔吧?那她后来去哪儿了?” 宋昱将衣服脱下来,丢在他的头上:“哪来这么多问题?!” 程岫一动不动,任由衣服一点点地从脑袋上滑落下来,愤怒地说:“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意识,见到上将不立正敬礼也就算了,居然还敢丢衣服!” 宋昱把卡递给他。 程岫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你唯一的优点就是认错态度十分端正。” 宋昱人生第四十一场竞赛,也是中级场第四十场竞赛,就在万众期待及当事人平淡的气氛中到来。 赛前的各种热议引起了高级场不少人的重视,连高级场竞赛时才有的主持人也特意屈尊跑来,也不管别人听不听,举起自备的话筒,就滔滔不绝地解说起来。 “各位观众下午好,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们。今天是1017年5月1日,一个传统而美丽的节日。恭祝大家节日快乐!好了,废话不多说,说了也不算。我们现在脚下所站的地方是中级场1号竞赛场地,是的,我没说错你没走错,这个到处人山人海、充满了火药味和激情的地方的确是中级场。虽然我是高级场的主持人,但是此时此刻也不禁为现场紧张的气氛捏一把冷汗。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一个不断创造奇迹,为奇迹而生的人!一个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打别人脸吃饭的人!一个年纪轻轻已经拿下三个头衔,并且很可能在这场竞赛之后直接闯入高级场,创下以最短时间走进高级场的人!他就是……请和我一起喊他的名字!” 随着主持人激情的呼喊,观众席上一片骚动。 “宋昱!宋昱!宋昱!” “没错!”主持人激情四射地举起双臂,“他不是潘安,不是卫玠,他是宋昱!现在让我们隆重邀请宋昱和那些可能是他的朋友更可能是他的对手的选手入场!” 屏幕亮起,宋昱已经和其他选手一起出现在游戏场内。 其他选手虽然脸色不好,却也不像宋昱刚开始在中级场中遇到的选手那样,一言不发提刀就砍。这些人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宋昱的强大,很有默契地决定一起划水,宁可分数不够拿平局,也不嫌命太长睡病床。 因为其他选手们集体打酱油,通关的压力全都压在宋昱的身上,更燃起了观众们的热情。他们一边埋怨其他选手“不讲道义”,一边暗戳戳地高兴宋昱有了更多的表现机会。 被他们赋予厚望的宋昱也没有辜负期待,板着一张招牌冷漠脸,身手灵活地摆脱一次次的机关,并就地取材,不断地捡起敌人的武器攻击敌人。他这种开源的方式,为不少观众所津津乐道。要知道游戏的场景千万种,敌人的武器也五花八门,有冷兵器有□□,还有一些超越当代技术的幻想类武器,可宋昱都能信手拈来。 一路陪他走来的观众早就对他的做法见怪不怪,但来自高级场的主持人还是头一次看到,忍不住赞叹了起来:“天哪!看看他舞动激光剑时忽长忽短随心所欲的模样,好像从小就使用它一样,难道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吗?哦,再看看他飞踢出去的那一脚,真庆幸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我,不然你们大概能看到我的肠子是否我所说的那样耿直了。” 难得抽时间来看竞赛的程岫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难道不能让他闭上嘴吗?” 铜铃眼惊讶地说:“为什么?你不觉得他说得很好吗?” 程岫说:“除了内容和比赛没什么大关系之外,其他说得都很好。” 铜铃眼脑袋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我记得你之前经常点评你哥哥的比赛。” 程岫说:“我是一个眼神犀利的人。” 铜铃眼说:“有没有兴趣当主持人?” 程岫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铜铃眼说:“能赚钱。” 程岫说:“薪酬多少?”寄人篱下近一年,他终于产生了自力更生,贴补家用的念头。 铜铃眼说:“基本薪酬一场一百龙币。” 程岫扭头。 “我还没有说完,”铜铃眼说,“只要你说得好,就会有观众打赏。” 程岫指着说得眉飞色舞的主持人:“他这种水平算不算说得好?” 铜铃眼说:“如果他算说得好,就不用跑到中级场混饭吃了。”高级场的主持人是由该场次参赛的主场选手选定的,所谓主场选手,就是本场观众支持率较高的人。以宋昱的人气,只要不碰到“英雄”级及以上的人,人气应该不会输。所以这名主持人才会跑下来免费主持,想要先下手为强,和宋昱套套交情,以后好照顾生意。 程岫说:“主持人要怎么申请?” 铜铃眼说:“只要有主场选手指定你就可以了。”只要宋昱能进高级场,程岫主持人的身份就跑不了。 程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 然后,没多久铜铃眼就被打脸了。 前台看着傻眼的铜铃眼和黑脸的程岫,无奈道:“必须是十二岁以上,他太……”而且她入职以来,这条规定从来没有被用到过,差点就以为形同虚设了。 “我十二岁了。”程岫冷不丁地说,“我只是脸嫩。” 铜铃眼:“……”小朋友,你这不叫脸嫩,叫脸厚吧? 前台一脸怀疑:“你有十二岁?” 程岫说:“我爸妈都不高,所以我也长不高,成年后最多一米七五。” 以星国男人平均一米八三的身高来说,程岫的确算长不高。 前台还有所迟疑,铜铃眼已经从惊愕中醒悟过来了,帮着程岫说好话。最后她顶不住两人的软磨硬泡,终于点头同意,却叮嘱说:“记得,是你们自己说他十二岁的,出了事不要怪我。” 程岫说:“放心放心。”心里暗道:就是找到他的身份证,也只能证明他超过一百二十岁,绝不会小于十二岁。 拿到主持人的上岗证之后,程岫开开心心地回家。 赢完比赛又洗完澡的宋昱已经在房间里等了:“你去哪里了?” 程岫秀了一下他的主持人证。 宋昱说:“走之前看完我的比赛了?” “除非你最后一刻脑抽,决定留在中级场继续用光辉闪瞎其他选手,不然绝不可能输。” 宋昱说:“我下周就会进入高级场。” 程岫说:“你看上去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宋昱反问:“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程岫一时无语。他在这里如鱼得水,是因为从小摸爬滚打长大,拥有成为职业机甲赛手的梦想。而宋昱,即使是个私生子,也是二十四集团副司令的私生子,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应该很难接受像马戏团一样被别人围观吧。 “其实,”他认真地说,“你想走的话,就走好了。” 宋昱说:“我可以走到哪里去?”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世界。 程岫说:“你有没有想过,万象系当年的高层都过世之后,复活实验室基地掌握在谁的手里?” 宋昱一怔。 程岫说:“很可能是当年决策人们的后裔,并不一定留在基地,可能在星国的某个地方遥控。” 宋昱说:“你想要找出那个人?” 程岫说:“我未必想找他,但他一定很想找我们。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我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每天啃着面包和苹果过日子。就算宋恩平他们一开始建立复活实验室是为了救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宋昱沉默了会儿说:“你希望我从这里逃出去,调查复活实验室的事?” 程岫说:“我只是为你的人生提供了另一个方向,你不需要为了陪我勉强自己留下来。” “那你呢?” “如果你能顺利解决这件事,我就安全了。如果你不能顺利解决这件事,却守口如瓶,没有透露我的行踪,那我也是安全的。所以,无论你能不能找到幕后黑手,我由衷地祝愿你,嘴巴要紧、骨头要硬,关键时刻,能挺过去就挺过去,实在挺不过去,一定要及时牺牲。” 宋昱黑脸:“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他们也可能顺藤摸瓜找过来。毕竟大胡子他们目标这么多,这里又有这么多观众,想要找到你,也没那么难。” 程岫说:“你说,我要不要整个容?” 宋昱:“……” 程岫说:“说起来,余先生第一次见我,就认为我和林赢长得很像。” 那是很像吗?根本是一模一样。 宋昱说:“只要他的脑洞没那么大,就不会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最多猜测你是林赢的后代。”顿了顿,“你有后代吗?” 程岫说:“我自己就能返老还童,还要什么后代啊?从今以后,儿子是我,孙子是我,曾孙也是我,我就是海枯石烂我未亡的不老传奇。” 宋昱:“……” “别光说我,你呢。”程岫看着他的脸,“你好歹也是宋恩平的儿子,应该也有什么记录吧?” 宋昱说:“当我踏进复活实验室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枚弃子。就算有什么记录,宋恩平也早就抹干净了。” 程岫点点头:“的确是他的作风。” 宋昱说:“收拾下行李,要换宿舍了。” “哇!不说别的,多少张床?”程岫揉着自己的腰,“你知道每天睡觉克制着自己不把你从床上踢下去有多难吗?我竟然克制了八个月。我都佩服我的自控能力了,好几次做梦都梦到你变成蒲公英飞走了,变成棉絮飞走了,变成星星飞走了,一醒来,床上还有那么大一坨。第一次感受到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是那么遥远,唉。” “你有没有想过,只要自己下去,就不用看到床上这一大坨了。” “就是不想想,才忍耐。” “……” 进入高级场,才意味着真真正正地进入蛟龙竞技场的核心区。不说宿舍大了一圈,拥有三个卧室两个洗手间,而且卡也升级了,消费时还能拥有一定的折扣。程岫最爱的常胜龙面只要九千五百龙币一碗。有什么比发现自己钱多了,物价却便宜了更让人开心的呢? 程岫觉得蛟龙竞技场在刺激员工积极性方面做得到位极了。 铜铃眼生怕两兄弟太满足,失去了前进的斗志,连忙提供了一根更大的胡萝卜在他们鼻子前面晃:“等你们成为‘英雄’,就能住上下两层的复式公寓。等你们成为‘护法’,所有的东西都打六折。等你们踏上‘王座’……” 话音未落,背后就传来一声恶意的冷笑。 染了一头蓝毛的青年插着口袋走过来:“一只脚刚踏进来,能不能站稳还不知道呢,就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小心得妄想症。” 程岫睁大眼睛看他:“那什么叫想得不多?” 蓝毛说:“吃饭,睡觉,拉屎。小朋友,这三样事情最适合你们两兄弟了。” 程岫无辜地说:“拿下‘王座’和这三样事有什么区别?” 蓝毛脸色一变,手如闪电般地掐向程岫的脖子,程岫早有准备,身体一闪,就闪到宋昱后头去了。宋昱配合地抬腿,蓝毛送过来的手正好掐住他的膝盖。宋昱轻巧地踢腿,脚尖触碰了一下蓝毛的下颚就收了回来。 蓝毛吃了个大亏,心中愤愤,还待出手,就被铜铃眼挡住了。 铜铃眼说:“够了!余先生最忌讳场外斗殴!” 余先生三个字像一道魔咒,瞬间剃平青年炸开的蓝毛。他恨恨地瞪了宋昱和程岫一眼,冷笑道:“不要以为中级场天下无敌到高级场就一样行得通,这里多的是你这种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最后摔得粉身碎骨的白痴。” 程岫小声说:“总觉得你威胁是假,炫耀自己用成语造句的能力为真。” “……”蓝毛指了指程岫的脑袋,“你给我小心点。” 程岫对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放心,我这人最小心眼了。” 那一头蓝毛顿时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又拔高了几分。 “这次可能是我连累了你们。”铜铃眼愧疚地说。 程岫说:“每当这种时候,就忍不住要坐下来谈一谈补偿问题了。” 铜铃眼:“……” 不管补偿不补偿,三个人都不可能站在走廊里争论,铜铃眼陪着程岫他们一起回新宿舍。为了活跃气氛,他点评了一番宿舍环境,得出相当不错的结论。 程岫说:“你的房子比我们小吗?” 铜铃眼迟疑道:“大一点。” 程岫说:“意思是说,我们两个只配住这种小房子咯?” 铜铃眼:“……”无法愉快地聊天了。 程岫说:“这个时候,除了加倍补偿,已经无法挽回我们之间的友谊了。” 铜铃眼木然地问:“我们之间的友谊维持得这么艰难,还有挽回的必要吗?” 程岫说:“有的,不然我们很可能拍拍屁股转头敌军的怀抱。” 铜铃眼愣了下:“你们听说了?” 果然有□□。 宋昱战绩一骑绝尘,人缘也就跟着灰飞烟灭,程岫作为他名义上的弟弟,纵然自认为人见人爱,也挡不住灭绝哥哥拖后腿,两人在中级场除了和几个培训师关系还过得去之外,平时就只和大胡子和铜铃眼来往了。上哪儿听说□□去。但是,这么漏气的话程岫是绝对不会说的。 他高深莫测地叹了口气:“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我们才是朋友啊。” 铜铃眼有点小感动。如果说话的人不是一个小豆丁就更好了。他说:“余先生手底下,除了我们几个之外,还有一个晨曦工作室,负责人叫付晨曦,他们和我们一向不对付,因为叶子河是他们的人,所以这些年一直很猖狂。” 程岫说:“晨曦工作室听起来就比你们正规啊。” 铜铃眼说:“你年纪小,不懂。付晨曦这个人,哼,只要有好处,没有他不敢做的。余先生就是耳根子软,才会听信他们的花言巧语。” 程岫说:“你们叫什么?” “霸王五人组!” 程岫:“……”果然不是正规军。 宋昱说:“高级场有哪些势力?” 铜铃眼说:“主要就是他们和我们。不过这些年因为叶子河的关系,我们的人都被打压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他们一家独大。四大“王座”,除了张冰之外,冒险王丛奉和斗兽王周博安也都以叶子河马首是瞻。张冰以前和老大的关系不错,不过这两年,他低调了很多,算是中立吧。” 程岫看着宋昱:“张冰好像是‘游戏王’?” 如果宋昱不转机甲或斗兽,那么他一路升级到最后,遇到的就是张冰。 铜铃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尽管这几个月他有意识地拉拢宋昱、程岫,成效不错,但是这两兄弟人小鬼大,到了这种关乎未来和前程的时刻,他不敢心存侥幸。 程岫往沙发上一躺:“别看我,反正不关我的事。” 宋昱拿出卡:“到时间吃饭了。” “等,等一下!”铜铃眼说,“你至少告诉我,你要不要转类别?” 程岫说:“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游戏叫‘你问我答,我问你答’,我们一人问一句,但是对方必须回答问题。” 看着他阴险的小表情,铜铃眼莫名的不安:“你们要问什么?” 程岫说:“没什么,别紧张,就是随便问问。第一个问题提简单点的好了。当初和我们一起关在山洞的小孩现在被送到哪里去了?”怕他贵人健忘,还多提了一句,“就是和我们一起做飞船来这颗星球的。” 铜铃眼脸色微变,考虑了一下才说:“他们的基础和你们差太多,有的还在接受秘密培训,有的已经进入初级场了。” 程岫点点头:“轮到你了。” 铜铃眼说:“你哥会不会转类别?” 程岫道:“他没告诉我。” “……”这是失传已久的空手套白狼吧! “轮到我了。”程岫问,“山洞的另一批孩子呢?十五岁以下的。” “我不知道!”铜铃眼猛然站起,警告般地瞪着他,“和你们没有关系的事最好少打听!”说完即走,完全不给程岫反应的机会。 等关门的声音响起,程岫才回过神来:“踩到他尾巴了?” 宋昱说:“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随便问问啊。”程岫头枕着手,眼神一瞄,见宋昱还盯着自己,晃了晃脚丫,“你不是一直以军人的标准要求我吗?难道不希望我突然正义感爆发?” 宋昱说:“爆发什么?把这个地下竞技场一网打尽?以前倒是可以,你随便下一道命令,就会有一个集团的兵力跑来肃清。现在,整颗星球都是他们的地盘,你就一条光杆司令。” 程岫笑得十分亲切:“我还以为这些日子你一直埋头比赛,原来做了不少功课。怎么能说光杆司令呢,不还有你吗?” 宋昱说:“我怕你想太多,提前删除了这个选项。” 第7章 风头(上) 程岫打开说服模式:“当你是一条冰棍的时候,我拖着你。当你是一条光棍的时候,你带着我。我们的友谊经住了炮火的考验,难道还怕一把胡子一对铜铃眼?他们加起来也就像个圣诞老人。” 宋昱说:“要我加入也可以,解决掉磁力波发射器,不然有机甲也寸步难行。” 磁力波发射器号称全机克星。它就像一块无法抗拒的巨大磁石,庞大如星舰,灵活如机甲,都无法幸免。不幸的是,蛟龙竞技场内就有一台。这也是余先生敢开设机甲类别竞赛的原因。 程岫说:“会有办法的。在基地的时候,我靠着一个马桶吸就出来了。” 宋昱道:“是吗?那我要辛苦得多。每次的实验间隙,我都用来勘察地形和研究逃生路线。所以带着你离开的那次才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程岫说:“星盗的攻击也是你的功劳?” 宋昱看了他一眼:“也许是你的功劳。” “好吧,不用谢。” “……” 程岫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我能解决磁力波发射器,你就帮我。” 宋昱站起来,探究地看着他:“你想成为职业机甲赛手,这里能完成你的梦想,为什么一定要走?”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竞技场控制了整颗星球。” 程岫从容地反问:“那又怎么样?星际联合众国目前的领域有一半是万象系攻下来的,那可不是几颗星球,而是几万亿颗星球。” 宋昱说:“那时候你的背后站着整个万象系,整个星际联合众国。” 程岫平静地说:“不,开始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我一样走过来了。” 宋昱一怔。他出生的时候,林赢的辉煌已经载入史册,只剩下战绩、传说和谣言,谁都分不清哪个才是更真实的故事。所以对林赢,他最羡慕的是运气。恰好出现在一个需要战神的时代,恰好拥有一群战力超卓又忠心耿耿的部下,恰好做对了每一个重要的决策。可是,再怎么恰好,一百年,不,甚至纵观整个星国史,也只有一个林赢。 他不得不承认,这不是运气,这是林赢才拥有的宿命。 眉宇的纠结消散些许,他松口:“如果你能像上次那样,再‘请’一批星盗来的话,我就同意。” …… 程岫说:“上次从基地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认真看过那些星舰和飞行器。它们机壳有没有喷联系方式?” 宋昱丢了个水果篮里的苹果给他:“考虑这些遥远的事情之前,你应该先关注眼前。比如,怎样让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有力气爬上机甲。” 程岫说:“有力气之前,要先有机甲。我有机甲之前,你要不要也先有呢?” “你说呢?”眉毛一挑,胸有成竹。 “……我还以为你对那个小妹妹没意思,不会接受她的包养呢。没想到,”程岫一脸戏谑,“你也是这种为了理想就没有节操的人。” 宋昱说:“你接受我的包养时,节操在哪里?” “所以我用‘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抽自己脸这种事,程岫干起来毫无违和感。 宋昱:“……” 程岫脑袋的存储量很大。这八个月的时间,他除了将高级场以下的蛟龙竞技场绘制成一张3d地图存在记忆库里外,还搜集了大量的相关资料。 大胡子说蛟龙竞技场是星国最大的地下竞技场,不是吹牛。圆锥体建筑是它的主体,但延伸的行业与势力早已入侵整个星球的方方面面: 引来的观众拉动了星球内需,带动了房地产、餐饮、日用品等行业的发展; 解决了星球一半家庭的工作问题,包括自愿成为竞赛者。初级场大多数人都是当地居民,没有太高的天赋,无法吸引观众,却每个月都能参加比赛,领取最低的保障金; 竞技场会出售竞赛者,但是被出售前,每个竞赛者都享受着正常的劳动关系。 没人发现他们使用的龙币并非星国通用货币吗?并不是。只是,作为星球唯一的流通货币,龙币一直很□□。所以,只要不离开星球,是龙币还是星国币,对使用者毫无区别。 这就是蛟龙竞技场的真面目。以竞技场为主导产业,自成一国。一旦蛟龙竞技场倒下,整个移民星也将破产,所以,哪怕星球的每个居民都知道它进行着买卖人口的非法勾当,他们也会千方百计地帮助它。 就像曹燮说过的:“拥有共同的利益,才能统一。” 而拥有共同利益的统一,最难分裂。 他后悔自己太怜香惜玉,没有拽着伤残的宋昱在被押送途中出逃,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以为竞技场是暂时落脚的地儿,一边茁壮成长,填补空白的百年,一边行侠仗义,解救被拐卖人口,现在好了,他也成了待解救人口。 …… 宋昱说得对,不说解救其他被拐卖人口,就是离开蛟龙竞技场,光靠他们两个人也是不够的。无法借助外力,只能内部分化了。 所以,必须拥有号召力。 竞技场,强者为尊。 程岫低头看自己吃得多,长得圆的小肚皮,幽幽地叹了口气。 还是要多多鞭策宋昱同志啊。 中级场升高级场,等于打开新地图,官方赠送大礼包——七天假。 态度上进的选手,会利用这几天了解其他类别的规则,考虑未来发展的方向。 心思活络的选手,会用这几天接触赞助者,储存资本。 而不思进取、自甘堕落的选手呢……就像宋昱这样,关在房间里睡觉。 程岫的“唤醒术”失效后,干脆亲自出马。凭借一张稀罕的小嫩脸,一张讨喜的小甜嘴,他很快打开市场,在高级场占据了一席之地,套到不少消息。 晨曦工作室和霸王五人组是唯二的两支官方派系,只有在拼后台的时候才有显性作用,平时竞赛者更关注自己组成的小团体。 官方有官方的威信,民间有民间的福利,不然谁有空陪他们玩“帮主威武、一统江湖”这种中二的过家家游戏。 蛟龙竞技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评估所有的竞技者,出售部分“没有升值空间”的选手。如果被选中的人不想出售,所在团体的其他成员会配合打假赛,营造他还有余力没有发挥出来的假象。也曾有人想依靠这种方式拿头衔,却受到了竞技场极为残酷的处罚。 由此可见竞技场的底线——前者糊弄的是观众,无伤大雅,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后者忽悠的是竞技场,破坏规则,绝对不能容忍。 出于对潜规则的尊重,程岫建议宋昱一咬牙,一闭眼,舍身被潜一下算了。 宋昱:“……”总觉得自己的脾气越磨越好了。 程岫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请你配合一下。” 宋昱说:“已拒绝。” “……你不是说万象系欠发一个月的工资吗?你写张申请,我给你批复一下?” 宋昱:“……”果然越来越好了。 七天转眼即逝。 当最后一晚的夜晚降临,宋昱依旧没有出现在申请处时,几家欢喜几家忧。 等待的铁杆观众失望离开,仿佛看到了一个空有一身力气却毫无斗志的巨人在挑战面前屈膝下跪。也有不少担心宋昱冲击自己地位的机甲类竞赛者为这个结果暗暗得意。 程岫坐在角落里看得津津有味,等申请处临近下班时间,才催促身边的人出去递交申请表格。 枯坐了近半个小时的宋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意义?” 程岫说:“当然有。坐在这里,你才能更清楚地看到,哪些是讨厌你的敌人,哪些是憎恶你的敌人。你看那个光头长颈鹿,昨天见到我的时候还假惺惺地让我一定要劝你转机甲类,现在看他的表情,简直像老婆出轨离婚后再婚遇家暴,激动得脑门都冒烟了,一点儿都没有失去你这位对手的遗憾,人品相当的虚伪啊。” 宋昱说:“所以他是讨厌我的敌人还是憎恶我的敌人?” “现在是讨厌你,等你出去之后就是憎恶你了。”程岫送上衷心祝福,“保重。” 宋昱一步不动:“理由。” 程岫说:“最后一刻反转才能造成最大的戏剧效果,让人印象深刻……来自一百年前全民偶像的建言。” “全民偶像?” 程岫脸不红气不喘地感慨:“那时候我的人气……你要能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我,可能会唱一辈子的《小幸运》。” 宋昱扭头就走。 他一亮相,很多谈笑风生的人面容僵住了,只有几个坚持等到最后的死忠粉在旁边加油助威。 漂亮妹妹拉着姐姐过来,眼睛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用机甲战斗!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挑选一款适合你的机甲。真高兴我坚持守候到现在,才没有错过你。” 宋昱敷衍地点头致意,很快从她身边走过,将手中的表格放到申请处的桌面上。 申请处的人确认表格填写无误之后,通知他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三个月后,无论他有没有机甲,都将上场比赛。 宋昱转入机甲类已成定局,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只留下那对漂亮姐妹以及一个老头。 老头站在原地,看着宋昱走过来,微笑道:“看完你的首秀,我就知道你的未来不同凡响。” 宋昱说:“我要的机甲已经准备好了?” 老头点头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了一款淘汰多年的老机甲,但是我相信你的眼光。放心,三天后就能到货,希望你不会失望。” 宋昱坚定地说:“不会。” 当然不会。他要求的机甲是奥特工厂智者系列x01经典款,优点是功能强大,操作指令可以精细到脚趾,缺点也很明显,操作非常复杂,能够驾驭它的机甲手不是身经百战就是天赋异禀,这些人大多功成名就,已经拥有一款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机甲。因此,x01虽然经典,销量却十分尴尬。 但对于现在的宋昱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 漂亮妹妹知道他选择了老头的赞助,失望之余心有不甘,强颜欢笑地过来恭贺了几句,幽怨地说:“其实我可以为你订做一款机甲。” 姐姐也说:“x01虽然不错,但操作非常复杂,不适合新手。” 老头丝毫没有被当中挖墙脚的愤怒,依旧笑呵呵地说:“小姑娘很懂行。” 宋昱摇摇头:“x01足够了。” 看姐妹失落离开,老头提醒道:“你应该知道接受我赞助的意思吧?” 宋昱回答:“如果我被公开出售,你拥有优先购买权。” 老头笑眯眯地点点头:“岑家虽然是奥特工厂在克罗星的代理商,但本身并没有工厂。我虽然只有几家太空移动超市,但最近在考虑投资一家小型的机甲加工厂,顺利的话,你很快也能拥有一台量身定做的机甲了。” 宋昱道:“你不会失望的。” 所谓的顺利,不仅是老头的投资,还有他在竞技场的成绩。 送走老头,宋昱和程岫一起回宿舍。 程岫问:“为什么不接受漂亮妹妹的赞助?”和一脸精明的老头相比,漂亮妹妹明显更容易骗……咳,商量。 宋昱说:“老婆会吃醋。” 程岫一脸震惊:“你老婆还活着?” 宋昱笃定地说:“她会回到我身边的。” 程岫:“……”假设宋昱结婚的时候,他老婆还是个受精卵,那么,她现在差不多也有七八十岁了吧? 宋昱疑惑地看着双手合十的程岫:“你在干什么?” 程岫虔诚地说:“膜拜不朽的爱情。”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能算爱! 宋昱开心地笑了笑。 程岫看着他发光的脸,喃喃道:“你的脸居然能打蜡。” 宋昱:“……” “说件让你更开心的事。如果我们能够在你被抛售之前离开这里,你就不用卖身给一个老头了。” “注意用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容易消极怠工。” 程岫说:“看老头的面相就知道他经常做慈善,你就当自己被接济了,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宋昱:“……”他这辈子最大的负担就是从基地带出了个百年老妖怪。 宋昱加入机甲类,令不少人如愿以偿。 铜铃眼二话不说带来了恭贺的礼物,大概因为上次不欢而散,这次送的贺礼很到位——一张机甲维修卡,在蛟龙竞技场的机甲维修中心使用。他说的话也很实在:“别怪我送的礼物不吉利,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了,玩游戏费心,玩机甲费钱。” “游戏王座”的张冰也抛来友谊的花枝——一张按摩卡。东西不贵,却是个姿态。 剩下的是观众们的礼物,不少是打赏,岑家姐妹也送了,不多不少,好似甘心退回了普通观众的位置。 最后是老头送来的智者x01。 智者系列是奥特工厂唯一一个从头到尾就出过一部机甲的系列。根据官方介绍,直接选择“x”这个字母,是为了突出神秘莫测,可惜太神秘了,销售量也格外的莫测。 程岫看了介绍,也对这台机甲产生浓厚的兴趣,跟宋昱一起去瞻仰风采。 和普通的竞赛机甲比,这台以战争为目的设计出来的机甲显得过于笨重和高大。尤其是四肢,像机甲界的象腿,好似站在地上就挪不动地了。 老头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有点担心宋昱的眼光:“你确定是它吗?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要换还来得及。” 宋昱倒很满意:“就是它了。” 老头想了想:“要不要找人加强一下它的防御系统。”他以为宋昱看重它是因为防御。 宋昱说:“加强防御就要牺牲掉其他的功能,得不偿失。智者x01的功能健全而平衡,只要操作得当,将它们全部发挥出来,就不逊于任何一台b级的定制机甲。 老头无奈地将机甲手环递给他。 宋昱一戴上手环,就迫不及待地跳上机甲。 程岫羡慕地看着他。他也有一百年没摸到机甲了,比他活的时间都久。 老头对他也很感兴趣:“告诉爷爷,你喜欢什么型号的机甲啊?” 爷爷? 爷爷的爷爷辈的程岫舔了舔嘴唇:“爬行兽系列a1000。”他人生的第一台机甲,和初恋一样令人难忘。 老头:“……”爬行兽系列也就算了,为什么型号是“a”字头?这两兄弟到底是多爱和古董过不去。 从实验室重返机甲,宋昱的训练热情空气高涨,没日没夜地泡在机甲里,程岫就成了别人眼里“没人管的孩子”。为免他一个人寂寞空虚到性格抑郁、精神失常、人格分裂,铜铃眼送了一台小游戏机给他。 游戏机一入手,程岫立刻原谅了对方近乎诋毁的揣测,连连点头:“怪不得我最近老是觉得窗台有点低,很想窗台外面看看,睡觉的时候又好像有另一个人在我的身体里,原来是缺少一台游戏机啊!” 从基地醒来到现在,他获取消息的渠道非常单一,基本上都是撒娇打听、卖乖打听、装无知打听……一代七星上将都快成事儿妈了,现在,铜铃眼为他提供了另外的可能—— 来自奥特工厂老对头康姆昂集团的超级游戏机,自带联、网、功、能。 程岫打发走铜铃眼,立刻揣着它游走竞技场。 他就不信,这么大个竞技场,一点儿信号都没有! …… 还真没有。 自认为无所不能的林赢上将遇到了有生以来的最大危机—— 没网! …… 投诉热线在哪里?! 铜铃眼几天后来看他,就发现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孩子,一下子换了一张生无可恋脸。 “谁欺负你了?”这么能干! 程岫说:“你。” 铜铃眼立刻领悟了:“你是不是怪我这几天没来看你。大人都是很忙的呀,要赚钱养家。但是我一回来就来看你了。”这句话倒是真的,自从认识这个小财迷之后,总有事没事惦记着,每次一回来就忍不住来看他,每次一看他就忍不住往外掏钱。原本以为自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呢,没想到小没良心的也这么惦记自己……难道又看上什么东西缺钱了? 程岫并不知道他脑补的内容,控诉道:“你送了一台游戏机给我。” 看来问题出在“一台”上,铜铃眼很知趣:“你想左手右手各一台?” 程岫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再过一年我就要正式踏入赛场,和一群叔叔伯伯战斗,现在正该争分夺秒的学习,你竟然送来一台游戏机,乱我心,分我神,让我玩物丧志,什么居心?” 铜铃眼:“……”虽然不是那么回事,但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与程岫打交道多了,他非常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怎么将功补过?” “只有用无穷无尽的知识才能填满我空虚寂寞的内心。” 果然还是寂寞空虚。不过看到他这么上进,铜铃眼也很开心,立刻带他去竞技场的图书馆,并主动刷卡买单。 程岫:“……” 这里竟然有图书馆。 图书馆里竟然有电脑。 看来要早日补全高级场的地图。 第8章 风头(中) 程岫坐在图书馆的老式电脑前,根据贴在桌上的操作指南小心翼翼地使用着。 铜铃眼看得满腹心酸:“从来没用过吧?”那基地多么落后啊,连个老电脑都没有。 程岫随口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当做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了,心里忍不住吐槽:他一百年前就用上声控电脑了,一百年后居然还要键盘……幸亏他文化底子好,换一个人早就把键盘吃下去了。 铜铃眼见他看得认真,欣慰地离开了。 程岫试了半天,这台电脑除了查阅,其他功能都被锁住了。想要解开也不是不可以,老旧的电脑,系统也过时,破解方式在他那个年代就已烂大街,但是,以他半桶水的技术很难不惊动远程监控者。好在他目前也只想查点资料,不至于让自己真的变成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尽管有磁力波发射器的威胁,但程岫仍把机甲看做“造反”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甚至希望机甲的进步已经克服了这一大弊端。 结果大失所望。 奥特工厂、康姆昂集团等机甲领头羊这些年仍不断在幸好上推陈出新,可是真正的科技突破屈指可数。寥寥无几的发明里,唯一让程岫看上眼的是能源循环再生系统。它的实现,解决了机甲能源补充的问题,意味着只要人不渴死、不饿死、不憋死、不累死,机甲就可以无休止地工作。可惜这套系统刚发明没多久,体积大如山,还不能直接应用在机甲上。 沮丧只有短短一秒钟,程岫很快又开心了。睡了一百年,一睁眼,发现未来科技停滞不前,自己还是优等生,没有被时代淘汰,这感觉好比换服之后,自己依旧是满级玩家。 这一刻,他终于找到点儿重生的爽感了。 他关掉机甲,再看星国现状…… 更一塌糊涂。 总统上台不到三个月,就爆出竞选时篡改投票数据的丑闻,民众支持率跌破20%的警戒线,立法议会正焦头烂额地研究讨论是直接宣布总统就职仪式无效还是进入弹劾程序。 过度的移民星开发导致了政府拨款及迁徙人口的大量不足,部分移民星被废弃,成为荒星,剩下的移民星政府为了抢掠资源,争得头破血流,各类□□层出不穷。奴隶、黑户……这些早已绝迹的名词纷纷死而复生。这也是为什么蛟龙竞技场敢半公开地接待这么多观众的原因。政府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移民星已经失控。 程岫不禁感慨,大力发展移民星是曹燮提出的政治主张,难得受到军部的认同。当年为了这件事,曹燮几次来军部开会,会后还总赖在军部的食堂里蹭饭,刷的都是他的卡……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算是政府与军部极为罕见的和平期了。 可惜,现在搞成了这样。幸好曹燮死得早,如果活到现在,以他的性格,脸上云淡风轻,心里一定吐血三升,说不定就活活气死了。 “你还看书,你才多大啊,看得懂吗?”得到程岫在图书馆落单的消息后,蓝毛风风火火地赶来开嘲讽。 程岫说:“遇到比你弱的人,应该将心态放低,将心比心,这是一种尊重。遇到比你强的人,应该将水准拔高,向他看齐,这是一种进步。” 蓝毛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程岫缓慢地翻了个白眼:“就是,我看得懂。” “……你刚才是不是在对我翻白眼?” “我眼睛里掉了一颗老鼠屎。”程岫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老老实实地映着他的身影。 “太恶心了,走开。”蓝毛嫌弃地退后一步,想了想,又推了程岫一下,“我还是觉得你刚才是对着我翻白眼。” 程岫说:“那你翻回来。” 蓝毛翻回来了,然后发怒:“你承认刚才对我翻白眼?” 程岫拍拍身边的座位:“来,坐下聊天。”一直抬头说话脖子酸。 “聊你哥的后事吗?”蓝毛坚持不坐,“听说你哥搞了一台报废的机甲?哈,这是为了将来输比赛找借口吗?” 程岫语重心长地说:“我已经有嫂子了。” 蓝毛没深思,直接问道:“谁?” “不是你。” “……” “我哥对嫂子非常非常的深情。”跨越了时空与年龄,真正的至死不渝。“所以,你没希望的。” 蓝毛怒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会看上你哥?哈,你哥他长得……长得……”仔细想想,的确挺帅的,而且战斗力又强,在这种地方还对自己的弟弟不离不弃,人品也不错…… 趁他纠结,程岫飞快地关掉电脑,准备偷溜,还没跑出两步,后颈就袭来一阵疾风,要闪也是闪得开的,但是,不闪也没什么关系。犹豫了下,程岫停住脚步,乖乖地被人拎住后领。 蓝毛将他拖到面前:“听说你报名当主持人?” 程岫点头。 “我明天有场比赛,你来主持吧。” “……你确定是你的主场吗?”根据规则,比赛双方,人气更旺的那个是主场,才有选择主持人的权利。 蓝毛愤怒了:“老子是‘英雄’!怎么可能不是主场?!你明天给我乖乖滚过来,要是主持出了差错,我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就让你哥哥自己过来赔罪吧。”一想到宋昱顶着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他兴奋得毛都顺了。 “几点钟?在哪里?” 蓝毛酷酷地甩下一句:“自己去前台查时间表。” “……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程岫说完,蓝毛已经没影了。他只好自言自语:“不知道说‘蓝毛’有没有人认识。” “他叫胡舒,机甲类。”图书馆的角落里钻出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青年。之所以用“钻”,是因为在出声之前,程岫几乎注意不到他的存在,这是极少见的。上辈子自懂事起,程岫就一直在战场上厮混,对身边环境的探查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就算不刻意,脑袋里的雷达也会对进入的区域进行无死角扫描,能够躲过他的观察的人,在藏匿踪迹方面必然有独到之处。 对方见他直盯盯地看着自己,笑了笑:“我是张冰。” 我叫张冰,是介绍。 我是张冰,是宣告。 一字之差,显示出截然不同的心理。 可见,眼前这个青年虽然外表平平,笑容谦和,但内心极为骄傲。他在这里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吧,四大王座之一的游戏王。 程岫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程岫。谢谢你的美容卡。” “……是按摩卡。你还没用过?” “卡是按次数算的嘛,我现在身体的面积太小,有点浪费,等长大点再去。” 张冰点头:“好主意。” 两人都有心交好彼此,很快就热络起来,张冰还请自己新认识的小朋友去餐厅吃了一顿昂贵的牛排,为今后与宋昱的友谊打下坚实的基础。 “大哥哥”这么慷慨,程岫自然知无不言: “我和我哥不是亲兄弟,我们俩都是瓦特勒难民的后代,从小就被拐到了一个奇怪的基地里,哥哥为了保护我,经常受到辱骂、毒打等非人的酷刑,自己吃不饱还把口粮省下来,努力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你看我现在长得这么好看,都是我哥哥用他的鲜血和汗水一点点浇灌出来的呀!” “我哥哥还经常给我讲人生,讲道理。他最喜欢教育别人了,我现在这么善良,纯洁,天真,都是我哥哥用他的爱心和真诚一点点培养起来的呀!” “我哥哥……哦,你想听我哥哥和我嫂子的故事啊?有的有的。我哥哥对我嫂子是一见钟情,我嫂子那叫一个美绝人寰啊,看过的人都说好!我哥哥一见面就跪了,从此再也没站起来过,还得了一种看到花就想数花瓣,看到红豆就想问春来发几枝的怪病,终于,在我的支持和鼓励下,我哥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披着床单夜探香闺……” 一顿饭,张冰喝了一大锅的鸡汤,晕乎乎地回去了。 讲得口干舌燥的程大说书人抹了抹嘴,考虑了一下要是职业机甲大赛混不下去,就去当个职业写手的可能性。 自从入手机甲,宋昱就成了夜不归宿的浪荡青年,几天才能见一面,回来也是匆匆洗个澡换身衣服。程岫见不到他,也懒得主动跑去说当主持人的事,自己对着镜子打扮了一下,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去当童工了。 外表高大上的竞技场在传播消息方面与历史上的四合院没啥区别,谁家放个屁,气味还没出去,动静就闹得上下皆知。 于是,等程岫进竞赛场时,就发生了极为尴尬的一幕——蓝毛主场优势被人抢走了! 具体说来,就是不作不死。 蓝毛邀请程岫为主持人之后,立刻大肆宣扬了一番,引起不少刚看完其他场比赛的观众的兴趣,买票的观众数压倒了蓝毛的铁杆。 进场时,蓝毛和对手在门口聊天。蓝毛将程岫贬得一文不值,明确说自己选他当主持人就是为了看他出糗,对手出于好胜,故意唱反调,拼命说程岫的好话,造成了邀请程岫的蓝毛看不起程岫,没邀请程岫的对手却对程岫青睐有加的假象。 冲着程岫来的观众愤怒了,纷纷投票给对手,蓝毛痛失主场优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又找了另外一个主持人过来,狠狠打他的脸。 …… 程岫看着羞愧得恨不得钻地洞的蓝毛,只能摇头。 当然,等观众发现主持人不是他们想看的那个时,蓝毛的对手也狠狠地享受了一把观众翻脸无情的冷酷,在满场的嘘声中被蓝毛打得七零八落。 赛后,蓝毛特意来找程岫,看似趾高气扬,其实尴尬至极地表示下场比赛一定肯定极其坚定地交给他主持。 程岫回以呵呵。 蓝毛指天为誓。 程岫表示誓言不可信,押金最可靠。 原本想对程岫进行毁灭性打击的蓝毛最后莫名其妙地散了一笔财,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回来洗澡的宋昱正好看到程岫坑蒙拐骗的全过程,再度刷新了一把心目中一去不复返的林赢上将光芒万丈的形象。 为了确保程岫这次的主持任务顺利进行,蓝毛赛前非常低调,然而不管他怎么低调,还是被观众预料到了,赛票的销售依旧很火爆。不过,为免可爱的程岫小朋友第一次主持生涯再生波折,观众含泪把票透给了一点也不友善的蓝毛,顺利送他坐上主场的宝座。 蓝毛扬眉吐气,得意地指定程岫为主持人。 程岫拿着话筒,悠哉悠哉地坐到裁判席边上。 场内,两台机甲相对而立。 今天的比赛模式就是最简单的搏击模式,不能动用热武。蓝毛的对手是只差一个头衔的准“英雄”,绰号与机甲的名字都叫旋风,是出名的速度流。 裁判怕新手上路的程岫怯场,特意帮忙说了几句:“旋风进入竞技场才短短的三年,已经有三个头衔在身,前途不可限量。他的特色是速度快,和机甲王座叶子河的特点非常像。不过叶子河的机甲‘飞叶流星’是一款b级定制机甲,目前在竞技场机甲榜排名第一。当然,‘旋风’也很不错,是康姆昂集团的疾风7,市面上的速度王者。他今天的主场对手是胡舒和‘深海之心’,非常巧合,也是速度流。众所周知,胡舒是叶子河的忠实粉丝,为了更贴近‘飞叶流星’的形象,特意将‘深海之心’的部分零件进行过改装,虽然是疾风5,比‘旋风’早两代,但改装后威力更胜从前。‘英雄’和‘准英雄’之战,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他刚说完,观众席一片嘘声。 有的观众甚至开始起哄高喊“程岫”的名字。 场上的两位选手都有点郁闷,这到底是谁在比赛啊! 裁判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也有点小郁闷,冷酷地打断了满场的嘘声,直接宣布比赛开始。 万众期待下,程岫慢悠悠地举起话筒:“旋风主动出击。看来他很清楚疾风5的弱点——启动有0.1秒的迟滞。果然,蓝毛躲不开对手,他被狠狠地击中了脑袋,但是旋风一定想不到,蓝毛的脑袋本身就是空的,就算击中了也不会打坏什么。” 蓝毛听得快要吐血! 疾风5开机时有0.1秒的迟滞?他怎么不知道!不对,应该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怎么会知道? 蓝毛被打击得有点懵,战斗明显不在状态,对手趁机加紧攻势,将他逼到了赛场边缘,几无还手之力。 别这么快结束啊。 程岫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道:“疾风5的前胸防御系统做得不错,就算再打击十几次也绝对不会坏。蓝毛退得这么慌张,是在憋大招吗?” 对手心头一紧,下手微松。 蓝毛抓住机会从进攻圈挣脱出来,顺便还以一下不轻不重的侧击。 程岫说:“蓝毛晃晃悠悠地反击了,看他娇无力、柔无骨的小娇羞样儿就知道刚才那一下纯属勾引。但旋风被吓住了,立马撤军。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对手对蓝毛并没有什么意思。蓝毛是单相思。” “胡说八道什么?!”蓝毛在机甲舱内发出怒吼,然后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通猛攻。 程岫道:“自古多情空余恨,打死渣男立个坟。蓝毛的爱意化作了戾气,旋风危险了!” 蓝毛:“……”好想打死主持人! 旋风:“……”我输了,你打。你输了,我帮你打! 引起公愤的主持人全然无自觉,继续兢兢业业地端着自己的饭碗:“不要小看每一个渣男。‘渣’字三个点,那不是一日练成的。一般人遇到对手变花痴这种怪事,早就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了,但是,旋风一般人。他不逃,他兜圈子,企图把蓝毛绕晕。等蓝毛重心不稳的时候,就是旋风出手的时候。别忘了,旋风最厉害的并不是风,而是旋!” 刚准备进攻的旋风闻言脚下一顿,立刻被蓝毛狠狠地踹了一脚。 “蓝毛抓住了机会。在旋风手下留情的一刹那,他出击了,他正面迎敌。从比赛开始到现在,除了刚开始那情意绵绵的一记侧击之外,蓝毛一直采取正面进攻的路线,看来他并不知道疾风7为了加速而牺牲了机甲背部的防御,或者,明明知道,依旧手下留情。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十岁的小毛孩坐在台上,看似一本正经地“谈情说爱”,又冷不丁地冒出几句专业点评,听得观众一愣一愣的。 蓝毛惊疑不定。这话从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太低,但是……万一真的呢? 旋风更惊疑不定。得知疾风7背部防御弱是在一次维修中,机甲维修工置换挡板时有点紧,才发现“旋风”的后背比疾风其他款的机甲薄了3厘米左右。不要小看这3厘米,机甲厚度的一分一厘都要经过精密计算,确保争取最大的卸力值和抗压度,差一毫米都可能造成防御漏洞,何况是3厘米。旋风试过,疾风7的后背防御值与疾风5、6的差别很大。他的赞助人质问奥特工厂,得到的回答是,疾风7的速度足以大部分的避开后背攻击。旋风考虑过换挡板,但是厚了3厘米的机甲在速度和灵活度上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得不偿失。好在疾风7速度惊人,对手碰到他都很难,更不会有人考虑去攻击他的后背,所以这个秘密一直藏到今天才被发现。 但程岫是怎么知道的?是宋昱说的?宋昱到底有多强? 弱点暴露,他心里发虚,气势大不如前,下意识地回避后背,原本流畅的动作时不时露出僵硬和局促。 蓝毛怀疑他将计就计,故布疑阵,不甘心大把机会白白错过,万一是真的呢?踌躇片刻,还是把心一横,决定放纵一把。 此消彼长,旋风很快被压制住了。 但是疾风7“速度王者”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就算被压着打,他依旧能够靠速度四处游走。再这样下去,蓝毛力气耗尽,旋风还有翻盘的机会。 蓝毛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骑虎难下。比赛的节奏已经掌握在他的手里,现在放弃,等于前面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程岫看得直摇头,要是手边有锤子,估计就敲上去了。 这都在干什么! 疾风7的速度虽然快,但是操作和意识都很普通,几乎都有规律可循,速度跟不上,就直接抢先一步。原本以为宋昱的操作还算过得去,竞技场的水平应该不会差太多,没想到…… 程岫单手托腮:“伸左脚。” 旋风和蓝毛都下意识地伸了一下,然后一头黑线地看着对方的姿势,继续比赛。 程岫又说:“伸右脚。” 旋风置若罔闻,蓝毛却鬼使神差地又伸了一次。 所有的观众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来无影去无踪的旋风突然失去平衡,整个机甲往前扑去。尽管旋风在半路调整了身体的重心,想要翻滚落地,但蓝毛及时地冲了上来,对着他的后背补上了一脚。 加强脚踝攻击力度是“飞叶流星”的特色之一,刚好也是蓝毛改装后的绝招。 他一脚踩下去,旋风的防御系统立刻亮红灯警告。 旋风还想挣扎着反抗,被蓝毛一拳镇压! 裁判宣布胡舒胜时,观众还沉浸在震惊中。 不是局势变化得太快,叫人反应不过来,而是,这场比赛根本是程岫的表演赛。他哪里是主持人,根本就是场外指导。 蓝毛为什么赢,因为他听话。 旋风为什么输,因为他该听话时没听话。回想一下,如果程岫说“伸右脚”的时候,他同样伸脚,那么,蓝毛就不可能绊倒他。 想通真相的观众眼珠子掉下来。 这样可以吗? 规则没说不可以。毕竟,这种程度的指导,一般人根本做不来。 所以,以后竞技场很可能都要输给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十岁的小毛孩吗? 观众和选手细思恐极。 受到全场注目的程岫就没有大家想得那么复杂了。他正在为一个新发现欣喜,找到收小弟的方法了——广收门徒! 第9章 风头(下) 宋昱的热度刚刚因为他的沉寂而有所消退,程岫就将自己的热度刷上来了,成为新一代话题人物,这对兄弟好似注定不凡。 铜铃眼又心急火燎地赶来祝贺了:“你真的能看出双方的破绽?”之前听他对宋昱评头论足还以为随口说说呢,竟然不是? 程岫说:“比如说你的弱点是体重超标,选择冰湖为地图的话,一定会掉进水里去?” “……”铜铃眼说,“其实你还是瞎蒙的吧?” 铜铃眼还没走,蓝毛又来了。这次他的态度有点微妙,先傲娇地表示就算没有你,老子一样能赢,然后含蓄地暗示程岫还是有点存在感的,可以继续保持。 程岫说:“那押金……” 蓝毛有点瞧不上他死要钱的嘴脸,大方地挥手:“当打赏的!” 程岫满意地点头:“以后的打赏都请按这个标准来。” 蓝毛:“……” 今天的宿舍有点热闹。 铜铃眼和蓝毛还没走,又一个帅哥来了。 帅哥帅得很出众,一双桃花眼堪与当年的曹燮媲美,要不说丑有千姿百态,美就那么几派,就是气质有点浮躁,还是个冲动的小青年,不像曹燮,年纪轻轻就修成精了。 …… 最近想到曹燮的几率有点高,该不会是他怨气太重,要借尸还魂回来找替身了吧? 说起来,还不知道曹燮是怎么死的。 但又怎么想看到他风光大葬的消息。 程岫正纠结,就被蓝毛激动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花影?!” 铜铃眼以为程岫没认出来,小声介绍:“机甲‘王座’下唯一的‘护法’。” “护法”是“王座”钦定的人选,是有资格挑战“王座”的人。设置这条规矩是为了避免“王座”被“英雄”无休止的打扰,所以“护法”的身份很微妙,既是挑战者,又是保护人。 每个“王座”最多可以挑选四个“护法”,但叶子河只选了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 花影笑容可掬走到程岫面前:“我和子河明天有一场例行公事的战斗,可以请你来当主持人吗?放心,和今天一样,是最简单的搏击战。” 主持“护法”与“王座”之战?! 蓝毛嫉妒得想要尖叫,眼睛拼命地眨动,暗示程岫答应下来。 程岫道:“我的打赏起点有点高。” 花影送了他一张机甲维修卡和一张按摩卡:“这是定金。” 铜铃眼的脸有点黑。机甲维修卡是他送过的,按摩卡是张冰送过的,花影的意思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吗? “我和子河对战了这么多年,已经到了瓶颈,我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惊喜。”花影等程岫收下了定金,又留下一句暧昧不明的话。 蓝毛和铜铃眼对视一眼。 蓝毛惊得炸毛:“这,他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打败叶王座吗?” 铜铃眼想了想,有点幸灾乐祸地说:“这不是每个‘护法’的愿望吗?” 话是这么说,可这个人是花影,对方是叶子河啊! 蓝毛抓着头发:“花影不是很喜欢叶子河吗?”喜欢到天天把叶子河捧在手心上,别人多看一眼都要翻脸的地步。 铜铃眼说:“对男人来说,爱情是短暂的冲动,事业才是永恒的冲劲啊。” “我要去告诉叶子河!”蓝毛火烧眉毛般地往外跑。 程岫疑惑:“他不是说花影不许别人靠近叶子河吗?” 铜铃眼笑了笑。管他们的,闹起来最好。叶子河是付晨曦手底下的王牌,他和花影窝里反,一定会让付晨曦的势力布局出现漏洞,如果宋昱再在这个时候冲上“英雄”,蛟龙竞技场的格局就会天翻地覆了。他要去告诉老大这个好消息! 看铜铃眼兴冲冲地告辞,程岫伸了个懒腰,躺平。 动就是有漏洞,变就是不局限。 蛟龙竞技场也不是铁板一块嘛。 花影和叶子河半个月一次例行比赛的观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程岫主持的消息也没有透露出去,所以现场显得有些冷清。倒是场中对望的两台机甲十分英姿勃勃。 高踞机甲榜第一的“飞叶流星”外表是墨绿镶金,在一群黑、红、银为主流色的机甲中相当的酷炫。b级定制也名不虚传,大量的采用稀钛金,并且四肢关节都是时下最新的设计,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 不过它对面的银色机甲也不逊色,程岫看出也是b级定制。 果然,裁判在他耳边小声叨叨:“叶子河是墨绿色的机甲叫‘飞叶流星’,银色的是花影的‘花落无痕’。两台都是b级定制机甲,‘花落无痕’刚刚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飞叶流星’要被比下去,谁知道最后还是叶子河赢了,从此,花影就一心一意跟着叶子河了。”程岫上一场裁判多嘴被嘘的事在裁判界广为流传,所以这位裁判并没有像上一位这么想不开,自己出来抢风头,而是小声地科普了一番。他怕程岫像上一场那样不识趣,跑去找他们两人的破绽,又提醒他:“他们两个的比赛只是走个形式,你随便说说就好了。” 只是走个形式吗? 程岫敏锐地觉察到了场中非比寻常的凝重气氛,觉得可能这场比赛会有不一样的惊喜。 比赛一开始,“落花无痕”就动了。 观众席一片哗然,要知道以前花影都是等着叶子河出手才配合地躲闪几下,这次他竟然主动出击,直击面门。“飞叶流星”灵活地闪了过去,用胳膊架住了对方的拳头。 空气凝滞了一下。 面对面的两台机甲对视着,好似两位机甲主人的无声交流。 “落花无痕”用身体猛然向前撞了一下,挣脱对方的钳制跳起来,脚掌在空中蓄力,如钻头一般旋转,袭向“飞叶流星”的面门。 “飞叶流星”利落地就地一滚,避开攻击,翻身滑出数米,绕到对方的后背用力一击!从拳头的力道来看,也没有留手。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分外认真,也分外精彩,现场观众却无比沉默。 他们会买票来支持这场本以为毫无看点的比赛不过是为了支持这对数年来相亲相爱的“叶花”组合,实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打成这样。气氛十分紧张,好似再紧一点儿,每个人脑袋里的弦就会崩断,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主持人从头到尾都没开口,所以当程岫的声音响起时,反倒将众人吓了一跳。 “叶子河的速度不对,他每次向左转的时候,左膝盖就会晃动,出现1秒的迟滞。”程岫凝眉,如果不是叶子河本身的操作有问题,就是机甲有问题。 像是应和他的话,“落花无痕”加强右路进攻,迫使叶子河不得不频繁使用左膝盖,1秒钟的迟滞对一般人来说也许很短,但是对职业机甲赛手来说,破绽太大!叶子河想靠预判来弥补这1秒钟的差距,花影却依靠着他的预判做了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假动作。 叶子河上当了。 正常情况他是绝对不会上当的,但是为了提高速度弥补破绽,他不得不放弃理智的思考,将行动交给身体的预判。“落花无痕”做出□□的动作之后,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左旋转,却被刹住车的“落花无痕”一手抓住了脑袋,然后“咔嚓”一声,硬生生地拧了下来! 断开的电线爆出星火,“吱吱”的声响在静谧得落针可闻的赛场内显得格外刺耳。 直到“飞叶流星”庞大的身体仰面倒下,在场的观众都没有从巨大的冲击中醒转神来。 “飞叶流星”倒下了? 叶子河……败了? …… 机甲王座换人了?! “落花无痕”用行动证明这一切不是错觉。他干净利落地卸掉了“飞叶流星”的两条大腿,然后一拳砸碎胸腔,将半昏迷的叶子河从里面轻柔地抓了出来,放在地上。 程岫伸长脖子打量叶子河。 机甲王座的名气太大,真人还是第一次见。 叶子河大概二十六七的年纪,皮肤极为白皙,五官却很普通,眼睛有点小,嘴唇略厚,凑在一起只能算得上干净。程岫挺满意,他本身也是面容白净的类型,对长相同款又擅长机甲的人总有谜之好感。 花影很快从“落花无痕”的机舱里走下来,冲到叶子河的面前。 叶子河勉强站起身,回头看了眼近乎报废的“飞叶流星”,转身就走。 “子河!”花影忍不住追了两步,抓住他的手腕。 叶子河甩开手,反手一巴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样戏剧性的结局令全场目瞪口呆。 裁判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没想到叶子河也会输不起。” 程岫道:“因为他输掉不是技术。”是信任。他在比赛时说的那句话并不是为了提醒花影,而是点破“飞叶流星”出现的问题。 可惜没有用,裁判没有中止比赛。 程岫从赛场出来,就看到宋昱站在门口:“来看比赛?” 宋昱说:“这种程度……我赢。”不得意,不骄傲,就是一句平淡的陈述。 程岫笑了笑:“万象系,必须的。”千军万马里杀过来的人,首先学会的就是不死,只要不死,就立于不败之地,胜利又怎么会远。 宋昱看了他一眼:“我决定三天后主动出战。” 程岫说:“我不缺钱。”三个月的假期还有一大半。 宋昱从谏如流:“那再等两个月吧。” 程岫:“……”不缺钱的那句话能不能收回去? 宋昱似乎很喜欢看他变脸的样子,难得露出了笑容,正要说话,忽地右手一抬,接住了突如其来的袭击。蓝毛抓了狂,手被抓住了就用腿。 宋昱手微微用力,将人往前一拉,不等他投怀送抱,又飞快地推了出去。 蓝毛被重重地推倒在地。 程岫不等他开口,就撇清关系:“不是我。” 蓝毛愤怒地拍地:“还说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花影怎么会知道叶王座的弱点?” 程岫说:“他本来就知道。” “你胡说!” 蓝毛还在咆哮,程岫已经带着宋昱走了。 他很久之前就得出结论,有两种是绝对不会被说服的。一种是不愿意被说服的人,因为立场不同。一种是不可能被说服的人,因为智商不够。 花影将叶子河从王座上拉下来的事最终还是影响到了程岫。他在赛场上说的那句话被认为是造成花影逆袭的主要原因。无论是叶子河的崇拜者,还是敌视宋昱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位小朋友很邪门。一时间,他的身价飙涨,主持邀约纷至沓来。而机甲王座换人的事,似乎就无声无息的平息了。 程岫去前台看过,原本属于叶子河和“飞叶流星”的位置已经被花影和“落花无痕”代替,机甲“护法”空缺,其他一切照旧。 对世界来说,本来就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就像万象系的人都认为林赢上将必不可少,所以千方百计地复活他,但没有及时复活的结果似乎也没什么…… 说起来,他应该找时间查一查万象系后来怎么样了。那天被蓝毛打断,太多资料没来得及看。 他熟门熟路地摸到图书馆,刚打开电脑,身边就坐了一个人,三十几岁的脸,四十几岁的气质,五十几岁的眼睛,不算好看,但很耐看。 “小程先生,我是付晨曦。初次见面,请多指教。”电脑屏幕开启时的光打在他脸的一侧,泛出微微的蓝,却丝毫无损他的自信从容。 每次来图书馆都会遇到不明人士搭讪,自己大概和这里的气场不和,程岫有点无奈。 付晨曦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给他:“上面有我办公室的地址,随时欢迎你的光临。” 不说目的,只丢诱饵,荡起一片涟漪后飘然远去,就像撩人不负责的人渣,祝愿下半辈子不举。 程岫将名片随手一放,登入网络,搜索“星空天使”。直接搜万象系太明显,既然余先生曾提及“星空天使”,他乐得借题发挥,以“好奇之心”顺藤摸瓜,从“星空天使”到林赢,从林赢到万象系,把想看的都看了—— 林赢过世之后,万象系受到政府打压,刚好那段时间又没有战事,军权被收归了一部分,于是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被誉为“林赢第二”的蒋向岚横空出世。身为蒋征的孙子,蒋向岚是万象系的嫡系,在军校就备受瞩目,正式加入第七集团之后,更是凭借战功,一路平步青云,晋升速度仅次于当年被认为是武曲星附体的林赢。他的出现,被认为是万象系复兴的征兆,连国政议会议会长都下嫁女儿来拉拢他。可惜好景不长,成婚两年后,他以杀妻的罪名被起诉,虽然无罪释放,但三个月后,在一次公开活动中,被疯狂的岳父刺杀。 功成名就被暗杀,简直是万象系领袖被诅咒的宿命。 蒋向岚死后,万象系真正陷入一蹶不振的泥潭,人心涣散,四分五裂,宋、蒋、马、岳等四大支柱家族也随之没落。如今,“万象系”差不多成了历史名词,当年那批人或许血脉还在,但血性无存。 程岫冷静地关掉页面,想了想,又顺着林赢,三转四转地转到了曹燮身上,搜索的第一件事就看看他最后有没有成为总统。 嗯,没有,很好!心情up! 他这边心情大起大落,付晨曦和大胡子那边也在坐过山车。 余先生将两个人都叫办公室,什么都不说,干晾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凌晨才出现在屏幕上:“一晚上的时间,你们冷静了吗?” 付晨曦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余先生,早安。” 大胡子低着头没说话。 余先生说:“还记得我对你们说过的话吗?你们想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有一点,不能损害竞技场的利益。‘飞叶流星’报废了,叶子河不能废。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付晨曦似笑非笑地说:“叶子河和花影的关系一直很好,不知道是谁影响了他们。” 大胡子冷静地说:“目前,我看重的人只有宋昱。” “看来一个晚上的时间还不够让你们冷静啊。”余先生阴测测地说。 付晨曦和大胡子顿时不敢再说。 余先生说:“有时间内斗还不如做点正事。车舍竞技场已经被我收购,测试合格的选手不日就会转移到蛟龙来。你们好好接待他们。” 付晨曦和大胡子都是心头一紧。车舍和蛟龙是星国最大的两个地下竞技场,一向竞争激烈,没想到余先生竟然能不动声色地拿下另外一个,与他相比,自己的这些小动作简直上不了台面。 两人收起不平之心,默默地退到门口。 门一关上,大胡子率先发难:“叶子河和花影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罩不住了就泼脏水,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付晨曦道:“我们以前井水不犯河水,你当人贩子当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抢我这口饭吃?” 大胡子说:“饭一直在饭桌上,吃到谁嘴里就是谁的。” “那就各凭本事吧。”付晨曦冷笑。 一句各凭本事,蛟龙竞技场狼烟四起。铜铃眼嘴上说霸王五人组被晨曦工作室压制得抬不起头,真到了抢地盘的时候,“抬不起头”的势力一支支的,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其中,最跌破眼镜的莫过于花影的投诚。 大胡子虽然心存疑惑,不过送上门来的机甲王座没有不收的道理。 有花影这个榜样在前面顶着,张冰也不藏着掖着了,很快表示了自己与大胡子长久以来牢不可破的友谊。 如此一来,四大王座,晨曦工作室和霸王五人组各占一半,看似势均力敌,但宋昱和程岫的存在仿佛一枚最不可预测的砝码,随时都能打破现下的平衡。 为此,不但铜铃眼频频送东西请吃饭地讨好,付晨曦也经常在各个场合创造偶遇。程岫不胜其烦,干脆日日夜夜地泡在图书馆里,成为了一名远近闻名的小网虫。 第10章 风云(上) 两个月转眼即逝,随着宋昱机甲首秀日越来越近,车舍竞技场送来的竞赛者也在付晨曦的安排下,悄然无声地加入了新的竞技场。 改变的音符全部埋下,只待时机成熟,就能奏响革|命之歌。 花影和叶子河的王座之战后,程岫登上主持生涯的巅峰,反而不怎么接单了,除非选手的机甲很有特色,是想要了解的型号,其他时间,全都用来训练体能和恢复战斗意识。不管是余先生的两年之约,还是他暗中准备的计划,体力都是重要的一环,他必须尽快让自己的身心适合机甲操作。至于机甲在哪里,有宋昱在,总会有人想贿赂自己的,完全不用担心。 忙归忙,宋昱机甲首战他必然要出现的,不但出现,还在对手抽筋般的白眼下,包揽了主持人业务。 宋昱驾驶取名为“望妻”的智慧x01登场。 用机甲秀恩爱,程岫表示这个画风的“哥哥”他不认识。 裁判问他:“你哥哥结婚了?” 一无所知的程岫一本正经地说:“没错,娃娃亲。” 裁判道:“那她现在……” 程岫说:“非常健康地活着。”最小也七老八十的年纪,除了健康长寿,他也给不出其他的祝福了。 裁判感慨地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啊。他感慨着脑补了一通元宵节灯会被人群冲散,男的被人贩子拐走,女的在家中苦苦守候,直到十八年后又在元宵灯会重逢的奇怪情节。 比赛开始,对手摆了个架势,严阵以待。但宋昱压根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裁判声音刚落,身体就化作了无数幻影,游龙一般缠了上去。 对手还来不及反应,机甲左右前三个方向就中了无数拳,手臂被压制,无从摆脱,只能晕头转向地看着自己一步步退到场边。 宋昱扬起手,正对着的赛场进口突然亮了一下,一个人走进来,逆光而立。 时间恍若静止。 裁判含着哨子,只等宋昱最后一拳落下,偏偏那拳头离对手二十厘米的位置停住了。 观众们屏息,死死地盯着那只高举的拳头,等待着它结束战斗。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拳头迟迟未落。 对手猛然反应过来,身体霍然弹起,还未有什么动作,腹部就被重重地击中,压倒在地! 宋昱单膝跪地,拳头还压在对手的腹部上,等裁判宣布自己获胜时,才起身抬头。 观众席沸腾如煮,欢声如潮。黑压压的一片狂喜在前,越发衬得门内逆光那人孤寂安静。他戴着一顶漆黑的大鸭舌帽,藏起了大半张面容。宋昱用机甲摄像将镜头拉近,也仅能看到微微扬起的唇角。 似乎察觉到他的探视,对方笑意更深,还扬手打了个招呼。 他…… 久存脑海的面容忽地与眼前的人对上了号,宋昱心脏微微缩紧,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程岫。 程岫正笑容满面地冲他鼓掌。 宋昱定了定神,再回头,门边那人已然不见了。 这场大胜让宋昱在高级场站住了脚跟,也让机甲王座的未来充满了变数。赞助宋昱的老头再度被众人拉出来狠狠地嫉妒了一把,岑家姐妹虽然靠着下注小赚了一笔,心里仍是懊恼惋惜郁闷不已。 本着对美女怜香惜玉的绅士精神,程岫特地送了两张纸巾过去。 妹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哥哥为什么不选择我呢?” 程岫心中一动,脱口道:“他不选你,我选你。” 妹妹愣了下,姐姐立马凑上来:“好啊。你喜欢什么样的机甲?什么样的机甲都可以,定制也可以哦。”凭着犀利的点评,程岫名声鹊起,自己不先下手为强,就会重蹈“别人吃肉我喝汤”的覆辙。 程岫面露后悔之色:“我还没有和哥哥商量。” 姐姐忙道:“你是小男子汉,答应姐姐的事情不可以反悔。” 程岫挠头:“那我回去问问哥哥。” 姐姐担心宋昱从中作梗,又介绍给老头,乘胜追击:“成为男子汉的重要标志就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姐姐相信你能做到,所以姐姐才愿意赞助你,你不会让姐姐失望的,对吗?” 妹妹回过神来,激动地抓住他的手:“你选我,你选我,我们说定了。” 两姐妹采取强灌心灵鸡汤、疲劳轰炸、精神催眠等战术,终于让程岫松口。 姐姐留了个心眼,让他先选一款自己喜欢的机甲,准备先斩后奏,等机甲到手,宋昱想要反悔也晚了。 三人正在讨论,终于摆脱热情粉丝的宋昱找过来了:“还不走?” 程岫回头:“漂亮姐姐要给我买机甲,”顿了顿,乖巧地问,“好吗?哥哥。” 宋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了眼一脸紧张的两姐妹,慢悠悠地说:“随你。”也只能随他。他有自知之明,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反对程岫就会放弃,哪怕是表面上的,说不定还会借机“教育”一顿。 果然,程岫略遗憾地将“腹稿”咽了回去,对姐姐说:“那就mini-赛车金刚1017赛级款,记得一定要樱桃红。” 姐妹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忙不迭地答应了就跑,生怕他们反悔。 宋昱抱胸:“你喜欢红色?” 程岫说:“另外两个选择是屎黄和乌龟绿。” 宋昱道:“所以你选了姨妈红。” 程岫:“……” 程岫皱着小脸:“你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吗?我想换一款。” 宋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奢望:“没有。” 两人并肩往回走,一路上收获了无数的“谄媚讨好”和“明嘲暗讽”,都被宋昱用一张冷脸挡掉了。程岫摇头说:“你真的不考虑被潜规则一下吗?有些人的条件真不错,一进门就当正宫娘娘,不用担心被人穿小鞋,还具备瞪谁谁怀孕的特效。” 宋昱道:“比起孤立无援,我更讨厌猪队友。” 程岫说:“长得胖的不一定是猪八戒,也可能是赤脚大仙。算了,你一定不知道我在讲什么,这是考古学地球系中国方向经常遭遇的专业孤独。我有没有说过我在军校的时候被坏蛋暗箱操作调剂成了这个专业?” 宋昱愣了下:“没有。那你后来……” 程岫明白他要问什么,笑眯眯地说:“我毕业的时候,学校有个诡异的传闻,说考古学地球系是指挥系和战斗系合作开设的特级培训班。” “……”宋昱开始想自己有什么可以炫耀的。 程岫说:“基地那些真的是你的队友吗?” 冷不丁听到这样的问题,宋昱脸色微变,眼神沉了沉:“你认为不是?” 程岫道:“很难想象有人受得了你。” 宋昱说:“他们是我的同学。” “同寝室的吧。” “嗯。” “抠脚放屁挖鼻孔,洗澡睡觉换衣服都被你看到了吧。” “……嗯。”不太确定的语气。 “所以用影音证据胁迫他们成为你的朋友吧。” 宋昱说:“我们也是室友,你希望我用这些胁迫你?” “所以说你还是年轻啊,”程岫微笑着说,“铜铃眼前阵子送了我一个功能非常强大、齐全的游戏机。”这种事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宋昱道:“我没有抠脚放屁挖鼻孔。” 程岫说:“但你有洗澡睡觉换衣服。” 宋昱:“……”有这样的室友,不如注孤生! 回到宿舍,付晨曦就在门口插兜站着,不远处一群人正想过来搭讪,看到宋昱,又绕路走了。 付晨曦好似没察觉背后的变化,微笑着迎上来:“凯旋归来,总要有欢迎仪式才显得隆重。”说着,手一翻,变出一束鲜花,递到宋昱面前。 程岫憋不住想笑。 宋昱说:“我没有收男人的花的习惯。” 付晨曦递给程岫。 程岫说:“这花值多少钱?” “三万五千龙币。” “可以转卖吗?” 付晨曦识趣地拿出一张卡。 程岫说:“维修卡送一张,是防患于未然,送多了,就是居心不良了。” 付晨曦说:“是美食消费卡。” 程岫立刻接过来:“付先生一看就是有大智慧的人。” 付晨曦问:“可否允许我入内展现更多的智慧?” 付晨曦拉拢他们并非一朝一夕,但像今天这样直接登门的还是第一次。程岫将选择权交给宋昱。 宋昱打开门:“人可以进来,花不可以。” 程岫抗议:“我们有花瓶。” 宋昱说:“你不是一直当做垃圾桶吗?” 程岫:“……” 两人争执的时候,付晨曦已经将花迅速处理完毕,并且进门入座了。 程岫说:“喝什么杯子?我们有100毫升、250毫升和360毫升,不过装的都是白开水。” 付晨曦毫不犹豫地说:“360毫升,谢谢。” 程岫一边倒水,一边说:“这是一道心理测试题,说明你是个有野心、有魄力的人。” 付晨曦道:“那250毫升呢?” 程岫很高兴有人这么问,立刻回答:“那就是二百五。” 付晨曦面不改色道:“听起来很有道理。”反正他没有选250毫升,“尽管我们认识得时间不算久,但是我能感觉到,比起霸王五人组,我们更加契合。” 程岫说:“那么问题来了。如果铜铃眼或大胡子现在走进来,你们会打起来吗?如果你们有个三长两短,身为屋主,我们是否要承担一部分的医药费?” 付晨曦道:“他们正在外地执行任务,你的假设不会成立,不用担心。” 程岫笑着看向宋昱:“这叫乘虚而入?” 付晨曦霸气地默认了:“霸王五人组能给你们的,我能给。他们不能给你们的,我也能给。” 宋昱淡然道:“机甲王座吗?不用任何人给,我也能拿到。” 付晨曦笑了笑:“你们都是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千万不要被自己的思想和眼前的局面所局限。”顿了顿,别有深意道,“这个世界是很大的。” 世界很大,但竞技场很小。 是暗示他们跳出竞技场吗? 宋昱和程岫探究的目光落在付晨曦的身上。 付晨曦一脸的莫测高深:“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说。余先生收购了车舍竞技场及旗下的所有竞赛者。他们在两个月前加入蛟龙,其中的三个昨天冲上了高级场,并立刻递交了转机甲类的申请书。” 宋昱八个月冲上高级场被认为是超级新星,而新人只花了两个月。 两厢对比,高下立见。 付晨曦点到即止,问程岫:“我的名片还在吗?” 程岫坦然道:“找一找总能找得到的。” 付晨曦掏出一沓给他:“垫桌子也好,容易找。” 程岫开始相信他和自己更契合了,送走付晨曦,就见宋昱坐在沙发上发呆。“在想机甲王座还是大世界?” 宋昱说:“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老婆?” “……你说得对。”宋昱紧绷的脸色舒展了几分,“比起她,其他的事的确不重要。” 程岫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嫂子的年纪。” 宋昱面色古怪:“嫂子?” “你是我哥,她是我嫂,有什么问题?” “没有,一点也没有。”宋昱笑得温柔,“如果她知道大名鼎鼎的七星上将喊自己嫂子,一定会惊喜得跳起来。” 程岫毫无装嫩的羞耻:“嫂子很活泼啊。那她到底多大,现在在哪儿?” 宋昱说:“她比我小六岁,现在……在家里等我。” 看着他温柔的面庞,程岫觉得胃里冒寒气。如果宋昱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在一起……画面真是美得没法看。 车舍竞技场的高手进入蛟龙竞技场的消息第二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付晨曦这个人情实在卖得讨巧。 本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程岫又跑去八卦了一番。 三位高手进入高级场前,分别混迹于游戏类、冒险类和斗兽类,根据观众口碑,不但战斗力彪悍,而且效率惊人,甚至创下过一天三场的记录。他们三人的记录更加惊人,分别以三十五场全胜、三十六场全胜和三十八场全胜,俯视历届王座,连宋昱也以三十九场三十七胜两平的记录饮恨。 一时间,高级场气氛绷紧如张弓之弦。 原本防火防盗防宋昱的蛟龙本土队纷纷改旗易帜,烧香拜佛地祈祷宋昱能争气,精神之虔诚,比考生的父母犹有过之。 程岫每次出门,都能收获满满的营养品和鼓励的眼神。 “让你哥比赛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你!”这是直接的人。 “你和你哥都要强大起来,携手共创美好未来!”这是天天喝鸡汤的人。 “你哥最近有没有好好练习啊,我怎么老在吃饭时间看到他。他这样四处闲逛是不对的,浪费时间等于浪费生命。什么?我吃饭的时候他也去吃饭。我不是不让他吃饭,但是,他能不能跑起来,每天看他走着去吃饭真的很心塞。”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 路上被堵得多了,程岫就不太乐意出门了,每天三点一线——图书馆、餐厅和宿舍,而且进出还要尽量避开人流高峰。 也是心累。 又一天泡完图书馆悄悄回来,进门就踩到了一张卡片,他低头捡起,才发现是张主持邀请函。邀请人的名字陌生得像路人甲,倒是邀请人对手的名字让程岫感兴趣地扬起眉。 王震、曹启智、曹琋。 近日来风头正健的车舍三凶——蛟龙竞赛者起的外号。 一样熬到晚上才回来的宋昱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邀请函,瞳孔微缩,状若漫不经心地说:“你要答应?” 程岫说:“赚点外快,顺便帮你打探敌情。” 宋昱略不满:“你也觉得他们是敌人?” “我知道三十九场三十七胜两平不是你的真实实力。”程岫看得出那两平是有意放水,理由多半是不想太引人注目,不过现在看来,白放了,估计宋昱也懊恼得很。“不过,是不是敌人和你无关,光是姓‘曹’这一点就足够了。” 宋昱感兴趣地问:“因为曹燮?” 程岫说:“俗话说,百家姓这么多,还偏要托马的姓曹,真是百里挑一地想不开。” 宋昱说:“这是俗话?” 程岫说:“这么俗气还不是俗话?” “……”宋昱说,“那天没有比赛,我会去看。” 程岫似笑非笑:“看主持人还是看选手?” 宋昱说:“看场地。” “你这么口是心非,嫂子知道吗?” 宋昱脸色微变,大步从他身边跨过。 程岫耸肩。常年波澜不惊的宋昱在老婆这个话题上,情绪总是跌宕起伏得很啊。 车舍三凶,声名远播,他们的高级场首秀一票难求,不少观众买不到票,只能在场外郁闷地等待结果。看热闹的心情转变成微妙的嫉妒心理,他们颇为希望搅得蛟龙风起云涌的三凶是水货,开场就被打得找不着北。也不是没有根据的,坊间传言,三凶没头脑、太托大,进高级场才几天,就自主取消三个月的准备福利,直接上场,根本不知道天有多高,场有多宽,蛟龙的男人有多强大!尤其是看到蛟龙小豆丁踩着慢吞吞的小步子晃悠悠地进场,他们觉得蛟龙的胜算又大了五成。 程岫进场时,三凶已经整装待发,三款奇形怪状的机甲令观众们嘘声一片。他一路走一路听到观众抱怨: “搞什么鬼!这是几百年前的老机甲吧?这已经不是丑破天际,而是丑破星际了!” “我以前一直以为霸王龙ax是最丑的机甲,没有之一,我现在知道错了。中间那一款才是丑中之王,相较之下,霸王龙ax简直貌美如花。” “他们是有多穷,机甲是垃圾场里拼凑起来的吗?” 程岫上台落座。 空旷的场地被三台霸气十足的机甲占据—— 霸王龙ax。 森林之王星河版。 爬行兽系列a1000。 完全是兽型机甲古董展览。以这样的阵容3v3肉搏,不是勇气可嘉,就是自信心爆棚。看在大家同为爬行兽a1000粉的份上,算你后者。 程岫抖着小腿儿看过去,发现对方也光明正大地看着自己。 第11章 风云(中) 场中忽然掌声雷鸣,原蛟龙竞技场的选手一个个人模人样地从通道中出来,要不是比赛双方的金属色泽太明显,观众几乎怀疑是不是走错了斗兽场。 裁判简短地介绍双方,然后将发言权交给程岫,宣布开始。 霸王龙背部的“鳞片”从后颈蔓延到尾尖,如刺刀般立起,上前两步,挡在森林之王和爬行兽面前,瞪着一双绿幽幽的大眼睛,充满敌意地盯着对手。 蛟龙选手的机甲分别为红黄绿三色,如交通灯般醒目。三人一字排开,毫不示弱,双手微抬,摆出搏斗的架势。 气氛胶着,谁都没有先动。 没多久,观众们开始躁动。大家买票是进来看比赛的,不是看机甲模型,一动不动是要急死谁?! 程岫在万众期待中举起话筒:“双方都准备伺机而动,问题是,谁愿意做那只鸡。是人形交通灯,还是怪兽大联盟?咦?” 随着他的质疑声,霸王龙的尾巴猛然甩出,卷住绿灯的右腿。绿灯慢了一拍,被扯了个正着,虽然立刻下手拽尾巴,但身体重心偏移,歪向了红灯。 红灯能够进入高级场自然不是省油的灯,身体微微一侧,单手接住绿灯的后背,右手挥向霸王龙侧过来的脑袋。 与此同时,黄灯默契十足地上前一步,挡在红绿灯身前,以防爬行兽和森林之王趁机偷袭。他的战略对了,但是战力显然不够。 森林之王势如撞钟,猛然扑在他的身上,不等他反抗,一个更迅捷的身影就从它的后背蹿了出来,如一朵巨大的乌云,笼罩在红黄绿三色灯上。 程岫看着凌空调整身形的爬行兽,眼睛微微眯起。爬行兽a1000在当年也算是兽型中的里程碑,一是研发了四肢协调平衡系统,使习惯直立行走的人类在使用兽型机甲出错时,自发地改进动作。二是首次超越了人形机甲的速度,因此也奠定了程岫速度流的方向。 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四肢较为僵硬,动作幅度有限,招式相当单一。为了弥补这个缺点,他在爬行兽的后肢脚掌增加弹跳系统来加强爬行兽的活动空间。但是,新增系统不是原配,应用起来并不称手,机甲重量与弹跳力度的分寸比例相当难掌握,就算是程岫,仓促间也会失手,只是他的反应力足以挽回失误。当然,在拥有足够的金钱购买第二台机甲时,他立刻换新了。 而现在,这台霸王龙却展现出了完美的弹跳力度,从容地踢中红灯,将它踩在脚下。 绿灯黄灯也是自身难保。 森林之王扑倒黄灯后,疯狂地打滚、蹭地、撞击,将对方□□成了一堆废铜烂铁。绿灯的境遇更惨,被霸王龙的尾巴缠住,如扫帚一样横扫全场,腿还被自己的身体压了一下,扭断了。 长时间的静止后,迎来的便是这样一场畅快淋漓的战斗,尽管是一面倒,没有太深刻的对抗,也叫观众大呼过瘾。 程岫好似现在才想起了自己的角色,慢条斯理地说:“这场比赛在绿灯左腿不由自主打颤的时候,就结束了。怪兽大联盟赢得干净利落,人形交通灯输得斩钉截铁,双方都没有允许自己争取另一种可能,非常志同道合,都是有理想有目标的人。比赛结束了,问题又来了。绿灯左腿颤抖的拿一下,是因为尿急还是肾虚?” 正打算从机舱出来的交通灯们又待在里面装死,倒是霸王龙和森林之王的机舱打开了。 一个是长相俊秀斯文的年轻人,二十来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都像是礼仪书上复制下来的,既优雅又刻板。另一个满脸络腮胡,满身的落拓不羁。 等他们站定,爬行兽的机舱才缓缓开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率先伸出来,轻轻地搭住舱门的门沿,然后才探出一个人。他先在门边站了站,等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才有条不紊地走下来。灯光落在他的头顶,照亮一张秀美绝伦又英气勃勃的年轻面容。 全场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在竞技场,力量当然是一个重要的指标,但是,若对方既强大又漂亮,自然更叫人喜欢。 漂亮的年轻人泰然自若地挥了挥手,然后走向裁判席。 程岫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走到面前。 “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漂亮的年轻人问。 程岫冷静地说:“只能用三个字形容。” “……” “托马的。” “……” 两人的对话很快被打断,年轻人的同伴和宋昱同时插|进来,将他们分开。 程岫面无表情地跟在宋昱身后回宿舍。 一路上有不少人想上来打招呼,特别是提醒来者不善的车舍三凶,但是看到两人之间诡异而平静的氛围,都自觉地退避三舍。 一到宿舍,宋昱就叹了口气,主动承认错误:“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程岫后背贴着门,似嘲非嘲地问:“是我们吃饭睡觉花了太多时间,又占据了你说实话的机会?” 宋昱说:“我原本以为不重要。” 程岫说:“你分析和判断能力这么差,你老婆知道吗?” 老婆是宋昱的死穴。他的脸色当即变了变,才说:“章新科遇袭失踪和生命复活水关键资料被销毁的幕后主使,很可能是曹燮。” 程岫说:“很可能?” 宋昱道:“我能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曹燮带走章新科之后,还曾派了很多雇佣兵搜寻你的下落,那几年,为了保护你,万象系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程岫一点儿都不领情:“一把火烧了我,让我安安静静地当一把骨灰很难吗?” 宋昱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不是我做的决定。” 程岫离开门边,在沙发上坐下:“既然我的实验成功了,那么,曹燮也很可能活到了现在。” “曹琋,”宋昱顿了顿,才谨慎地问,“是吗?他们的面容很相似。” 何止相似,那招蜂引蝶的范儿,完全一模一样。想归想,程岫面不改色:“我也很想知道,如果刚才多少几句话,说不定我心中就有数了。” 宋昱说:“如果真的是他,目的会是什么?” 程岫随口道:“赚外快,拿机甲王座,收服一群脑残粉……金钱、名誉、地位、权势,无外乎这几种吧。” 宋昱说:“那你准备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程岫看着宋昱期待的目光,微笑着说,“好好栽培你,赢他气他藐视他!” 宋昱:“……”这并不是他要的结果。 把话说开,气氛恢复如常。 宋昱叫了两碗常胜龙面赔罪。 程岫吃得满面红光。 但是回了房间,关上门,程岫嘴角就垮了下来。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反之亦然。曹琋是曹燮,毫无疑问。 脸、神情、气息、姿势……无一不是。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生命复活水到底救活了多少人,曹燮手里握着多少张牌。 他太明白曹燮的为人,一个敬业爱岗的政客,为了自己的目的,会适时地调整原则,直到将下限刷成无底洞。 车舍三凶一战成名,备受关注,古板优雅的曹启智,放荡不羁的王震,以及俊美无双的曹琋,在观众心目中人气节节攀升,尤其是曹琋,迅速取代宋昱成为新一代的话题王。两人虽然还没有对上,但是赔率已经开出,宋昱略高,显示出竞技场更看好曹琋。 对此,宋昱不予置评,却很快用两场速胜甩出自己的不满。 曹琋不甘示弱,一样以个人肉搏战的两胜反击。 他们你追我赶,比得如火如荼,反倒让真正的机甲王座花影有些黯淡无光。后者显然也不以为意,忙于提拔“护法”,巩固地位。 竞技场暗潮汹涌,霸王五人组和晨曦工作室更是剑拔弩张。 付晨曦屡次找程岫和宋昱的事传入大胡子的耳中,两人大闹一场,连余先生都调停无效,一场关乎竞技场势力划分的大战一触即发。 程岫成了香饽饽,前一秒应酬铜铃眼,下一秒赴约付晨曦,宋昱更是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让闲杂人等望而止步。 如此半个月,程岫爆发了。 “我当七星上将的时候也没被人盯着上厕所。” 宋昱说:“我没看。” “但你听了。” “水声都是一样的。” 程岫控诉:“你敢说你没用从水声的大小来揣测我的尺寸?!” “……”原本是没有,但是被他这么一说,宋昱脑袋忍不住转了一下。 程岫口气凉凉的:“你真的有老婆吗?不会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编造出来的谎言吧。毕竟像我这样聪明伶俐天真可爱美丽动人的小朋友……” “我是为了保护你。”宋昱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曹燮比你大。” 程岫差点脱裤子问哪里大! 他脸色漆黑,阴沉如雨:“你见过?” 宋昱看他双手放在腰际的位置就知道他误会了:“年龄。” “我死的时候,他才刚刚三十五,勉强拥有竞选总统的资格。” 宋昱不想再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执上浪费时间,敷衍道:“他的生命复活水质量比较好。”这也是极有可能的。生命复活水是章新科的发明,而章新科后半辈子的去向极可能是落在曹燮的手里。 程岫眼睛滴溜溜地转,显然还没有放弃反驳的打算。 宋昱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快一年了。” 程岫瞄着他。有什么快一年了?无非是两人认识的时间,从基地逃出来的时间,加入蛟龙竞技场的时间。 宋昱说:“你觉得自己大了吗?” “……你没有更好的说法吗?”什么都用“大”一言以蔽之,言辞匮乏得令人发指。 宋昱说:“你成长了吗?” 程岫不说话。八|九的孩子,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别说一年,就是几个月,也能看出变化。但是程岫醒来这么久,身高、面容依旧与原先相差无几,唯一的变化是体重,虽然他并不想承认。唯一庆幸的是年龄没有倒退,看来短期之内是不会变回受精卵了。 宋昱说:“基地被毁了,无从得知我们体内的药水会不会有副作用。” 程岫翻了翻眼皮:“你怎么知道基地被毁了?” 宋昱说:“铜铃眼说的。”受程岫的影响,他也不自觉地用了绰号。 程岫说:“那你想怎么样?” 宋昱没有正面回答:“你曾经问我想不想离开竞技场,以前是没有必要,但现在我的回答是,想。” 程岫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宋昱继续道:“但要抓住曹燮。” “你的胃口真大啊。” “我和你用了一样的药水,甚至比你更加糟糕。”宋昱吸了口气说,“在得到成功的生命复活药水之前,我的体内还有很多不成功的失败品。有的时候,我不是隐藏实力,而是力不从心。” 程岫回想起自己多次说宋昱没有尽力。“说实话,你执意跟着我,是不是为了等曹燮送上门?” 是执意带着你。宋昱在心里小反驳,嘴上却痛快地承认了:“曹燮出现之前,我并未察觉自己的想法,现在想想,或许是有的。但我更在意的是,‘同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已经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被我称之为‘同伴’了。” 程岫凉凉地说:“这好像是你一厢情愿的认定。”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比起孤立无援,我更讨厌猪队友。’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程岫促狭地看着他。 宋昱说:“如果队友是神,那又不一样了。” 程岫说:“怎么证明你是神队友?” 宋昱说:“之前是我等着看你的表现,这次,你可以等着看我的表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宋昱眼睛一亮:“说定了?” 程岫摸着下巴:“生擒曹燮,听起来就托马的舒爽啊。” 或许是达成了协议,让宋昱心中放下大石,又或许是急于立功表现,宋昱对程岫没有“看”得那么紧了,让他终于拥有自由在外活动的时间。不过“失联”一个小时的话,宋昱还是会阴魂不散地出现。 为免看到那张欲语还休的怨妇脸,程岫游荡了一圈,踩着时间归巢。 将近宿舍,一个闪耀的身影拦在路中央,说是拦,其实左右两边也能走,只是这个人的存在感太强,很容易叫人忽略其他。 程岫停下脚步,冷冷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微笑:“你在这里。” 程岫道:“追杀我?” “多了一个字。”没有解释多了哪个字,他直接接下去道,“记得第一次见面,你穿着深蓝色的军装,领口敞着,袖扣未系,手里夹着老式的公文包。我当时想,这个人真好看。” 程岫双手抱胸:“第一次见面,有人穿着丝质衬衫灰西装,身上还带着一股清香,我当时想,这个人真骚包,人缘一定不太好。” 对方风度翩翩地缩回手:“看来我们的眼光都不错。” 程岫呵呵冷笑:“这个嘲讽我给满分。” “这里很大,容易迷路,能当我的导游吗?” 程岫微微分神。多少年前,一个闪亮耀眼的人站在清冷的走道里,笑容满面地说过相似的话: “这里很大,容易迷路,需要我当导游吗?”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来着,好像直接把手里的文件丢给他,让他转送。 程岫看着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回答的人,淡然道:“抱歉,我瞎。” 第12章 风云(下) 宋昱打开门,正准备把离开视线超过一小时的不省心弟弟“逮捕归案”,就看到程岫嘴里叼着牛肉干,手里提着零食袋,晃悠晃悠地回来了。 “去哪儿了?”他接过零食袋,侧身让他进门。 程岫说:“找人看星星看月亮,讨论付晨曦挺翘的屁股究竟是自然产物还是人工栽培。”他从零食袋里抓了把爆米花,一边吃一边哼着小曲儿往浴室里走。 “……”宋昱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正好,我们也讨论讨论。” 程岫一脸见鬼的表情:“你也对付晨曦的屁股感兴趣?” 宋昱面不改色地否认:“不,我对他的人感兴趣。” “听我说,”程岫认真地看着他,“付晨曦一看就是情场老手,感兴趣的话,把自己当做一个渣,玩弄玩弄彼此的肉|体就算了,千万不要认真,不然,你一定会被他坑得只剩下渣。” 宋昱说:“不是这种兴趣,他想找我合作。”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他的一种手段。紧接着,你会经常遇到必须两个人单独商量的‘重要’问题。商量的时候,他会穿得越来越随便,先露脖子再袒胸,衣料渐少裤带松。这些都是套路!” 宋昱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先把盘踞在你脑海里的付晨曦屁股去掉,好吗?” 程岫说:“别这么说,其实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原型,只是根据鸵鸟、狮子和大象进行合成想象。” 再扯下去,三个月都不能扯到重点。宋昱单刀直入:“他想完全控制蛟龙竞技场。” 程岫说:“这需要特别说明吗?” “他的意思是,包括余先生的那部分。”宋昱缓缓道。付晨曦与霸王五人组势同水火,在竞技场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级别一直停留在派系之争上,一旦升级到夺余先生的权,难度系数和风险系数都会翻倍上升。 程岫道:“他也被扣发薪水?” 宋昱没理会他的调侃:“这是我们的机会。除了磁力波发射器之外,每台进入竞技场的机甲都被设置了最高权限的密令,密令掌握在余先生手里,只有付晨曦能保证解决。” 程岫说:“你们的交情什么时候进展这么开诚布公的地步?”付晨曦想要背叛余先生的消息一点走漏,面对的绝对是灭顶之灾。 宋昱说:“曹燮的一句话曾被广为流传——‘拥有共同的利益,才能统一’。我们现在就是。” 程岫不屑地说:“你现在对曹燮的话奉若神明的样子,半个月前的你知道吗?” 宋昱说:“你的想法呢?” “比起星盗从外部打击,内部的叛变显然更叫人措手不及。但是,你能保证付晨曦不是引蛇出洞,为了将竞技场拥有异心的人一网打尽而设下的陷阱吗?就算不是,你能保证他不会中途变卦,出卖我们吗?就算不会,你能保证他的脑袋能够支撑起这么庞大的计划,而不是制造一场闹剧吗?就算他能。你能保证他上位成功后不会鸟尽弓藏吗?” “都不能。”宋昱略感失望,仍盯着程岫问,“所以,你的答案是?” “干了。”程岫毫不犹豫地回答。 宋昱的情绪立刻从低谷回到了高峰:“你不是怕他设置陷阱,出卖我们,智商不够,过河拆桥吗?” 程岫说:“他只是环境的一部分,我刚才提出的疑问,是环境变化恶劣的情况,都是客观的。我们的智商才是主观的。” 宋昱忍不住笑了:“答应他之前,我犹豫过。现在听到你的答案,才知道我的瞻前顾后是多么多余。” “所以,下次你可以在答案之前先问问我的意见。”程岫慢悠悠地说。 “他并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问题,自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旦拒绝,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宋昱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桌上的零食袋,“你当时正忙着考虑买多少牛肉干和爆米花,不方便打扰。” 程岫毫无愧疚:“看来我们分工合作得很默契!” 拉程岫入伙,显然是付晨曦和宋昱之前就商量好的,人一点头,就受到了秘密聚会的邀请。时间在凌晨倒也罢了,但地点竟然是一个人烟罕至的竞技场的女厕所。程岫听到目的地之后,默默地将顺手带上的零食又放回了原处。 半夜去女厕所吃零食实在是件想想就尴尬的事。 他和宋昱到的时候,厕所里已经有了七八个人。 程岫一眼瞄去,都是熟脸,其中最叫人侧目的,当然是现任机甲之王,花影。 王座挑战赛之后,他面容消瘦了不少,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隐隐带着迫人的锐利,比初见面时凌厉了不知多少。见到程岫打量自己,他稍稍收敛了气势,微笑着点头致意,显然念着关键一战的主持交情。 付晨曦带着程岫他们认人。 尽管认识,程岫还是乖巧地又问候了一遍。 付晨曦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类的话,但我发誓,我目标实现之日,就是各位心愿达成之时!” 看其他人激动兴奋又拼命克制的扭曲面容,程岫依旧保持乖巧的小表情,默默地吐槽:幸好没有地球人,不然混进一个薛之谦,付晨曦的誓言就成妄言了。 拥有共同的秘密是维系小团体的绝佳感情增进器。自从“夜半幽会”之后,付晨曦和宋昱明显进入了“蜜月期”。当然,这是程岫的说法,宋昱本人嗤之以鼻。但两人见面的时间随着越来越多需要商量的事情而变得越来越长。 看着程岫时不时流露出“你看吧”“我就说”之类的眼神,宋昱就莫名的暴躁。 又一次他和付晨曦商谈回来,就对上了程岫内容丰富繁杂到三万字论文都打不出的眼神,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他没有穿得越来越随便。” 程岫说:“他不会一开始就什么都没穿吧?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目测他的屁股到底有没有整过?” 宋昱镇定地说:“没见过。他一直穿着衣服和裤子,连胳膊都没露出来过。” 程岫说:“别沮丧。就算他身上覆盖的是蛇皮,也总有蜕皮的时候。” 宋昱确定程岫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消遣自己,并且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终于放弃解释。“今天付晨曦告诉了我一个新的消息。”之前的入伙小幽会只是付晨曦表示信任的一个姿态,离真正的推心置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段时间是考验期,只有考验合格,才能进一步走进计划的核心,所以,宋昱才表现得这样言听计从。 付出有回报,付晨曦开始一点一滴地透露信息。 程岫坐直身体,表示洗耳恭听。 “霸王五人组带走的孩子根据资质,被培养成为了各种类型的士兵。他们从小被灌输绝对服从的思想,对余先生忠心不二。在这颗星球的某个地方,就屯守着一支培养成功的军队,人数可能在两万到五万之间。” 程岫微微蹙眉。对一个星球来说,这支军队的人数太少了,简直不值一提。但对他这个光杆上将来说,两万五万都可以用人海战术淹他了。 宋昱说:“付晨曦可以解决磁力波发射器和机甲密令,但是这支军队需要我们想办法。” “我们?” “包括花影他们。” 程岫点头,这样就合理多了。 宋昱说:“我们必须拉拢人手。” 程岫:“……”突然想起古地球一种忽悠人的模式——传销。 发展下线,花影做得得心应手,凭着机甲之王的头衔,多的是人毛遂自荐。宋昱从初级场到高级场,人缘一直徘徊在“不好”和“很不好”之间,走在路上只有两张待遇——被默默的讨厌,和被光明正大的讨厌,发展下线的形势非常不利。 程岫出谋划策:“先打入内部,再翻身做主。” 宋昱照做了,主动加入了一个会员众多的民间组织,然后开始挖墙脚。墙角挖了几天,土还没有松,他就先一步被送出来了,附带该组织头目满格的仇恨值和怒气值。 程岫貌似惋惜地幸灾乐祸:“风雨过后,才有彩虹。干了这杯鸡汤,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宋昱默默地咽下一口血,反过来问道:“你呢,不做点什么吗?” 程岫说:“已经在做了。” 宋昱看着他递过来的纸,如果他也是考古专业地球系中国方向的话,一定会认出这种纸叫做传单。“这是什么?” 程岫说:“招生简章。我决定开设机甲辅导班。” 宋昱说:“你确定有人参加?”以林赢上将的资历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以程岫的外表,恐怕大部分人都丢不起这个脸。 程岫又拿出一沓纸:“这是今天收到的申请单,求大于供。我准备删选一下,留下好苗子。” 宋昱收拾了一下破碎的自尊心,状若随意地问:“怎么选好苗子?” “口袋鼓,掏钱快。耳根软,易忽悠。” “……” 与宋昱预想的相反,在宋昱和车舍的刺激下,很多人不满足于竞技场培训师提供的基础训练,想要更进一步又苦无门路。程岫目光犀利,评论精准,对机甲的了解也透彻,这都实打实验证过的,在胜利的渴望面前,他那娇小的身躯、稚嫩的面庞、单纯的眼神……都不重要了。 看程岫的教育事业开展得如火如荼,宋昱有点坐不住了。他刷足了头衔,终于进入“英雄”的行列,并跃跃欲试地想要挑战“护法”。尽管他和花影同坐一条船,但没有人规定这条船的座次。只要大家还在这条船上,想来付晨曦也不会介意谁坐得更上面。 他这边摩拳擦掌力争上游,另有人摩拳擦掌想要把他揍。 宋昱正要提出挑战“护法”的申请,就收到了一份战书。 “护法”以下,有权拒绝挑战,但是会扣除一定的积分。按照他目前的计划,除非战书来自“花影”及其护法,不然一定是…… 他看到了落款的名字—— 曹琋。 “欢迎各位观众,比赛即将开始,请尽快入座。这是蛟龙竞技场创始以来,最引人关注的战斗之一,胜负充满悬念。他们一个是三个月前最被看好的超级新秀,一个这三个月来最被看好的超强新人,自从传出他们要在赛场上遭遇彼此的消息后,双方的赔率就出现了极大的波动。现在请允许我隆重地清楚其中一方的亲密家人,来发表对这场比赛的看法。” 裁判激动地将话筒递给坐在身边的小孩。 程岫无语。在半年前,这位裁判还是一位主持人,自降身份地跑去初级场为差临门一脚就登入高级场的宋昱免费主持比赛,从而开启了自己进入主持界的大门,没想到一转眼,他竟然成为了裁判,可惜,不找边际的主持风格十年如一日地不曾改变,相当的持之以恒。 “你觉得你哥哥会赢吗?”裁判问,“或者说,你希望你哥哥赢吗?要不要为你的哥哥加油?” 当他一个人独角戏时,场上的两位选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视,但是话筒递到程岫面前时,两个人同时看了过来。 程岫说:“我觉得,你抢了我的饭碗。” 裁判愣住:“啊?” “抢人饭碗如杀人父母,我要反击。”程岫不等他反应过来,直接宣布比赛开始。 裁判忍不住想笑。开玩笑,他才是裁判,别人说开始有什么用……呃? 一眨眼,两位选手已经达成了一团。 宋昱驾驶的依旧是“望妻”,看似笨重的机甲在他手里如幽灵一般,神出鬼没。而曹琋使用的依旧是爬行兽a1000,性能上来说,输了一截,但偏偏依靠着难以捉摸的跳跃能力,与身法诡异的“望妻”打了个不相上下。 从场面来说,他们都没有辜负观众的期待,的确配得上超级新秀、超强新人这样的称号。 隐形宋昱粉的裁判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不自禁地催促程岫:“你快说点话呀。你以前不是很能说的吗?” 程岫握着话筒,目光与不经意回头的“望妻”遥遥对望了一眼,缓缓开口道:“爬行兽的跳跃能力很强,但是,滞空能力太弱。比起地面攻击,空中突袭才是制敌之道。” 爬行兽尾巴一甩,似乎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他,被“望妻”一拳打翻,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没站起,又被乘胜追击的“望妻”狠踹了几脚,直接倒地不起。 观众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仅仅因为程岫的一句话,局面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 裁判兴奋地宣布宋昱获胜,宋昱对程岫比了个“ok”的手势。 程岫眼尾扫过赖在地上不肯起的爬行兽,对宋昱露齿一笑。 这一战太轰动。 风头无两的曹琋被宋昱狙击成功,完结了不败神话。宋昱再度回到蛟龙竞技场最被看好的新人的宝座上,付晨曦再度有请。 程岫一个人回宿舍,然后在同一条走道遇到了同一个人。 爬行兽a1000这种早期作品在选手保护上做得很粗糙,曹琋额头明显青了一块,灯光下看,像是在卖惨,格外的可怜。 程岫不为所动:“为什么放水?” 就算被宋昱击中的那一拳是意外,后面也完全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可能一下子兵败如山倒。 曹琋扯动嘴角笑了笑:“让你高兴。” 程岫道:“并没有。” 曹琋讶异地抬头:“你不希望我输?” 程岫说:“我希望你输得更彻底。” 曹琋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似有千言万语在眼波中流淌,但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的平静:“已经很彻底了。”绝望的,疯狂的,都已经在流逝的岁月中挥发,沉淀下来的,是死也不肯放手的坚持。如果这不是彻底,还有什么更彻底? 他见程岫不说话,以轻松的语气问道:“不问问我为什么挑战宋昱?” 程岫抬脚就走:“没兴趣。” “看来已经知道了。”曹琋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 程岫说:“有没有人说你很像变态跟踪狂?” 曹琋说:“和护花使者只有一线之隔。” 程岫拳头很痒,转头对比了一下两人的体型差距,又忍了下去。 回到宿舍门前,宋昱正好回来。曹琋脸上丝毫不见败军之将的尴尬,神情放松地点头致意,优雅地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不等宋昱提问,程岫就主动说:“我确定了他来这里的目的。” “什么?” “杀我。”“追杀我”少一个字,答案很明显。 宋昱脸色凝重:“以后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程岫说:“……那你什么时候能练成千里眼?” 第13章 变故(上) 宋昱推门进屋:“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程岫说:“他堵我。” 宋昱低头看肋骨旁的小豆丁,胸口升起一股类似宝贝儿子被隔壁熊孩子欺负的愤怒感:“什么时候?在哪里?几次了?你怎么不早说?” “两次。我不理他。”程岫傲慢地说。 宋昱说:“他是曹燮?” 程岫摇头:“不是。” 宋昱抓着门把的手微微一紧,才将门关上:“你确定?” 程岫说:“曹燮永远把自己利于不败之地、无危之境,除非竞技场内部混入了五百个机甲战士,周围埋伏一支万人军队,上空停着两艘二十四小时对准竞技场的星舰,才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让他屈尊纡贵,来这里露一面。当然,像你这样没有每小时洗三次手的卫生习惯的人是无法获得与他握手殊荣的。” 宋昱道:“……你黑得很地道。” 程岫道:“只添油加醋了一点点。” 宋昱说:“你怎么知道他要杀你?” “他亲口说的。” “他威胁你?”宋昱眉毛又竖起来了。 程岫说:“严格说是恐吓,在我稚嫩而脆弱的心灵上撒一把胡椒粉,让我的人生充满了各种辛酸苦辣,从而对生存的意义产生怀疑,滋生出自我毁灭的*。” 宋昱说:“他真是太不了解你了。” “没错!我吃辣!辣子鸡!酸菜鱼!麻辣锅!酸辣粉!水煮肉片!麻婆豆腐!都辣得老好吃了!” 宋昱无语:“偷走你的卡,你才会生无可恋吧?” 程岫说:“还有你的卡。” “……”宋昱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你。国内粮食没有紧缺到要杀吃货的地步吧。” 程岫说:“也许是继承了曹燮的意志吧。那张脸一看就知道来自同一个产地。” 宋昱说:“总而言之,你小心点。” 程岫难得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晚上吃什么?”宋昱一句话化解略紧张的气氛。 程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着菜单精挑细选。 宋昱问:“常胜龙面?” 程岫不满:“这是打发我的必选吗?诚意在哪里?” “价格上。” 当晚,两人各捧着一碗常胜龙面,对坐着吃。 程岫“窸窸窣窣”,吃得飞快,一碗下去,宋昱筷子卷着面才吃了两三口:“吃面这么小家子气,跟谁学的?” 宋昱说:“我妈。” 程岫抓了个鸭腿继续啃:“你妈一定很有魅力。宋恩平这个人,穿着军装人模狗样,脱了军装就剩下狗样。抠脚放屁挖鼻孔,样样都来,最吃不消礼仪规矩。”见宋昱停下嘴看着他,又安慰道,“没关系,你继承了他的洗澡睡觉换衣服,也算家学渊源。” 宋昱说:“我从小跟着我妈,没见过他几次。” 程岫好奇地问:“他们怎么认识的?” 宋昱停住筷子:“我妈是宋夫人的同学。” 程岫仔细打量他的脸:“你妈是杨白雪?” “你认识?”宋昱警惕地皱眉,“不要说我妈也追过你。” 程岫神色古怪地摇摇头:“那批实习生里,她是唯一一个对我不假辞色的女孩子,一直以为是欲擒故纵,没想到她喜欢宋恩平。” 宋昱沉默了会儿说:“她很后悔,破坏了宋夫人的幸福。” 程岫无话可说。作为一条光棍了一辈子的百年魔导师,他实在没法评价坐拥齐人之福这种事儿。 宋昱突然好奇道:“你结婚了吗?”尽管正史野史都没有提到程岫有绯闻,但他这样的大人物,要隐婚一定能隐得滴水不漏。 程岫说:“没有。” “为什么?” “未成年。” 宋昱:“……” 因为曹琋的“威胁”,宋昱将程岫保护得密不透风。程岫被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他挡住想要跟进来围观自己上厕所的宋昱:“虽然是xl,但我一个人举得动。” 宋昱说:“想想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那时候我穿着两条裤子。” “手段总是与时俱进。” “我不信他们会从马桶里钻出来。”程岫趁宋昱不注意,闪身进入最后的,回身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程岫:“……”现在喊救驾,会不会太没面子? 曹琋将食指放在嘴唇上。 门外,宋昱的脚步声退出厕所。 程岫瞪着他。 曹琋笑了笑,转过身面壁,但是耳朵高高地竖起,等身后传来水声,双颊微微地红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程岫飞快地解决完问题,转身就要开门:“再见!” 曹琋按住门:“你还没洗手。” 程岫说:“我一般就舔一舔。” 曹琋:“……” 程岫扬眉,恶心就快点滚开。 曹琋突然抓起他的手,往自己的嘴巴凑去。程岫变色,抬脚就踢他的膝盖,曹琋身体一侧,手里微微用力,将程岫转了半圈,锁在自己的怀里。 体型、体力是硬伤。程岫转着眼珠,分析着目前的形势和脱困的策略。 曹琋说:“我只是想帮你洗手。” “我还没有老到不能自理。” “现在是我更老。” 林赢当年经常借着比曹燮大四年倚老卖老,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连年龄都能后来者居上。 程岫对这个不靠谱的世界无语。 曹琋抱着他走到洗手台边,握着他的手指,仔细地冲洗。水混有清洁的药水,随便冲一冲就能干净,他偏偏用指腹将程岫每寸皮肤都摩挲了一遍,附带轻轻的按摩。 程岫眯着眼睛享受:“你怎么会在这里?”上厕所都被堵个正着,让他不得不考虑起自己在厕所被暗杀的可能性。也许宋昱的贴身保护是很必要的,毕竟,他一点都不想自己的遗体在半裸的情况下被发现。 “上厕所,你喜欢最后一格;去餐厅,你喜欢坐靠窗的角落;吃蛋糕,你喜欢水果和巧克力最多的那一块;吃鸡蛋,你喜欢……” “停。”程岫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转过身。 曹琋退后半步,好让两人目光相对。 程岫说:“暗杀我的行动,你有份吗?” 曹琋脸色微变。 他似乎并不是想要的答案,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出来: “马哈星系建立自卫军……” “增设集团军,削弱司令军权……” “从军需调拨教育经费……” “削减军人转业金……” “这些你参与了吗?” 程岫抬头看着曹琋失去从容淡定的苍白面容,缓缓道:“不说这些。让我背上‘杀人魔王’‘美誉’的关键性一票,总是你投的吧?史无前例的七星上将在别人眼里是荣耀,对我来说,却意味着无论立下多少军功,我的人品都备受质疑,永远止步于‘元帅’前。” 曹琋嘴唇微张,正要说话,就听到宋昱脚步声渐近。 “这就是我的态度。”程岫压低声音说完,快步推门而出。 宋昱目光扫过晃动的门,只看到一片黑:“这么久?” 程岫说:“年轻,量大。” 宋昱:“……” 两人从厕所出来,在走廊里走了几步,宋昱突然转身往回走:“我也去一趟,很快。”厕所里依旧毫无动静,没人进,没人出。 宋昱走到最后一格,推开门,灯自动亮起,正对门的椭圆形镜子只照出他一个人的脸。 他目光在厕格里扫了一眼,反手关上门。 程岫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等宋昱洗完手出来,立即抗议:“你每天站在外面能听到这么多精彩的情节?太猥琐了!” 宋昱:“……” 程岫说:“要不自备耳塞,要不撤军三里。你自己选择一下。” 宋昱说:“你可以自行降噪。”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厕所静了会儿,中间的厕格门无声打开,一个人缓缓走出来。 程岫的教育事业招生时挺顺利,但开课以后,矛盾就出现了。倒不是程老师水平不够,学生不服,而是程老师水平太高,嘴巴太毒。被一个比自己小一轮多的小孩骂得狗血淋头,还一个词都反驳不得,心里别提多憋气。 久而久之,来上课的人越来越少。 反正钱提前收了,少雕几棵朽木,程老师表示更开心。 既然学生少了,时间自然就多了,宋昱为了看紧他,不得不将他系在裤腰带上溜达,沿路遇到的人都羡慕他们兄弟感情好。有两次还撞上了曹琋,许是上次的话起了作用,对方没有凑上来,程岫乐得视而不见,倒是宋昱浑身的汗毛都起来了,防御全开,直到对方消失在视线中才作罢。 没有了曹琋,日子变得越发平稳。 宋昱成功击败了一位“护法”,取而代之,摩拳擦掌地准备在下一次王座挑战赛里大显身手。这几场大战,也终于为他积累起人望,有了一拨小弟,人数虽少,却是好的开始。为了拴住他们的心,程岫甚至当起了“贤弟”,大方地分出零食收买人心。 与此同时,竞技场内的气氛也在微妙的变化着。 程岫隐约察觉是付晨曦或霸王五人组在背后做了手脚,却没有直接证据,直到有一天,听到宋昱的小弟们偷偷摸摸地商量着造反,才知道付晨曦的招兵买马开始半公开化了。 果然,下次付晨曦召开内部会议,地点就从女厕所升级到了小会议厅,人数也翻了三番。 在一群熟人假惺惺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付晨曦发表演说。 上位者收买人心,不外乎告诉你,你参与的是一份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伟大事业,事成之后我会得到什么,而你又会有多少好处。 付晨曦也不例外。 他说得还特别诚恳,先介绍了一番自己的处境。 “我和霸王五人组同为余先生手下,我负责竞技场和星球的运营,他们负责人员招收和培训,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本来相安无事。偏偏他们要得寸进尺,先要去了星球的运营权,现在又要染指竞技场,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无可奈何。” 然后开始画大饼。 “我付晨曦在此立誓担保,只要我掌握了dh33星球,绝对不会亏待各位,到时候你们要留下,我无任欢迎,一定安排适合的位置,你们要走,我也不会阻拦,一定安排妥当,保证你们后半生无忧。” 饼上芝麻放得多,闻起来特别香甜,看诸人脸色,显然光闻着就陶醉了。 会议结束,众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宋昱又被单独留下了。 付晨曦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恶战在后面,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 程岫觉得付晨曦这些日子一定天天熬夜,脸色憔悴了,语气沉重了,连神情都透着一股沧桑,再没有初见时的潇洒自如。 宋昱直截了当地问:“你不希望我挑战花影?” 付晨曦微微一笑,终于有了昔日的翩翩风采:“我不希望任何一个自己人在关键时刻受伤。” 宋昱不置可否,以程岫对他的了解,估计是没听进去。 从会议室出来,程岫说:“其实,机甲王座也没什么好坐的。”以宋昱的身份,可能真的是护法更适合。自从他当上了护法,就很少比赛了。花影一共四个“护法”,他被认为是最难攻克的一个,所以“英雄们”都可劲儿地往其他三人那里蹦,他自然就闲了。 宋昱说:“涨薪水。” 程岫立刻说:“你放心大胆地往前冲,我保证做好后勤工作,让大家一起吃好喝好。” 人生有了奔头,笑起来都带着光晕。 程岫带着金光回来时,就看到门前蹲着一团黑气,上下打量了几眼,才认出本尊:“蓝毛?哦,不蓝不好叫了。胡舒?” 头发染回正常颜色的胡舒一脸的受宠若惊,显然没有想到他竟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你,你们有空吗?” 程岫好奇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大方地开门请他进去。 胡舒有些局促,不等程岫和宋昱落座,就问道:“你们能不能去付先生面前帮忙说说好话?” 程岫说:“你做了什么坏事?” “不是我,是叶王座,叶子河。”胡舒愤愤然地说,“他被花影囚禁起来了!” 这事儿要追溯到叶子河被花影抢走机甲王座的时候。花影和叶子河之前好得快穿一条裤子,连住房都在一起,现在翻了脸,叶子河无处可去,胡舒就趁机把人带自己屋里去了。他对叶子河原本是狂热粉对偶像,崇拜是崇拜,但不了解,真正相处下来,才发现叶子河为人淡泊平和,非常难得,不由得更加上心,整日里都围着他打转,虽然为花影的背叛愤愤不平,却暗地里有些感激这场变故,让自己有了靠近他的机会。 如此过了一个月,花影突然带着人找上门,强行将叶子河带走了,胡舒跑去要人,反被揍了一顿。 程岫看他的脸,果然有被揍得痕迹。 胡舒说:“叶子河输给花影是因为机甲被动了手脚!他的实力绝对在花影之上,只要给他一点儿时间适应新的机甲,一定能够重回王座!” 第14章 变故(中) 程岫笑眯眯地看着宋昱:“你打算等叶子河干掉花影之后再干掉叶子河,还是抢在叶子河干掉花影之前先干掉花影,再等叶子河送上门来干掉他?” 胡舒听得头脑发昏:“说清楚点,你们帮不帮?” 程岫说:“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要帮你?” “我错了。”胡舒特别能屈能伸,“我以为你帮着花影,但是叶子河说不关你的事……” 程岫说:“谢谢他为我澄清,虽然并不怎么重要。” 胡舒听出他并没有管闲事的意思,无比失落地站起来:“打扰了。”一步一回头地走到门边,突然说,“其实叶子河说过,他并不在乎王座。你们只要把他救出来,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宋昱终于松口:“我会转达,结果怎么样,我不保证。” 就算这样,也足够胡舒欢天喜地了。 不过宋昱的转达并没有得到积极的结果,付晨曦听过之后并没有下文。 程岫早已猜到结果,从机甲王座到叶子河,付晨曦对花影的偏袒昭然若揭,连风头正健的宋昱和自己都拼不过,更何况一个前王座和一个小“英雄”。 胡舒又来了两次,也品味出了结果,依然谢了谢。 程岫有点欣赏他了,对宋昱说:“如果……” 宋昱心领神会:“也许……” 他们现在自身难保,说多了都是虚的,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厚重的云层无声无息地飘至竞技场上空,原本激进热血的氛围渐渐被压抑和猜疑所取代,似是潜移默化,又像有迹可循。或许这一天,早在晨曦工作室和霸王五人组的矛盾白日化时,就已经有了苗头。 铜铃眼和大胡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 自从付晨曦向宋昱示好,宋昱又不拒绝的那刻起,他们与霸王五人组的关系就变得别扭起来。一开始铜铃眼还粉饰太平,大咧咧地跑来数落付晨曦,见程岫和宋昱都不为所动,渐渐的就冷淡了下来,算到今日,已经有一个多月不见。后来才知道,他们被派去远地执行任务,近期不在,怪不得付晨曦越来越明目张胆。 霸王五人组的势力被频繁压制,渐露疯狂。势力的两大核心,花影“叛变”,只剩下张冰一人撑门面,独木难支。尤其是近日,他身边两大“护法”被攻下,使即将到来的游戏类王座挑战赛充满了变数。 在这样波诡云谲的时刻,宋昱开始宅,除了吃、战、谈,几乎足不出户。程岫闷了几天闷得发慌,正准备找个借口出去溜达溜达,就收到岑家姐妹送来机甲的消息。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程岫欢快地去了。 宋昱带他避开人群,绕远路来到3号机甲场。 这里停放着上百架机甲,平时有专人维护,赛前由专人运送,选手只能在指定的练习场练习。 他们到的时候,岑家姐妹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看到宋昱跟着出现,妹妹脸上放光,一双眼睛立刻粘在了他脸上,娇羞地说:“你也来啦。” 宋昱敷衍地点点头,跟着程岫一起打量这台红艳艳的小机甲。 所有前缀为“mini”的机甲都是儿童款,尺寸小,威力弱,一般是为孩子启蒙用的。mini-赛车金刚1017赛级款算是儿童机甲中最霸气的一款,针对12岁左右的少年人,继承了儿童机甲一贯强大的防御系统之外,还增加了初级武器攻击系统——枪,不过说明书强调,只能在家长陪护下使用。 程岫拿出说明书,认认真真地啃下每个字,才开始测试。 宋昱和岑家姐妹在旁边观众。 看程岫驾驶着机甲在练习场内慢悠悠地散步,妹妹有点担心:“他是第一次驾驶机甲吧?你要不要坐上机甲在旁边保护?” 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台艳红的机甲一跃而起,在空中转了一圈,踢出个三连环,落地翻滚一圈,站起。 岑家姐妹:“……” 宋昱看出程岫用得不太习惯,收不住力道,才落地翻滚。 果然,程岫绕着场地跑了两圈,又猛然跃起,这次他踢出了五连环才平稳落地。 宋昱瞳孔微缩。程岫的推算能力和适应能力太惊人了,虽然自己驾驶的“望妻”在操作难度上远非mini-赛车金刚可比,但是调整操作力道的时候,自己边试边改良,起码练习了十几遍才得心应手。而程岫只用了一遍。 程岫太久没玩机甲,一不小心就high了,忍不住掏枪瞄准,立刻收到练习场警告。 蛟龙竞技场禁止热武,无论练习还是比赛。传闻付晨曦曾经建议增设热武训练和比赛场地,被驳回了。余先生仍坚持以贩卖选手为主的路线,热武容易造成选手伤亡,得不偿失。 探究起来,付晨曦和余先生的嫌隙,在细枝末节处已可看出。因此,余先生才有意提拔霸王五人组来取代付晨曦,而付晨曦也想着放手一搏,改朝换代。 新到手的程岫换着花样玩了一上午,就意兴阑珊了。儿童机甲到底是儿童机甲,趣味性是有的,坐在机甲里,还可以看热血沸腾的机甲动画片,但实用性就太低了,为了抗震,操作手感像包了十床棉被,外面被人踢得鼻青脸肿,里面大概还如沐春风。 程岫下机甲,姐姐兴高采烈地迎上来:“你太棒了!你简直是个天才!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天哪,我简直不敢置信这是你第一次玩机甲!”尽管程岫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新手,但他的外表总让人误认为断奶没多久、啥都没干过。 宋昱看了她一眼。奥特工厂的代理商,果然只懂机甲,若是她对机甲操作有所了解,就知道程岫这个地步,绝不是靠天赋就能达成的,那是成千上万次的实战,成万上亿次的练习才练就的经验和手感。 程岫走到他面前,仰着头:“时光飞逝,又是用餐时间。” “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妹妹积极响应。 程岫对宋昱挤眉弄眼。 宋昱含蓄地说:“我们习惯坐双人座。” 姐姐立刻拉住程岫:“那你们一起坐,我们一起坐,分两桌。” 程岫:“……”城楼失火,殃及池鱼。 姐姐说:“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不用客气。” 程岫:“……”造福群众,功德无量。 宋昱无语地看着程岫撅着小屁股就乐颠颠地跟着走了。 四个人还没出门口,就被宋昱新收的小弟急匆匆地跑来拦住了:“付先生让我们现在过去。” 原本阴着脸的宋昱眉毛一扬,对岑家姐妹说:“真是太遗憾了。” 岑家姐妹:“……”真是口是心非得毫不掩饰。 程岫惦记着“随便买,不客气”,筹谋着和不解风情的宋昱分道扬镳,还未实行,就被宋昱抓着胳膊走了。 程岫边走边叨叨:“我正在处于骨骼发育的关键时期,不吃饭容易变成霍比特人。” 宋昱说:“星国有霍比特人?” 程岫说:“中土世界有。” “又是你那鸡肋的专业知识?” “多仰望博学之士,你才能审视自己的学识是多么浅薄。” 小弟听得一脸懵逼:“你们在说什么?” 程岫说:“我要吃午饭。” 宋昱回答:“等会儿再说。” “吃晚了我长不高。” “这个不是注定的吗?”历史上的林赢上将本来就不高。 曾经因为身高低于平均值太多而饱受歧视的上将大人:“……” 推开门,小弟、程岫、宋昱鱼贯而入。正和其他人谈话的付晨曦温声抬头,见三人神色凝重,开口道:“你们都知道了?”不等三人回答,就接下去,“游铁生突然乘飞船回来,我让花影去接,没有接到人。” 宋昱和程岫面面相觑,似乎在问游铁生是谁。 付晨曦想起他们平时对那人的称呼:“铜铃眼。” 程岫:“……”差点忘了铜铃眼有大名。 付晨曦说:“花影调查飞船的记录,确定他已经进入星球。” 宋昱反应极快:“星球驻军有消息吗?” 付晨曦赞赏地看着他:“我安插在驻军的人手还没有回传消息,以防万一,我已经让花影带人过去了,一旦发生冲突,我们就要提前行动。” 驻军是霸王五人组的势力范围,尽管付晨曦花了不少时间精力,收买、安插,无所不用其极,也不能完全掌握。如果铜铃眼是察觉了付晨曦的阴谋而杀了个回马枪,一定会先将驻军握在手里。 宋昱说:“张冰呢?”这些天,他收拢了霸王五人组的势力,蓄势待发。 付晨曦说:“丛奉和周博安已经去了。”以冒险王座加斗兽王座的阵容,对付一个游戏王座,应该绰绰有余。 宋昱看付晨曦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再说话,找了个位置坐下。 付晨曦看着他,加了一句:“你留在我身边,随时支应。” 宋昱和程岫之前和铜铃眼走得很近,将他留在身边,是能力的信任,更是立场的防备。 这点,双方心知肚明。 程岫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 付晨曦微笑道:“想吃什么,我请。” 这是程岫进门以来听到的最英明的决策。 外卖来得很快。 常胜龙面、胜利粽、原味稳赢汤……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带着吉利名儿铺满会议桌,勾得不饿的人也馋起来。程岫正要招呼众人落座,会议桌就猛地一跳,汤菜都洒了出来。 付晨曦霍然站起,会议室的门被重重地撞开,几个人惊慌失措地冲进来: “张冰疯了!” “2号机甲场被占领了。” “周博安死了。” “快救丛奉。” 慌乱的声音交汇成噪音,刺得付晨曦的脑袋嗡嗡响。他沉下脸,随手指了一个人:“你说。” 那人刚要开口,桌子又震颤起来,宋昱迅速站起:“2号机甲场离这里不远,我们先离开这里。” 几个人拥着付晨曦往地下走,程岫眼疾手快地抢了一个鸡腿,边走边啃。 蛟龙竞技场有个地下防空洞,是整个星球的指挥所,一旦进入,在幕后遥控星球的余先生就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付晨曦原本不打算这么快摊牌,但局势的走向令他不得不破釜沉舟。 被点名报告的人在路上定了神,总算在进入地下室之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丛奉和周博安带人堵张冰,被引到了2号机甲场,被开机甲的张冰带着人吊打。 “张冰会用机甲?”付晨曦愣了下。 死里逃生的几个人忙不迭地表示: “很厉害!” “一点儿不比花王座差!” “比当年的叶王座还厉害!” 一个个夸得情真意切,让人不得不信。 付晨曦看向宋昱。 宋昱笑了笑:“至今为止,我只见过一个比我厉害的。” 付晨曦好奇:“谁?” 宋昱摸摸程岫的脑袋:“我弟弟。” 程岫拨开他的手,得意地扬起嘴角。 付晨曦失笑,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你去3号机甲场,我会解开机甲密令。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要再让张冰蹦跶。”转头又安排其他人将滞留场内的观众护送离开。 程岫正要跟宋昱离开,被付晨曦牵住了手。 付晨曦微笑着说:“外面太危险了,我们一起在这里指挥吧。” 程岫说:“两个人指挥,遇到分歧,听你的听我的?” 付晨曦说:“谁对听谁的。” 程岫说:“那听我的。” 付晨曦:“……” 控制室的屏幕一个个亮起,星球主城区、竞技场、驻军地的各个角度一览无遗。 镜头里,花影的“花落无痕”正带着一群机甲降落,驻军地一片安宁; 主城区依旧空荡荡的,恍若鬼城; 最热火朝天的要数竞技场——以黑色机甲为中心的机甲群暴力入侵1号机甲场,对着停放的机甲一通狂轰滥炸。若非花影走得早,放在1号机甲场的“落花无痕”也难逃一劫。 程岫说:“他们用了热武。” 付晨曦似乎早有所料:“有传言张冰是张武的堂兄弟……张武就是大胡子。他知道密令很正常。” 程岫说:“哥哥的机甲能启用热武吗?” 付晨曦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不仅启用热武,还能摆脱星球中心的控制。我们的合作是以共同利益为纽带,信任为基础的。” 程岫在心里呵呵:说得这么好听,先释放自己这个人质呀。 2号机甲场被摧残得面目全非,张冰带着人在废墟里踩来踩去,好似在找什么东西,一点儿也不急着走。 程岫有些奇怪。 如果张冰是忌惮花影和“花落无痕”才摧毁2号机甲场,那么,同是种子选手的宋昱不该被轻易放过。还是说,2号机甲场有什么东西比摧毁“望妻”更重要? 他的目光掠过走到3号机甲场门口的宋昱,灵光一闪,忙道:“阻止他们!” 来不及了。 宋昱推门而入,一步步走到机甲场中心。 与此同时,静静待在2号机甲场的张冰将炮筒一转,对准地面,“轰”的一声,炸开一个大洞,敏捷地钻了下去…… 落入3号机甲场。 张冰突袭成功。 跟着宋昱的机甲赛手死伤泰半,剩下的被张冰带人用机甲狂扫,幸存者十不存一,。 宋昱在炮火和飞溅的碎石、铁片中穿梭,好不容易靠近“望妻”,一只粗壮的机甲腿就扫了过来,阻断了中间的路。 付晨曦还没有从宋昱小分队可能全军覆没的噩耗中回过神来,一个更大的噩耗从主城区传来。静若无人的主城区突然涌出上千台机甲,飞快地冲往驻军的方向。他们来得毫无预兆,走得迅雷不及掩耳,好似忽然之间从石头缝里爆出来的。 石头缝会爆出机甲军队? 当然不可能。 他们必然是早前就在,只是一直隐藏得太好了。 付晨曦面无血色。不用问也知道,这必然是霸王五人组留下的后手。怪不得他们对自己插手驻军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离开星球也很干脆,原来早已经埋下伏兵。 既然撕破脸皮,那就不用客气。 付晨曦冷冷地下令:“将所有炮台对准他们,不惜代价,全力射击。剩下的,通知花影做好迎击的准备。” 驻军、竞技场,如预期地成为了两大主战场,厮杀激烈。 操控台的人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程岫听到这种声音特别想打人。 那人说出来的话更欠揍:“有人试图远程操控指挥室!” 接二连三地收到噩耗,反倒令付晨曦镇定下来了:“预料之中。你尽可能地阻止他们。”进入指挥室就会惊动余先生,以余先生的精明,想来很快就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夺回指挥室控制权是必然。他本来也没有心存侥幸,只想争取更多的时间,将局面稳定下来。 那人汗涔涔地说:“做不到。他们拥有指挥室的最高权限,这里很快就会被他们控制。” 付晨曦握紧拳头,拄着桌面,富有成熟魅力的面容在屏幕的闪烁下忽明忽暗。 程岫稚嫩的声音冷静地响起:“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那人低头看了看操控台:“十五分钟,不,可能只有十分钟。” “那就算十分钟吧。”程岫说,“增加炮台输出,尽可能的消耗能源。十分钟内,我会驾驶机甲摧毁这里。”控制室按照防空袭的标准设计,四周墙壁坚不可摧,正常大小的机甲根本不可能从外面进来,只有他的mini-赛车金刚能勉强入内。 摧毁指挥室虽然可惜,却比落入敌手好。 付晨曦正要赞同,转念一想:“大机甲进不来,直接在外面炮轰就是了。” 但程岫已跑得无影无踪。 竞技场混乱不堪,观众、选手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有几个人看到程岫,脑袋一抽,就残了,竟想抓来当护身符,程岫几个闪身躲开,一路引到3号机甲场。 这里是造成竞技场摇晃的震源,颠簸得尤为厉害,天花板和墙壁是不是剥落几块下来,拍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跟来的人见程岫一头栽进3号机甲场,不甘又无奈地跺脚走了。 眼前的3号机甲场仿佛被狂风肆虐、被地震凌虐、又被一群肆无忌惮的暴力狂毫无不留情地□□,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程岫进来的时候,宋昱、张冰、张冰的小弟们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堆散了架的机甲。 mini-赛车金刚被一台只剩下上半截的机甲压着,后背凹了一块,没缺胳膊少腿,不幸中的大幸,唯一郁闷的是通讯器关不掉,时不时听到杂音和奇怪的呼吸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停靠在它旁边的“望妻”整台不见了,只能美好地祝愿宋昱最后还是与“爱妻”成功会师。 时间紧凑,程岫没有停留,跳上机甲,飞快地回到指挥室。 指挥室人去楼空,屏幕被砸得只剩下黑窟窿,只剩下控制台的灯光闪闪烁烁地照明。 大地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然后像马达一样,频繁地颠簸起来。 程岫一脚踹翻了台子,扯断主要线路,快步冲了出来,正要往上走,天花板塌了。钢筋和钢柱同时垮下来,程岫目测它们落地的位置,身体一缩,选了个空隙藏身,钢筋落地,激起灰尘飞扬,钢柱半路被截住,半截悬在程岫的头顶,另半截被“程咬金”扛住。 爬行兽的躯体如高山一般撑起了半壁天空,通讯器不断地发出“吱吱”声,中间夹杂着曹琋清朗温柔的问候:“没事吧?” 场面太符合美人救英雄的设定,哪怕程岫知道对方完全多此一举,也不好戳穿,只能含糊着拉他跑。 爬行兽跟在mini-赛车金刚后面,尾巴一直左右摇摆,清扫着可能对小金刚造成威胁的任何东西。 直到出来,程岫都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倒是爬行兽被塌下来的石头、钢板叮叮当当地砸了一路。 第15章 变故(下) 人类战场硝烟弥漫,外面的天空依旧一碧如洗。 但那巍峨的、雄伟的、如擎天柱一般支撑着dh33星球的圆锥建筑物——蛟龙竞技场却正在经历一场大劫。挺立的身躯向西倾斜,锥尖折了,欲落不落地挂着,中间的几层楼冒着冉冉升起的灰烟,仿佛一具被病毒侵蚀的躯壳,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它的左右两具炮台被炸得支离破碎,周遭郁郁葱葱的草地只剩焦黑,恶臭远播。 在竞技场周围的半空,机甲乱舞。 张冰为首的霸王支队和宋昱为首的“妻族”正疯狂互攻。 曹琋和程岫刚从里面出来,通讯器就被各种咆哮呐喊给攻略了。 “刚才谁打的我?尼玛,敌人都在前面,是谁不长眼睛误伤友军?!打我我不计较了,你他妈的把我后背挡板给我还回来啊!” “哪个是张冰?谁是张冰?” “我是张冰。” “你发个坐标过来,我好瞄准放炮啊!” “……” “不要挡在我前面!让开让开!我要放大招了!靠,谁把我踢下来了?!” “注意点!保持队形!太乱了,你们太乱了!还打不打了?再这么胡来我不打了!” 程岫低头研究怎么把通讯器堵上,前面就开了坑,差点翻进去了。 爬行兽的尾巴拦在他前面,如胳膊一样卷在怀中。 程岫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爬行兽的整体造型很粗糙,唯一算得上萌点的,也只有这双“如浸过水的黑宝石般”的眼睛了。 程岫说:“看着你,就好像看着当年的我。” 两人距离太近,通讯器里传出来的声音也比别人得响亮。 程岫清楚听到对方愉悦的轻笑声,慢悠悠地补充:“照镜子一样的无趣。” 曹琋沉默了会儿道:“我不是你,但我愿意做你的镜子。” “永远和我反方向?” “永远照着你。” “其实我不喜欢照镜子。” “只照背影也可以。” “他们在说什么?”突兀的声音冒出来,扰乱了两人略粘稠的气氛。 曹琋头也不抬,一甩尾巴,将靠近的机甲摔了出去。 “红色小机甲是程岫!” 又一声惊呼冒起,将两人再度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和“望妻”纠缠得难分难解的黑色机甲终于转换目标,朝程岫飞来。 “全力攻击红色小机甲!” 古语云:擒贼先擒王。 在这里却是,搞哥就抓小弟弟。 战场重心偏移,程岫成了过街老鼠,张冰带着小弟们一拥而上,撒腿跑也来不及了,与试图保护他的曹琋一起陷入混战。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无比想念星空天使,尤其是mini-赛车金刚发出电源只剩下15%的警告时,这种感情就更强烈了。 “你的天使卫呢?”程岫忍无可忍地问。 曹琋说:“我的天使在,我就是天使卫。” 程岫说:“宁可被他们打死,我也要先打死你!” “……在星舰上。” “星舰在哪里?” 正当两人密谋离开,在太阳升起的方向,一台银色机甲如英雄般带着一群井然有序的队友闪亮登场。要不是通讯器太乱,张冰一群人在讨论从他们嘴里听到只字片语,程岫真想情真意切地喊一声哥哥。 阳光下的宋昱部队犹如一股清流,轻易地冲散了张冰的包围。 程岫正要举双手欢迎,就听极速擦身而过的宋昱飞快地说:“行动!” 通讯器太混乱,两个字又格外容易被忽略,宋昱也不管他听没听见,捋起袖子直接操家伙上了。 张冰等人原本已经摆好姿势,准备大干一场,胳膊还没伸出去,就发现自己被无视了。 ……虽然不知道宋昱发什么神经,但自己绝对不能跟着发神经。 张冰目标明确,盯死程岫不放手! 程岫眼睁睁地看着宋昱带着光环从天而降,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扇着翅膀”奔向远方,嘴巴张得有些酸。 张冰再度围攻落单的程岫。 程岫低咒了一声,屁股一扭,迈着小碎步追赶宋昱的队伍。他的前方,曹琋也努力地闪躲着宋昱的攻击,想要突破重围与他会和。 虽然,这个时候开小差有点丧心病狂,但是程岫真的忍不住想笑。 记得他选修中国传说时,曾经看过名为《新白娘子传奇》的电视剧,里面的白蛇精与书生,也是在一群人的阻碍下,努力地奔向对方,可惜结果—— 他叹息,一低头,腰就被一根粗长的尾巴给卷住了。 程岫:“……” 爬行兽卷住他后立刻藏到背后,顶着双份压力突围。 张冰和宋昱两支队伍撞到一起,起先各自攻击,但距离太近,难免误伤,骂骂咧咧了几次之后,炮火又转移了。 曹琋和程岫在夹缝求存,终于从危机中找到生机,正要悄无声息地撤离战场,“望妻”杀到。宋昱的炮弹如一阵急雨,密密麻麻地罩住爬行兽。 程岫趁曹琋躲闪不防备,用力踹出一脚。看爬行兽从半空中踹落,他立刻转头飞向宋昱。 宋昱敞开双臂护卫他:“这是我们的机会,一定要生擒。” “擒”字还在口,机舱已经被拔枪的程岫轰出了一个大洞。 风从洞口灌入,撩起宋昱的额发,露出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他定定地看着那身被自己讥嘲为“姨妈红”的机甲,满脸的震惊转为愤怒与不甘。 通讯器嘈杂,张冰的小弟们正为他们兄弟阋墙而欢欣鼓舞。 宋昱的声音夹在其中,悲愤而阴冷:“你竟然相信他?” 他显然以为曹琋说了什么,才令程岫“叛变”。 程岫闪身躲过其他人的攻击,操着4%的电源,踢出出三连环,击落宋昱,然后踩着“望妻”的肚皮,弯下了腰。 宋昱想从机舱爬出来,被眼红的脚挡住了出口。 程岫打开机舱,居高临下地看他。 兄友弟恭都是戏,熬到最后撕脸皮。 程岫早已料到今天的结局,连场景都脑补过,心情很平静:“我不信他,更不信你。” 宋昱黑脸:“我救了你两次。” 程岫说:“你的‘战友’早就已经死了,既然是二十四集团精英组的成员,不会看不出来吧?”从基地逃跑时,宋昱执意救战友。维生舱打开时,他跳上去看了眼尸体,还伸手摸了一把,可以确定,这些人绝对不是因为维生舱停电才死的。 宋昱嘴唇微抿:“关心则乱,我当时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程岫又说:“我刚醒来,什么都没准备,就能摸到战车库,差点跑出去。以你的能力,这么多年还停留在准备出逃的状态?这难道不是流连忘返吗?” 宋昱说:“那是因为基地在变化。我刚进基地的时候,它守卫比后来森严千百倍。” “最重要的是……”程岫压低声音,“如果曹燮带走章新科和资料,又千方百计地寻找我的下落,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复活实验室有问题。” 宋昱震惊。他显然没有想到林赢对斗了一辈子的对手,竟然会抱有这样的信任。 程岫和宋昱对质的时候,场上的形势再度发生变化。张冰依旧气势逼人,身边的小弟却已所剩无几,曹琋和宋昱内讧为他争取了苟延残喘的时间,但扳回局面希望渺茫。 果然,随着王震带领车舍竞技场的机甲赛手参展,他兵败如山倒,带着不到七八个小弟仓皇出逃。宋昱的小弟们原本还要蹦跶,曹琋搬出付晨曦,表示大家都是自己人。 的确,车舍竞技场的机甲能够使用热武,证明已经选边站。他们又将张冰打得落花流水,心里向着谁,昭然若揭。 跟着宋昱的小弟放下心来,立刻要求曹琋放人。 曹琋一脸的无可奈何:“他们两兄弟的事,旁人不好插手。” 义愤填膺的小弟们被他一提醒,才想起那边躺着的和踩着的,是两兄弟。两兄弟斗斗嘴是有的,闹出人命不可能。 于是,他们放心地看着程岫举起枪,对准宋昱的机舱。 这一刻,程岫真的动了杀机。 很明显,宋昱千方百计地带他逃出基地,又费尽心机地留在他身边,都为了引出曹琋,或者说曹燮。 刚才宋昱的表现就是明证。 曹琋出现前,他对自己百般保护,生怕他一命呜呼;曹琋出现之后,自己就像垃圾桶里捡来的,再也不值钱了。 至于原因…… 他并不感兴趣。 好奇心太重,很容易陷入纠结,然后杀人也杀得左右为难,不够痛快了。 反正他知道,曹琋和宋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就够了。 程岫手指扣动扳机…… 一台机甲从斜地里钻出,不要命地扑向他手里的枪口。程岫手微微一抬,对准来人就是一枪,同一时间,宋昱驾着“望妻”用力一挺身,掀翻程岫,飞快地起身。 程岫眼睛一眨,“望妻”就自爆了。 第16章 变迁(上) 碎片砸了程岫一脑袋,依稀看到熊熊火光中,宋昱如跳蚤一样蹦到接应的机甲上,双双化作流星,桃之夭夭。 变故来得太快,刚刚还以为宋昱和程岫小打小闹的围观群众目瞪口呆地看着报废的“望妻”,久久回不过神。 爬行兽拨开车舍众人,一拐一拐地走到mini-赛车金刚面前,将头凑过去:“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岫将他的头推开:“有,看到你恶心想吐。” 曹琋笑了:“听起来像是怀孕的症状。” 程岫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曹琋说:“带你走。” “建议放弃。” “那带我走。” 程岫自嘲:“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宋昱在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为职业机甲赛手,可是到了曹琋面前,又意兴阑珊。眼前这个人,是亲眼见证了他昔日辉煌的。原来,对于林赢,不是不怀念,只是醒来的时候没有遇到对的人,他才能将那段经历平静地归类为过去。与宋昱一起谈论的林赢,好似是另一个人的故事,激不起共鸣。唯有遇到曹琋,林赢才能再度变得鲜活而真实。 曹琋说:“那就先陪着我,等你有了想去的地方,我再陪着你。” 这种强买强卖的生意,程岫正要表示敬谢不敏,王震就带着车舍的人过来了,宋昱的小弟们犹豫了半天,也磨磨蹭蹭地凑了过来。小弟们内心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在遇到付先生之前,一定要看住丧心病狂到连哥哥也不放过的程岫! 王震说星舰已经接近大气层,问曹琋下一步怎么办。 曹琋毫不犹豫地说:“先救人。” 王震还在纳闷救谁,程岫已经起来往蛟龙竞技场的方向走。 当曹琋还是曹燮,就是公益事业爱好者。或许是天生古道热肠,又或许是习惯了政治秀,曹琋救起灾来得心应手。 蛟龙竞技场里也没有老弱病残孕,连厨师都是身高一米八八的壮汉,很快就在王震的组织下,有秩序有条理地撤离。有几个落单的观众也跟了出来,程岫认出岑家姐妹,正想当没看到,就被找到跟前了。 妹妹兴奋地拍着mini-赛车金刚的脚面:“太棒了,你没事,机甲也没事!我刚才看到很多报废的机甲,以为这台也遭殃了呢。” 姐姐看了一圈,没找到宋昱和“望妻”,疑惑道:“你哥哥呢?” 程岫实话实说:“被我打跑了。” 妹妹笑道:“你们吵架了吗?为什么呀?” 程岫说:“异父异母,容易翻脸。” 妹妹还在笑,姐姐已经品味出其他的意思了:“你现在要去哪里?” 竖着耳朵看程岫被漂亮美眉搭讪的曹琋终于登场:“你们可以绕到竞技场的另一边,那里有个飞船停靠站,会护送你们离开。他要跟我走。” 妹妹吃惊道:“曹琋?”年轻未婚的女孩子总是忍不住关注英俊未婚男选手,她虽然对宋昱有好感,但对容貌漂亮得惊人的曹琋也很关注。 爬行兽的尾巴圈着mini-赛车金刚的大腿往里走:“我们再看看还有没有人逗留。” 这原本是他带走程岫的借口,谁知走到一半,真的听到了动静。一台笨重的机甲从楼梯横冲直撞着下来,脑袋、肩膀、后背在墙上磕碰了好几下,但胳膊始终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人。 程岫看了眼那人的脸。 叶子河。他的状态比想象中好,被囚禁了这么久,依旧四肢健全,就是脸色有点苍白。不过,胡舒能够得手,就说明花影还没有回来,而铜铃眼和驻军也没有增援,看来驻军地战场还未分胜负。 胡舒看到并肩而立的程岫和曹琋,惊了一下,慌不择路地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跑。他身后还跟着个大嗓门,也从楼梯跌跌撞撞地下来,声嘶力竭地吼着:“别走,站住!”“把机甲还给我!”“胡舒,你个王八蛋!” 原来刚才的人是蓝毛。 原本就不打算出手救叶子河的程岫就更不动了。 大嗓门眼见着追不上胡舒,一口气梗在胸口咽不下,正好曹琋和程岫像门神一样矗在走廊里,一动不动,火就憋不住了,指着程岫一通抱怨。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你们这种麻木不仁的人太多,小偷才越来越猖狂!” “现在你就视而不见,活该以后孤立无援!” 程岫正听得心烦,见王震过来报告撤退的情况,一把推他到大嗓门面前。 大嗓门继续叨叨。 王震听两句就变脸了:“闭嘴!” 大嗓门立刻说:“闭你奶奶的奶嘴!” 王震从机甲下来,将人按着打了一顿。 当程岫再从竞技场出来,岑家姐妹已经不在了,曹琋跟在他身后,锲而不舍地说服他跟自己离开。 程岫说:“我暂时不打算去中央星系。”看新闻就知道中央星系现在乌烟瘴气,离得远些,还眼不见心不烦。 曹琋说:“我也不想回去。” 程岫道:“曹家呢?” 曹琋说:“我现在是曹家旁系。” 程岫惊讶:“……”没记错的话,当年的曹燮是曹家嫡系的独苗儿,加上能力强,人缘好,几乎是毫无阻碍地登上了曹家家主的宝座。当然,家主是外人的说法,对曹家来说,只要曹燮活着,他们就唯曹燮马首是瞻。 他了然:“你没有孩子?” 曹琋虽然想说“你又不会生”,却很清楚说出口的后果,还是忍住了:“你也没有孩子。” 程岫说:“我是来不及。” 曹琋说:“嗯,我也是。” 程岫清楚地记得那些年与曹琋形同陌路,甚至针锋相对的理由,只是这一刻,他竟无言以对。 曹琋突然笑笑说:“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绅士地说,‘与你无关,请不要放在心上’。可私心里还是想让你知道,是因为你,哪怕获得的不是感动,仅是怜悯也好。” 程岫说:“你没孩子,我也没孩子,大家半斤八两,我有什么好怜悯你的?” 曹琋忍不住笑起来:“对,这才是林赢。” 程岫说:“我叫程岫,没有做别人替身的爱好,谢谢。” 曹琋认真地回答:“我叫曹琋。琋字从右往左读,就是希望。我由衷地希望,我们之间能够拥有一个新的希望,新的开始。” 程岫说:“希望?这么多年没见,大名鼎鼎的曹公子都有口音了。” “老大,星舰到了。”王震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曹琋笑容微顿,沉声道:“王震,我不介意你们在通讯器里偷听,但我介意你不是时候地打断。” 王震连忙改正错误:“我立马叫曹启智带着星舰滚蛋!” 曹琋:“……” 有王震插科打诨,暧昧没了,尴尬也没了。 程岫也想得清楚。宋昱不在,自己没有留下来虚与委蛇的必要,付晨曦与余先生接下来的争斗一定很凶险,不如及时抽身。 他正要答应,就看到一团火光冲来,曹琋抱着他闪开,火光落在地上,炸出一个大坑。 …… 程岫捋袖子就要上,被曹琋抱住了。 “花落无痕”杀气腾腾地从天而降,花影咆哮声响彻通讯器:“你放走了叶子河?!” 程岫正要开口,才发现他的这句话是冲着曹琋去的。 曹琋好脾气地说:“我没见到。” 花影说:“他被胡舒带走了!”他在房间安装了摄像头,以便操作机甲时关注叶子河的动态,谁知道在五分钟前,他竟然看到胡舒驾着机甲闯进了自己的房间,将人带走了。 曹琋恍然:“原来他就是叶子河。” 车舍竞技场并入蛟龙的时候,叶子河已经被花影从王座上拉下来了。 花影气得脑门冒烟,一跺脚冲着胡舒离开的方向追去。 宋昱的小弟们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等人走远了,程岫才缓缓道:“你贪污的证据落在他手里了?”不然怎么慈眉善目得让人毛骨悚然? 曹琋道:“他是华家的人。” 程岫就更惊讶了。 曹琋执掌曹家的时候,是曹家最鼎盛的时候,不少家族围绕在他身边,对他俯首帖耳,而华家是最听话的一个。如果刚才,花影和曹琋两人的角色互换一下,就合理了。 曹琋解释:“一百年过去了。” 程岫调侃:“曹家没落了?” “嗯。” “……” 程岫安慰他:“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坏事做多了,总会遇到鬼。” 曹琋:“……” 星舰停留在半空,曹琋带着程岫率先入内。 程岫从机甲出来,一脸挑剔地打量着星舰:“从哪里淘来的古董?” 曹琋说:“奥特工厂出品,‘守望者六号’,是modie系统最后一代,继承了modie系统稳定、不易中病毒的优点,又兼具了nani系统操作便捷的优点。虽然旧,但是很好用。” 程岫说:“新出的‘全力出击三号’使用的是nani第七代,具备modie系统的所有优点,还更好用。” 曹琋摊手:“钱不够。” 程岫又受到惊吓了:“你现在混得有多惨?” 曹琋说:“我醒来不到三年。” 程岫神色一动,正想就着这个话题,进行更深入的探讨,就看到一只脚迈进星舰的王震突然将腿缩了回去,如临大敌地看着天空。 他目光的方向,一台异常眼熟的银色机甲正威风凛凛地跳下另一艘星舰,带着一群机甲和战斗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阳光下,一马当先的银色机甲舒展开翅膀,熠熠生辉。 第17章 变迁(中) “真是台漂亮的机甲。”程岫赞叹。 曹琋说:“仓库里还有一台更漂亮的。” 程岫睨着他:“那它需要一个更好的主人。” 曹琋笑了笑,将王震等人叫进来,下令离开星球,然后带着程岫去了仓库。 程岫跟在他后面,忍不住捏了捏肩膀和胳膊。 “累了?我抱你?”曹琋见缝插针地示好。 程岫说:“我是累,不是废。” 曹琋笑道:“普通意义上的抱。” 程岫一脸的难以置信:“在公众场所猥亵儿童,当处以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及程家酷刑。” 曹琋笑容不改:“程家酷刑是什么?” 程岫道:“123言情人都知道,抽jj。” “……”曹琋遗憾地说,“我还是想其他办法进程家吧。” 星舰猛然摇晃了一下。 曹琋下意识地想要抱住程岫,发现对方娴熟地抓住了紧急扶手,姿势标准地贴在墙壁上,然后以“果然是文职人员,遇到事情就弱鸡”的鄙视眼神看着他。 曹琋默默地咽下含在嘴里的一口老血,转头迎上赶来的曹启智。 曹启智说:“星球驻军正从地面攻击。” 曹琋改道去指挥室。 一进门,迎面的老式环形屏幕亲切得让人流泪。程岫情不自禁地感慨:“你果然穷。” “……”听说收入是衡量伴侣能力的重要标准。曹琋道:“我有一颗未开发的无人矿星。” 程岫一脸期待地问:“它遭遇了什么不测?” 曹琋:“……” 曹启智很了解自家老大难以启齿的尴尬,体贴地回答:“被人霸占了。” “哈!”程岫绷着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幸灾乐祸。 曹琋幽幽地说:“怕你当年走得太疾,什么都没带,想和你共享的。” 可不是什么都没带吗? 程岫回想当年要从牙齿缝里抠食物下来当储备粮的心酸岁月,咬牙切齿地说:“抢回来!” 曹琋温柔地看着他:“好。”共同财产,是维系感情的重要道具。 星舰一阵剧烈晃动。 曹琋看向曹启智:“我们不能找个安静安全的地方待着吗?” 曹启智道:“我很愿意,但主人舍不得我们走。” 屏幕里的景物正快速上升……星舰在下坠! “付晨曦失言了。”曹启智飞快地说,“他没有处理掉磁力波发射器!” 程岫看着屏幕里忽上忽下、依旧游刃有余的机甲和战斗机:“他们不受影响,余先生的人?” “未必。”地面开战车的驻军中穿插着一群不同程度破损的机甲,带头的黑色机甲追着曹琋打了半天,他记忆犹新。 程岫也认出是张冰带的那批人。 曹琋指着张冰旁边那台长着机翼的奇葩虎机甲:“他是铜铃眼。”知道游铁生的名字,却更愿意用程岫的喊法。 张冰是大胡子的堂弟。 铜铃眼是大胡子的小弟。 他们的立场基本代表大胡子的态度。 所以…… 程岫说:“要不驾驶‘星空天使’的是另一拨人,要不大胡子想干掉余先生。我更喜欢后者,‘大家抢着干掉余先生’这种游戏,听起来就很好玩。” 说话间,星舰轰然触地。 曹启智说:“下盘有破损。” 程岫说:“只是破损?看来古董星舰的质量还不错,扛得住程家刑法。” 曹启智问:“程家刑法是什么?” 曹琋有口难言:“你不会想知道的。” 曹启智坚持:“不,我想知道。” 曹琋说:“专注点,敌人来了。” 曹启智说:“不,没来。”离开了空中战场之后,星舰就被交战双方彻底忽视了。 曹琋:“……” 程岫看他吃瘪,忍不住笑。 曹琋低头看他,跟着笑。 曹启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讨厌父慈子孝的画面。” 父……子…… 曹琋忍无可忍地说:“医生说我的身体只有十五岁。” 程岫说:“你一定打了过量的催熟剂。” 曹琋:“……” 曹启智面色一整,说:“有人请求通讯。” 程岫拒绝噪音污染:“千万不要接通蛟龙竞技场的机甲。”他不想再听整个大礼堂聚众聊天的声音。 曹启智抬起头,看着一直停留在高空的另一艘星舰:“是‘假星空天使’的星舰。” 曹琋说:“关掉视频,接进来。” 屏幕很快出现了通讯方块,付晨曦的脸出现在正中。 …… 离开蛟龙指挥室的时候,付晨曦还深陷焦躁,如今已焕然一新,整个人洋溢着对胜利志在必得的信心,恢复了战前的从容。 “是曹琋吗?”他坐在舰长指挥座上,眼睛锐利地真视前方。 尽管知道这边的视频传输被切断了,他的目光却还是给人一种正在望着你的错觉。 曹琋微笑道:“付先生运筹帷幄,旗开得胜只是时间问题。我的任务完成,留下来反倒碍手碍脚,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付晨曦笑着点了点头:“当然。我护送你离开。” 曹琋说:“那么磁力波发射器……” 付晨曦恍然大悟地拍拍头:“年纪大了,不记事,忘了说破坏磁力波发射器的行动失败了。” 曹启智脸色微变,眼里带了愤怒。 曹琋老神在在:“那只好请付先生送架不受影响的战斗机给我了。” 付晨曦道:“反磁力波研究是我朋友刚刚拿到专利的新发明,价值还不可估量,我虽然相信你,却不好卖过朋友那关。” 磁力波一直是机甲、星舰、飞船等克星,反磁力波研究的成功,意味着机甲、星舰在星球战争中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的确价值不可估量。 但是,付晨曦这个时候说这个话,却是坐地起价的意思。 不过他遇上的曹琋在政坛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轻易上钩:“付先生胜利可期。只是早走晚走的事,我不着急。” 付晨曦深深地看着前方,面容晦涩不明:“也好。” 通讯中断,曹启智怒道:“他是故意的。” 曹琋看程岫,程岫看天花板。 “你的意见呢?”曹琋问。 程岫说:“你不是发表完毕了吗?” 曹琋说:“星球的机甲和战车没有反磁力波装置,一样受磁力波限制,无法在空中飞行。等他们发现己方的磁力波不但没有影响敌人,反而限制自己之后,一定会关掉。所以,我们坐等就好。” 曹启智恍然大悟:“霸王五人组会输?” 程岫说:“余先生还没有出现。” 付晨曦放出了反磁力波、友军的大招,就看余先生怎么应对了。 这么想着,突然记起曹启智之前的一句话。程岫说:“你刚刚说‘假星空天使’?” 曹启智看向曹琋。 曹琋笑了笑,牵起程岫的手:“跟我来。” 程岫将手缩回来,插|入裤兜:“我不盲,不需要导盲犬。” 曹琋说:“重逢的时候你说过你瞎。” 程岫说:“……有一种绝学叫听风辨位。” “是托尔金?曹雪芹?蒲松龄?”曹琋报了一连串名字。 程岫说:“……对,一个霍比特人在大观园读书的时候遇鬼学会的。” 曹琋与有荣焉地说:“你真博学。” 程岫舔了舔下唇:“应该的。” 曹琋目光极快地掠过他微微湿润的下唇,继续往前走。 仓库的门敞开着,车舍众人的机甲已经放了回来,包括程岫的mini,密密麻麻地挤在仓库左边。相较之下,右边太空旷了,只有两台用玻璃橱锁起来的机甲。角落的橘黄射灯一左一右地照射着,一台黑蓝,一台白银。 程岫走到橱窗前,半晌才不满地说:“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吗?”满身伤痕,表色暗淡,一点都不光滑帅气,他宁可相信外面独领风骚的那台是他的“星空天使”。 曹琋说:“我两年前买回来,花了三十五亿。” 程岫震惊地看着他。 曹琋说:“这些年通货膨胀得厉害。” 程岫说:“老师定制的时候,只花了三千万。” 曹琋说:“那时候你还没用过。” 程岫当做没听懂,咕哝道:“幸好这些年技术更新得不多,不算太亏。” 曹琋用同样的音量,对着机甲咕哝道:“这份重逢的礼物,不知道收到的那个人会不会喜欢。” 程岫说:“我猜他更想要三十五亿。” 曹琋苦笑道:“我在三个银行开了户头,各存了一笔钱,现在只剩下一个户头没有被注销。这三十五亿还是我卖了一部分的古董凑起来的。” 出手阔绰、不知节俭为何物的曹公子竟然在哭穷。 程岫惊愕得沉默以对。 曹琋很快收拾情绪:“等我把我们的矿星拿回来,要多少亿都有了。” 程岫说:“付晨曦画大饼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这个语气。” 曹琋笑道:“看来他做人挺真诚。” 程岫状若不经意地问道:“你‘睡’了多久?” 曹琋正要回答,一个人从外面跑进来:“磁力波发射器关掉了。” …… 又要开始战斗了。 曹琋无奈地看着程岫。 程岫也意识到现在不是长谈的好时机:“先解决了眼前这群人再说。” 曹琋问:“你想解决哪群?” 程岫说:“都不喜欢。” 曹琋说:“那我们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灭了口再走。” “你们不是最喜欢说‘和平’的吗?” “除了你之外,我和谁都不是‘我们’。” “伟大的政治家们。”程岫口气嘲讽满满。 曹琋说:“有时候,谈判和妥协都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想要守护的人。想要守护的人不在了,每时每刻都是修罗地狱,还要和平做什么?” 程岫叹气:“今天吃得太少了。受了一点儿刺激,胃里的酸水就翻腾得厉害。” 曹琋:“……” 他们回到控制室时,星舰已经重新启航。付晨曦的脸又出现在大屏幕上,曹琋注意到曹启智脸色发黑,低声问道:“什么事?” 付晨曦的耳朵极尖,立刻说:“是曹琋吗?” 曹琋说:“付先生的开场白永远这么规矩。” 付晨曦说:“坚定的立场和初衷,有利于加强合作双方的信任。” 曹琋说:“我当然相信付先生会安全地护送我们离开。” 付晨曦说:“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但是时间上,我们恐怕要推迟一会儿了。余先生正在赶来,还有三分钟就到。” “三分钟。”曹琋朝曹启智使了个眼色,星舰准备脱离大气层。 付晨曦不知道星舰内发生的事,自顾自地说:“我告诉余先生,‘星空天使’是程岫提供的。他和你在一起吧。你可以问问他,第一次见余先生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林赢和‘星空天使’的合成视频。余先生一直认为他是林赢的后人,我只是顺水推舟。” 曹琋阴沉地问:“你想做什么?” 付晨曦说:“余先生对林赢有着非常疯狂执着的追求。两年前,他迟到一步,没有买‘星空天使’,深以为憾,这次,他一定不会放过。不管程岫是不是林赢后人,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不会放过。”他似乎知道曹琋的星舰准备撤离,突然加快语速,“这次不杀余先生,程岫后患无穷!” 付晨曦的确击中了曹琋的软肋。 后患无穷四个字,不会有谁比他更体会深刻。 林赢死后的多少年,他都在想,如果当初不顾一切地打压马哈星系,拒绝他们加入星国,甚至……结果是否会不一样。 习惯挂在嘴边的“包容”“平等”“爱”一个都说不出口,满脑子都是疯狂的报复。如果不是复活实验室成功的消息在最后关头挽回了他的理智,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 恐慌的种子一旦埋下,就生了根,发了芽,直到现在,人明确地站在眼前,依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或许,这种恐慌只有当自己在未来先走一步的时候,才能彻底消除了。 曹琋心里风起云涌,表面依旧风平浪静,只是说出来的话无比粗暴:“怎么杀?” 等着余先生带着霸王五人组其他人驰援的铜铃眼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被大一群从天而降的机甲冲击得落花流水。 加入战场的车舍众人如猛虎下山,原本就被付晨曦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战车军很快就冲击得七零八落。 铜铃眼咬着牙。还有一分钟,必须撑过这段时间! 但对方显然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如意。 尤其领头的那个,一身墨蓝色的机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犹如浓缩的星空,神秘而璀璨,可是动起手来,他又如狂风暴雨一样粗暴无情。 铜铃眼背脊的机翼竖起,用力舞动了一下,挥出一股热浪,借着气流之力跃上半空,犹如真正的森林之王,矫捷地调整姿势,迅猛地扑落下来。 曹琋仰起头,手搭在剑柄上。 当年,他曾经当过林赢的陪练。那时候的林赢虽然还没有练成“所向披靡”的开挂绝技,但操作技术也挤入超一流之列,尤其是速度,快得“天使卫”都捕捉不到身影。 醒来之后,他决定弥补昔日的缺憾,对机甲操作好好地下过一番功夫。用林赢的话说,已非昔日吴下阿蒙。铜铃眼现在的速度对他来说,并没有速度上的优势。 在机翼虎的虎爪挠脸的前一刻,曹琋低下头,身体扭曲出极为诡异的角度,堪堪地避开了在铜铃眼眼里几乎必中的一击,并转身绕到了他的背后,拔出跃跃欲试的长剑,用力地劈了下去。 在多得眼花缭乱的机甲武器之中,剑是很普通的一款,杀伤力很有限。尽管很多机甲设计师叫嚣着要设计出杀伤力惊人的光剑,但是时至今日,那惊人的杀伤力还是存在于概念中。 曹琋选择剑是因为林赢说过,在古地球,剑是骑士的武器。而骑士,往往是守护者的代名词。 他想当林赢的骑士,哪怕那时候的他在众人的眼中,只是个看到战争就腿软的政客。 剑落在铜铃眼的背脊上,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铜铃眼愤怒地想要转身,却被沉重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握着剑的曹琋眼神坚定,下手冷静,剑刃摩擦的位置,正是机翼虎防御脆弱的部分。 与此同时,余先生终于带着大部队赶到。 付晨曦的人马很快放弃了对地面的轰炸,转身迎了上去。 这场战斗到了现在,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蛟龙竞技场和星球的归属,将在此刻决一胜负! 余先生一上来,就直接用星舰对上了付晨曦和曹琋的两艘星舰。同为星舰,却不在同一个量级。在余先生的星舰面前,另外两艘星舰就好似刚刚出生的婴儿,娇小、蹒跚、还在学习怎么走路,余先生的星舰却是成熟的斗士,出手带风,拳拳有力,无数机甲从这艘漆黑的庞然大物中冲出来。密密麻麻的,瞬间淹没了付晨曦和曹琋的人马。其中,受到最大压力的是假“星空天使”和程岫。 程岫操作一流,机身娇小,原本游刃有余地逗弄着张冰,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遇到人海战术,他只能被动挨打。无数机甲的围攻让他的防御直线下降,而且对方似乎并没有生擒的打算,炮火不断,丝毫不顾及“林赢后人”的稀缺身份。 程岫觉得自己被付晨曦坑了。当时看他一脸胸有成竹,还以为真的是胜券在握呢,现在想来,不是夜郎自大,就是敢于牺牲。 付晨曦日子也不好过,但他还是在通讯中极力安慰其他一样不好过的同伴们。 “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你们放心。” 再等下去,他们的心真的要放下来,再也跳不动了。 程岫眼珠子一转,看到两艘星舰中,付晨曦的处境稍好,心里筹划着跑去避难。念头还在脑袋里转动,“天使卫”就从包围圈外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路插了进来,将他护在后面。 程岫问:“铜铃眼呢。” 曹琋沉声道:“被救走了。” 表面看是大胡子和张冰援救及时,为他留下了最后一口气,其实是曹琋故意放水。铜铃眼重伤,生命垂危,作为老大的大胡子关心则乱,战斗力一定大打折扣。 曹琋问:“你的机甲还剩下多少防御?” 程岫苦笑道:“你应该问我还剩下多少能源。” “多少?” “2%。” 程岫怀疑自己再多说一句话,机甲就可能直接停摆了。也不能怪它,之前机甲的能源就只剩下4%了,还没补充多少呢,又被急火火地赶鸭子上架,能留下2%已经算它经济实惠持家有道了。 曹琋说:“趴在我背上,搂住脖子。” 程岫:“……”不如停摆。想归想,他还是找了个空隙,浪费了珍贵的1%能源,扑到了“天使卫”的背上,搂住脖子。 机甲里的曹琋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明知道不是高兴的时刻,还是忍不住高兴。 他用身体挡下了一轮攻击,脸在前、背在后地朝着星舰撤退。 曹琋说:“我梦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时刻。”“天使卫”终于名副其实。 程岫说:“看来我在你梦里混得很不怎么样。” 曹琋说:“我每次都护着你。” ……实在听不下去了。 程岫语气无力地说:“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曹琋不再说话,凝神对付越来越强的攻势。为了保护身后的程岫,他用身体挡住了大多数的攻击,尽管“天使卫”在设计上就趋向于防御,此时也有些吃不住了。他看了看还有数米的星舰,突然将身后的mini-赛车金刚抱到胸前,举起来…… 程岫说:“我确定我不是小李飞刀,请慎当秘密武器……”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丢了出去,背部撞入敞开的星舰门内,滑行了一段,程岫脚一蹬,生生地转了方向,飞快地爬起来,扑到星舰门边。 滴滴。 机甲能源告罄,屏幕一片漆黑。 黑下去前,“天使卫”被机甲群淹没。 第18章 变迁(下) 在张冰的掩护下,大胡子带着只剩下一口气的铜铃眼赶回星舰,送进治疗舱。治疗舱代表患者生命值的红线只剩下微不可见的一点,显示铜铃眼仍在鬼门关挣扎。 大胡子握紧拳头,恨恨地念叨:“曹琋!曹琋!”转念又想起和曹琋混在一起的程岫,越发恼恨,“还有程岫,也不是个东西,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四平时是怎么对他的,他竟然帮着曹琋对付我们,还有宋昱……可恶!” 张冰说:“宋昱和程岫翻脸了。” 大胡子有点吃惊:“他们不是两兄弟吗?” 张冰说:“宋昱要杀曹琋,程岫就想杀宋昱。”宋昱、曹琋、程岫三人之间的纠葛,怕是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落在旁人眼里,也就是这么个关系谱。 原本大胡子对程岫是心寒,现在有些心惊了。他虽然知道程岫和宋昱不是亲兄弟,但两个人一块儿出来,相依为命,不是兄弟也胜似兄弟了。刚到竞技场的时候,程岫还小,也是宋昱处处养着他,护着他,一转眼,程岫竟然要杀宋昱? 张冰安慰道:“自己的兄弟,一言不合也说杀就杀,程岫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良心。你和四哥不必伤心。” 大胡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是伤心,是害怕。他才多大啊。”原本就觉得,程岫小小的年纪,多智近妖,如今看,连心性也像足妖怪,冷血无情,没有半点人性。“这个曹琋又是什么来头,让程岫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张冰说:“车舍竞技场的人都听他的,看起来不简单。”将战场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 大胡子这段时间一直被外派,虽然预感付晨曦要有动作,但余先生将事情交给了铜铃眼一人负责,他也不好多问,直到现在才清楚事情的经过。 张冰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余先生真的来了吗?” 大胡子身体一僵,半天才微微点头。 张冰紧张地抖了抖面皮,过了会儿才低下头,轻轻地吐了口气。 治疗舱的嘀嘀声单调而孤独地回荡在房间里,现实生命值的红线龟爬似的前进着,直到过了危险期,红线转黄,大胡子才松气。 门被轻叩了两下,梳着小辫子的男人探头进来:“老四怎么样?” 大胡子说:“没事了。” 小辫子目光掠过张冰,又回到他的脸上:“余先生在书房,要见你。” 大胡子对张冰说:“你下去看看,我怕老三一个人撑不住。” 小辫子道:“不用,余先生让他也一起去。” 张冰慌张地望着大胡子。 大胡子似早有准备,拍拍他的肩膀,大步往星舰唯一的书房走去。说是书房,却连通指挥室,战场发生的一切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进门的时候,一个宽厚的身影正背对着门的方向,托腮看着被围攻的曹琋和程岫。听到动静,那个身影慢慢地转过头——头盔、战甲、斗篷……全副武装得连头发丝都看不见,大胡子早已习惯他这身打扮,恭敬道:“余先生。” 余先生说:“老四没事吧?” “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这次,张冰表现不错。” 大胡子心中一动,眼睛露出了几分喜色,但余先生的下一句话,就将他打入了冰窖。 “和他的爸爸不太一样。” 轻描淡写的口气,好似以长辈的身份评价着故人之子,但大胡子跟着余先生这么久,知道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是看不出有脾气的。就像当初他和付晨曦争权,余先生将两人训了,那是口头警告,没往心里去的意思。而现在…… 大胡子紧张地解释道:“康叔出事的时候,他才八岁,还不懂事。” 余先生说:“程岫也不过七八岁。” 谁能跟那个妖孽一样。 大胡子心里想,却不敢反驳。 余先生说:“你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康顺水功高盖主,我才按了个反叛的罪名,把人给整死了?” 大胡子忙道:“当然不是!” “可他在你心目中还是康叔啊。”余先生叹了口气,“当初让你们看着他被千刀万剐,是希望你们能够吸取教训,没想到你们反倒同情他了。” 大胡子心头抖得厉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余先生说:“张冰的身世还有谁知道?” “就我一个。” “老四呢?上次我说出售张冰,他还很着急。” 大胡子说:“他以为张冰是我安插在竞技场对付付晨曦的棋子。” “难道不是吗?如果没有张冰,老四没那么顺利地抢回驻军。” 大胡子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热切地看着他。 余先生说:“你真的想保他?” 大胡子心里天人交战。 小辫子突然推门进来,门敞开着,张冰就站在外面,提心吊胆地等着大胡子的答案。 大胡子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早在他瞒着余先生留下张冰的时候,就将命豁出去了。 见他点了点头,余先生问小辫子:“老四呢?” 小辫子说:“已经关掉了治疗舱。” …… 大胡子霍然站起,揪起他的衣领,双目赤红地说:“你他妈的做了什么?” “是我让他做的,”余先生冷冷地说,“你选择了张冰,那就牺牲老四吧。” 大胡子如遭雷击。 余先生缓缓说:“如果我把张冰和老四放在同一个天平上,你会选谁?老四?可惜,人生很多时候的选择,是看不到选项的。你只有做了,才知道失去了什么。所以,千万不要行差踏错。” 大胡子双手抖得厉害,浑身像抽干了力气,虚弱得几乎要瘫下去。 小辫子用胳膊夹住他。 余先生突然被屏幕吸引了过去,呼吸声变得粗重。 小辫子将大胡子拖出了书房。 门一关上,大胡子就用力推开小辫子,满脸仇恨地瞪着他:“老四也是你的兄弟。” 小辫子突然凑过去,低声道:“老四没死,在我手里。” “天使卫”被淹没绷断了程岫脑袋里名为理智的弦。他连推带踹地从能源耗尽的机甲里出来,冲向了玻璃橱。 半分钟后,又一台“星空天使”出现在战场,对着围攻的众人连射十炮! 炮弹炸出美丽的火花。 被击中的机甲抖了抖身上的炮弹碎片,反身冲了上来。 “星空天使”伸手抓住了其中一个机甲,然后……扑了上去。两台机甲在空中撞成一团,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让其他的机甲有些傻眼,不知道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镇定地围观。 此时,又一支机甲军团加入战斗。 为首机甲动作粗暴、狂野,充满戾气,所到之处,机甲窜逃。 是花影带着宋昱的小弟们回来了! 付晨曦和曹琋方压力稍减。 找到突破口的的曹琋好不容易冲出重围,就看到自己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天使”和敌人抱成一团,支撑自己走过百年孤寂的求生*一下子就泄洪了。 好在“星空天使”很快就挣脱出来,还顺脚踢中了对方的小腹。尽管机甲没有生殖系统,但视觉上的冲击效果还是杠杠的。 曹琋心情回升,还没来得及会合,“星空天使”又跌跌撞撞地对着另一台机甲“投怀送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曹琋一口气冲到程岫身边,用身体挡住了对方前进的路线,以防“星空天使”又和别的机甲“深情相拥”。 与此同时,曹启智利用另外两艘星舰杀得难分难解的机会,终于腾出手来接应他们。王震也带着其他机甲杀出重围,拖住了围攻方的兵力。 曹琋憋了口气,将“星空天使”拖进星舰。 机甲一落地,程岫就从机舱跳出来,满脸通红的往指挥室走。 曹琋差点追不上他:“你去哪里?” “指挥室。”程岫神情无比镇定,好似面红耳赤的人不是自己。 曹琋说:“有曹启智在。” 程岫说:“那我去睡会儿?吃饭叫我。” 曹琋说:“不开机甲了吗?” 呵呵。 他倒是想开。 但是,手臂差一大截也就算了,他可以单手,但是脚踩不住……踩住了脚就够不着手。也就是说,他想当杨过,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裘千尺。 曹琋见程岫脸色不善,拉他的手:“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程岫对他动不动就拉手的行为表示抗议:“我上厕所没洗手。” “要舔舔吗?”曹琋一脸纵容。 程岫懒得挣扎了:“支持你的选民见过你这副嘴脸吗?” “没有。所以不用吃醋。” “……” 曹琋带着他走到仓库的一侧,按了个扭,墙开了道门,露出一排似衣服非衣服,似义肢非义肢的东西。 程岫看一眼就明白了它们的用途:“你早就预知到会有今天?” 曹琋说:“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圣诞老人。只要你的愿望,我都会努力实现。” 程岫说:“分道扬镳呢?” 曹琋微笑着说:“我们总要死的。”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是啊,再聊下去,不是‘我们总要死的’,而是‘我们就要死了’。”程岫从门里挑了一套大小合适的穿上,原地适应了一下。曹琋定制的这套装备是根据机甲原理打造的,他动了动手脚,金属的手脚也跟着动了。唯一的缺陷是关节不太好使,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聊胜于无。 他小跑着钻入机甲,临上战场,将同样启动的“天使卫”拦下了:“你的能源所剩无几了。” 曹琋说:“还有40%。” 程岫说:“最多20%。” 曹琋不说话了。关于机甲的事,他不可能瞒过程岫,只能死缠烂打。“我要去。” 程岫说:“我不想打一场热身赛再上场。” “手长脚长”的上将大人恢复了自信,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曹琋开始后悔自己的体贴了。 程岫重新杀入战场。 其他机甲看到是他,虽然露不出表情,但那欢奔而来的姿态还是显示出了吃软柿子的愉悦。 程岫驾驶着“星空天使”静静地等他们上前,然后…… 同样一台机甲,前后判若两人。 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机甲们直到轰然落地,还没有回过神来。难道里面换了一个人?是刚才墨蓝色机甲的那个人吗?可是感觉好像更厉害了。 刚才一群人围着墨蓝色机甲,还能占据上风,而现在简直是瀑布冲击岩石。岩石还是岩石,但瀑布很快就水花四溅,失去了冲击力。 程岫的加入,令王震和曹启智都负担一轻。 曹启智询问是否脱离战场。 曹琋犹豫。 程岫不等他做出决定,已经杀出重围,冲向了余先生的星舰。星舰虽然体积庞大,武器众多,能源持久,但是,大有大的弊端。就如古地球的斗兽棋,象吃狮,狮吃虎,虎吃豹,老鼠处于最底层,却可以反过来吃象。 供机甲进出的大门没有合上,如同一条通往胜利的捷径,无声地发出邀请。 程岫走得极快,王震想要跟上,杀出的那条通道就很快合拢了。 曹琋站在指挥室里,紧张地看着“星空天使”的背影,催促曹启智上去接应。 曹启智很无奈:“不是我不想,而是做不到。” “星空天使”的爆发力和速度太强了,几乎一眨眼就撂倒了身边的人,等他反应过来,战场已经转移。 曹启智好奇地问:“真的是程岫在操作吗?” 曹琋说:“你觉得还会是谁?” 曹启智看着曹琋溢于言表的担忧,点头道:“只能是他了。” 除了程岫,他从未见过曹琋对第二个人这么紧张。 眼见着程岫就要进入余先生的星舰,曹琋终于忍不住转身去仓库。40%也好,20%也好,哪怕是10%,他都想用这些能源离程岫近一点,再近一点。 “啊!” 身后传来曹启智失态的惊呼。 那一刹,曹琋竟然不敢转身。脑中画面杂乱,最后定格于秘书支支吾吾地报告林赢上将遇刺消息的场面,是他今生唯一一场现实中的噩梦。可是,他又深深地知道,逃避无法改变现实。 他伸手摸口袋,没有摸到医生千叮万嘱携带的速效救心丸。这具身体正处于青春期,年轻、强盛,还没有被繁重的公事压垮,还能接受打击,可是他的心已经不可能再重来一次。 “老大?”曹启智激动地呼唤着他。 曹琋吸了口气,慢慢地转身。 不是想象中的场面。 屏幕上,余先生的星舰在连环爆炸声中化成一团团的巨大火光,夹着大块大块的遗骸、碎片从天空落下。橘红的火光如死亡的血液,喷溅在四周的机甲上。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战场的双方都出现了短暂的失神。付晨曦和曹琋一方很快反应过来,高举胜利的镰刀,向敌人挥去。 曹琋急切地搜寻“天使”的身影。尽管知道,以程岫的速度和反应,应该不会有事,可是万一呢。就像一百年前那样…… 万一呢。 忽地,银白的身影自带光环一般,抓着一块烧焦的钢板从熊熊火光中钻了出来。它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下手的目标,然后对着一具围攻过他和曹琋的机甲,一钢板砸了过去。生龙活虎的样子,连“星空天使”的外表都焕发出新的光彩。 通讯器“嘟嘟”地响了两声,曹启智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地越过曹琋直接接通。 付晨曦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虽然没有关掉视频,但他正忙于收割最后的胜利成果,时不时与身边的交谈,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等转头说话,已经是半分钟后的事。“我没有食言。” 曹琋微笑道:“我们的运气真好。” “运气基于实力。”胜者的自信让他说话充满底气,“余先生身边有我的人。” 曹琋说:“我说过,付先生运筹帷幄,旗开得胜是迟早的事。” 虽然是恭维,但他说得这么平静,让付晨曦炫耀得没滋没味。他说:“停战吧,余先生死了,我的朋友控制了对方的人马,一切都结束了。” 曹琋说:“研发出反磁力波装置的朋友?” 付晨曦敏锐地避开了话题:“星球百废待兴,正需要帮手。我也要思考竞技场和星球未来的走向,你的年轻和聪慧正是我所需要的,留下来吧。我保证你会在这里找到需要的舞台。” 曹琋笑了笑:“对,我还年轻,我要去大星系上学。” 星球被暗喻为穷乡僻壤,让付晨曦有点挂不住脸:“先参加庆功宴再说吧,我们可以好好地聊一聊。” “好啊。我正好谢谢付先生收留华老三。” 付晨曦笑容微敛:“华老三?” 曹琋说:“花影是华家走失的三公子,付先生不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 所以他才能用送他回家换来花影的合作,但他不知道曹琋也知道。 曹琋? 付晨曦说:“久闻华家和曹家情谊不同寻常,果然不错。” 曹琋谦和地说:“华老爷子是急性子。他嘱托的事情办不好,一群人都跟着吃不了兜着走。我从华家离开的时候,就立下军令状了,一定要带华老三回去。”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但切中要害。付晨曦的确不敢和中央星系的大势力叫板,只好打消扣留曹琋的念头,打了个哈哈过了。 余先生星舰爆炸来得太突然,付晨曦预知了走向,却没有料到进程,以至于双方的脑袋都有些懵。倒是程岫,越揍越上瘾,等霸王五人组的老三带着手下投降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如蝗灾般密集的机甲和战斗机终于落地,看着恢复开阔辽远的天空,双方都有劫后重生的庆幸。 太阳西下。 已是傍晚。 程岫从“星空天使”下来,曹琋已经等在下面,将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发现程岫战斗时太用力,胳膊被金属勒出了一条条的红痕,十分心疼。 程岫很看不过眼:“当年我脸上都有伤疤,这是英雄的勋章。” 曹琋说:“不是因为有人说你是小白脸?” 程岫瞪他。 曹琋说:“后来他的嘴巴一定肿了。” 程岫说:“他说我小白脸,你太开心,所以亲肿的吗?” 曹琋笑了:“你知道我想亲谁。” 程岫懒得理他。 两人高高兴兴地回了星舰,留王震带着人在外面寻找伤员、清点人数。 曹启智准备了营养餐,每个人一碗黏糊糊的东西,入口即化,微带奶酪的酸甜。 程岫呼噜呼噜地吃了两大碗,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一脸满足:“久违的滋味,好想念。” 曹琋说:“以后天天吃?” 程岫说:“美食就像外遇,偶尔吃吃还有新鲜感,天天对着,分分钟掰掰。” 曹琋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很了解外遇?” 程岫觉得刚才打得有点狠,以至于现在腿莫名有些软。他坐直身体:“偶尔想想。” “想过啊?” 被问的人恼羞成怒了:“我连内遇都没有,还不准想想外遇吗?”他身边的人感情生活一个过得比一个精彩,他暗戳戳地感慨一下怎么了? 曹琋绷不住脸皮笑了。 两人吃饱了,正准备去打个盹儿,付晨曦带着人上星舰来了。一看,带的还是与程岫有一面之缘的两个熟人。 拐卖人口五人组的小辫子男和老五。 付晨曦又郑重地介绍了一遍。 小辫子对着程岫笑:“当时就觉得你哥哥心术不正,还好你机灵。” 程岫说:“谢谢你袖手旁观。” 小辫子道:“我觉得你搞的定。”手断了还能面不改色的小孩,他出生至今就见过他一个,绝对的前途不可限量。 程岫说:“你一定经常买彩票。” 小辫子搂过身边的老五,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低声说:“我们去买彩票?不然靠你当卧底当警察的微薄薪水,不够给我们养老。我们又不能生孩子。” 卧底? 程岫和曹琋看向付晨曦,脸上双双带着问号:这就是你的朋友? 付晨曦有一瞬的尴尬,毕竟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他们是自己的人,但很快调整过来:“为了他们的安全,你们要保密。” 比起他的小心谨慎,小辫子很坦然:“没关系。最可怕的人是余先生,他记住我和老五的脸了,其他人知不知道都一样。以余先生的性格,别说反水,就是不听命令,也会被恨之入骨。我们两样都做全了,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对付我们。以后我们遇到麻烦,你们一定要记着我们今天的功劳,捞我们一把啊。”他救下老四也是结善缘,期望老大念旧情,遇事通风报信,也不枉自己在最后关头,冒着风险将他和张冰放走了。 付晨曦脸皮一抖,失声道:“你说余先生没有死?” 小辫子奇怪地看着他:“难道你还指望余先生真的会亲自涉险?” “他不是很在意林赢和‘星空天使’吗?”意识到失言,付晨曦改口,“那你说星舰上的那个又是谁?” “机器人替身。”小辫子拿出一块芯片,交给老五,“这是我在那台机器人身上拆下来的,希望有用。” 老五低头看着芯片:“谢谢。” “我们之间还需要客套吗?我为了你连余先生都出卖了呢,”小辫子搂着他,转头对付晨曦哈哈笑道,“恭喜付先生生意兴隆啊。你要记得答应老五的事,以后不能再做买卖人口的非法生意。竞技场的执照,老五会帮你想办法,以后一定要做个奉公守法的生意人。” 付晨曦心不在焉地说:“放心,我会好好管理星球的。” 老五提醒他:“如果星球上缴的税收超过初级移民星的标准,就会自动升级为中级移民星,在星球拥有独立选举球长的能力之前,政府会派遣一名球长过来进行建设和管理。” 付晨曦脸色立马黑了。 小辫子安慰他:“没关系。你以后也可以竞选嘛。” 曹琋和程岫懂里面的道道。有政府派遣的球长在,本地球长想竞选,起码等个十七八年,起码等老球长把油水榨干,脚跟站稳再说。 第19章 坦诚(上) 付晨曦觉得自己被深深的欺骗了,好不容易撷取的胜利果实,还没有尝到甜头,就要转手相送,这还不是最可怕。 可怕的是,余先生很可能会借机杀回来。 他顿时坐不住了,借口处理战后事宜,匆匆忙忙地下了星舰。 小辫子解释道:“他大概攒钱去了。你们知道的,这年头,移民星多如牛毛,政府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它们的发展。政府派遣的球长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将星球在黑市挂牌出售,到手的钱除打点上面之外,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可比当个吃力不讨好的球长要划算得多。” 老五不悦地说:“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小辫子说:“好吧,也不全是这样的情况,因为星球太多了,有些根本卖不出去。” 老五:“……” 程岫说:“如果买下来的是余先生呢?” 小辫子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那我们只能祝福付先生能死得痛快点了。以余先生睚眦必报的性格,这完全可能发生。” 老五说:“我会加紧追捕他的。” “别开玩笑了,宝贝。”小辫子捏捏他的脸,“你要抓的可不是毫无根基的阿猫阿狗,而是出身万象系的恐怖组织啊。” …… 曹琋和程岫的心情很复杂。 曹琋刚被自己当年提议的移民星计划的现状狠狠地打肿了脸,就轮到程岫把头伸出去了。 感觉到另外三人看过来的视线,程岫翻了个白眼。 万象系怎么了,万象系又不是他一个人组成的。他活着当背锅侠,死了当试验体,现在好不容易死了又活了,真的很不想再扯上任何关系。 静谧中,小辫子“噗嗤”一声笑出来,越笑越大声,不可抑制,半天才捂着肚子说:“哈哈,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可能我神经比较粗,背叛余先生的后遗症到现在才发作出来。” 老五迟疑着伸出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被小辫子一把抱住。 …… 曹琋突然按着额头往程岫的身上倒:“有点头晕,可能是驾驶机甲的后遗症。” 程岫说:“这么弱,不死也没用了。” 曹琋一声不吭地坐直身体。 “哈哈哈,”小辫子捂着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的后遗症有点间歇性。” 曹琋问程岫:“有什么话对他说的吗?” 程岫说:“来者是客。” 小辫子眉开眼笑:“没错。” 程岫说:“不顺眼就赶走。” 小辫子:“……” 小辫子肃容道:“我找你们是有正经事。刚才从你们星舰里出去的那台银色天使机甲,是真正的‘星空天使’吧?” 真假“星空天使”外表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成色。被人发现不奇怪,不被发现才奇怪,但是程岫没打算承认。“特别定制的a货,很像吧。” 小辫子说:“比我定制的像多了。对了,付晨曦用来引诱余先生的那个,就是我做的。” 程岫:“……” 曹琋把话题引开:“你刚刚说余先生出身万象系?” 小辫子双直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好吧,我们交换情报吧。我观察发现,每当涉及万象系的话题,余先生的心情波动就很大。对着林赢,简直是狂热脑残粉,提到蒋向岚,又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说实话,你和林赢的五官真的挺像,他居然没把你做成标本放在床头日夜相对,也是挺奇怪的。” 程岫嘴角微抽:“和你相比,余先生完全是个正常人。”而且印象莫名其妙地变好了。 小辫子说:“好啦,我现在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以说‘星空天使’是哪里来的吧?你和林赢是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他是你曾爷爷?” 程岫说:“没有,不是。我就是因为发现和他长得像,才特别订制了一款‘星空天使’。” “这样啊,”小辫子点点头,突然指着曹琋,“那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的机甲会在他的星舰上?” 不等程岫回答,曹琋就抢先说:“还在努力的关系。” “……”小辫子艳羡地看着他,“深谋远虑啊。从小培养,右手能少费好多力气呢。” 程岫微笑道:“我可以帮你省更多的力气。” 小辫子还在茫然状态,程岫的脚已经快很准地踹了出去。老五坐在小辫子身边,只来得及伸手……捂住被踢的地方。 “嗯!我的……宝贝啊!”小辫子双手捂着裤裆,跪了下去,缓缓地倒在地上。 曹琋对他的遭遇表示深切的慰问,并派了两个人把他从星舰上抬了下去。 程岫热烈地挥手:“庆功宴见啊。” 把人送走,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程岫揉了揉酸胀的肩膀:“曹启智睡哪里?” 曹琋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带路。 突然的静默使人不自在。程岫没话找话:“这艘星舰也是预先准备好的?” 曹琋说:“怕动静太大,不敢买太大的。” “你也会怕?”他死之前,曹燮已如日中天,要不是还有个年纪轻、资历浅的短板,早就没其他人蹦跶的事儿了。不过,那一年他三十五岁,年龄的借口不再管用,离登天只差一步,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走上去,只要了个幕僚长的位置。 曹琋说:“在充满绝望的那一天,我突然学会了敬畏死亡。” 程岫揉了把脸,笑道:“还是战场上得少啊。” 曹琋说:“不想回应,沉默就好,不用勉强自己。” 程岫沉默了。 推门进房,一阵若有似无的檀香来袭,门边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入眼是窗台上郁郁葱葱的薄荷盆栽,地面铺着一层软绒绒的羊毛地毯……怎么看都是身边人的喜好。 “曹启智的房间?”程岫揶揄。 曹琋说:“你不会喜欢狗窝的。” 程岫说:“那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曹琋说:“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养条狗,狼狗不错,凶猛像你,忠诚像我。” “不如养狐狸。味道像你,美貌像我。” “也好。”曹琋笑得很开心。 程岫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曹琋说:“我买的是双人床。” 程岫说:“……谢谢。” 曹琋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门口,趁着门还没有关,又转过头来:“我就在隔壁,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叫我。比如需要床铺有点冷……” “我会调节温度。” “星舰破碎有点严重,可能不太好用。” “我会盖被子。” “……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留下来吗?” “除非你愿意睡地板。” 曹琋快步走回来,利索地从衣橱里拿出被子和枕头丢在羊毛地毯上:“快点睡吧,今天真是累坏了。” 程岫:“……” 也许,他有时候应该管管自己的嘴,不要轻易留下缝隙,对方实在太会钻营了。 从铜铃眼突然回来到付晨曦发难,这一天过得太跌宕起伏。程岫精神还好,但身体实在吃不消,一躺上床就昏睡了过去,入夜才醒。 睡之前只吃了营养餐,消化完了就开始饿。 他坐起身,正想找东西吃,灯就亮了。 曹琋抱着被子蜷缩在沙发上,脸上还残留着惺忪的睡意,眼睛却亮得惊人。 程岫道:“地上不舒服?为什么不去隔壁睡?” 曹琋说:“睡在地上看不到你。” 程岫:“……” 曹琋说:“像做梦一样。” 程岫刚想赞同地点点头。他也没想到,他和曹琋有一天会回到青少年时期,和平地共处一室。 曹琋笑得得意而满足:“你睡在我的床上。” “……”风靡全国的曹公子竟然还有这么一面。程岫猛然掀开被子下床,“我要去找点东西吃。” “我陪你。”曹琋也飞快下床。 轰轰烈烈的一天过去,安安静静的夜晚到来。 曹琋领着程岫去茶室。 黑灯瞎火,夜深人静,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都在偷偷摸摸地滋生,不过等灯光亮起,看清楚身边只有七八……至多十一二岁的少年时,良知狠狠地出来打了他两个巴掌。 他清了清微干的喉咙,走向吧台:“红茶绿茶白茶黑茶黄茶……都没有,乌龙茶怎么样?” 程岫一脚踩上椅子,趴椅背蹲着:“能清蒸能红烧还是能油炸啊?” 曹琋说:“豆沙奶黄梅干菜,叉烧灌汤萝卜丝……要吃什么包?” 程岫一张口,和曹琋异口同声地回答:“甜的。” 曹琋低头蒸包子,状若不经意地说:“我们第一次约会你也是这么说的。” 程岫说:“只是出去吃饭。” “然后我挑了一家豆沙包很出名的情侣餐厅。” “严格说,是在门口看了一眼。” “因为立法议会的议员正带着情妇在那里偷情,你把他们亲吻的照片拍下来发到了网上,为了逃避嫌疑才没有进去。” 程岫说:“我快忘了这件事。后来他怎么样了?” 曹琋说:“华特来找我父亲,要联手保他,被我拦下来了。” 程岫惊讶:“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没有邀功。” 曹琋将蒸好的豆沙包和奶黄包放在盘子里,又倒了两杯乌龙茶,端着托盘出来:“我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详详细细地记录了下来,并附带对我个人的极高评价。可是这条信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你就出征了。” 程岫撇了下嘴角:“是啊,马哈星系。” 曹琋将茶递给他:“假装你现在看到这条短信,你会怎么回复?” “我会说,把华特和那家伙的地址发给我。” 曹琋忍不住笑了。 程岫啜了口茶,随口说:“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曹琋说:“不晚,我知道他们的墓地地址。” 程岫抓豆沙包的手一顿:“你还为他们上坟?” 曹琋说:“拜祭父亲的时候路过。” “我记得我过世前,你父亲还在新闻上骂我。” “他只是想增加一点曝光率。”曹琋一点都不介意抹黑自己的父亲。他相信,如果父亲知道是为了他的终身幸福……大概会打断他的腿,再断绝父子关系——父亲对程岫的印象不是一点两点的差。 程岫边吃边聊,三个包子、一大杯茶下去,终于有了饱腹感。他啄了下手指,发现对方看着自己手指的目光亮得刺人,才缩起手指::“如果那家餐厅的豆沙包也这么好吃,我一定不会单身这么久。” 曹琋温柔地笑笑:“所以我们有了重来一次机会。” 终于进入主题了。 程岫收起了笑容。 死而复生的第一时间,他是想重新开始的,用一辈子的时间去验证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但是计划不如变化,雄心壮志还未酬,就被宋昱道破身份,随后的情节越来越失控,连曹燮都变成曹琋出现,这时候再说和过去一刀两断,就像挺着八|九个月的肚子说不要孩子——穷矫情。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琋调整心情,缓缓开口:“那一天的事情发生之后,整个星国都乱套了。” “这么严重?”程岫将信将疑,“你呢?” “我也乱了。” 收到消息之后,他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却告知林赢上将已经被转移到了部队特殊医院,随后是长达一年半的“重伤未愈,不宜露面”。 当年的曹燮利用各种渠道各种手段施压,都无法使林赢出面,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要嘛,林赢被软禁了,万象系的高层正集体造反,要嘛,林赢已经失去了站出来的能力。不是傻了、疯了,就是……死了。 一年半林赢生死不明的煎熬让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处于几近疯狂的暴怒状态,甚至企图迫使立法议会起草废除军事议会的议案。不过这件事还没有做,就被知悉的父亲赶来阻止了。 然后,万象系的人终于宣布,林赢不治身亡。 曹琋想不起自己当时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脑袋是空的,人是浑噩的,每天还在上班下班,但是灵魂好似出了窍,行尸走肉一样。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万象系建立复活实验室的消息。 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呢? 愤怒、暴躁……还有压抑不住的狂喜。 如果,成功了呢? 抱着这样的心情,他重新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不过这一次,他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并不适合成为一个国家的领袖,所以选择帮助同党派的好友上台,自己以幕僚长的身份把持实权,利用情报局,暗中关注复活实验室的动向。 他原本以为,要等很长的时间才会有结果,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有希望,他都愿意等下去。谁知道,很快就成功了。于是,他动手了,抢走了研发人员和资料。万万没想到的是,林赢不在。因为失去了章新科,万象系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一年内将复活实验室转移了十次,最后一次,终于摆脱了情报局的追踪。 听到这里,程岫忍不住吐槽:“怪不得我醒来的时候失忆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定是那段时间被转晕了。” 曹琋紧张地问:“你醒来后身体不舒服?” “只有最初的两天。”程岫说,“章新科在你的手里,你一定也接受了实验。” 曹琋坦然地点头。 从章新科嘴里知道生命复活水会激发林赢的自我修复能力,使身体慢慢复原,甚至修复老化的身体器官,返老还童,曹琋欣喜若狂。但他又意识到,林赢完全康复也许是数十年后的事情,幸运的话,自己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还能见林赢一面,若是不幸,又是天人相隔。这绝对不是他要的结局。 于是,他做了一个违反自己一贯立场、原则的决定—— 使用生命复活水。 程岫的眉头不赞同的皱起。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诸如,生命复活水的存在会造成多少人的疯狂?古地球中国的历史上,就有很多为长生不老而疯狂的人,凡夫俗子有,皇帝也有。还有那些为情所困的人,如果有药水能够挽救自己过世的亲人爱人,又会做出多少不择手段的事。 曹琋看出了他的担忧,说:“我使用之后,生命复活水已经被毁掉了,从药方到成品,销毁得一干二净。” “章新科呢?” “过世了。” 程岫看着曹琋,曹琋第一次狼狈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真的全都毁掉了?”程岫问得极慢极认真。 曹琋转回头,也能够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句地说:“我很清楚它的后患。如果不毁掉它,我怕下次又会忍不住。”它并不是罂|粟,却比罂|粟更把持不住,更容易上瘾。 程岫看了他许久,才放松身体:“后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曹琋说:“我把曹家交给了一个堂兄,与他约定,每三十年都要送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来我的秘密基地接受培训。那个人到基地之后,会根据留言的指示,接手我在各地留下的悬赏信息,继续寻找你的下落。如果有确切的消息,他们就会通知我。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是曹家旁系后裔。” 程岫说:“这一代是曹启智?” 曹琋说:“是的。他在三年前收到了复活实验室在ac26星球的消息,把我唤醒,但是,我又花了一些时间来确定消息的准确性。” 程岫说:“攻击复活实验室基地的星盗是你?” “是雇佣兵,不是星盗。” 程岫脑海里已经有了大体的脉络:“宋昱想要生命复活水。”曹琋不是曹燮,无权无势,连钱都被冻结了,身上仅剩的价值就是当年章新科留下的东西。自己被软禁、反复审问的原因也迎刃而解,因为他是生命复活水作用下的实验体,他们想要确切地掌握复活水的效果。 曹琋压抑着心头的暴躁,温柔地说:“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醒来才一年。”就算做了什么,也一定是昏迷期间的事。 曹琋说:“没关系,离开这里之后,我带你去做身体检查。虽然移民星计划的后续不怎么样,但医改坚持下来了,”他自豪地说,“我和你都是未成年,可以免费享用。” 程岫:“……”容貌再相似,也无法把眼前的人和当年的曹公子完全重叠了。 曹琋说:“宋昱的事不用担心,我会追查。还有余先生。” 程岫说:“宋昱说他是宋恩平的私生子,母亲是杨白雪。” 曹琋说:“唯一一个没有在毕业舞会上试探你是否对她有意思的女孩?那不是欲擒故纵吗?” 程岫:“……”看,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这绝对不是自恋。 曹琋抬头看了看时间:“快凌晨三点了,再回去睡一会儿。明天还要参加庆功宴。” 程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确定付晨曦还有心情举办庆功宴?” “没心情更要举办,好比很多债台高筑的人总是夜夜笙歌,营造他有能力偿还欠债的假象。” “幸好我不喜欢借钱给别人。” “是的,你直接送钱。” 程岫想起他口中的情报局,皱眉道:“千万不要举例,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毫无*可言。” 曹琋说:“我尊重你的*,很多消息只是别人‘顺口’告诉我的。当然,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在*中加入我就更好了。” 程岫记得曹琋说过,不想回答的时候,沉默就好了,于是他又沉默。 曹琋也没有逼问,将他送到房间门口,互道晚安,便识趣地离开了。 今晚的谈话对两人来说,都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消化。 事实上,程岫的确只花了一点的时间和空间就消化了。经历的生死考验、大风大浪太多,心潮很难兴风作浪。曹琋的经历听起来很曲折离奇,但仔细想想,也不过是……步了自己的后尘。 那就,这样吧。 第20章 坦诚(中) 年纪小,就是好吃好睡。 程岫赖床到十二点,才饥肠辘辘地起来,手臂的红痕已经消下去了,身上的酸疼愈演愈烈,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胡乱洗漱了一通出门,曹琋像土地公公一样钻出来,手里还拎着两份营养午餐:“现在少吃点,庆功宴可以多吃点。” 程岫怜悯地看着他:“穷到这个地步了?” 曹琋叹气:“每个养家的男人都会嫌自己的钱不够多,不能给老婆最好的。” 程岫说:“因为那些男人的钱真的不够多。” 曹琋笑道:“我以为你会跟我纠结‘老婆’两个字。” 程岫一把夺过营养餐,盘坐在地上,对着嘴巴就呼噜呼噜地灌了个精光,然后一抹嘴巴:“我纠结的时候,一般直接动手。” 曹琋坐在他的对面,优雅地拿出勺子:“吃饱以后,任你鱼肉。躺上床之前,需要我先洗个澡吗?” 程岫没好气地说:“脸皮这么厚,洗什么都没用了。” 曹琋起先还笑,看程岫站起来往外走,立刻跟着起来:“去哪里?” 程岫说:“解放大自然。” “这里有洗手间。” “既然是解放大自然,当然要找个有自然景观的地方解决。” 曹琋放下营养餐:“我和你一起去。” 程岫一脸嫌弃:“偷窥别人上厕所的毛病你什么时候能改?” 曹琋说:“你允许我正大光明欣赏的时候?” “……” 程岫最后还是在房间自带的厕所里解决了这个问题。曹琋趁着这段时间飞快地解决掉营养餐,等在门口:“我带你到处逛逛。” 程岫不置可否,但脚自动跟了上去。 大战过后,星舰内弥漫着幸存、丧友两股截然不同的悲欢情绪,以至于遇到的人一个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打招呼的语气匆忙而急促,仿佛怕多说几句,情绪就泄露出来。 程岫说:“他们也是雇佣兵?” 曹琋点头:“都是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 “价廉物美?” “这是原因之一。车舍竞技场新旧淘汰很快,年龄太大的,很容易露出破绽。” “怎么查到蛟龙竞技场的?”他记得ac26和dh33相隔很远。 曹琋说:“ac星系经常有人口失踪,警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惯了,幸亏攻击复活实验室闹出了大动静,星球戒严,我查到了霸王五人组的进出记录,不过也耽误了不少工夫。从知道你陷入蛟龙竞技场到余先生收购车舍的时间太短,只能随便找群新面孔凑活着用。”这场仗赢得很运气,要不是余先生身边正好有个卧底,结果难以预料。 程岫看着走来走去的小鲜肉们,点评道:“心理素质差了点,不过很敬业。” 曹琋说:“你想收编他们?” “我自己都没编,收什么编?一起晒太阳编花篮吗?” “我说过,你的愿望,就是我努力的方向。” 程岫摇头表示没兴趣。 曹琋神色微黯。 程岫睨着他:“你想收编我?” 曹琋低着头,带着一点儿委屈、一点儿愧疚、一点儿苦闷地说:“我欠你一个元帅。” 程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国家欠我一个元帅。”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没有因为曹琋一票之失背上的罪名,政府也绝不会容忍他坐上元帅之位。殊荣倒也罢了,主要是权力界限难定。星国有史以来只出过一位元帅,还是开国功勋,不但在总统重病期间佐理政务,集大权于一身,还在总统过世后,通过竞选直接成为总统。那段时间,军部权势空前,政府被打压得难以抬头。有这样的先例在,政府怎么能够容忍军方再出一位元帅? 曹琋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努力努力,还是可以讨回来的。” 程岫道:“然后再在一片纷纷扰扰中遭遇一次亲者痛仇者快的暗杀?” 曹琋急切地说:“我会保护你。” 程岫对他勾勾手指:“把头低下来。” 曹琋警惕:“打人不打脸。” “不打你。” 难道要…… 曹琋抿了下嘴唇,明知不可能,还是期待地低下头。 程岫捏住他的脸:“我重生是为了弥补我上一辈的缺憾,不是你的。” 曹琋说:“一起弥补不是效率更高吗?” “随你,只要不妨碍我。” “你喜欢的我都支持。” “我喜欢你穿花裤衩。” 曹琋笑笑:“两个人的时候,也不是不能考虑。” 程岫抬腿走人。 晃到指挥室,曹启智的屁股竟然还坐在指挥座上。看他认真严肃地指挥众人清点机甲、维修星舰、补充能源、安置伤患,程岫一脸的欣慰:“你开给他的薪水一定很高。” 曹琋说:“他目前还在倒贴。” “……这样的人才给我来一打!” “你点个头,他就是共享资源了。” “先用西瓜刀从中间劈开吗?” 被他们窃窃私语议论了半天又听得一清二楚的曹启智忍无可忍地转过头来:“我还在试用期。” 程岫说:“怪不得这么努力。” “不,我是说,我可以随时走人。”曹启智盯着曹琋,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上司太离谱,我不会容忍。” 程岫安慰曹琋:“我觉得你是‘大’离谱,离‘太’离谱还有一‘点’距离,可以继续离谱下去。” 曹启智不想和他说话了。 曹琋走到座位旁,扫了眼操作台:“有什么问题吗?” 曹启智说:“雇佣兵想提前离开,从佩拉星系的摩尔星球。”想到曹琋有时候对某些常识的匮乏,又补充道,“佩拉星系五年前刚从移民星系转正,系长是庞家的人。摩尔星球拥有地狱火景观,是近几年较为热门的旅游星。” 曹琋说:“进入佩拉星系需要身份验证吧?” 曹启智愣了下,看向程岫:“如果他记得被拐卖之前的身份,可以补办一份。” 然后全国轰动吗? 伟大的上将高唱着“还想在活五百年”诈尸了。 程岫和曹琋对视一眼。 曹琋说:“我来想办法。” 曹启智道:“实在不行,送到孤儿院也可以。” 曹琋拒绝:“政府暂停领养。进入孤儿院之后,必须待到成年才能获得身份证。” 程岫问:“为什么暂停领养?” 曹琋还没说话,曹启智就说了:“因为出了一个林赢上将。” …… 我死都死了这么多年,这也怪我咯? 程岫一抬眼,仿佛看到命运使出了一招“万箭齐发”,将自己射成“死不瞑目”的刺猬。 曹启智说:“林赢就是从孤儿院被收养,成为了星国七星上将。他死后,很多人异想天开,觉得自己能挖掘下一个林赢。军部的,政坛的,商界的,只要有点小钱,就去孤儿院碰运气,找回来养了几天发现资质太差,又找各种理由把人抛弃。简直把人当宠物养!所以政府干脆就关闭了领养渠道,每年拨一定的款项专门培养这群孤儿。” 程岫:“……”怪他太英俊太聪明太能干咯? 曹琋皱眉,半天才蹦出两个字:“胡闹。”政策有漏洞就补漏洞,再好用的软件还要时不时地打补丁,什么东西没漏洞?遇到困难就一刀切,与其说为民着想,不如说嫌麻烦,懒得管。 曹启智疑惑地看着他难得溢于言表的愤怒:“他们胡闹的事情又不是一件两件。” 王震从外面进来:“花影来了。”熟稔的口吻,显然不是第一次。 程岫在心里默默地揣测着他们什么时候暗度陈仓,勾搭成奸,就听曹琋说:“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熟。” “也是后辈。” 曹启智、王震:“……”这么个小不点还有后辈,花影这辈分也是……他的祖祖辈辈生孩子都很着急啊,这么超前。 程岫还是跟着曹琋走了,反正也没其他事可干。 再见的花影,已经没了第一次见面时游刃有余的从容,整个人阴阴沉沉的,眉宇间带着一股郁气,缩在椅子里,躲在窗帘笼罩的阴影下,指尖夹着半截烟。见曹琋进来,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又抽了一口。 “这里有未成年。”曹琋说。 花影将烟塞入桌边的烟灰缸中。烟灰缸合上盖子,自动开启空调,抽换了部分空气,喷出清新的茉莉花香。 程岫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还不如烟味。” 曹琋无奈地关掉了烟灰缸。 花影说:“你们什么时候走?” 曹琋说:“参加完庆功宴。” 花影道:“我过段时间再走,你留点人给我。” 曹琋扬眉:“你爷爷身体不太好,很想见你。” 花影嘲讽地笑笑:“因为老大贪污被人检举,声名扫地,老二斗殴进监狱,前途尽毁,所以才很想见我吗?” 曹琋说:“老四年纪小,还在读小学,靠不住。老大老二五年内,不可能有所发展。天时地利人和都为你铺好了路,有什么理由不走?” 花影说:“我爸我妈被追杀,死无全尸,我七八岁就在外面流浪,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活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一句很想见我我就要去见吗?” 曹琋说:“人生挫折难免,你应该清楚地想想自己要什么。” 花影抬起头,露出诡异的笑容:“我要叶子河。” 曹琋突然就无话可说了。 当年他离登顶之位一步之遥,为什么放弃了,还不是—— 他要林赢么。 曹琋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战友之情。尽管现在有程岫在身边,但发生的不可能再抹去,失去的也不可能再回来,中间的这段日子多难熬,经历过才知道。“没有追上?” “他在躲我。”花影脸色带着几分暴戾,猛然一拳捶在桌子上,“别让我抓住,胡舒。” 程岫为胡舒点蜡,恭喜他完美地演绎了“炮灰”这个词。 曹琋不再劝,反正找他本来就是顺便的事,成功就在华家刷个脸,不成功也没人说什么,接了“寻找华老三”任务的人这么多,谁会关注一个曹家旁系。 付晨曦举办庆功宴,原本是为了安定人心,顺便展示实力,将花影和曹琋留下来,不过听了小辫子和老五的话之后,他满脑子都是余先生很快会卷土重来,自己这把椅子还没坐稳,就已经发烫了。 在曹琋和程岫养精蓄锐、冰释前嫌的一天一夜里,他一直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最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思想迈出那一步之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迎宾时笑脸迎人,风度翩翩,依稀恢复了事发之前的风采。 他的亲信,包括宋昱的小弟们,都出席了宴会,因为宋昱的事,他们对程岫还有些不冷不热。 程岫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对他不冷不热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让他活到了最后。 曹琋带着他搜刮美食。 如他所料,尽管战争刚结束,星球百废待兴,重建工作迫在眉睫,但是为了显示自己卓越的工作能力,付晨曦精心地准备了丰盛的晚宴。 他一手托甜点,一手牵着程岫,时不时地低头询问,神色温柔,外人看来,摆足了好兄长的架势。 宋昱前小弟喝得有点高,越看越觉得画面刺眼,忍不住走了过去,讥嘲道:“还是你厉害,小小年纪,手段这么毒辣,说换哥哥就换了个哥哥,还跟没事人似的。” 程岫眉头一挑,正要开口,人就被搂住了。曹琋轻拍着怀里的人安慰,对醉醺醺的小弟说:“我不是他哥,我是他老公。” …… 小弟眼睛一眨,脑袋还没有跟上这句话的意思,程岫和曹琋就差点打起来了。所谓差点打起来,就是曹琋没还手,全是程岫单方面攻击。 他虽然只有七八岁的身体,但出手狠辣,专门攻击人的软肋,曹琋挨了几下,浑身又酸又麻,要不是甜点及时被程岫接过去,就要出大洋相。 曹琋苦笑着揉胳膊:“我就是为了气气他。” 程岫塞了口点心:“我打你是为了吓吓他。” 曹琋:“……” 闹剧谢幕。 程岫和曹琋暂时休战,跑去角落吃东西。 程岫揉了揉胳膊,现在的身体实在太小太软太嫩,随便动几下就像散了架:“我什么时候能长大?” 曹琋说:“看体质。复活水在冰冻状态下,可以长期有效,一旦人体恢复常温,它的药效也会慢慢地消退。到时候,你就能长大了。” “不会一下子变成老头吧?” 曹琋笑道:“反正有我陪你白头到老。” 小辫子拉着老五走过来打招呼。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小辫子和老五穿上了西装,立刻精神了,配上同款的金丝边眼镜,好似随时都能在“当当当当”的婚礼进行曲中完成人生大事。 四个人一起坐着聊了会儿,程岫和老五都吃完了甜点,发现彼此口味相近,开开心心地一起跑去找吃的了。 曹琋原本要跟去,被小辫子拦住了:“你会不会太粘人了一点儿?我和老五就没这样。” 曹琋说:“老五没程岫好看。” 居然说他老婆不好看,必须不能忍! 小辫子说:“我老婆战斗力强!” 曹琋:“……”呵呵,居然有人敢对林赢叫板战斗力。 小辫子说:“我和我老婆每天晚上睡一张床。” 曹琋:“……”输了。 小辫子还想炫耀,被曹琋岔开了话题:“你们怎么认识的?” 小辫子说:“我一见钟情。余先生让老大挑个人培养,我一眼就相中了他。闷不吭声的,以后在一起,一定是听我的。但我没想到他是卧底啊。” 曹琋:“……”一点都不想听他纠结的心路历程。 “我太开心了。”小辫子激动地说,“我早就觉得人生太无趣了,每天跑来跑去地拐孩子,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我发现之前,他一直不搭理我,我发现之后就威胁他,不跟我在一起就举报他。他就跟我在一起了。哈哈哈哈……” 曹琋:“……” 小辫子说:“后来我们朝夕相处,他慢慢地就被我感动了。” 曹琋:“……” 小辫子见曹琋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曹琋说:“听了一段神奇的故事,很想打赏的表情。”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的感情是一场交易?” “你还是个恋童癖呢!” 想解释又无法解释。曹琋胸口堵得慌。 小辫子不遗余力地打击他:“我说你啊,眼光这么创新,技术不能落后啊。一味的退让换不来和平,只有进攻才能让敌人心悦诚服!” 曹琋又换了个话题:“反磁力波装置是你设计的?” 小辫子嗤笑:“哪里有反磁力波装置啊,我要这么能干,不早就去中央研究院了吗?我是骗付晨曦的,不然他哪那么傻,跑去和余先生撕破脸。” “昨天是怎么回事?” “dh33星球的磁力波发射器是我设计安装的,我在里面留了个后门,可以远程遥控。我关掉了对准付晨曦的那几台。你们和他们离得太远,所以受影响。老四他们大多是战车,飞不起来,也没发现。” 曹琋:“……” 程岫低头选蛋糕,老五突然说:“余先生是恐怖组织‘九千狮’的头领,除了贩卖人口外,他们还有自己的基地、军队和武器制造厂,你们以后要小心点。” 既然是恐怖组织,就不再是警察管理的范围了吧? 程岫说:“这是警方负责的案子?军部不管吗?” 老五疑惑地低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为什么说话老气横秋。不过他还是回答了:“恐怖组织是政府界定的,军部不管。” 这说明政府和军部的关系已经糟糕到连颜面都懒得维持的程度了。 老五说:“移民星的管理很乱,各种人都有,不少星球都被恐怖组织和家族暗中控制了,你最好跟着曹琋离开这里,去正规星。” 正规星? 又是一百年后的新叫法吗? 星球有三六九等,公民也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分,星国建国时高喊的“平等”“共荣”也就成了废话。 程岫的心有些不舒服。他当年南征北讨,辛辛苦苦打下广袤的星域,绝不是为了加速它内部的分裂。 他和老五回到角落,发现一向“合不拢嘴”的小辫子和一向温文有礼的曹琋都静默地坐着。 看到老五回来,小辫子告状:“他不和我说话。” 曹琋摊手表示已尽力:“我换了六个话题,都聊不下去。” “……” 小辫子东张西望:“没看到付晨曦和花影啊。” 老五说:“半小时前,他们上楼了。” “哦,半小时。那能干很多事了呢。”小辫子舔了舔嘴唇。 程岫:“……”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很健谈的老五在小辫子面前总是这么沉默寡言,也明白为什么曹琋会聊不下去。 曹琋心有灵犀,对着他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还被念叨的付晨曦和花影一起回到了会场。 付晨曦眉飞色舞,看来刚才谈得不错,很快与属下一起投入真正的庆贺中去。 花影依旧阴沉着脸,自从叶子河失踪,好像这世上就没什么值得他开心的事了。他走到曹琋身边坐下:“付晨曦要投靠华家。” “你答应了?” “为什么不?”花影懒洋洋地说,“我不答应,他大概要吓得尿裤子。我不能这么缺德。再说,我们走的时候,他会送上一份大礼,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反正东西在他手里,是给华家还是独吞,都自己说了算。付晨曦以为说几句好话,送点儿东西,他就会将一切一笔勾销?做梦。的确,拐他的是余先生,但助纣为虐总有付晨曦的份。 曹琋懒得管这种闲事,随他折腾,就是离席的时候,与付晨曦打了声招呼,准备第二天走。付晨曦这次没有阻拦,还准备了不少东西让他带走,包括他给华家的礼物。 曹琋照单全收。 第21章 坦诚(下) 离开的那天,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付晨曦起了个大早,撑伞送行,等星舰完全消失在视线内才离开。花影对他打出依依惜别的感情牌评论刻薄:“没有人喜欢看着一个老头吃早餐。” 程岫说:“他不算老。” 花影说:“和你比起来呢?” “……真的不算老。”程岫说的是实话。 花影道:“你对自己的年龄应该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读小学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程岫问曹琋:“什么时候把他丢下去?” 曹琋从电脑中抬头:“很快。” 星舰绕到星球的背面,将花影和一些自愿留下来找人的雇佣兵放下,佣金来自付晨曦送出的礼物。曹琋保证到摩尔星之后,会雇佣一架中型客运飞船过来接他。 一夜过去,花影好似想通了点儿,不像昨天那么意志消沉:“他们只有一台机甲,不可能太空旅行,一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去再想办法离开。那个地方不会离主城区太远,他们需要食物补给,但也不会太近,以防被人发现。” 曹琋道:“你也要小心付晨曦。” 付晨曦急于搭上华家这条大船来预防余先生的报复,要是让他知道花影还留在星球上,大概会疯。 送走花影,星舰重新进入太空。 程岫跑去指挥室和曹启智一起坐着:“准备去佩拉星系?” 曹启智说:“不,去赖登星系。” 赖登星系是星国四大老星系之一,星系居民被认为拥有纯正的星际联合众国血统,但是,贫瘠的星球资源令这个老星系处境尴尬,每年上缴的税收甚至不如有些大移民星系,上届政府还呼吁将它的老星系优惠政策让给更有开发潜力的星系。 但程岫对它还是有感情的。 因为,这是他的出生地。 曹启智说:“这艘星舰购买的时间太早,奥特工厂新的维修店不能保修,最近的老维修店只有赖登星系的依思纳星。”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程岫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找到曹琋,后者依旧抱着电脑,孜孜不倦地看资料。 “如果我走过去,不会看到很多马赛克吧?”程岫停在门口。 曹琋手中的平板电脑转过来:“只有文字,当然,可能描述有点香艳。” 程岫说:“我们要去赖登星系?” 曹琋说:“当地有什么土特产?” 程岫说:“林赢同款?” 曹琋忍不住笑了。 程岫说:“我是认真的,但是,并没有挽救赖登星系的旅游和经济。当时的人并不关心我从哪里来,只想知道我到哪里去。” 曹琋说:“如果这时候我说,到我怀里来,会挨揍吗?” 程岫说:“会绝交。” “幸好我没问。” “……” 曹琋招手让他过来。 程岫坐到他对面,曹琋将电脑递给他,自己凑过去:“这是我查找出来的身份,都是父母双亡,幼年失踪,剩下的不是远亲就是舅母、姑父这样不沾血缘关系的亲戚。” 程岫说:“你要我顶替别人的身份?” “启动人才引进计划会惊动很多人,你的脸太引人注目,我怕有人寻根究底,不好收场。” 程岫说:“怎么不建议我整容?” 曹琋说:“你愿意吗?” “不愿意。” “我知道。” 程岫说:“你的身份呢?” 曹琋说:“每过一段时间,电脑就会自动发消息给曹家派来的监护人,让他帮我做一个新的出生登记,如果我一直没醒,这些户口到了一定时间又会被注销。所以,我虽然是旁系,但是有一份非常健全的家族谱。” 程岫说:“所以,你有一群从来没有出生过的爷爷爸爸和叔叔?” “爷爷和爸爸都只有一个,叔叔伯伯有一群。” “……” 曹琋指着一张六年前失踪的三岁小孩:“这个不错,浓眉大眼,有点你的影子。” 程岫说:“他在流口水。” “看起来很健康。” “赖登星系的居民审查比移民星严格的多,为什么不冒充移民星的呢?比如dh33,有付晨曦在,连冒充的步骤都省下了。” “付晨曦和余先生的争斗胜负未分,那里的居民身份对你是一个可□□。” “还有其他的星球。” 曹琋说:“我查过,拥有移民星球的身份和黑户没什么区别,想要进入名校,一样需要人才引进计划。” 程岫耸肩:“中央军校这样的名校?我已经读过了。考古专业地球系中国方向,除了偶尔喜欢用对称的七个字说话之外,没有什么特别。” 曹琋说:“你可以选择一个新的专业,无论你未来想做什么,拥有名校的光环总会事半功倍。” 程岫将平板扣在桌上:“为什么不直接承认,是你想读名校呢?” 曹琋叹了口气:“是的,我想读名校,更不想离开你。”顿了顿,“如果两者一定要做一个选择的话,我选……” “什么时候到赖登星系?” “半个月。” “好的。” 曹琋错愕地看着程岫潇洒离开的背影:“就这样?” “不然呢?被我打上瘾了吗?”程岫头也不回。 曹琋若有所悟:“你只是想听我的想法?” 程岫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比起不自觉地顺了你的心意还要对你感恩戴德,我更接受双方坦诚交流后得出的结果。” 曹琋立刻认错:“我不是想隐瞒你。” “你是怕说出理由之后,我会选择分道扬镳。” 曹琋苦笑:“你每次提这四个字我都心惊胆跳。” 程岫说:“那就分道扬镳。” 曹琋一惊。 “然后呢,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走在陌生的街上,可能遭遇诱拐、绑架、虐待等厄运,就算侥幸逃脱,也会饥寒交迫,穷困潦倒。运气好点,会被孤儿院收留。运气差点,可能就孤零零地死在了无人的角落。” 尽管曹琋知道程岫口中的命运绝对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但是情况明显有利于自己,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揭破:“如果有半个矿星的资产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坐在窗明几净的温暖豪宅里,一边吃着甜点,一边慢慢地思考未来做什么。” 程岫抱胸:“看,说实话也没那么难。” 曹琋说:“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坦白。” “尽量吧。” 曹琋一怔。 程岫开门往外走:“我不希望这句就是谎话。” 程岫为这半个月制定了详细的日程,学习星国近代史,了解近些年机甲的各种型号,锻炼身体,品尝美食,睡觉。 曹琋看着计划表:“我呢?至少每天抽一点时间一起喝茶或者玩游戏?” 程岫指着计划表中的备注:“有下午茶时间。”但前提是下午茶有他喜欢的甜点。 曹琋将计划表交给了曹启智。 曹启智板着脸:“我们没有厨师。”一群糙汉子,谁都懒得下厨,天天吃的都是营养餐。 曹琋说:“拔拔总能□□的。” 曹启智无奈,只好开启悬赏,居然真的找到了一个业余的甜品师——王震。王震本不想展示自己的这门绝技,只是曹琋催得太紧,曹启智找不到人就开始食欲不振掉头发,他过意不去,咬咬牙揭了榜。 曹启智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这么缺钱?” 王震:“……”让你心软手贱!好想剁手。 他下厨的那一天,没有受邀的曹琋、曹启智都厚着脸皮出席了。程岫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串电子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好一阵,很有开业大吉的意思。 王震不负所望,做了一屉蛋挞,曹琋吃了一个,曹启智吃了两个,剩下都被程岫包圆了。 程岫心满意足,王震正式上岗。 刚开始曹琋还觉得挺好,每天下午茶时间,都能静静地坐在茶室里,看着程岫…… 和王震热烈地讨论甜点的做法。 看着两颗脑袋第三次不知不觉地靠近,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插了进去:“在讨论什么?” 王震说:“研究做提拉米苏放哪一种酒更好。” 曹琋问:“有结果了吗?” 程岫说:“有。我们发现无论哪一种酒,船上都没有。” 曹琋道:“治疗室有酒精。” 程岫说:“用完之后,我们还能直接去治疗舱躺躺,真是一站式服务啊。” 曹琋:“……” 程岫和王震继续讨论,虽然中间隔着一个人,但是,两人的气场俨然容不下第三个人插足。是的,曹琋听了会儿,就自觉地退了出来。 第二天如此。 第三天依然如此。 到第四天,王震还在厨房忙碌,曹琋就先一步拦住了准备进茶室的程岫,将他圈在墙壁和自己之间。 为了吸引注意力,他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白衬衫外套了一件粉色开衫毛衣,少女系的颜色配上他充满青春朝气的精致容貌,不但不显得娘气,反而有种从漫画而来的唯美感。 程岫:“……”这是什么鬼姿势。他又不是看到帅哥就会拉横幅说“我爱你”的花痴少女! 曹琋抱怨:“每次下午茶王震都来。” 程岫说:“他不来就没有下午茶了。” 曹琋立刻换了一种说法,嘴角微微勾起,暧昧地眨了眨眼睛:“你不觉得他很像电灯泡吗?” 程岫双手插着裤兜,认真地说:“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电灯泡可能是你?” 曹琋:“……” 那一天,曹琋没有参加下午茶。 到了第五天,王震一大早就被叫去训练房,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加练。他开始以为自己甜点做得好,受到了上级的赏识,非常高兴,但是时间一长,他就发现训练内容除了枯燥乏味,可以锻炼人的耐性之外,就只剩下折磨了。 他停下举重练习:“这是不是体罚?” 曹琋一口承认。 王震错愕:“为什么?” 曹琋说:“你勾引大嫂。” 王震震惊:“哪来的大嫂?不对,我哪来的大哥?” 曹琋指了指自己。 ……十五岁的大哥。王震哭笑不得:“那大嫂是谁?不会是程岫吧?”他开玩笑的一句,谁知曹琋大大方方地点头了。 王震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程岫几岁。” “非常清楚。”除了程岫,就属他清楚。 王震神色顿时复杂得难以形容:“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这个病的?” 曹琋说:“发现程岫是我唯一的药时。” 王震:“……”是自己名字取得不好吗?怎么老是被震得一愣一愣的。 王震问:“程岫知道吗?” 曹琋说:“知道。” 王震无语。 当天下午做甜点,王震手脚酸痛心不在焉,做出来的蛋糕安不忍赌,最后只好拌了个沙拉。将沙拉递过去时,他刻意看了看两人的脸色。 曹琋坦然,程岫镇定,完全看不出猫腻。 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王震放下沙拉一步三回头。 等他走后,程岫抬头看曹琋:“你对他说了什么?” 曹琋说:“说他最近训练太松懈了,需要加练。” 程岫说:“还有呢?” 曹琋坦率说:“你是他嫂子。” 程岫低头继续吃沙拉。 他的表现太平静,反倒令曹琋坐立不安:“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程岫悠悠然地吃着沙拉:“再影响下午茶质量,我一定翻脸。” 次日,下午茶的质量还是被影响了。 程岫看着盘子里青青白白的东西,皱眉道:“这是什么?” “青瓜沙拉。”曹琋解释道,“我本来想做水果沙拉,但是水果已经被王震用完了,只好用青瓜凑活。我准备了一夜,你试试看。” “你拌沙拉拌了一夜?”这智商怎么当上幕僚长的? 曹琋说:“不,我花了一夜的时间研究提拉米苏。” “然后?” “的确少了酒。” “……” 曹琋见他始终不动沙拉,黯然地笑了笑:“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去叫王震来。” 程岫插了一块青瓜在嘴里。 曹琋立刻拨云见日,满脸阳光:“味道怎么样?” “还是青瓜和沙拉的味道。” 事实证明,一时的心软换来的是无穷的后患。 甜点师王震的名字已经消失在了滚滚的历史洪流中,取而代之的是曹琋菜单: 西红柿生菜沙拉。 玉米鸡蛋沙拉。 金枪鱼沙拉。 牛肉沙拉。 这些也就算了,花生芝麻沙拉是什么? 程岫吃沙拉吃得生无可恋,但是一到下午茶时间,两只脚又克制不住地往茶室走。就在他连续两晚做噩梦梦到自己被淹死在沙拉漩涡里时,赖登星系到了。 同样是四大老星系之一,赖登星系的安监系统要比中央星系宽松得多。边防检查了星舰的登记证和曹启智的驾驶许可证之后,就直接放行了。 不过边防安检是第一关,进入星系还要通过太空港的安检。 曹琋让曹启智绕远路,到一颗正在开发的矿星将他和程岫放下。 曹启智不明所以:“矿星上生活的都是贫民,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曹琋说:“还记得我那颗被霸占的矿星吗?我想去汲取一些有用的经验,等矿星拿回来之后,就可以着手开发了。” 曹启智说:“不必带着程岫。” “他没有身份证,去矿星更安全。”矿星侧重于危险用品的检查,对身份毫不在意。 曹启智说:“那我找几个人跟着你,你带王震走吧。” 王震已经被曹琋贴上了彻头彻尾的电灯泡标签,自然不会希望他这个时候再出来插一脚:“不必,我们只是去走走。我已经联系好了当地的导游,他会带路的。” 曹启智虽然不放心,但知道曹琋年纪“小”,主意大,一旦下了决定,旁人说破嘴皮子也没用,只好随他去了。 星舰舱门打开,一大一小两台机甲从里面飞出来,手牵手地往矿星飞去。 尽管一百年过,“星空天使”知名度大不如前,“天使卫”更是淹没在了历史尘埃里,但安全起见,两人还是使用了爬行兽a1000和mini-赛车金刚。 他们在矿星着陆后,安检人员很快涌了上来,将机甲扣留。 曹琋拿出身份证明,解释说自己代表家族来这里参观及调查矿产的开发情况,以便考虑投资等相关事宜。越是贫穷的地方,就越想脱贫致富。 借着投资商的身份,曹琋大大地享受了一把贵宾待遇,不但程岫的身份没有人问询,还特意派了一辆山地车给他们代步。 不过曹琋婉拒了。这种车,通常带着追踪系统和窃听装置,坐进去之后,和在鱼缸里脱光了表演没什么区别。 他态度坚决,对方也不好强求。 曹琋带着程岫从安检中心出来,直接上了一艘小型民用飞船。飞船的驾驶员是个黑人光头,眼睛很大,牙齿很白,非常健谈。 “难得来一次,不带土特产回去吗?这里出产玉石,非常漂亮的红玉,我知道一个地方,卖的全是好货,但是名气不大,价格不高。你们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们去。” 曹琋说:“我要去b区道义街。” 光头只好闭上嘴。 程岫来之前已经看过自己要冒名顶替的人的资料。 这个九岁的孩子叫桑乐,父母都是矿工,在他三岁那年,双双因为事故出事,从此,真正的近亲都没了,只剩下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表舅母。对方看他长得可爱,答应做他的抚养人。可是没过多久,他的表舅母就报孩子失踪,说自己上工前将他放在家里,回来就不见了。门有撬过的痕迹,但屋里没少东西,不好说是图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警察查了半天没结果,加上表舅母本人对这件事也不是很积极,最后就以人口失踪,搜查未果仓促结案。 曹琋看到这份资料时,就觉得这个表舅母很可疑,叫当地的侦探——也就是这个黑人光头查她的账户,看是否有不明来源的财产增加,结果是没有。他不死心,又去查她的交友情况,终于查到她有一个专门从事人口买卖的前同事,因为当年关系一般,后来也没有联系的迹象,所以被忽略了。人口贩子后来被追缉,在窜逃中被警察逮捕。为了消灭自己不法的证据,在被抓前的一个小时,他将所有拐来的孩子抛到了海里。其中一个孩子是水手的后代,自幼会游泳,幸运得逃过一劫,并指证了对方。 黑人光头带着桑乐的照片找到了那个小孩,问他是否认识桑乐。他原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多年过去,小孩当初也只有八岁,不一定记得清楚。谁知那小孩看到照片的第一时间就喊出了乐乐。 结果不必再说,被丢进海里的小孩中就有一个是乐乐。 确定要顶替的对象已经死亡,后面的事情自然更好办了。曹琋当场拍板决定是他。 程岫颇有微词:“我还以为你会找个父亲是渣,为了权势财产对母亲骗婚,婚后出轨找了初恋当白莲花小三,被母亲发现后,又联合小三弄死了她,将早已长大成人的私生子女都接回家,从小备受摧残排挤和虐待的婚生子。” 曹琋说:“这么复杂的关系不适合你。” 程岫说:“但是这样我比较有发挥的余地。” 曹琋说:“你准备怎么发挥?” 程岫说:“勾引小三,给渣爸戴绿帽子!让欺负过我的同父异母哥哥姐姐们全都低头叫我爹!” “……”曹琋摸摸他的头,“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程岫说:“要不就找到渣爸的对头,用王霸之气收对方当小弟,然后挥挥手,让渣爸灰飞烟灭。” 曹琋好奇地问:“……你哪来这些奇怪想法?” “123言情人都知道。” “又是古中国历史吗?”真是神奇的123言情人。 第22章 坦途(上) b区是仅次于政府派驻人员群居的a区的富人区,道义街是高档酒店的集中地,驻扎着包括喜润、悦来等连锁酒店。不过曹琋选了一家民宿,让黑人光头去开房,拿到钥匙后才带着程岫进屋。 程岫习惯性地勘察地形,然后睨着曹琋:“一室一厅?” 曹琋睨着黑人光头:“一室一厅?” 黑人光头惊慌道:“这家民宿专门接待夫妻,肯定只有一室一厅啊,总不能出门度蜜月还带着小三吧。”说完还自以为幽默地笑了几声。 曹琋“抱歉”地望着程岫:“是我失误了。” 程岫说:“没关系,就是委屈你了。” 不祥的预感。 程岫抱着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 曹琋叹气:“我最近腰不好,不太适合睡沙发。” 程岫很讲道理:“那我睡沙发。” 曹琋垂死挣扎:“你确定自己的腰很好吗?腰对男人很重要,应该从小保养。” 程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睡沙发虽然不能证明我腰没问题,但是能证明我脑子没问题。” 曹琋:“……” 曹琋让黑人光头两个小时后再来,自己和程岫轮流洗了个澡,小睡了一会儿,下楼吃民宿提供的午餐,刚用完餐,黑人光头就出现了。他这次很机智,身上装模作样地佩戴了几块红玉,有大有小,尺寸很适合曹琋和程岫。 曹琋抬起手指,对着那些玉石一块块地点过去:“假的,假的,假的,真的,假的,假的。” 黑人光头惊喜:“还有真的?” 曹琋说:“边角料,市值两百左右。” 黑人光头垂头丧气。 曹琋说:“好好干活,少动歪心思,会赚得更多。” 明明比自己小十多岁,说出的话却叫人不由自主地信服。黑人光头想,这就是有钱人家培养出来的孩子吧。如果自己的孩子也能够像他这样,该有多好。这么想着,他赚钱的劲头更足了,态度也越发的殷勤,陪去民政管理所的路上,一直绘声绘色地介绍着矿星的旅游景点和风俗民情。 程岫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提出疑问,黑人光头说话的兴致自然更高了。 到了民政管理所,曹琋交了一笔钱购买申请表,申请程岫认祖归宗。 接待员是个面瘫脸,冷漠地看了眼表格再看了眼他:“失踪人口恢复原籍?” 曹琋正要将编好的故事声情并茂地叙述一遍,就被塞了一张纸:“先去交钱,然后dna验证。” dna验证极快,程岫这厢走进去,结果那厢就出来了。 曹琋拿着dna吻合证明再回到窗口,同时申请改名。接待员也不废话,又收了一笔钱之后,很快办理完手续,给了一张身份证。 程岫拿着身份证,稀罕地翻来覆去。上辈子,他到死都是军人,所以拿的一直是军人证。 曹琋说:“你的监护人依旧是表舅妈,除非她监护过失或主动放弃,我才能接手。” 程岫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几岁?” 曹琋:“……” 当心上人的监护人的美梦破碎之后,曹琋就很沉默。他带着程岫回到了民宿,一言不发地就躺在沙发上睡了。 程岫看他蜷腿蜷身的委屈样,道:“去床上睡吧,我睡沙发。” 曹琋闭着眼睛:“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身份证上的年龄增加三岁。” 程岫建议:“画两撇胡子?” “……”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影响了思想,程岫突然好奇起曹琋长胡子的样子。没办法,自己走的那年,曹琋才三十五岁,风华正茂,别说胡子,连褶子都没有。他从房间里找了支水笔出来,曹琋还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拔出笔帽,手慢慢地凑过去。 眼见着笔尖就要触碰到脸,程岫猛然跳起来,一个空翻越过沙发,落在地上。 曹琋像每个爱操心的家长那样,担忧地坐起,却看到小调皮鬼抓着笔,笑眯眯地从沙发后面露出了半个脑袋。 曹琋冲他招手,温柔地说:“过来,我让你画。” “……”听了这种口气,程岫觉得自己又缩小了三四岁。他没好气地说:“抹黑别人的乐趣就在于‘你在明我在暗’,你缴械投降得太快,完全没有快感。” 曹琋脸色古怪:“你不试过,怎么知道我缴械很快?” …… 托马的! 竟然耍流氓! 程岫指着曹琋,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到底谁才是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被无数荤段子千锤百炼的那个!政客内心再腐朽,起码也该维持言谈举止的光风霁月吧。 曹琋仿佛知道他的想法,笑容殷殷:“恋爱会改变人。” 程岫说:“以前是没人性,现在是没脸皮,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一无所有。” 曹琋微笑道:“所以才要努力抓紧你啊。有了你,我就有了全世界。” 程岫:“……” 正在程岫考虑摔椅子还是摔桌子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曹琋打开门,外面站着两个警察和一个中年妇女。 妇女猥琐的目光很快从曹琋脸上落到了程岫身上,猛然嚎啕大哭:“啊,乐乐啊!舅妈总算是找到你了!你走丢了这段日子,我明天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还好你舅舅一直托梦给我,说你一定会回来的,不然,我早就跟你去了!” 程岫看着她表演,只有在她试图靠近的时候,才会侧身让开。 表舅妈试了几次都被他闪过去之后,又惊又怒:“乐乐,你不认识表舅妈了吗?” 曹琋见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程岫的身份,暗暗松了口气。 程岫站在沙发后面,探出半个头:“你是表舅妈,不是舅妈。我记得你的,记得你怎么把我卖掉。” 表舅妈脸刷的白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骂得两个警察都听不下去了,直到一个警察警告以虐待儿童起诉她,才停下。 另一个警察问程岫是否要起诉。 程岫说:“不,我不告她,她养过我。不过,我不能和她住在一起了,我怕她又卖掉我。” 程岫皮相长得好,就算啥都不说,板着小脸,也有股奶娃娃的可爱劲儿,更别说瞪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哭诉。 连明知道他在演戏的曹琋也觉得心疼。 警察哄他:“那你有没有其他亲人可以当监护人的?” 程岫低着头,小手紧张地弄着衣摆。 曹琋终于上场说故事。 也不全是假的。至少蛟龙竞技场那段是真的,但没说程岫混得多么如鱼得水,重点突出他小小年纪要上场比赛的事,至于之前,就用某个非法组织禁锢含糊过去了。 也是七八岁孩子在竞技场挣扎求生的段子实在太引人入胜,两个警察都没有注意到前面的细节。较为年轻的还抹了一把眼泪:“要不让曹先生当监护人吧。” 老警察打量曹琋:“你多大了?” 曹琋郁闷地递出身份证。 …… 也是个未成年。 老警察想了想说:“我回去查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看谁愿意照料你吧。” 曹琋说:“如果找不到人的话,会怎么样?” 老警察说:“那只能送去孤儿院了。” 曹琋说:“如果我父亲愿意当监护人……” 老警察说:“现在政府不给领养。你和他有共患难的经历,我还得争取特办,你父亲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估计特办也批不下来。只能去他的亲戚里找。”大概看出曹琋家世不凡,对程岫也是真心爱护,又隐晦地提点了一下,“远一点儿也没关系,只要点下头,过了程序就好。小孩总是要上学的,去远点的地方,监护人的作用也很有限。” 曹琋问:“能否给我一份名单,让我们甄选一下。小岫受过一次伤,我不想再错一次。”他自己也能弄到,但过了明路的更好。 老警察考虑了下,点点头。 表舅妈从头到尾阴沉着脸,一半是惧怕警察真的控告自己,一半是恼怒是“桑乐”脱离控制。等警察离开的时候,才放下狠话:“我是要看看,你这么个扫把星,还有谁会要你!” 门一关上,程岫就阴阳怪气地说:“小岫?” 曹琋道:“我不介意你叫我小琋。” 程岫说:“你们政府内部平时都这么叫?” 曹琋说:“是啊。我爸是大曹,我是小曹,爷爷是曹老,叔公是老曹。” 程岫说:“你和你爸在一起的时候,大家是不是都吐槽(two曹)?” 曹琋说:“不,大小王在一起,大家都害怕王炸。” 程岫:“……”这脸皮,真是谁与争锋了。 曹琋打开电脑,翻出一份名单,名单旁边备注着他们的年龄、职业、性格、收入情况、家庭状况等,分外详细。 程岫毫不意外,连桑乐出生时的dna资料都能轻易换掉,拿到亲属关系自然是轻而易举。 他边看,曹琋边分析。 “这是个酒鬼,家徒四壁,你跟着他会吃苦的。” “……” “这个人还不错,但是老婆凶悍又吝啬,你住进去一定会挨白眼。” “……” “这个结婚了还在外面交男朋友,朝三暮四,不利于树立你的争取爱情观。” “……” “这个……” “等等。”程岫问,“你打算把我留在这里?” 曹琋道:“当然不是。” 程岫问:“那监护人的背景资料有那么要紧吗?”要不是桑乐是表舅妈间接害死的,不想桑乐泉下不安,他甚至不介意自己的监护人有点歇斯底里。 曹琋望着他,目光温柔:“你值得最好的。” 程岫坐在沙发上,晃了晃翘着的脚丫子说:“那只能自恋了。” 曹琋:“……” 既然程岫没问题,曹琋很快决定了监护人的人选——酒鬼。理由很简单,他的家庭关系最简单,受其他人影响的因素最低。 等警察将名单发来,他就带着程岫去拜访。 导游依旧是黑人光头。他昨天离开前,曹琋结清了一天的费用,今天穿着一身新衣服出现,精神气截然不同。 程岫说:“人靠衣装啊。” 黑人光头嘻嘻笑道:“这可钱包装出来的,要不怎么说,有钱有世界呢。” 曹琋问:“谁说的?” 黑人光头说:“这是我们当地的名言。” 曹琋小声对程岫说:“明明是有你有世界。” 就知道会这样,幸亏自己机智。 程岫继续装睡。 酒鬼住的f区在矿星六区中房价最低、治安最乱、基础设施最简陋、生活成本最低廉,用一个词总结——贫民区。 黑人光头带着他们汽车转飞船再转出租车,折腾了六个多小时才到。看到了目的地并没有让他们松了口气,阴暗潮湿的小巷子好似通向垃圾场的路,充满了脏乱和恶臭。 曹琋让黑人光头带程岫找个地方坐坐,自己独自前往。 对他的信任,黑人光头十分感动,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小朋友。 看着曹琋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程岫催促黑人光头跟上去。 黑人光头哄他:“你哥哥让我带你去买冰淇淋吃。” 程岫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大步朝巷子走去,黑人光头下意识地抓了他一下,竟然没有抓住,急忙追了上去,他一开跑,程岫跟着跑了起来。他的小短腿抡得再快,也比不过黑人光头,只能仗着身手灵活来闪避。 黑人光头被他转得没脾气,停下来投降:“好吧,好吧,你赢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哥。” 程岫道:“你在撒谎。” “我认真的。”黑人光头努力张大眼睛,显示自己的真诚。 程岫冷冷地说:“如果你骗我,就断小jj。” 黑人光头下意识地并拢腿。 程岫背着手,大步往前走。 黑人光头伸手一捞,程岫转身一个回旋踢,正中他不可描述之处,令他的脸色顿时也扭曲得不可描述。 程岫看着他一点点地矮下来,与自己齐平,慢吞吞地开口:“我劝过你的。” 黑人光头脸憋得通红,手还不死心地朝着他离去的方向招着:“你,等等。” 程岫头也不回:“上瘾了?” “你知道……去哪里吗?”黑人光头蹲跳了几下,慢慢地趴在地上。 程岫的脚慢慢地出现在他的脸边,轻轻地踢了踢他的肩膀:“喂,带路。” 黑人光头一动不动。 程岫说:“别装死,我踢得力道不重。” 黑人光头眼泪汪汪地抬头:“我坏了,生不出孩子了……” “噗!”程岫憋着笑,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转头,就看到曹琋挺直的身影慢慢走近,后面还跟着一个晃晃悠悠的影子。再近些,就闻到了一阵酒气。 曹琋弯腰将程岫抱起,看也不看地上的黑人光头:“回去吧。” …… 黑人光头默默地爬起来,嫌弃地看了眼跌跌撞撞的酒鬼,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无比顺利。由于领养关系取缔,监护人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养好了也不一定给他送终,养坏了警察上门查水表,所以,手续办得很顺利。酒鬼在监护人转移书上签了字,程岫正式转到他的名下。 黑人光头送酒鬼回去,程岫和曹琋一起回家。 程岫问曹琋:“多少钱一个月?” 曹琋说:“不给钱。” 程岫说:“千万不要说他见到你惊为天人,从此拜服在你的西装裤下,甘效犬马。” 曹琋道:“……你能从123言情出来吗?” “这次和123言情没关系,完全是我对你的角色分析。” 曹琋嘴唇抿了下,还是没忍住,笑道:“这是你对我的印象?” “我对你的印象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丝质衬衫灰西装?” 程岫说:“嗯,脸很容易记,文件交给他转发,我很放心。” 曹琋笑了笑:“脸有多容易记?”顿了顿,不等程岫开口,又很快截断,“算了,听到‘脸很容易记’我就很开心了,还是不要听下一句了。”知足者常乐,省得下一句把这一句也扭曲了。 程岫也不强求:“你答应给酒鬼送酒?” “一天一次,适当地减少,直到他慢慢地清醒过来。” 程岫有点惊讶。曹琋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大概出生政治世家的关系,从小到大听多了各地贫穷疾苦的新闻,早已习以为常,一思考就是政策改革,拨款援助,对个案并不在意。 曹琋说:“他是你的监护人。” 程岫说:“那他真应该谢谢我。我们什么时候走?” 曹琋说:“再等等。” “等什么?” “扫清后患。” 程岫刚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们潜入表舅妈的家。 曹琋说:“虽然我改掉了桑乐在民政管理所保存的dna资料,但是他在这个家里待过一段日子,说不定会留下痕迹,必须扫清。” 程岫说:“你觉得以后会有人对我的来历寻根究底。” 曹琋说:“宋昱还活着。” 程岫不说话了。 不错。 宋昱知道他的底细,可能还掌握着他复活的证据。只要宋昱活着一天,自己就随时会面临身份被揭穿的危险。而等来的,也绝不会是全国上下欢天喜地地庆祝他生还,甚至可能会以使用非法实验,让他安乐死。 曹琋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下手背:“放心吧。他自己也是实验室的一员,非到万不得已,不会想和你同归于尽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堆婴儿用品,又从衣橱的身处翻出了儿童枕和被单。 程岫惊奇地看着他放入箱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你打算把东西带走?她不会报警吗?” “当然要报警。” 说完没多久,曹琋破坏掉防火装置,把房子一把火烧了。 程岫惊呆了。 等烧得差不多,他冷静地报了警。 曹琋说:“不能影响邻居。” 程岫:“……” 之后,曹琋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另一户人家翻东西。 程岫说:“这户人家也收留过桑乐?” “桑乐父母在世时,曾雇佣她当保姆。”曹琋解释道,“有些保姆喜欢孩子,就会收藏他们用过的东西,比如……”他拿出一盒奶嘴。 程岫:“……” 曹琋搜刮了一圈,将东西取走的同时,留了一沓钱。 程岫戏谑道:“钱不防火。” 从这家出来,程岫问:“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医院了?” 曹琋说:“医院的资料我已经全部改掉了,他们的床单被套每次都会高温清洁,并且一年一换,应该不会有问题。” 程岫说:“那可以走了?” 曹琋想了想说:“还有一个地方。” 这次有点不顺利,他们去的时候,这家的人刚好回家。 曹琋和程岫只好在外面等,等了没多久,那人又背着照相机匆匆出来,朝着表舅妈房子的方向去了。 曹琋说:“他是个摄影爱好者。” 程岫说:“你怀疑他拍了桑乐的照片?那又怎么样?我们本来长得就有点像。” 曹琋说:“桑乐的胳膊有一颗痣,虽然不明显,但有心人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程岫:“……” 紧接着,曹琋就顺利地找到了摄影师的照片收藏室,并且翻到了当年的照片,竟然真的有一本以“桑乐”为名的相簿。 曹琋一张张翻过去。照片里的桑乐大多数都穿着衣服,偶尔几张露了胳膊,也刚好错过了那颗痣的位置,所以这本相册安全无虞。 两人将相簿放回原位,不动声色地回到民宿。 曹琋倒了杯茶,坐在摇椅上闭目沉思。 程岫掰着手指盘算:“保姆、摄影师……还会有谁?”这种细致的活儿,真不是他的长项。 曹琋将桑乐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突然睁开眼睛:“还有一个人。” 第23章 坦途(中) 曹琋找到鹿水生的时候,他正辍学打游戏。少年窝在老旧游戏机房的角落,太阳穴贴着两片劣质的传感器,脏兮兮的脚半踩着人字拖,半贴在地上。身上的t恤衫像是谁揉过的纸团,离得近了还有一股过期食物的腐臭味,一头乱发等燕子来了直接能筑巢。这样的形象,实在和程岫心目中虎口脱生的机智儿童相去甚远。 “鹿水生?” 曹琋连喊了几声,他才木呆呆地转头:“你谁啊?” 曹琋拿出几张钱:“有事找你。” 鹿水生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团钱:“别来烦我。” 程岫喷笑。 曹琋愣了下,跟着笑了,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沓。 鹿水生看了看钱的面额,又看了看他的脸,点点头:“好吧,我们出去说。” 程岫察觉他的脸色不太对劲,嘴上同意出去,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瞄着后门的方向。所以当鹿水生趁曹琋转身自己拔腿就跑的刹那,程岫默默地伸出了腿。 鹿水生绊了一跤,扑倒在地,程岫也被他向前冲的力道带倒。 曹琋忙去拉他,他一声不吭地自己起来了。 “先看看他怎么样了吧。”程岫面色如常,等曹琋低头拉鹿水生,脸才迅速地扭曲了一下,右手偷偷摸摸地揉着屁股。托马的,刚才那下撞得太实了! 曹琋抓着鹿水生起来:“跑什么?” 鹿水生咬牙道:“钱是杨光山收的,你找我没用。” 曹琋拽着他往外走,路过程岫时,温柔地说:“如果自己揉不方便,可以找我。” 程岫道:“……我左三圈右三圈,揉得非常方便!” 曹琋遗憾地收回目光。鹿水生趁机挣扎,立刻被捏住关节穴位教训了一顿,才老实了。 将人带到附近的公园,曹琋在洗手池狠狠地搓了一层皮。他不算有洁癖,当年工作的时候也没少上山下乡,但是手上黑乎乎油腻腻又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太恶心人! 他洗手,程岫就和鹿水生聊天,似乎并不受他身上气味的影响:“为什么不去上学啊?是不是学习跟不上啊?还是他们嫌弃你身上的味道重?你还年轻,趁洗得动的时候要多洗洗澡啊,等年纪大了,就算想洗也不能洗了。” 鹿水生被他念叨得崩溃:“你谁呀!管我这么多?” “我是乐乐呀。”程岫捧着脸,露出乖巧的笑容。 可爱的脸,有时候真的能成为沟通的桥梁。刚刚还有一脸不耐烦的鹿水生看清楚程岫的相貌之后,脸色松弛了很多:“住在我家附近吗?” 程岫说:“我是桑乐。” “桑乐?”鹿水生低头想了想,猛然跳上公园的椅子,惊骇地看着他,“你是桑乐?淹死的那个?” 程岫说:“没淹死,我又回来了。” 鹿水生快哭了:“你,你回来干什么!大家朋友一场,你走远点啊。” 程岫:“……”这可真是朋友一场,都不带第二场的。 曹琋洗完手回来,好说歹说才让鹿水生相信,眼前的程岫是人不是鬼。 鹿水生一脸神奇地打量程岫:“我当时明明看到你沉下去了。” 程岫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后来有人把我救起来了。” 曹琋将他的经历简单地说了,鹿水生啧啧称奇:“我以为我被卖了一次够倒霉的了,没想到你更倒霉。” 程岫说:“你现在过得好吗?” 鹿水生脸色淡淡的:“没什么好不好的,熬日子呗。反正还有两年我就能独立了,到时候爱干嘛干嘛。” 曹琋问:“你刚才说你继父收钱是怎么回事?” 鹿水生眼珠子转了转:“他欠了债,我让他们找杨光山去要。” 曹琋原本也是这么猜测,但看他的神态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说:“我陪乐乐找你,主要是想找回他童年的记忆。他一直对自己走失的事耿耿于怀。” 鹿水生立刻说:“什么走失的,就是他表舅妈把他卖掉的。他们都想人贩子卖掉我们分钱,但心眼坏人的运气就不会好!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 曹琋和他闲扯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套出杨光山收了什么钱。眼见天越来越暗,鹿水生急着要回家,曹琋只好先送他回去。 路上,鹿水生对程岫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年被绑架的情形,从人口贩子的衣着打扮到他们的对话神态,无不入木三分,好似短篇故事一般。 程岫好奇地问:“你真的都记得?” 鹿水生哈哈笑道:“怎么可能。但是警察和电视台都要问细节,一次没有就问两次,我后来被问得烦了,就直接编了一套。” 程岫说:“那你记得我?” 鹿水生道:“当然记得。那群孩子里我最大你最小,他们要我抱着你照顾你,你哭了饿了尿了都是我的错,要挨打的。别说你的脸,就连你胳膊的小痣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不是这个胳膊,让我瞧瞧。” 曹琋脸色微变,手不着痕迹地挡开了鹿水生,指着前面道:“前面往哪边走?” 鹿水生被转移了注意力,很快又将话题绕开了。 曹琋开玩笑地问他,当了桑乐这么久的保姆,有没有留下桑乐的尿布。 鹿水生一脸嫌弃:“从海里一上来,我从里到外就换了一套,那里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想留。乐乐,我不是嫌弃你啊,只是那段经历,那段经历……”他慢慢地沉默了下去。不管他用多么轻松的语气调侃,都无法改变那段经历对他带来伤痛。 后半程的路静默了许多,靠近家门,鹿水生看到房间里的灯火,脸色变了变,干笑道:“今天杨光山在家,不方便招待你们了,改天吧。改天去游戏房找我,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我请。” 家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黑色皮大衣、戴着遮住半张脸大墨镜的男人从里面探出头,对鹿水生招手:“水生回来啦,这是你的朋友吗?来,你爸已经做好饭了,一起进来吃饭吧。” 他努力地表达着和蔼的态度,但曹琋和程岫都从这人身上感觉到了杀气和冷意。 曹琋正想找个借口带鹿水生离开,就听鹿水生开心地迎了上去:“关叔叔你来啦!”他转头对曹琋和程岫说,“关叔叔在,你们进来吃饭吧。” 曹琋摇头:“我们约了人,改天吧。” 鹿水生有点遗憾,他的朋友不多,能带回家的机会更少,不过还是很快收起笑容,对他们挥了挥手:“记得老地方见!” 目送鹿水生和皮衣男进屋,程岫和曹琋在原地站了会儿。 曹琋说:“那个人好像是雇佣兵。” 程岫说:“更像是特别行动部队。” 不过这都是鹿水生自己家的事情了。曹琋现在担心的是,鹿水生竟然记得桑乐胳膊上的小痣。他想了想:“你去加一颗痣吧。” 程岫这次倒没有反对:“好。” 曹琋走了会儿,又有点不甘心:“本来白玉无瑕……” “低头!”程岫猛然大喊,同时拉着曹琋跑了起来。 曹琋不假思索地低头,一阵疾风擦着自己的头发飞了过去,落在前方不远处一个金属箱上,发出“叮”的一声。 有人对他开枪! 他抱起程岫就跑。 后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跑是绝对跑不过对方的。程岫双目带着寒气,从曹琋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口径□□,对着一户人家放在外面的风水鱼缸射了一枪。 对方看他年纪小,瞄准的方向也不对,并不在意,直到水溅入眼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才觉不好,立刻一手护头一手护心,转身朝着之前看中的隐蔽处躲藏。但程岫的子弹又先到一步,崩落了一只铁罐,滚入他的脚下,在他身体失重的刹那,一枪毙头! 他射的三枪速度奇快,计算奇准,说起来是个精密复杂的连环陷阱,但完成不过是一瞬间。等那人中枪扑地,程岫才收起□□,放入曹琋的口袋。 曹琋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又加快速度跑出了巷子,钻到人群中,走了一段路,才慢慢放松下来。他望着程岫的眼神十分复杂:“你怎么知道我口袋里有枪?” “闻得到味道。”程岫口气带着些许得意,“光头给你的那次我就知道了。” 曹琋说:“我以为你机甲开得好。”所以醒来后苦练机甲,希望有一天能够和他并肩作战,可真正遇上了事情,发现自己还远远不够,哪怕现在的他比程岫还大六岁左右。“我会保护你”的誓言突然就变得可笑起来。他心情低落。 程岫白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熬到三十九岁才被人暗杀的?” 曹琋抱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 程岫拍拍他的头:“别胡思乱想,我们现在要思考的是,怎么找鹿水生。” 曹琋问:“你这么肯定是穿皮衣的人派来的?” 程岫说:“刚才那人躲闪的姿势是特别行动部队的训练动作。” 曹琋脸沉下来。特别行动部队的立场一直非常微妙,游走于军部和政府之间。当年他为了逼迫军部交出林赢,以林赢重伤为由,将特别行动部队改名特别行动组,调由总统办公室负责。后来蒋向岚得势,还曾提议特别行动组回归军部正统,可惜没多久,他就因为射杀岳父被捕,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所以,如果特别行动组助纣为虐,寻根究底,他也要负上一部分的责任。 有困难,找警察。 曹琋和程岫找到带桑乐表舅妈来找他的两个警察,请求他们联系鹿水生。共同患难的小伙伴在失散六年之后重逢,想想画面也是感人。 尽管不在职责范围之内,两个警察还是带他们跑了这一趟。巷子依旧和昨天一样,阴暗潮湿的,但是到了鹿水生家附近,就看到一群居民聚集在哪里窃窃私语。 两个警察拨开人群:“怎么回事?” 一群警察在鹿水生家进进出出抬尸体。 程岫被曹琋抱在怀里,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尸体一共有三具,一具中年妇女,一具中年男人,还有一具,鹿水生。 两个警察已经和同事聊上了,彼此交换信息之后,曹琋和程岫被叫了过去。一个胖警察擦了把额头的汗,例行公事地问他们是否认识死者,死前是否见过面。 曹琋说:“昨天傍晚见过。” 胖警察的手停住了,狐疑地问:“你们不是失散多年特意来找他的吗?” 曹琋说:“是这样的,但是我们昨天已经在游戏机房见过了。”游戏机房的人很多,他们找鹿水生的事一定有目击者,必须承认。好在他检查过矿星的监控网,f区的监控很少,居民区只有路口有两个,程岫昨天射杀杀手的事,并没有人发现。 胖警察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找警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曹琋说:“我和乐乐昨天送他回家,看到了一个样貌很凶的人在他家里,水生好像有点怕他。我们想来想去觉得不放心,才想请警察过来看看。” 胖警察对旁边的警察说:“去做相貌提取。” 曹琋眉头微皱,相貌扫描是对人记忆中的静态面貌进行提取,算是这一百年来,最大的科研成果之一,他从来没有尝试过,有点抵触。 跟他过来的两个警察轮流安慰了他一番,总算将人带过去。过了会儿,提取的照片出来了,曹琋看了一眼,发现清晰度不高,与记忆也有出入,对这一百年的科研更是失望。 胖警察正在盘问这两天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就听一个年轻的警察说:“有一户人家丢了一个风水鱼缸。” 胖警察没好气地说:“我要知道的是凶手和被害人的信息!有没有看到陌生人进来,被害人平常喜欢去什么地方,和什么人有过接触!我可没工夫关心盗窃案!” 年轻警察灰溜溜地去了。 被胖警察忽略的这段话却给了曹琋和程岫一个信息——杀手的尸体被处理了,并没有被发现。 曹琋和程岫回到民宿之后,被通知近期不要离开,警察会随时上门问询,毕竟目前看来,他们很可能是最后见过被害人的目击者。 留了三日,警察上门两次,都是千篇一律的问题,到第四日,临近和曹启智约定的最后时限,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曹琋和程岫收拾好顺手买的土特产,叫来黑人光头准备出发,却见黑人光头紧张兮兮地进来:“走不了了,星球戒严了!” 曹琋眉头一皱。不是战争时期,赖登星系又临近星国心脏,不与他国交界,戒严的唯一可能就是*。他打开电脑,搜索戒严的消息,刚看到一条“星国大批武警入驻”,一刷新,消息就不见了。 “我打听到一个消息。”尽管屋里只有三个人,黑人光头还是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总统出事,和f区有关。有个人喝酒吹牛,说自己要把总统拉下来了。” 总统出事? 曹琋和程岫对望一眼,都想到了竞选选票作假案。在总统办公室再三的干涉和抗议下,立法议会最终决定进入总统弹劾程序——只要不直接解除总统职务,那就有文章可做。 如果黑人光头的消息为真,问题选票很可能是出在f区。 其他政党的选票,一般是不会被动手脚的。因为这些选民关心结果,在投票之后,可能用电脑二次查验,改票很容易被发现。动手脚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是那些直接弃权的选民票——他们从不关心政治,也不参加任何与政治有关的活动,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关心自己是否在选举中投过票或投给了谁。 f区的人很符合以上的条件。 他们贫穷、懒惰、不思上进、对时事漠不关心,绝不会浪费时间在政治上。 当然,一旦被发现,他们也是最可能跑出来申诉的人。对他们来说,抗议和补偿是划了等号的,以前没事都要找点事出来,更何况这么大的事。 一旦这个假设成立,出现在鹿水生家中的特别行动组,鹿水生和杨光山之死,还有追杀他们的人,就都有了解释。 设:杨光山也是“被投票”的选民且他发现了这件事。 解:为了让总统平安度过弹劾案,办公室极可能出手收买他,让他改供。这就是鹿水生口中“收钱的是杨光山”的由来。 杨光山如愿地改供了,却又得寸进尺地继续讹诈,不胜其扰的总统便下达了“格杀令”。动手的是谁?当然是直属总统办公室的特别行动组。 当年,为了让特别行动组心甘情愿地脱离军部,他利用曹家在立法议会的势力,通过了一项“执行免责法”,为接受上级命令而触犯法律的执行机构开了一条生路。 现在,这条生路变成大石,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脚背上。 还有一个疑点。鹿水生显然把他们错认成别人,见面就想跑,那个人不是总统的人却知道杨光山改供的事……是总统的政敌。 杨光山不一定讹诈被杀,更可能是总统发现他被对手盯上,担心成为对方的证人,杀人灭口。 黑人光头的一句话,曹琋已经推测出了脉络。 程岫问:“戒严什么时候结束?难道没有通知吗?” 黑人光头说:“目前还是静悄悄的,但港口都已经被封闭了,星球内部的航道也都禁止通行。” 程岫问:“从道义街到恒福广场的路可以走吗?” 黑人光头有点疑惑:“可以走。但恒福广场只是个广场啊。” 程岫说:“那里有好吃的海鲜面和鲜花饼。”反正都走不了,当然要让自己留下的时光变得更加有意义。 黑人光头无语地看向曹琋。 他看错人了,在这种问题上,曹琋一向无条件支持程岫。 黑人光头提醒:“星球不知道要戒严多久,你们带的钱够吗?”每次看曹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他都担心是最后一沓。 曹琋对程岫说:“钱够不够是我操心的事,你只要操心花得够不够。” 戒严四个小时后,球长终于出来说话,解释有一群被通缉的星盗混入了星球,戒严是为了方便中央星系总警局的警察追捕。 这样拙劣的理由当然瞒不过有心人,不过对星球大多数的民众来说就够了。有时候他们并不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是要一个肯解释的态度。 当晚,民宿再度被警察敲门,来的是胖警察,直接带他们坐车去了星球警局总部的审讯室。 他们坐了一小会儿,喝掉了半杯橙汁和一盘曲奇饼干之后,人终于进来了。是一个小老头,身高目测一米六七,在星国属于二等残废,脸上打了一层薄薄的粉,用以遮盖老年斑,却因为流汗而微微浮起,头发染得乌黑发亮又梳得一丝不苟,很是精神。 这个人星国大多数都不认识,但曹琋听曹启智介绍过。庞家这一代的栋梁支柱之一,中央情报局局长,庞鹤园。 他在这里,就说明现任总统真的是当不长了。 虽然在曹琋的计划中,他早晚会接触到星国的党派势力和政治斗争中去,但这天早得太出乎意料,过早的引起各方关注并非他所愿。 庞鹤园看了眼糕点盘,和蔼地问:“饼干好吃吗?” 程岫说:“我可以再干掉三盘。” 于是桌上真的多了三盘。 庞鹤园的来头虽大,但讲话很客气,一点儿也不因为他们年纪小而轻视:“我听过你们的经历,很令人敬佩。少时的磨砺是成年后的财富,当你们将那些不愉快的负面情绪转化为积极的力量,就离成功不远了。” 程岫一边吃一边说:“当我吃饱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充满了正能量。” 庞鹤园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一定不会饿到你的。” “……”曹琋用温文有礼的语气慢吞吞地说,“他是我负责喂养的。” 第24章 坦途(下) 庞鹤园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来之前,他对这位曹家旁系子弟草拟了一系列的拉拢计划,晓之以理,诱之以利等,见到本人之后,这些计划瞬间破灭。 十几岁的年纪,眼睛却像浸淫政坛几十年老狐狸,宁静又深沉,不是易与的角色。 曹家果然容易出妖孽。 他很快调整策略,微笑着说:“好吧,看来我下手太晚了。”他拉开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话梅糖撒在桌上,捡了一颗塞进嘴里。嘴里含着东西,脸就会突出一块,显得没那么严肃,他和蔼地说:“来星球这么久,去过哪些好玩的地方?我知道有个叫红花湖的地方,真是美丽极了。” 对象是孩子,他先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儿天,留下了一定的印象,才慢慢地切入主题:“鹿水生是你们的朋友吗?他的遭遇太令人遗憾了,听说他游戏机玩得不错,很有名气,长大之后,也许会成为优秀的职业赛手。” 程岫说:“警察还没有抓到凶手吗?” “我因此而来。允许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庞鹤园,你们可以叫我庞爷爷,当然,庞伯伯更好。我是这个国家的守护者,专门打击坏蛋。” 程岫说:“能告诉我具体职务吗?” 塑造光辉形象失败。庞鹤园说:“中央情报局局长。” 程岫说:“哦,那你只有调查权限,没有打击的权利。” “……”及早改变策略是对的,这两个小家伙比警察报告的更加机灵聪慧。他生出几分长者对晚辈的爱惜之情:“是的。但是我能找到罪犯。” 程岫说:“你找到了吗?” 庞鹤园笑了笑,拿出一个文件夹,抽出一张纸对折,然后让他们看其中一半——那是一个人下半张,鼻孔、嘴唇和下巴都很清晰。他问:“这是你们拼凑出来的嫌疑人。” 曹琋可以确认,这半张脸和他见到的皮衣男非常相似,却不是他拼凑出来的那张。 庞鹤园将另外半张纸展开,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刚毅的面容,尖锐的目光,是一个相貌平平却充满了男人味的脸。 曹琋问:“他是谁?” 庞鹤园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确杀了你们的朋友,你们朋友的父亲和你们朋友的邻居。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如果我们不早点抓住他,其他无辜的人会很危险。” 曹琋说:“你想我们做什么?” 太聪明的小孩总会让大人想到“失控”两个字。庞鹤园不喜欢失控,很快抢回了主动权:“你们觉得自己能为鹿水生做点什么?” 程岫认真地回答:“上香。” 庞鹤园:“……” 好吧,不该指望一个小孩子能够说出多么高大上的答案。他说:“我希望你们指认凶手。” 曹琋说:“我们没有见过凶手的全貌。” “我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已经锁定了嫌疑人。案发时错漏百出的不在场证明,难圆其说的手下失踪理由,以及确定的杀人动机。虽然都是间接证据,但组合起来,就是一种可能。” 曹琋说:“那为什么还要我们做伪证?” “并不是伪证,我只是帮你们把记忆补全。”庞鹤园说,“你们可以慢慢地思考,不过嫌疑人很可能在你们思考的时候无罪释放,你们朋友的死亡也会变成一阵风,什么都留不下。” 他说完后,收拾文件夹起身离开,过程中,曹琋和程岫都保持着沉默。 等他走后,程岫抓了一颗话梅糖吃,但很快吐出来:“好奇怪的品味,薄荷味的话梅糖!好像腌制过的樟脑丸!” “你吃过樟脑丸?” “我想象过。” 曹琋看他不停地咽口水,凑过去检查他的嘴巴:“很难受吗?可惜这里没有水,或者,我帮你清扫一下?” 程岫:“……”装得再正经也没用,喉结的动态已经出卖了你猥琐的内心。 胖警察很快进来送他们回去,全程一言未发。 临分别,程岫好奇地问:“这个案子全部转交给他们了吗?” 胖警察看了他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回到民宿,程岫就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一样的房间却似被动过什么。曹琋行动迅速,从沙发底下、床头柜灯座下、鞋柜里……发现了一堆窃听摄像头。 阳台也有,藏在花盆里。 曹琋直接浇了杯下去,然后用小铲子在松土的时候捣碎了。 程岫喝着果汁,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说:“政斗大戏拉开序幕,虽然你现在的处境不太好,但是凭借着金手指,我相信你能杀入重围,踩着别人的秃顶,成功挤上男主角宝座。我对你有信心!” 曹琋说:“每个开金手指男主角的背后,必然有一个默默支持的温柔女主角。” 程岫说:“曹启智适合你,王震在等你,实在过不去,还有黑人光头崇拜你。” 曹琋忍不住笑了笑,用茶杯轻轻地碰了下他的果汁:“承你吉言。”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程岫顿了顿,狐疑道,“来这里不会是你算计好的吧?鹿水生也是?你想以此为切入点,杀入政坛?不然这么小的事情,实在没道理让你亲力亲为。”从曹琋亲自带着他挨家挨户地跑去毁灭证据时,他就怀疑了。当年一呼万应的曹公子,就算身价缩水,一呼百应总该有的吧。自己闯空门,万一被抓到了,一世英名尽丧不说,多、丢、人! 曹琋说:“如果有一本关于我的书呢,书名可能是《重生之政坛风云》,或者《重生之幕僚长》,至少不可能是《重生之算命先生》。而且,我今年才十五岁,离成年还有一段距离,更不要说号称“政坛二次生长”的三十五岁门槛,怎么可能把自己早早地带入政治漩涡中。我之所以亲力亲为,是没有足够的人手。从醒来到现在,我一直忙于练习机甲、适应时代、搜寻你的下落……还剩下一点时间,都在计划重逢以后怎么把你留在身边。你说我哪来的一呼百应?” 程岫抖了抖腿:“那现在呢?” 不管愿不愿意,他们都被强行扯入了政治纷争中。到了这个地步,题型不再是是非题,而是选择题。庞鹤园现在开了口,下步就可能动手。自保也好,反击也好,不管做什么选择,都要预先计划了。 曹琋说:“你的看法?” 程岫说:“我都不知道他们谁是谁,要干什么。”他只是在看到现任总统刚上去就下来的消息时,幸灾乐祸了一下。 曹琋说:“现任总统所在的保益党是建国成立的老四党之一,历经波折,一度濒临解散的危机,近几年才慢慢地恢复元气。在选举前,现任总统的支持率排在第三。仅次于时进党和民声党。” 程岫说:“曹家的时进党?” 曹琋说:“现在华家做主。” “节哀。” “……风水轮流转。” 程岫耸肩。 曹琋继续道:“投票揭晓前,所有人都认为这届的总统不是时进党候选人就是民声党候选人。所以,保益党登顶之后,一直备受争议。直到传闻他们对选票动手脚,使立法议会考虑对选举结果作废或者对总统进行弹劾。” 程岫说:“我记得庞家是民声党?” 曹琋说:“庞家、何家都是民声党支柱,掌握着执法和司法两大力量。” 程岫道:“我记得他们以前可没这么威风。” 曹琋道:“曹家五十年前遭遇了一次严重打击,造成了人才断层,不得已让华家上位……” 程岫说:“从此就下不来了。” 曹琋没有否认。 程岫说:“所以,如果我们作伪证,就是帮民声党对付保益党?华家和曹家一定很开心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曹琋说:“未必。选票作弊的影响极坏,一旦罪名坐实,保益党名声一落千丈,整个党派都可能被强制解散。民声党惩恶锄奸,名声大震,在下一轮的选举中,将会占据有利位置。” 程岫说:“也可能是保益党的支持者记恨民声党,改而支持时进党。” 曹琋说:“你不知道吗?一旦自己支持的党派被解散,支持者八年之内不能投票。” “……”程岫说,“条条框框规规矩矩这么多,叫人怎么记啊。” 曹琋趁机打广告:“时进党就是与时俱进的意思,宗旨是随着环境和思想的改变,不断地改革与进步。” 程岫喝完果汁起来:“好吧,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们就收拾东西,逃难去吧。” 曹琋说:“为什么要逃难?” “你不是要拒绝矮局长吗?我想他应该不会那么好脾气地回答‘没关系’。” “我打算同意。” 程岫错愕:“一不小心你又刷了一把下限。” 曹琋说:“庞鹤园出示的那张照片,是特别行动组f队的队长。”难圆其说的手下失踪理由吻合了被程岫打死的杀手,加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鹤园的证据与他们的推测完全一致。几乎是百分之九十肯定那幅画像上的人是凶手了。 程岫说:“那华家和曹家呢?他们应该不会很高兴看到庞鹤园的功勋章上有你的付出吧?” 曹琋说:“我不打算回曹家。” 程岫道:“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 “没有。我只不想让‘曹琋’走曹燮走过的老路。”曹琋说,“我说过的,我需要新的希望。” “打算彻底投靠民声党?你以后大概无家可归了。要是在古中国,连族谱上的名字都要被划掉。” “那又怎么样?” 程岫叹息:“你就成为了一个无根之人。” “……”曹琋说,“不如给我一个机会证明一下我的根到底有没有。” 程岫:“……” 事情发展到最后,变成曹琋和程岫在阳台斗殴,或者说,单方面吊打。 庞鹤园亲自来民宿,门一开,就看到四个小时前还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少年顶了一个青眼圈。“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程岫坐在沙发上吃零食补充体力。虽然过程中曹琋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既怕自己下意识的还手,又怕程岫动作太大弄伤自己,但是,年纪小体力差的劣势不是对方放手就可以弥补的。打完这场架,曹琋受得是皮外伤,自己受的绝对是内伤,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了。 看到程岫的模样,庞鹤园更疑惑了。 曹琋说:“家暴。” 程岫说:“我们在为是否答应你的请求而决斗。” 庞鹤园好奇地问:“结果呢?” 程岫说:“我赢了。” 从身形看,曹琋这水放得有点严重。庞鹤园感慨了一把他们的感情,又问道:“那你的选择呢?” 程岫站起来,握拳道:“为鹿水生报仇!” 庞鹤园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曹琋默默地感动着程岫的用心。就算曹琋要另立门户,在羽翼未丰之前,也不好过于得罪华、曹两家。与其让他开口,不如自己扛下。 他想到的,庞鹤园也想到了,不过不敢确定。毕竟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孩,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若是心思这么缜密复杂,是人才,更是妖孽。 确定他们成为友军之后,庞鹤园毫不吝啬于好处,不但让他们搬去了悦来酒店的套房,还安排了一个人专门带他们免费到各处游玩。 程岫开心的时候还不忘远在外地痴痴等待的战友:“要是曹启智和王震来就好了。” 曹琋一听王震就敏感:“好端端地想起他们干什么?” “就因为好端端地才想他们啊。不然哪来的优越感。” “……” “曹启智等不到我们,会不会发动进攻啊?” “不会。犯法的事,我不说他不做。” “……” 中央情报局虽然说主管情报,没有执法权,但是在庞家的经营下,将警部牢牢地握在手中,自己能不能执法已经不重要了。所以,当他们搜集到足够的证据之后,警察立刻带上所有涉案人员,浩浩荡荡地返回中央星系——也包括作为证人的曹琋和程岫。 为了让他们更好的配合,庞鹤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用四句话简单地说了一下: 一、总统作弊被抓住了。 二、立法议会要惩罚他。 三、鹿水生的父亲是知道他作弊的证人,被他灭口了。 四、我们要举报他,为鹿水生报仇。 曹琋又问了一次嫌疑人的身份,这次庞鹤园说了。 曹琋装出吃惊的模样。 庞鹤园借机游说:“法律是拴住每个人良知的绳索,不应该用任何理由摘除。‘执行免责法’是对其他守法公民的威胁。” 曹琋说:“‘执行免责法’也是法律。” “但是对其他法律产生了排斥,法律不应该有矛盾。如果有矛盾,应该及时解决。”庞鹤园语重心长地说,“虽然你现在还小,但我希望有一天,当你有能力做什么的时候,不要以为立场和利益而犹豫。” 曹琋说:“特别行动组由总统办公室直辖,如果你成为了总统,难道不希望有这样一支灵活机动的队伍直接接受指挥吗?” 庞鹤园说:“我就算成为总统也只有八年,但是我的人生可能有九个十个,甚至更多的八年。那些年的我又该怎么办?只能活在恐惧之中。” 曹琋对他刮目相看。根据分析,他认为民声党候选人继任总统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候,特别行动组就会成为他们手里的镰刀,指哪打哪。可是庞鹤园还是客观地评价了,并且由衷地希望自己能够以曹家人对立法议会的影响,推动废除“执行免责法”,说大公无私有点大,但高风亮节还是有的。 这个时代的政坛,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坏。 他们一抵达中央星系首都星,就收到各大媒体在港口外面蹲候的消息。庞鹤园立刻招来飞船,从港口直接离开。 曹琋和程岫与他一道。 这些天,庞鹤园对他们很是照顾,已经建立起了一碰就破但看看也有的友谊。 庞鹤园问曹琋是否要见一见家人。 曹琋问:“我现在不能回去吗?” 庞鹤园说:“你是重要的证人,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你虽然不能回去,但我可以通知他们来看你。” 主动收到消息的曹家应该会比被动收到消息的曹家要和蔼一点。 曹琋选择了通知。 庞鹤园将他们安排在中央情报局的宿舍里,里面住的都是情报局自己人,一个个火眼金睛,曹琋和程岫住在里面,就算有七十二变也逃不出手掌心,实在很安全。 曹琋放好行李和特产,洗了个澡,正要出来和程岫交流交流感情,曹家人就到了。 按现在的辈分算,来的是他的一个远方堂哥,曹启智的亲哥,叫曹启刚。如果说曹启智生来带着叫教条般的古板,他就带着贵族般的傲慢。 尽管见到曹琋的脸时,他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趾高气扬起来:“你竟然跑去帮助庞家,爷爷很生气。” 爷爷的爷爷还很生气呢! 程岫不知道偷偷对曹琋做了个鬼脸。 曹琋笑了笑。 曹启刚怒道:“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曹琋淡然说:“第一次见堂哥,就直接哭出来,我想对你也不是太礼貌吧。” 曹启刚拍桌:“我现在在说你帮助庞家的事。” 曹琋说:“我没有帮助谁,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事实。” “我不管,你必须要改口供!弹劾总统的事情绝对不能太顺利!要让他们狗咬狗咬得再凶点,最好两败俱伤!”何家掌握司法,起诉的检察长就是他们的人。 华家虽然掌握渣立法议会,对弹劾拥有最终决定权,但如果检察长提供的罪证太详细,他们也不能违背人民的意愿来扭曲审判结果。 所以当他们听说庞鹤园找到了直接指证的证据之后,才这么气急败坏。 罪证板上钉钉,这是完全不给他们发挥的空间啊! 曹琋说:“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对不起曹家一贯坚持的正义精神和公正态度。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但是你不要再说了。” 曹启刚气得磨牙。最讨厌这种我跟你讲党争,你跟我讲正义,我跟你讲利益,你跟我讲道理的人了! 他说:“你曾经请求爷爷推荐你去中央军校吧?” 一直当电视剧看的程岫终于走了心,惊讶地看着曹琋。 中央军校? 那个容易让考古专业的学生毕业时本专业知识一塌糊涂,开起机甲所向无敌的学校? 真是太有眼光了。 曹琋摇头说:“我改变主意了。” “你改什么都没用,只要我们开口,没有一家好学校会收你。” 且不说曹家能不能这么一手遮天,曹琋现在的心态也改变了。以前想加入中央军校,是为了让自己离程岫更近点,现在发现双方在战斗方面的差距之后,他已经不急着弥补了。唯一的愿望是,和程岫同在一个学校,可以一起上学一起下课一起吃饭……还有一起上厕所? 想想也很美好。 曹启刚看着明显走神的漂亮少年,忍无可忍地拍桌子:“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曹琋说:“听到了。” “你到底改不改口?”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来看我之后,我立刻改口。大家就会认为你是收了总统什么好处来当说客的。人言可畏,一旦你被塑造成这样的形象,以后就不好翻身了。” 曹启刚被吓住了,匆匆丢下一句“随便你”就走了。 程岫怜悯地看着他:“怪不得你要自立门户。” 曹琋也叹气:“他已经是曹家这一代中,比较拿得出手的了。” “那拿不出手该怎么样?” “曹启智那样。” “……”程岫觉得自己一定没睡醒,怎么看曹启智也比曹启刚强上百倍。 曹琋说:“不然,他也不会被排挤到我身边来。” 程岫:“……”曹家都是瞎的,才会这么黑。 第25章 阴谋(上) 大概察觉队友是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开庭前夕,华家特别派来人过来“慰问”曹琋。 来的是一位女将,四五十岁的年纪,脸上的两道法令纹令人印象深刻。不笑的时候好像教导主任,笑的时候好像刚受贿的教导主任。 她硬板板地询问曹琋的近况,是否有意愿进入首都大学。 首都大学与中央军校都是星国一流学府,一个是政坛精英的摇篮,一个是军部未来的保障,当初曹琋入读的就是首都大学政治系国际关系专业,辅修金融。 曹琋婉拒了。他说:“我更愿意驾驶机甲驰骋战场。” 程岫:“……”对白被抢了。 “教导主任”说:“近来无战事,想为国贡献,政治系也很好。一定要学机甲操作,首都大学的范长昭教授曾是职业机甲大赛的卫冕冠军,教你绰绰有余。” 曹琋不想将话说得太死:“我想想。” “教导主任”说:“你姓曹,注定要加入时进党。趁我现在愿意开条件,答应下来,还能拿到点好处。等我回头忘了,你再想谈,连门都没有。” 有本事撂狠话就有本事扛门走啊! 程岫在心中敲响战鼓,为曹琋壮声势。上!骂她!咬她!恁死她! 曹琋说:“我还年轻,吃点亏更长记性。” …… 噎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就是噎死自己,让对方无人可噎。 果然,无话可教的“教导主任”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程岫叹气:“这个是华家的中坚力量?”和当年曹燮手下那群坏蛋差太远了。庞鹤园还像点样,可惜别人家的。 曹琋说:“她是华家当家人的亲妹妹,首都大学副校长,华寄愉。” 程岫说:“怪不得,鲫鱼多刺。她爸她妈什么仇什么恨,取名叫‘觊觎’,这辈子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份了,命太惨。” 曹琋:“……” 程岫说:“明天就要上头条了,准备好衣服了吗?” 曹琋说:“特别行动组地位特殊,应该不会公开审理。” 程岫道:“那我穿拖鞋去,皮鞋挤脚。” “我让他们买一双布鞋给你?” “那多寒酸!” “……”拖鞋不寒酸?曹琋知道程岫有时候嘴巴会抽一抽风,但该正经的时候绝对正经,并不担心他明天真的会穿拖鞋出门。“你在担心什么?” 程岫说:“我们两张脸同时上镜,会引起轰动吧?” 曹琋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们都不愿意整容,他更不愿意分开,那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他们两人的档案近乎完美,宋昱不出现,就不会有问题。 “不用怕,有我在。” 程岫叹气:“就是有你在我才怕。本来只是我一个人帅,最多闪瞎别人的一只眼,现在两个人,别人两只眼都要瞎了。多可怜。” 曹琋:“……” 曹琋的话似乎对华寄愉产生了不小的作用,至少到正式开庭前,她都没有再出现。 到了开庭的那日,果然如曹琋预料的那样,一辆防弹车静静地开来,几个警察将他们偷偷摸摸地运送到临时决定的法庭。 天空飘着细雨,才下午一点多,却阴沉得好似随时要入夜了。 曹琋和程岫前脚进门,就听到后面一阵骚动,护着他们的警察加紧带他们上楼。 等他们走过,数十名总统府警卫开道,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系着一条鬼画符图案的黄色领带,面色沉重地进来,走特别通道直接到了法庭后台。 “总统先生。”途径之地,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向他行礼。 尽管知道这个称呼可能没多久就不属于他了,但是,在这一刻,他依旧是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 总统谁都没有理睬,直到一个顶着乱糟糟白头发的小老太太笑眯眯地走进来,才勉强挤出笑容:“华老夫人。” 华敏笑容一收,立刻板脸:“总统先生,这里不是您的总统府,这会儿要召开的也不是您的晚宴,请尊重我的职业,叫我华*官。” 直接被下了面子,总统脸色也不好看:“真希望一个月后你也有这样的底气。” 华敏针锋相对:“如果您能熬过这一个月的弹劾的话。” 总统原本还想试探一下华敏的态度,对特别行动组的人手下留情,现在也不用试探了,直接撕破脸,接下去的场面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他想拂袖而去,但在幕僚长的劝解下,终究留了下来。 华敏并不关心他的去向,检控方递交的资料她看过了,除非陈建强,这个倒霉的特别行动组员,能够找到其他有利的证供,不然这项罪名他背定了。当然,也不必为他的处境担忧。有“执行免责法”在,他只要供认自己是执行总统的命令,那么,他将无罪释放,一切罪责总统承担。 多么人性化的法律啊。 华敏冷笑。就因为这条法律,每个总统上台都对特别行动组关爱有加,而行动组的组长也像头毫无人性的恶犬一样,无论接到什么命令都彻底执行,完全失去了一个人类应有的判断能力! 她推开小会议室的门,控辩双方和几位证人都已就位。 华敏笑容满面地打招呼,然后讲述今日开庭的流程。 辩方律师突然说:“我想要追加一位证人。” 华敏说:“你应该在昨天提交申请。” “这位证人的身份特殊,”辩方律师说,“有时候只能配合。”有总统撑腰,他说话的态度稍微强硬了一些。 但他并不知道,在五分钟前,他的靠山已经在这位老太太的身上碰了钉子。 果然,华敏毫不留情地说:“你的辩词听起来真像是嫌疑人的供词。好吧,既然他的身份如此特殊,就让我们看看他身上的光环能否普照大地。” 她率先起身往外走。路过一大一小两个长得格外干净漂亮的小朋友时,她很想停下脚步,摸摸他们的头发,安抚他们的情绪,作为华家的一份子,她很清楚华、曹两家在她背后做了什么,但是,法官在审判前的情绪偏向有可能让辩方抓住辫子使这场审判无效,最终控制住了。 等小会议室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光,曹琋和程岫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一个意思—— 总统要完。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但现在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强烈到好像已经听到了隔壁敲响的丧钟。 为了不被审判的进程影响情绪,证人除了作证之外,都被留在专门的休息室里,并且,非同时作证的证人连休息室都是隔开的。 程岫和曹琋就面临着单人房待遇。 曹琋惊讶:“我们不同时上庭吗?” 工作人员解释:“这是辩方的要求。” 是看他们俩年纪小,想各个击破? 曹琋不想为他们点蜡,反正他们已经在祭台上了,他只想为自己莫名其妙丢掉的与心上人相聚的时光点蜡。 程岫很开心地进去了:“我能要一份下午茶吗?” 曹琋:“……”可能蜡要多点点。 程岫先收到传唤,仿佛心有灵犀,路过曹琋所在的休息室的门时,听到了几声清脆的敲击声。 程岫回以一拳! …… 工作人憋着笑在前面带路,当做没看到小朋友偷偷揉手背的动作。 程岫:“……”一不小心,又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只弱鸡。 走进法庭,明显能够感觉到沉重烦闷的气氛。控辩双方虽然坐姿端正,面无表情,但是从脖子蔓延到耳朵的潮红泄露了两人激动的情绪。 程岫被送到证人席上,与嫌疑人四目相对。 陈建强阴冷的目光如刀子般剖割着他的面容。 程岫开启无敌防御模式,直接无视。 检察官原本担心程岫年纪太小会怯场,现在完全放心了。他站起来,用温柔的口气询问当日的情形。 程岫一五一十地说了,唯一的改动就是摘掉了嫌疑人挡住了半张脸的墨镜。 检察官让他现场指认,程岫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受审席。 等他满意地回到了座位,律师霍然站起:“我想向证人提问。” 华敏点头同意。 律师先让陈建强转过身去,才对程岫说:“你说你拒绝了鹿水生的晚饭邀请,说明那时候的天已经暗下来了。鹿水生住的f区是当地出名的贫民区,巷子很狭小,建筑与建筑挨得非常近。在那样的光线下,你确定你看清楚对方的容貌了吗?” 程岫说:“我确定。” 律师咄咄逼人:“你怎么确定没有失误?” 程岫从容回答:“视力好。” 律师被噎了一下,快步回到座位,拿出一沓画像,让程岫一张张地看过去。这些画像与陈建强长得非常想象,有几个只有鼻子高低、轮廓方圆的不同。他说:“你确定你当晚看到的不是这些人吗?” 程岫说:“我确定。”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肯定,律师强硬道:“好,那你现在复述我当事人的相貌特征。” “脸宽。” “鼻头大。” “从下面往上看,能看到鼻孔里的鼻毛。” “睫毛一般长短,但是粗。” “……” “总结说,不好看。” 他一边说,华敏就一边看陈建强的容貌,尽管言辞刻薄,但丝毫不差。 律师重新拿了一沓照片给他,让他从里面挑出陈建强。 程岫飞快地看完,摇头道:“都不是。” 他说完,律师的脸就白了白。 检察官和华敏拿过照片来看,果然发现这些人虽然与陈建强长相相近,但仔细看都有不同,显然不是本人。最难得的是,这些人有些是侧脸,有些低着头,他们辨认都觉得吃力,何况程岫这么个小孩子?简直欺负人。 检察官抗议,华敏立刻给了律师一个口头警告。 从程岫说出“都不是”时,律师就知道大势已去,灰溜溜地回到了座位上。 临走前,程岫又捅了一刀:“这些人都没有杀气。” …… 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懂什么是杀气! 律师想摔东西,看看华敏的脸色,忍了。 没多久,曹琋被领来了。 小的这么机灵,大的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心里是这么想,律师还是在检察官提问结束之后,咬牙上去试验了一把。 这次脸更肿。 曹琋直接证明了自己近乎过目不忘的本事,令律师彻底无话可说。事实上,他受过图像记忆的培训,律师的小把戏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作证结束,他和程岫又聚到一起,两人分别描述了一下自己在法庭上英姿,然后工作人员救过来了,通知他们离开。 曹琋问审讯的结果,工作人员表示没有这么快出来。 他们走到电梯口,正好看到一大群人从法庭的方向过来。因为电梯还没有来,他们在原地站了会儿,正好与总统碰了个正着。 总统看到他们简直眼睛充血,要不是四周人太多,简直不介意让自己的保镖团上去教教这两个小朋友怎么做人。 电梯好不容易来了,曹琋和程岫直接被挡在外围,看着总统带着他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进去。挤不进去的直接跑楼梯。 等他们撤离干净,程岫才说:“你当初有没有这么威风?” 曹琋说:“看到总统后面那个秃头了吗?” 程岫说:“我在他的脑袋上看到了光晕。” “……我以前就是他的位置。” “用脑袋为总统照亮前程?” 曹琋:“……”明知道他们表达得不是一个意思,但仔细想想,竟然也没有什么不对。 等他们下楼,总统早就已经走到没影了,警察开着防弹车将他们送回去。 路上,程岫趴在车窗边,认真地看着这几年首都星的变化,发现它最大的变化就是路人明显不是当时的那一批——其他完全都看不出来。 曹琋指着很快掠过的一家餐厅:“还记得吗?” 当然,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也是他帮忙浊捉奸…… “砰”的一声,车突然被掀翻了,在地上滚了一圈。幸亏他们上车时,警察提醒他们系好安全带,不然很可能在缓冲球喷出来之前,就折断了脖子。 警察也没想到自己顺口一说竟然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先庆幸了一下,随即拿着家伙从车上蹿了出去。 外面,四个机甲正拿着武器,对汽车进行射击,警察一出去,就被射成了筛子。 程岫及时关上车门,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发出连续的“砰砰砰”声。 眼见着防弹玻璃碎成了米字,两辆警察的战车从街道里蹿了出来,不等机甲动手,就拐了个弯又朝着另一边开走了。 从车窗里瞄了一眼的程岫差点气吐血。 敢情他们就是到此一游的? 正前方的机甲抬起脚,像是故意欣赏着他们临时的挣扎,脚掌慢慢地落下来…… 程岫抓着车门把手,心里默默地数着数,正要推门冲一把,前方就冲过来一辆出租车,像推进器一样,将程岫所坐的车倒着推出十几米。 曹琋和程岫毫不犹豫地从车门两端跑了出去。 出租车上跑出来两个人,不是曹启智和王震是谁? 他们手里虽然抓着□□,也就是装装样子,在机甲面前,这么小的武器绝对是以卵击石。 程岫看准了旁边的小巷子,带着曹琋钻了进去,曹启智和王震紧随其后。跑着跑着,程岫就要掉队了,曹琋手一伸,胳膊一夹,人就被夹住了。 程岫也不好抗议,只能配合地抓住他的衣服,在颠簸中承受着胃快要被挤出来的快感。 跑了一段时间,机甲时左时右,威胁有,危险没有。曹琋琢磨过味了,心情放松了许多。又过了会儿,警察大部队赶到,机甲撤退,警报总算解除。 王震说:“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只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曹启智说:“死了好几个警察。”谁家的猫捉老鼠这么大手笔? 程岫问:“既然你们来了,我的机甲呢?” 曹启智说:“首都星的机甲管制非常严,我连星舰一起放在其他地方了。” 程岫也想到了,只是以前享受惯了特权,一时有点不大习惯。 这里终究不是讲话的地方,警察忙着追机甲和赶人,他们几个站在马路边太显眼。曹启智将他们带回了自己下榻的酒店。 程岫要了一大碗面压惊。 曹琋和曹启智交换了这些日子各自的经历。矿星戒严之后,曹启智的确担心了一下,但仅仅是一下,以他对曹琋的了解,估计难不倒。果然,不久之后他就收到了曹琋偷偷传过来的消息,告诉他要去首都星,并安排了他们和星舰接下来的行程以及会面的时间。 会面原本要延后几天,但曹启智听说他们今天出庭作证,担心有意外,就跟过来了,没想到真的发生了意外。 想到当时的惊险画面,王震心有余悸:“到底是多大仇,敢在首都星这么干,这是不想活了呀。你们知不知道谁干的?” 曹琋和程岫对视一眼,心里的第一怀疑人选毫无疑问是总统。 前脚才试图用眼睛杀死他们,后脚就真刀真枪地实干上了,逻辑很对得上。 但还是有一点违和。 就算庭审的形势对总统不利,结果也没有出来,还不到同归于尽的地步。这个时候杀他们更没有意义,证人做完了,内容记下了,陈建强的命运已经被决定,这时候杀他们,不仅是多此一举,简直是自掘坟墓。 王震听完他们的分析,脑海中就蹦出了一个词:“报复!绝对是报复。能当上总统的人,必然是有理想的人。想想,他已经坐上了总统宝座,理想垂手可得,却因为你们两个而陷入了杀人灭口的丑闻,该是多么的不甘心啊。理想破灭如丧考妣!” 程岫好奇地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王震挺胸道:“成为星国最棒的机甲手!” 程岫、曹琋、曹启智:“……” 程岫忍不住问:“你爸妈还好吗?” 王震:“……” 门铃响了。 程岫还以为他点的面到了,一开门却看到庞鹤园那张老脸。他身后还跟着一群警察,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开门的时间有点久,曹琋探了个头出来。 庞鹤园如释重负:“你们都没有事,太好了。” 程岫说:“我的内心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很需要礼物压惊。” 庞鹤园直接忽略了他的话,将曹琋叫过来:“我需要详细地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发生的一切!” 曹琋原本也没打算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甚至连曹启智和王震的身份都没有隐瞒。 庞鹤园说:“真是老天保佑,你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应该好好珍惜。” 曹琋原本想反驳,想了想,又觉得程岫应该定位为自己的恋人,那么,朋友这个位置让给曹启智和王震也还不错? 庞鹤园说:“既然你和你的朋友团聚了,我也不勉强你们离开。但我会派人在附近保护你们,你们进出一定要小心,不要离开他们的视力范围。” 曹琋应了,等庞鹤园离开时,突然问:“那几个开机甲的人是谁?” 庞鹤园说:“还在调查中。” 虽然说还在调查,但嫌疑人早已经出来了,可是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动机。在陈建强接受审判、总统自身难保的节骨眼,特别行动组实在没必要再出来刷存在感。 总不会是为了总统吧? 现任的组长利意人如其名,利字当头,绝对不会。他的背后应该另外有主使者,应该是总统倒下后,利意新找的靠山。 这样一想,范围立刻明确了。 第26章 阴谋(中) 华敏回到家中,就感受到了不同于往常的欢乐气氛。 难得出现的华长霖正坐在沙发上逗弄着她两岁半的小孙子,儿子和儿媳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她挂外套的动静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华长霖热情地打招呼:“姑姑。” 华敏一边换鞋一边对儿子说:“我听说你今年的考核没过?” 儿子紧张地看华长霖。 华长霖笑道:“一个部门小考核,也值当大惊小怪。长丰今年没考好,明年再努力嘛。是吧,长丰?” “考不好就要下放。” 华长霖看华长丰难看的脸,干咳一声道:“不宜以一场输赢论英雄。这次我想想办法,下次长丰努努力,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携手过不去的。” 华敏看华长丰高兴的模样,心里一冷。养孩子的时候她工作太忙,经常放到哥哥家,华长丰跟着大十几岁的华长霖长大,耳濡目染,回来一身的歪风邪气!原以为这些年言传身教,稍微养回来一点儿了,谁知华长霖一出现,就原形毕露。 华敏抱过小孙子,丢给儿子儿媳,赶他们回房。 儿媳还有不满,被华长丰拉着上楼了。 华长霖说:“姑姑是爱之深责之切,不过方法太激进。长丰这个性子,要慢慢地来。” 华敏给自己倒杯茶,看也不看华长霖见底的茶杯,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再说下去,可能马上翻脸请你出去。” 华长霖习惯了她的不客气,主动为自己添水:“今日在首都星发生了袭击事件,警察不但反应迟钝,有两个警察还抛下了无辜民众逃跑,影响极其恶劣。我认为内部处分不足以服众,必须对这两位警察进行起诉。” 华敏慢条斯理地喝茶,不理他。 华长霖自顾自地接下去:“但检察院半数掌握在何家,何家又和庞家沆瀣一气,绝不会出来主持公道。我知道姑姑与几位检察官志同道合,关系良好,这时候很应该站出来。” 华敏说:“当初曹幕僚长把法庭从司法部门分离出来挂到立法议会下属,就是为了避免法检勾结。你现在要我去干涉检察院的工作?” 华长霖说:“说到曹幕僚长,其中一个受害民众刚好与他有关,叫曹琋。他今天才去法庭作证,姑姑应该有印象的。” 华敏说:“印象不如寄愉。她不是刚刚上门耀武扬威,妨碍司法公正未遂吗?” 华长霖心惊于她的消息灵通,笑道:“这话哪跟哪啊。是曹琋要就读中央军校,你知道我们家和军部的关系一般,刚好寄愉在首都大学担任副校长,想让他改读首都大学。寄愉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怕有误会,又让启刚过去解释。他和曹琋是堂兄弟,很快就会说开的。” 华敏在会议室的匆匆见了曹琋一面,印象很不错:“他看起来的确是曹幕僚长的后人,比曹家现在几个子孙强多了。”除了眉宇多了几分锐利,几乎是曹燮的少年版。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华老三,希望趁这根苗子不太歪的时候找回来。” 华长霖眸光沉了沉,岔开话题:“是啊,我也期待启刚正在游说曹琋回本家。” “都穷得四个人挤一间房了。”曹启刚的游说显然和华敏、华长霖想象得不一样,进门就开启嘲讽模式,“听说你们今天下午去法庭作证,出来就被袭击了?跟你们说做人安分点,不要搞事情,这不就遭报应了?不过还活着嘛,狗屎运还是有点的。” 程岫说:“运没有看到,狗屎看到了。” 曹启刚对曹启智说:“我是来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的,跟我回家,好好给爸妈和姑姑道个歉,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曹启智说:“我回去你会不高兴的。” 曹启刚嗤笑:“我不高兴什么?” “我每次考试成绩都比你好,显得你太蠢。” “……曹启智!” “不过你花言巧语会讨人喜欢,我做不到。” “这叫情商。” “所以,”曹启智认真地说,“你这辈子只能当菟丝草,别人喜欢你你才有前途。我不会讨人喜欢,只有自己挣前程。” 曹启刚气得冷笑连连:“嘴利一时爽,事后看下场。你们以为庞家是正义的化身,天天揣着一杆秤打抱不平吗?你以为是谁怂恿保益党改票的?庞家坏事做太多,嘚瑟不了多久的,你们站到他们那边,就是找死。一家人也没情面讲,我们不会手下留情。” 程岫“哇”了一声:“说了这么多,终于达成目的了,开心吧?” 曹启刚冷哼一声,扭头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曹启智说:“菟丝草有药用价值!有什么不好?!”不等别人回答,摔门走人! 程岫感慨:“我居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亮点。” 曹琋说:“那要换屏了。” 程岫:“……” 曹启智说:“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莫名其妙地坐上了庞家的船?” 曹琋说:“简单地说,因为对总统发起‘作证’攻击,我们得罪了保益党。因为拒绝华家和曹家有毒的示好,我们得罪了时进党。所以,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我们只能和庞家交好。” 曹启智抿了抿唇。到底是曹家子弟,受了二十多年“庞家何家是混蛋集中营”的洗脑教育,一时三刻并不能接受自己投敌。 曹琋说:“不过,庞家真的遇到麻烦了。” 程岫说:“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曹琋说:“全国最好的学校就在中央星系,中央星系最好的学校在首都星。” 程岫说:“差一点也无所谓。”该学的都学过了。 曹启智和王震立刻表达了反对意见。他们一致认为教育是根本,苦了谁都不能苦孩子,无论如何都要将他送入好学校。 程岫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可能我成绩不好,考不上。” 曹启智说:“把机甲卖了,凑钱赞助。” 王震说:“不行,万一跟不上怎么办!会被人歧视!先找几十个家教,教会了再考。年纪大点没关系,四五十岁我们也供得起。” 程岫:“……” 程岫倒了四杯白开水,放在茶几上:“来,还是让我们聊聊庞家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曹琋从刚才开始就在沉思,闻言才笑了笑:“你不感兴趣的那些事。” 程岫说:“切身相关的时候,是挺讨厌。当笑话看看,还是不错的。” 曹琋说:“我只是想通了眼前到底是个什么局面。” 曹启智深表怀疑。他对曹琋的智商一直很佩服,但仅限于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真到了政斗的层次,经验和阅历上的不足,不是智商情商就能弥补的。 王震没想那么多,直接问:“到底是个什么局面?你想通了什么?” 曹琋说:“庞家所在的民声党和华家所在的时进党的总统竞选进入白热化,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谁输谁赢。为了确保赢面,庞家想出了一个阴损的办法。就是曹启刚刚才说的,暗地里怂恿第三大党保益党改票。于是作弊的保益党赢了。” 王震说:“好阴损!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完全损人不利己啊!” 曹琋说:“当然不会损人不利己。总统改票上任,留下了一个大把柄。掌握着警、检势力的民声党在关键时刻揭露黑幕,拉下作弊总统,刷高民望,为下次的选举奠定了基础。” 王震没听懂,用疑问的眼神看曹启智。 曹启智说:“等于考试的时候怂恿同桌作弊,考完就向老师举报同桌。后来,同桌被通报批评,他成为了全校师生心中刚正不阿的好学生。” 王震道:“……太人渣了!” 曹琋说:“民声党坑保益党坑得越漂亮,时进党的处境就越不妙。这就是他们不想我和程岫出庭作证的原因。” 王震说:“那为什么现在说庞家要倒霉了?” 曹琋说:“因为今天发生了机甲袭击民众事件,几名警察牺牲,两名警察不战而逃。警察是庞家的势力范围,一旦警察无能的形象深入人心,民声党就会大跌声望,刷几个总统都挽不回。” 王震说:“这是运气不好,还是被人算计了?” 曹启智想了想,点头道:“我爸和华长霖都干得出来。” 曹琋说:“所有偶然的背后,都有一个必然在推波助澜。脑子蠢、反应慢的曹启刚,居然这么笃定庞家要倒霉,一定是拿到了□□消息。” 王震被绕晕了,拍了拍曹启智:“来,解释下。” 曹琋说:“那个举报同学作弊而得到好评的同学当上了纪律委员,另一个同学讨厌他,雇人在课堂破坏纪律,于是,纪律委员的威信一落千丈。” 王震恍然:“另一个同学就是华家、曹家所在时进党?” 曹琋说:“从获利者的角度出发,应该是这样。” 程岫说:“你现在都是以三党相争为前提,怎么知道不会有第四方呢?” 曹琋说:“有这个可能。我的推测是从竞选角度考虑,上升到国际层面,也可能是其他国家的人跑来搅混水。” 曹启智突然说:“会不会是军部的人?” 可能是有的,但是考虑程岫与军部的关系,曹琋没有提。 程岫想说,军部部分人员的确有资格配备机甲,但是那磨磨唧唧的坑爹战力,哪里像英姿飒爽的军人作风。后来想起,这是一百年后。 王震被他们说得整个人紧张起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是华家和曹家上台,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流亡?去投靠付晨曦?” …… 几双眼睛齐刷刷白他。 曹琋说:“先挑学校,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程岫摸着下巴说:“我觉得首都大学还不错。” 曹启智道:“好,那就读首都大学附属小学吧。” 程岫:“……”不是在讨论怎么跑路吗?为什么突然画风就转变得如此……安居乐业? 王震也不是纠结的人,既然聪明如曹琋都不担心,自己就更不用担心了。他和程岫一个睡一个吃,都将烦恼暂时抛到脑后。 曹琋和曹启智到隔壁房间。 曹启智说:“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我们要不要回曹家?” 曹琋道:“回去,然后被鄙视、嘲笑、利用得渣都不剩吗?” 当初曹家准备派给曹琋的人并不是曹启智。他是知道父亲准备利用他在资源管理局的职位,牟取私利,再倒打其他人一耙之后,失望离开的。 曹启智道:“你打算怎么做?帮助庞家?” 有人敲门,程岫拿着甜筒走进来:“酒店的甜筒比外面买的好吃,奶香特别浓郁。” 曹琋用拇指擦掉他嘴角的污渍:“不能吃太多。” 程岫瞪他。 曹琋温柔地说:“你肠胃还没长好。” 程岫说:“你心眼才没长好呢!” “好,算我缺心眼。” “……”程岫继续吃,“你们密谋对付谁?继续说啊。” 他年纪小又聪明,曹启智不想将私底下的算计过早地暴露在他面前:“没什么,再谈你上小学的事。” 程岫说:“我已经决定跳级。” 曹启智皱眉。他不太赞同拔苗助长,不过曹琋点头同意,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真正和程岫亲近的人不是自己。 曹琋说:“你觉得民声党、时进党,谁更适合当下一任的执政党?” 谁都不适合。 曹启智和程岫不约而同地想。 曹琋说:“本来还有第三个选择的,已经自掘坟墓。所以只有两个选择。”说的就是保益党。其他党派的票数和影响力差太多,拍马难追。 程岫忍不住感慨:“国人辛勤工作,按时缴税,到头来,却要从卑鄙无耻大混球和阴险狡诈大坏蛋中选一个当领导人。真的是,造得什么孽啊!我选民声党。” “……”曹琋问,“和托马的曹燮有没有关系?” 程岫说:“这是我理智的选择。” 曹琋满意。 程岫说:“我理智地屈服于我感性的那一面。” 曹琋:“……” 曹启智没听懂两人的意思,但不妨碍他做出自己的决定:“我选时进党。” 曹琋说:“你现在还是时进党党员?” 曹启智摇头:“入党前夕,我走了。” 程岫感叹:“我一直以为房价高,没想到党费更贵,都把人吓得背井离乡了。” 曹启智:“……” 曹琋说:“王震的智商不足以参与投票这种会产生后果的活动,所以,最后一票由我来投。” 程岫和曹启智都看向了他…… 首都星遭遇机甲袭击的事很快轰动了整个中央星系,紧接着是整个星国。 外星人要入侵了? 内部有人要造反? 各种各样的揣测和传言甚嚣尘上,已经被黑出翔的总统再一次从棺材里拉出来鞭尸。中央警察总局、中央情报局、中央安全局等与安全相关的部门都被骂得狗血淋头,连无辜中央水利局、电力局都没有逃过口诛笔伐。时进党、民声党这样的大党更不用说,“国之蛀虫”“吃人党”之类的词层出不穷。 对现任总统及几届政府的不满完全爆发了,网上极端、激进的言论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关键时刻,民声党出招:提前公审总统。 民望跌入负数泥潭的总统显然是当前最好的替罪羔羊。总统不甘被牺牲,办公室一个小时起草了三份斥责中央警察总局无能的内部公文,并“不小心”地发到了外网。 事已至此,两大党派完全撕破脸皮。 一个仗着自己还没有被弹劾,依旧霸占着总统头衔骂街。 一个凭借检方的优势,不断地罗织罪名,抹黑总统。 战况之激烈,几乎和赤膊上阵甩耳光没区别了。 与他们两个相比,一开始就没有被拉入战圈的时进党很好地保住了元气,摇着芭蕉扇,笑看其他两党狗咬狗,若是火势太小,还雇水军煽风点火。 如果继续这样,下次竞选就没什么悬念了。 蛇打七寸。 华家这次出手快很准,直接掐住了庞家的命脉。输在哪里?一目了然。庞家差的那一着棋就是特殊行动组。为了打击总统,特殊行动组被集中炮火攻击,因为“执行无罪法”的关系,他们的确不会伤筋动骨,但名声一落千丈也是不争的事实。民声党上台,不说用不用他们,双方总有着隔阂。 反之,掌握着立法议会的时进党才是真正掐住特殊行动组脖子的人。 他们不怕庞家何家,因为罪名成立,也能免除刑法。但是他们不能不怕华家,一旦华家对“奉命杀人”这件案子大做文章,废除“执行无罪法”,特殊行动组的“特殊”优势荡然无存。从此后,那日子真的是刀口舔血,祸福难料。 所以特殊行动组敢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开机甲制造大事件。被抓了如何,被高了怎样,不废除“执行无罪法”,他们就是拥有金刚不坏之身,坚不可摧。 庞家想通了这一点,却束手无策。 华家这一步棋走得太好,是阴谋,更是阳谋,完全无懈可击。 为此,庞家和何家已经秉烛夜谈了三夜,依旧一筹莫展。 何家的意见是无论如何都要从特殊行动组的嘴里审出“华家主使”这四个字,将华家从幕后拉到台前来。 庞家直接放弃了从特殊行动组下手,建议从华家其他的把柄下手。比如从华长霖贪污被检举的老大、斗殴进监狱的老二下手。这两件事都是他们的功劳,现在人还在监狱里,他们多得是机会动手脚。把柄在手,不怕华家不服软。 何家没有那么乐观。华老之前大张旗鼓地找人寻找华家三少的下落,就是放弃老大、老二的意思。就算三少找不到,还有关系再远一点的堂孙。总之,现在的华家已经做好了登基的准备,绝不可能为了两个孩子放弃。 庞家也否定了何家的想法。开机甲的人还没抓到,陈建强天天被特殊行动组,别说严刑逼供了,连给他做足底按摩都要担心会不会用力过度。 何家人问:“为什么要给他做足底按摩?” 庞家人心累:“他进来以后睡眠不好,我怕他太憔悴,影响我们警队形象。” 何家人:“……” 一直沉默的庞鹤园突然开口:“如果之前就是公平地竞选,不耍小聪明,不搞小动作,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提议“耍小聪明、搞小动作”的何家人不悦:“这话说的,好像你当初没同意似的。” 庞鹤园说:“我是没同意。” 其他人:“……” 庞家人比较了解他的个性,嘴巴再硬,关键时刻还是肯为家里收拾烂摊子的:“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扭转局面?” 庞鹤园说:“造个时光机,回到过去。” …… 其他人继续交头接耳。 庞鹤园手腕的通讯器响了两下,是他的秘书,接通之后,就听到秘书说:“曹琋想要见你。” 庞鹤园说:“有没有说什么原因?” “他说他能够帮助你们反攻,但前提是,要做一笔交易。” 坐在庞鹤园身边的堂弟听得一清二楚,凑过来问:“曹琋?那个出庭作证的少年?” 庞鹤园推开他的脑袋,回复秘书:“我半小时后到酒店,你先过去。记住,一定要保护他们的安全。”等他关掉通讯站起来,发现其他人都停下交谈看着他。 庞鹤园说:“他虽然年轻,但很可靠。” 何、庞两家的当家人毫不犹豫地说:“等你好消息。” 第27章 阴谋(下) 入夜了,白日的喧嚣在夜色的安抚下渐渐散去。繁星闪烁,夜灯长明。刚刚被机甲袭击事件狠狠刷了一把全国存在感的首都星在警方高度警戒下,不得不规矩起来,再无往日的肆意放纵,大街小巷寂静得落针可闻。 一辆黑色的防弹越野车在清冷的街道上穿梭。 倏地—— 一发炮弹从街旁民居呼啸而出。 车被击中尾部,瞬间爆炸! 绚烂的光芒点亮了昏暗的长街。路边的民宅纷纷推开窗户,惊骇地看着在路中央安静燃烧的车辆。须臾,驾驶座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穿着防爆服的人跌跌撞撞地下来,滚到路边。 暗处,几个特警穿着防弹衣,潜入了开炮的那所民宅。 庞鹤园挂掉通讯器,对坐在身边同样面色凝重的秘书说:“再订购一辆专车吧,挑防弹能力更强的。” 秘书说:“我建议您选择战车。” 庞鹤园摆手:“那需要军部的批文,先买辆一般的应急。” 秘书说:“您的专车遭受恐怖袭击,安全已经受到严重威胁。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认为,违规操作也是值得的。” 可惜总统和军部的人绝不会这么通情达理。庞鹤园说:“他们失败了一次,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手。我们更该警惕其他人的安全。必要时刻,可以与中央警察总局进行全面的情报交流,务必要制止这群持续作案的恐怖分子。” 车驶入酒店。 临下车,庞鹤园又接到一个电话,说恐怖分子已经抓到,并在第一时间承认自己特殊行动组组员的身份,供认自己的行动是受总统指示。 看来他们的猜测没有错,利意果然投靠了华家,才敢在总统还没有下台的时候,就等不及地落井下石泼脏水。 他对秘书说:“将消息通知总统办公室。” 华家想隔岸观火,没有这么容易。 曹琋和程岫在二楼餐厅的包厢里等。 程岫吃完夜宵,有点犯困,头枕着曹琋的大腿,身子躺在两张椅子拼起来的椅子上,哼哼唧唧地指挥曹琋给自己按摩肩膀。 庞鹤园进门,看到这样的场景,忍不住笑了笑:“小朋友应该早点睡,不然会长不高。” 这真是戳中他的痛脚了。 程岫说:“谢谢你的经验谈。” 庞鹤园挂衣服的手顿了顿,低头瞄了眼还懒洋洋躺着的小朋友,又看看旁边温柔地揉着小朋友头发的大朋友,刚要说话,就听小朋友抗议了: “男人的头不能摸。” 大朋友从容地反问:“另一个头呢?” 程岫:“……” 庞鹤园:“……” 曹琋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不要脸到石破天惊的话,伸手倒了一杯茶给庞鹤园:“请坐。” 庞鹤园在他们的对面坐下来:“听说华副校长有意招揽你就读首都大学?” 曹琋说:“考得好就能进吧。” 庞鹤园说:“曹家小二是你的朋友?” 曹启刚是老大,曹启智就只能是小二了。 曹琋说:“严格说,算跟班。” 庞鹤园试探的两条路都被堵死了,只能低头喝了口水,重新调整思路:“你想做什么交易?” 曹琋说:“你不问问我有什么办法帮你反击吗?” 庞鹤园说:“我总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力和你交易。” “保益党被解散已成定局。”曹琋说,“到时候全国一百六十八个党派名额就会出现一个空缺,我想申请组建新党派。” 来之前庞鹤园已经做好了听他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但还是被他嘴巴的宽度吓了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茶杯的杯沿:“你的年龄不达标。” 曹琋说:“曹小二达标。” 庞鹤园好奇地看着他:“你想帮曹小二?其实,以你们和曹家的关系,和华家谈交易不是更妥当吗?” 曹琋笑了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庞鹤园又自言自语地点头:“华家不会同意你们自立门户。但是,你们真的下决心脱离曹家?从政这条路上,有家族的庇护,你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曹琋说:“我本来就是弯的。” 庞鹤园:“……” 曹琋说:“再说,你觉得是弯路,说不定反而是捷径。你身在庞家,家族的利弊,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 庞鹤园说:“其实,以你的天资,不靠家族,随便加入一家政党,一样能出人头地,为什么一定要自力更生这么麻烦?” 曹琋说:“大概是为了享受一手打造的乐趣?” 庞鹤园说:“我知道几个小政党,平时是勉励维持,很需要后继者补充新鲜血液。我可以为你介绍,比从零做起要简单得多。” 程岫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好困,想睡。” “那就去睡吧。”曹琋抱着他的肩膀,将人推起来,等他穿好鞋,牵起手,旁若无人地开门就要走,庞鹤园拦在门前:“等等。” 曹琋说:“这次的交易只有两个选择,同意或者不同意。” 庞鹤园道:“你年纪还小,不知道政坛的水有多深。” 曹琋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是你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吃牛肉罐头。” 曹琋说:“我只吃牛肉不吃罐头,当然不知道。” 庞鹤园见他油盐不进,叹了口气道:“说说你的筹码。” 曹琋说:“建新党的名额不是小事情,你不需要回家商量一下吗?” “再大也没有总统大。如果,你的筹码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有用的话。” 曹琋笑着冲他勾勾手指。 庞鹤园踮脚凑过去…… 庞鹤园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外面的天还黑着,屋里的灯还亮着。庞、何两家人的位置已经换了一圈,脸色随着夜色越来越深。 看到庞鹤园进来,屋内的所有人都抬头看他,既寄望于他带来好消息,又有几分不敢置信。 庞鹤园说:“袭击我专车的人还是一口咬定是总统?总统方面是怎么说的?” 何家的人愤怒地捶拳:“到这种时候,保益党大势已去,还能怎么说?” 庞鹤园听着不对劲:“什么意思?” 庞家的人叹气道:“保益党和时进党暗中达成秘密协议,总统坦诚自己怀疑你泄露国家机密,一时冲动才下令狙击。” 庞鹤园脱掉一声冷意,在他们中间坐下来:“他替时进党背黑锅,自己有什么好处?” 何家的人说:“据说华家的人有意向撤销对保益党的起诉。” 这是打算弃车保帅,牺牲掉一个总统,换回保益党的苟延残喘。 何家一个小辈愤怒地说:“总统太没有骨气了。到这种时候,死自己一个人多凄惨,不如拉所有人一起下水,轰轰烈烈!” 其他人无语。 将心比心,真到了那种时候,他们大概会做出保益党一样的选择。 当然,这种选择对自己来说是壮士断腕,悲壮。对对手就是替罪羔羊,阴险。 庞家一个长辈说:“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说技不如人。不过我们不是输给华长霖,而是输给了当年的曹燮。我爷爷和我爸爸那时候还说曹燮糊涂,放弃了国政议会大好江山,跑去立法议会养老,现在看看,简直是远见卓识!立足于立法议会,才是真正的立于不败之地。” 总统虽然是星际联合众国名义上的最高领袖,但是在他之下,还有三大议会,分别是国政、立法、军事。国政议会是总统的地盘,曹燮在世的最后几年,几乎将它变成了曹家的一言堂,时进党风头无两。不过在他辞职前夕,突然将曹家人和亲信安插到立法议会,慢慢地放弃了国政议会的席位,被当时不少人暗嘲了很久,现在看看,完全是未雨绸缪到了极点。不然,以曹家经历的那些事儿,后来培养的那些人儿,不可能还安然无恙地支撑到今天。最可恶的是,每次华家的人当上总统,他们在国政议会的势力就会伤筋动骨,但他们的人当上总统呢,手又伸不进立法议会,简直是稳输不赚。 军事议会是军部的天下,从林赢开启七星上将时代起,到蒋向岚怒杀岳父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乱动脑筋了。 庞鹤园看众人一个个神色颓然,缓缓开口道:“不到最后,谁都不能确定谁输谁赢。” 总统弹劾公审提前到来。 虽然程岫和曹琋对这一天的提前贡献良多,不过至今属于幕后英雄,并没有受到现场旁观的邀请,只能在网上围观。 直播的官方网站开通了语音评论,一打开,就能听到一群人此起彼伏地叫骂着,管理员删除得烦不胜烦,最后直接将语音关了,保留文字弹幕。 语音关掉的瞬间,弹幕如泄洪一般,瞬间淹没了画面。 程岫很犹豫,不知道自己应该先看总统的衰样,还是先看别人的贬斥,还是曹琋做决定,将弹幕屏蔽。这时候,总统已经坐上了被告席,接受一群人的质询。 大概知道狡辩也无济于事,总统变得十分配合,不但承认了指控,还主动交代了部分情节,这让等着看他垂死挣扎的观众大失所望,打字的力气都不再像之前那“啪啪啪”的有力了。 总统交代完,案子基本就定了,传唤证人只是为了走程序,但是,特殊行动组组长利意作证时,案情又起了新的变化—— 他指证主使机甲袭击案和庞鹤园专车遇袭案的人是华长霖。 此言一出,场内哗然。 利意还拿出了多份证据,包括华长霖与他对话的视频,庞鹤园行车路线图等等。 总统身上的锅被人挪走了两口,脸色却被之前白多了,看上去倒有些被冤枉之后生无可恋的样子。 即使如此,赖登星系杀人灭口案依旧与他逃不脱关系,在现场与网络混乱了一阵子之后,陪审团依旧以大票数通过总统弹劾案。 副总统虽然也是保益党人,但保益党目前还没有被解散,根据宪法,在解散之前,他暂代总统之职。不过那也没有多久时间了。因为总统上台之后,解除了上任政府,也就是民声党的所有班底,全部换上自己的人,所以保益党一旦解散,总统及宪法规定的顺位代总统全部撤职,各位星国将会彻底沦落到群龙无首的局面。 为此,国政议会正在准备紧急议案。既然是国政议会,那么民声党上位已是定局了。 这场竞选闹剧暂时落下帷幕,而华家当家人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程岫问曹琋:“你到底给了庞鹤园什么?” 当日,曹琋让庞鹤园附耳过去,只是说了一句中央银行的保险柜号和口令。到底庞鹤园从银行里拿到了什么,只有他们知道。 曹琋说:“一张调令。” “谁的?” “特殊行动组。”曹琋说,“我把特殊行动部队从军部要过来,只是为了逼你出来。我当时想好的,只要露面,我就把调令给你,让你把那群熊孩子领回去。可惜,始终没有用上。” 程岫说:“当年的调令现在还有用?” “我没有在那张调令上写日期。”曹琋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但那张调令的确是通过国政议会许可的。因为没有先例,所以能不能用要看两个人。一个是总统,但是总统下台后,总统府会出现空窗期,这个时候国政议会说了算。庞家抓着这一点,不怕利意不就范。” 程岫冷哼:“他这么不想回军部?” 曹琋笑道:“这些年特殊行动组仗着‘执行免责法’到处耀武扬威,得罪军部不少人。如果回去……”在程岫面前,他不好说军部的坏话,含糊道,“大概日子不好过。” 程岫在军部待了这么久,很清楚他的“不好过”就是“过不了”,军部折腾人的手段多的是,压根不用上法庭,分分钟让你生不如死。他说:“华长霖没有对特殊行动组下令的资格,特殊行动组执行命令不在‘执行免责法’的范畴吧?” 曹琋说:“检察院是何家的势力范围,他说不告,谁能怎么样?” 程岫一脸鄙视。 曹琋立刻说:“我耻于与他们为伍!” 程岫说:“你不是打算从政了吗?柏油马路都浇上了。” 曹琋说:“那是为了开创一片清新的天地。” 程岫呵呵地看着他。 曹琋叹气道:“你也看到了,我以前留下了多少烂摊子。”华家、曹家是他留下的,“执行免责法”是他留下的,“移民计划”也是他留下的。不管他出发点是什么,现在这些东西搞得整个星国一片乌烟瘴气也是不争的事实。他要是眼睛一闭两腿一蹬死透了也就眼不见为净了,偏偏他还活着,那么,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就算跪着也要收拾干净。 程岫也不是真的反对,看到星国现状,说不一点儿不痛心是假的。但他和曹琋不一样,当年他对国家鞠躬尽瘁,是国家负他良多。所以星国再不好,他也没有愧疚感。 他感慨地说:“所以说,平时要好好做人,省得到了下辈子都活不安宁。” 曹琋:“……” 华、曹两家眼看着大好局势瞬间葬送,还赔了个华家当家人进去,一个个都急得嘴上冒泡,慌得心里发虚,哪里还记得曹琋他们。倒是庞鹤园还惦记着约定,联系了好几次,劝他们不要着急,一切都按照着计划进行。 曹琋当然不急。要这个名额是为了以后做准备,简单说,就是先占着茅坑过几年再拉屎,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学校。 比较了几所,他最后选择青阳学院附属中学,高中、初中部在一起。等程岫听过跳级考试进入初中部,两人就能一起上下课了。 他想的很美好,但是有人不怎么愿意配合。 程岫说:“并没有很想去青阳学院。” 曹琋滔滔不绝地介绍它的办学优势和悠久历史。 程岫说:“说实话。” 曹琋说:“青阳学院的机甲系是非军事院校中最好的,学院全国综合排名第五,和首都大学是同一档次。而且高中部和初中部在一起,我们可以每天上下课。” 程岫说:“谢谢你说出了我不想就读的理由。” 晓之以理失败,曹琋诱之以利:“我每天做早餐给你吃。” “我不是阿斯蒙蒂斯,你给我再多的沙拉我也不会领情。” “我正在学提拉米苏,快要成功了。” “你确定快要成功了?” “在这里能买到酒。” “……”程岫打了个哈欠,表示不感兴趣。 曹琋使出杀手锏:“我让王震天天做早餐给你吃。” 程岫小脚板在地上拍了几下,才“勉为其难”地答应:“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勉强答应你好了。” 曹琋一点儿也不开心。 “跳级考试什么时候?” 曹琋说:“你直接参加入学考试吧。只要入学考试过了,跳级不是问题。” 程岫点头。 他这么配合完全是为了王震。 曹琋憋屈地说:“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程岫坚决表示自己是一个有节操的人,不可能别人说陪他就陪。他说:“那么熟了,出场费我给你打个十二折。” 曹琋道:“既然出场了,内容可以更丰富点吗?” 程岫说:“陪吃陪喝,皮痒的时候,还提供揍人服务。” 曹琋笑着说:“听起来很让人心动啊。可不可以吃的时候,在旁边不断地重复托马的。” 程岫道:“……能不能持之以恒地做个正常人,不要总是在半途放弃。” 曹琋说:“每次听到你说这三个字,后面必然跟着我的名字,很亲切。” 程岫说:“我下次说娘娘腔曹琋,你也会觉得很亲切。” 曹琋托腮,一双眼睛上上下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我会……证明我自己。” 程岫说:“你更应该控制你自己。” 曹琋笑眯眯地说:“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人都很容易变成禽|兽。” “有进步,等你什么时候直接承认自己就是禽|兽时,就证明你的精神完全升华了。” 尽管曹琋见到程岫一直在哭穷,但是每次充大款的时候,他掏钱绝不手软。通过金元攻势,他很快成为青阳学院附中高一的插班生。程岫通过入学考试之后,就读初一。 离下学期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他带程岫坐飞船去了美女星系。 美女星系只是星系的名字,与星系居民的颜值毫无关系。事实上,在某个掉节操网站上,它连续三十年位于颜值倒数第一的星系。 也不能怪他们,美女星系是以旅游和购物为主导产业的星系,为免人流量太多破坏本地环境,当地政府严格控制每日进入星系的人数,并且拒绝其他星系移民。在当地人眼中,论星国“英雄”,唯中央星系与他们耳。而且中央星系能够得到他们的青睐,还是占着首都星的便宜。 程岫上辈子东奔西跑,几乎踏遍了整个星国,唯有美女星系一直没有机会来。降落在美女星系的嫦娥星球时,他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倒也不是多么的稀奇古怪,只是那碧蓝的水,碧绿的山林,都鲜艳明亮得好似倒翻的颜料,美得容不下半点灰色。 坐船从海面掠过,有大片的红鱼沿路相随。 到了岛上,曹琋将程岫从船上抱下来,自豪地介绍道:“喜欢吗?” …… 程岫含蓄地说:“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荒岛,除了石头就是杂草,一点多余的想象空间都不给。” 曹琋笑着拿出遥控器,按了一下。 一座小基地就从地下慢慢地冒了出来。 第28章 阴影(上) 与ac26星基地的半圆相比,这座基地的造型非常有心思,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颗仰望天空的人头。明媚的阳光照在挺直的鼻梁上,镀了一轮金色。 程岫说:“走过那么多地方,这是唯一一张我不想看的鸟瞰图。” 曹琋温柔地望着他的脸:“嗯,我看就够了。” 程岫加快脚步往前走。 曹琋跟在后面,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跳来跳去,明知道不会摔着,也像所有爱操心的父母一样,小心翼翼地跟着。 巨大的“人头”前,一条石阶通向基地的耳洞。 耳洞敞开着,露出黑漆漆的内在。 程岫说:“这个设计真好。” 内心有不好的预感,但曹琋还是听下去了。 “我们就像两颗会走路的耳屎。” 程岫一边叹气一边往里走。 曹琋:“……” 基地的通道细长,时上时下,且每隔十米就有一道应急门,一旦发生什么事情,随时可以将基地变成一座牢狱。通道上方有不少通风口,在他们进门之前就开始运作了。 廊灯随着他们脚步一路亮起,白炽灯的光落在寂静的通道里,苍白而清冷。 曹琋进门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地在前面带路。到一道机械门前,他突然停下脚步,一掌拍在门上,额头抵住手背,身体微弯,后背痛苦地颤抖着。 “你怎么了?” 曹琋轻声说:“走到这里,又让我想起了你不在的日子。” 程岫问:“哦,是有多爽?” “……度日如年。” “每天都像过年,开怀大吃,果然很爽。” “……生不如死。” “这不一定,吃海鲜还是要买活的。” “……心如刀割。” “没错!烤鸡心,一定要割两刀,再加点孜然粉,这味道真的是……啧啧!”程岫说完一抬头,就看到曹琋幽幽地看着他。 程岫抿了抿嘴唇。 曹琋继续看着他。 程岫眼睛左瞟瞟,右瞟瞟。 曹琋还看着他。 程岫捂着肚子:“饿了。” 曹琋:“……” 机械门后面是一间豪华的治疗室。只要想得到的设备,这里都能看得见,而且有些想不到的,这里也能看得见。 程岫问:“你晚期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 曹琋说:“痛失所爱。如果你说我爱的是一块猪排的话,我会翻脸。” 程岫说:“……我现在就想翻脸。” 曹琋反而笑了:“你知道我爱的是什么?” “权势名利……” 曹琋不否认,但补充了一条:“还有美人。” 程岫翻了个白眼。 曹琋见好就收,开启电源,让他脱了衣服进入治疗舱。 程岫问:“脱多少?” “没有外人在。” “嗯,没外人,有外甥。” 曹琋由他占便宜,还掐着嗓子娇滴滴地喊了一声:“舅舅。” 程岫觉得没意思,脱了外套躺了进去。 他在治疗舱的时候,曹琋的眼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上不断刷出来的数据看,一眨不眨,直到最后显示健康,才松了一口气。 程岫从治疗舱出来,随口问:“怎么样?有没有说我以后能生几个孩子?” 曹琋回答:“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会努力。” 程岫:“……”这年头,必须一言不合就揍人。 曹琋摊开手让他打。 程岫累了,松开手,按摩着肩膀:“这么好的医疗设备,大熊猫都能多生几胎,你怎么死的?” 曹琋揉肚子的手一顿,哭笑不得:“以前我以为你很快会问,准备了一套非常全面的答案。后来我以为你大概不会关心了,那套标准答案都忘得差不多了。” 程岫说:“你死得很复杂吗?喝着慢性□□,被人捅了一刀?还是一人勒脖子,一人泼硫酸?唉,说实话,我觉得关在冰窖里冻死最好。” 曹琋:“……” “如果运气好,你就能死在冰块里。尸体美美的。” 曹琋:“……” 程岫的手在他直瞪瞪的目光前挥了挥:“我看得出来,你有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 曹琋深吸了口气,默默地对自己念叨:他现在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就算自己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实现。再说,这是你盼了半辈子,等了一百年才得到的人,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弄坏了。不然亏大发了! 他扭头往外走。 程岫揉揉鼻子,检讨自己的玩笑是不是开得太过分了。 曹琋停住脚步:“还不过来。” 别的时候听到这种半命令口气,程岫一定会嘲讽几句,此刻刚挤出了几分愧疚之情,对曹琋的容忍度大大提高,不吭声地跟过去了。 曹琋脑袋一转,就知道他此番表现的缘由,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但在程岫看过来的时候又隐去了。 他带着程岫来到不远处的一个书房里。说是书房,其实床、厨具、洗手间等等都有,基本是个单身公寓的配置,不过书占得比重太大,让其他东西变得好不显眼。 程岫走到厨房区域,翻了翻东西,发现一无所有,又摸了摸床,沾了一手灰,有点不满地皱眉:“防尘工作做得不行啊。”没有晚饭,又不能睡觉,这是要清醒地饿肚子啊! 曹琋抽出一本笔记递给他。 “什么?”程岫接过来,翻开第一页,是龙飞凤舞的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简直吓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是你写的?”字没错,但这个内容……什么鬼?! 曹琋说:“你喜欢古中国的文化。我那时候想,自己多学一点,再遇到你的时候,就不会无话可说到拼命地嘲笑同僚了。” 程岫说:“你嘲笑同僚是因为无话可说?” “我以为你会喜欢?” “你说得很多人我压根不认识。” “……”好吧,上辈子没有修成正果,只能怪自己道行浅!曹琋瞑目了。 程岫翻开第二页。 曹琋到书房的另一边去了,将空间留给他一个人慢慢欣赏。 程岫起先不懂,但看到内容后明白了,这是曹琋的日记。 6月1日 再一次从章教授的嘴里听到了保证,确认林赢注射的生命复活水是成功的版本,我心里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也许是疯狂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样疯狂的事不应该出现在曹家人的生命中。从我爷爷的那一代起,理智、优雅就像炮烙的烙印,就算百般抗拒,它也在那里,像是好的,又像是坏的。 不过,此前我已经做过不少疯狂的事,也不差这一件了。 6月5日 两天没睡,精神却很好,我想尽快进行实验,但是章教授还要再等等,他说我过于兴奋了,应该更平静一些。林赢死的时候平静吗?应该会吧。他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考验,不会为了一颗子弹而大惊小怪。 看来,为了和他经历一样的事情,我不该只关心那颗子弹是否能精确地在我的心脏里创造一个和林赢一模一样的伤口,而是平静下来。 多看点书是不错的建议。 我希望重逢的时候,能跟上他的思路。他最喜欢地球古中国的文化,也许我应该学习怎么对对联?如果在他说“今天天气很不错”的时候,我能接一句“昨夜星辰昨夜风”,应当会是个惊喜。 6月11日 快一个礼拜过去了,章教授说我的心情已经处于极度的兴奋中,我问他是否能够用药物控制,他拒绝了。好吧,也许我应该多吃点安眠药,让自己多睡睡,并且努力不要梦到他。 不过在吃安眠药之前,让我在想象一下,如果重逢我们可以说哪些话,做哪些事。 我们可以继续那场未完的约会。早知道会那个胖子议员会带着情妇在那里吃饭,我就应该事先将整家餐厅包下来,哪怕突兀,哪怕显眼,至少有个美好的回忆。 还有,我应该正式地道歉,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我都投出了那一票。 林赢说得对,喜欢和相信是两件事。 前者可以让人处于无脑的恋爱状态,后者才能让两个人在一起。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交一份完美答卷——来自首都大学学霸的自信。 或许是将笔记举得太久,他有点拿不住,很快合上了笔记本,放在了桌上。 曹琋走过来,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这里没有吃的,我们快点出去吧。” 程岫的手在书桌上放了好一会儿,才解除了自己肢体僵硬的状况,转过身来,佯作轻松地说:“章新科给你使用了改进版的药水,所以你的年龄才能超车?” 曹琋说:“其实,我和你用的是同一种药水。” 他不说,程岫也想象到了。如果日记里记载的都是真的,那么,连死法都要一模一样的曹琋又怎么会在药水上出现纰漏。 曹琋解释道:“古中国不是有一句话叫‘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吗?万一条件设置得不一样,又错过了怎么办?” 程岫想开口,发现喉咙干得厉害。 曹琋又道:“你放心,生命复活水连药方带药水都被销毁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你。” 程岫爬到书桌上,视线勉强与他持平:“不是说要道歉吗?” 曹琋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那么多次,他想要道歉,都被林赢直接间接地拒绝了。如果是责怪,那就算了。但林赢的态度是,你并没有做错,我们本来就不是同路人。 这比痛骂更叫人痛心。 曹琋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那时候,我以为父亲他们拉拢议会大多数的投票,你必输无疑,所以想要顺从父亲,以便商量对你的处罚时,拥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我真的没有想到,军部能够收买那么多票倒戈。”这在整个星国历史上都是罕见的。 他苦笑道:“结果刚出来,我松了口气的,觉得自己做对了,接下来只要好好帮你争取就好。但是当父亲用松了口气的态度告诉我票数差距时,我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他看着程岫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地说: “我应该听从你的建议。” “你说得对,不管做什么,全力以赴才不会后悔。自以为是地留了一条后路,其实根本就是走上绝路。”曹琋说,“之后的很多年我都为这一票懊恼,甚至怨恨。太巧合了,为什么刚刚是差一票?这是不是命运在耍我?后来我想通了,这大概就是给我的教训。” 程岫一脸的不高兴:“为什么给你教训要让我背锅?” 曹琋:“……” 程岫说:“其实我让你投票给我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信心。谁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倒戈的!” 曹琋:“……” 程岫说:“不过呢,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这一票,我至少得到了十多年的自由!你知道这些天你有多唠叨吧?” “……”曹琋终于忍不住道,“不知道,你告诉我啊!” “就是,我肚子饿了,你能不能把吃得拿进来?” 曹琋说:“你要在这里住下来?” 程岫说:“你不是说我很喜欢地球古中国的文化吗?你搜集了这么多,难道不想给我看?” 曹琋愣了愣,才道:“大概因为你的外貌看起来……” “像不识字是吧?”程岫恶声恶气地说。 曹琋急急忙忙地跑去搬吃的了。 看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程岫忍不住笑了笑,盘坐在桌上,拿起笔记继续读了起来。 晚饭吃得没滋没味,程岫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笔记吸引了,看到曹琋说黑入国家档案库,修改掉了自己和林赢的dna信息,他突然问:“你现在还能黑进去吗?” 曹琋说:“不然桑乐的信息是怎么修改的?” “你这里能验dna吗?” “你见过治疗师,应有尽有。” 程岫在自己的行礼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帮我验一下。” 曹琋打开,是一根头发:“谁的?” “宋昱。” 曹琋挑眉:“你一直把他的头发带在身边?” 程岫道:“不然呢?压在鞋垫下面,天天踩着吗?” 曹琋一脸欣赏。 程岫:“……” 曹琋将宋昱的头发放到仪器里,然后与国家档案库的资料进行比对:“宋昱,宋恩平的私生子。” 程岫说:“你能改信息,他也能改吧?” 曹琋点头:“的确,不过我改的是全套,绝对是一条龙服务。” 程岫说:“你再查一查他和宋恩平的关系。” 曹琋搜查了一会儿,回答:“宋恩平到死都是军人,档案依旧挂在军部,无法搜查。” “母亲呢?” 这次曹琋查了很久,然后说:“他的母亲叫杨白雪?” “是的。” 曹琋说:“没有她的资料。” 程岫心里的疑惑又扩大了一分:“怎么样才能获得军部的资料?” 混了一辈子政府的曹琋:“……” 程岫期待地看着他。 曹琋立刻说:“我想想。” 程岫道:“那我们明天就离开吧。” “你不是想多住几天吗?” “这里又没什么风景。” “可是这里有很多书。” “中央军校更多,这些我都看过了。” 曹琋:“……” 无论如何,曹琋都保持了一贯对程岫言听计从的作风,带着他在美女星系各大景点转了一圈后,返回中央星系。 曹启智和王震在首都星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把他们盼回来,都显得特别高兴。 曹启智说:“星舰停靠费快交不出来了。” 王震说:“你让我练习手艺,但是曹启智克扣我的原料采购费。” 曹琋、程岫:“……” 曹启智说:“你还有多少钱?” 曹琋:“……” 曹琋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尴尬的时刻。 一文钱逼死一名汉啊! 他说:“我们应该尽快想办法把矿星拿回来。” 曹启智说:“不够钱雇人。武器也不够。上次在dh33星战斗时星舰坏了好几个地方,到现在还没有修。” 曹琋无奈地看着笑得牙齿都白了一圈的程岫:“这么好笑?” 程岫感慨道:“终于轮到你过苦日子了。” 曹琋说:“我们坐在一条船上。” “我想投靠庞家了,一看他们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啊。” “……那好,把日记还给我。” “我又没拿走。” “说谎的人明天不能吃下午茶。” “……”程岫干咳一声,“可能擦鼻涕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他瞪了曹琋一眼,“再说话绝交。” 曹琋好心情地比了个嘘的动作。 程岫看着曹启智和王震两张苦巴巴的脸,摇头道:“赚钱又有多难呢?” 曹启智说:“我宁可让王震去卖身也不会让你去当童工的。” 王震道:“这是什么见鬼的选择!” 曹琋对程岫倒是信心十足,摩拳擦掌地准备为他打下手:“你打算怎么赚钱?” 程岫说:“买彩票。” 曹启智、王震:“……”亏他们刚才还小小地期待了一下! 因为曹启智和王震都不相信程岫能顾买彩票挣钱,所以程岫决定带这两个土包子出去见见世面。曹琋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一行人来到了离首都星最近的荣业星。 荣业星是一颗卫星,环绕首都星。很多首都星不允许经营的场所这里都能找到。 程岫问了最大的竞技场,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去了。 曹启智恍然:“你要买比赛彩票。”程岫的目光他们在蛟龙竞技场是见过的,不要说判断局势,连左右局势都易如反掌。 不过他谨慎惯了,忍不住说:“正式竞技场和非正式的不一样,你知不知道规矩?我们剩下的钱不多了,刚刚够回去的船票,万一输掉了……” 曹琋说:“让你哥哥来赎。” 曹启智整张脸都黑了。 走到门口,他们遇到了又一个难题—— 程岫和曹琋年纪太小,不能进竞技场。 曹启智说:“我就说,总会有意外发生的。” 程岫说:“你开着通讯器让我看直播,我来下注。” 曹启智一脸的怀疑。 曹琋已经用钱买了两张入场券:“不够钱买船票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曹启智:“……” 王震也看不下去了,把曹琋拉到一边:“你这种教育方式不行,不能这样养孩子。” “养老婆呢?” “养老婆当然没问题。”老婆就是用来宠……他目光诡异又复杂地看着一脸坦然的曹琋。 曹琋拍拍他的肩膀。 王震纠结的时候,曹启智已经纠结完了。从他离开曹家、拒绝曹家、答应自立门户的那一刻起,就将自己牢牢地绑在了曹琋这条船上。信得信,不信也得信。不然之前做的那些都成了笑话。好在,到现在为止,曹琋还没有让他变成笑话过。 他和王震进去了,曹琋和程岫找了个僻静的茶室坐下来,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看直播。 曹启智和王震在里面坐了半天,程岫就在竞技场关门前挑了最后一场下注。 曹启智原本担心连入场券的本都收不回来,等拿到钱了才有几分恍惚。 程岫和曹琋在外面等。 曹启智和王震已经收起惊讶,完完全全地兴奋起来了。 曹启智算了一笔账:“我们可以卖掉星舰和机甲,彻彻底底地干一票大的!” 程岫、曹琋:“……”谁来阻止他。 当晚,他们吃得好睡得香,只是一大早曹启智就催促程岫快点起来,出去买彩票。 程岫揉着惺忪的眼睛,对曹琋说:“我一直以为你贪财,现在才知道,都是被逼的。” 曹琋道:“是的,我只好色。” 程岫:“……” 第29章 阴影(中) 有了昨天的经验,曹启智今天信心十足,不但对程岫言听计从,还嫌速度太慢,恨不得程岫浑身长满嘴,包揽全部比赛。 程岫:“……”看不到比赛,长满嘴也只能胡说八道。 饶是如此,一天下来,曹启智又赚了个盆满钵满。他之前并不觉得自己贪财,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钱此数,真的是花好月圆。 曹启智眉开眼笑地数着钱,兴高采烈地从里面出来,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被几个人拦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曹启智笑眯眯地问,人逢喜事精神爽,除了要小费,其他都好说。 那几个人看着他嘿嘿地冷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敢在这里作弊,要找死吗?” 曹启智反问:“我哪里作弊?买彩票怎么作弊?开天眼?”虽然有了程岫这样的指导老师和开天眼没什么区别。 回去的路上给程岫多买点点心。 在自己没发觉的时候,他已自发点亮“讨好财神爷”技能。 对方想: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作弊的!要是一场赢,可以怀疑他串通赛手,但是每场都赢,那就……保安心里嫉妒羡慕,面上更冷酷无情:“我不管你是怎么作弊的,总之,你从昨天到现在,只赢不输,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眼睛看看就知道谁输谁赢了。”曹启智一边和他周旋,一边拼命地瞄门口。关键时刻,程岫和曹琋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眼见周围开始有人围观,竞技场的保安强硬起来,一群人一哄而上,挡着王震和曹启智的脸,将人逼到了角落,一路往小门拖去。 曹启智知道一旦进去出来就难了,向王震使了一个眼色。王震趁着一人伸手推他,猛然抓住对方的胳膊用力一扭一推,再背后加了一脚,硬生生地从包围圈撕出一个口子。 保安一见动上手了,也不客气,招呼兄弟一哄而上。 王震顶住大半压力,曹启智从另一个方向突围。 竞技场经营这么多年,就刚开业有人不长眼闹事,站稳脚跟后,谁都知道不好惹,也都消停。保安平时的工作就是穿着制服人模狗样地溜达,让大家知道,这里是有人看场子的。日子太清闲,保安个个养得珠圆玉润,看起来凶,打起来怂,王震一个人就把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哎哟哎哟哎哟……” 一首动听《惨叫歌》此起彼伏。 王震一个人冲出三四米,听到曹启智喊了一声,回头发现曹启智的路被“胳膊痛”“胃痛”“腿痛”“全身都痛”的人挡住了,只好又杀回来。 保安看到他,自发地让出路来。 王震掰住曹启智的肩膀将怀里一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竞技场这事原本做得不厚道,哪有人赢了钱就不许走的,经理自己也知道,再三叮嘱保安低调行事,谁知保安被打得这么惨,这面子上立马挂不住了,冲出来将保安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亲自带人追了出去。 曹启智知道竞技场避讳什么,急中生智地喊道:“竞技场输钱不算数!要抢钱啊!”胡七八糟地乱喊了一通,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看其他人指指点点,竞技场的经理不得不停住脚步,解释了一番,一定说曹启智他们是作弊。有路人问怎么作弊,经理也想不通,充耳不闻地催人快点跑。 王震和曹启智到门口,曹琋和程岫仍不在。曹启智怕竞技场的人追出来,想直接回酒店。 此时街上空荡荡,来往车辆少,更不用说出租车。 保安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双方都很紧张。 王震和曹启智想着:快点来车!快点来车! 保安们想着:你们快跑!你们快跑! 经理五十好几的人了,听这个大肚腩,平常也不运动,现在居然一马当先,跑出了气势,跑出了速度,跑出了领袖风采,也是不容易。但他本人并不满意,扭头对跑得跟慢动作跨栏似的保安们吼道:“都给我快点跑!” 忽地,清冷的街道上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一辆小轿车从小巷子里冲出来,一个急转飘移,冲到王震和曹启智面前。 门一打开,程岫冲他们招手。 这时候也没有心思问他们为什么会有车了,他们蹿上车关门就跑。 竞技场的保安们松了口气,但经理不肯罢休:“傻站着干什么,我们没车吗?!” 保安们去开车,经理带着其他人徒步又追了一会儿,直到车屁股完全离开视线才愤愤然地停下来。 曹琋开着车兜了一圈,绕到竞技场不远处停下来,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路边看报纸,听到开门声,才站起来对他们笑了笑:“这辆车性能怎么样?” 曹琋说:“起步很慢。” 中年男子说:“啊哈,我每天开它都不会超过六十码。” 曹琋将要是还给他。 曹启智问程岫:“他是谁?” 中年男子回答:“竞技场的客人,单纯得看不过眼而已。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程岫说:“中央情报局的人?” 中年男子微笑僵了一下,看看曹琋,又看看王震,干咳一声:“怎么看出来的?” 程岫说:“这个世界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 中年男子折起报纸:“局长让我来保护你们。看在我干得还不错的份上,可不可以不要揭穿我?” 曹琋道:“恐怕很难了。” 中年男子的脸色有点难看。 曹琋说:“因为我现在很想见见你们局长。” 买彩票之旅满载而归,四分之三的人都很满意,唯一有怨言的只有曹启智。他觉得如果不是那位不识相的庞局长,他们的战果不止于此。 从首都星降落,直接坐专车到庞鹤园订好的酒店——曹琋和程岫都想起了当年。 酒店里,庞鹤园已经准备了一大桌的吃食。他显然已经摸清了路数,程岫喜欢吃,曹琋对程岫言听计从,所以,只要喂饱了程岫,一切好说。 这一招显然大大取悦了程岫。 庞鹤园很上道,稍作寒暄,便请大家吃吃吃。 一行人坐下来,吃吃喝喝,直接光盘。 庞鹤园还想点菜,程岫摆手表示打包就好。 服务员上茶,进入谈话时间。 庞鹤园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从“最近过得怎么样”挑起话题。 曹琋看程岫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用“最近过得还可以”结束话题。 庞鹤园不死心又用“这些菜味道怎么样”挑起话题。 曹琋招式不怕老,直接用“菜味道还可以”结束话题。 …… 你来我往几次以后,庞鹤园终于放弃了,开门见山的说:“保益党已经进入弹劾程序,新党派入驻的事板上钉钉。有几个民间组织和富商都在私底下活动,竞争非常激烈。” 曹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庞鹤园被他看得一阵不自在,但是面上半点不露:“我答应过的,就会全力以赴,你们不用担心其他势力给你们施压。但是,你们自己也要努力,保益党前车之鉴犹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改选票谁就是撞枪口。你们要组建新党派,要通过选民的考验,取得他们的信任。” 曹启智和王震都已经皱起眉头,程岫和曹琋倒毫不意外。 当初庞鹤园会应承这笔交易,也是走投无路,准备死马当活马医的,谁知马真的被医活了,那么问题就来了。不过算他还有点信用,没有直接反悔。 曹琋知道,就算庞鹤园反悔,自己目前也动不了他,当然,以后一定会加倍偿还。 庞鹤园拿出一份文件给他:“这是申请的条件细则,你们最好能够刷高一点分数,只要过得去,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这已经很上道了。 曹琋点点头,将文件递给曹启智。 曹启智看了一眼,眉头就皱起来,刚进口袋的钱还没捂热,这就守不住了? 话说得差不多,程岫开始打哈欠犯困,曹琋起身告辞。 庞鹤园站在门边,一个个送出去。曹琋最后一个走,轮到他时,庞鹤园身体微侧,礼貌又不突兀地挡了一下:“你怎么会有那份文件?” 曹琋笑笑:“身为中央情报局局长,这么点小事,你想知道的话,不是易如反掌?” 庞鹤园呵呵笑着:“的确是小事,我随便问问,查不查也罢。” 越是这么说,越证明他没有把它当小事。 查是一定会查的,能不能查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当过幕僚长,对于中央情报局有哪些手段了如指掌。 对自己重新拥有的身份,对捏造出来的家族历史,在实验前,他都经过再三考量。务必保障万无一失,就算庞鹤园调查,曹琋也敢保证,绝对查不出什么。现在最担心是宋昱,不知道他手里掌握着什么证据,会出什么后招。 不过在程岫面前,他半字不提。下定决心要守护的人就在身边,其他的事就不值一提。宋昱不出现就好,一出现,他会让他知道,私自拐带别人的心上人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庞鹤园做起好人来,想让别人不领情都不行,不但派专车接送,还预定了悦来酒店的四间套房,务求他们住得安心,睡得舒适。当然,也有人对他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愤慨。 曹琋坐在床边,委屈地看着洗完澡准备睡觉的程岫:“你真的不觉得我暖床技能非常专业吗?” “现在是夏天。” “我的特质是冬暖夏凉。” 程岫说:“这里有室内恒温系统。” 曹琋说:“这种东西多用了对身体不好,纯自然的温暖才是真的温暖。” 程岫抱起枕头拍他:“我要睡了。” 曹琋垂死挣扎:“在美女星系的时候,我们都是一起睡的。” 程岫说:“那时候条件艰苦。” 曹琋说:“我们要居安思危。” 程岫放下枕头,冷笑一声:“真的不走?” 曹琋送上温暖的微笑:“晚安!” 程岫盯着曹琋到门口,门一开,就看到曹启智一手拿钱,一手准备按门铃。曹启智说:“你们今晚住一个房间吧?” 曹琋还没说话,程岫就回答:“并没有。” 曹启智说:“但是我已经把另一个房间退了。” …… 程岫瞪向曹琋。 曹琋举双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随即送了曹启智一个“干得好”的赞许眼神。 曹启智说:“现在退房,算半天房费,能把另外半天的房费拿回来。我把王震的房间也退了,他和我一起睡。好了,晚安!” 程岫:“……” 曹琋失落地关上门,对程岫说:“没办法,只能挤一晚了。” 程岫看着他不说话。 曹琋苦笑了一下:“我睡沙发地板都可以。” 程岫回到房间,拉开被子,倒头就睡,但是留出了半张床。 这种暗示看不懂,曹琋就不是曹琋了,而是曹傻了。 他飞快地跑进浴室洗澡。 程岫全程关注他的动静,确定他进去之后,立刻起来翻出那本日记,胡乱地看了两页,又在曹琋快要出来的时候,将东西放回去,跳上床装睡。 他装睡本事一流,曹琋并没有察觉,站在床边温柔地看了一会儿,俯身在他额头轻轻地落下一吻,无声地说:晚安。 等床另一半躺了人,程岫在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眼。 那本日记有毒! 几天不看就不舒服。 如果曹琋天天粘得这么紧,他是不是以后得上厕所的时候看了? 上将大人有点烦恼。 好在这个烦恼很快就解决了。因为程岫是跳级生,被要求提前一个月去学校报到,参加补习。曹琋原本想拒绝的,但是程岫答应了,并获得了王震和曹启智的一致支持。 王震语重心长地说:“打好基础很重要。没有好的地基,上层建筑再壮观,也是不牢靠的。” 曹启智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像是你说的,你不是为了偷懒不做下午茶吧?”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为了证明他不是那种人,程岫表示自己要带饭盒,饭盒包括以下三个内容: 午餐。 下午茶。 零食。 …… 王震深刻地反省了地基是否真的如自己说的那样重要。 程岫开始上学,曹琋的重心就全部放在了新建党派的那些条件上。像“拥有积极向上的核心精神”这种就属于非常容易解决的。曹琋从政这么多年,很清楚这些文件通过的秘诀是什么。但是像“担任主要职务的人中,必须三人以上拥有高等学历背景,接受过先进思想”“对社会做出过一定贡献”“成立初期人数必须在一万人以上”“必须获得三个以上星系选民的支持”等,就属于需要大力攻克的了。 王震说:“付晨曦那里有很多人,不止一万了,这个不是分分钟能够搞定的吗?” 曹启智说:“那是移民星。” 王震说:“移民星不可以吗?”他和曹启智是小学同学,交情是打小有的,但后来两人走的路大不相同。曹启智是曹家督促下,根正苗红的社会精英。而他则老早地就出了社会,机甲赛手、打手、雇佣兵……混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是曹启智征用雇佣兵时重逢,两人也不会走到一起。但难得的,虽然背景不同,两人的关系却维系得很不错。 听王震问出这么不着调的问题,曹启智还是耐心地回答:“考虑到移民星太多,很多地方的基建还不够完善,投选票的时候也无法进行有力的监督,所以,他们是无法投选票的。” 王震皱眉:“这样啊。” 曹琋说:“一万个人不是问题。”只要肯花钱,多的是人签字加入。“先要解决的是对社会做出一定的贡献。” 曹启智脸色不好看了,念叨着:“星舰还没修。” 但这也无法阻止曹琋的决定了: “慈善捐款吧。” 曹启智:“……” 曹琋说:“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要包装一下。” 曹启智:“……” 听到曹启智准备加入政治明星的行列,程岫翘课回来支持。 曹琋一高兴,曹启智的包装就升级了。原本是买点衣服理个发,现在升级到做面膜和演技培训。 曹启智说:“做面膜我也忍了,但演技培训是什么?” 曹琋说:“锻炼你的亲和力。” 曹启智说:“狗都很喜欢我!” 曹琋说:“竟然把选民比作狗。看来你的智商也需要培训一下。” 曹启智:“……”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曹琋的确是这个意思。 当曹启智走进一家名为“开脑”的公司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程岫和王震跟了几天,看着他从一个二十几岁的翩翩佳公子慢慢地被曹琋摧残成为一个油头粉面的眼镜男,内心充满了“幸好不是我”的侥幸。 每次看着曹启智从曹琋的身后走出来,他们都会生出一种类似“生命力好顽强”的惊叹。 忍了一周之后,曹启智爆发了。他对曹琋严肃地说:“不要再浪费钱。” 看在他找了一个非常靠谱的原因的份上,曹琋点头表示:“好吧。” 大概天气太热,每个人的内心都燃烧这一团火,这一天爆发的人不止一个——伟大的上将大人被补习老师请了家长。 曹启智和王震争抢着要去,但加起来都没有抢过曹琋。 曹琋穿西装打领带,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干净帅气。 补习老师刚刚从师范毕业,二十出头,单身,正处于对爱情有憧憬、对婚姻有压力的年纪,看到曹琋,憧憬和压力都得到了升华了,变成了实质的理想。 她强忍着问曹琋几岁,有没有女朋友的冲动,用温柔的语气、婉约的态度表达了对程岫时常逃课的担忧。 曹琋笑眯眯地问:“他成绩怎么样?” 补习老师说:“考试成绩都不错,名列前茅。他天赋是很好的,如果能用心读书就更好了。” 名列前茅是不客气话,明明是全班第一,从来第一,一直第一。 曹琋对程岫的成绩一清二楚,问:“成绩第一,还不能证明他用心读书吗?” 补习老师被噎了一下,很快说:“但课堂纪律要遵守啊!成绩好不代表一切。” 曹琋说:“你让他遵守纪律是为了读书,读书是为了得到好的成绩,但成绩好不代表一切,请问,为什么要遵守纪律?” 哥再帅,被这么质问,补习老师也有点挂不住脸了:“难道说他逃课是你们做家长允许的?你们是这么教育孩子的?!不用尊重老师,不用尊重学校,想上课就上课,不想上课就走?” 曹琋依旧保持着翩翩风度,微笑道:“不,我只是告诉他,你不能选择老师,但你能选择把时间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从办公室出来,曹琋一眼就看到了和一群小朋友玩过家家的程岫。 一个小朋友举起拳头,威胁程岫:“我这是光子炮!轰一下你就要死掉了。” 程岫不屑地表示:“你速度慢得跟乌龟一样,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跑掉了。” 小朋友说:“不可能,我是常烈上将!我速度很快的!” 程岫说:“我是林赢上将,我速度更快!” “骗人,常烈上将速度最快!” “林赢是谁啊?” “哈哈哈哈还有林赢上将啊。” 小朋友笑得东倒西歪。 虽然程岫没什么表情,但曹琋就是觉得自己看到了落寞,满心的心疼。 “岫岫,回家了。” 程岫一抬头,就看到曹琋站在夕阳下,身披金色的外套,面露熟悉的微笑,对他伸出手来。 程岫拨开众人,来到他旁边,看了看那只手,放了上去……然后,就放不开了。 曹琋牵着他到门口,上了车还不想放下。 程岫说:“你不松手没法关门。” 曹琋弯腰,认真地说:“林赢是最伟大的上将。” 程岫说:“我知道。” 曹琋说:“如果有人忘记,我会让他们重新想起来。” 程岫摇头:“我觉得还不如当职业机甲赛手实际。创个别人望尘莫及的纪录,就会有无数后辈看着纪录对你咬牙切齿,想忘记都难。” 曹琋:“……” 第30章 阴影(下) 不管愿不愿意,每个新生老生都会等到九月一。 即将开学,曹琋忙得不可开交,先逐条分析党派申请条件细则,划出重点,做出任务表格给曹启智和王震。 表格很详细,不但主次分明,条理清楚,还写明了时限和最低完成额。 曹启智拿到表格,眼睛一亮。 打败一众任务,高居榜首的赫然是拉赞助。附件有十张赞助商名单,详细罗列着赞助商的名字、资产、联系方式,分布于各大星系,行业包罗万象。 曹启智受宠若惊:“这么多人要赞助我们?”发达了! 曹琋说:“不,他们只是目标市场。” 曹启智说:“……这么多?” 曹琋微笑:“普遍撒网,重点打捞,瞎猫总会碰到死耗子的。” 曹启智觉得不太靠谱,问道:“你是根据什么制定的名单?” 曹琋回答:“有点钱又不是很有钱,生活看似如意又有点苦逼,没什么靠山背景,事业遇到瓶颈,想要新的门路。” 曹启智出身曹家,好歹见过世面的:“华家的赞助商一水的豪门。你这个太不够看了。” 曹琋坦言:“豪门不好骗。” 曹启智:“……” 曹琋说:“品格有高低,工作无贵贱。以前古中国有个皇帝的弟弟出国旅游,穿着名牌还带徒弟一路乞讨呢。你要调整心态,从政这条路,一旦走了,就要放弃两样东西。一是脸皮……” 曹启智不以为然地说:“一是良心?” 曹琋看着他,笑而不语。 曹启智被看得有点发毛:“我说错了?” 曹琋说:“二是成见。” 曹琋的话让曹启智反思了一个晚上,二十几岁的青年居然还不如十几岁的少年思想深刻、深谋远虑,在正式丢掉脸皮之前,他的脸还是会烧的。 仔细回想,这些天他的确懒怠了。曹琋和程岫的出众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依靠他们,但自己如果想着别人的强大就不思进取,只会被甩得越来越远。 想通之后的曹启智干劲十足,第二天带着王震匆匆忙忙地踏上了拉赞助的征途。 庞鹤园又找了曹琋一次。 两人关起门来深谈,之后庞鹤园就送了曹琋两个人,一个文职秘书,一个执行情报员。 他们商谈的内容别人难以得知,程岫却是一问就答。 曹琋说:“他问我曹启智和王震去美女星系干什么。我说,与其你偷偷摸摸地找人盯着我,不如直接派两个人过来,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我的一举一动不都在你的眼底了么?” 程岫说:“他答应了?” 曹琋说:“在一番虚伪的客套之后答应了。” 客套是必须的,不然直接表示“我不信任你,要派人跟着你”,多难看。但答应也是必须的,对庞鹤园来说,曹琋横空出世,像吸取天地精华之后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管他的背景多么干净,资料多么详细,那违和感就是挥之不去。就好像,考试前就做好了试卷,等着别人抽查。 庞鹤园的疑惑和猜疑曹琋一清二楚,且放任自由。让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好过注意程岫。 程岫说:“新党派叫什么名字?” 曹琋单手托腮:“你取。” 程岫说:“叫孙悟空党!” 曹琋:“……” 程岫挑眉:“不好吗?” 曹琋干咳一声说:“在给我五分钟我大概就能挤出正确的表情了。话说,以一只猴子的名字为党派名,你是认真的?” 程岫说:“那就唐僧党?” “爱化缘又唠叨……感觉在政坛走不了太远。” “那就八戒党。听起来就很规矩。” “没听到之前那两个的话,还不错。” “那就它了。” 曹琋笑了笑:“戒杀生,戒偷盗,戒淫,戒妄语,戒饮酒,戒着香华,戒坐卧大床,戒非时食……”他放慢语速,看着程岫的脸色微变,“你确定吗?” 程岫眨了眨眼睛:“还好我没打算加入。” 曹琋慢吞吞地说:“戒坐卧大床也就算了,还戒淫……” 程岫踹了他一脚:“王震和曹启智走了,你可以去睡隔壁。” 曹琋说:“他走之前,把那间房也退了。” 程岫:“……” 庞鹤园已经把酒店房间延到开学前,到开学前一天,两人就收拾行李搬进学校的宿舍。 程岫两手空空,揣着裤带,皱眉看着一路走来高头大马的同学:“你不是说先送我去宿舍吗?” 曹琋提着两个箱子跟在后面:“是啊。” 程岫瞟两边行人:“我同学?” 曹琋说:“不知道,要问问吗?” “不用了,”程岫指着其中一个人的胸牌,“高一。” 曹琋笑了:“原来是我的同学。” 两人已经走到宿舍门口,程岫一只脚保持着踹门的姿势,挡在准备往里进的曹琋面前:“为什么初一的我会住在高一的宿舍里。” 曹琋说:“为了就近照顾你。” 见程岫不以为然地要反驳,他慢悠悠地接下去:“我打听过了,附中最好吃的早餐是一号食堂的套餐,每天供不应求,六点半之前买才有。我可以帮你买早餐。” 程岫说:“分开住一样能帮我买。” 曹琋不愧是曾经闪耀政坛的超级明星,不要脸的时候是真不要脸。他说:“你要福利,我也要福利啊。” 程岫:“……” 曹琋低头看那条小短腿,温柔地问:“酸不酸?要不要换只脚?” 程岫说:“这么点儿工夫,我怎么可能腿酸?” …… 但是这么站着不说话有点尴尬。 程岫看了看来往的人,决定退一步,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曹琋说:“给你一个惊喜。” 程岫:“……”这台阶真让人下不去! 程岫翻了个白眼往里走。 十几平方米的房间,一左一右两张床,床下是柜子,床上有移动书桌,衣橱只有一个,另一边是卫生间,没厨房,但有个小休闲区,放着一把沙发,一张摇椅,一张茶几。 不大,却很温馨。 曹琋说:“宿舍有两种装修风格,一种是上下铺。我原本打算我上面你下面……” 程岫:“……” “但是这种精神安慰太自欺欺人了。” 程岫说:“恭喜你,你的想法挽救了一个精神病。” 曹琋点头:“夜夜相对更浪漫。” “……”程岫问,“哪里能买蚊帐?” 曹琋微笑着低吟:“芙蓉帐暖度*。” 程岫:“……” 为了让曹琋老老实实干活,程岫决定袖手旁观,任由他一个人上蹿下跳地忙上忙下。 然后,一个小时过去了。 宿舍除了乱以外,没什么可喜的变化。 程岫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这些行李进去一个样,出来一个样?” 曹琋说:“因为放进去的是曹启智,拿出来的是我?” 程岫说:“你们都姓曹,为什么差这么多?” 曹琋回答:“我受宠,他不受宠。” 程岫:“……” 程岫抢过他手里折了千百遍后越来越像抹布的t恤。 曹琋顺势靠在床柱上,笑眯眯地看着程岫忙碌。 程岫一边低头收拾东西,一边说:“停止你脑袋里转着的念头。” 曹琋笑吟吟地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程岫脸黑:“并不想知道。”总归就是贤妻良母之类的。 曹琋正要说话,就听“笃笃”两声,门从外面推了进来。是个戴眼镜的斯文少年:“曹琋?” 曹琋抬手打了个招呼。 少年说:“我叫许正豪,是高一一班的班长。这是我们班的通讯名录,你记一下,收拾好行李早点去登记处报到领电子课本。这是你弟弟?” 程岫抬起头来: “哥哥。” “爱人。”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程岫单手抬起沙发脚,挪到曹琋的脚面上,曹琋没敢躲。 许正豪:“……”这届的班级不好带啊。 许正豪走了没多久,补习老师又来了。她原本想问程岫为什么在高中部的宿舍,看到曹琋,一时间忘了词,呆呆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曹琋说:“同居。” 关键时刻补习老师智商在线:“你是高中生?” “高一。” 补习老师心里五味杂陈,既惋惜于无疾而终的单恋,又庆幸自己守住了节操,什么都没来得及表示。失恋没心情,她将通讯录和电子课本递给程岫:“你参加过补习班,今天不用报到了,有时间让你……哥哥带着你熟悉下校园环境,明天上课不要迟到。” 她走后,程岫审视曹琋。 曹琋连忙证明自己的清白:“第一次是她要见你的家长,这是第二次。她单恋。” 程岫“哼”了一声。 曹琋窃喜:“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程岫闷闷不乐地回答:“嗯。” 居然承认得这么痛快?曹琋有点不敢置信:“是不是心里有点酸酸的?” 程岫又“嗯”了一声。 的的确确是吃醋了。曹琋心花怒放:“你没必要吃醋,我的心里只有你。” 程岫握拳:“我一定会追到校花的!”可恶,竟然被曹琋抢先展示了男人的魅力! “……”曹琋很快收拾心情,调整战略:“我支持你。” 程岫有不好的预感。 曹琋微笑道:“我会努力当上校花的。” 程岫:“……”突然对校园生活没什么期待了。 曹琋去报到,程岫就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开学前一天到处是报到的新生,一个个不是洋溢着对新生活的笑容,就是对上学的痛苦绝望。 他一个小豆丁,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男女女中格外显眼。几个少女办完手续出来逗他,程岫看在她们都是晚辈的份上,没有无情拒绝。 曹琋领完电子课本出来,就看到程岫被一群少女围在中央,一脸陶醉的模样。 “岫岫!” 程岫扭头。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曹琋说:“岫岫,该去吃午饭了。” 少女问:“他喊的是你吗?哇,他走过来了。” 曹琋越走越近,俊美漂亮的脸越来越清晰,少女看着看着,心里就不由自主地飘起一串串的粉红泡泡。 程岫:“……”好不容易发展的粉丝,要被抢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突然冲过去抱住曹琋的大腿,露出萌哒哒的表情:“哥哥不要打我!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你让我一天吃一顿饭,我就一天吃一顿饭,你让我每天帮你洗衣做饭打扫房间,我都会做的!” 曹琋:“……”什么情况? 少女:“……”衣冠禽兽! 少女们谴责的目光刚扫过来,曹琋就弯下腰,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哥哥是为了锻炼你的自理能力啊。哥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我不在,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程岫:“……” 程岫抱住曹琋,嚎啕道:“哥哥不要嫁给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就算她很快就会死掉了,你能分到遗产,你也不要嫁!” 曹琋说:“可是你每天吃十桶饭,每一桶都要鲍鱼炖、燕窝熬,哥哥不卖身,养不起你啊。” 程岫:“……” 围观少女终于忍不住了:“编得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离谱。” 程岫收起夸张的表情。 曹琋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程岫拨开。 曹琋又去逗弄。 程岫抬头怒视。 曹琋笑了。 少女们几乎要陶醉在他们旁若无人的温馨气场里了。“你们是亲兄弟吗?长得都那么帅!感情真好。” 曹琋自豪地说:“我们是夫妻相。” 一瞬间冷场。 程岫说:“不是说去食堂吃吗?” 曹琋道:“是啊,走吧。” 与少女道别后,他想去牵程岫的手,扑了个空。程岫的手状若不经意地插|入了裤袋中。 曹琋笑笑,不以为意地在前面带路。 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少女们才渐渐回神。 “大帅哥是开玩笑的吧?” “小帅哥还那么小,肯定是开玩笑。” “不知道他们是哪个班的,不过都在一所学校里,一定很快会遇到的。” …… 报到才半天,高中部出现两根校草的消息已经暗暗地流传了开来。 重新开始校园生活,对曹琋和程岫来说,都是难得的体验。当年觉得枯燥麻烦的事,再做一遍,却是两般心境。 作为全班最小最矮的小豆丁,程岫得到了全班的瞩目和爱护。原本觉得别扭,直到全班投票通过他免除值日,得到双份营养餐,体育课可上可不上之后,他就认了。 人生有得有失。 程岫在学校的生活渐入佳境,曹琋却越来越忙碌,高中的课程难不倒他,但是为了进入政坛时有一份漂亮的履历,他积极地参加学校各种活动,为加入学生会铺垫,再加上新党派的申请条件,除了日常撩拨程岫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 程岫感慨:“早知道政客过得这么苦,十几岁就没了青春,我当初就该对你们好一点。” 曹琋说:“你十几岁的时候不是上战场了吗?” 程岫说:“我过得很开心。” 曹琋说:“我也是。” “聆听那些毫无意义的讲座,与某些夸夸其谈的专家拉拢关系?” “如果我不听他们说什么,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夸夸其谈。如果不知道他们夸夸其谈,以后又怎么远离他们?” “还有参加足球社?” “除了机甲赛之外,足球也是星国的热门运动,有不少拥趸,拉选票的时候,他们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程岫说:“这样步步为营斤斤计较不辛苦吗?” 曹琋说:“好比做蛋糕。很多人不觉得做蛋糕辛苦,因为在做的时候他们已经闻到了蛋糕散发出来的甜美香味。所以,据统计,讨厌洗碗的人远比讨厌做饭的人要多,虽然后者更费精力。” 程岫说:“我两者都讨厌。” 曹琋苦笑:“看来我只好继续培养我的厨艺爱好了。” 程岫原本以为他这么忙,学厨艺只是说说罢了,等他变得更忙之后,才知道他是认真的,只是每次带回来的成果…… 他拉了一晚的肚子,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看着愧疚心疼的曹琋,恶狠狠地说:“你的厨艺要是不能学有所成,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曹琋立刻发誓。 他学厨艺原本是为了增加程岫心目中的印象分,并没有多少真心,但自此以后,他上厨艺课明显认真起来,带回来的成果也一次比一次好吃。 程岫有时候下课早,还会扒在社团窗台上,眼巴巴地等着他做出美味的晚餐。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就到了期末考试,但曹琋这两天心神不宁。每天必联系的曹启智和王震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他让庞鹤园派给他的情报局探员前去打听,这两天应该会有消息。 考试结束那天,秘书站在门口等他。 曹琋心中有数,估计接下来要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他先去初中部接程岫,然后一起回宿舍拿了东西,离开了学校。 秘书在车上汇报:“曹启智先生和王震先生在美女星系奥黛丽星被当地一家索道设备制造商扣住了。” 曹琋说:“索道设备制造商?” “奥黛丽星以连绵起伏的雪山山景闻名,很多人到那里旅游就是为了体验在山中飞跃的快感,索道是当地常用的交通工具。” 曹琋说:“理由呢?” 秘书说:“那位索道设备制造商认为曹启智先生和王震先生有伤害他的意图。” 程岫说:“那应该被扣在警察局吧?” 不等秘书说话,曹琋就解释道:“美女星系有几个星球的法规很特殊,比如,富商拥有大量的私人领地,警局有时候就设立在私人领地里面,所以,那些富商有时候就会越俎代庖地行使执法权。” 程岫说:“我该庆幸我们上次玩的时候循规蹈矩吗?” 曹琋说:“没有这个必要,就算发生什么事,我也会解决的。这次也一样。” 秘书低声问:“庞局长问,是否需要帮忙。” 因庞鹤园的身份,只要一句话,那位索道设备制造商就能屁滚尿流地将人送回来,可是从今以后,他在庞鹤园面前就再也没有平等叫板的实力。 如果新党派的申请失败,那也不是庞鹤园出力不够,而是他能力不足。 不过,他又怎么可能能力不足? 曹琋微笑着说:“不用,帮我订两张去荣业星的船票。” 这个时候去荣业星,程岫多少有点惊讶,不过曹琋做事一向有分寸有原因,他心里想了想,没有问出来,反正需要他出力的时候,曹琋也不会客气。 在船上睡了一觉,程岫精神饱满,以防曹琋要他赚外快。 但曹琋带他去了停船场,然后见到了寄存的两台机甲——爬行兽和mini-赛车金刚。 曹琋说:“他们离开前留下来以防万一的。” 程岫忍不住东摸摸西摸摸。机甲上过油,外面还打了一层保护蜡,油光锃亮,让他恨不得开出去打上一架。 他抱怨说:“正规竞技场太没有意思了,竟然有年龄设置。蛟龙竞技场就不一样了。” 曹琋说:“嗯,蛟龙竞技场的同居人也不一样。” 程岫看他:“有意思吗?” 曹琋笑了笑:“没意思。” 两人坐上机甲,程岫突然兴奋地开通通讯器:“我长高了!” 曹琋说:“回来给你买台新的机甲。” “这怎么好意思,”程岫自言自语地说,“是蝶影a20还是战斗少年雷霆版好?” 曹琋说:“问曹启智,他管钱。” 程岫心顿时拔凉拔凉的:“要不,我们在这里住两天,赚一笔再走?” 第31章 谈判(上) 和“新技术交流会”达成协议之后,桑广廷就觉得自己飞出了奥黛丽星狭小的舞台,走上了人生新的高峰。在他的带领下,桑家将成为星国豪门。这是父亲与爷爷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却无法达成的愿望,终于要在他的手中实现。 美梦太令人沉醉,以至于老管家跑来说一位曹先生拜访的时候,他还回不过神。 “他不是已经被扣留了吗?” 管家说:“是另一位曹先生,他说他来自首都星。” 桑广廷有点不耐烦地站起来:“首都星到底有几个姓曹的,麻烦!赶他走,不走的话叫郭探把人一起丢进牢里。”他见管家欲言又止,收住了脚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管家说:“这位曹先生和老老爷以前房间里的画像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爷爷房间的里画像? 桑广廷扬眉道:“你是说曹燮?”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自己崇拜模仿的榜样,不过像他爷爷那样走火入魔的,世所罕见。他爷爷一度想把他父亲培养成曹燮第二,甚至到了怂恿他整容的地步。被“迫害”了一个童年的桑广廷父亲闻曹燮色变,等他爷爷过世之后,将书房里所有与曹燮有关的东西统统丢掉了。 桑广廷听说过这段历史,心里有些好奇:“难道这个曹家就是曹燮的后代?” 管家说:“听说曹燮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星国,没有后代。” 桑广廷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既然是首都星的曹家,总有血缘关系吧,叫他进来。”顿了顿,“不要让老爷碰到。”他可不想自己的父亲被活活吓死。 老管家走后,桑广廷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同往常,连首都星的大家族都派人与自己接触,心中更是得意,上楼换了三件套的燕尾礼服,在镜子面前美滋滋地照了半天,换了三四个发现,喷了点儿香水,才算拾掇满意,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了。 在他预想里,画面应该是这样的: 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踩着优雅的步伐,沿着古老的楼梯缓缓下来,那高贵的气质令楼下的人看呆了眼。 而事实上: 桑广廷走到一半,就对上了楼下少年漂亮的眼睛,心神一晃,一脚踩空,差点滚下来,好容易抓住栏杆稳定了身形,刘海因为甩动得太厉害,塌了下来,狼狈地垂在眼前。 桑广廷:“……”这不是我要的效果! 曹琋走到楼梯口,微笑着伸手:“需要帮忙吗?” 桑广廷站直身体,直接忽略了那只碍眼的手,挺胸收腹地往下走:“古老的家族总会有几件不好使的古董。这楼梯自我曾曾曾爷爷起就存在了。” 曹琋道:“扶手的幸福海棠花花纹是五六世纪的流行,传说它有祝福保佑的功效,才令贵家族荣耀至今。” 明明说的是好话,听起来却让人不太舒服。桑广廷皱眉道:“我们家和首都星没什么来往,您拨冗莅临有什么见教?” “还是有来往的。”曹琋气定神闲地说,“我的堂哥不正在贵府做客吗?” 两个姓曹的果然有瓜葛。 桑广廷有点头疼:“哦,那个意图攻击我的人就是你的堂哥啊?” 曹琋说:“我堂哥从小到大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孩子,长大以后更是备受长辈信任和喜爱的好青年,早就被内定为曹家下一任的接班人。”他微微一顿,面色微凝,“如果有什么误会,恐怕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 桑广廷冷笑道:“这里是美女星系奥黛丽星,首都星的威胁我不吃!” 曹琋皮笑肉不笑地说:“这里是星国。” 桑广廷面色冷下来了。 曹琋慢吞吞地接下去:“既然在这么个人人懂法、人人讲理的地方,为什么不让我们坐下来,把误会解除呢?” 桑广廷内心挣扎。扣下曹启智是一时冲动,理由并不站得住脚,但是被逼着放人又心有不甘。 他说:“没有什么误会!按照奥黛丽星的法律,他们意图伤害他人,必须关个一年半载的。”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曹琋识趣,自己可以把刑期缩短到两三天后放人,也算彼此都有台阶下。 曹琋背过身,看着挂在客厅中央的那副巨大的美女星系图,淡然道:“一个国家的兴旺与衰败,是无数个决定组成的;一个家族的兴旺与衰败,有时候就是一个决定造成的。人被情绪控制的时候,觉得自己做什么决定都是理所应当,但是当理智回来,看到自己付出的惨重代价,又忍不住后悔莫及。”不等桑广廷发火,他话锋一转,“桑家在索道设备这一行已经做了上百年,奥黛丽星的索道都由贵家族提供,而这一辉煌的成就即将达成,我应该提前说一声恭喜。” 曹琋说中了桑广廷的痛脚。 奥黛丽星能够铺设的索道在过去的一百多年已经铺设得差不多了,再往后,就只剩下了设备维护,对于一个企业来说,一个渐渐消失的市场是多么可怕的事!为了可以预见的未来,他们家族想过很多方法来开拓市场,比如跨行制造汽车、飞船的零部件,进攻国内其他星球的市场,企业从制造业到服务业的转型……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桑广廷看着曹琋笑吟吟的面容,冷冷地说:“你到底要说什么?”如果曹琋在五天之前来这里说这番话,他一定会让人把他打出去,管他什么情绪理智!但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家族的出路,可以好心情得不予计较。 曹琋铺垫了半天,终于亮剑:“曹启智是我们曹家内定的唯一的继承人。他将承担起延续家族数百年荣耀的光辉职责,是曹家的未来和希望。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一个失去未来和希望的家族会多么的绝望和可怕吧?” 桑广廷被他看得一阵心虚胆寒,明明对方说话的音量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但他就是感觉到对方盛气凌人,压制得自己几乎抬不起头来:“现在的曹家自身难保吧。” 曹琋说:“那是在庞家这样的对手面前。” 桑广廷被激怒了,同时,又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尽管他与“新技术交流中心”达成了协议,也见过对方展示的部分实力,但有实力和有足够的实力是两回事,有足够的实力和使用足够的实力也是两回事。对方是否会为了自己惹上曹家,甚至他背后华家这样在星国盘踞了数百年的庞然大物? 曹琋突然打开通讯器,一个温柔女声问:“曹先生,庞局长问是否需要他出面?” 桑广廷听得浑身一激灵。“庞”和“局长”这两个词在眼下太敏感了。 是中央情报局局长庞鹤园? 他为什么会帮助曹家的人? 是陷阱? 是吓唬? 是…… 桑广廷的心思已经全乱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觉得自己握住了全世界,这一刻,他却觉得世界正离他远去。 曹琋似乎并没有在意那条令桑广廷魂不守舍的通讯,而是接通了另外一个人,温柔地说:“到门口等我们。” 稚嫩又清亮的声音问:“哪里门口?” “住宅门口。” 心神不宁的桑广廷还没有领悟到住宅门口到底是什么意思,住宅的警报就像被踩中了肚皮一样,歇斯底里地长鸣起来。 桑广廷看了曹琋一眼,戒备地拿出一把枪,扣在手心往外走。客厅到大门的路他从小到大走过千万遍,这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漫长,尤其是伴随着重物不断撞地的震颤感,让他的心也随之忐忑。 老管家在警报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门边,正惊慌得向外张望,看到桑广廷出来,连忙伸手阻拦:“少爷,别出去,我已经叫……” 桑广廷推开他,拉开门。 炮台被对半拆开,从空中坠落,砸在其他的炮台遗骸上。一台红色发亮的小机甲从空中降落,一台银黑发光的机甲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 桑广廷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作目标锁定了,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 “这台机甲的主人今年才八岁。”曹琋站在他的右后方,聊天似的诉说着,“就算把这里夷为平地,也不会被关太久。而且曹家有不少人在法庭工作,与星国的华敏*官关系很不错,只要说他是自卫反击,也许根本不用坐牢。” 桑广廷呼吸渐渐粗重。 曹琋压低声音:“曹家再落魄,弄死你也只需要动一根小指。” 桑广廷愤然地举枪指着他的脑袋。 红色小机甲猛然举炮对准他。 桑广廷狰狞地咆哮:“你敢开炮?大不了一起死。” 老管家吓得腿都站不稳了:“少爷你不要冲动!你不要冲动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桑松柏从午睡中惊醒,匆忙下来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拿枪指着一个漂亮的青年……“曹燮?!”小时候的噩梦活生生地上演,惊惧、敬畏、愤怒……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他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了。 “父亲!”桑广廷丢下曹琋,扶住他。 桑松柏挥着手:“让他走,让他走!” 桑广廷咬牙,对管家说:“让郭探把人放出来。让他们马上滚!都给我滚!” 关在牢里也不过三天,可是一进一出,仿佛前生后世,豁达如王震看到蓝天白云,都忍不住展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老管家催促他们:“快走吧,一会儿老爷少爷看到你们又要生气了。” 出了牢房,王震又生龙活虎了:“走什么走!还没有算账呢!我们干什么了,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把我们关起来?” 曹琋说:“桑广廷说你们意图伤害他。” “用脑电波吗?!还是眼刀?”王震道,“我们进门就见过这个老头,喏,和那个小老头!哪个是桑广廷?” 他说的小老头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背有些驼,发有些灰,但看上去很精明干练。“我叫郭探。”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落在程岫身上:“刚才是你打败我的?” 程岫耸肩:“刚才收拾掉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你在不在里面。” 郭探确定了:“你小小年纪,怎么会驾驶机甲?” “天生的。” 老管家看他们竟然还聊上了,着急地说:“你们不要聊天了,少爷让你尽快把人送走!你们快走吧。” 王震不肯罢休:“不行,今天你们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就绝对不走!” 老管家头疼地说:“抓你们不是我们少爷的主意,你们找别人去。” “那是谁的主意?”一直看戏的曹琋终于说话了。 老管家立刻闭紧双唇不说话了。 “我送送你们。”郭探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什么事情问我也一样。” “郭探?”老管家吃惊地看着他。 郭探抱了抱他,附在他耳边说:“跟桑广廷说一声,我不干了,让总部再派个警察过来。” 程岫的机甲带不了太多人,郭探就开了辆车出来,王震、曹启智和曹琋都坐上去了,程岫开着机甲在天上跟着。 王震憋不住话,拍拍驾驶座的后背:“刚才老头说不是什么少爷要关我们,那是谁?” 郭探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们来之前,还来过一个人,自称‘新技术交流会’的秘书长,邀请桑广廷加入。使他怂恿他将你们关起来的。” 王震问曹琋:“‘新技术交流会’是什么东西?” 曹琋摇摇头,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 郭探说:“我也不知道。但桑广廷对他很信服。” 王震说:“他信服是他的事,不能把他的信服寄托在我们的不幸福之上!” 郭探说:“你们来之前是不是找过马强?” “谁啊?没有。” “张耀?” “没有。” “吕玉婷?” “没有” …… 王震一口气报了七八个名字,王震总算说了个“有”。 郭探说:“他和他不和。” 王震也是无语了:“桑广廷是天煞孤星吧?跟谁都不和吧?” 郭探说:“他就是这个脾气。” 王震对曹启智说:“幸好有人抢先了一步!” 曹启智靠着窗,看着窗外出神。 王震这才发现从牢房出来到现在,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你怎么了?” 曹启智在郁闷。 离开首都星的时候,他是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的。就算不能超越曹琋,也不能差的太远。谁知道才几个月,就沦落到曹琋和程岫跑来救人的地步。这还不是最伤人,最伤人的是,几个月过去,他的业绩并不好。这让考试分数从小就是优等生的他产生了类似考试交白卷、作业没按时完成的羞耻感。 感觉到曹琋在看自己,他更紧张了几分,转移话题:“你是怎么说服他们放人的?” 郭探也很好奇。以桑广廷的争强好胜,就算自己被打败,也一定会梗着脖子硬撑,这样服软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曹琋说:“有很多原因。” 程岫强大的武力值是一个原因。 曹家强大的威慑力是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与桑广廷的父亲有关系。 他说:“被抓的时候,你有没有提起曹家?” 曹启智十分敏感地反问:“提他们做什么?” 曹琋不说话了。 郭探将他们一路送到星舰,却不走,而是伫在门口,看着程岫驾驶的小机甲。 曹琋不着痕迹地拦在他面前:“我想星舰上没有令警察感兴趣的东西。” 郭探说:“我已经辞职了。” 曹琋说:“那就不打扰你寻找下一份工作了。” 郭探突然挺了挺胸,努力扳直自己的后背:“你觉得我怎么样?” 曹琋说:“不怎么样。” “我要的薪水不高。” “没有请人的打算。” 郭探不死心地说:“他们下次出去,我可以当保镖。” 王震过来:“我们有自保的能力。” 郭探一脸质疑。 王震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地方出,立刻摆出架势:“不信我们试试!” 程岫停好机甲出来,就看到两人在外面你来我往打得激烈。曹启智和曹琋在旁边围观。 曹启智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不问我这些天拉到了哪些赞助?” 曹琋双手插兜,悠悠然地说:“你想说会主动说。” 曹启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展开给他,一页十几个名字,只有两个打了钩,旁边的注释还选择了最低档的赞助。 曹琋扫了眼点点头。 曹启智说:“我已经尽力去说服他们了。” 曹琋见王震闪过郭探的攻击,抬手鼓掌。 曹启智手微微攥紧,半晌才说:“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 曹琋扭头看他:“但我不一定等你。我的心只给一个人,包括所有的耐心。” 曹启智:“……”明明是很严肃很凝重的气氛,忽然就被粉红泡沫甩了一脸,还被对面闪得睁不开眼是怎么回事?! 战局终于分出结果,郭探试探了半天,摸熟了王震的路数之后,终于一拳将他击倒。 王震站起来还想打,郭探已经后退让开了。 “年轻人,打起来就没个完了。”郭探平了平气,一双眼睛渴望地看向程岫。 程岫说:“我未成年。” 郭探说:“你机甲用得很娴熟,老师是谁?” 难道他是武痴? 程岫摸着下巴想:坑谁比较好? 他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曹琋。 曹琋也低头看他。 这么多年过去,每次想到坑人,第一个目标还是托马的曹啊。 程岫抿了抿唇,对郭探说:“无师自通。” 郭探不相信,准备亲自找出答案:“留下我,你们会用得上的。” 王震不服气地说:“你也就赢了我一点,能派上什么大用场!” 曹琋问:“赢了一点你们怎么被关的?” 王震脸红了一下:“那次他穿着警察制服……” 他和曹启智一头雾水,等被人关了进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种傻乎乎的黑历史说出来太丢人!他别过头,不愿继续说下去。 最终,曹琋还是同意郭探上船。 为了感谢程岫和曹琋千里救援,王震好好地露了一手,不但准备了饭后甜点,还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郭探不客气地蹭了个饱。 饭后,曹琋指着排在桑广廷下面的人:“拜访过吗?” 曹启智摇头。 郭探瞄了眼说:“曾城?奥黛丽星最受欢迎的几个旅游景区就是他的,桑广廷当初买了两个景区想抢生意,输了,两人的关系也不好。” 王震异想天开地说:“如果我们一进去就大骂桑广廷,他会不会对我们另眼相看啊?” 曹琋说:“会。” 王震觉得自己出了个好主意,十分得意。 程岫明白曹琋的意思,解释道:“他会用白眼看你。” 王震:“……” 郭探说:“曾城做生意很踏实,偶尔会做点小慈善,不是机会主义者。” 曹琋微笑道:“不是机会主义者不等于不喜欢机遇。” 上门之前,曹琋让郭探将曾城的近况做了一份详细的报告。原本以为需要一点时间打听,谁知郭探转头就写好了——简单的履历,家庭成员,平常的爱好等等。 郭探说:“奥黛丽星大部分的商人桑广廷都叫我调查过,而且我的记性不错。”他知道曹琋没有完全接受自己,找到机会就做自我推销。 曹琋将纸递给曹启智:“你准备怎么说服他?” 曹启智拿着纸,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论文答辩的那一天,紧张却只多不少。他想了想说:“我会承诺,等新党派成立之后,在中央星系宣传美女星系的旅游业,争取更多的政府拨款和优惠政策。”顿了顿,“你呢?” 曹琋微笑道:“首先,我会告诉他,在三年之内,我们将争取到一百个国政议会次席议员的席位。” 第32章 谈判(中) 国政议会一共有一万零六个次席议员的席位,一百六十八党派平分,每个党派获得的还不到六十。当然,各大党派实力不同,分到的席位也有多寡,像时进、民声这样的大党,起码有几百个,相对的,也有小党只有少得可怜的个位数。就算保益党解散,席位让出来,也不可能让一个新建的政党分到一百个。 曹启智不用说话,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曹琋说:“不相信,觉得很疯狂?每个股民都喜欢疯狂大涨的潜力股,低买高卖。如果连给予高收益的自信都没有,别人为什么要投资你?做慈善吗?” 曹启智凝眉思索。 曹琋想,曹家宠爱曹启刚而不是曹启智,不是没有原因的。曹启刚或许成绩差,或许为人浑,但该使用手段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比如说第一次见面,他的敌意是对突然跑出来抢夺资源的堂弟的警惕。第二次见面,他傲慢的口气也阻止了曹启智的归家。不管有心无意,曹启刚排除异己的时候,格外有战斗力。虽然这种人放在家族里就是一颗老鼠屎。但曹启智太稚嫩了,放在粥里也煮不烂,总有一天会被排斥出去,还不如一颗浑水摸鱼的老鼠屎。 他让郭探安排车,直接堵到曾城的家里。 曾城听完他们的来意,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请他们吃了一顿饭。饭很简朴,六个人才三菜一汤。程岫吃得直咬筷子。 曾城说:“你看,这就是我的生活,有多少钱吃多少米,来的人多了,我只能吃得少了。” 曹琋说:“怎么不见尊夫人和令嫒一起用餐?三菜一汤一个人吃,还是奢侈了一点儿。” 曾城道:“她们昨天玩得太累,还在休息。” 曹琋说:“无忧无虑的生活,多么令人羡慕。不知道令嫒以后能否找到一位像您这样爱家顾家且顿顿都吃得起三菜一汤的好丈夫。” 曾城沉下脸:“你是什么意思?” “曾先生不觉得奥黛丽星太小了吗?和你身价差不多的富豪只有十几个,挑挑拣拣出来的乘龙快婿也只能将就着看。奥黛丽星的经济正在飞速倒退,佩拉星系摩尔星、太古星系始祖星、绿宝石星系森林星等的崛起,正猛烈地冲击着旅游市场。奥黛丽星能坚持多久?在这颗星球上的富豪,有谁敢断言自己能躲过破产的风险?你舍得将自己的孩子交托在这样的风险上吗?” 曾城说:“我会为你存下一笔钱,保证她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辈子。” 曹琋笑了。 “你笑什么?” “你想为自己的孩子存下一笔足够的钱,将心比心,她一定也会这么想。就算她做到了,那么她的孩子呢?她孩子的孩子呢?时代在进步,物价会上涨。没有强大的家族的庇护,无忧无虑是天方夜谭。” “那是她的事情了,我已尽力。” “你真的尽力了吗?”曹琋幽幽地问。 曾城说:“你一定没有见过那些从踌躇满志到倾家荡产的人。” 曹琋道:“你一定没有见过踌躇到后悔的人。这场交易并不需要你举家之力,只是举手之劳。你可以当做自己投资了一处房产,而得到的远比升值的房产要多得多得多。” “星国有很多党派。” “但他们已经发展成熟,你失去了最佳的投资机会。这时候加入,不但成本高,而且收益小到不能保证。有太多的赞助商排在你的前头。” “至少他们看得到成功的希望。” “我们会更成功。首先,在三年之内,我们将争取到一百个国政议会次席议员的席位。五年之内,我们将争取十个首席议员的席位。到时候,我们就拥有了和其他党派谈判的资格,只要你的筹码足够,我们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包括从奥黛丽星跃上更高的舞台。你投资的钱我们将分三部分使用,一是拉拢甚至收购媒体,二是资助慈善,三将投资更高层面的席位,直到登顶。” 曾城按着额头:“你们还不是一个党派。” 曹琋微笑道:“曹家的背景,华家作保,庞家护航……只是形式上的不是。” …… 将人送走,曾城看着放在桌面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电脑,有点不敢置信地捂着脑袋。没想到,自己在商场上打滚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像一个热血少年一样,在另一个人的鼓吹下轻轻松松地送出了一个亿。 可是,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起,他体内就感觉到了久违的兴奋,每个细胞都在说:是他!是他!所以才破例没有将人赶出去,而是留下来吃了一顿饭。 妻子和女儿从楼上走下来:“你怎么了?” 曾城叹气:“我们最近真的要吃三菜一汤了。” 妻子、女儿:“……” 从曾家出来,王震还不敢相信账户上竟然真的多了一个亿。他和曹启智之前跑断腿,也只拿到几十万而已。 王震问:“你怎么知道奥黛丽星没有适合他女儿的丈夫?”难道来之前已经调查过了? 郭探也很意外。 曹琋说:“他女儿今年才十二岁,还不到恨嫁的年龄。作为父亲,他正处于全世界没有人配得上我女儿的中二期,奥黛丽星又没有特别杰出的青年才俊,他会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 王震呆滞:“你蒙的?” 曹琋说:“等你当了父亲就能明白他的心情了。” 王震不服气地说:“难道你当过?” 曹琋低头看着程岫,幽幽地叹了口气。 程岫:“……” 曹启智主动拿出那张纸:“下一家让我来。” 郭探凑过去看名字,一脸古怪。 王震读出来:“汪兰兰?女的?” 郭探说:“她简单,只要你们长得帅,肯给他占点便宜,她一定会付钱。” 曹琋拉着程岫后退一步,面色凝重地对曹启智说:“交给你了。” 曹启智:“……” 出于对曹启智的信任……以及对自己容貌的自信,曹琋连门都没有进去,拉着程岫在外面等。程岫无聊,看到一群小女孩在对面跳橡皮筋,笑嘻嘻地跑过去加入。 他长得好,笑起来格外讨喜,很快和女孩们打成一片。橡皮筋不够长,他一个人在一群女孩子的中间,难免挨挨蹭蹭。 曹琋看得心酸。 程岫玩得太好,橡皮筋一路往上升,升到小女孩举着手,他一个空翻,依旧跳进去了。女孩们发出一连串的惊呼,程岫仰头看了看头顶上不断晃动的橡皮筋,想着怎么才能再跳出去。 女孩提议让他用手拉下。 程岫用手比了比,发现能够到,单手撑地,倒立着用脚勾住了橡皮筋……啪!橡皮筋被拉得太紧,断开了,在他脚上抽了一下。 曹琋心疼地走过来:“疼不疼?” 程岫无语。橡皮筋抽一下能有多疼? 女孩们也不玩橡皮筋了,跑过来拉着程岫聊天。程岫说:“我们玩捉迷藏吧?” “好!你来找,我们去躲。哈哈哈……” 女孩们带着爽朗的笑声一哄而散。 曹琋酸溜溜地说:“我不想看你找女孩。” 程岫说:“她们躲得地方太蠢了,我也不想找。”灌木丛后面,墙根边,车背面……当他瞎吗? 曹琋眉开眼笑地说:“放鸽子吧?” 程岫这边没动静,女孩不乐意了,尖叫道:“快来找啊!” 程岫闭着眼睛,靠在曹琋身上,假装自己还在数数。两个加起来都两百多岁的老头就那么不要脸地吹着风,欺骗着小女孩们纯真的心。 曹启智、王震和郭探终于从里面出来。 曹启智走在最前面,面色紧绷,一脸严肃,像是谁欠了他七八百万。 王震跟在后面拼命地擦脸。 郭探最后,一副想笑不笑的样子。 曹琋心里失望,表面上涓滴不漏,微笑着说:“走吧,等得天都黑了。” 曹启智板着脸说:“虽然没有一个亿那么多,好歹也是一千万。” 曹琋扬眉。 王震擦得脸色通红:“那女人太过分了,摸曹启智的大腿就算了,居然还亲我。” 曹启智说:“什么叫摸我的大腿就算了?” 王震理直气壮地说:“你那一手脂肪,她摸了还嫌油呢!” 程岫为曹启智说话:“所以才叫揩油啊。” 王震、曹启智:“……” 曹琋看女孩们又要围过来,催促众人赶紧上车。 这一天的收获是前几个月加起来的两百多倍,曹启智感慨良多。 离开首都星的时候,他虽然信誓旦旦地要做出一番事业,但实施起来,总觉得身上束缚着什么,力不从心,直到今天看到曹琋游说时从容自信的模样,他才真正领悟那句“不要脸”是什么意思。到游说汪兰兰的时候,这种体悟就更深刻了。换做以前,他想都不敢想自己竟然会任由一个老女人轻薄自己…… 吃饭的时候,曹启智看着曹琋出色的容貌,忍不住说:“你以后不知道会遇到多少次这样的情况。” 曹琋说:“所以遇到第一次的时候,就一定要狠狠地打,打到不敢有第二次的地步。” 曹启智:“……”等等,这和预想中的答案不一样啊。 曹启智说:“你不是说从政第一件事,就是不要脸吗?” 曹琋说:“是啊。我都不要自己的脸了,别人还敢觊觎,不打他打谁?” 曹启智:“……”心痛得没法说。 奥黛丽星的潜力股已经全部挖过一遍,下一站是玛丽莲星。和奥黛丽星相比,玛丽莲星更小一些,居民也少,主要以休闲养生为主,到处是度假山庄。 曹琋扛住曹启智的白眼,租了一座,并假公济私地带着程岫住进了蜜月套房。 为了节约房租,曹启智缩短了时间表,从一天走一家变成了一天走三家。第一天,曹启智出去的时候曹琋还会跟着,到第二天,曹启智一起床,就找不到人了,回来才知道曹琋带着程岫跑去游船。 “我们手里的钱是他们的政治献金,不能随意使用的!”曹启智忍无可忍。 曹琋说:“你不是从庞鹤园的酒店房钱里抠下了不少吗?” 曹启智:“……”我抠下来月也不是为了给你们俩度蜜月的!不知道是不是曹琋太坦然,程岫太放任,他看着看着竟然诡异地接受了他们这种关系,虽然,从程岫的角度来看,曹琋依旧处于剃头担子一头热的状态。 在美人星系玩了一圈,差不多到了开学的时间。 曹琋带着程岫回首都星,回学校之前,程岫先去了一户人的家里。 开门的少年完全没想到程岫会登门,惊讶地问:“你有什么事?” 程岫露出乖巧可爱的笑容:“杨威,寒假作业给我抄抄。” “……”杨威说,“我爸妈上夜班,不在家。” 程岫眼睛一亮:“天赐良机。” 杨威:“……” 程岫和曹琋一起趴在桌上抄作业,杨威坐在他们的对面,木然地啃着苹果。这是什么家长啊,不管教孩子就算了,竟然还帮忙一起抄。帮忙一起抄就算了,更讨厌的是…… “这道题算错了……” “这道题答错了……” 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说,然后在他的本子上画了个叉叉,提醒他修改。 杨威:“……”心好塞。 抄到半夜,程岫和杨威一起睡了,曹琋在旁边点着小灯,继续抄抄抄。 抄到一半,听到床上有动静,看程岫手臂一伸要将杨威揽在怀里,曹琋立刻伸出手去,挡住了他的胳膊,轻轻地放回被窝里。 程岫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到他挑灯夜战的背影,默默地看了会儿,才重新将眼皮子合上。 第二天醒来,曹琋已经不在了,就剩下杨威贴着墙壁边睡边流口水。程岫推推他,杨威蹬脚。程岫说:“周老师早上好。” 杨威霍地坐起,一双眼睛圆滚滚地瞪着门的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来:“周老师怎么可能在我家?” 程岫穿好衣服:“我要去洗漱,你带我去。” 杨威抱着被子还想睡,程岫说:“我要报告周老师,你睡觉打呼磨牙流口水,还喜欢在被子里放屁尿床。” “你胡说!”杨威脸涨得通红,“你你撒谎,你还抄作业呢!” 程岫说:“你赖床。” 杨威愤愤地从床上跳下来,气得踹他,程岫一让,杨威就一脚踹门上了。 “啊!” 半夜回宿舍糊弄自己寒假作业的曹琋到七八点才打个盹儿,还没睡几分钟就接到程岫补习老师的电话,说程岫闯了祸,让他赶紧来趟初中部。 高中部开学晚一天,一路走来还没什么人,到了初中部,就人声鼎沸,一群少年跑来跑去地玩耍打闹。 曹琋来到教室门口,程岫盘膝坐在桌子上,低头看着书。他对面,一对夫妇正左右夹击补习老师。补习老师的脸乍白乍青,颜色很是丰富。 补习老师看到曹琋,仿佛看到了救世主,马上招手:“你过来,你弟弟把人给打了。” 夫妇从后面推了辆轮椅出来:“你看看把我孩子打成什么样子了!” 杨威翘着一只被治疗仪器套住的脚,可怜兮兮的。 程岫说:“他自己踹门上了。” “要不是你打他,他会踹门上吗?”妇人手指了指他,又飞快地缩回来。 曹琋说:“你们要赔多少?” 妇人生气地说:“不是赔多少钱的事,我们要的是道歉!” 曹琋和程岫异口同声地说:“对不起。” 夫妇、老师:“……” 妇人说:“光对不起就完了吗?我儿子变成这样了,你必须负责。” 曹琋点头,伸手将杨威的轮椅拉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你干嘛动我儿子!” 夫妇歇斯底里地喊着。 曹琋无奈地松开手:“你不是说负责吗?从现在起,我会照顾他,直到他伤势痊愈。” “不行!”妇人愤怒挥手,将杨威的轮椅拉了回去,“谁知道你是谁啊!谁知道你会不会好好照顾我儿子!你给我走远点!” 曹琋面色冷下来:“我赔钱,你不同意。我道歉,你不满意。我负责,你又不愿意。那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妇人手拍桌子:“我不管,你弟弟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的,你自己想办法。” 补习老师将曹琋拉到一边:“你多赔点钱,我帮你劝劝她。” 曹琋笑了,接通通讯器,将秘书叫来,简略地说了一下事情。 秘书点头表示明白。 曹琋冲程岫招手:“昨天我帮你写作业,今天该轮到你了。” 程岫合上书,一声不吭地跳下来,主动牵住了曹琋的手。 曹琋带着他出门,补习老师追出来:“还要上课呢,你们去哪里?” 曹琋说:“上课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接受污染。” 补习老师怒道:“你什么意思?你弟弟打人了你还包庇他?” 曹琋停住脚步,转头说:“我知道程岫没有打他,愿意赔钱和道歉是为了感谢他昨天提供了自己的作业。” 补习老师说:“你怎么知道你弟弟说的一定是真的?” 曹琋说:“如果程岫想打他,他一定不止断一条腿。” 补习老师:“……” 回去的路上,曹琋明显感觉到程岫心情不错。事实上,上学以后,受环境的影响,程岫的举止越来越像真正的孩子,爱玩爱笑爱闹,曾经的步步为营深谋远虑都不见了,好似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年龄和身份。就像现在,连走路都颠儿颠儿的。 这才是全部的林赢吧? 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所向无敌,遇到对手时的针锋相对,还有平常藏在内心里的开朗乐观。 如果可以,真希望这样牵着走,平平静静地走完今生今世。 到了宿舍,程岫自发地跑去翻曹琋的作业,抽了一本数学:“我做这个。” 曹琋说:“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文科。” 程岫说:“文科我很可能全对。” 曹琋:“……” 程岫咬着笔杆审题,然后刷刷刷地写起来,写到一半,突然说:“要不我跳级上高一吧。” 曹琋转头看他,他依旧低着头,好似刚才那句只是随口的玩笑。 “我怕你跟不上。” 程岫没说话。 曹琋:“……”激将法用过头了? 两人做得兴起,几乎停不下来,好在曹琋还有理智,到饭点自动跑去买饭,一路写到天黑,总算完成。程岫甩了甩自己的胳膊,感慨道:“作业还是自己写有趣。” “那你为什么要抄?” “以前没抄过。”程岫有点幽怨,“以前都是别人抄我。” 曹琋说:“如果你跳级,以后我的作业都给你抄。” 程岫翘着二郎腿,脚丫子抖啊抖,就是不表态。 “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曹琋转身铺被子。 程岫用脚丫戳戳他的屁股:“喂!不再努力一下吗?” 曹琋抓住他的脚,程岫哎呀哎呀地叫:“脚要断啦!要和杨威一起睡病床啦!” 曹琋挠了挠他的脚底:“昨晚睡上瘾了?” 程岫煞有其事地评价:“睡过这么多人,他体积最小,皮肤最嫩,身体最软……” 曹琋:“……” 曹琋扑过去挠痒,程岫伸手抽他的脸,被曹琋躲开了。曹琋说:“你没什么每次打架都喜欢打我的脸。” 程岫很认真地检讨:“本能?” 曹琋说:“你打架喜欢打脸?”以前怎么看不出来,不是直接爆头捅心脏的吗? 程岫说:“你是特别的。” 曹琋:“……”让人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半夜,为了证明曹琋也是体软肤嫩不占地儿,两人难得并排躺在一张小床上。 曹琋侧着身,借着月光看程岫。 程岫抖了抖脚:“今天,还有上次,都谢谢你。” “哪次?” “……叫家长的那次。” 曹琋笑了笑:“不客气。” 程岫闭着眼睛,满足地感慨:“有知书达理的家长真好啊。” 曹琋:“……”家长就家长吧,迟早是一家之长! 第33章 谈判(下) 第二天一大早,秘书就反馈了告家长事件的处理结果。 她当日就请了仲裁机构介入,请专业人士上门勘察现场,为杨威验伤。鉴定结果表明,杨威身体没有被殴打的痕迹,脚伤系本人动作不当造成,都与程岫无关。仲裁机构还程岫清白,秘书当场对叽叽歪歪仍不服气的杨威家长表示保留追究程岫精神损失及名誉损失的权利,另外,还向学校投诉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偏袒一方的失职行为。 结果出来后,程岫并没有去上课,而是一个人在宿舍里扑腾玩。 曹琋给他买了电脑、游戏机、各种游戏卡……曹启智和王震曾对他溺爱孩子的无下限行为提出抗议,都被程岫用优异的成绩镇压了。 一上午过去,曹琋办完了入学手续,中午匆匆回来送外卖,下午又被学生会拉去开学动员。 他离开没多久,补习老师灰溜溜地跑来道歉,说是道歉,内容全程撇清自己,并隐晦地表示对程岫抄袭作业的不满,希望程岫尽快“端正态度”“遵守纪律”,并与杨威重归于好,回课堂上课。 程岫“态度端正”地拒绝了,表示自己要跳级到高一一班。 补习老师闻言脸色极为难看,说话的语气极重:“你要想清楚了,你天赋再好,读初一再轻松,那都是初中!初一跳到高一不是小学一年级跳到四年级,中间有很大的分水岭!初二初三的课程不简单,你高一第一学期又没上,现在直接上下半学期,跟不上是可以预见的!到时候你再想回初一,也没有你的位置了!” 程岫坐在桌子上,晃着两条小腿:“我理解你焦躁担忧的情绪,因为你没当过天才。你当一天试试,一分钟也行,到时候你就知道人和人之间的能力差距才是很大的分水岭。” 补习老师摔门走。 程岫想:应该找奥特工厂改造一下宿舍门,以后谁摔门门摔谁! 程岫跳级的事被教务处搁置了,倒不是补习老师从中作梗,而是他申请的时间太晚,老师们忙着准备新学期的教案,没人有时间抽出来考核他。而且教务长也认为程岫跳级太频繁,一不利于自身融入学校环境,二不利于本身知识的巩固。 他找来程岫,语重心长地谈了一次心,先对他获得的成绩给予高度的赞赏,再对近日发生的事情表示诚挚的歉意,认为是学校处理不当,让他受委屈了,三来规劝他放平心态,学海无涯,走得再快,也不可能抵达彼岸,倒不如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养精蓄锐,为更长远的发展打基础。 他讲得合情合理,程岫无法反驳,提了一个要求:自由分配学习的时间和任务。 青阳学院附属中学也是首都星有数的重点中学,带过不少尖子生,知道天才总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式,一板一眼地要求他们,反倒会扼杀他们的灵气,于是同意了。 曹琋对这个结果表示意外,他记忆里的林赢实在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程岫说:“实质有了,名分还会远吗?” 曹琋:“……”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原本轻松地靠着椅背,此时也有些不安了,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务必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潇洒。 程岫说:“浴室空着。” 曹琋不敢置信地微微张大眼睛。 程岫说:“好走不送。” 曹琋:“……”热情瞬间被浇灭。 初中部开学第二天,高中部开学第一天。 程岫双手插兜,在早自习即将结束的时候晃晃悠悠地到了。 补习老师看到他,嘴角自得地翘起来。她知道程岫性格有多倔强,说话有多毒舌,不敢激他,轻描淡写地说:“以后上早自习要准时,大家休息一下,准备上……程岫你要到哪里去!” 进来不到十秒钟的程岫拖着椅子往外走。 程岫无辜地说:“上课啊。” 补习老师说:“第一堂是数学课!就在这里上!你拖着椅子是要去哪里?” 程岫道:“去高一一班啊,我跟你说过了的。” 补习老师啪啪地拍着桌子:“教务处不是说过不准你跳级吗?!你违抗我也就算了,还要和整个教务处作对!你太目中无人了!” 程岫道:“教务长同意的。我可以自由调配我的学习时间。” “你这是阳奉阴违!” 抓着椅子继续跑。 补习老师想要去追,被程岫用脚勾门,挡住了。 “程!岫!” 咆哮声响彻初中部各个角落。 高中部一片安宁,连说话声都没有,所有人都伏案疾书。老师们不是站在窗户外面,用目光进行“爱的扫射”,就坐在教室里面用黑脸施展“神之威严”。 程岫拖椅子的声音格外刺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撕裂了溢满书香的静谧。 一个老师从楼上冲下来,小声地说:“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程岫说:“我是高一一班的旁听生,来读书。” 老师对他“旁听生”的身份将信将疑,帮忙提着椅子到高一一班门口。 教室一半的学生听到动静都抬起头来,班主任迎上去:“左老师?今天刮西北风啊,把你吹过来了。” 左老师说:“他说他是你们的旁听生……”不等他说完,椅子就被抢走了。 曹琋一抬头,就看到程岫抱着椅子,迈着小短腿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他急忙起身帮忙将椅子放到自己的座位边,从课桌里拿出一壶茶水和一个小杯子,帮他倒了一杯,温柔地问:“累不累?早上怎么不告诉我,我帮你搬啊。” 程岫说:“你不是喜欢惊喜吗?” 曹琋眉开眼笑地说:“的确很惊喜。” “咳咳咳咳咳咳!”班主任咳得喉咙都充血了才引起两人的注意。 曹琋捂着程岫的口鼻:“他年纪小,抵抗力弱。” “……”班主任忍不住说:“嫌我年老色衰体弱多病咯?上学期你不是这么对我的呀!” 全班哄堂大笑。 左老师见状,悄悄地走了。 班主任大大方方地端详程岫:“早知道应该以死相逼,让教务长把你分到我们班的,颜值提升得不是一点半点啊。省得别人老说我们班是曹琋一张脸,顶了半边天。” “切!” 除了曹琋以外的学生都表示愤慨。 班主任说:“原本是我和曹琋双雄争霸,这下子要三国演义啦。” 同学们听不懂,程岫眼睛一亮:“老师也看过三国演义啊?” 班主任说:“何止三国演义啊,三国杀、四方麻将、真心话大冒险咧。” 同学们激动地敲桌子。 班主任拼命地“嘘嘘”,让他们小声点:“因为你们,我上学期已经吃了三记警告,奖金一分没拿到不说还倒欠着,用教务长的话说,真是建校以来的百年第一人了。你们这学期都给我拉皮拉得紧实点,我这个月要是再拿不到奖金,你们以后就要半夜自习了。我穷得睡不着,大家也都别想睡了。” 同学们都“嘘”他。 班主任拍拍手:“快上课了,准备下上课的情绪。谁想睡觉的,赶紧给自己两个耳光。”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起来活动——以曹琋、程岫为中心进行围观。 他们是一人一张桌,桌与桌的间距不宽,程岫坐在中间,就像桥梁一样地连住了左右两边。他右边的是个马脸男,举手投足带着阵阵香风。他自诩曹琋之下第一帅哥,人称马帅,为了得到程岫的认可,送了一整块巧克力。 程岫立刻认同了:“果然帅。” 其他人问曹琋:“为什么你弟弟一点都不像你啊!你以前明明走的是高冷路线!” 曹琋扶额:“我是亲民路线。” 其他人说:“别人一亲近,你就‘泯然无存’。果然是亲‘泯’。” 曹琋笑眯眯地踢了踢程岫的脚,似乎在求夸奖。 知道曹琋真面目的只有班长许正豪。当初一句“爱人”让他至今不敢直视两人。 因为教务长的纵容,班主任的默许,以及补习老师的无可奈何,程岫就这样以一个旁听生的身份在高一一班赖下来了。班主任还送了他一整套高一的课本,考虑到他的身高,原本想将座位安排到第一排,但是被曹琋拒绝了。 曹琋的理由很简单:我是全班第一,最能帮助他学习。 其他人:“……”自从程岫来到班级之后,曹琋的形象就从“笑看潮汐潮落,不食人间烟火”的散仙堕落成为“日出东方,唯我不败”的魔教教主,找到机会就展示自己,谁拔尖就消灭谁。 对此,唯一知道内情的班长只能呵呵呵,从生物学的角度分析,这种行为叫——求偶。 高一一班的任课老师原本对程岫的存在是忧大于喜的,生怕一个好苗子被狂妄自大给毁了,平时上课有时候也会故意提问他,如果跟不上,希望他知难而退,偏偏他每次都答上来了。 老师们不知道是曹琋的帮助还是程岫本人真的懂了,到课堂小测试的时候,他们特意将两人的座位安排到教室的南北两极,中间布防了三个老师,考试一结束,一群老师像捧着圣旨一样怕捧着试卷到办公室,督促任课老师将试卷放入改卷机里,看着成绩刷刷刷地出现在屏幕上。 改卷机会自动排列成绩,曹琋的成绩出现之后,就一直挂在第一名上,第二名倒是一直在变。 到最后一份成绩—— 第一名动了。 曹琋往下挪了一行,新出现的名字: 程岫! 班主任带着成绩回班级宣布,先说这次有两个第一名。 班级轰动起来,许正豪周围的同学都向他道喜,也有猜其他人的,不过曹琋从一开始就盯着程岫笑,程岫一脸的气定神闲。 “另外一个第一名出乎所有老师的意料。” 班主任动情地说:“他很年轻,年轻得让所有任课老师都不看好他。他很勤勉,老师交代的作业每次都按时完成。他来我们的班级还不到一个学期……” 话还没有说完,班级已经轰动了。 程岫笑嘻嘻地站起来向大家挥手。 班主任无可奈何地说:“我还有几个排比句没有用,你们真是太不捧场啦。今天下课别走,一起打扫卫生!” 全班发出巨大的“嘘”声。 连续跳级的小神童程岫已经成为附中名人,走在学校里回头率百分之一百。曹琋原本每天忙得很,忙完学生会忙社团,但发现这一现象之后,减少了一部分的工作,腾出时间来陪他上下课。 程岫说:“我认识路。” 曹琋说:“我知道。但是我怕你认识去别的地方的路。” 程岫翻了个白眼:“无论从心理年龄还是生理年龄,门口的那些都不合适。” 曹琋说:“那门内的这个呢?” 程岫随口说:“性别和性格不合。” 曹琋抿了抿唇,换了个话题:“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程岫看了看他:“剁椒鱼头。”食堂并没有这道菜。 曹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随手拿着外套出去了。 程岫踩着椅子上桌,透过窗户看着曹琋从门里出来,慢吞吞地往外走。人还是那个人,走路姿势也还是那个走路姿势,可是这个角度看到的背影,充满了落寞和萧瑟。 他靠着窗玩了会儿游戏,天蓦然暗了下来,空中打了个闷雷,是要下暴雨的预兆。 程岫手指还本能地按着游戏的按键,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外瞟。天空阴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路上行人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电闪雷鸣,满校都是风雨欲来的气氛。 他突然放下游戏机,随手披了件外套,拿起雨伞往外走。 人一到外面,雨就倾盆而下。 他轻松地打开雨伞。雨伞边缘的气流将雨水都弹了开去,护着他清清爽爽地往辩论社的方向走去。 辩论社是青阳学院附中仅次于机甲社的第一大社,所有中学里的排名也很靠前,仅次于首都大学附中和四海中学。 程岫在班级里听到其他人谈论时说起过,曹琋的加入令辩论社整体实力大增,这一届中学全联盟辩论大会有望夺魁。 曹琋口才好他早就知道。不然当年时进党的那群狐狸们也不会被他忽悠得晕头转向,一个个被卖了还屁颠颠地帮忙数钱。那时候彼此立场相对,每当听到这种话,他心里除了不屑还有忌惮,“托马的曹燮”成为口头禅不是没有原因的。但现在,他心中感受更多的是骄傲。 毕竟…… 同年代的人嘛。 程岫站在辩论社窗下,看着亮闪闪的灯光,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像是心有灵犀,原本背对着窗户的曹琋突然转头往下看。 雨幕中撑伞而立的小小少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黑暗。 程岫走到楼下,就听到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从上面传来。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冲下来,经过他时,纷纷伸出手在他的伞上轻轻地敲打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宝贝弟弟来接哥哥啊。” “豆丁弟弟来啦。” “小神童。” 称呼五花八门,但那亲切调侃的劲儿是一模一样。 程岫不耐烦地将伞收了起来,眼看一只手直接拍在他的脑袋上,另一只手飞快地从前方伸了出来,挡了一下。 曹琋假公济私地将程岫护在怀里:“要走快走。” 其他人回头“嘘”了他一声,转身冲入雨幕。 “这么早就结束了?”程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曹琋说:“我说我要带你去吃剁椒鱼头,他们就散了。” “这个天气?”程岫皱了皱眉。 曹琋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味道不错,这个天气正好,没什么人排队。” 程岫最终还是臣服于美食的诱惑之下,“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曹琋将外套脱了下来,正要披在程岫的身上,就听他幽幽地说:“雨伞有恒温功能。” 曹琋:“……” 雨伞虽然大,但是两个人肩并肩的走,很容易将半个人挤出去。曹琋默不吭声地将身体露在外面弄湿了半边后,程岫终于大发慈悲,让他将自己抱起来。 曹琋单臂抱着他,一手撑伞,又成了校园一大亮丽风景线。 看到有人偷拍,程岫扭过头,曹琋将伞微微倾斜,挡住了各处窥视的目光。 一路到校门口,秘书驾车在门口等。 两人上车后,直奔学校不远处的美食街。 倾盆大雨,路上行人稀少,店内也是冷冷清清。 曹琋先下车,程岫的脚刚迈出车门,就低声说:“有人在跟踪我们。”他迟疑了下,身体飞快地缩回去,“上车。” 曹琋毫不犹豫地收伞上车:“走。” 秘书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毕竟是情报局出来的人,二话不说发动汽车,他们刚开出十几米,一辆跑车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是,速度之快,几乎眨眼就要碰到车屁股! 秘书冷静地加速,两辆车维持着不到五厘米的间距,从美食街上呼啸而过。 前方,一辆巨型客车冲了出来,像醉汉一般左右摇摆,堵住了前进的方向。 秘书冷静地拉起驾驶杆,原本还在地面极疾行的车忽然离地而起,高速旋转的轮胎擦着客车的顶部过去,升上空中。 “跳车!” 程岫半趴在曹琋身上,打开车门,抱住曹琋,两人的脚默契地一蹬,从车上跳了下来。 秘书毕竟是文职出身,反应原没有他这么敏捷,等意识到不对,已经连人带车的被一枚炮弹击中,化作一团火光! 曹琋和程岫落在街边的阳台上。程岫落在了里面,曹琋脚滑了一下,手肘磕在阳台围栏上,人被甩到了外面。 程岫立刻抓住他的手臂。 曹琋正要借力跃起,就听下方传来清晰有力的命令声:“不许动。”他的声音清冷,仿佛是雨声的分支。 曹琋一只脚踩着阳台的边缘,一只脚在外面晃悠,手臂扒着阳台,人半挂不挂的,一时掉不了,姿势却很被动,根本无处躲藏。 雨水呼啦啦的,毫无停歇的意思,将他从头到尾浇了个彻底。 程岫悄悄地摸了个花盆。 “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林赢上将。我很长记性,吃过一次亏,绝不会上第二次当。如果我感到危险,会直接杀了人再说。” 阳台下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穿着宽大的雨衣,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着一把枪,冷冷地指着曹琋。 程岫放下花盆:“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就不能改过自新好好做人吗?” “当了你那么久的哥哥,给你吃给你住,闯祸了还帮你擦屁股,到头来还比不上你的前世仇敌,这样的好人我再也不会做了。” 雨衣帽檐微微抬起,露出宋昱阴冷的双眸。 程岫说:“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其实他上辈子欠了我不少钱……” 话音未落,子弹噗嗤一声击中了曹琋右脚的脚踝。 看曹琋一刹那紧绷的面容,程岫眉头一跳,闭上了嘴。 宋昱指着曹琋:“下来,跟我走。” 客车和跑车冲了过来,守在阳台下方。 程岫从上面露出半个头:“那还是打死他算了。” 宋昱手一抬,枪猛然指向程岫,程岫手一推,花盆跌落,被子弹击中,碎瓦片和泥土喷洒了开来,刚好挡住宋昱的视线。 曹琋趁机一跃,还未翻入阳台,一连串的枪声响起,程岫抱住曹琋,用力一拽,两人倒在阳台上。 雨水从天空一瓢一瓢地泼下来,程岫抱着曹琋,鲜血的血水顺着两人交叠的身体淌下来,如墨水般晕开,顷刻淹没了阳台。 第34章 谈和(上) 程岫想从曹琋的身|下钻出来,手臂却被箍得极紧,推了两下分毫不动。怕伤到曹琋,他动作不敢太大,只好去勾倚在墙边的小铲子。如果宋昱冲上阳台……他在脑海中设计着攻击的线路。 刺耳的警笛声猛然刺破穹苍,从街道的两端铺天盖地地聚拢来——“机甲袭击事件”以后,警方的装备与出警速度就有了极大的提升。 程岫松了口气,轻声说:“没事了。” 曹琋腰以下被打得血肉模糊,痛得浑身发麻,全靠对怀中人的保护欲强撑着一口气,闻言精神一放松,人就直接昏了过去。 程岫轻手轻脚地钻出来,低头检查伤口。 警察从阳台外冲上来,枪对着他的头:“不许动。” “救护车!”程岫坐在一阳台的血里,吼道:“快叫救护车!” 庞鹤园赶到医院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急诊室的灯还亮着。程岫浑身湿漉漉地坐在外面的走廊里,小脸紧绷,周身气压阴沉,像随时就会拿着枪出去报复社会。 “还没有出来?”庞鹤园在他身边坐下,掏出一块巧克力给他。 程岫接过巧克力在手里把玩。 “不用担心,你哥哥不会有事。你这么小,他不会允许自己丢下你一个人。而且,他还有那么多的雄心抱负没有实现。”庞鹤园放慢语速安慰他,“倒是你,浑身湿漉漉的,小心感冒。我让人给你买件衣服,你先换下。” 程岫点了点头,说:“人抓到了吗?” 庞鹤园一边让属下买衣服,一边说:“还在调查,我们情报局损失了一名优秀的员工,我不会善罢甘休。” 程岫抿了抿唇:“抱歉。” 正说着,急诊室的灯灭了。医生从里面出来:“子弹已经全部取出。但病人的身体有点特殊,排斥人造血,我们正在联系自愿者协会寻找献血者。” 程岫担心生命复活水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副作用:“献血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吗?” “你是什么血型?” “ab。” “病人是o型血。” 程岫看向庞鹤园。 庞鹤园不由自主地说:“我是b型。” 程岫说:“我想进去陪着他。” 医生不反对,让他换上无菌服进去了。 曹琋躺在治疗舱里,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氧气罩上时浓时淡的白雾显示他呼吸平缓。 医生观察着生命数值:“放心,只要及时输血,他很快就能醒过来。” 程岫说:“他为什么会排斥人造血?” 医生说:“不好说。虽然现在的人造血技术非常先进,但合成物嘛,不可能和真正的人血一模一样。一般情况,它进入人体之后,会和血液融合,起到替代血液的作用。你哥哥这样排斥的个案也有,但很少,很可能是他之前服用过什么药物,产生了排斥,也可能是你哥哥血液里的抗体和人造血不兼容。不过不要紧,o型血并不是罕见血型,献血者不难找。” 程岫听他没有对曹琋的身体起疑,才放心。 献血者很快赶来,程岫看着屏幕上属于曹琋的生命数值一点点提高,重新恢复到正常以上,面色总算缓和了下来。 曹琋从治疗舱出来,转入普通病房。 庞鹤园正在病房里通讯,似乎听到了什么消息,脸色不太好。 安顿好曹琋,程岫才觉得脑袋有点沉,鼻子有点痒,看着庞鹤园的脸又有点烦,忍不住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庞鹤园递给他一个袋子:“去洗个热水澡吧。” 程岫点点头,进去洗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 庞鹤园道:“不是买新衣服了吗?” 程岫将袋子丢给他:“你喜欢你穿。” 庞鹤园打开袋子,被粉嫩的颜色闪了下眼睛:“总比着凉好。” 程岫脱了浴巾,穿着小内裤钻进了曹琋的被窝里,然后用浴巾裹住上半身:“让人再给我买一套新的,颜色要朴素的黑白灰,款式要简单大方,质地亲肤不掉色,标准尺码十五号,其他我不挑。” 庞鹤园:“……”也没有其他可挑的了。 程岫听他把自己的意思完整转达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庞鹤园说:“知不知道今天袭击你们的是什么人?” 程岫说:“坏人。” “你认识?” 程岫说:“没有看到他的脸,不知道认不认识。” 庞鹤园说:“现场监控录像显示,你们在阳台上的时候,和对方有短暂的交谈,你们说了什么?” 程岫说:“他要绑架曹琋,我就说‘他不值钱的,我比较值钱。’对方就让我自己跳下去。我往下看了看高度,他突然拿枪指着我,我吓得手一抖,把花盆推下去了。曹琋为了救我,就扑了过来……” 他说的情节倒是和监控里的一毫不差。可是,也太一毫不差了!那么激烈的场景,他说得次序分明,前后连贯,连失手推了个花盆下去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哪里像一个小孩子的心智? 一个曹琋已经够出人意料了,现在又多一个程岫。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庞鹤园说:“曹琋受伤后,对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瓶子取走了曹琋的血样。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敢将这个孩子当普通人看,他对程岫脸上的每个表情都研究得很仔细。 可程岫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不知道。” “你仔细想想。” 程岫不耐烦地说:“有些连环变态杀手喜欢收集受害人的器官当战利品,也许这个人就有这种爱好。” 庞鹤园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最近新的一*选就要到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忙得不可开交,第一时间赶来除了爱惜曹琋的才智外,还是怕有人故技重施,又拿警察攻击庞家和民声党。 “曹琋醒了通知我。”他站起身,“我会安排新的人过来保护你们,你们最近小心点,剁椒鱼头就不要吃了。” 程岫:“……” 庞鹤园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告诉曹琋,华家的老三回来了。” 华家老三? 花影? 程岫扬眉。看来华长霖这次是真的倒了大霉。不知道叶子河和蓝毛有没有被找到。 曹琋醒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摸上衣口袋,没有摸到速效救心丸才松了口气,打量起周围环境。 这是一间病房,不太高级,天花板的边沿有一圈黑乎乎的灰尘,墙上有好几块黄色的污渍,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叫人浮想联翩。目光再往下,一双明亮到近乎透明的琥珀色眼睛幽幽地望着自己。 曹琋心脏一缩:“我怎么没有听到你的呼吸声?” 程岫缓缓地舒出一口去,恢复了呼吸:“我屏住了呼吸。” 曹琋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生怕程岫咧嘴一笑,说“因为我死了呀”。 程岫咧嘴一笑。 曹琋呼吸停顿。 程岫说:“逗你玩啊。” 曹琋又摸了摸胸口,心脏扑通扑通地胡乱跳了一气。 程岫看着他的手,心头一沉,状若漫不经心地开口:“子弹打入心脏时的感觉怎么样?是很痛,还是一下子就麻木了?” 曹琋说:“不及你噩耗传来时的万分之一。” 程岫:“……” 曹琋有点委屈地说:“我刚刚以为自己在做梦,等醒来的时候,我还是那个没有林赢在身边的曹燮。” “你梦里我也这么小?”程岫脸色古怪,“你平常都在做些什么梦啊?” 曹琋眼珠子转了转:“竹马竹马一起长大,手牵着手一起归家。” 程岫说:“要是你爸早知道你这么熊,说不定真的会把你丢到孤儿院里来,和我一起竹马竹马。” 曹琋说:“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唉,那时候啊……” 听到程岫叹气,曹琋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手。 “那时候,”程岫激动地挥手,“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巅峰。我在孤儿院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除了院长之外,就属我最大。每天早上,小朋友们都会争相排队巴结我,给我端茶倒水,捏肩敲背。那叫过得风光啊,有不少隔壁小区的小毛头为了跟我,都快抛父弃母了,天天趴在院子门口哭天喊地咆哮着,程岫大人,收留我吧!他们的爸妈还经常来塞钱,希望我高抬贵手,放他们孩子一条活路。要不是林老头财雄势大,把我抢走,我早就后宫佳丽三千人,每天烦恼进谁门。” 曹琋:“……” 曹琋笑眯眯地问:“很羡慕啊?” 程岫转着眼珠子,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笑容是假象,背后必然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大阴谋! “你想怎么样?” 曹琋说:“想当你的后宫第一人啊。” 程岫脑海中立刻闪过“你太老了”“凭你姓托马的曹就不行”“性别太一致,很难有兴致”之类的嘲讽之言,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就想起出去吃剁椒鱼头的那一天,他从宿舍离去时萧索落寞的背影。 尽管很多时候他对曹琋的嘲弄和拒绝只是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本能反应,但是,偶尔给点不一样的答案也不错? 招式太老就显得套路太简陋了。 程岫抖了抖腿:“看你表现。” 曹琋愣了愣,心中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手落落大方地伸出去抓住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 “干嘛呢干嘛呢?注意影响!”程岫斜眼。 曹琋说:“冷。” 程岫说:“你冷我不冷啊?” “那放进被窝里暖暖。”曹琋将两人的手放入被窝,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胸前,见程岫没反对,又慢慢地伸出五指,扣紧他的手掌。 程岫耳根有点发烫,说出的话却格外冷酷无情:“差不多得了。” 曹琋问:“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啊?” 程岫说:“如果你再怎么乱动下去,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我动的又不是腿。”曹琋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大腿和小腿处于僵硬麻木的状态。 程岫说:“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腿儿。不然要你干嘛。” “……”曹琋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很快痊愈!” “对了,宋昱的事,庞鹤园说……”程岫将庞鹤园从监控看到宋昱收集曹琋血液样本的事说了,又说了华家找回花影的事。 曹琋说:“不用担心,离职之前,我的所有资料都已经处理好了,就算他有我的血样,也无法证明我就是曹燮。”但是,林赢的并没有。一来林赢走后,余威犹存,万象系依旧是铁板一块,外人难以染指。二来,他不知道万象系是否动了林赢的资料,万一他们已经修改妥当,自己贸然插手,反倒坏事。三来,复活实验室的存在本来就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相较之下,林赢的资料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过到了今天,他有点后悔当初自己没有下手,哪怕不动手脚,只是看一看林赢的资料让自己心中有数也好,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程岫摇头:“我担心他想从你的血液中研究生命复活水的药方。” 曹琋说:“我醒来四年了,药效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不可能被找到的。而且,我用的药和你的一模一样。他从你的身上找不到,更不可能从我的身上找到。” 程岫说:“你的血液排斥人造血。” 曹琋说:“大概是药完全融合到了我们的血液中,所以产生了特殊抗体吧。”他不是生物学家,只能随便猜测。 既然医生没有发现不妥,程岫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研究。 程岫说:“必须想办法尽快确认宋昱的真实身份。” 曹琋说:“你认为他不是宋昱?” 程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验证这一点,总觉得宋昱的身份和他给自己的感觉有些违和。 他突然看向曹琋。 曹琋说:“怎么了?” “我有时候觉得宋昱像你。”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曹琋瞬间认真起来,“是他像我还是我像他?你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程岫缓缓道:“内在的骄矜。” 曹琋皱眉:“你觉得我狂妄自大?” 程岫说:“外表人模狗样,但骨子里瞧不起人。” 曹琋不敢置信:“我对你?” “对大多数人。” “你呢?”曹琋坚持要一个答案。 程岫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曹琋道:“一对一的话,你对我更骄矜。” 程岫说:“这我不否认。” “……” “作为一个以后宫三千为目标的帝王,骄矜是我的态度!狂妄是我的个性!自大是我的特质!” 曹琋抓着程岫的手,送到自己嘴边,作势要咬。 程岫说:“我上完厕所没洗手。” 曹琋舔了一下。 程岫震惊地瞪大眼睛。 曹琋微笑说:“又不是你第一次让我帮你洗。” 程岫:“……”他将手抽了回来,在曹琋的衣服上来来回回地擦了好几遍。 曹琋一动不动地任他折腾:“所以说,你觉得宋昱不像是私生子?” 程岫说:“宋恩平是妻管严。就算他出轨有私生子,也会瞒得滴水不漏,宋昱从小得到的父爱一定很有限,杨白雪也不是什么温柔可亲的贤妻良母,这样的家庭……” “也可能是他在后天环境中获得了自信。比如优秀的成绩,老师的赞许,同学的崇拜,属下的爱戴等……” 程岫对心理学没什么研究,自然说不清楚。 曹琋说:“我想办法进军方资料库看看。” 程岫说:“也不一定要进入军方的资料库,还有一个地方也能给我们答案。” “什么地方?” “英雄纪念馆。”他口中的英雄纪念馆又叫最高荣誉纪念馆,是星国专门表彰对国家有杰出贡献者事迹并陈列部分重要事件物品的地方。 曹琋眼睛一亮:“我记得鸢尾花战争之后,参战的十二个司令都将自己战斗时穿的军装捐献给了纪念馆。” 程岫说:“为了纪念他们的辛苦,衣服都没有洗,我还调侃他们遗臭万年。” 曹琋说:“我还以为这种调侃是我的专利。” 程岫说:“你想多了,你只是捡漏子。” 曹琋笑了笑,忽然又皱眉:“那你的呢?” 程岫说:“这种遗臭万年的行为我当然是拒不参加。不过我升任六星上将和七星上将的时候,分别捐了一套肩章,没用过的。放在纪念馆的东西当然要金光闪闪、崭新崭新的才好看。” 曹琋说:“上将果然深谋远虑。” 程岫说:“是良好的卫生习惯拯救了我。” 曹琋忍不住又笑。只要程岫在身边,他的笑点就一直很低。 夜渐深,程岫的眼皮渐沉。 曹琋慢慢地降低了自己的音量,直到身边人呼吸放缓,他住了口,微微地挪动身体,向中间靠了靠,闭上眼睛。 曹琋和程岫差点被绑架的事被庞鹤园刻意隐瞒了下来,校方只知道他们出去吃剁椒鱼头的时候出了车祸,曹琋断了腿,程岫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 班主任提着水果篮上门慰问。 “你们做的什么牌子的车啊,质量这么差。这年头居然还有出车祸受伤的,别人是对准你们撞的吗?”班主任一边说,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苹果。 程岫抱着水果篮去了床另一头。 班主任说:“你只是伤了腿,一会儿我开个视频,你可以在医院听我上课。不过你弟弟上了脑袋,这就比较麻烦了,他现在还听得懂我们的话吗?” 曹琋说:“他只是轻微脑震荡,不是重度脑智障。” 班主任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外号叫护弟宝?” “总比混低保好。” “和你说话有点无趣,让你弟弟来。”班主任冲程岫勾勾手指,“再拿个橘子过来。” “……”程岫按铃。 护士急匆匆地过来:“什么事?” 程岫指着班主任:“我看着他头晕,有点想吐。” 班主任:“……” 护士说:“为什么?” 程岫说:“他长得太黑了,我可能有恐黑症。” 班主任、护士:“……” 曹琋捂着腿:“我腿疼。” 班主任没好气地说:“也怪我咯?” 曹琋说:“可能我夜路走多了,怕鬼。” 班主任:“……” 好不容易送走班主任,程岫和曹琋坐在床上分水果。 曹琋让程岫先挑。 程岫把香蕉给他了:“你伤了腿,以形补形。” “……”曹琋说:“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两条短短的螺旋腿?” 程岫说:“还黄。” 曹琋:“……” 养了一个多礼拜,在治疗仪的帮助下,曹琋勉强能下床走动了,就带着程岫出院。出院那一天,庞鹤园亲自带着秘书来接他们。 曹琋说:“恭喜。” 庞鹤园谦虚地说:“还没有大选。” 虽然还没有大选,但按照目前各星系的民调结果,除非民声党突然作死,不然这一届基本没有悬念了。 他介绍了四个人:“袭击你的人我还在调查,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小心。这两个是我从总统府保卫科调过来的,专门负责人身安全。那两个是情报局的特种精英。” 曹琋当过幕僚长,很清楚特种精英和一般情报人员的区别,不止受过特别培训,而且有一定立功表现才能担当精英的称号。 保卫科的人自我介绍:王龙、张养晦。 精英人自称:长颈鹿、黑熊。 但是长颈鹿的脖子一点都不长,黑熊的长相既不黑也不熊。 曹琋与他们握了握手,然后对庞鹤园说:“我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从最高荣誉纪念堂借几样东西。” 庞鹤园皱眉。 曹琋知道不丟饵,他不会上钩:“我怀疑攻击我的人,是万象系的后裔。” 第35章 谈和(中) 万象系? 庞鹤园当然听过万象系,但是,经过几次激烈的内斗后,万象系四分五裂,早已一蹶不振,自顾不暇,为什么要攻击曹琋? 他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万象系的人?” 曹琋说:“他怪我长得太像林赢上将的宿敌曹燮,会这么记挂林赢的人,多半与万象系有关。” 庞鹤园十分无语。曹琋长得像曹燮他也发现了,不过都是曹家人,像来像去的很正常,这也会惹来杀身之祸?他说:“这只是一种猜想。” “毫无头绪的时候,也是一种方向。” 庞鹤园想了想:“你要纪念堂的什么东西?” “万象系的纪念品。”曹琋说,“在青阳学院附中开展一个万象系的纪念活动。如果他真的和万象系有关,一定会忍不住参加。” 庞鹤园反对。民声党登顶在即,他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曹琋说:“以学校的名义租借,你只要牵线搭桥就好。” “租借的钱从哪里来?” “我出。” 庞鹤园笑了笑:“看来曹启智最近拉了不少赞助?” 曹琋说:“这些钱租群众演员充人头都不够。” 庞鹤园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真的想在政坛长久地走下去,就不要老想歪路子。高明的政治方针和真诚的态度比什么都管用。” 曹琋说:“这句话你对民声党的候选人说过吗?” 庞鹤园面色微僵。 民声党这次的候选人是他的一个学弟,五十多岁的年纪,仪表堂堂,谈吐风趣,很受女性选民的喜爱。但是政见上喜欢标新立异,鼓吹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说:“如果有幸成为幕僚长,我会说的。” 曹琋说:“友情提醒,不要去。” 庞鹤园倒了一声谢,没有再说什么。 大家族出身的人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自由。如果民声党的候选人上台之后,无法找到另一个令各方势力信服的幕僚长,那么,庞鹤园捏着鼻子也要坐上去。不然新总统出洋相,整个党派跟着蒙羞。 曹琋也知道,只能为这位交浅言深的老友暗暗祈祷。 出院之后,曹琋就利用学生会的身份提出了举办英雄纪念会的申请,并且拿出了一整套方案。学生会经过研讨通过申请,如果纪念馆答应租借,就与半个月后的书展一同举办,学生会还特意拨出了十万元的举办经费。 不过纪念馆提出的金额是六十万,曹琋自掏腰包贴补剩下的五十万,又想方设法地将两边账目做平,像模像样地举行宣传会造势,忙前忙后了一个多礼拜,脚伤终于痊愈,纪念会也如期到来。 曹琋借着举办人的身份打发了纪念馆的工作人员帮忙检查门口的安保,自己潜入会场搜集宋恩平的dna信息…… 程岫带着王龙、张养晦在外面把风。 眼见学生开始排长队,工作人员也做好准备进行安检,曹琋还没有从里面出来,王龙有点担心:“要不要我进去看看?” 程岫说:“没关系。”曹琋一个人的心眼比这里大多数人加起来都多,有什么事情也一定能自己解决。 工作人员过来提醒:“时间到了。” 程岫说:“那就开始吧。” 工作人员对一个小豆丁的话有点不太信任,转身想进里面找曹琋,程岫手在绿色的按钮上拍了一下,安检门开始工作,排队的第一个人通过检查往里走。 工作人员只好回来接待。 程岫顺着人流往里走,先扫了眼各个陈列柜,看它们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才放下了心。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温柔地蒙住他的眼睛。 程岫说:“宋恩平?” 蒙住他眼睛的手僵了一下。 “蒋征?” 曹琋无奈地放开手:“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程岫说:“我没有喊你爸的名字就不错了。” 曹琋说:“你不是不想喊,而是忘记了吧。” “曹……” “算了。”曹琋说,“虽然我很想听你喊他公公,但一点都不想听你喊他曹公公。”他父亲和程岫梁子结得那么深,一部分原因是程岫太口无遮拦,曾经当面喊出他父亲背地里被人取的绰号。 程岫哼了一声:“年纪大了,取个dna这么久?” 曹琋说:“不是一个。” 程岫看了他一眼。 曹琋说:“那个实验室这么神秘,谁知道以后会跑出多少个故人,我当然要多取几个有备无患了。” 程岫说:“我们也是故人。” 曹琋笑容深深:“我们当然是故人。” “已故之人。” “……”曹琋说,“我去处理一下现场的监控录像,你不要乱跑。” 程岫点点头,等他走后,抬脚走向站在角落里的黑熊:“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黑熊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慢吞吞地说:“太多了。这些可疑的家伙,竟然穿着迷你裙黑丝袜,真相一个个都扣回去做个全身检查。” 程岫:“……”虽然知道黑熊这么说是看他年纪小敷衍他,但是,这种话题真的很能转移人的注意力啊。 程岫说:“我更喜欢肉色的。” “嗯呵呵,有眼光……”黑熊突然觉得不对,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讨论这么成人的话题,“你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吗?” 程岫说:“下个礼拜的都做完了。” “不温习一下吗?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子,从来不出去玩,也不和隔壁的邻居姐姐说话,尽管每次她出门的时候,我都会躲在门背后偷看。她就喜欢穿迷你裙黑袜子……哦,我到底在说什么。”黑熊自言自语着走开了。 程岫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扫,然后凝固在宋恩平军装展览柜前面。一个戴着宽沿礼帽的高个子男穿着一件老旧的皮大衣,认真地阅读着电子屏上宋恩平的个人事迹。 “这些事你都应该背得滚瓜烂熟了吧?”程岫走到他身边。 皮衣男下意识地将手深入内有口袋。 程岫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父亲的纪念会,我怎么可以不到场?”宋昱的手指顶了顶帽檐,却微妙了挡住摄像头。 程岫说:“这场纪念会我们花了不少钱,要不要赞助一点?” 宋昱笑了笑:“我以为再见面,你会直接杀了我。” 程岫说:“所以你才挑了一个大庭广众我不好下手的时机过来?” 宋昱说:“我只是过来和你聊聊天,毕竟相识一场,我还救过你,当然,你可能已经忘记了。” 程岫说:“你知道我恢复记忆后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宋昱摇摇头。 “就是把那些让我不得安宁的家伙召集起来狠狠地揍一顿。” “你现在过得很不错。” “我调整好了心态。” “看得出来,和宿敌眉来眼去,亲密无间。又一次忍辱负重的无间道吗?如果是的话,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程岫说:“我已经选择和他联手了。” “因为你觉得他比我可信?”宋昱摇摇头,惋惜地说,“这将是你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判断。” 程岫说:“判断的依据很可靠。” 宋昱说:“可靠什么?就因为我顺利地将你救了出来,而他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了?难道这不是个人能力问题吗?” 程岫说:“因为你有老婆而他喜欢我。” 宋昱:“……” 程岫说:“老实说,你要他的血液做什么?” 宋昱说:“揭穿他的真面目。” “不用这么麻烦,你手里有我的资料吧,揭穿我的真面目,足够让他斗志全消。” 宋昱低下头,对着他微微一笑:“不用试探我,这张王牌我暂时还不打算用。” 程岫说:“那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最近庞家对港口管制太严格,不利于我离开。你们应该不希望我落在他的手里吧?我并不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如果我不好过,不介意拖其他人下水。” 程岫说:“如果你真的从港口离开,绝对不会轻易地告诉我。我不想你落在别人的手里,不意味着不想杀你。你这么有恃无恐,说明有了另一条路可走,军用港口?” 宋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程岫对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给他:“当做你当初拼死拼活将我拉扯到这么大的礼物。” 巧克力一直放在口袋里,捂得有些化了。宋昱嫌恶地皱了皱眉,顺手将它丢进垃圾桶,转身往外走。 等他背朝自己,程岫飞快地从另一道门出去,曹启智等在门口,顺手塞给他一个小包:“刚才是宋昱?” “王震和郭探准备好了吗?” “已经在路上伏击了。” 程岫背着小包追上去,追到一半,就看到前面的人突然骚动起来,伴随着尖锐的喊叫声,四散奔逃。 他站在原地,手伸入小包里,眼睛紧紧地看着闪烁的空隙,人流从他两边过,前面的空隙越来越大…… 宋昱不见了。 曹琋从后面追上来,看到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你见到了宋昱?” 程岫点头。 曹琋眼神阴冷地盯着前方:“这个挑衅我收下了。”宋昱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就是仗着三人有共同的秘密,他们绝不敢在庞鹤园的眼皮子底下对自己动手,万一他落入庞鹤园的手里,三人都有可能玩完。 程岫突然说:“王震和曹启智今天早上来宿舍了,你在学生会开会的时候。” 曹琋目光一闪,看到郭探的身影从旁边的教学楼上一闪而过,脑中灵光一闪:“你让他们伏击宋昱?”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就是凭借宋昱以为自己不敢动手的心里,反其道而行,可惜,郭探动手太早。 曹琋明白他的想法,摸了摸他的头,走到一边,打开通讯器 郭探年纪太大,在学校太引人注目,借着骚动浑水摸鱼出去了,王震过来和程岫汇合,顺便报告情况。 宋昱到底防了一手,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是及时逃脱了,程岫有所预料,也不失望。 不过校园袭击案目击者太多,很快就上了网络新闻,庞鹤园接到曹琋的通知后,差点咬碎了牙。 “为什么不通知长颈鹿他们,要擅自动手?” 曹琋说:“我不太确定,只是让郭探查探一下,没想到他直接动手了。不过,人的确是那个人。” “郭探,”庞鹤园顿了顿,才说,“晚上我们见个面。” 依旧是那家五星级酒店。 庞鹤园一早就等在了餐厅里,焦头烂额的他并没有点菜,而是不停地抽烟沉思。 曹琋进去看了一眼,让服务员换了个房间。 庞鹤园看了看程岫:“抱歉。” 曹琋说:“大选不顺利?”校园袭击案还不足以让庞鹤园变色。 “华家老三回首都星之后,一直在打着父亲的名号四处活动。他的父亲当初被戏称为“华慈悲”,人缘是实打实的好。”庞鹤园发现对曹琋,自己的心防越来越低,总是不经意地吐露心声,不由有些警惕,立刻收了口,“说说校园袭击案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琋还是那套说辞,坚持是郭探没有领会领导意图,擅自动手。 庞鹤园说:“郭探的来历你们清楚吗?” 曹琋说:“本想让原先的情报人员调查,不过人很快被你调回去了。” 庞鹤园递了份资料给他:“人虽然调回去了,但该查的我还是帮你查清楚了。” 话讲得太漂亮,曹琋只好领情。他接过资料,翻了几页脸色微微地变了。 庞鹤园说:“之前听你提起万象系,我还以为是你多想了,没想到他们真的重回中央星系了。” 曹琋合上资料:“郭探的爷爷出身万象系,他跟着他爸爸到奥黛丽星定居,两者应该没有多大关系了吧?” 庞鹤园狐疑地看着他:“是你要调查万象系的。” 曹琋说:“当年万象系那么多人,一个个追究起来,可能星国十分之一的人都能沾亲带故。” 庞鹤园说:“但是他爷爷跟着的那个人姓马。” 蒋、宋、马、岳,程岫的四大亲信,也是万象系最辉煌时代的中流砥柱。能跟在他们的身边,当然不会是万象系中的普通角色。 程岫搜索了一下记忆,想不起有什么人姓郭。 曹琋面色沉了沉:“我会调查清楚的。” 庞鹤园说:“你看,郭探那一枪会不会是故意打偏的?” 曹琋皱眉。 “打草惊蛇,颗粒无收。”他拍拍曹琋的肩膀,因为两人都坐着,这个动作他做得十分顺手,“需要帮忙的话,招呼一声,不要客气。但是,像今天这样冲动鲁莽的事情我也希望你们彻底杜绝。不管郭探是不是另有目的,总是你们给他提供了这样的机会。还有,你们的武器是怎么运进来的?” “……”曹琋含糊了过去。 庞鹤园也不是真的要追究,稍微敲打一下就轻轻放下了。 等他走后,餐厅开始上菜。 程岫吃得满嘴油:“胖圆圆越来越知道我的胃口了。” “你又给人起外号。”曹琋无奈。 程岫说:“我们并不是在秘密约会吗?当然用代号比较安全。” 曹琋说:“那你也叫我代号吧?老公怎么样?” “小曹公公。” 曹琋说:“你可以喊我小曹,喊我爸公公。” “呵呵。” 程岫吃了个肚子滚圆,才意犹未尽地打包离开,走到酒店大堂,就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靠柱子站着,姿态十分潇洒,引得不少女性频频瞩目。 程岫说:“太丢人了,我们换条路走吧。” 靠柱沉思的花影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对方口中的太丢人,等从沉思中醒来,不经意回头,才看到曹琋和程岫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背影,急忙追上去。 “这么久不见,说走就走吗?”他跟在两人背后。 程岫回头,装作刚见到他的模样:“咦?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表情太天真无邪,要是花影第一次见他,一定相信了,可惜,程岫骨子里有多么奸猾,他早已领教:“和庞局长谈得怎么样?” 程岫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又看上了胖……庞局长?” 花影闻“情”色变,刚刚还是温文尔雅的公子哥,一瞬间就黑脸成随时准备家暴的绿帽王:“听说你们学校今天下午出了事,和你们有关吧?” 程岫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听不懂?意思就是说,当然不是。” 花影看向曹琋:“我们在dh33星合作得不错,为什么不让这份合作继续下去呢?” 曹琋不置可否:“你想要什么?” “庞鹤园可以给你们的,我也可以。不过,我不会让你们难做。只要你们记住,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就可以了。” 曹琋说:“和我做朋友的是花影,还是华家老三华英璋?” 花影微笑道:“谈合作,还是华英璋更有资格。” 曹琋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解决两拨人,回到宿舍,天已经全黑了。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宋昱的出现,郭探身世的揭晓,花影变身华英璋谈和……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曹琋从展厅里拿到的东西。 程岫几乎迫不及待了:“什么时候能知道结果?” 曹琋道:“保险起见,我们最好去一趟美女星系的秘密基地。” 程岫说:“怎么请假?” 曹琋说:“对着我的脚再开一枪怎么样?” “别浪费子弹。” 程岫举起椅子,曹琋慌忙将脚缩回来:“你舍得?” 程岫气定神闲地放下椅子:“砸断了明天吃蹄髈,有什么不舍得?” 曹琋说:“你不是说男人最重要的是腿吗?” 程岫说:“还有后半句,不然要你何用?” “……所以说,你已经要我了?” “做牛做马。” “心甘情愿。” 程岫跳上床,拉高被子盖住脸:“晚、安!” 曹琋扯了扯被子,给他留出足够的呼吸空间,才微笑着说:“晚安。” 请假比想象中容易得多。青阳学院附中原本就提倡自由学习的风气,只要成绩好,老师干涉的事情并不多,曹琋说自己的堂哥要结婚,班主任立刻就批了,但是叮嘱他带点喜糖回来,好让他沾沾新人的喜气。 班主任说起这个,语气十分幽怨:“都怪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平时不省心,害得我连冲出去相亲的时间都没有。” 其他同学吐槽:“不对,隔壁刘老师明明说你每次相亲都被人拒绝!” “朱老师说你一个月起码相亲三次!” “今天都给我留下来打扫卫生!谁都不许走,谁走了明天带家长过来负荆请罪。”恼羞成怒的班主任很可怕。 学生们嘘声一片。 曹琋带着程岫悄悄地走了,然后给黑熊、长颈鹿、王龙分别派了三个任务,再半途甩了张养晦,自己开着星舰去了美女星系。 重返基地,曹琋和程岫都是两般心情。 尤其是程岫,第一次来是好奇,这次倒有几分回家的亲切。不用招呼,他熟门熟路地去曹琋的卧室,随手抽了两本书看起来。 等曹琋检验完回来,就看到程岫抱着书呼呼大睡。 “睡在这里容易着凉。”曹琋将人从椅子里抱起来,放到床上,拉上被子盖好。 程岫翻了个白眼:“你觉得这个时候我还睡得着吗?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曹琋道,“宋恩平与宋昱非生物学父子关系。” “说人话。” “宋昱不是宋恩平的儿子。” 程岫见曹琋还有话没说的样子,扬眉:“还有呢?” 曹琋说:“但宋昱是蒋征的亲孙子。” 程岫道:“恭喜你,还间接地证明了宋恩平不是蒋征的儿子。” 第36章 谈和(下) 曹琋说:“现在问题来了,谁是蒋征的孙子?” 蒋向岚? 程岫的脑海立刻冒出这个名字。因为“林赢第二”的头衔,他特意搜索过蒋向岚的生平,与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才华一并引人注目的是令人唏嘘的结局——杀了妻子又被岳父所杀,不知该骂他丧心病狂还是感慨英才早逝。 不过他见过蒋向岚的照片,并不是宋昱。 他问:“我记得蒋征有两个儿子,几个孙子?” 曹琋回答:“三个孙子。长子蒋海生了两个,蒋向峰、蒋向云。次子蒋清生了蒋向岚。宋昱应该整过容,和他们三个都不像。” 程岫说:“他们三个谁结婚了?” “都结婚了。”曹琋顿了顿,“蒋向峰娶了大学同学。蒋向云的妻子姓宋,是宋恩平的孙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蒋向岚是政治联姻,妻子姓曹。” 程岫微讶:“曹?” 曹琋面容深沉:“曹甯,按辈分,是我的侄孙女。” “哥哥,这是我的小孙女曹甯,小名芽芽,长得可不可爱?可不可爱?芽芽乖,叫大爷爷!” 视频中的弟弟过早地生出华发,眼角的鱼尾纹不笑也有六条痕,可眉宇间的满足与年少得夸奖时一模一样。 曹琋刚醒来时,陪伴他的,只有亲弟弟留下来视频。 复活计划的后续事宜他都交给了自己的弟弟,全世界只有曹祈知道叱咤风云几十年的曹燮并没有早逝,将换一个身份重新出现。 为了让哥哥在将来不寂寞,每过一段时间,曹祈都会发视频过来,有时候诉说政坛的变化,有时候叨唠自己的近况,看似婆婆妈妈的叙述的确让初醒的曹琋更快地适应了新世界。 那个被弟弟抱在怀中咿咿呀呀的小胖妹也通过几次出镜,深深地印刻在了曹琋的脑海里。 弟弟最后一次录视频的时候,还嘱托他以后帮忙照顾她,最好送完最后一程,也算是他们兄弟一个奇妙的轮回。有了这份关联,还未见面,她就被曹琋当做这世上最亲近的曹家人,本以为醒得还算及时,还来得及见一见小胖妹,完成弟弟的心愿,却得到她消逝于韶华之年的消息。 如果宋昱真的是蒋向岚,那么新仇加旧恨,就算宋昱不找他,他也绝对不会放过对方。 程岫从他的表情看出了端倪:“曹祈的孙女?” 曹琋用手比了比:“我见过她的视频,这么大,像个小靠枕,软软的,很可爱。” 程岫说:“不一定是蒋向岚。” 曹琋说:“不管是蒋向岚、蒋向峰、蒋向云还是其他来路不明的私生子,都姓蒋。” 蒋征是上辈子的好友,曹琋勉强算这辈子的好友,程岫夹在中间有点尴尬。他想了想说:“应该不是蒋向岚。宋昱说过,他很爱他的妻子,无论表情还是口气都不像是假的。” 曹琋垂下眼眸:“那就先查一查蒋向峰和蒋向云吧。” 有蒋向岚珠玉在前,蒋向峰和蒋向云就显得不大起眼,但是细看两人的履历,也很不简单。 蒋向峰从军校毕业之后就跟着蒋征,直到蒋征退休,就跟着接班的蒋向岚,三十出头当上了大校。蒋向岚出事后,万象系崩盘,他极力保住蒋家和第七集团军的最后一点元气,与收拢宋家残余势力的蒋向云一起退守潘多拉星系。 程岫指着最后,惊讶地说:“蒋向峰还活着?” 蒋向峰的生卒写的是:935年9月22日—— 既然蒋向峰还活着,那么宋昱就不可能是他。 程岫急忙看蒋向云。 蒋向云没有从军,而是入读了医学院,成为一名军医,提升也很快,毕业就是中尉,三十出头就是少校。 程岫看到了他妻子和岳父的名字,他的岳父叫宋昱。 曹琋调出宋昱的照片,果然和现在的宋昱十分相像。 程岫说:“是蒋向云吗?” 一来,宋昱是他的岳父,假扮起来毫无压力。二来,他与妻子的感情很好,妻子六十多岁死于一场疾病,他没多久就跟着走了。三来,他是医科大高材生,很可能因为专业知识被赋予掌管复活实验室的任务。 程岫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总觉得哪里不对。” 曹琋说:“你觉得假宋昱为什么找我?” 程岫迟疑道:“生命复活水?” 曹琋说:“如果是蒋向云,他的时候是六十六岁,能活到现在,还身手矫健,一定已经用过复活水了。” 程岫原想说他年轻的皮肤可能是整容,但那身手的确不想六七十岁人该有的。他说:“如果是蒋向岚,他怎么活到现在的?” 曹琋说:“星国有个秘密医学基地,专门将一些目前无法解决的典型病例的病人作为实验体冷冻起来,到医疗研究得到重大进展的时候,他们会成为第一批临床试验的病人。目前,冷冻技术已经发展成熟,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程岫说:“蒋向岚‘死’的时候是二十六岁,年龄符合,但他对妻子的态度……” 曹琋说:“疯狂的爱有可能不是爱得太深,而是愧疚太深,求而不得。” …… 程岫说:“还在愧疚那次投票?” 曹琋说:“我是求而不得。” 程岫说:“得到了就弃如敝屣?” 弃如碧玺? 弃如笔洗? 弃如鼻息? 曹琋觉得阻挠他爱情的最大横沟可能是两人学识之间的差距! 绝对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学识浅薄。曹琋镇定地说:“我一定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 程岫翻了个白眼:“不管怎么样,检验完了就快点回去吧。不然胖圆圆可能会把整个星国翻过来找我们。对了,英雄纪念馆没有蒋向岚的纪念品吗?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第二啊。” 曹琋说:“你承认?” 程岫猛然想起曹琋和他的仇隙,立刻划清界限:“我承认他的确是二,二得无可救药。” 曹琋目光重新落在电脑屏幕上,突然目光一凝,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地拨了两下,点入介绍曹甯生平的页面,虽然内容不多,但是生卒年月写得详详细细。 程岫见曹琋神情不对,问:“怎么了?” 曹琋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台电脑,打开一个命名为“曹祈”的文件,点了时间为972年3月11日的视频。 曹祈白发苍苍地坐在椅子后面,神色萎顿,好半晌才发现录影已经开始,慢吞吞地整了整衣领,慢条斯理地说:“哥哥,我可能没有办法拿着花束来迎接你了。” 程岫趴在他身边:“曹祈长大了还挺有气势的嘛。”偷偷瞄了曹琋一眼,见他眉头紧锁,又小声嘀咕,“人都会死的,看开点。” 曹琋将视频拉到最后几分钟,曹祈简单地数落了几句曹家的后辈,才说:“对了,我没有办法再照顾芽芽了,以后要靠哥哥你了。帮我好好照顾她,最好能够送她最后一程。” 曹琋说:“他口中的芽芽是曹甯。” 程岫拍拍他的肩膀:“节哀。” 曹琋说:“你看时间。” 程岫瞄了眼视频的时间,又瞄了眼手里的电脑,突然跳起来:“他让你照顾曹甯的时候曹甯已经死了!” 曹琋看着他。 程岫吞了口口水:“你想说什么?”不等曹琋回答,又自己接下去,“是曹甯阴魂不散,还是你弟弟……”眼珠子转了一圈左右摇摆,生怕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跳出来。 曹琋无奈地说:“那时候我弟弟没事。” “那就是你的侄孙女有事。” “你觉得是什么事?” “死得太冤枉,所以灵魂附在某件东西上面。你看你弟弟在视频里不停地瞄面前的那张桌子,你说你侄孙女会不会变成了桌子精?” 曹琋:“……”他们的学识是差距,智商是悲剧。 程岫突然收了表情,盘坐在他身边:“你怀疑你侄孙女没死?也有可能。我记得宋昱,哦,假宋昱说过,说他的妻子没有死,在家里等他……嘶,”他搓了搓胳膊,“说着说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曹琋说:“我们在这里想也想不出结果,先回学校再说吧。” 程岫叹气:“白来了。带着问题来,又背着问题回去。” “你有什么问题?” “假宋昱到底是蒋向云还是蒋向岚?你的侄孙女到底死没死,现在在哪里?” 曹琋说:“有一个人可能知道答案。” 程岫瞬间会意:“需要我告诉你,两个没有背景的未成年要见一个退休的三星上将有多难吗?” 曹琋说:“等新党派建立之后会容易得多。” “那我们要日日夜夜祈祷蒋向峰长命百岁。希望我们今天说的话不是给他立g。” “……” 刚从美女星系回来,他们就在港口被张养晦和王龙截住了。 王龙看到他们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之余,又生气地说:“你们一声不吭地跑去了哪里?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有多担心吗?” 曹琋搂着程岫的肩膀:“情侣总需要一些独处的空间。” 王龙、张养晦:“……” 张养晦慢吞吞地说:“程岫好像还未成年。” 曹琋说:“放心,我们只是做了一些精神上的交流。” 听起来一点都不健康! 王龙和张养晦瞪着他。 来之前,庞鹤园交代过,不管他们从哪里回来,不必打听,不必探究,继续执行保护任务,其他的事暂时不理,但是这种事实在让人很难视若无睹。 曹琋轻轻地踢了踢程岫:“再不表态的话,我可能会上被告席。” 程岫说:“你该知道我听到这句话会有多么兴奋吧?” 曹琋说:“期中考试快到了,如果你不想多一个对手的话……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居然对我用激将法?” “生效了吗?” “恭喜你。”程岫抬起手,回搂住了曹琋的腰,以宣示所有权。 …… 该说智商高的孩子都早熟么? 王龙叹了口气:“车子就在外面,我们送你们回去。” 假期严重超时,曹琋和程岫回校之后被班主任拉进办公室里好好地教育了一番。 “说实话,你们有没有做你们这个年纪不应该做的事?”班主任“凌厉”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巡回。 程岫举起手。 班主任说:“你说,有什么说什么,我一定给你做主。” 程岫说:“老师,我只是想提醒你,我是初一一班的学生。我现在可以回自己的教室了吗?” 曹琋和班主任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都想不到关键时刻他竟然无耻得这么彻底! 班主任呵呵冷笑:“不用麻烦你跑这么远,我帮你把你们老师请过来好不好?” “……”程岫说,“我刚才记忆短路了,虽然我的名字还挂在初一一班下面,但是身体和灵魂早已是高一一班的人了。” “你确定是高一一班的人了?” 程岫坚定地点头。 “那我可以给你们布置惩罚任务吗?” 程岫说:“不太过分的话……” 班主任将教案往桌上一摔:“把这学期所有的课本都给我照抄十遍!” 程岫嘀咕:“这算有点过分……” 班主任说:“我可以更过分一点。” 程岫自觉地闭上嘴。 班主任说:“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曹琋说:“我和程岫同学仍旧保持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班主任点头道:“我很满意!继续保持。记住,班主任一日不脱单,你们就都是单身狗!” 曹琋仔细地看了看班主任的脸,诚恳地说:“请放心,我无法提升你的颜值,但是能够提升你的价值。只要你开口,我随时可以帮忙募捐买师母。” “……快给我滚去抄写课本!” 他们一出门,门口就立刻有一群人趴门改看天。 曹琋目光从班长许正豪的脸上扫过,然后和别人嘻嘻哈哈地打闹了一阵,才带着程岫回宿舍。回到宿舍之后,程岫往床上一躺,一动不动。 “累了?”曹琋坐在床边帮他按摩大腿。 程岫说:“力道太轻有点痒。” “这样呢?”曹琋猛然加力,程岫一下子叫起来,盖过了两声轻轻的叩门声,等敲门声再度响起,两人才停下来。 曹琋打开门,是许正豪,他拿着课堂笔记,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打扰你们了?你们落下了很多课,我把笔记带来了,你们看看,应该有帮助。” 程岫还是第一次遇到又人要借笔记给他,好奇地拿过来,随手翻了翻,觉得就是将书上的内容归纳了一遍,并没有什么作用,但人还在身边,自己表现得太冷淡显得很没礼貌。有礼貌的上将大人立刻表现出了受益匪浅,瞬间被打通任督二脉的舒爽之情:“哦……啊!原来是这样啊!太棒了!太妙了!令人茅塞顿开。” 许正豪抢过笔记本跑了。 “……”程岫问,“我刚才表现得太夸张了吗?” 曹琋说:“非常动人。” 程岫从床上跳下来。 曹琋揽住他:“他在老师面前揭发我们的地下情,你施以薄惩,也很恰当。” 程岫踩他的脚:“我原本怪他造谣,现在发现你才是源头。” 曹琋忍着痛,问:“不能将错就错吗?” 程岫说:“只有大错特错。” 他很快地跑了出去,曹琋数着数,到“七”的时候他跑回来了:“许正豪的宿舍是三零七。” 程岫扭头又跑了。 曹琋笑了笑,低头拨通曹启智的通讯器…… 程岫难得串门,令许正豪的室友惊了一下,被曹恶狼牢牢圈养在自己地盘里的小绵羊居然跑了出来,自然要好好招待。室友不管许正豪略显尴尬的脸色,屁颠颠地跑去买吃的了。 许正豪不自在地问:“你来干什么?” 程岫在他面前坐下来:“我刚刚是在表达感谢。” “……那你的表达能力真是太好了!”许正豪有点不服气,“难道笔记本上的知识你都掌握了?” 程岫不客气地点头。 许正豪拿出课本,随便点了一道题:“这道题你告诉我怎么解。” 程岫扫了一眼题,就开始说起来。 说到一半,许正豪发出惊呼: “哦!” “哇!” “原来是这样!” 说题的程岫:“……” 回到宿舍,曹琋已经睡了。 程岫轻手轻脚地洗完澡,爬上床正要睡觉,就听曹琋说:“我让曹启智和王震去其他星系收买支持者。” 程岫问:“郭探呢?” “我把他留下来了。” 程岫说:“你怀疑他故意潜伏在我们身边?我觉得不是假宋昱的手笔。” 曹琋说:“不是。”如果是假宋昱,一定会送一个和万象系有关的人过来,太敏感。 程岫说:“想要知道答案很简单。” “嗯?” “问他!” 曹琋:“……” 不过,就算要问,也要在期中考试之后了。班主任现在将他们两人重点盯梢,生怕这段时间的缺课让他们跟不上进度。好在任课老师的反馈很不错,表示两人保持了一贯的高水平,让班主任稍稍放心。 此外,程岫和许正豪不打不相识,成了一笑泯恩仇的典范。 有时候,把怨气埋在心底,粉饰太平,不如把怨气释放出来,吵一架也好,打一架也好,互相抱怨了,反而能得到真正的和平。但是,这样一段高度体现青少年珍贵友谊的佳话落在某个人眼里,却是眼睛都快瞪出血了。 许正豪的同桌小心翼翼地说:“曹琋今天瞪了你三次。” 许正豪说:“真正的友谊总要经过烈火的考验。” 同桌说:“他是醋火,有酸性。” 许正豪乐观地表示:“加点碱中和一下。” 同桌:“……”又一个中了小朋友毒而失去理智的可怜青年。 曹琋一腔妒意无处发泄,全都倾注到了期中考试上,最后以两分之差,赢了程岫,独居第一名。程岫虽然是第二,却比第三名高出三十几分。 考试之后,班主任看他们名次不错,依旧笑傲江湖,总算收回封锁令。 曹琋和程岫得到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郭探。 郭探这两天也实在过得无趣,习惯和曹启智他们东奔西跑,一旦闲下来,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所以接到曹琋的通知,立刻兴高采烈地赶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来青阳学院附中,上一次要执行任务,没有好好地看过,这次来特意欣赏了一遍,对曹琋他们赞叹:“不愧是中央星系的大学校,气派就是不一样。” 曹琋说:“你很少来中央星系?” 郭探说:“自从我爸搬到美女星系之后,我们家族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为什么?” “我爸很排斥……”他突然敏感地抬头看着曹琋,“你是不是在调查我?” 曹琋不否认:“你出现得太巧合,表现得太热情,不能不让我提防。” 郭探皱眉:“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吧。” “礼尚往来,你想知道我什么,也可以问。” “是吗?”郭探说,“你和那个曹家有关系吗?” “如果你问的是时进党的曹家……有血缘关系。” 郭探满意地点点头:“你要问我什么?” 曹琋问:“你父亲为什么带你到美女星系去。” 郭探苦笑道:“还有为什么,混不下去了呗。我爷爷以前是马衢中将的警卫长,后来卷入万象系的内斗中,被陷害进了监狱。我奶奶带着我爸在中央星系的各个星球奔波,都没有安定下来,最后病死了。我爸一气之下干脆带着我和我妈离开了中央星系。” 程岫问:“万象系为什么内斗?” 郭探说:“还有为什么,就是权力。我奶奶说,当时撕得可难看了,什么阴谋诡计不入流的手段都用,蒋向岚就是被他们间接害死的,万象系紧跟着没落了,也算是报应。” 第37章 参团(上) 曹琋见程岫低下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程岫倒不是难过,而是心情有些复杂。一百年前,他是万象系之首,做什么都一呼百应,自觉理所当然。突然之间,一百年过去,万象系分崩离析,他被迫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再度审视当时的自己,似乎本以为理直气壮的事也并不那么理直气壮? 当初政府多次申斥他独揽大权,专横跋扈,不仅在军事上独断专行,且时有染指政事的意图,使星*政分工模糊,权责不明。那时候他认为,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为什么要因为死板的规则而放弃去做那些对的事情? 过度将权力集中在一个人手里的后果就是,一旦那个人毫无预警的消失,原本拧成一股绳的力量瞬间崩盘。 三十九岁的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匆匆辞别世界,还没来得及规划万象系的未来,甚至,连他遗产的归属都无法主宰。 郭探试探道:“我在星舰上见到的‘星空天使’是真的吗?” 曹琋敏锐地抬头盯住他。 郭探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听我爸说,林赢上将后继无人,几个司令通过选拔赛选出最强者,继承了‘星空天使’,所以我以为……” “是谁?”程岫问。 郭探说:“是岳家的人,叫岳……” “岳效?” “好像是。” 程岫不意外。他在世时,几个老友陆陆续续有了下一代,少时看,就数岳效最有天赋。 郭探说:“但是后来,蒋向岚用一台非常普通的练习机甲把他打败了。” 这是万象系的秘闻,曹琋也是第一次听说。 郭探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一般的打败,听说直接把‘星空天使’打残了。所以蒋向岚才成为公认的林赢上将接班人。” “……”程岫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怪不得“星空天使”变得这么破! 他对曹琋说:“如果嗯嗯嗯真的是嗯嗯嗯,我帮你。” 第一个“嗯嗯嗯”是假宋昱,第二个“嗯嗯嗯”是蒋向岚。 曹琋听懂了:“为了‘星空天使’?” 程岫咬牙切齿:“为了被坑的三十五亿。” 曹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关心在乎同一个钱包,是成为一家人的大前提。前提有了,后续还远吗?他想得正美,低头一看程岫小小圆圆的头顶,心又凉了半截。 精神上的奔跑无法加速身体上的慢行。 他这边忽喜忽忧,郭探那边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所以,星舰是真的,‘星空天使’是真的?你是岳家的人?可你为什么长得像林赢上将?” 程岫说:“因为他是一个伟大的人,我太崇拜他了……” 郭探恍然:“所以你整容了。” 程岫摇头:“所以我在娘胎里的时候,就积极地敷面膜,做面部运动,务求外形上的完美无缺!果然,我出生以后形象就特别的光辉!” 郭探:“……” 曹琋摸摸程岫的脸:“的确很好。” 得意的程岫一扭头看到他的脸,火烫的心又冷了下来,冷哼着转过头。 “怎么了?”曹琋一脸的莫名其妙,刚刚明明还好好的。 程岫哼哼唧唧地说:“当初全媒体投票星国第一钻石单身汉……” 曹琋说:“不是曹祈赢了吗?” 程岫睨着他:“他第三。” “可是第一和第二被取消资格了。”曹琋一本真经地胡说八道,“曹燮和林赢是一对,怎么能算单身汉?” 郭探:“……”好像听到了了不得的秘辛! 程岫呵呵冷笑,转头看郭探,将刚才被打断的问题接了下去:“岳效被抢了万象系接班人的地位,一定怀恨在心,所以后来算计蒋向岚的那些人,包括岳家?” 郭探说:“除了宋家和蒋家是姻亲关系,没有动手,岳家马家都上了吧,还有政界的人。”顿了顿,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看了曹琋一眼。 曹琋淡然地说出了他不好明说的话:“蒋向岚死了,曹家也被他折腾得元气大伤。” 程岫理了理曹家和蒋向岚的恩怨情仇,发现分分钟脑补出一部集家族、爱情、权力等热门元素于一体的狗血大戏。 蒋向岚和曹甯因为家族利益而结合,基础薄弱,婚姻岌岌可危。然后军政的分歧渐深,两人矛盾渐深,有一日,蒋向岚控制不住内心仇恨的火焰,把曹甯杀了。为了防止曹家报复,蒋向岚拼命打击曹家,使它一蹶不振。公事私事两头伤心的曹甯他爸一时头脑发昏,又把蒋向岚给杀了。 多么有理有据、有头有尾、有因有果的家族斗争故事。 情节老套得他都想把戏中人一个个拎出来,好好地教育一顿。活了这么大,米都白吃了。一天到晚不思回报社会,都在搞什么鬼! 郭探见曹琋和程岫不说话,忍不住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曹琋说:“我们既然要合作,当然开诚布公,请问。” 郭探瞄了眼程岫,“上次在桑家见到的程岫使用的‘四角回旋’,这是林赢上将的独门秘技吧?” 程岫说:“我对着视频学的。” 郭探说:“这并不好学。”至少他到现在还没有摸到边。 曹琋说:“我也学过,挺简单。”他站起来,用慢动作演示了一遍。 郭探:“……” 程岫:“……”他说对着视频学,并不是为了表现“四角回旋”有多么简单易学,而是为了突出自己的聪明才智。 郭探并不知道自己无心之语已经为曹琋埋下了炸药包,对今天的收获极为满意,认为双方的信任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台阶。 “那‘星空天使’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曹琋实事求是地说:“竞拍。” 郭探说:“三十五亿?” 曹琋点头。 郭探深深地吸了口气,庆幸自己及时跟换了一根更粗的大腿:“小时候,我爸经常会给我讲万象系的故事,讲中央星系的大家族,我一直憧憬有一天能回到中央星系。和你们相遇是偶然,我只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请相信我对你们并没有企图和恶意。” 曹琋问:“我们有什么特别?” 郭探说:“程岫的‘四角回旋’!我真的以为他是岳家的后人,尤其和林赢上将长得那么像。虽然我现在和万象系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觉得我的体内还留着万象系的血液。如果有一天,有机会的话,我想加入万象系。” 程岫说:“万象系已经没落了。” “林赢上将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万象系没落了,但是五十年后,号称‘林赢第二’的蒋向岚出现了,现在又是五十年过去,谁知道不会出现‘蒋向岚’第二呢。” 程岫说:“那就太精彩了。”现在已经出现了林赢第一,疑似“林赢第二”的蒋向岚第一,要是再出现个蒋向岚第二……那也太精彩了! 郭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宿舍又剩下程岫和曹琋两个人。 程岫将桌子椅子搬开。 曹琋看着空出来的场地,心中又不好的预感。 果然,程岫按了按自己的拳头说:“让我试试‘四角回旋’有多简单?” 曹琋目光往窗外瞄。 程岫用脚踢了踢他。 曹琋“哎呀”一声倒在床上。 程岫:“……你靠碰瓷当上幕僚长的吗?” 曹琋侧躺在床上,笑眯眯地说:“幕僚长的意思就是,为了脱单这个“目”的,我要“撩”到一家之“长”。” 程岫:“……” 有人敲门。 程岫打开门,就看到许正豪激动地递给他一张申请表格:“青阳学院的机甲社提前来招人了,你们要不要去试试看?如果被选中了,可以提前去青阳学院机甲社学习和训练,如果训练的好,高考还有特别加分。” 作为非军事学院中,机甲排名第一的大学,青阳学院非常注重培养机甲人才,经常提前到附中寻找好苗子。毕竟大学生的身体大多都定型了,缺乏提升空间。 程岫兴致缺缺。 附中有机甲社团,但是他和曹琋都没有加入。实际年龄一百多岁的老妖怪和一群嫩得出水的小新人玩机甲,这不是欺负人,这是不要脸。 许正豪以为他不懂机甲的重要性,劝解说:“之前有个调查,与机甲相关的工作的平均薪水比星国人均薪水高出将近十倍。” 这是个很恐怖的数字。如果星国人均薪水在一千左右,那么机甲相关工作的平均薪水就将近一万。程岫和曹琋是普通学生的话,的确很容易受到吸引。 许正豪见他依旧不为所动,使出杀手锏:“过两天青阳学院的学长们会来,你们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会有表演赛。” 看在他卖力推销的份上,程岫同意了,并收下了申请书。 两个人的时候,曹琋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加入?你不是想玩机甲吗?” 程岫说:“等我再大一点儿,我就准备进入职业豪门俱乐部,谁有时间和小孩子一起玩社团啊。” 曹琋接过那张申请单,眸光闪了闪:“这样啊。” “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程岫突然凑过来。 曹琋想了想,说:“我想和你一起参加机甲社团。” 程岫问:“理由呢?” “不希望你加入职业豪门俱乐部。” “你倒是挺直接。” “你不是希望我直接吗?” “是的,这样我也可以直接地拒绝你。”程岫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不。” 到青阳学院跑来收苗子的那一天,礼堂内外被挤得人山人海。附中机甲社团的社员是第一批进行考核的,一会儿就有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程岫有点好奇他们考核的场面,拿着申请书上去问他们:“考核怎么样?难不难?”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解释起来。 考核一共分三场。第一场是笔试,检查他们对机甲的了解。第二场是上机练习,看手、脚的协调性和平衡能力等。第三场是心理测试,测试他们临场时的心理素质和反应能力。 穿过人山人海,就为了这么一场基础测试,程岫内心是拒绝的。 但是,他还来不及敲响退堂鼓,几个落榜的考生已经积极地带着他冲入了重重包围,一掌将申请书拍在了青阳学院测试台的上面。 “这是我们附中小神童!脑子特别聪明!他一定可以的!” 落榜的考生们一个个卖力地吹嘘着,对程岫寄予无限的期望。 程岫:“……”这剧情走向不太对。根据他多年看地球小说的经验,自己不是应该被狠狠地嘲笑鄙视一番,所有人都戳着他的脊梁骨说,就凭你也配,然后呸他一脸口水。深受刺激的自己终于不再克制洪荒之力,使出了惊艳一枪,狠狠地打了所有人的脸,让他们跪在地上唱:你那么美…… “程岫?”旁边的人伸手想拍他,被曹琋截住了。 曹琋低头将自己和程岫的两份申请书都填写完毕,然后站在一边等待。 队伍排得很长,但是考试很快,很多抱着试一试心态的人根本连机甲的机舱怎么开都没有搞清楚,一下子就被刷了下去,轮到程岫和曹琋的时候,时间也不过走了半个多小时。 许正豪通过了前两关,正在往最后一关走,看到程岫过来,激动地挥了挥手。 曹琋问:“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程岫想了想:“大概是从‘哦’‘啊’‘原来是这样啊’开始的吧?都是托儿出来的友谊。” 曹琋:“……” 第一关机甲考试,程岫做够了六十分,剩下的就不想填了,曹琋老老实实地写完,获得满分。虽然成绩不同,但是两人的表现同样受人瞩目。到第二场的时候,被安排同时上机。 青阳学院的学长站在两人中间,拿着喇叭指挥:“现在听我口令,不要着急,慢慢地抬起步子向……”他的话音还没落,程岫就使出了“四角回旋”,然后对着曹琋挑衅地勾了勾手。 曹琋无奈,慢吞吞地走了个“四角回旋”。 “……” 学长丢下喇叭,开心地跑去告诉其他人,自己挖到宝的好消息。 鉴于两人出众的表现,第三场开始时,青阳学院来考核的人全都到场,座位不够,干脆站着,十几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中央的两个少年。 “咳,现在我们会让你们玩一个游戏,你们放轻松,平常心做就好了。” 曹琋和程岫收到两个游戏机。 程岫摆弄了一下,有点失望,版本很老旧,还不如曹琋买给他的。 曹琋用眼角瞄着程岫摆弄的步骤,总算懂怎么玩了,然后开始慢慢地摸索。 虽然说不好玩,但程岫一晚就上瘾,一路过关斩将,连青阳学院的人说可以了也没听见,被曹琋带着去角落里坐着继续玩,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一抬头,才发现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只剩下曹琋和青阳学院的人陪着他。 程岫脸皮虽厚,但该不好意思的时候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对不起,我忘了时间了。” “没关系,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用一条命把冲霄机玩到一百多关的人。” 曹琋与有荣焉地笑笑。 程岫将游戏机还给他们:“考核结束了?” “是的,你们都通过了,恭喜你们!”学长们啪啪地鼓掌。 曹琋和程岫静默地看着他们。 …… 气氛有点怪异。考试通过,考官居然比考生更兴奋。 考官们干咳一声说:“你们今天就跟我们回青阳学院登记吧。”两人过于平静的态度实在让人不安,为免一不小心跑了,他们只好先下手为强,将人圈养起来再说。 程岫打算拒绝,然后一个长得像兔子一样可爱的学姐笑眯眯地说:“青阳学院除了机甲之外,最出名的就是食堂了。像腐皮包黄鱼、水晶饺子、奶黄包、农家十吃……” 她还没有说完,程岫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走,我们现在就走!” “一定请你们吃一顿饱的。” 也不管程岫愿不愿意,一群人拥着他们出去了。 上了车,程岫踢了踢曹琋的脚。 曹琋弯腰,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程岫吹了口气,才冷冷地说:“是你告诉他们的吧?” 冷冷的暖暖的气吹拂在耳边,如一道桥梁,架住了两人,营造出别人无法进入的私密空间,充满了亲昵和暧昧,哪怕语气不好,曹琋也是甜在心头。 “嗯。是我说的。” 自从程岫说,两人要坦诚相对之后,曹琋就变得无比真诚,几乎有问必答,有错必应。 但是在程岫看来,他简直是有恃无恐。 程岫说:“我觉得我应该很生气。” 曹琋说:“我帮你骗了一顿饭,难道不好吗?” 程岫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我们之间难道还需要用谢?” 程岫别过头,看窗外的景色。 曹琋温柔地调节着窗户的颜色,好让他看得更加舒心。 “他们不请就没的吃了?”程岫仿佛对着窗户自言自语。 但是对他的声音,曹琋一向捕捉得很快:“只要你想吃,就永远有的吃。” 程岫依旧看着窗外。 只是窗户上的拿到浅浅影子,似乎正勾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车到青阳学院,得到消息的机甲社团团长副团长都到期了,想要见一见传说中天赋异禀、横空出世、锐不可当的两位超级新星。 曹琋先下来,然后是程岫…… 团长往他们身后张望:“怎么只有一个,还有一个呢?” 程岫摩拳擦掌,觉得自己被打脸然后再打脸的场景终于实现了。 兔子学姐将程岫往前一推:“就是他啦。他用一条命过了一百多关的冲霄机呢!” 团长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说:“这么小就这么厉害,太难得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最好的资源,全力栽培你!” 程岫:“……”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好说话? 经过兔子学姐的窃窃私语之后,团长亲自带着曹琋和程岫去食堂吃饭,还摆了满满的一桌。 “这只是一号食堂,我们学院一共有十个食堂,每个食堂都有不同的拿手菜,今天还是拿手菜的一部分,你慢慢吃,不够还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保证营养供应。” 在团长的絮絮叨叨中,程岫吃得小肚子都突出了新的弧度。 然后团长又带着他参观机甲社团。 一进去,就能看到走廊两边的橱窗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荣誉奖章和证书,都是这些年青阳学院机甲社团历代的战果。 曹琋瞟了眼,发现从前年开始,每年都有的奖章和证书不见了。 团长身体一侧,挡住了他的目光,伸手做两个请的手势:“里面是训练场,还有属于我们机甲社团的练习机甲。我们有康姆昂集团的赞助,每年能试用一批他们新推出的机甲。今年的机甲下个月会送来,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试试看。” 说了这么多,程岫总算有点兴趣了。因为他的老师与奥特工厂关系良好,所有的机甲都由奥特工厂供应,包括他的“星空天使”也是向他们定制,所以很少有机会使用康姆昂集团的机甲,心中颇为遗憾,现在有机会上门,他当然不会拒绝。 看他的脸色,曹琋就知道团长这招投其所好,正中靶心,问道:“新的机甲下个月哪一天到?” “十五号,刚好是周六。” 曹琋说:“我们一定到场。” 得到了他的承诺,团长明显放松很多,带着他们又转了一圈,到天快黑了,才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回去。 第38章 参团(中) 一顿饭的威力持续到大半夜。 窗外星星点灯,屋里该睡的人还躺在床上揉肚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叛徒,和豺狼一起把我坑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大坑。” 曹琋被他嘀咕得都有些迷糊了,悄悄地打了个哈欠说:“我已经承认错误了。” 程岫拍床:“杀人犯承认错误之后,一样要受到法律制裁。” “那‘法律’准备怎么制裁我?”曹琋问。 “给我拿点健胃消食片。”义愤填膺的语气一下就转了个调,软萌地感慨,“今天的晚餐真的太好吃了。” 曹琋一边下床拿药,一边指了指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他喂程岫吃了药,坐在窗边帮他揉胃。 程岫舒服地卷了卷脚趾:“你真的要参加机甲社?” 曹琋点头。 “你不觉得他们很奇怪吗?” “我们在别人眼里也不正常吧?” “……”程岫拍了下胸前的那只手,“怪谁呢?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纯真少年,整天和一个没脸没皮的大龄少年混在一起,视觉上就已经无法保持纯真了。” 曹琋大半夜得被撩得心潮澎湃无处说,只能捏捏他的脸:“快点长大吧!” 程岫说:“不要岔开话题,青阳学院机甲社的事情还没说完。你不觉得他们态度殷勤得很诡异吗?要不是知道我每天脸洗得很干净,还以为左边写了‘林’右边写了‘赢’。” 曹琋说:“求才若渴是青阳学院一贯的风气。” 程岫发出呵呵的冷笑声。 曹琋这才说:“在加入之前,我会调查清楚的。” 程岫说:“是啊,说不定他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正在找替死鬼。” 曹琋笑了笑。找替死鬼未必,但内部应该是出了问题。 第二天,高中部举行了小型的授奖仪式,曹琋获得优秀生一等奖,奖金五千。 程岫不是高中部的学生,没有得奖,但事后,班主任透露消息,只要他期末考试保持水准,下学期就能正式转到高中部。 转不转程岫无所谓,学历对职业机甲赛手来说,完全无用,曹琋倒挺高兴,带他去食堂庆祝。 程岫不由想念起青阳学院的美食:“就算你查出机甲社有什么问题也不要表现出来,我们把他们十个食堂的饭都蹭完了再说。” 曹琋笑着揉他的头:“等我们就读青阳学院,多的是机会。” 程岫不置可否地拨开他的手:“你最近做这个动作的频率仅次于拉裤子的拉链。” 曹琋:“……” 两人说说笑笑回宿舍,路上遇到了自称庞鹤园秘书的中年人。他交给曹琋两张邀请函:“周六上午在圣光大礼堂举办的总统候选人首次辩论会,欢迎两位光临。” 他走后,程岫将邀请函拿来,好奇地翻看:“上次看辩论,还是在屏幕上。两个党派候选人骂我的时候口径空前的统一。没想到竟然有机会亲临现场。” 曹琋说:“看完辩论会再去青阳学院,应该来得及。这次你可以当个安静的观众。” 程岫说:“每次看到他们骂我的时候,我都会反击。” 曹琋说:“怎么反驳?” 程岫说:“画花他的脸,在屏幕上。” 曹琋说:“……这次一定要克制住。” 到了辩论会那一天,程岫起了个大早,从衣柜里挑了件帅气的小西装,自发地打了个领结。 曹琋说:“邀请函没有规定穿正装。” 程岫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仪表:“看政坛内斗大戏,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并支持。” 曹琋站在他身后,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那他们真荣幸。” 程岫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转头瞪他:“你以为随便改一个动作就可以减少我对你频率的计算了吗?你真是太天真了。” 曹琋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处理最近长出来的细胡渣:“我以为你介意的是拉链。” “……现在开始介意了。” 吃完早饭,稍微浏览了一下两位候选人的履历才出门,到圣光大礼堂的时候,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但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入场的观众。他们中有的大腹便便,神色悠闲自在,有的瘦骨嶙峋,一脸苦大仇深,有男的衣冠楚楚,也有女的邋里邋遢,算是最大程度上地体现了整个星国民众的百态。 程岫好奇观众为什么这么多样化。 曹琋解答:“双方辩论结束后,会有一个小时的观众自由提问。多样化的观众可以更大程度的反应国家现状。但是,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程岫闻言又看了看那群人,果然发现了一些端倪。比如那个邋里邋遢的妇女做了个非常精致的指甲,瘦骨嶙峋的人的袖子里藏着一只价值不菲的金表。 “有意思吗?”他问。 曹琋说:“你可以理解为军队的纪律。” 程岫说:“军队的纪律从来不用在平民身上。” 曹琋叹气:“所以你永远不会知道没有纪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门口开始检票,他们顺着人群往里走。庞鹤园对他们不错,给了两张靠近舞台的座位,就在主持人身后的不远处,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位候选人的站台。 观众们秩序井然地依次做好,主持人宣布现场秩序,诸如不能大声喧哗,不能随意打断候选人的发言等。 其后,大门紧闭,现场调试灯光,候选人的团队时不时从后台出来,与主持人低声耳语。又过去了十几分钟,主持人终于宣布辩论会开始,并讲解规则。 辩论会一共三小时二十分钟,分三个部分,内容为国家内政。 第一部分是各自陈述政见,各三十分钟。 第二部分是针对对方的政见,自由提问。一样各三十分钟。 第三部分是观众提问。 在三个部分中间,各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主持人解说完毕,请双方候选人上台。 民声党的候选人叫秦凯,五十岁出头,是星国政坛近些年冉冉升起的新星,以风度翩翩的仪表和风趣幽默的谈吐而广受欢迎。相较之下,时进党候选人徐海通的样貌就极为普通,笑的时候还会露出一口黑黄的牙,大减印象分。 不过曹琋心里知道,时进党虽然放弃了这一届的总统选举,却没放弃给竞争对手添堵。这个候选人的资历、形象、才华都不算出挑,却有一个相当厉害的本事——喷人。看来时进党打定主意,就算是眼看着民声党上台,也要让他灰头土脸的上台。 果然,等秦凯说完开场白,徐海通立刻接过话题:“我从出生到现在,只交过一任女朋友,就是我的妻子,恐怕没有办法像秦局长那样经常和美女一起出现在各大报纸上,认识我的人应该不会太多,所以自我介绍会稍微长一点,希望大家不要嫌我烦。” 观众席发出善意的笑声。 徐海通不视秦凯尴尬的脸色,自顾自地背了简历:“我对秦局长的一大优势大概是,绝对不会因为性丑闻而出现在立法议会的弹劾名单上。” 主持人说:“接下来请秦局长先作陈述。” 秦凯道:“刚才徐球长提到优势,我想我也有一条。至少我不需要去监狱咨询。”这是讽刺华长霖被起诉,很可能面临七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坐在观众席的程岫摇了摇头。秦凯已经被徐海通激怒,开始口不择言了,这可不是好苗头。 不过秦凯在浸淫政坛这么多年,调整情绪的功夫一流,很快收拾好情绪,就经济、教育和医疗保障三个问题进行了阐述,到最后,他继承了民声党对阵时进党时的惯例,犀利地抨击了一下时下的移民政策。 “众所周知,移民星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民声党的上一任、上上任候选人都这么说过,只是他们说的时候绝对没想到,移民星竟然还可以变得更加糟糕。” 观众席发出几声轻笑。 秦凯说:“不需要预见,历史已经告诉我们,当初曹燮提出的移民星‘梦想计划’是个多么庞大而影响深远的错误。它将星国拖入了深渊,让那些得不到公正待遇的星国公民在绝望中呐喊。一年前,一个来自不知名移民星的小女孩问我,如果我竞选总统,她是否能够参与投票……我至今仍然无法面对她那双未经人事的清澈眼眸。我宣誓,如果我成为总统,我将彻底改革移民星,让‘梦想计划’名副其实!” 在主持人分析总结秦凯阐述的政见时,程岫悄悄地望了曹琋一眼。 曹琋嘴角含笑,可是眼神是冰冷的。 程岫想:不知道曹琋有没有后悔。如果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曹燮的一生应该是无比光辉的,家世、履历、外表、才华……一切都完美到无可挑剔。不会留下一个烂摊子为人所非议。 “现在才发现我的侧脸很令人着迷吗?”曹琋侧头,轻声道。 程岫点头。 曹琋一怔。 程岫说:“比正面好看。” 曹琋:“……” 主持人宣布徐海通开始阐述。 徐海通说:“首先,我要接着说完秦局长刚才的那段故事。如果那个小女孩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小,未经人事,我想她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投票的年龄,无论她是否来自移民星。” 观众席响起一片笑声。 徐海通继续说:“还有,在星国没有任何一颗星球是不知名的。它应该有个前面是字母后面是数字的名字,也许因为您的数学不太好,所以忽略了。” 又是一阵笑声。 秦凯虽然保持着笑容,但脸色已经有点发黑了。 程岫有点可惜。徐海通这个人,要是本身能力再强些,或是背景再硬些,说不定真的会成为一个能够为人民解闷的总统。每天打开新闻,看他炮轰其他官员,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啊。 徐海通说:“对于‘梦想计划’,我必须要强调的一点是,当时,它拿到了国政议会近乎百分之九十的同意票。我想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有多么的不容易。而更不容易的是,他得到了星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七星上将的支持。政策从提出到完善到落实,是漫长而繁杂的过程,中间会有无数人参与。我又想强调一点,‘梦想计划’第三任的实施者来自民声党,而对于‘梦想计划’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好吧,我想我应该留点时间给我的政见,虽然,我想大家现在更愿意看到的是秦局长的脸。” 他的政见并不如秦凯那么细致,很多细节都显得很粗糙,内容也空洞,徐海通的重点似乎不是这个,阐述完之后非常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笑眯眯地盯着秦凯。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徐海通今天是特意来针对他的。 主持人说:“现在是双方的辩论时间。由徐球长先对秦局长提出疑问,我的建议是,刚才秦局长提出了‘医疗基础免费,重大疾病补助’的计划。但是我们都知道,病魔是无法预估的。请徐球长提问。” 徐海通道:“满足一下主持人。请问秦局长打算用哪种占卜术来预算未来医疗补助费用?” 秦凯不疾不徐地说:“是的,我们团队通过近几年医疗费用的分析,已经做了非常详细的预算,另外也评估了政府的承受能力,并且想出了开源节流的办法,包括药价的调整措施。” 徐海通说:“你是指提高?” “不,当然是降低。” “按成本价吗?”徐海通说,“你一定不知道药在生产之前需要先研发。” 秦凯说:“我已经将它列入我的药价计算公式中了。但是,现在市面上的药价还是要高出很多,我想这位公民的医疗支出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消费。” 两人的辩论进入白日化。 主持人不得不出声打断,将话题拉到教育上。 徐海通还没有开口,秦凯已经先下手为强:“听说前几天首都大学出了一件投诉案,主人公姓华,这可真巧啊,不是吗?” 程岫看向曹琋。 曹琋低声解释:“是华寄愉。她挤掉了一名研究生的名额,送给了一个朋友的女儿。” 程岫说:“如果你不拒绝她,现在也是丑闻的主人公之一了。” 曹琋说:“你一定是另一个主人公。” 程岫说:“我没打算答应。” “那我也不可能答应。”曹琋温柔地瞥了他一眼,“我的故事,你总是另一个主人公。” 程岫扬眉。 两人在下面聊得缠缠绵绵,台上已经火爆得一点就着了。 徐海通几乎以撕破脸的方式讥讽秦凯:“可是有哪个父母愿意相信一个经常约未成年少女吃饭的中年男人的教育方案呢?” 秦凯说:“你需要为你不负责任的言行和指控负责!我与我妻子的感情非常恩爱美满。” 徐海通说:“典型的总统与第一夫人的爱情童话。我们通常还有一个词来形容,貌合神离。” 主持人不得不打断两人激烈的人身攻击:“现在轮到秦局长向徐球长提问。” 秦凯说:“我非常好奇徐球长对‘梦想计划’的修正措施。请问,你会怎么改善政府的指令已经无法对偏远的移民星系造成影响的局面。” 曹琋皱了皱眉。秦凯这个问题显然不适合在辩论上提出来。选民想要在辩论会上看到的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光明走向,而不是现在处于多么浓烈的黑暗当中。正面指出*,会造成选民对政府的负面情绪。 徐海通抓住了这个把柄,笑眯眯地说:“我不知道哪一届政府这么无能,但我想,一定不是我这一届!” 到了最后的提问环节,反倒是最温馨的场面。 曹琋和程岫都看出来,提问的人是安排好的,态度有礼貌,问题充满了照本宣科的痕迹,两位候选人也是成竹在胸,回答的时候几乎不假思索。 程岫打了个哈欠,有点后悔自己浪费时间坐在这里,早知道不如在电视机上看了,至少,还可以提前退场。 三小时二十分钟的辩论会终于结束。纵然在台上争得脸红脖子粗,秦凯和徐海通还是装出了友好的态度,上前拥抱彼此,至于他们会不会抱住对方的时候,拼命在对方的耳边说托马的,观众就不得而知了。 程岫和曹琋坐车去青阳学院看机甲。 程岫兴奋地讲解起奥特工厂和康姆昂集团出产的机甲的区别。“它们的最大区别就是,如果奥特工厂生产出了热销的型号,康姆昂集团就一定会模仿。反过来也是一样。” 曹琋问:“所以区别是……” 程岫说:“机甲上的公司标志不一样。” 曹琋:“……”真是好大的不一样。 两人熟门熟路地去了机甲社,一路往里走,竟然没什么人,只有几个低年级的团员在打扫卫生。程岫兴致勃勃地问起其他人的去处,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去了林中湖大学。 程岫问曹琋:“我们是被放鸽子了吗?” 曹琋说:“我们来早了。” “那没办法了……”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曹琋,意思明确。 曹琋点点头表示理解:“能够用吃解决的问题就不算是问题。” 两人结伴去吃第二个食堂。 和机甲社团长吹嘘的一样,青阳学院果然每个食堂都有难得的美味。程岫吃完,肚子又滚圆。曹琋有点担心:“你会不会横着长?” 程岫怒道:“我还在长身体,蹿高最快了!特别需要营养供应。” 曹琋认真地表示同意。 两人吃完饭再到机甲社,兔子学姐在了。 不过她的脸色不大好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机甲在路上出了点事,可能要过阵子才能送过来了。” 程岫联想到团长等人去了林中湖大学,试探地问道:“是因为林中湖大学吗?” 兔子学姐眼神闪烁:“团长去交涉了,具体等他回来再说。” 她不想说,程岫和曹琋也不好再问下去,随便说了几句就出来了。兔子学姐很过意不去,一路将人送到学院门口,正打算为他们叫车,团长他们回来了,所有人都一脸的悲愤,有两个脸上还挂了彩。 兔子学姐说:“康姆昂集团怎么说?” 团长摇摇头。 兔子学姐的脸色暗淡下来。 团长看着曹琋和程岫,露出羞愧的表情,原本缩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摸了摸脖子,干笑道:“不能给你们看机甲了。”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林中湖的机甲近些年虽然赶上来了,但是他们的专业不行。你们以后要是真的想要从事和机甲相关的职业,还是优先考虑中央军校吧。” 程岫抓住他的袖子:“发生了什么事?” 团长摇摇头,不想多说,带着其他人往里走了。 兔子学姐被程岫缠住,在他撒娇卖萌下,终于坚持不住,说了出来:“前年有一位学长在比赛中作弊,我们被禁赛一年,不少厉害的社员都挂名到林中湖大学去了。去年我们好不容易恢复了比赛资格,因为主力选手都不在,在初赛就被淘汰了。林中湖大学趁机抹黑我们机甲社的名声,很多新生都不愿意加入我们,宁可跨校挂名在别的学校下面。” 程岫问道:“还能跨校挂名的?” 兔子学姐说:“机甲社是特别的。不少职业机甲联赛的豪门会过来考察,挖掘人才,所以对想走职业路线的人来说,学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比赛和好的表现。” 程岫盘算了一下,一拍大腿:“我加入你们!” 曹琋:“……” 第39章 参团(下) 兔子学姐也懵了会儿,但反应很快,伸手就要抱起他往机甲社的方向走,可惜一直守在旁边的曹琋反应更快,她的手刚伸过来,人就已经被抢走了。 程岫被曹琋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他重,我来抱吧。” 兔子学姐双眼冒星:“小小年纪就懂得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长大可了不得。有女朋友了吗?” 曹琋说:“有心上人了。” 兔子学姐说:“心上人就是放在心上还不能牵手的人。战士仍需努力啊。要不学姐给你当备胎,你在刮风下雨的夜里泪奔时,打电话给学姐,学姐给你唱《是谁放的狗》。” “……”曹琋说,“谢谢,我们不但牵手,还经常抱抱。” 兔子学姐问:“让你亲了吗?” 曹琋说:“我们还小。” 兔子学姐质疑地上下看了他一眼:“毛都长齐了还小?” 搂着曹琋脖子装石膏像的程岫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难得是,脸依旧像石膏一样,没有一点龟裂的痕迹。曹琋拍拍他的屁股,带着点儿委屈和辛酸地说:“年纪小。” 兔子学姐说:“年纪小脸和嘴还能没长好吗?所以说你太年轻,抱抱算什么。女人让你抱抱,心里可能想的是,给这个悲惨世界多一点爱。” 曹琋拍了拍怀里轻微震颤着的后背:“你一定没玩过养成的游戏。” 兔子学姐眼睛往天上看一会儿,做了个类似祈祷的动作:“生死不论的话,其实玩过的。” 曹琋:“……” 程岫默默地抱紧了曹琋的脖子。 机甲社正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团长和副团长抱头痛哭,几个团员轮番上前安慰: “团长乖,没有新机甲,我们也可以获胜的,我们靠的是技术!” 团长听完,哭得更加绝望了。 “团长,我妈昨天帮我去上香了,有神仙保佑,我们的运气一定会爆棚的!” 副团长问:“你怎么没让你妈保佑我们拿到康姆昂集团的赞助呢?” 团员呆呆地说:“求了的。” 团长捶胸顿足! 打开门的兔子学姐一脸尴尬地解释:“我们平时就是这么释放负面情绪的,所以团员们的心理素质都特别好!” “作为一个团长,机甲社竟然败在我的手里,我不活了!”团长的头猛撞副团长的胸口。 副团长被撞得双眼翻白。 其他人急忙阻止团长“明自杀,暗谋杀”的行为,劝解说:“团长放心!只要我们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一定能够重现辉煌的!” “预选赛就快开始了,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在比赛上吧。” 副团长也劝说:“是啊,要是初赛都进不了,再集体自杀也不迟啊。” 其他人:“……” 为免好不容易撞上来的傻白甜被吓走,兔子学姐连忙上前中止了团员们更加丰富多彩的表演,介绍两人入社。 副团长健步如飞地拿来表格,亲自摘下笔帽,将笔恭恭敬敬地递到曹琋和程岫的手里。 曹琋和程岫写完,团长和副团长各抢了一张。 “啊!”团长发出惊天动地地呼喊,“你几岁?” 程岫说:“十岁。” 团长说:“你不是高中生吗?” 程岫说:“跳级。” 团长问副团长:“十岁能参加吗?” 副团长看向后面的人。 一个接一个,最后看向了兔子学姐,兔子学姐忍无可忍地看向了曹琋:“你说!” “……”曹琋说:“社团的一切规章制度都由团长拟定,指导老师批准。如果是参加大学全联盟机甲大赛的话,最低年龄限制是十六岁。” 副团长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那就靠你了。” 曹琋刚刚迈过这道最低的年龄线。 曹琋笑容十分勉强,程岫的脚正踩在他的脚面上。 程岫说:“需要技术指导吗?” 团长立刻说:“可以啊,欢迎啊!我们都听你的,要不今天就开始吧。”遇到好苗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圈养起来再说。 程岫看着团长红肿的眼眶,难得体贴地说:“还是等你眼睛消肿之后再说吧。” 团长说:“没关系的,不用顾忌我。” 程岫说:“我是担心,你眼睛本来就这么小,还肿起来,视野的可见度太低,不利于机甲训练,太浪费我的时间了。” 团长:“……” 团员仗义出手,为团长解围:“你上次在考核时使用的是袁帝的‘云中漫步’吗?” 程岫说:“袁帝是谁?” 说到袁帝,整个团都激动了,七嘴八舌地说。 “就是职业机甲联赛上一届的冠军袁珂啊,绰号九霄大帝,又叫袁帝!” “‘云中漫步’是他的成名绝技!” 团员抱着电脑给他看视频。 程岫醒来没多久就陷入蛟龙竞技场,竞技场被吹嘘得最厉害的叶子河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有一定的实力,但和自己差距太大,所以连带的,对职业机甲联赛的水平也有了先入为主的差评,还没有一个客观的了解,直到视频播放上届的决战,袁珂和对手都展现出一流的机甲水平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 蛟龙竞技场是个非正规场,从选手到比赛规则,甚至胜负,都是向观众向钱看齐,根本不能体现当今职业机甲赛手的真实水平。 “怎么样?你使的是不是这个?” 在袁珂使用“云中漫步”摆脱对手的连击时,团员激动地问。 不等程岫回答,曹琋就抢先说:“他使用的是‘四角回旋’,是林赢上将的绝技。‘云中漫步’只是它的简化版。” 虽然不知道“四角回旋”是什么,但和林赢上将有关,一听就很高大上。 团员非常有默契地歌功颂德了一番。 曹琋和他们约定了下次训练的时间,带着程岫去第三食堂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才牵着手散步回宿舍。 看到“云中漫步”开始,程岫就陷入了沉默,曹琋几次三番逗他开口,都效果不佳,只能无奈地将他抱起来,放在桌上:“林赢是国家级的英雄,人们看到更多的是他不可磨灭的功勋和高不可攀的地位。和职业赛手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我知道。” “那是为了别的事闷闷不乐?” 程岫说:“我在反省。” 曹琋说:“因为赖床,醒来得太晚?” 程岫两只脚全都缩到桌面上,盘坐着:“我在想万象系的存在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你觉得袁珂是万象系的人?因为‘云中漫步’和‘四角回旋’的关系?也可能是他太崇拜你,对着你的战斗视频自己学的。” “希望不是。”程岫鼓了鼓两腮,“我现在听到万象系三个字有点头疼。” 曹琋在他身边坐下:“我刚醒来的时候,看到烂摊子一样的星国也很头疼。还有一群智商被人剁过的乌七八糟亲戚。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当初再专心一点,放更多的精力在政事上,会不会今天就是不一样的局面。” “所以想回到政坛?” “像一道题解了一半,也像人被挂在半空中,总要有个结局。” 程岫说:“聊这种话题的时候居然没有酒。” “可以有。” 曹琋偷偷摸摸地跑出去买了。 两人转战阳台继续唠嗑。 几口啤酒下肚,人就有点儿微醺,刚才还是抱怨的口气,打个酒嗝,就开始调侃。 程岫抖了抖脚:“马哈星系那个杀手打中我的那一枪,可真是严重改变历史的一枪啊。” 他不死,万象系就不会崩溃得那么快。也许在他退休之前,会安排好后续事宜,或许是个强有力的继承人,或许是渐渐消除万象系的影响力。 曹燮不会屈居于一个幕僚长,会正式登上总统的宝座,大刀阔斧地施展自己的抱负。 不过…… 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喝酒聊天了。 家大业大的两个人,一举一动的背后都有无数双眼睛在审视,纵横的利益,交错的势力,都是绊脚石,让他们不得不固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不能再往前半步。 两人的心灵在这一瞬间相同。 曹琋举杯:“庆祝自由!” 程岫伸直手臂,晃了晃酒瓶子:“庆祝独立!” “庆祝爱情!” “庆祝新的人生!” “未成年就喝酒,这就是你们要的人生吗?!” 班主任在教导长面前,对着两人点点点:“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什么,是学习!程岫,你不要以为跳级的事情板上钉钉,教导长不可能再反悔,你就有恃无恐。我告诉你,就算教导长不反悔,我作为你的任课老师,还是会评估你的资历的。还有你,曹琋,不要以为你每天在学生会帮忙,精神压力大,就可以稍微地放纵自己,这是不允许的,绝对不允许!” 他口沫横飞地说完,问教导长是否还有其他要补充的。 教导长笑得无奈:“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光了,还要我说什么?” 班主任十分惶恐:“千万不要这么说,像他们这种平时成绩好、品行好、表现好的好孩子最容易走错路,不回头,我们必须要严格地要求他们!” “行了,你带他们回去吧。记住,以后不要在阳台上喝酒,还大吵大闹。”教导长看班主任眉开眼笑的样子,头疼地挥手。 班主任唯唯诺诺地应着,带着两人出来,走到教导处听力范围之外,用力地拍着曹琋的肩膀:“臭小子,你要喝酒找我啊,干嘛祸害小朋友!” 曹琋说:“喝酒需要下酒菜。” 班主任说:“难道我穷到连下酒菜都买不起了吗?你太不看起人了!” “我是说,秀色可餐。” “……”恼羞成怒的班主任命令两人明天上交一篇三千字的检讨书。 程岫:“……”从头到尾,他什么都没说。 为了三千字的检讨书,两人昨晚才建立的战友情谊立刻就掉坑里了,程岫对曹琋没眼色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愤慨,并借机提出让他帮忙写检讨书的要求。曹琋还笑眯眯地讨价还价,就看到前面站着个更笑眯眯的人。 庞鹤园正和几个少年聊天,看到两人还招了招手。 曹琋走到他面前,庞鹤园和少年道别,笑道:“青阳附中的气氛不错。” 曹琋说:“你毕业于首都大学?” 庞鹤园笑道:“国际贸易系。” 曹琋惊讶地说:“你怎么找到现在这份工作的?” “人脉关系有时候是很重要的。”庞鹤园笑了笑道,“有时间陪我喝一杯咖啡吗?” “我喜欢喝茶。” “可以。”庞鹤园对程岫说,“还有很多好吃的点心。” 程岫道:“你这么有备而来,我不能不给你面子。” 庞鹤园带着他们去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家茶室。这家茶室平时生意不错,但今天上门,里面却是空无一人,老板站在吧台后面,殷勤地等待着,显然是只招呼他们一行人。 庞鹤园带着曹琋去了包厢,程岫在外面挑蛋糕。 “可以抽烟吗?”庞鹤园问。 曹琋说:“他一会儿会进来。” 庞鹤园苦笑着将烟收了回去,解开扣着肚子的纽扣,坐下来:“真怀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曹琋说:“缘分。” 庞鹤园笑了笑,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昨天的辩论会怎么样?” 曹琋说:“你还是建议你拒绝幕僚长的职位。” 庞鹤园低头摩挲自己的膝盖:“如果从国家的利益出发,你希望我担任吗?” 曹琋勾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放下茶杯,认真地回答:“那就要看,你对国家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了。” “你觉得呢?” “不知道。”曹琋说,“我不够了解你。” 庞鹤园笑了笑:“不要说你,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够了解我自己。” 曹琋说:“成败利弊,有时候和人的能力无关,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干涉了。” “你真的不像你这个年纪的人。” “所以,这个世界为我准备了‘早慧’这个词。” 庞鹤园低头喝茶,一口气喝完了半杯,才说:“茶的味道还是太淡了。” “治国若烹小鲜,本来就是淡淡的,轻轻的。” 庞鹤园说:“奇怪的比喻,希望曹启智演讲的时候不会用到。演讲最重要的一条并不是你的稿子多么的文采飞扬,而是你传达的东西别人是否接收到。” 曹琋说:“总统大选之后就是新党派选举吧?” 庞鹤园提起茶壶为自己续了茶,却没有喝,手指在茶杯的边缘摸了摸,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以在竞选团队里,为曹启智安排一个适当的位置。拥有总统竞选团队的资历,对他未来的路有很大的好处。” 曹琋说:“尤其是成功竞选的经验。” “的确。” “他原本头上就顶着曹家的光环,再加上民声党,以后新建的党派就会变得不伦不类。”曹琋说,“我们是小党派,太激烈的环境不适合它茁壮成长。” 庞鹤园说:“这是不可避免的。” 曹琋说:“开始的时候还是低调点吧。” 庞鹤园知道他既然敢这么说,一定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那你准备怎么做?” 曹琋身体微微前倾,笑眯眯地说:“我想请你帮我引见一个人。” “谁?” “康姆昂集团中央星系执行总裁刘玉年。” 曹琋总是能够让他刮目相看,次数多了,庞鹤园就处变不惊了:“理由呢?” “不借用曹家和民声党,我需要另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 “为什么是康姆昂集团?” 曹琋坦白:“我本来想选奥特工厂的,但是,他喜欢。” “欢”字的音刚落,程岫就捧着蛋糕进来了。曹琋温柔地拉开椅子,接过蛋糕让他坐下,那个“他”指的是谁,似乎已经不用再问。 庞鹤园说:“我们和康姆昂集团合作多年,登顶在即,他们不需要再赞助别人。” “能不能说服,是我的事。”曹琋自信地说。 庞鹤园看着他,眼睛闪烁的光芒,说不上是欣赏多一点,还是戒备多一点。不过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微我可以给你引见,但是机会只有一次。” “当然。” 庞鹤园是个行动派,这边答应了,另一头就谈妥了,还是在这家茶室,刘玉年抛下会议亲自赶过来。民声党登顶在即,他的态度自然是多了份小心和刻意。 刘玉年到的时候,曹琋留在包厢里,庞鹤园一个人在门口迎接。 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会儿,刘玉年进包厢,庞鹤园直接坐车走了。 车上,秘书见庞鹤园面色凝重,疑惑道:“您在为曹琋担心?” 庞鹤园摇头道:“我在为自己担心。” “我不懂您的意思。” “如果曹琋真的能够说服刘玉年,那就太可怕了。他才十六岁啊。” 秘书看得出庞鹤园对曹琋的器重,但是要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说服一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他还是觉得太神话了:“您拜托刘总裁了?” “没有。”庞鹤园低声说,“事实上,我还刻意地撇清了自己和他们的关系,并说明了他们和曹家势同水火,以免刘玉年为了我或者曹家而投资。” 秘书笑道:“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庞鹤园摇头道:“你不懂,曹琋这个人……”微微一顿,用深沉的口气说,“他可能用不到你,但你一定用得上他。” 刘玉年知道来龙去脉之后,虽然觉得这场见面简直是儿戏,还是保持着良好的风度,笑容满面地与曹琋打招呼,不过在他的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喝完一杯茶就走。 曹琋为他斟茶。 刘玉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已经下去了一半。 曹琋说:“我有一个矿星,出产青铁。” 刘玉年手一顿,放下了再度要送到唇边的茶杯。 程岫吃完第三块蛋糕,刘玉年和曹琋谈笑风生地出来了。 刘玉年再三邀请两人去自己的家里做客,曹琋答应日后一定上门拜访,两人从茶室出来,又在路边聊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程岫说:“又一个被你忽悠得找不到南北的人。” 曹琋说:“不想要回半个矿星了吗?” 程岫恍然道:“你的矿星出产紫铁还是青铁?” “青铁。” “早该想到的。”以曹琋的深谋远虑,绝不可能要一个普通的矿星。青铁是制造顶级机甲的必备材料之一,只要矿星够大,不管是康姆昂集团还是奥特工厂,都手到擒来。 程岫说:“接下来呢?” 曹琋说:“回宿舍写检讨。” “你自己写吧。”程岫得意地说,“我已经拜托庞鹤园的秘书帮我搞定了。” 曹琋道:“……我以为你的美色只对我一个人使用。” 程岫说:“它最近已经发展成为无差别攻击武器了。” 曹琋说:“看来我也快变成无差别攻击的疯子了。”不满地撇嘴,“满街都是情敌。” 回到宿舍,程岫打开电脑接收检讨书,曹琋凑过来一看,发现有两份,脸色立刻亮堂堂的,好似被人打了光。 程岫说:“想要啊?也可以,叫一声程岫哥哥。” 曹琋看着他,双手突然撑在他的身体的两侧,上半身压了过去。 程岫不为所动:“我已经开了无敌,这种程度的攻击只会让我做出不理智的同归于尽行为。” 曹琋在他鼻尖前三四厘米的位置停下,柔声道:“林赢哥哥。” 程岫手一抖,手指刚好按在删除键上。 邮件嗖得一声和两人拜拜了。 曹琋、程岫:“……” 第40章 参选(上) 好在邮件只是去了垃圾箱,程岫将它拖出来,各打印了一份,第二天交给了班主任。班主任似乎没想到两人居然乖乖交了,有点受宠若惊,捧着两张纸“拜读”了好几遍,然后提出疑问:“不会是在网上下载的吧?” 程岫信心十足:“你可以搜搜看。” 班主任说,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们,转头就跑去搜了,然后愤怒回来:“果然是抄的!” 程岫和曹琋怔住。 班主任说:“还敢怀疑?”他将电脑放在两人面前,挂在好学生范文网检讨书类的排名第一第二的模板就是他们刚才打印的那两张,唯一不同的是落款。 程岫说:“如果我说,模板是我写的,您一定不会相信了?” 班主任说:“这模板二十年前挂的,你上辈子写的啊?” 也不是不可以啊。程岫叹了口气:“如果我期末考试考第一名,能不能将功补过?” “并不能。”班主任十分的冷酷无情,“你们俩常年第一第二,这种诱惑毫无吸引力。” 程岫说:“心情不好,我可能会失手。” 班主任摩拳擦掌:“那你可能真的会失去你的手。” …… 程岫戳曹琋。 曹琋说:“我请你喝酒。” 程岫捂脸,仿佛预见了更为悲惨的下场,但下一秒,他就听到了班主任毫无节操的回答:“别带上他。” 既然一顿酒顶了两份检讨,那么这顿酒就绝对不便宜。班主任下课之后,召集了潜伏在学校的一群狐朋狗友,高一高二高三都有,化整为零地潜入去了隔壁街的小吃店。 曹琋到时,就看到一张大的圆桌围了两层人。 班主任被众星拱月地坐在中央,边嗑瓜子边招手:“这里这里!” 其他人都起哄:“终于把校草拿下了!” “今天一定要把他灌倒了,让他招蜂引蝶!” 曹琋搬了把椅子坐在外围,半真半假地说:“我更想当校花。” 哄笑声更大,一群人争先恐后地说“哥哥疼你。” 老板将啤酒和菜送上来,众人饿狼般地一哄而上,瓜分地一干二净。班主任说:“老规矩,一人一瓶,谁也不许多喝。喝醉了被教导长抓住,自己兜着,老子不管。” 坐在他身边的胖子用膝盖顶了顶他的膝盖:“你不管谁管,谁不知道教导长最给你面子了。” “是啊,”另一边的瘦子说,“每次看到教导长宠溺地望着他,我就又相信真爱了。” “滚你妈的!”班主任笑骂,“少胡说八道,教导长孩子都会在地上跑了。” 胖子说:“要不你就是地上跑的这个!” 班主任拿空盘子抽他。 曹琋抓了把花生,边吃边静静地看他们闹。 班主任也没有特意关照他的意思,和其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话题引到哪个班的女生最好看时,他突然强行改了话题:“最近怎么没看到肥杜啊?” “他爸不是出事了吗?” “对了,他爸是保益党的。” 其他人突然就静了。 总统被弹劾,保益党被强行废除这样的大事连平时不过问政治的老百姓也津津乐道,更不用说在座的首都星的名校生。对选票作弊心中当然是有看法的,因为是朋友,不好明说,但私底下总有点膈应。 班主任问他的同班同学:“肥杜没来上课?” “好像准备转学,可能离开中央星系吧。”这是关系好的。 “出了这种事情,中央星系找不到工作的吧。”这是关系不好的。 一直旁听的曹琋突然问:“他爸在保益党做什么?” “好像是竞选经理,听说被起诉了好几项罪名,但是都无罪释放了。”胖子说。 班主任哈哈笑道:“你去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聚一聚,就算要走,也要送送行啊。” 反正有吃有喝,管他什么理由,其他人都点头说好。 一顿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在班主任的催促下散了,曹琋去结账,一问才知道班主任已经结过了。 刚才还吃得热火朝天的一群出了门,又分散开来,纷纷地投入到夜色中。 曹琋跟在后面慢慢地走着,快到学校的时候,才加快步子凑到班主任身边去。班主任嫌弃地说:“我身上的酒味就够重了,你再过来,简直像移动的酒窖,你走开点!不要连累我!” 曹琋说:“我没喝。” “……那我们一起迎着夜色奔跑吧。万一教导长过来,你知道该怎么说的。” “我正在劝班主任提早写好检讨书承认错误。” 班主任很生气:“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对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班主任清了清有点干涩的喉咙,又看了看四周乌漆墨黑、人烟稀少的环境,别扭地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对话很奇怪?” 曹琋说:“好吧,我换一种说法。谁指使你的?” 班主任恼怒地抬起手指,点着他:“这么对老师说话……” “庞鹤园?”曹琋直接点名。 班主任憋红了脸。 曹琋转身就走,班主任扯住他:“等等,你等等,年纪轻轻的,你心怎么这么急呢?” 曹琋说:“我不是拿到答案了。” “谁说你拿到答案了?你拿到狗屁答案了。我怎么可能是庞鹤园的人?我们外貌的差距这么大,是校长让我关照你的。” 曹琋说:“……校长的外貌还不如庞鹤园。” 班主任瞪大眼珠子:“你胆儿肥了,校长都敢说。我跟你说,校长现在算好看了,年轻时才是真没法看呢。” 两人嘀嘀咕咕地八卦了一会儿校长年轻时的外貌。曹琋说:“谁拜托校长照顾我的?” “我不说,你一定猜不到,反正不是庞鹤园。”班主任抱着胸,人痞痞地往树干一靠。 曹琋说:“华敏。” 班主任脚一崴,差点摔地上,好不容易站稳,一脸见鬼的表情。 “谢谢。”曹琋拍拍他的肩膀,潇洒地走了。 班主任追了几步,笑着收住了步,一回头,就看到教导长顶着一脸传说中的“宠溺笑”看着自己…… 第二天下课,许正豪被曹琋堵住了。 许正豪说:“我和程岫是非常纯洁正常的友情,我把他当弟弟。” “你发誓。” “我发誓。” 曹琋说:“好,收拾下东西,我们去慰问高三六班的杜文博吧。” 许正豪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 曹琋说:“你是班长,而他需要安慰。” 听起来多么充分的理由啊!但是,他是高一一班的班长,杜文博是他高三六班的学长,自己算哪根葱,跑去安慰?! 许正豪带着一群班干部站在杜文博家门口的时候,还在腹诽曹琋多管闲事、“逼良为娼”的行为。不过,人已经到了,水果曹琋也掏钱买了,不进去似乎说不过去。 他深吸了口气,按下了门铃。 高一一班的到来,让杜文博大为震惊和感动。没想到自己平时在学校的形象这么光辉,连学弟们都深受感染。 杜文博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成为榜样,但是为了你们,我要做更好的人。” 许正豪也很感动:“虽然之前并不知道你哪里是我的榜样,但是为了你的这句话,我以后一定会监督你成为更好的人。” 杜文博:“……” 在一群人进行着你来我往鸡同鸭讲的对话时,曹琋摸到了书房。书房门半掩着,一个中年人正蹲在书架前收拾东西。 曹琋敲了敲门。 中年人转过头。曹琋单手插裤兜,礼貌地问:“杜德海先生?” 杜德海站起来:“你是文博的同学?” “学弟。” 杜德海打量了他两眼:“我在收拾东西。” “也许我能帮上忙?” “曹家的人不帮忙就是最好的帮忙。”杜德海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曹琋说:“你认识我?” “你回中央星系的那一天,所有资料都在第一时间送到了我的桌上,包括三围尺寸。” 曹琋说:“我的证件照拍得怎么样?” 杜德海说:“不错,和曹燮的遗照一模一样。” 曹琋丝毫不生气:“看来我有名垂千古的潜质。” 杜德海抬着一箱子书和资料站起来,放在桌上:“我会滚得远远的,回到我那个充满铜臭的星球去,短时间内,至少十年半载之内,我不会再出现在中央星系的任何一个角落。无论你是想落井下石,还是痛打落水狗,都差不多可以了。” 曹琋说:“我准备建立一个新的党派,就是保益党空出的那个位置。” 杜德海说:“不幸的消息。那个位置的风水可不太好。” 曹琋倚着门框:“我缺一个竞选经理。” “那你应该去人才市场,在那里,你不但能找到竞选经理,还能找到一沓动动手指就能改变世界的伟大总统。” 曹琋说:“我可以开一份很优厚的薪水,足以保证你的孩子继续在青阳附中上学。” 杜德海说:“谢谢,我没有被冻结资产,还不到卖身养孩子的地步。” “我得到了康姆昂集团的赞助。” 杜德海的手微微一顿,又很快松了脸颊:“看来你和庞家的关系和传说的一样好。” 曹琋说:“我可以继承并发扬保益党的部分政见,包括减税政策,还有开放更多优惠给投资者和创业者。” 杜德海将手中的书重重地往箱子里一丢:“找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过家家这种游戏已经没办法满足你了?那就找个男孩试试!不要再在这里抛出一些幼稚可笑自以为是的诱饵!我承认你很聪明,聪明得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但是,我遇到过很多比你更聪明的人,他们拥有更丰富的经验,与我长期并肩作战,惺惺相惜,现他们在哪里?监狱里!因为一群姓曹的姓华的姓庞的……该死的!”他抓起箱子,用力地摔了一下,然后气愤地转身,抓了抓头发。 曹琋说:“但是最该死的一群人,你忘记抱怨了。承认自己的错误,面对自己的失败,反省、检讨,然后重新出发,这才是一个真正成功的人所应该具备的特质,顽强和坚持。今天是你赢了,我没有说服你,但是你说服了我。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优秀和让人需要。很抱歉打扰了你,祝你一路顺风。”他轻轻地掩上门,就如自己刚来时的样子,然后悄然走到楼下。 杜文博吃惊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曹琋说:“和杜先生聊了一会儿,他是个很有看法的人。” 杜文博脸色微变。他知道这阵子自己的父亲变得多么焦躁和不近人情,有点担心曹琋在上面受了委屈,偷瞄了好几眼,确定他没有任何不自然,才松了口气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出去吧。” 回来的路上,许正豪故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和曹琋一起走了一段:“你是特地去见杜文博的父亲?” 曹琋说:“家庭的和睦有助于青少年的身心健康,我去劝他平时对杜文博好一点儿。” “……这么完美的理由,我竟然一点都不信。” 曹琋同情地看着他:“你的世界一定充满了荆棘。买酱油的时候一定要对方尝一口,以免里面是墨鱼汁。喝白开水的时候担心里面是不是放了无色无味的毒,宁可活活地渴死。吃面包的时候,会害怕里面滴了面包师的口水,还只敢吃撒在上面芝麻……你还能相信谁。” 许正豪说:“那你发誓,用程岫发誓。” 巧舌如簧的曹琋语塞。 一天饱受摧残,曹琋急需程岫的安慰,一推开门,就看到程岫和别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他喃喃自语。 程岫招呼他:“你奶奶来了。” 华敏笑道:“辈分上的确是。” 曹琋看着满脸皱纹的华敏,嘴唇动了动,实在无法叫出口。他佩服程岫这根小油条,油嘴滑舌外带没脸没皮,什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张口就来,完全没有心理上的纠结,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毫无纠结地喊一声老公。 程岫挤兑他:“你叫我哥哥的时候不是很伶俐吗?” 曹琋说:“因为那一句在我心里酝酿了很多年。” 程岫:“……” 华敏说:“你们的感情真好。我一直很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但是有程岫陪着你,好像也不错。启智身边有王震,我也可以放心了。”她站起来,拿起挂在椅子上的披肩,优雅地搭在臂弯里,“一直从你们校长那里打听你的消息,多少有点失礼,所以亲自过来一趟。你们立场上有什么不方便,就把我当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朋友吧。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曹琋打开门:“我送你。” 两人从楼上走到楼下,从树荫走像操场,一路无言,直到门口,华敏才说:“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庞鹤园也没有他表现得那么乐善好施。政治这条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是,关键时候,亲人总比一般人可靠一点。” 曹琋说:“如果有一天,我站在时进党的对立面呢?” 华敏笑了:“时进党是上百年的心血。如果你花几十年就能走到它的对立面,证明你的能力很杰出很卓越,如果能用在正道上,这是国家的福气。” 前有华英璋谈和,后有华敏示好,似乎预示着在短暂的未来里,时进党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这对曹琋来说,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不过经过对杜德海的收服失败,曹琋也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他需要一支正规的竞选团队,人不用太多,但最基本的配置要有。 一个统揽全局的竞选经理,一个经验丰富的演讲稿起草人,一个精通网络和时局的分析师,一个对外联络人。当然,此外,服装造型师、宣传负责人、财务专员等,都是很必要的。 他和程岫年纪太小,只能幕后操作,勉强担任演讲稿起草人和分析师,但竞选经理和对外联络人不能再拖了。再过半个月,总统大选尘埃落定,新党派的竞选就会提上日程,可他们现在连个像样的计划和章程都还没有。可惜王震和郭探都是孔武有力能保障安全,却不适合动脑动口。 曹琋突然说:“你说,我说服班主任辞职的几率有多大?” 程岫说:“如果你扮女装,会大大地增加你的成功率。” “……” “不用这么看着我,班主任对寻求□□对象的饥渴,举世闻名。” 曹琋说:“那我跟他真是惺惺相惜。” 曹琋最终还是没有正式开口,只是略微地试探了一下,班主任立刻敏锐地避了开去,语重心长地说:“没有哪一份职业比在学校里名正言顺地培养一群跟班小弟更惬意的了。” 曹琋问:“如果你失业了呢?” 班主任说:“那你可能要失生。” “……” “等等,你什么表情!喂,别走!听我说,我说的‘生’是生命的生,不是身体的身,你给我站住!” 经过几场大战,秦凯和民声党前期累积优势越来越明显,几次的预测和民调都远远地甩开了对手,一马当先,总统大选的结果几乎没有悬念。 尽管如此,到真正要揭晓答案的那一刻,曹琋和程岫还是守在了电脑前,看着屏幕猛然跳出秦凯获胜的消息,看着一群人欣喜若狂,看着其他候选人强颜欢笑地恭贺他的胜利。 一个新的时代又要开始了。 或许会变得更好,或许会变得更坏,又或许,什么都不会改变,改变的只是匆匆溜走的四年时光,和一晃而过的总统名字。 曹琋向庞鹤园发去贺电,很快得到庞鹤园的回信:谢谢。下次总统府见。 曹琋关上通讯器,惋惜地叹了口气。不管愿不愿意,庞鹤园还是将自己紧紧地捆绑在民声党和秦凯的战车上,哪怕,前路是可以预见的黑暗和艰难。 大选结束,曹启智也带着任务完成的单子满载而归。几个月不见,他的气质又内敛了不少,初见时的青涩已然褪得差不多了,眉宇之间的锐利渐渐地散去,变得稳重成熟。王震也变了,人黑了个,个子高了,咋咋呼呼的时间少了,笑起来也不像之前那样憨憨的,而是带着几分阳刚的魅力。 郭探倒是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眼睛比之前锐利了许多。 曹琋对几个人的改变看在眼里,心中有几分满意:“恭喜你们,解锁了第二关。”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曹启智对自己的能力树立起了信心:“你说吧,什么任务?” 曹琋说:“招人。” 曹启智说:“那你更适合。我们这里就属你长得最招人。” 曹琋:“……” “哈哈哈哈……”程岫特别捧场。 曹琋说:“恭喜你,游戏被转换到困难模式,你现在的任务是,王霸之气全开,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跟随你。” 曹启智说:“加他入队伍,点跟随就可以了。” 曹琋说:“问题就在于,让他加入队伍。忘了提醒你,这个人很可能现在已经离开中央星系了。” 曹启智:“……” 很快,更让曹琋无语的事情出现了——杜文博回学校上课。 曹琋觉得脸紧绷绷的,有点疼。 他不顾旁人的看法,直接杀到高三六班,找到杜文博:“你怎么回来了?” 杜文博感动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说服了我爸,我爸决定重新开始。他前两天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曹琋有不好的预感。 “帮助科展党成功申请为新的党派!” 第41章 参选(中) 还有三天,就是新党派资质考核申请的截止日期,曹琋已经将所有的资料整理好,只差填上最后的名字,按照惯例,审核机构会从中挑选六到八家条件优秀的进行下一步选拔,包括宣传政见、参加辩论等,有竞争对手是一早就预料到的,没料到的是想到碗里来的鸭子飞别人嘴边去了。 曹琋保持风度:“科展党,听起来很有发展空间。你父亲的眼光不错。” 受保益党被解散事件影响,杜文博也经历了低谷,此时不免有点得意:“当然,听说有科学家组织支持。” 曹琋说:“科学家协会是国家官方组织,通常不参与党派之争。” 从低谷起来的人总是急于重塑自己的威信,杜文博也是如此,连忙补充:“不是官方的,是一个民间组织,好像叫什么交流会。” 曹琋原本是随口打探,闻言忽地认真起来:“‘新技术交流会’?” 杜文博用力地点头:“没错,是这个,你听说过?” 曹琋说:“是个非常有影响力的组织,你父亲的眼光不错。” 杜文博自豪地挑挑眉。 铃声响起,课间休息结束,曹琋从教室退出来,飞快地回自己班级,还是晚了一步,老师已经站在讲台前上课,前门被堵。 张着双红眼睛盯着窗外的程岫与他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曹琋冲程岫眨了眨眼睛。 程岫丢了张纸条给坐在后门边上的同学,那人将门悄悄地开了条缝,曹琋矫健地钻了进来。 老师看到后面的小动作,正要呵斥,看清了对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低头继续讲课。 曹琋回到座位,脚尖感激地碰了碰程岫。 程岫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睡觉。 曹琋皱了皱眉。这些天他忙得焦头烂额,与程岫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原本说好一起去青阳学院参加机甲社的训练,也缺席了好几次,算一算,除了上课和中午吃饭之外,两人已经好久没有坐在一起了。 存着这份愧疚,曹琋放学后抽空见了曹启智一面,交代了必要的几句,就赶回来了。然后……宿舍没人。 空荡荡的宿舍如一盆凉水,冷冷地泼在他的脸上,浇熄了满腔热情,排队买来的烧鸡也跟着冷了下去。他洗了个澡,一边心不在焉地写作业,一边等人,等到他把整本练习册都写完了,才听到门口的动静。 曹琋走到门边,单手撑着门框,微微低头,注视着门口的眼神十分深沉。 许正豪一推门,就被这个深沉的眼神吓到了,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瞪大眼睛说:“我不是。” 曹琋站直身体,双手环胸,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落在落后两步的程岫身上:“这些天你们一直在一起?” 许正豪放好东西,大呼冤枉:“我发过誓,我把他当弟弟,你也相信的。” 曹琋说:“那是在发现你们偷偷幽会之前。” 许正豪说:“不是幽会。” 曹琋问:“那是什么?” 许正豪看了看没有解围意思的程岫,不敢肯定地回答:“约会?” 曹琋深吸了口气:“幽会还有点偷偷摸摸避讳旁人的意思,约会就是说,你认为你们是光明正大的?” 许正豪急出一头汗:“我们本来就是光明正大的。” “别闹了。”程岫塞给曹琋一个机甲模型,黑色镶金,两臂粗壮,很是威武。 曹琋摆弄了一下:“你去看机甲联赛了?” 程岫说:“今天是黑色王国与绝地反击联盟的比赛,你手中的那个叫‘大帝’,是袁珂的机甲模型。” 听到他娴熟地报出了袁珂的名字,曹琋忍不住将手中的机甲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劈叉造型。 许正豪试探他的态度,搭话:“这是什么招式?” “扯蛋蛋。”曹琋将模型放在桌上。 许正豪不自觉地并拢双腿,干笑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们慢慢聊。” 程岫说:“我明天要去青阳学院。” 曹琋说:“我陪你去。” 许正豪正想找个借口推脱,就听程岫说:“那班长待在学校好好学习吧。” 虽然是他要的结果,但不是这种方式啊。许正豪对一个小肚鸡肠,一个过河拆桥的两人无语了。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许正豪一走,程岫就说:“对班长好一点儿。” 曹琋本来没有介意许正豪的事,反倒听到这句之后,心里有点不舒服了:“你为他说话?我以前被万象系的人挤兑,也不见你帮我说什么。” 程岫说:“我有啊。” “你说什么了?”曹琋好奇。 程岫说:“我带头说你。” 曹琋:“……” 程岫说:“其他人说不过我,都无话可说了。” 曹琋帮他模型拿出来,在桌上和衣橱顶部一一摆好:“你说我什么了?” “除了外形之外,全都挑剔过了。”程岫老实的时候是真老实。 曹琋呼了口气:“你居然还放过了我的外形?” 程岫说:“那时候全民投票,你比我高。如果把你的外形数落得太过不堪入目,那我该怎么办呢?” 曹琋:“……” 程岫满意地打量着机甲模型组成的联队,好心情地关心他:“建立新党派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了?” 曹琋说:“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准备好了。” “不是叫八戒党吗?” “通常,顶着这种教条式名字的,都会混成少数派,想要受到大众的认可,必须积极向上、朗朗上口、目标远大。” 程岫好奇道:“那你有什么好建议?” “利利党?”庞鹤园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申请资料,然后拨通了曹琋的通讯器。 曹琋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通电话,还笑眯眯地说,“比我预料的更早,非常感激庞幕僚长在百忙之中拨冗关注。” 庞鹤园说:“的确是。我眼下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你应该让我省点儿心。” 曹琋说:“利国利民利人利己的利利党,从含义到读音,都很简单易记。” 庞鹤园说:“我听完这个名字,只想找一找申请书里还有没有一个露西党。” 曹琋笑起来。 庞鹤园想了想,自己也笑了:“好吧,本来就不是我要操心的事,你自己有分寸就好。资料我看了,差不多在三四名之间。” 曹琋说:“看来有两支劲敌?” “科展党和军益党,一个有科学家支持,一个有军部背景,你稍微注意点。” “他们也在关注我们吧,有在任幕僚长的支持。” 庞鹤园说:“我会全力支持你们,但你们的表现不能输。”这句话倒是说的真心实意,知道新建立的党派有军部背景和不明势力之后,他就认真了起来。不管曹琋未来如何,至少今天,他们还算是盟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中央情报局庞局长的许诺和庞幕僚长的许诺自然分量不同。 曹琋挂了通讯,微微放心下来,绝对给自己放个大假,陪程岫去青阳学院培训。说是陪他去,到了地方,真正训练的人变成了自己。 程岫作为指导,督促每个人练习。 来了几次之后,程岫就知道为什么号称非军校机甲第一的青阳学院机甲社会没落了,实在是这一届的学生不行啊。 手脚不协调的,平衡感差的,反应力弱的,还有恐高到一进入机甲就不敢低头的……完全的奇葩组合。他忍不住问兔子学姐,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招收进来的。 曹琋已经报名参加预选赛,兔子学姐也将他们当成长自己人了,解释说,青阳学院机甲社的宗旨是欢迎所有对机甲感兴趣的人,不论优劣,天赋好的有天赋好的训练方式,天赋差的有天赋差的训练方式,但是前任的社长有心摘掉“非军校”三个字,将青阳学院变成真正的机甲第一学院,所以有意无意地淘汰表现不佳的社员。当时,他们中有一名表现不佳的社员为了保住社员资格,在一场比赛中使用禁药作弊,后来被查了出来,青阳学院受到禁赛一年的惩罚。那个社长趁机要求清理社内“毒瘤”,引起社员们的反弹,最后,经过指导老师的调解,机甲社的传统被保留了下来,但是精英都跟着那个社长跑了。 兔子学姐说:“那个社长现在是林中湖大学机甲社的副社长。” 程岫说:“他还在这里上课吗?你们没有揍他一顿?” 兔子学姐非常诚实地回答:“打不过。” 程岫:“……” 兔子学姐说:“大学全联盟机甲赛的预选赛是团体赛,一共八十八个学校参赛,根据抽签分组,八个学校一组,一共十一组,每组积分前三名才能出线。积分规则是打败一个对手积一分,一个组员出局扣一分。”因为这样的积分规则,所以,有的学校团队虽然很弱,但有一个高手坐镇,能“杀敌”攒分,还是可以拉着整个团队进初赛的。 她说:“预选赛下个月就正式开始了,不知道曹琋准备得怎么样了。” 程岫心说:并不怎么样。曹琋可能连预选赛的时间都没有记住。 但是,曹琋在机甲上还是有点天赋的,加上上辈子他为了拉近自己和林赢的距离,特地抽时间练习过机甲,基础很扎实,重生以后,又花了一段时间加强练习,在蛟龙竞技场也累积了不少经验,以目前大学联赛的水平,他已经算是种子选手。 另外,他还有一项优势,就是在正式亮相之前,谁都没有见过他的比赛,可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最佳效果。 程岫看着曹琋利落的动作,开始期待了。 预选赛将至,上至团长副团长,下到每个团员,都有些紧张激动。受他们的情绪感染,曹琋今天练习的时间有点长,等程岫将他从机甲里拖出来,已经累得胳膊都发直了。 兔子学姐开车送他们回去的路上,程岫给曹琋按摩。 兔子学姐羡慕地说:“我要是也有一个这么贴心的弟弟就好了。” 曹琋说:“有些事,不是弟弟就能做到的。” 兔子学姐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气愤地说:“炫耀党最讨厌了。” 曹琋心中一动,叹气说:“早知道该取名叫炫耀党。”大多数家长都是炫耀党,选民基础相当雄厚啊。 程岫想起最后敲定的名字,忍不住撇了撇嘴。 兔子学姐将他们送到校门口就走了,曹琋带着程岫悠悠然地往里走,坐在路边长凳上边研究作战计划边等人的曹启智立刻放下手头的东西迎上来。 曹琋说:“我好像说过,除非遇到比弄丢老婆更重要的事,不然自己解决。” 曹启智说:“我想了想,有个老婆可以弄丢总比我现在连个老婆都没有强,所以,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怎么让老婆丢了吧。” “……”曹琋说:“我对你的演讲和辩论信心大增。好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启智说:“你要我找的那位杜德海先生已经确定加入了敌方阵营,据我的眼线回馈的消息,他们现在正处于蜜月期,难分难舍,很难第三者插足。” 曹琋说:“当他投入别人的怀抱时,你就应该挥慧剑,斩情丝,然后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我已经找到了。” “这么快?在人才市场收到的简历?”曹琋有点不敢置信。 曹启智说:“杜德海投入对方的怀抱之前,对方身边已经有了一位原配。” 曹琋说:“恭喜旷夫怨女结合成功。” 曹启智抽出一份简历给他。 曹琋翻了翻,眉眼终于流露出笑意:“干得漂亮。”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将杜德海和赵远瞩两个人放在面前挑选,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赵远瞩,不是杜德海弱,而是赵远瞩太强。他从来没有加入过任何党派,但他经常帮助党派竞选。这个人,是职业竞选经理!而且,拥有传说的百分之七十五的成功率,不要以为这个概率很低,将它具体举例,就会觉得很恐怖了。也就是说,如果是总统大选,四届他能拿下三届! 当然,他会被抛弃也有被抛弃的理由——脾气差,独断专行。 以前的曹琋不爱用这种人,因为他手底下的人才太多,大家能力相若,为什么不选个老实服帖合群的?每天说说笑笑也比打打闹闹来得赏心悦目,不过现在,容不得他挑挑拣拣,脾气不好就脾气不好吧。反正,每天对着他的人也不是自己。 曹琋合上简历,爽气地同意了。 曹启智说:“他还带来了一个团队。” 曹琋笑道:“既然是职业竞选经理,就一定会有团队,你放权给他就好,不过自己要盯着点,花钱和重大措施一定要亲自过目。” 曹启智点头表示明白。 曹琋道:“让他尽快写个竞选企划出来,尤其是对你的形象包装,我要看到详细的计划。” 曹启智有点害羞:“感觉好像要当明星了。” 曹琋说:“的确是,你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走在路上会有人找我签名吗?” “会的,还有美女送鲜花。” 程岫半途插|入话题:“当然,被地对党派扔鸡蛋的可能性也很大。” 曹启智说:“鸡蛋很营养。” 曹琋:“……”他相信,现在的曹启智已经陷入了世界真美好的幻境中,就算粪便放在眼前,也只看得到化肥。 在外面的世界轰轰烈烈精精彩彩的时候,学校不动声色地迎来了期末考试。程岫和曹琋又包揽了年级第一二名,不过这次他们的名次掉了个个,被各种事务缠身的曹琋终于输给了奋力一搏的程岫。 程岫将成绩单拍了照片,用相框放起来,挂在宿舍的墙上。 曹琋笑道:“也算是另类的合照了。” 程岫跳级到高二的事情也尘埃落定,补习老师有点后悔,班级上有成绩这么好的同学,对老师的考绩也大有好处,可惜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倒是断了条腿引起家长闹事风波的杨威在程岫回初中部办理手续的时候,悄悄地凑了过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冤枉你的。”他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衣摆,一张胖乎乎的脸涨得通红,站在这里道歉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如果程岫无视他,他大概会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 程岫伸出手……踮起脚,拍了拍他的额头:“反正是你比较惨,所以没关系。” 杨威:“……”果然不能指望他的嘴巴里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程岫说:“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要随便抄作业。” “……抄作业的那个人好像是你!”杨威愤怒地说。 程岫想了想,恍然道:“对不起,你成绩差我太多,我不小心就记错了。” …… 杨威跑了,一边跑一边想,以后再也不要和程岫讲话了! 看着他青春洋溢的背影,程岫笑了笑。尽管他回到了年轻的身体,尽管他努力地适应着自己的年龄,但是,像幼稚这样的青春独有的记号,并不是适应就可以适应回来的。 期末考试之后,暑假正式开始。同时,预选赛和新党派的竞选也进入到紧锣密鼓冲刺的阶段。 赵远瞩的职业竞选经理人并非浪得虚名,尽管曹启智被他□□得很惨,好几次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但效果也是显著的。经过他的宣传和包装,利利党几次刷上了网络热门,在现实生活中,也开始有了存在感。甚至有一个综艺节目,还拿“利利党”这个名字开玩笑。 看到选举慢慢上了轨道,曹琋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机甲训练中。对于机甲,除了每个男人都有热情之外,他更是为了想要弥补上辈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赢四处征战,而自己无法并肩而行的缺憾。这一次,程岫还小,他可以先踏出一步,为他撑起一片天空,等待他羽翼丰满,两人再并肩翱翔。 不过,平顺的生活总是要起波澜。 正当利利党渐渐从其他待选党派中脱颖而出时,一盆盆的脏水朝曹启智泼来。 第一盆是关于他的身世。曹家与华家的关系众所皆知,他的年龄与华家出事的两个少爷差不多,便与传言说他和贪污被人检举的老大、斗殴进监狱的老二是竹马竹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平日里同进同出,经常一起玩,贪污和斗殴都参与了。 赵远瞩反应及时,立刻拿出曹启智从小到大的各种奖状反驳,证明他忙得没时间胡混。但是,因为刺杀事件,华家名声扫地,但凡和他们扯上关系,总要受人质疑,有人怀疑利利党是时进党的分支,是为了分散风险而采取的狡兔三窟之法。与此同时,科展党和军益党异军突起,从学术和军功两方面下手,渐渐获得了不少学院以及军属的好感。 庞鹤园为此还特地找曹琋谈了谈,认为利国利民的格调太高,不利于拉拢选票,先找个小的突破口,吸引一群特定的选民为基础再说。 这点曹琋当然早就考虑过,像军益党和科展党,要拥有一批铁杆支持者是很容易的,因为它们的名字已经代表了某个特定人群的利益,但是,要在政坛走得更远,显然是不足的。 曹琋决定约赵远瞩出来谈一谈。 然后…… 赵远瞩拒绝了。 他的理由很简单:“我忙得和女朋友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难道还要去见一个不是朋友的男人?!长得漂亮也没用!” 曹启智回复的时候,程岫就在旁边,不由感慨:“很有道理,好男人啊。” 曹琋:“……”机甲社的那个社员妈妈是在哪里上香的?他也想去去晦气。 第42章 参选(下) 事实证明,赵远瞩不仅是好男人,在工作上也极为出色。第二天,突然出现一位当红明星,用调侃的语气表达了对利利党的支持,随后,他的几位好友纷纷表态站队。原本是一场不受瞩目的小竞选,有了娱乐圈的关注后,变成了人人都竞相参与的盛事。网上瞬间涌现出大量的以利利党为主角的小段子,政见和党派宗旨就在这些不经意的小打小闹中输送了出去。 政见通俗易懂,表达有趣简洁,是人们对利利党的初步印象。 事件发酵极快,几天工夫,利利党就在网络上大红特红了一把,有一个网络主持人将之称为“利利党”现象。他说得非常直白:“这样的现象绝对是人为推动的,就像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任何一件成功的营销事件。他们安排好了详细的情节走向、爆点,甚至是结局。不过,我们已经拥有了数量众多、千篇一律的‘规矩党’,为什么不再接受一支与众不同的‘营销党’呢?比起政客们习惯性给予的假大空承诺,它让人耳目一新。” 曹启智看到主持人的发言后,有点紧张,立刻通知了赵远瞩。 赵远瞩老神在在地说:“人是我安排的。我让主持人抢先说出了一部分人的心声,再导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不要将观众想得太愚蠢,也不要将他们想得太高明。” 曹启智有点佩服他了,尤其是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曹琋之后:“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赵远瞩说:“澄清你和曹家目前的关系,你能做到的吧?” 早在曹琋要建立一支新的政党,而自己选择站在他这一边起,曹启智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但是,听到赵远瞩这么直白的提出要求,心里还是有一瞬间的惊慌。他定了定神,正要回答,就听赵远瞩说:“如果做不到,就让你堂弟出面。” 让曹琋出面?光是想想,曹启智就头皮发麻。拉赞助的经验教训还历历在目,尽管对方比自己小好几岁,但是,他对曹琋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敬畏。也许是那张脸太像曹燮了,每次看到曹琋对自己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就好像是老祖宗在教育自己。 他说:“我可以。” 他出身曹家,从根本上是不可能撇清关系的,只能从理想上委婉地表达双方的差异。赵远瞩帮他安排了一场采访,经过前段时间的推动,公众对他的好奇心即将抵达顶点,适当地揭开面纱,有助于进一步加深他的公众影响力。 在礼貌性地留出时间让曹启智尽情展现自我风采之后,主持人单刀直入地问起他与曹家的关系。 曹启智笑道:“大概是围在一起吃鸳鸯锅的关系。他们吃加了大把香菜的辣锅,我一个人吃清汤锅。” 明星的粉丝、看热闹者、好事者的加入使利利党的支持率大增,与科展党、军益党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各大星球的公开演讲排入日程,因为是新党派的选举,所以演讲的场次并不多,一共是十二场,地点由各大候选人自己选择。 这是竞选最重要的环节。 星国太大,每年总统精选的投票人数和比例都在不断缩水,对一般的选民来说,像这样的小投票还不如一场球赛或彩票吸引人。所以,必须要确保每一场演讲都是准确有效,能够实现利益最大化的。也就是说,要精准地定位目标市场,确认哪部分的人最容易被打动,从而愿意主动投票给他们。 曹启智还兴致勃勃地对曹琋分析着几大星系的优劣,赵远瞩已经将所有的地点都确定下来了。 曹启智收到安排,心情不大好:“赖登星系?那里的选民已经懒得商铺都经营不下去了,你还能指望他们出门为我投票?” 曹琋说:“餐馆经营不下去,有可能是他们在家里自己做饭吃。服装店经营不下去,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做衣服穿。” “……”曹启智说,“为了说服我,你就这么欺骗自己?” 曹琋说:“不是为了说服你,只是为了看你无言以对的样子。” 曹启智:“……” 程岫从旁边看名单,指着元宝星系金币星的那场比赛说:“这一场我要去现场。” 曹启智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问:“船费可以不报销吗?” 曹琋说:“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 程岫说:“前一天,黑色王国和火之剑有一场比赛。” 任何从程岫嘴里冒出两次以上的名词都会被曹琋记住:“黑色王国?袁珂?” 程岫说:“他的有些打发很新潮,我想近距离研究。” 曹琋单手撑着座椅,人微微凑近:“多近?” “闻不到对方嘴里水蜜桃味的距离……”程岫控诉,“你偷吃了我的水蜜桃布丁!” 曹琋不要脸地又往前了一点点:“要不要吃回来?” “咳咳,咳咳咳咳!”旁边传来煞风景的咳嗽声。 曹琋说:“嗓子疼就去结扎。” “……为什么嗓子疼就要去结扎?”曹启智瞪大眼睛,刚认识曹琋,觉得他深不可测,认识久了,才发现根本是居心叵测,自己一不小心就险遭不测! 曹琋说:“下面都没了,你还关心嗓子?” 曹启智将电脑屏幕送到两人面前:“关心一下这个。元宝星系是保益党的大本营,这次选举拿到的党派名额就是保益党解散后空出来的,对方不可能会支持我们。” 程岫说:“一看你就知道没看过替身小说?” 曹启智一脸茫然。 程岫说:“打个比方。你和王震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在十八岁那年,你们终于按捺不住体内奔腾的热情,互相告白了。在一起后,你们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恩恩爱爱,有一天,王震对你说,他考上了中央军校,要离开你了。你哭得天昏地暗也没有留住他决然离去的脚步。你伤心啊,痛苦啊,借酒消愁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和王震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你面前,你又爱上了他。他们又过得甜甜蜜蜜恩恩爱爱。这时候王震突然回来了,你在新欢旧爱中左右摇摆。直到替身离开你,你才知道,原来你早就已经移情别恋,爱上了他……我故事讲得这么精彩,你不鼓掌也就算了,为什么一副想要呕吐的样子?” 曹启智说:“你不用王震这个名字,我们还能继续聊天。” 程岫很好说话:“那我用叉叉代替王震,圈圈代替替身。保益党就是你的叉叉,其他申请的新政党就是圈圈。没有叉叉的时候虽然辛苦,但是圈圈出现的时候,也可能获得新的幸福。” 曹启智看向曹琋:“你能听懂吗?” 曹琋说:“对方是寡妇,他建议你乘虚而入。” 曹启智:“……” 曹启智重新看电脑屏幕:“我们再聊一下其他星球吧。” 程岫将头凑过去,开始一个个评价。 曹琋坐到一边,拨通张养晦的通讯,让他联系庞鹤园的秘书。秘书很快回过来。曹琋问其他候选人是否递交了演讲计划,秘书传了一份军益党的计划书过来,部分内容被删除了,但是演讲地点还在。 曹琋点开计划书,一目十行地看到最后——潘多拉星系,安东尼奥星。 接受利利党的聘请以来,赵远瞩一直过得顺风顺水,曹启智虽然经验不足,但是对好的建议都能虚心采纳,配合度很高,比起他以前接触过的一些夜郎自大、夸夸其谈的人要好多了,不过,这份好感在对方回发了一份被修改的演讲计划书后,大打折扣。 他气势汹汹地接通了通讯:“我想你一定是发错了什么东西!” 回答他的是个更年轻好听的声音:“赵经理你好,我是曹琋。” 约会地点在竞选大本营不远处的一家小咖啡店里,统共七八个座位,曹琋等人占去了一半。 程岫原本点了杯卡布奇诺,被曹琋临时换成了香蕉牛奶,愤愤地端起草莓拿破仑,跑去角落默默地抗议□□。 赵远瞩说:“看来你对自己人一点都不民主。” 曹琋波澜不惊地搅拌着咖啡中慢慢溶解的糖:“赵经理认为小孩子应该喝咖啡?” “我会做出一样的决定。”赵远瞩说,“你的决定没有错,错就错在,做决定的人只能有一个。” 曹琋说:“我之前并没有干涉赵经理的任何决定。” 赵远瞩说:“做人应该有始有终。” “我有我的理由。” “我不关心!”赵远瞩手指在桌面上重重地一敲,“我是竞选经理,走的每一步都有我的考量。我精确地计算过每个步骤所取得的效果,以保证最后大选的胜利!你的任何一个任性天真的举动都可能让我功亏一篑!” 曹琋说:“那你有没有精确的计算过,万一军益党和科展党联合,你该怎么应对吗?” “你在开玩笑。”一群科学家和一群军人? “我有内部消息。” 赵远瞩瞳孔微缩,尽管是极短的一瞬间,也显示出内心的震惊,放在桌上的手收回到大腿上,过了会儿,又端起咖啡轻轻地啜了一口:“谢谢你的消息,我会尽快调整计划。” 曹琋说:“我们需要更加大胆的进攻,遏制他们最重要选区内的发挥。” 赵远瞩一口气喝完咖啡,留下了两张百元大钞,转身出门了。 程岫端着空盘过来,数了数钱,又算了算他们目前的账单,开心地跑到柜台前:“再来一份草莓拿破仑。” 和赵远瞩合作了这么久,曹启智很清楚他有多固执,听到曹琋居然轻松摆平,内心既有种果然如此的骄傲,又有点自愧不如的伤感。 他特意跑到学校向曹琋取经:“你是怎么看出来科展党和军益党是一伙的?” 曹琋说:“不要把每句忽悠的话都当真。” 曹启智:“……” “好好准备演讲,有事随时联系。” 曹启智见曹琋边说边往外走,忍不住追上去:“你去哪里?” “勤工俭学。” “……我的竞选团队缺人!” “高中就进入竞选团队会给人开后门、急功近利的印象,简历不好看。”曹琋说,“另外,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不用送。” 曹启智追着他:“什么工作?在哪里?靠不靠谱?……我开车送你啊?” 曹琋停住脚步:“先去食堂接程岫。” 曹启智:“……”他的这位堂弟真是把现实主义发挥得淋漓尽致。 工作地是首都星吉兆开发区的一座办公大楼,楼很新,玻璃干净得可以看清楚天上飘荡的白云。停车场就停着两三辆车。 曹琋和程岫下车,曹启智跟在后面。 曹琋说:“你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曹启智说:“在你成年之前,我都是你的监护人,有义务帮你审核工作环境以及内容。” 曹琋说:“进步真大,现在都看不出你在心虚了。” 曹启智假装没有听懂他的嘲讽,对程岫说:“难得放假,还要跑出来上班,你不会觉得很枯燥乏味无趣吗?” 程岫体谅地望着他:“等你再大一点儿,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曹启智:“……” 这两口子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曹琋带着程岫去人事部报到,曹启智与人事部主管碰了个头,才知道这家公司是康姆昂集团旗下新建立的子公司,主要负责与其他机甲技术研发公司的合作。曹琋被派到了市场部,作主管助理,程岫年纪太小,哪儿都不合适,人事部主管有点儿为难,程岫主动请缨去了研发部,围观新技术。 人事主管看他这么小,也不担心技术外泄,就同意了。 康姆昂集团这么大的招牌,曹启智自然无可挑剔,说了几句多多关照之类的场面话就走了。 曹琋的市场部在大厦六楼,而程岫的研发在地下,两人虽然在一家公司里,上班时间却要分开了。曹琋摸着程岫的手腕,手指在通讯器上点了点:“有事就叫我。” 程岫点点头,挥挥手。 曹琋拉着他的手腕不放:“一起去市场部多好。” 程岫说:“我不喜欢应酬。” 曹琋也不喜欢。他原本也想选研发部,不过,十六岁不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年纪了,要进研发部这样的核心部门,起码要有个正式员工的身份。但是他也知道,市场部的工作经历和人脉对他的未来会有重要作用,再不喜欢,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程岫晃了晃手:“我要上工了。” 曹琋拨了拨他的刘海:“太累就说,不要逞强呢。” 程岫给了他一个ok的手势。 曹琋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人。 程岫拖着沉重地脚步慢吞吞地往前走,一拐弯,确认后面的人再也看不见,立刻撒欢地往楼下跑。 曹琋听着楼梯间传来的欢快脚步,深深地吸了口气。 程岫的年纪摆在那里,说是来勤工俭学,但研发部谁都没有真当做一回事,就把他当个吉祥物养着。累的时候叫他过来说说话,渴了让他倒杯水。 程岫乖巧得很,让做啥做啥,哥哥姐姐,叔叔爷爷,舌滑嘴甜,将一群人哄得晕头转向,研究技术的时候也不避讳他。 偶尔遇到难关,一群人在那里争吵,程岫就默默地听,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就出去拎一壶水进来,鼓励他们口渴喝一杯,喝完再发挥。 几天下来,他对这家新公司目前研究的方向也有了一点了解。 一家名为胜大利的机甲研发公司发明了干扰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其他机甲的指令传输,一旦它的技术研发完善,绝对是机甲史上的重大突破! 几家机甲豪门俱乐部知道后,争相投资这家研发公司,想要独揽专利。他们的想法是,不管自己能不能用得上,反正不能让别人用上。不过最后,还是被机甲巨头康姆昂集团拿下了,为了表示重视,它还特意建立子公司来专门进行合作。 可惜,技术一开始就遇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康姆昂集团研制的机甲对这种干扰波反应极大,而奥特工厂的机甲几乎是无视的。这个发现让康姆昂集团高层大为震惊,可以想象,一旦这个消息走漏,对康姆昂集团的声誉会造成何等严重的创伤! 专家们抽丝剥茧地分析下来,确定问题出在康姆昂集团操作系统上,奥特工厂用的操作系统是他们自己研发的,而康姆昂集团用的是专门研发系统的飞创系统全星际通用版。 放在康姆昂集团面前的问题十分严峻。他们必须从根源上解决系统漏洞,或者与飞创合作,升级系统,补上漏洞,或者和奥特工厂一样,研发一套自己的系统。而这家公司新成立没几天,已经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继续研究,是对付自己,停止研究,那么这项专利就白买了。 在高层开了几天的会议研究后,他们得到了一个极为阴毒的任务——寻找奥特系统的漏洞。 这个设想与程岫来之前想得不太一样。他之所以选择研发部,是希望能够积攒更多的机甲知识,不仅仅是操作方面的,还包括维修、组装等。对一个立志要站到职业机甲联赛顶端的人来说,机甲每个零件的存在都很重要。而新公司现在的研究方向,已经让他厌倦了。曹琋借机怂恿他跑来和自己共事,程岫拒绝了,他决定自己出去找工作。 曹琋知道程岫决定的事情很难更改,只好帮忙投简历,第二天就有了消息。 程岫问:“谁帮的忙?” 曹琋说:“一定是有人帮忙吗?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程岫说:“除非是某个景区需要‘童年林赢’拍合照……” 曹琋说:“是曹启智的竞选团队。” 程岫一脸的拒绝。 “庞鹤园也表示……” 程岫依旧拒绝。 曹琋微微地眯起眼睛:“看起来你已经胸有成竹。” 程岫笑道:“没错,我找到工作啦。” “希望和我脑海里的这个地方毫无关系。” “黑色王国。” 曹琋闭上了眼睛:“怎么通过的?” 程岫说:“我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份五千字的战况研究报告,然后就通过了。你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想为我庆祝。” 曹琋说:“喜欢的人要去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庆祝?” 程岫说:“挥刀自宫。” 曹琋搂住他挠痒。 程岫屏息,装作一点都不怕痒的样子。 曹琋挠了会儿,发现自己正压在程岫的身上,而程岫抿着嘴唇,一脸的隐忍。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这个姿势,好像能做很多事。” 程岫扭头看他:“比如,仆街。” 曹琋:“……” 就像曹琋和程岫找到工作后,曹启智不放心地一定要亲自看一眼一样,程岫上班的第一天,曹琋也特意请假陪他。 黑色王国有两个基地,老的在元宝星系铜币星,新的就在首都星,但是占地面积不大,机甲训练场只能做一些基础训练,若非有比赛,像袁珂这样的种子选手基本不会出现。 得到这个消息后,曹琋的脸色总算多云转晴。 程岫在这里的任务是看比赛视频,对比赛双方的技术和战术进行分析。按理说,能干这种活的都是上了年纪,不管是驾驶还是观战,都有一定经验的人,程岫算是一根奇葩幼苗,鸡立鹤群地出现在了一群老人家当中。 他的能力很快被认同,一举蹿升到精英小组组员的位置,获得参与袁帝战斗视频分析的资格。 第43章 观战(上) 根据程岫对袁珂的全方位研究,他的技术特点可以用两个词概括“固若金汤”“防守反击”,与林赢当年的“快攻”“快闪”截然相反。 程岫刚开始研究的时候,没看到对方打过来,就恨不得拽起袁珂就跑,但是看久了,就看出了门道。 袁珂虽然长于防守,却不是用自己的机甲硬扛,而是巧妙地采用了卸力的手段,将对方的攻击降到最低,耗力提到最高,以逸待劳。 这种打法,与他的“快闪”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袁珂的战术自成一派,两人又不是一个路子,程岫可以指点的余地较小,就稍微改进了一下他的脚法,特别是“云中漫步”,将他脚下活动的区域拉得更开,使对方攻击的范围更广。 看起来是一小步的改进,对袁珂本人来说,是需要重新磨合的新战术。他拿到改进意见后,心情起伏,先是排斥,但自己摸索了两遍,又觉得可行,如此几次,终究心痒难忍,亲自杀到首都星的基地来。 程岫恰巧不在。 十岁的小天才,大家都很宽容,还争相帮他打掩护,一个说他感冒发烧,在医院挂号。一个说他上吐下泻,在家里躺着……口径没对好,破绽百出,但维护之意款款。 见面之前,袁珂对他的印象分是八分,闻言立刻跌到了四分。他生性严谨,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仗着天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 其他人看他黑脸,立刻夺命连环call程岫回来。 此时的程岫正坐在星期天剧场里看曹启智人生中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的政治演讲。为免观众太少,撑不起场面,赵远瞩还特意伸入几个明星的粉丝群内部,以赠明星签名的形式拉了一票人过来。 一溜的年轻人,自带应援物坐在下面,充满了演唱会的欢乐气氛。 曹启智在赵远瞩的建议下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英俊的面容刷了一层粉底,掩住了这几日的奔波操劳,格外的神采飞扬。 他一出场,台下就发出了欢呼声。年轻人对帅哥总是不吝于掌声的。 曹启智双手放在讲台上,含笑的目光慢慢地扫过全场,仿佛与每个人的视线都做了亲密的接触,碰到曹琋和程岫时,他才稍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上台之前,我收到了很多消息,大多数是看衰我的,认为我还不具备站上讲台的能力。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已经习惯于站在讲台上了。最早的一次应该是圣玛丽堂幼儿园入学测试。” 下面传来善意的笑声。 曹启智说:“我被录取了,然后以每一年综合考评第一名的成绩光荣毕业。紧接着我又进入了四海小学、首都大学附中、首都大学……一直成绩优异,不是自吹自擂,这是老师给我的评价中最朴实的一种。我从未辜负任何一位对我赋予厚望的人,也证明让我通过资格考核这个决定的无比正确性。现在,绿灯的按键在你们的手里,轮到你们做出这项意义非凡的正确决定了。” “做出这项决定后,你们将会从哪些方面受益呢?首先,是医疗保障……” 程岫忍不住转头看了曹琋一眼。 曹琋虽然没有看他,却配合地侧过头去,以便他说悄悄话。 程岫说:“我以为你会建议曹启智进行教育改革。” 曹琋低声说:“根据近几年的统计数据,国家的结婚率和新生儿出生率连续创新低,教育已经不是每户家庭关心的重点。医疗保障、税收增减才是他们更关心的问题。” 程岫挑眉,似笑非笑地说:“啊,政客。” 曹琋立刻撇清关系:“我只是揣摩赵远瞩的看法,毕竟,演讲稿是他准备的。” 程岫的通讯器震动了两下,他低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关了。 等程岫第二天上班,一进门就发现向来松散的气氛变得极为的紧绷严肃,相熟的同事看着他,拼命地眨眼睛,想要暗示点什么。 顶头上司从办公室出来,额头还挂着冷汗,看到他时眼珠子都大了一圈:“程岫,你身体怎么样了?好一点了吗?” 程岫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探头往里看。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刚好堵在门口:“这里为什么会有个孩子?” 程岫仰头。目测对方的身高在一米九五左右,虽然戴着墨镜,但是从露在外面的鼻子和嘴唇看,应该是…… “袁珂?” 袁珂摘下眼镜,从他身边走过去,目光锐利地扫了一圈:“程岫呢?” 程岫说:“被你的没礼貌气死了。” 袁珂想到了什么,有点不可思议地转身低头看他:“你是程岫?” 程岫说:“我以为你会说,久仰大名。” 袁珂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你是侏儒?” …… 程岫抓着顶头上司:“把我的那份建议书拿回来!” 上司说:“已经送出去了。” “让他吐出来。”程岫看都不看袁珂一眼。 同事们心惊胆战,生怕袁帝发怒,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他今年十岁,在青阳附中读高二,是个天才。” 袁珂越过他,走进办公室:“进来,我们谈谈。” 程岫扭头走人。他活了两辈子,还没有人敢当面说他是侏儒!就算事出有因,可是身高太矮这个疮疤被活生生地揭开来,流脓流血,尤其是这辈子也没有痊愈的迹象,他打算迁怒了。 袁珂站在办公室里,眼睁睁地看着他渐行渐远,半晌才清醒过来,追了出去,追到人的时候,程岫半只脚已经踏出大门了。 “等一下。”袁珂将门一拉,亏得程岫缩脚快,不然就要步杨威后尘坐轮椅了。 “那套步法是你给我的?”袁珂说,“谁教你的?” 程岫吊儿郎当地往墙边一靠:“谁教我呀?关你什么事啊?” 袁珂在心中默念:这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千万不要与他计较。脸上的黑气总算消下去一点儿,强挤出一丝自以为和蔼可亲的微笑来:“叔叔为刚才的失言道歉。” 程岫总算给他一个正眼了:“那你说,我以后能不能长到两米高?” 袁珂仔细地打量他的身段,非常坚定地给出了预测:“不能。” 最后一个和好的机会也被他无情地浪费了,程岫呵呵笑着又要走,袁珂这才倒是不拦了,跟在他后面,他上哪儿跟哪儿。 路过蛋糕店,程岫看到新出的款式,忍不住停下脚步,摸了摸肚皮。 若说这辈子和上辈子相比,他有啥大的改变,莫过于他对包养截然不同的态度。上辈子,他被老师收养时,内心还很正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想要出人头地回报恩情,回馈社会;这辈子,宋昱养他的时候,他想“你丫的对我不怀好意,我吃你的用你的也是天经地义”,遇到曹琋,“呵呵,托马的也是不怀好意!” 所以,小肚子越来越圆润越来越圆润。 他真心有点发愁。 袁珂连他的外表年龄都搞不清楚,哪里看得穿内心的纠结,以为他囊中羞涩,直接刷卡,将橱窗里的一排蛋糕都打包了。 程岫没有拒绝,不过他一边吃一边瞪他。 袁珂庆幸自己至今仍未婚,小孩子是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之一。“你现在消气了吗?” 程岫问:“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袁珂问:“步法是谁修改的?” “我。” “你一个人?” “你刚才没有听到他们对我的介绍吗?”程岫舔了舔勺子,“天才。” 如果步法真的是他独立修改的话,的确当得起天才连个字。不,不用独立,就算有别人指导,他能够看懂“云中漫步”,并且参与到修改中,就已经是天才了。他也有爱才之心,遇到这样的人才,也想收罗旗下。不过,程岫阴晴难定的脾气实在让人吃不消。 他左思右想,还是有点不忍放弃:“要不要考虑当我的助理,条件从优。” “半个月后我就开学了。” 袁珂这才想起他还是个学生:“铜币星也有好的,算了。”铜币星的学校再好,也不可能和首都星相比。“下周我有比赛,你来看吗?” 程岫伸手:“来回船票,酒店,比赛门票。” “我会帮你订好。” “两张。”程岫伸出两根手指。如果自己一个人去玩,曹琋一定会哭,自己偶尔还是会有点良心的。 “好。”在袁珂看来,程岫这个年纪,的确需要监护人跟随。 和袁珂真人见面之后,曹琋明显感觉到程岫提他的次数少了,严格说来,几乎是绝迹了。曹琋虽然高兴,又担心他受了什么委屈,忍不住问原因。 程岫当然不会说,对方一见面就说他是侏儒,把积攒的所有好感都刷负到十八层地狱了。他说:“见光死。” 曹琋说:“那和我们当时见面的感觉差远了。” 程岫说:“是啊,我那时候想打你,看到他都懒得打。” 曹琋说:“听说有些动物发情的时候,就想要展示武力来吸引目光。” 程岫说:“有些生物就是喜欢想东想西,所以在脖子被撕裂之后,还搞不清楚为什么。” 曹琋伸手解开了衬衫上面两颗口子,叹息说:“我一直等着有人扑上来,始终没有等到。” 程岫抬手挠他。 曹琋一边闪避一边笑:“我过两天有个辩论比赛,不能带伤出场博同情,太欺负人了。” 程岫说:“下周去元宝星系,我算上你了。” 曹琋说:“你不说我也会去。” “最近曹启智的形势怎么样?据说演讲的效果不错?”程岫问。 曹琋说:“已经拥有了全国后援会,目前正在政治明星的道路上狂奔。但是,支持率仍然排在第三位,和第二位的科展党差五百多万票。” 程岫说:“如果他宣布票数过亿就裸奔,会不会带来一波高|潮?” 曹琋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吃惊地说:“你是认真的?” “比真金还真。” 曹琋深吸了口气:“幸亏你加入了军部。等等,以前你们在军部就这么玩的?” 程岫说:“一直别人裸别人奔。” “那你一定看了不少。” 程岫目光慢吞吞地向旁边扫去。 曹琋幽幽地问:“宋恩平、蒋征、岳特、马展鹏的身材谁更好?” 程岫说:“你。” 幸福来得太突然,曹琋引以为傲的反应力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过了时间,程岫早就已经跑出去玩了。 预选赛在火热的天气热火朝天的开启。 为了避免过早得让强队相遇,预选赛会将学院分成三档。一档种子队,一共二十二支,每组两支,二档实力队,三十三支,每组三支,剩下的是潜力队,同样是三十三支,每组三支。 青阳学院虽然这两年成绩下滑得厉害,但是作为曾经的老大,联盟依旧给了它一个体面的种子选手的位置,与他同组的分别是: 同为一档种子队的望津大学。 二档的文景学院、春民大学、桐山大学。 三档的司法特别学院、茂新大学、吉庆大学。 分队的名单一出,青阳学院就遭到了群嘲。原因无他,二档的文景和春民去年都是杀入了十七强,比起初赛就遭到淘汰的青阳,强出太多。而桐山大学又是去年淘汰掉青阳学院的赢家。 可以说,种子队三个字对青阳学院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 以团长为首的机甲社团员们都断开了自己的网络。网上的言论再激烈,只要不听不看,不闻不问,就无从下手。 比赛前,团长开动员大会。 他说:“我们要背水一战!如果输了,我们就一起去死!” “好!” 团员们激动万分。 感觉自己完全无法融入现场气氛的曹琋和程岫默默地站在了角落里。 团长将社团历代的荣誉从橱窗里拿出来,一一展示了一遍:“今天,这些是我们的骄傲。明天,这些还是我们的骄傲!”然后手在裤子上轻轻地擦了擦,对兔子学姐悄悄地说:“顺便擦一擦再放进去,好多灰尘。” 兔子学姐:“……” 预选赛第一场,青阳学院vs茂新大学。 虽然青阳学院这两年被吐槽得厉害,但是对茂新大学应该不会输。所以,关心这场比赛的人很少,直到比分出来,才叫人大吃一惊。 青阳学院vs茂新大学,10:1。 这个分数最大的亮点并不是两者的悬殊,而是,每个团队十个人,十比一意味着,茂新大学被团灭了!虽然团灭在比赛史上并不算太少见,但比赛是有时间的,在规定的时间内,对方团灭己方只损失了一个人,这样的实力只有巅峰时期的青阳学院才有。 原本不被看好的青阳学院悄然地挽回了些许口碑,到第二场对桐山大学时,观众增加了不少。 一是青阳学院实力的提升让人刮目相看。 二是桐山大学去年淘汰了青阳学院,两者有着旧仇。 比赛一开始,桐山大学就不计伤亡地全线压上。 青阳学院虽然有曹琋,也感觉到了吃力。一分钟过后,就有两台机甲同归于尽出局,与此同时,曹琋也迅速搞定了一台,并且牵制住了两台的兵力。 团长和一名团员联手,上演二打一。 场面算不上好看,但全程的确是青阳学院压着桐山大学打,曹琋牵制住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让对方无法组织起足够人手的有效进攻,反而被对方磨得屡屡失手。 比赛最终以5比3获胜。 虽然数字的差距不大,但是看全场数据,桐山大学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两场畅快淋漓的胜利让青阳学院机甲社上下欢欣鼓舞。团长忍不住又哭了,却哭得欢天喜地。曹琋等他们高兴够了,才泼冷水:“如果你们接下来依旧是这样的水平,拿不到前三的。” 冷水太冷,浇得团长透心凉,坐在地上一抖一抖地打嗝。 “你什么意思?” 曹琋说:“二打一都要磨到快结束才解决战斗,你们怎么好意思?” 团长对手指:“那个,是有原因的。” “我在听。” “不是我太弱,而是敌人太狡猾了。” 曹琋扭头走人。 团长扑上去抱他的腿,还没抱住就被闪开了。 程岫走过来踢了踢扑腾的团长:“从现在起,全体加入赛前战术特训!”虽然曹琋说的是团员,但他是战术加技术指导,社员太菜,自己难辞其咎。 曹琋幽幽地说:“可是你白天还要上班,太辛苦了。” 程岫说:“你的意思是……” “辞职吧!” “也好。”程岫对团长说,“干完这票我就走。” “不!”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团长已经发现了程岫的好处,怎么舍得让这样一尊大佛从自己的手指缝里溜走。他抓住程岫的脚踝,嚎啕道:“你这是要眼睁睁地看我去死啊!你太狠心啦!” “团长!” 团员们也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曹琋道:“听到你要走,我也想哭了。” 程岫挑眉:“只要你哭,我就留下来。” 曹琋刚要拒绝,就看到团长带着团员们气势汹汹地围过来。 曹琋:“……” 程岫最终将两份工作都兼顾了下来,不过去黑色王国的时间从一周三四次降到了一周一两次,好在他的能力受到了袁珂的亲自认可,同事们看他年纪小,也很体谅。而他针对性的特训也很有效果,两天工夫,就将另一只二档队文景学院以6:2拿下了。 此后,青阳学院种子队的身份名副其实。 机甲社渐渐上了轨道,而竞选却再度触礁。尽管曹启智几次演讲的口碑不错,赵远瞩也通过媒体,拼命地给他刷分,却是典型的叫好不叫座。 数据显示,目前参与投票的人大多集中在四十到六十岁之间,最关心的问题是税率、医疗、养老。尽管曹启智的几次演讲都涉及到了这几个方面,但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让大多数选民对他的信用和稳重打了问号。并且,华长霖带来的影响也没有完全消失,仍有一部分人认为他从小接受曹家的教育,是根深蒂固的“贵族派”。 元宝星系金币星一战,是赵远瞩寄予厚望也风险最高的一战。 一是作为四大老星系之一,元宝星系的选民对国事的关心程度较高,作为金融商业发达之地,他们对政策的动向很敏感,如果能够博得他们的青睐,就算自掏腰包坐飞船,他们也愿意千里迢迢地去投上这一票。 二来,失去了保益党的元宝星系各大商业巨头,现在一定在寻找下一位投资者。除却拥有一定实力的老政党之外,花一点小钱,扶持一支正在冉冉升起的政党很符合他们一贯的投机作风。有军方背景的军益党首先被排除在外,科展党的学术背景太深厚,与商业巨头们的理念格格不入。曹启智虽然有曹家背景,但是,只要消息足够灵通就知道他们父子已经翻脸了,还是拥有投资潜力的。 当然,这些想法是赵远瞩单方面的,能否得到元宝星系大佬们的认可又是另一回事。他现在积极寻求渠道,与那些大佬搭线,目前已有眉目,但具体情况还需要面对面地接触。 离演讲还有两天,赵远瞩带着曹启智提前出发。 同一天,曹琋带领青阳学院机甲社结束与司法特别学院的比赛,目前以4战28分暂列组内第一,全联盟第二。 预选赛的赛程十分密集,几乎一天半到两天就有一场比赛,作为全队唯一的主力,曹琋体力消耗巨大,短短几天,脸色就有些白。 程岫偷偷地将他们从元宝星系回来的船票往后延了两日,私下通知团长,曹琋将缺席与吉庆大学的比赛,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五分。 如今青阳学院出线形势一片大好,对手又是三档队伍,团长一口答应。 第44章 观战(中) 刺杀事件之后,只要曹琋和程岫没有玩金蝉脱壳,独自逍遥,王龙和张养晦就会以保护重要证人的规格来布置安保措施。 出门的车是防弹的,上飞船也是vip通道。 他们原本有点担心曹琋和程岫不习惯,毕竟是孩子,容易坐不住,谁知道两人都淡定得很,大多数时候根本无需王龙解释就主动配合,好像……打出生就享受这种规格的待遇。 平躺在头等舱里,程岫滋遛滋遛地吸着果汁,许久才发出一声满足的舒气声,身边却静悄悄的,扭头一看,刚刚还殷勤递果汁的人早就歪着头睡到九霄云外去了。 程岫放好果汁,轻轻地拉了拉曹琋身上的毯子。 曹琋的身体顺势往程岫的方向靠去,眼睛却始终闭着。 程岫摸摸他的头,发现感觉不赖,怪不得曹琋老喜欢摸他的脑袋。 曹琋睡得实在太香甜,程岫看了会儿,抵挡不住诱惑,跟着睡了过去。 曹琋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脑袋沉甸甸的,微微一动,一个东西从头上滑落下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拖住,才发现是程岫的脑袋。 经过这番动静,程岫醒了过来,目光锐利地扫了扫四周,看到曹琋清明的双眼,精神气一下子就泄了,人懒洋洋地往后一躺,拉起毯子准备调整姿势继续睡,睡了会儿,觉得脸上有点热,睁开眼睛,果然是曹琋盯着自己。 “不困了?” 曹琋笑着点点头。 程岫面无表情地说:“我困。” 曹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你睡,我不吵你。” 程岫说:“你是不吵,但是你骚扰。” 曹琋饶有兴致地问:“我怎么骚扰了?” 程岫说:“以眼杀人。” 曹琋笑了,故意往前凑了凑,用低沉的嗓音温柔地问:“那杀到没有?” “有,已经激起了我的凶性!”程岫一跃而起,扑到他的身上。曹琋顺从地搂着他的腰,任由他在自己身上□□。 “小朋友?不好意思,小朋友。飞船正在航行,你的动作很危险,请马上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服务员礼貌地打断玩疯的两人。 程岫干咳一声,翻身回到座位上,头朝舷窗的方向一扭,假装睡觉。 曹琋小声地道了歉,要了两份早餐。 饭后,两人老实了许多,各干各的活。曹琋低头研究星国近些年的商业政策和各项商业数据,程岫继续看联赛的视频。 曹琋抽空瞄了几眼,没看到袁珂和他的大帝,就不再管。 旅程虽然枯燥,两人却很安定,让提心吊胆的服务员们放下了心,到下飞船时,还特意送了旅行纪念品给他们,鼓励他们遵守航行守则。 程岫还和船上的服务员合影留念。 他们下船后,王龙叫车去酒店,曹琋联系曹启智,对方始终没有应答,转而找赵远瞩,竟然也是一样,心下觉得不对,立刻让张养晦打听消息。 不过张养晦还是慢了一步,在他回来之前,曹琋收到了一份来自金币星商业联合会的邀请函,言明曹启智、赵远瞩和王震都在他们那里做客,请曹琋前往会合。 程岫看着邀请函,忍不住要笑出来了:“我怎么觉得曹启智就是个唐僧呢?悟空,还不快去救你师父!” 曹琋合上邀请函,心里也有些疑惑。有赵远瞩这样的老油条在身边,曹启智应该不可能出差错,难道又像上次那样,遭遇一场无妄之灾?他回想了另外几支申请党派目前的行踪,都不在元宝星系。 程岫说:“说真的,会不会又是宋昱?” 曹琋说:“你遇到什么事都会想起他?” “遇到坏事的时候。” “遇到好事呢?” 程岫开心地说:“当然是我福星高照人品好咯!” 曹琋:“……”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金币星商业联合会的背后是整个元宝星系的商业巨头,绝对不是一个被一台机甲就吓倒的桑广廷可以相比的。 曹琋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继续让张养晦打听消息,至少要弄清楚曹启智和赵远瞩抵达金币星之后的行踪。到了晚上,酒店的大堂经理突然上门通知,他们的房间需要维修,必须要搬走。 曹琋不愠不火地说:“我正好要去退房。”带着程岫入住早让王龙找好的民宿。 商业巨头们的招数,有时候实在简单的很。 一招挥空,巨头们连夜调整战术,终于派出一个代表大清早的上门。曹琋在楼下跑完步上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人,不等对方开口就问:“带早餐了吗?” 那人下意识地摇头。 曹琋掏了把零钱给他:“两份三明治,两杯牛奶,谢谢。” “等下!”那人反应极快地拦住准备进门的曹琋,正想说话,门猛地一下拉开了,一只小脚从里面伸出来,狠狠地跺在那人的脚面上。那人痛叫一声,身体往后一缩,曹琋趁机进门,然后门被用力地甩上了。隔着十几厘米,那人也感受了一阵震动。 …… 十分钟之后,那人带着两份三明治一大盒牛奶上门。 看在早餐的份上,他获得了进屋权。 曹琋和程岫接过东西开吃,丝毫没有关心来人的目的。 那人说:“我是金币星商业联合会的秘书长,邱旭。” 程岫突然放下三明治,站起来,抑扬顿挫地念道:“身得贰师馀气概,家藏都尉旧诗章。江南别有楼船将,燕颔虬须不姓杨!” 邱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程岫坐下来继续吃。 曹琋低声说:“他叫邱旭,不是虬须。” 程岫说:“你叫曹琋,不叫草席,但是谁在乎呢。” 曹琋:“……” 邱旭总算弄明白,他在拿自己的名字做文章,解释道:“邱振云的邱,旭日东升的旭。” 程岫问曹琋:“邱振云是谁?” 曹琋说:“前前前任总统。” 程岫恍然地点点头。 邱旭说:“我代表金币星商业联合会再次郑重地邀请两位出席今天晚上的寿宴。”似乎怕分量不够,他补充道,“是我们会长的七十大寿。” 程岫问:“要送礼物吗?” 邱旭说:“曹先生的光临就是最好的礼物。” 曹琋说:“等我堂哥和赵先生回来,我会与他们一同出席。” 邱旭说:“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不如直接会合。” 曹琋说:“浪费时间也好过有去无回。” “您多虑了。”邱旭说,“听说利利党致力于提高商人的地位,提升星国的经济,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曹琋说:“你应该知道我和程岫的年纪,我们还在读高二,堂哥是我的监护人。没有监护人在场,我不会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邀请。当然,我并没有任何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这个世界太多戴面具欺骗小孩子的人,我年纪小,阅历浅,总要小心点。” 邱旭也不多做纠缠,笑了笑说:“您说得很有道理。我回去与您的堂哥商量商量,看他愿不愿意亲自过来接您。” 曹琋将人送出门,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感觉得到,这一次,对方又是冲着他来的。 难道背后真的是宋昱? 他按着眉头。宋昱是一颗□□,非常危险的□□,他心里动过无数次铲除的念头,都因为现实条件不足而放弃了,可是,如果他再这样阴魂不散的话,也许,自己应该放下所有的事情,用一切办法来消灭他。 他思考得太入神,没发现自己的脸色阴沉而凝重,程岫拿通讯器拍了下来,然后给他看:“像不像黑面神?” 曹琋说:“黑面神有这么白皙好看?” 程岫翻白眼。 曹琋说:“要不要我打印出来,挂在你的床头?” 程岫一脸的嫌弃:“驱邪吗?谢谢,我本来不做噩梦,怕挂了以后天天做噩梦。” 曹琋笑了笑。 程岫低头摆弄着通讯器,漫不经心地说:“我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没有一鼓作气地弄死宋昱。”上次宋昱来青阳附中看展出实在是大好机会,早知道就该自己亲自出手,也省下了以后的麻烦。 曹琋摇头:“也许死了更麻烦。”以宋昱的为人,自己不好过,就不会让别人好过,说不定会留下什么后手。 程岫说:“说起来,好像还没有什么证据,我们就已经认定是他干的了。” 曹琋笑道:“谁让他形象不好。” 程岫说:“也对。反正他也债多不压身。” 两人达成一致,不管是不是宋昱干的,在查明真相之前,锅先让他背着。 邱旭的动作很快,到下午,曹启智就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赵远瞩和王震,仿佛是商业巨头们在努力地展现他们的诚意。 不过曹琋知道,这种诚意是表面上的。他们在元宝星系早已只手遮天,不要说对付他们四个,就是四十个,四百个,也是易如反掌。 曹琋突然问王龙,是否通知了庞鹤园这边的情况。 王龙说:“没有。庞幕僚长最近很忙,如果没有紧急事务,都是一个月报一次平安。”他说得含蓄。 曹琋说:“通知他。” “好的。”王龙转身出去了。 曹琋回到客厅,赵远瞩正要点烟,被曹启智按住了,示意他看看旁边的程岫。 赵远瞩说:“大人谈事情,小孩子去玩。” 程岫说:“这房子的租金有我的一半。” 赵远瞩觉得这孩子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他收起了烟,从茶几上摸了个苹果啃起来。程岫有点纠结,该不该告诉他这个苹果被他丢来丢去好几次,还没洗过。 曹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启智似乎也被自己经常当人质的命运给击败了,无奈地说:“我真的,这次我也不太清楚。” 赵远瞩很快将苹果啃得只剩下了一个核往茶几上一丢,随便抽了张纸擦了擦手:“你们是不是得罪过元宝星系的谁?” 曹琋和曹启智毫不犹豫地摇头。在正式建立利利党之前,两人这辈子的经历都算单纯,根本没机会得罪。 赵远瞩说:“我感觉得到,他们对我们有敌意,有人在暗地里搞事。我们只是阐述了几个很基本的观点,人就被扣住了,待遇不错,就是不让走,他们明显是拿我们钓鱼。” 曹启智问:“会不会是科展党或军益党?” 赵远瞩说:“我们一直盯着他们的动向,如果是他们,我应该会收到风声。” 三人讨论不出所以然,最后还是赵远瞩提供了一个较为靠谱的可能性,就是他们还记恨时进党针对保益党的事,所以对姓曹的都有所迁怒。 “如果是这样,我们今天晚上必须要好好地释放诚意。”赵远瞩看着曹启智。 曹启智说:“怎么释放?” 赵远瞩说:“必要的时候,不要吝啬于坦白你与家族的不和。” 曹启智说:“你不是说,这不利于公众形象的塑造吗?” “选民希望看到的是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孝顺孩子,有情有义,能屈能伸。但是时进党的敌人就希望看到曹家内讧,最好父子相残,家破人亡。你要根据客户不同的寻求提供不同的面貌。” 曹启智表示,难度太高,他吃不消。 赵远瞩说:“你向你堂弟学学!” 曹琋说:“我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曹启智说:“你怎么好意思?对吧?”他看向王震,发现王震进门以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失魂落魄的。 曹琋疑惑地看向曹启智。 曹启智耸肩表示不懂,然后踢了踢王震:“你怎么了?” 王震摇头说美食,然后一个人钻到厨房里去了。 曹启智想起身去看他,被曹琋按住了,曹琋朝程岫使了个眼色。程岫说:“让一个孩子去哄一个大人,你们怎么好意思。” 说归说,他还是去了厨房,王震正对着一把刀发呆。 程岫说:“那把刀很钝,抹脖子的话,可能会像锯子一样,得来回拉扯,皮肉外翻。” 王震说:“我没有想不开。” “那更麻烦,人一旦想开了,就什么都留不住了。” 王震叹气:“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程岫说:“当一个人这么想的时候,就说明他要进步了。我很没用,所以要变得有用;我在原地踏步,所以要努力向前。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意识到不足,才会去弥补。” 王震说:“我已经帮不上忙了。原本觉得自己能保护启智,但是两次了,什么都没做。而且赵经理请了很厉害的保镖,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程岫说:“那些厉害的保镖保住曹启智了吗?如果没有,那你起码和那些厉害的保镖是同一档次的。” “……” 程岫说:“有没有考虑加入职业机甲联赛?” 王震一愣:“我?” “不想?” 王震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程岫说:“你起码能上二线,可以当我的超级替补。” 王震笑道:“听起来前途很光明。” “相当光明。”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程岫规划前景所打动,至少王震出来时,脸色好看了许多。曹启智等人神经紧绷了一天多的时间,身心俱疲,都去客房补眠,曹琋逮着个两人世界,就缠着程岫问怎么说服王震的。 程岫说:“我准备带他出征职业机甲联赛!” 曹琋:“……” 程岫看曹琋兴致缺缺的样子:“还不肯接受现实吗?” 曹琋说:“你可以坚持你的梦想,我也想坚持我的观点。” 程岫说:“什么观点?干涉我的人生?” 曹琋认真地说:“你的每一场战斗,都应该被赋予更高层次的意义。” 程岫沉默了会儿说:“如果我希望我这次的人生变得简单些呢?” 曹琋说:“那就坚持下去,直到用你的幸福和满足来改变我的观点。” 程岫不得不承认,对讨好自己这件事,曹琋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夜晚降临,邱旭派车来接。曹琋等人都换上了礼服。程岫与曹琋的礼服是亲子装,除了大小,其他一模一样。 两人长得都很漂亮,一高一矮站在一起,格外的赏心悦目,入场时,几乎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邱旭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会长已经在楼上等你了,小朋友可以交给我,我带他去吃好吃的。” 曹琋拨开他想要去牵程岫的手,淡然道:“不用,他和我一起。” 曹启智和王震走过来,被曹琋用眼神制止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有什么事,还能互相照应。他带着程岫,跟邱旭上二楼,转弯的时候,余光往楼下瞟了一眼,大多数与会宾客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好奇,说明他们并不知道这位会长找自己的理由。 不公开就是想要私底下商量,那就有转圜的余地。 他心中微微一定,走进了一间书房。 书房有里外两间,会长在里面,邱旭进去说了会儿,才将人请出来。会长一看就是过七十岁大寿的样子,花白的头发,微微伛偻的后背,不过衣着很时髦,灰格子睡衣外面套着一间灰色的毛线外套,眼镜耷拉在鼻梁上,欲掉不掉,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如果不是邱旭介绍,程岫很容易将这个老头当做是个做学问的学者。 “坐吧坐吧。”会长坐下来后,邱旭倒了三杯茶,然后安静地坐在一边。 会长打量着曹琋,慢吞吞地说:“我调查了你很久。” 曹琋微笑道:“希望没有令你失望。” 会长说:“一点都不失望,非常优秀的年轻人。而且无论我要调查哪方面的资料,都能得到,来历清白得让我自惭形秽啊。唯一让我疑惑的是,你是怎么得到曹燮幕僚长当年那张调令的?” 问题来得太突然,是曹琋事先没有想过的情况。 他的脑袋在一瞬间闪过很多想法: 会长怎么知道自己手里有这张调令的? 是庞鹤园?还是庞鹤园身边的人? 既然会长知道了这张调令的存在,也该知道,对保益党捅了最后一刀的人是谁。怪不得赵远瞩感觉到了他的敌意。 曹琋平静地回答:“因为我姓曹。” 会长点点头:“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你现在可以走了,带着你的堂哥一起走。演讲嘛,也不必浪费了。你既然姓曹就应该知道,元宝星系不欢迎任何姓曹的人。”他说着就要站起来。 曹琋说:“和保益党的合作,也不那么令人愉快吧?他们在发展经济上碌碌无为,每年只能争取几个特殊名额,帮助一小部分的元宝星系商人减免税负。为了这几个名额,你们不得不努力争取,付出高昂的代价,细算下来,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利益。” 会长皱得像橘子皮的面皮扯了扯,发出干巴巴的笑声:“我每年都会遇到很多像你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有的还是我的孙子和外孙,他们总觉得这个世界是为他们存在的,张嘴就是理想,不知天高地厚。” 曹琋说:“我有非常具体的经济发展方案。不是历届总统候选人站在辩论台上的夸夸其谈,我可以精细到具体的条款,以及条款实施后,用现有的数据模型所推导出的结果。并且,我保证,我在这里叙述的每一条,都可以通过堂哥向广大的选民宣布。因为它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资本家的利益,还是整个星国的共同利益。” 会长道:“听说你参加了学校的辩论社,前阵子还参加比赛,获得了胜利,恭喜你。但是,现实和比赛不一样,不是靠一张嘴就有用的。” 曹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嘲讽,继续道:“星国各阶层的人之所以会产生利益冲突,是因为我们在争夺一块有限的蛋糕。但是,一旦蛋糕多了,人人有份,冲突自然就不存在了。” 第45章 观战(下) 会长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愉悦的笑声,抬起来的屁股又慢慢地放了回去。他朝着邱旭挥了挥手,邱旭识趣地送上了雪茄。这是认真长谈的意思了。 会长抽了口雪茄,在缭绕里的烟雾里看着曹琋年轻俊美的面容:“几十年了,终于又有人忽悠得我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心动。” 曹琋说:“做不到的才叫忽悠。” 会长呵呵笑着点头:“你说得对,做得到的叫展望。可惜,我现在还看不出你能不能做到。” 曹琋说:“所以,我只是处于游说的阶段。” 会长说:“你想从哪里做蛋糕啊?要是国外,国外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曹琋说:“国外的蛋糕当然也是要展望的,不过攘外必先安内,国内不是还有很多块没人下手的蛋糕吗?” 会长手指夹着雪茄,坐在沙发里,思绪有点飘远,等邱旭用眼神提醒才发现自己竟然晾着客人,自顾自地发起呆来,立刻坐正了身体。他一动,雪茄的烟灰就跌落一块,掉在他的大腿上。 邱旭想上前帮他掸干净,被伸手拦住了,会长笑说:“七十岁的年纪了,邋里邋遢的,客人也会见谅吧。你出去帮我应酬下来宾,人家大老远地过来,不要让他们感到冷落。我再说一会儿就下去。” 邱旭临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曹琋一眼,显然没想到这个容貌惊人的少年能够三言两语打动自己老到成精的老板。 门咔嚓一声关上,室内又安静下来。 会长站起来,走到一台老式的音响旁边:“喜欢听什么?” 曹琋说:“什么都可以。” “年纪轻轻就这么随便可不好。”会长看了看坐在旁边,头一点一点开始打瞌睡的程岫,放了钢琴曲。 曹琋笑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嘛。” 会长背对着他,开始抽考:“虽然星国各大星系的货运港口名义上属于政府,但大多被本地商人长期租赁,给外地商人的租用条件千奇百怪,价格高低不一,导致运输行业现状混乱不堪,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曹琋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看到邱旭一个人下来,曹启智和王震有些不安,目光频频往楼上看去。赵远瞩过来挡住两人的目光:“明天就要演讲了,你多结实一些人,拉一下民调。” 曹启智心不在焉地回答:“一两个人能有什么用。” 赵远瞩将酒杯塞在他的手里:“把他们看做民意代表,你就知道他们多有用了。” 曹启智还想说什么,被赵远瞩不由分说地推到了其他人面前。 趁着赵远瞩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王震想偷溜去看看,被邱旭挡住了。邱旭说:“曹琋好不容易得到了认可,你还是不要上去打扰的好。” 跟着曹启智在外面东奔西跑这么久,王震也学会了一点儿圆滑的处世之道,说:“我只是想找厕所。” 邱旭主动为他引路。 王震路上有些戒备,怕他将自己带到僻静的地方拿下了,毕竟当初在奥黛丽星,桑广廷就是这么对自己的,但是一路紧绷去紧绷回,竟相安无事。他有点相信曹琋真的是在谈事情了。 可惜这份相信随着宴会临近尾声又再度动摇起来。 赵远瞩也有些着急,找到邱旭,要求面见会长祝寿。 邱旭道:“我是被会长赶出来的,他想单独和曹琋谈谈。我想会是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赵远瞩说:“可是时间不早了,曹琋和程岫都没成年,还在长身体,不好熬夜。” 邱旭摊手说:“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领路,但是后果可能有点严重。会长很不喜欢别人在他谈话的时候被打断。” 赵远瞩面不改色:“当然。我对会长并无任何不敬之意,只是……” 楼上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众人仰头,就看到曹琋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程岫,跟在会长的身后慢悠悠地走下来。 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在会长面前露个脸,宾客们纷纷上前祝贺。 会长与众人一一握手致歉,顺带将曹启智招了过来:“这位朋友远道而来,明天有场演讲,还请诸位多多提携。” 会长发话,其他人自然没有不说好的。 宴会宾主尽欢。 散场后,会长将曹启智等人留了下来,赵远瞩和邱旭对接明天演讲的内容,将不适宜出现的话题和语句都修改了,并加了一些当地人感兴趣的话题。会长和曹琋坐在角落里吃夜宵。 睡到九重天的程岫闻到烤鸡的香味,自发地醒过来,伸出头叼住曹琋准备送到自己嘴里的饼干,吃得津津有味。 会长用鸡腿逗他。 程岫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他。 会长:“……” 曹琋干咳一声,将那根鸡腿接过来,送到程岫的嘴边,程岫心满意足地吃着。 会长说:“没想到你不但考虑问题早熟,连喜好也是,这么热衷于养小孩子。” 曹琋自豪地说:“这是我未来的老婆。” 会长:“……” 会长突然低头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了。一直注意着会长动向的邱旭见状立刻跑了过来,端茶递水。会长缓过气来,指着程岫对邱旭说:“他说这是他未来的老婆,哈哈哈……咳,你说好不好笑。” 邱旭笑道:“怪不得会长另眼相看,果然深谋远虑。” 会长点点头,摆手让邱旭继续干自己的事,对曹琋说:“你的简历是不是刻意地修改过?” 曹琋说:“有哪里不对?” 会长说:“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瑕疵。” 曹琋笑了笑道:“早恋算不算瑕疵?既然有瑕疵,就不算完美。” 会长看看他,又看看程岫,忍不住又笑起来。年纪大的人,有些事就会特别孩子气,比如八卦。他问程岫:“你知道他养着你当老婆吗?” 程岫:“……” 曹琋说:“他会害羞。” 会长说:“看来他是知道的。” 程岫从他面前抢了杯香槟酒,跑走了。 会长有点担心:“这么小喝酒,会不会不好?” “没关系,有我在。”为了不让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曹琋准备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有件事想要请教会长,不知道方不方便。” 会长收起笑容,了然地看着他:“你想问我,怎么知道调令的事?” 曹琋毫不避讳地点头:“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会长说:“你心中有数就好。我收到的是匿名信,查不出来源。”顿了顿,拄着拐杖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带着几分冷意地说,“有人拿我当枪使,我不会上当,你也要小心点。说得那么好听,不要还没兑现就被流弹打下来了。” 两人现在已经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话不中听却很中肯。曹琋说:“国家需要我,我怎么忍心被打下来。” 参加宴会的结果远远超出赵远瞩的预期。邱旭已经承诺,明天一早,整个元宝星系的媒体都会动起来,为曹启智的演讲预热。只要演讲不出问题,他们会紧接着进行第二波的造势,此外,他也会代会长出面游走,基本上元宝星系的投票不可能再落到另外两个候选人身上。 这就很足够了。 赵远瞩好奇曹琋今晚与会长的谈话内容。 曹琋说:“类似于一场面试。” 赵远瞩疑惑道:“他考你?”利利党的党主席候选人明明是曹启智。 曹琋没说话。 赵远瞩见曹启智毫无异议,渐渐回过味来了。显然,利利党的党主席候选人虽然是曹启智,党魁却是曹琋。会长比他更早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单独约见曹琋,对他进行考核。 他沉默了会儿,问:“他们为什么对我们抱有敌意?” 曹琋的头望向窗外:“有人挑拨。” “谁?” 窗外黑漆漆的,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立着。 庞鹤园的手搭在一堆文件上面,眼睛看着路灯,近半个小时没有动作。 秘书担心他的身体,小声建议他起来活动一下。 庞鹤园慢慢地动了动身体,站了起来:“元宝星系有没有什么消息?” 秘书说:“王龙一个小时前刚报告他们正在前往金币星商业联合会会长寿宴的路上。” 庞鹤园说:“从金币星传消息过来,有延迟,现在……”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寿宴快结束了吧。” 秘书说:“王龙两个小时报告一次元宝星系的消息,还有一个小时就会回复了。” 庞鹤园想了想:“你通知他,不必再报告了。” 秘书疑惑地看着他。 庞鹤园说:“要瞒过曹琋,就要先瞒过自己。” 秘书觉得庞鹤园在对待曹琋的问题上,太过小题大做了。他虽然没有说,但眼睛将意思表露无遗。庞鹤园看着他,忍不住有点失望:“你看过这些资料吗?” 秘书的目光落在庞鹤园手边的资料上,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是曹琋从小到大的完整档案。” “我已经将他的过去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秘书道:“您不是什么都查到了吗?” 庞鹤园说:“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调令,不知道他手上还有什么底牌。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聪明。”曹启智、自己、华敏、刘玉年、赵远瞩……他仿佛可以轻易地征服任何人。 秘书觉得庞鹤园的思维已经陷入了一个可怕的牛角尖里:“他可能是天才。世界上总有各种各样的天才。” 庞鹤园知道秘书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也没有再解释。他在中央情报局服务了二十多年,很懂得从情报中提取自己需要的信息,唯独曹琋,他的所有情报都清白明朗得让人找不到一丝半点的弱点和瑕疵。 这不仅是个天才,更是完人。 这个世上又怎么会有完人呢? 在不久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警惕一个未成年人,有点杞人忧天,可是看到情报局精英花了近一年时间搜集到的资料之后,他改变了想法。 强烈的违和感让庞鹤园忍不住借别人的手试探。他希望曹琋出现失误,将铜墙铁壁砸出一道裂缝,看一看芯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第46章 观望(上)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程岫无语地看着曹琋递过来的又一套亲子套装。 “你啊。”曹琋回答得无比自然。 程岫说:“我拒绝穿古装。” “款式加入了复古的元素,但不是古装。”曹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中山装,“今天是曹启智人生中一场非常重要的演讲,我们应该给他一点面子。” 程岫说:“非常重要?辞职演讲吗?” 曹琋说:“因为我们会穿着非常抢眼的情侣装出现在演讲现场。” 程岫吐槽:“的确,他必须有足够的定力才能保证自己不在这样一场重要的演讲上因为笑得花枝乱颤而出丑。” 王震推门进来:“你们在说什么?” 曹琋说:“说昨天晚上风有点大,吹得花枝乱颤。” 程岫回以呵呵。 王震早习惯了两人经常让别人云里雾里的暗号式对话,问道:“你们准备好了吗?赵经理让我和启智先过去,你们跟我们走还是一会儿自己过去?” 程岫穿着睡衣从床上跳下来:“现在就跟你走。” “穿成这样?”王震不但没有反对,反而赞同道,“你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年龄的童真。” …… 程岫一把抽走曹琋手里的中山装。 今天一大早,各大媒体就开始为曹启智铺路,一边晒他辉煌的学历背景,一边晒他ps过的个人靓照,演讲的消息更被传得沸沸扬扬,待遇堪比天王巨星开个唱 程岫和曹琋路过会场正门,还看到一群少女戴着条幅在门口安检。 程岫想起当年曹琋出行,被千万少女追捧的热烈景象,酸溜溜地说:“从政也要靠脸。” 曹琋也感慨:“是啊,还不如追老婆难。靠脸都没用。” 程岫:“……” 坐在副驾驶的王震挠坐垫。早知道还不如蹲在另一辆车的后备箱里,和启智他们一块儿走,也好过在这里当电灯泡。 车开到后门的员工专用通道时,被堵住了。 王震警惕地抓住门把,正要问怎么回事,曹琋就收到了赵远瞩发来的消息,说前面有一群人在静坐抗议。 王震说:“抗议什么?我这趟出来可注意了,别说乱丢东西,连脏话都没说过。” 曹琋扫了眼,有点不耐烦地说:“还是保益党和时进党的那点儿事。” “这是没完了?”王震对曹家没啥感情,看曹启智好不容易有个光明的前程,却被家族连累,有点心烦,“你说,要不干脆让曹启智发表声明脱离曹家得了。” 曹琋看了他一眼:“你以后不但不能说脏话,最好不要说话。” “为什么?”王震问,“我哪里说错了?” 程岫说:“就没说对过。” 王震说:“怎么没说对了?曹启智一直在家里受鸟气,独立出来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再说了,他有今天的成就也都是靠自己,家里人安排了个什么资源管理局的位置,还是想着利用他!” 曹琋说:“他从小到大吃得每顿饭是谁给的?他读书的钱谁出的?你说家里人给他受气,那是打他了骂他了虐待他了?” 王震说不出话来。 曹琋说:“都没有的话,家里人有点麻烦,就急急忙忙地撇清关系,这种做法不但叫背祖忘宗,还叫忘恩负义。” 王震道:“可是赵经理不是让他和曹家划清界限吗?” “那是政见上的分歧。”曹琋说,“私底下,只要曹家开口,该让他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要做一个政治明星,不仅要有出众的口才让别人理解你的意思,认同你的想法,还要有出众的人品,为这个社会树立正确的榜样。不要看很多人聊八卦的时候,嘴里都骂善良的、真诚的人傻缺,可是真到了对善良与邪恶做出选择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追随善良的那个。这是号召力,也是公信力,是支持政府的中坚力量。” 王震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就看到邱旭走过来,敲了敲窗户。 邱旭说:“抗议的人并不是保益党的支持者,他们是借题发挥。” 曹琋笑了笑:“猜到了。”如果是保益党的支持者,这么大规模的抗议,邱旭一定会事先得到风声。 王震又懵了,心想不是保益党的人为什么为保益党抗议出头? 邱旭解释警察正在前面协调,一再保证不会耽误演讲之后,又迅速离去。 但是警察处理问题的时间比曹琋预料的长。眼看着离演讲还剩不到一个小时,他终于按捺不住,推门下车,程岫跟在他后面,慢慢地朝着静坐人群的方向走去,王震怕他们有闪失,立刻跟了上去。 抗议的大约有四百多人,围得后门水泄不通,为首的几个人举着喇叭,声音高亢,他们每说一局,其他人就附和一句,场面十分激烈。 赶来的警察统共才三十几个人,与他们相比,如小巫见大巫,虽然上蹿下跳地劝解,却全然没有作用。 曹琋皱了皱眉,转身往回走,对跟在身边的王震说:“通知他们从前门走。” 王震刚拿出通讯器,就听前方传来喇叭扩音的年轻男声:“我是曹启智。” 曹琋猛然收住脚步,只见曹启智不知从哪里找了条板凳来,举着喇叭站在上面,冲着抗议人群说:“我今天是利利党的代表,我想要……”他身体猛然一闪,一只瓶子从他的头顶擦过去。抗议人群突然群情汹涌,试图朝曹启智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警察连忙冲出去,手拉手,用身体建立防线。 曹启智被护送回车内,灰溜溜地绕道而行。 曹琋等人快步回车,跟在他们的后面,从前面进场。他入场时,赵远瞩站在门口等他。曹琋说:“你应该劝住他。”他相信,以赵远瞩的老练,不可能怂恿曹启智没头没脑地出去。 赵远瞩说:“拥有救世主情怀的热血青年不是靠我一张嘴就能劝住的。” 曹琋察觉到了他一些不可言喻的小情绪,不由看了他一眼。以赵远瞩的个性,在工作中突然冒出一个可能会指手画脚的幕后老板,不高兴是必然的,不过他也相信,以赵远瞩的专业,一定会很快克服这种情绪。 赵远瞩说:“而且,现在让他吃一点苦头,总好过以后翻个大跟头。” 曹琋停住脚步:“很久以前我就想和你谈一谈。” “我知道,是我傲慢无礼地拒绝了。”赵远瞩皮笑肉不笑地说。 曹琋摊手道:“那我无话可说了。” 赵远瞩说:“其实,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想定下来。” 程岫说:“你女朋友有了?” 赵远瞩道:“不是这种定下来。” 不是婚姻,那就是事业。 曹琋心中有数:“利利党正处于发展期,事务繁忙,我还是个学生,大多数的时间精力都要放在学习上。” 赵远瞩摇头:“很多政党向我抛出了橄榄枝,待遇都不错。利利党,还是太年轻了。” 真的嫌弃太年轻,就不会说这番话了。曹琋知道,赵远瞩是真的动了定下来的念头,也对利利党有点儿兴趣,但是,一是如他所说,利利党还年轻,前途未卜,二是自己的存在让赵远瞩心存忌惮,一山不容二虎,没有摸清楚自己的脾气和底细之前,他不会下注。 接下来将是一段考察期。 赵远瞩考察他们,他们也考察赵远瞩。 说实话,曹琋对赵远瞩挺满意,至少在自己正式踏上政治舞台之前,很需要赵远瞩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坐镇,如果能够争取他留下,自己就能少操点儿心。 “年轻是资本。”曹琋说。 赵远瞩不置可否。 他们来到专门为曹启智准备的休息室门口,王震守在门外,无奈地对他们摊手:“他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程岫讶异:“包括你?” 王震更讶异:“我也是人啊。” 赵远瞩眉头一皱,准备强行推门进去,被曹琋拦住了。曹琋微笑道:“有时候,相信同伴的能力,也是一种能力。” 程岫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在曹琋面前,赵远瞩很能收敛脾气,竟然真的缩回了手:“我去前面看看。” 赵远瞩走后,王震担心地问:“真的不用管?” 曹琋说:“你能帮他生孩子吗?” 王震吓了一跳:“怎么,怎么帮?” “人生大事都帮不了,其他小事就让他自己看开点。”曹琋拉着王震往内场走。 因为抗议人群的关系,曹启智来晚了,正式开场的时间往后延了半个小时。他进场时,观众席闹哄哄的,都在为他迟到而议论纷纷。 曹启智默然地走到台上,静静地等着观众慢慢地安静下来。 “很抱歉,我迟到了。理由是堵车。”他笑了笑,“听起来很老套对吧?可能在座的每位观众都用过这个借口,对象是自己老师或上级。他们肯定用不屑地语气说,为什么不早点出门?不过我这次比较特殊,因为我提早出门了,可在门口遇到了一群向我静坐抗议的人。他们还向我丢了矿泉水瓶,喝完的空瓶子。”微微一顿,忍不住笑起来,“我呼吁,请加强对乱扔垃圾行为的管理。” 第47章 观望(中) 恰当的幽默总是能活跃气氛,博得好感,观众席响起一片笑声。 曹启智深吸口气,目光直直地望着远方,仿佛看不到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左端的赵远瞩等人:“我今天要讲的是,规则。” 赵远瞩的身体一动,几乎要冲动地站起来,被曹琋按住了。 “这不是我们准备的演讲。”赵远瞩嘴巴一张,仿佛能喷出火来。 曹琋沉着地说:“不一定是坏事。” 赵远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猛然站起来往外走。 他的举动引起一直偷偷观察他们的曹启智的不安,原本流畅的话突然不知所措地顿住,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曹琋。 曹琋坐在原位,对他微微一笑,鼓励地点了点头。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曹启智晃荡的内心突然就找到了重心,清了清嗓子,重新接了下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家赋予人民的规则,是法律。父母赋予孩子的规则,是家教。还有一种规则,表面理直气壮,追根溯源却未必站得住脚,有的叫社会现象,有的叫约定俗成,还有的叫全都怪你。比如说刚刚被丢空瓶的那个人,兴许明天新闻头条出来,还要怪那个人站得不是地方,不然宇宙这么大世界这么宽,那个空瓶为什么哪儿都不去,就掉在他的头上呢?” 下面响旗起善意的哄笑声 “刚刚只是个玩笑,要知道上头版头条需要足够的人气,除非下面坐着的都是我的支持者,不然……”笑声打断了他的演讲。 曹启智顿了顿,等笑声停歇,才慢慢地接下去:“我好像又偏题了,怪不得我小学语文老师每次看我都像在看一个坏掉的指南针。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拥有很多规则,不少是通过无数的实践和经验所累积起来的,它们规避了风险,它们维护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它们被社会所认同,但是,它们未必正确……” 演讲很成功。 至少在曹琋眼里是成功的。没有太多的演讲技巧,却充满了激情。没有太多华丽的词汇,却朴实得打动人心。 演讲结束的时候,台下不少观众自发地起身鼓掌。 曹启智的眼眶微微湿润,低下头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说:“其实,我原本演讲的议题是《三个发展、两个进步》,一篇经过反复的修改与演练的演讲稿,我相信,它是完美无缺的,无论是从逻辑、期待值,还是认同度上。但是,这样完美的演讲我们经常能够看到,星国已经有很多位成熟稳重的从政者,他们懂得规避风险,会将利益最大化……虽然不一定是国家利益,他们每一位远比我有经验。但是,我认为,一个新党派的产生应该带来一些不同的东西,可能是青春的热血的冲动的,却会为这个国家带来变化和希望。”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静默的观众席,他退后一步,深深鞠躬:“感谢大家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听完这篇不那么完美的即兴演讲,祝大家一切安好。” 他从容退场,留下一片掌声。 回到休息室,赵远瞩已经等在了门口,曹启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对赵远瞩言听计从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哪怕认定自己没有做错,看他拉下脸,心就虚了三分。 “赵经理。”曹启智小心翼翼地说,“演讲的效果怎么样?” 赵远瞩似笑非笑地说:“曹主席力排众议,擅自决策,对结果想必胸有成竹,何必再问我?” 曹启智认真地说:“一切后果我会负责。” 赵远瞩问:“怎么负责?召集观众赔罪认错?还是引咎辞职?然后利利党群龙无首,不战而败,真是皆大欢喜。” 曹启智张了张口,似乎无可反驳,可倔强的表情依旧无声地表示着不认同。 看两人陷入僵持,躲在角落看戏的程岫忍不住戳了戳一起看戏的曹琋:“你确定不出去说点什么?” 曹琋说:“然后和曹启智排排站,一起接受赵远瞩的炮火洗礼?抱歉,我和他并没有患难与共的交情。” 程岫佯装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曹琋点点头:“非常重色轻友,除了老婆,谁的锅都不背!” 程岫:“……” 两人议论的时候丝毫没有避忌旁人的意思,只要曹启智和赵远瞩不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远瞩的脸色更黑,曹琋连忙走出来,对曹启智说:“你真是太不像话了,自作主张,毫无团队精神,记得写三千字的检讨。” …… 虽然曹琋一直表现得比他成熟,但是,论起年龄来,自己才是有资格说“写三千字检讨书”的那个吧。 曹启智正要反驳,就见曹琋悄然地插|到自己和赵远瞩之间,半挡着自己道:“我们什么时候验收胜利的果实?” 赵远瞩冷笑道:“谁的胜利?军益党?科展党?” 邱旭从后面走过来,兴高采烈地说:“演讲非常精彩,不少星球的商业联合会都特意致电会长,询问赞助的相关信息。”他注意到赵远瞩脸色出奇的黑,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曹琋说:“这场演讲我们准备得太久,有点累了。” 一行人往外走,邱旭突然凑到曹琋的身边,低声问道:“今天这场演讲真的是即兴发挥?” 曹启智和赵远瞩都听到了,一个回过头,一个竖耳朵。 曹琋笑了笑:“怎么可能?” 邱旭这才满意地点头:“会长说得对,这果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在会长后续舆论的跟进下,曹启智被塑造成充满激情和理想,勇于改革和创新的进步青年,渴望纠正陈规陋习,打破泥泞现状,有能力且愿意承担责任。 传统媒体和网络媒体都是一面倒的好评。 会长特地举办庆功宴,与会人数很少,只有寿宴的十分之一,但是,每个人都分量不轻。政界、商界、文坛、媒体界等,都有重量级人物到场,几乎囊括了金币星的方方面面。 曹启智被认为是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受到众人追捧。 赵远瞩、曹琋和程岫坐在会场的角落,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看着曹启智周旋于众人之间,享受众星拱月的待遇。 赵远瞩喝了酒,脸色微微泛红,倒是比白天一味的乌漆抹黑要好看多了,只是说话的口气依旧很冲:“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爬高再摔落?” 曹琋说:“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摔落?” “那你为什么要隐瞒曹启智的自作主张?” 曹琋实话实说:“邱旭和会长都不会愿意听到自作主张这种答案。” 赵远瞩说:“尝到了一次甜头,他以后就可能变成真的傻白甜,什么都由着性子胡来。” “不是还有你吗?”曹琋一点都不担心。 赵远瞩说:“这次竞选结束,我们的合约就到期了。” “一份合同的到期,是为了签订下一份更加优厚的合同。” “我拒绝。” “你还没有看合同的内容。” “没有必要。”赵远瞩拒绝得斩钉截铁,“我在这个团队,已经没有价值了。” 程岫啧啧道:“简直听不下去了。” 曹琋摊手:“我没有和他打情骂俏。” 程岫说:“你们只是以老夫老妻的身份争论下一代的英才教育。” 曹琋想了想,对赵远瞩说:“好吧,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赵远瞩似乎被他的突如其来的变化堵得一口气上不来,端着酒杯就走。曹琋叹气道:“合作伙伴没了还可以再找,老婆吃醋了就很不好解决。” 程岫说:“不要把自己的决定强加到我的头上。” 曹琋抿嘴笑。 程岫斜眼看他:“你笑什么?” 曹琋当然不会说自己在笑他承认“老婆”的名分:“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决定?” 程岫说:“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决定,但我知道,你在放任曹启智。”即兴演讲时给予鼓励,事后又挡住了赵远瞩的质问,曹琋有意无意的维护,是对曹启智最大的支持。 曹琋不否认:“我只是想试一试,用另一种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其实,他和赵远瞩在某些方面很相似,如曹启智所说的,规避风险,经验老道,熟悉规则而运用自如。可是自己运用得得心应手的规则是否正确呢?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曹启智的演讲给了他启发,让他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自己上一辈子的政见和手段。 赵远瞩是个好帮手,对目前的利利党发展也很重要,但前提是,他不会成为阻碍。 曹琋已经意识到,如果自己要继续包容曹启智偶尔的“天真无邪”,而赵远瞩又无意改变的话,那么他们只能分道扬镳。 他补充道:“古文里不是有一句,兼听则明吗?” 第48章 观望(下) 利利党内的暗潮汹涌并没有瞒过会长的眼睛,庆功宴临近尾声,他还装作不经意地试探了一下,曹琋笑眯眯地回答:“聘请的竞选经理,总有磨合期。” 一个“聘请”已经解释清楚两者的关系。 会长点到为止地提醒:“员工总是自己人比较好。” 曹琋说:“正在培养。” 一个半大不大的少年竟然要培养一个工作了几十年有着丰富经验的中年人,会长忍不住起嘴角。人一上年纪,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的容忍度就变得很高。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你觉得邱旭怎么样?” 曹琋不吝赞美:“只认识了短短的两天,已经体会到会长对他重用的原因。” “过去帮你吧。”会长说。 曹琋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 会长说:“现在想拒绝已经晚咯,你刚刚才承认他很好用。” 惊愕过后,曹琋表达出了欣喜:“能让会长忍痛割爱,看来我的魅力不小。” 会长点头道:“的确不小。我对于你,对于利利党都赋予厚望,希望你们未来不要再行差踏错。” 曹琋心中一凛。“希望你们未来不要行差踏错”是美好的祝愿,“希望你们未来不要‘再’行差踏错”却是一种无形的警告。看来,今天曹启智的神来一笔并没有瞒过这位老狐狸的眼睛。 庆功宴举行得十分成功,后来的一次民调,利利党一下子多出了过千万票,首次反超科展党,名列第二,可以说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在利利党凯旋而归的时候,程岫带着曹琋悄然从金币星前往铜币星,观看袁珂的比赛。 程岫的理由非常正当,原本答应一起看的黑色王国与火之剑的比赛已经错过,职业联赛全明星赛就不绝对不能错过。 自从程岫不经意间默认了“老婆”这个称呼之后,曹琋对他的宠溺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算是去看“不顺眼”的袁珂,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一口应承。 两人上辈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保镖和警卫的护卫下进进出出,高调又不自由,好不容易做一次普通人,自然抓紧时间享受。 王龙、张养晦被勒令化明为暗,偷偷跟随,非特殊情况不得入镜。 铜币星是黑色王国的大本营,也是职业联赛全明星赛指定的秋季赛场,每到八月,游客络绎不绝,无论是船票、门票都是一票难求。不过程岫在出发前联系过袁珂,无论是船票、门票还是住宿房间,都被准备得到妥妥当当。用袁珂的话说:“把自己带来就可以了。” 然后,曹琋和程岫就真的只带了自己过来——行李被偷了。发现被偷的一刹那,两人的脑袋都出现了一瞬的不可置信。堂堂星国幕僚长、堂堂星国七星上将,竟然管不住自己的行李,说出去,简直无颜对江东父老。 发现情况不对,王龙和张养晦都第一时间出现在他们的身边,却也无法挽回行李消失在茫茫人海。 王龙安慰两人:“铜币星的治安是比别的地方乱一点。” 程岫说:“不要说这些虚的,直接说多久能找回来。” 王龙很为难:“这里不是中央星系。” 程岫瞪大“天真无邪”的眼睛,满怀希望地望着他:“所以时间要长一点?” 张养晦语气平平地说:“是的,可能要几十年。” 程岫说:“几十年后还能找回来,听起来好神奇。小偷该不会直接把我们的行李写入遗产里,死后就通知我们去继承吧。” 张养晦语重心长地说:“有希望总好过没希望。” 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了,程岫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袁珂身上。行李里别的东西也就算了,但是已经做了一大半的家庭作业一定要拿回来!这样对待小学生年龄的高中生,简直无法原谅。 曹琋想了想:“我更希望拿回我的电脑。”里面不但有他这些年对近百年历史的分析,还有移民星政策的部分感想。宁可毁掉,也不希望落入别人的手里。当然,如果能完好无损地拿回自己的暑假作业就更好了。 袁珂得到消息后很快赶到。看着一个小少年和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他感觉到自己责任重大,认真地询问了行李的丢失过程。 程岫先回答:“下船的时候,有人过来帮忙推行李,行李被推走了。我观察过,港口一共有三个常用出口,两个紧急出口,一个贵宾出口。排除掉后两者,三个常用出口中,一个靠近大巴和出租车停靠点,交通拥堵,有警察维持秩序,他应该不会去。一个是港口工作人员经常进出的通道,一个是私家车进出接送的地方,他应该往这两个方向走。我们俩的行李不大,就算是两人座的汽车也能轻易放下,他拿走后很可能没有立即离开查查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 曹琋补充道:“男性,年龄在十八岁到二十四岁之间,身高一米八左右,体重在六十公斤上下,深棕发色,有鼻炎,有固定女友或床伴。案发时间在下午三点三十到四十五之间,有同伙。” “……”袁珂说,“你们到底是怎么被偷走的?”这不已经是全方位监控了吗? 曹琋和程岫都无言以对。他们有观察的本能,却没有警惕的常识。 程岫说:“我们报过警了。” 袁珂料到结果:“每年这个时候,铜币星就会调集警察在赛场待命。港警也会被抽调,一定严重人手不足,最多给你们备案,根本没有人认真排查。” 程岫说:“去赛场待命?” 袁珂说:“打联赛时,粉丝支持联队,打明星赛时,粉丝会全力支持自己喜欢的明星赛手。这几年,赛手的流动率很高,所以,现在的粉丝反而对赛手的忠诚度更高。全明星赛也不再是娱乐性质的表演赛,明星赛的成绩会直接影响赛手当季的排名。” 程岫点点头:“我现在已经深刻了解你有多厉害了。那么,厉害的袁先生,我们的行李到底能不能找回来?” 为了观看自己的比赛,两个少年千里迢迢地跑来,现在行李丢了,自己于情于理也不能袖手旁观,何况,这件事袁珂还真有点儿门路。 他先带人到酒店住下,紧接着就找了黑色王国的老板。 在职业机甲塞手高度流动的环境里,他长情得叫人惊叹。出道至今,一直为黑色王国效力,黑色王国始终将他的待遇与市场接轨,从不亏待他是一方面,老板为人仗义好说话也是一大原因。 果然,听说他的情况后,老板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半个小时后就给了回复。他说,事情不难办,对方明确回答可以,但对方是袁珂的粉丝,要本人去一趟。 这种事情袁珂遇得多了,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程岫考虑到袁珂晚上有比赛,建议他不用着急,反正东西找到了,早拿晚拿都是拿。 袁珂笑道:“全明星赛可以带观众参与,我已经替你报名了。到时候你和我一起上机甲,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就替我出战。” 程岫说:“突然有点期望你出事了怎么办?” 曹琋默默地考虑着这种状况自己应该明着吃醋还是暗着吃醋。 说笑归说笑,袁珂赴约时,两人还是陪同了。对方很客气,看上去就是正儿八经的粉丝,要了签名和合照,归还行李后,还向曹琋和程岫道了歉。 曹琋检查了下电脑,确定没人动过才放心。 程岫拿着暑假作业本有点遗憾,对对方说:“你的小弟偷走之后就没有一点写完的欲|望吗?还是要加强素质教育啊。” 对方连连点头,并且热烈邀请他们吃饭赔罪。 袁珂婉拒了,不但饭没吃,连对方泡了半天的茶也没碰。他嘴上大咧咧的,好似没有将这场赴会放在心上,其实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对方劝了半天没劝住,只好亲自拉着他的手送到门口。 临走时,对方还为他加油鼓劲,祈祷他今天旗开得胜。袁珂实在过意不去,送了他一张门票,对方感动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好不容易从那个人的热情中解脱出来,袁珂带着程岫和曹琋飞奔而走。 程岫跟在袁珂的身侧,鼻子动了动,觉得好像闻到了淡淡的香气:“那人喷了香水?” 袁珂说:“没有。” 程岫凑近他闻了闻,被曹琋拉开。程岫说:“你身上好像有香气。” 袁珂嗅了嗅左右:“没有。” 程岫找不到源头,以为是路上被轻风吹过的香味,也没有深究,但是到了晚上的比赛前一刻,赛手和幸运观众要亮相赛场的时候,恶果出现了。 袁珂脸色苍白如纸,一点儿血色都没有,额头还直冒冷汗。 “你怎么了?”程岫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袁珂苦笑道:“被你的乌鸦嘴说中了。” 第49章 发威(上) 其他选手陆续登场,袁珂作为上届冠军,安排在最后一个亮相。虽然走在队伍的最后,但他的状况已经引起不少选手的注意,上届的亚、季、殿军都回头打量他。 袁珂勉强站直身体,但是视线已经模糊成白茫茫的一片,搭住程岫肩膀的手不断地加重,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程岫单手抓着他的衣服,看似依靠着袁珂,其实不动声色地扶着人慢慢地往前走。 出场的刹那,巨大的欢呼声和尖叫几乎掀翻顶棚,主持人的声音已经被淹没了,只剩下滔天的欢乐海洋。 明星队绕场一周,其他选手纷纷摆手打招呼。只有袁珂,偶尔抬一抬手,面目冷肃,眼睛一直望着前方。幸好他平时为人就很低调,观众们又沉浸在节日般的喜庆气氛中,倒也没有察觉异常。 绕场后,便是介绍选手环节。 既然是全明星,自然都是耳熟能详的著名选手,主持人的介绍也全然不在个人战绩上,更多的是八卦和调侃。 程岫感觉到袁珂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突然拉低了袁珂,凑近他耳语了几句。别人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袁珂突然抱起身边的小朋友,箭似的冲出了会场。 一进入通道,袁珂整个人就瘫了,双手一松,就扑倒在地。程岫早有准备,在他松手的刹那,跳了一下,跑出两步,刚好躲开被压的命运。 袁珂的助理原本等在外面,看到他们突然冲进来,也吓了一跳,跟进来发现倒地的袁珂,立刻目光不善地看向程岫:“他怎么了?” 关心则乱,程岫没怪对方无礼:“不知道,你带他去检查,顺便向主持人解释一下,就说我尿急,他带我下来找厕所。” 助理见他维护袁珂,稍微降低了几分敌意,找人扶起袁珂,往医疗室走去。程岫被带到了黑色王国老板的面前。 袁珂是黑色王国的中流砥柱和摇钱树,若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老板也是心急如焚,不过从行李丢失事件知道袁珂和程岫的关系,没敢为难,只是温和地询问事情的经过。 程岫连找行李的事情一起说了。 老板脸色微秒:“你怀疑常恭?” 程岫天真地看着他:“常恭是谁?” 老板问完后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竟然和一个小朋友商量了起来,正好这时候曹琋找上门,就叫了进来。 曹琋先打量了一下程岫,意料中的完好无损,又打量了一下老板,很好,不用赔医药费。 曹琋毕竟又大一些,老板知道他也跟着袁珂去要行李,又问了一遍过程。 曹琋如实说了。不过他对人的观察更为深入,倒是提供了几个程岫不曾关注的细节:“那个人的房间里挂着一枚纪念币,我事后查过,是火之剑03年夺冠后发行的纪念币。虽然他全程表现像是个见到偶像很紧张的粉丝,但是身体一直有意无意地接触袁珂,丝毫没有回避。” 老板沉下脸:“照你的说法,对方是火之剑的粉丝,是故意陷害袁珂?” 曹琋说:“我只是陈述我的所见所闻。” 老板心里有点上火。要不是为了找回曹琋和程岫的行李,袁珂也不会孤身涉险,但这件事又是通过的自己,要发火也没有立场,更叫人憋屈。 袁珂的助理很快有了回音,说袁珂被人注射了高浓度的违禁麻醉剂,伤口在手背上,幸好剂量极小,花点时间就能自动解开。 老板怒道:“现在哪儿来的时间?!” 全明星赛的名次不但关乎选手的地位,也关乎联队的颜面。尤其是秋季赛的举行地点还在黑色王国的家乡,多少乡亲父老巴巴地等着好成绩,要是输了,里子面子都没了。 助理说:“有解麻醉剂的药水,但也不能完全恢复,而且对身体不太好。” 老板只犹豫了一秒,就说:“用。” 助理要走,老板又叫住他,低声问了一句话,助理摇摇头,老板惋惜地叹了口气。 两人的对话虽然说得很轻,但是对两个竖着耳朵的老妖怪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们听到老板问:“一起上机甲的幸运观众订了就不能改了吗?” 曹琋似笑非笑地看了程岫一眼。 程岫凑过去:“那套手长脚长套装你带了吗?” 曹琋摇头。 程岫可惜地皱了皱眉。 全明星主办方跑来找袁珂。虽然助理已经派人向主持人解释过,是程岫拉肚子急着上厕所,袁珂才慌忙下场,但是主办方不亲自看一眼,心里总是不踏实。 老板笑着将人敷衍走了,心里却捏了把冷汗。 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们不发了。 助理回来,脸色不大好:“还是不行,袁老大的眼睛还是很模糊。” 老板一下子就急了,也不管外面有没有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直接去了医疗室。曹琋和程岫自发地跟在他后面。 医疗室的位置并不偏僻,而明星选手们也已经从场上下来了,通道里人来人往,耳目众多。老板突然放慢脚步,转身想将程岫抱起来,曹琋眼疾手快地抢先了一步。 老板附在他们耳边说:“就说他拉肚子,我带他去治疗室。” 程岫点点头,识趣地趴在曹琋的肩膀上。 曹琋一秒入戏,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一行人到治疗室,敲了敲门,助理确认了来人,才将门打开。 袁珂坐在单独的vip室里,滴了眼药水,脸上刷刷地淌水。他也不管,只是努力地想要分辨眼前的景物,还时不时地用手揉眼睛。 “还是看不清楚?是麻醉剂没有解开,还是其他的……”老板有点不敢问下去。 医生说:“体内好像还有东西在影响他,我正在检查,但需要一点时间。” 老板说:“最快多久?” 医生说:“两个小时。” 老板断然说:“只有二十分钟。” 医生摊手:“那你带他去医院吧。” 去医院一来一回就不止二十分钟了。 老板病急乱投医:“那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或者再用点什么药水?” 医生说:“理论上,我并不建议病人乱用药,他是机甲赛手,任何一点小差错都可能毁掉职业生涯。” 老板已经在心里盘算开了。这些年,为了留住袁珂,他投入了大部分的资金,以至于联队其他人的水准只能徘徊在一二线之间。如果这一次失去了袁珂,短期内对黑色王国是个打击,但长期考虑,也是个调整联队结构的好机会。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下这场比赛。 老板将医生拉出去商量。 看他的举动,在场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袁珂沉默着。 程岫突然说:“还记得吗?我之前说在你身上闻到了一股香味。” 袁珂说:“你还记得是什么味道吗?” 程岫说:“记得,有点像在红糖水里泡过的薰衣草香……” 袁珂无法想象。 倒是走进来的医生突然说:“你等等。”然后拿了瓶液体进来,拔开盖子问他,是不是这种味道。 程岫说:“有点像,再淡点。” 曹琋拉着程序退后:“这是什么?” 医生说:“可以加工成雾状催化剂。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板催促道:“那是不是很快了?还要多久?” “二十分钟吧。”医生拎着瓶子出去。 程岫和曹琋跟着出去了,房间只剩下老板和袁珂两个人。老板的表情和口气立刻变了,就是袁珂平常见到的样子:“你不用担心,这场比赛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只要黑色王国有你在,就都会好起来的。”他拍了拍袁珂的肩膀,还鼓励地捏了捏。 袁珂心里一片冰冷。助理之前就说老板让他用药,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是在担心他的成绩,但是刚才老板在他眼前的这番表现已经证明了,商人就是商人。所有的义气、友善和宽容都是看在成绩的份上。感谢他这些年风调雨顺地走过来,不然,可能早被人抛弃在犄角旮旯里。 老板见他不说话,知道心里有了疙瘩,与他并排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怪我太着急,黑色王国这么多兄弟,都靠我们两个人撑着。尤其是我们最近贷款在首都星开了分部,财政压力很大,这次的全明星赛不容有半点闪失。” “你放心,暗算你的常恭我绝对不会放过。虽然他是铜币星的地头蛇,但是我有我的办法,我一定帮你把这个仇给报了!你不要担心。” 老板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语气一如既往地掏心挖肺。 袁珂心想:自己这么多年对黑色王国死心塌地,原来不是为了老板的人格魅力,而是败给了他的口才。 医生调配好药水,又给袁珂打了一针。 药效没那么快产生作用,袁珂在床上躺了会儿。 主办方催促了老板好几次,老板都给顶回去了。只要袁珂安然无恙,他的“义气”就全都回来了。 五分钟后,老板实在拖不下去了,正想找医生问问情况,袁珂就抓着条湿漉漉的毛巾出来了。 “怎么样?” 一群人围着他。 袁珂淡淡地说:“没事了。” 全明星赛一共分为三场,分别是:全员齐上的混战、分ab两队的团队战以及金字塔个人战。 开场为了热闹,举行的是混战。 看到袁珂重新出现在场上,观众都给予了最响亮的欢呼声。 其他选手见袁珂步伐稳健,脸色从容,都有点失望。作为最大的竞争对手,他显然是比赛中最不受欢迎的人之一。 主持人宣布选手进入赛场。 既然是混战,战斗场地需要很大,会场是容纳不下的。只能将他们转移到专门的比赛场地,然后用缩小比例的三维视频重现在会场中。 观众们早已习惯走了这种方式,向支持的选手致以祝福的掌声。 幸运观众跟着选手登上飞船。 程岫是年纪最小的,和袁珂关系不错的选手还跑来担心他吃不消。 袁珂笑道:“放心,他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吃得消。” 看他对自己这么有信心,程岫表示有点受宠若惊,悄悄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吃得消?” 袁珂说:“你对机甲这么熟悉……” “我可能只会理论。”程岫说,“理论物理和应用物理是两回事。” “没关系,如果你昏过去,我会把你抱出来。” 程岫说:“谁抱谁还不一定呢。” 袁珂想捂他的嘴,晚了一步,有点痛苦地说:“不要再发挥你乌鸦嘴的功力了。” 程岫想起他之前遭的罪:“常恭为什么要对付你?” 一想到自己当初被常恭演技所带来的感动,袁珂就悔不当初:“不知道,可能被其他队的人买通了。” 程岫说:“我们的关系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袁珂问:“我们有什么不能被别人知道的关系吗?” 程岫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行李被偷事件是否受你的连累。” 袁珂也不敢肯定。 飞船带他们到一座模拟的废墟巨城中。 袁珂说:“没想到今年抽中了这个场景。” 程岫说:“不好?” “对有实力的人来说,没什么好不好的。”袁珂很自信,“废墟巨城是去年刚建设完成的场景,我还没与来过。” 程岫说:“这时候你只要诚实地承认不好就可以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城门口,门口放着一排基础机甲。主持人宣布规则:“选手可以通过搜寻、掠夺、兑换来为自己的机甲打补丁。机甲受损度最低的就是胜利者!时限为两个小时,现在,大家可以坐上机甲,预备开始!” 袁珂问程岫:“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机甲?” 程岫毫不犹豫地回答:“银色。” “为什么?” “因为我是天使。” “……” 程岫说:“你可以选黑色。”既然是黑色王国的代表,当然应该选黑色。 袁珂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近选了个银色的机甲,带着程岫坐了上去。 机甲舱内有两个位置,一个是操作者,一个是旁观者。旁观者的安全设施做得极好,不但有安全带,还有安全罩。 程岫看袁珂调整着操作杆和脚踏的高低,问道:“这个最小能调到多小?” 袁珂看了看他的身高:“比你再大一点。” 因为是通用机甲,所以和定制机甲不一样,是可以调节高低大小的,不过程岫的身体实在太袖珍,除非是儿童款或特别定制,不然还是有点偏大。 程岫郁闷。自从复活水失去作用之后,他的身体就往上窜了窜,虽然不多,但也给他带来了长高的希望,可惜,这个希望还是太微弱了。 袁珂说:“你还小,再过几年,就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了。”这句话是真心的。程岫目前的理论和意识都已经是当世顶尖,假以时日,等身体素质更上来,恐怕真的会开创所向无敌的时代。他有点庆幸的想,幸好两人的年龄存在差距,不用在同一个时代比拼。 机甲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分别进入废墟巨城。 随着一声炮响,比赛正式开始。 程岫说:“我们找个地方睡一觉,醒来就能赢了。” 袁珂说:“很久以前,有不少人和你的想法一样。” “不要告诉我结局。”既然是很久以前,想想也知道他们的结果并不好。 但袁珂还是说下去了:“他们被群殴了。” 程岫说:“那我睡一觉,你加油。” 袁珂有点遗憾:“你不观看比赛吗?幸运观众的名额很稀罕的,不看一看很浪费。” 程岫婉拒:“规则听起来没什么意思。” “什么样的规则有意思?” “战斗!”程岫摩拳擦掌。 袁珂说:“你可以看第二三场的比赛。” “我快开学了。”这真是百试百灵的理由。 袁珂无言以对。对学生来说,上学才是最重要的事。而程岫年纪也实在太小,小得他都不好意思开口让他辍学工作。 程岫说到做到,说睡觉,就真的头一歪睡了。袁珂起初开得很稳,静静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寻找机甲补丁,但是找着找着,他就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他想用反跟踪技术将人摆脱,却直接被四台机甲围住了。 四台机甲并没有走索要保护费以及抓头发吐口水等套路,上来就打。 袁珂使用改进版的“云中漫步”游走在四人之间,还时不时反击一两下,但是,敌人实在太多,而且个个不弱,来两个就够呛了,更何况是四个。 袁珂很快处于下风。 更糟糕的事,他发现自己的手脚开始了一阵阵的麻痹,视线也有些许模糊,就算有“云中漫步”,也躲不开对方的拳脚。 一拳过头,他被整个揍飞了出去,仰面躺在地上,头还撞碎了一道木门。 第50章 发威(中) 袁珂的机甲损耗超过百分之四十的警戒线。当然,这是比赛中的数据,实际数据应该在百分之二十五左右。为了保障选手的安全,所有参赛机甲会设定一个安全下限。 程岫扶着脑袋,想要坐直身体,发现自己依旧平躺着,双腿屈膝,脚尖朝天,身边的袁珂半天没动静。他努力地转头,袁珂痛苦地闭着眼睛,握着操作杆的双手青筋毕露,但手指颤抖得厉害。 “药性没有完全解除?”程岫想解开安全罩站起来,机舱突然震动了一下,机甲被踢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程岫被晃得头晕眼花,机甲耗损高于百分之五十,出现危险警告。 “不要动。”袁珂单手抓着操作杆,咬牙挺身,一跃而起。 在其他选手眼中,袁珂起来得稳稳当当,还带着复仇的气势,但是,同在内部的程岫知道,袁珂的状态糟糕极了。 “我的四肢有点发麻……”袁珂说,“视线也有点模糊。” 程岫看着向前冲过来的两台机甲,冷静地说:“我教你的那套步法还记得吗?我数到三,你就开始。” “一。” “二。” “……三!” 程岫声音刚落,袁珂就动了起来。他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是在练习,不去想对手从哪个方向攻过来,也不去想有多少个对手。 步法起先走得很顺利,但最后还是被撞了一下,踉跄了几步站稳。 “我说‘转’的时候,你就向后转,努力地跑。”程岫说。 袁珂说:“我从来不临阵退缩。” “这叫战略转移。” 袁珂没说话,似乎对这个决定依旧有些犹豫。 程岫没有理会他的情绪,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缓缓道:“屈膝,摆出进攻的架势。” 袁珂照做了。 “然后,转!” 袁珂下意识地转身,拔腿就跑。 程岫一路指挥着方向,有两个选手追了上来,不过追了一段路,有其他选手经过,就听了脚步。他看出袁珂的手脚出现不自主的颤抖,急忙让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下来。 一放手,袁珂就跪了。 程岫说:“大敌当前,无需行礼,平身吧。” 袁珂低头,冷汗从额头往下滴,整个人近乎虚脱。 程岫解开保护罩,又去解他的。 机甲发出警告。 袁珂说:“不行,比赛中途不能随便解开。” “拉肚子上厕所呢?” 袁珂说:“要去休息站。” “麻烦。”程岫咕哝了一句,从地图上找到休息站的位置。袁珂休息了一会儿,才一步一颤地赶过去。到了休息站,袁珂拉着程岫下来。看似袁珂带着程岫,实则是程岫小声地指挥方向。 两人近了洗手间,袁珂彻底瘫坐在地。 程岫看他脸色苍白得不像样,建议他放弃比赛。 袁珂说:“我现在放弃,很可能直接面临退役。” “一场比赛而已。” “对一般选手是一场比赛,对明星来说,就是生死大战。关注的人太多了,无法满足他们的预期,就会成为过街老鼠。” 这种期待的压力程岫比谁都明白。 袁珂坐了两分钟,就站起来下了把脸:“休息时间只有五分钟,一旦超时,外面的机甲保护罩就会失效,任何人都能攻击。” 程岫问:“赢了这场比赛后,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袁珂一愣。 程岫说:“你现在可以想想了。” 袁珂苦笑道:“百分之五十的耗损率,基本是垫底的分数。” 程岫说:“那是我要考虑的事。” 五分钟到。 程岫和袁珂重新进入机舱。 程岫抢在袁珂前坐上了驾驶座。袁珂脸色更加不好了:“别胡闹!我之前是开玩笑,你……胳膊腿都不够长。” “第二次。” 袁珂愣了下:“什么?” 程岫一边调试大小,一边说:“这是你第二次说我矮。我很记仇。” 袁珂说:“你还小,会长高的。” “但是不可能长到你这么高。” 袁珂:“……” “有人过来了,请回到位置上。”程岫提醒他。 袁珂说:“你别闹。” 程岫说:“你不是很信任我吗?” “那是玩笑。” “请你保持开玩笑时候的智商。”程岫催促他,“快点。我不想一会儿带着一具在机舱内撞死的尸体下去。” 袁珂也看到了来人,正是当初围攻他的四人之一。他只好回到观众席,戴好安全罩,平静了会儿,突然说:“我手脚麻痹的症状好一点儿了。” “恭喜。”程岫话音刚落,就主动朝着对手冲了过去。 袁珂紧张起来:“糟糕!我又麻痹了。” “这时候,别说我麻痹,最好说你麻痹!”调整过后的驾驶座对程岫来说,依旧有点大,不但跑起来有点咣当,手还有点用不上力,好在没有“星空天使”那么坑爹。他一边跑一边调整手感,努力用动作来弥补大小的差距,等他跑到对手面前时,整个人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状态,用力地挥了一拳出去。 对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的拳,然后感觉到不对劲,程岫这一拳看似凶猛,其实根本没有使劲,一被抓住,就往后一拉。对手上半身不由自主地被拉了过去,程岫屈膝往上顶,重重地顶在机舱上,连接几下,然后甩手将它摔了出去。 空中一翻,对手单膝跪地式落地。 程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再度扑了上去,挥出一拳。 对手不敢大意,滚地躲闪,但是程岫的速度提了上来,接连的进攻打得对手狼狈逃窜,毫无还手之力。眼见着,程岫打算一拳结束战斗,对方的战友从天而降。 袁珂依稀听到程岫嘀咕了一句:“我就喜欢别人这种出场方式。” 还没等他领会意思,就看到那个从天而降的机甲被一脚横扫出去,落在不远处的房子里。 原本躺在地上的机甲终于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它的耗损率已经高达百分之八十五,离百分之九十一的出局线只剩下百分之六。 袁珂提醒:“小心他反扑!”平静后的他,不但手脚麻痹的症状消失了,连视力也渐渐恢复。 程岫说:“应该小心他逃跑才对。” 像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对方竟然真的扭头就跑。程岫拿起一早就瞄中的一块巨石墩,用力地掷了过去,对方背后长眼,闪躲了一下。程岫一转身,顺手捞起好不容易爬起来偷袭自己的另一台机甲丢了过去,两台机甲相撞,其中一台耗损突破下限,拉响红色的出局警报。 似乎感觉到现在的“袁珂”很不好对付,出局者的战友爬起来就跑,程岫在后面轻轻松松地追赶。当年他可是速度王者,想在他的追捕中逃脱?做梦。 程岫的速度不仅仅在于他的动作,还在于他对环境的掌握和利用。那人跑着跑着,就看到一块大石从前方而降,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谁知祸从天上来,程岫骑在他的脖子上一通乱揍后,直接拧断脖子让他出局。 两场大胜让袁珂彻底闭上嘴巴,看着他像杀神一样,逮谁杀谁,势不可挡,要不是最后时间不够,没人会怀疑他最后杀完全场的可能性。 当比赛结束的铃声响起,赛区内的其他选手是齐齐舒了一口气,而观战的观众们却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声。 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一台机甲横扫混战场的壮观景象。因为是混战,所以每个选手都担心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处处步步为营,就像袁珂刚开始被围攻那样,枪打出头鸟,己身太强大,很容易成为被联合起来对付的目标。看袁珂一开始被打得那么惨,袁珂的粉丝都大呼不公平,其他选手的粉丝则巴不得他被干掉。直到袁珂去了一次休息战的厕所…… 袁珂黑们不得不怀疑那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让袁珂前后判若两人。他们甚至怀疑有人代打,可惜,袁珂身边的幸运观众年纪实在太小,连袁珂黑都无法说服自己,更不要说别人。所以,这种猜测很快就被刷了下去。 赛后的袁珂好好出了一把风头。 尽管百分之六十六的耗损率使他无缘前十,但是,一人干掉十五台机甲的光辉战绩让他成为全明星赛史上最无争议的无冕之王! 就连袁珂黑也无法挑出这场战斗的缺陷,连一开始被人围殴得那么惨,都被认为是一种防守反击的战术。毕竟,袁珂的特点就是防守反击。 颁奖的时候,冠亚季军的呼声都被全场的“袁珂”呼唤声淹没。 在以往,保存实力是混战最正统的战术,无人对此有衣衣,包括袁珂,也是这项战术的忠实贯彻者,可是现在,一场难以置信的大胜改变了这项传统。观众们第一次知道,有一种胜利叫“所向披靡”!相较之下,拿到前三强实在赢得难看。 对于这种待遇,冠亚季军们也只能苦笑摇头。如果比赛时间再长一点,而“袁珂”的精神始终这么旺盛,那么站在这里的,应该不会是自己。 拿着奖杯,却莫名的心虚。 他们看向袁珂的目光十分复杂,有嫉妒有羡慕,也有崇敬。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比起他们,袁珂更心虚。程岫出战时,他唯一的念头是,不要受伤,输掉也不要紧。但是当程岫将一个又一个的对手打趴下时,他的心情已经难以用语言形容。 说庆幸? 是有的。谁也不想在这样大的一场比赛中输得太难看。 说嫉妒? 也是有的。他从未低估程岫,却不想,还是低估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这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反应能力、判断能力、计算能力、策划能力……都达到了难以想象的恐怖程度!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机甲联赛的顶端,但是看到程岫,他才知道,原来自以为的顶端对整个世界来说,还很低、很低。 很多人过来恭喜,老板、助理、其他选手……他都含含糊糊地应对了过去。这是一份从小孩子手里窃来的荣耀,纵是无心也羞愧。更羞愧的是,他知道,自己可能这一生都无法真正达到这样的成就。 可是无法将事实公布,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程岫。他清楚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像程岫这样妖孽身手,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宝藏。宝藏,不是得到,就是毁掉。程岫只有一个,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他借口身体不适,婉拒了老板的庆功宴,带着程岫和曹琋,低调地打车回酒店。 曹琋看战斗视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他也陷入了矛盾中。如果,程岫真的在机甲联赛的战场上获得了成就感和快乐,那么自己是不是更应该支持他? 两人各怀心事,带着累得呼呼大睡的程岫回房间。 真到了床上,程岫反倒清醒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袁珂调整好了心情,慷慨地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请。” 程岫说:“你也说这么大的忙,一顿饭就打发我?” “你想要什么,直说。定制的机甲好不好?” “定制的机甲我已经有了,价格说出来吓死你。”程岫得意地晃了晃脚丫子,引得曹琋微微一笑。 袁珂说:“那你想要什么?” “一个承诺。”程岫说,“以后我要你做一件事,你不能拒绝。” 袁珂微微皱眉。 程岫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娶一个你不想娶的人。我没那么无聊。” 袁珂道:“这方面,你可以无聊一点。好吧,我答应你。”明知道这个承诺重如山,他还是答应了。经此一战,他对程岫开始产生了盲目的信任。 程岫满意地点点头:“订两张明天的船票。” “这么急?” “要开学啦!” 第51章 发威(下) 耽误啥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学习,袁珂果断地为两人订了头等舱。 第二天一大早,程岫和曹琋吃早餐,刚下楼,就看到袁珂拎着三大箱的礼物等在前台。 程岫问:“你不会打算把我们装在箱子里用快递打包走吧?” 袁珂说:“难得出门一趟,带点伴手礼回去,都是铜币星的特产,送同学送老师都好。” 看着这么大的三个箱子,程岫一脸的拒绝:“其实我人缘不好。” 袁珂表示理解:“所以才要挽救一下。” 程岫:“……” 三人去餐厅吃早餐,吃到一半,袁珂的助理来了,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袁珂点点头说:“我先送他们去港口,一会儿就去。” 助理走后,他主动解释:“老板把常恭告发了。” 程岫惊讶:“对你下药的事?”这事儿搜集证据有点难,“我们留下来给你当人证。” 袁珂摇头:“不是,是控告他组织、领导有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你们在港口遇到的小偷是他的手下,不止港口,还有车站、商场、景区……东一片儿都是他的地盘。” 所以丢行李事件发生之后,黑色王国的老板立刻找上常恭。万万没想到,常恭竟然会借机暗算袁珂。动袁珂就是动黑色王国的钱袋子,老板这口气本来就咽不下去,加上他之前的态度使袁珂心里产生了疙瘩,更要借机挽回自己的印象分。为袁珂讨回公道势在必行。 程岫说:“这事儿我们也可以当人证。” “用不上你们。”袁珂说,“常恭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就是没恨到那份上,让人挑头搞他。现在多的是人落井下石,你别担心。” 既然他这么说,程岫也不再坚持,只是叮嘱他,事情有什么后续发展,不管好的坏的,都是通知他一声。 常恭的事,程岫和曹琋都是受害人,袁珂自然一口答应。 坐上飞船,看着铜币星慢慢地变成一个球,又慢慢地变成一点儿,消失在视线,这个假期算是正式结束。去铜币星之前,程岫已经坦白了自己和团长私下达成协议,后一场全大学联盟机甲赛不派曹琋上场的事。曹琋本来就是看在程岫的份上才参赛,看他体贴关心自己,自然满心欢喜。他的想法和程岫一样,前面的基础打得结实,这一场怎么输都不会输掉优势,但是,意外总是有的。 曹琋和程岫睡了一半,就被溜过来的王龙轻轻拍醒。 “飞船被人盯上了。” 曹琋迷迷糊糊地皱了皱眉,程岫倒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星盗?” 王龙道:“目前还不清楚,对方用了定位光索。” 定位光索是警察用来追捕犯人的工具,站在警察的立场,那是极其好用,反过来可就没那么美妙了。程岫记得自己复活后逃离无名基地时遇到过一次,没想到过两年又遇到了,真是不解之缘。 王龙道:“我们在飞船上托运了几台机甲,你们不用担心。” 曹琋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脑袋重新运作:“这里最靠近哪个星系?” 王龙说:“最近的是新马哈星系,我们离它最边缘的星球还有三百六十多万光年。船长虽然向他们发出了求救的信号,但赶过来不知道要多久。” 听到“马哈”,曹琋不由自主地看了程岫一眼。 程岫手放在扶手上,轻轻地敲击着节奏,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曹琋对王龙点了点头,等他出去后,才抓住了程岫的手。 程岫手指轻轻地弹了他一下:“他们又不是冲着我来的……”顿了顿,“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吧?” 曹琋与他对视了一眼,脑海中同时冒出“宋昱”的名字。 程岫摇头:“我们应该对宋昱好一点,不能每次出事都怪在他的头上。我们至少得想一想,想不到更可恶的人的时候,再骂他。” 曹琋说:“新马哈星系建设得很不错,治安一贯很好,在它的附近出现星盗,的确很让人怀疑。” 不过,他们想得再多也没用,只能干坐着等。 过了会儿,飞船停下了,就那么静静地停驻在黑漆漆的太空中,其他乘客感觉到了不对劲,出现了小范围的骚动。船长立刻用广播安抚乘客,表示只是飞船的仪表出现了小故障,正在调试。 这个借口实在找得毫无新意,焦虑的情绪依旧在船舱中蔓延。曹琋和程岫坐在头等舱都能感觉到其他船舱的抗议声。 “看那里。”不知谁惊呼了一声,船舱内的人都看向了舷窗,包括工作人员。 那里,一艘巨型飞船正在缓缓地靠近。 “是星盗吗?” 又不知谁喊了一句,短短一分钟内传遍了整艘飞船,一锤定音:飞船遭到星盗打劫。 这下子,乘客全乱了,哭天抢地,魂不附体,拼命要求见船长。服务人员不得不关闭所有的船舱通道,王龙在头等舱门关闭之前钻了过来。 服务员想将他赶出去,但是舱门那一头,还有更多认为头等舱更安全想要冲进来的乘客,权衡利弊,她只能任由王龙厚着脸皮在曹琋和程岫身后坐了下来。 等她一走,王龙就凑过来,小声说:“巡逻警到了,养晦已经出去接应了。” “这么快?”曹琋和程岫都知道星国有多大,虽然有大量的巡逻警,但是与无边无际的太空来说,还是太少太少了。他们来得这么快,简直出乎预料。 王龙坦白:“自从上次遇袭,你们每次出门,庞幕僚长都会嘱咐我们与巡逻警保持联系,尽量保障安全。我刚才是不确定他们离得多远才没说。” 既然有巡逻警在,他们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曹琋和程岫重新躺平睡觉。 王龙:“……”年轻真好,心真大。 没多久,那艘巨型飞船就驶远了,飞船也重新起航。但是因为他们中途报了警,按照程序,必须去最近的港口向中央航天局递交报告。 飞船临时改道,向新马哈星系飞去。 程岫有点烦躁。 曹琋说:“以后买私人飞船。” 程岫说:“赶不上与春民大学的比赛了。”他是掐着时间订的票,准点回去刚好能赶上第二天的比赛,如果到新马哈星系,一来一回,绝对迟了。 曹琋摸摸他的头:“没关系,就算两场都输了,还有一场和望津的比赛,我会追回来。” 程岫说:“希望团长真的能背水一战。” 到了新马哈星系最边缘的奇迹星,飞船乘客被安排入住当地的酒店稍作休息,船长在巡逻警的陪同下,前往报告。 王龙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向曹琋解释道:“一场虚惊。那艘巨型飞船只是一个太空超市。” 曹琋问:“确定?” “营业执照、经营许可都检查过了。” 程岫突然问:“对方叫什么名字?” “徐敬。”王龙还进入了情报局的内部网络,调出了徐敬的个人档案,的确是一名合法的太空超市商人。 程岫将电脑递给曹琋:“你看呢?” 曹琋点点头。 王龙不知道两人打什么哑谜:“他有什么不对劲?” 程岫说:“没什么不对劲的,就是感慨现在生意难做,太空超市都要找正在行进的飞船拉生意了。” 王龙说:“徐敬说遇到飞船纯属意外,是看到我们突然停下来,以为需要补充资源,才靠过来的。” 曹琋说:“我记得你说过,飞船被光索锁定了?” 王龙说:“我看到了光,也感觉到船速下降,所以才这么认为……可能是判断错了吧,船长已经否认了。” 曹琋微笑道:“幸好是虚惊一场。” 王龙走后,曹琋和程岫都是收起了笑容。 程岫叹气道:“宋昱总是不让人失望啊。” 徐敬就是当年在蛟龙竞技场资助宋昱的那个老头。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两者有关联,但巧合这么多,实在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预谋。如果不是巡逻警正好跟在他们的后面,那艘太空超市会变成什么,还真是难以预料。 曹琋说:“徐敬也许是个突破口。” 善于藏匿的宋昱好不容易露了条名为徐敬的尾巴,如果不趁机抓住,下次再遇到,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程岫说:“你有空?” “嗯?” 程岫掰着手指数:“读书、竞选、打工、辩论、学生会、机甲大赛……你还有时间管宋昱?” 曹琋说:“不是我有空,是他有空。”简直阴魂不散。 程岫说:“如果徐敬是宋昱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依旧是绑架你?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 曹琋摇头道:“除了复活水,我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如果他想要复活的人是曹甯,那是你侄孙女,明着问就好了。如果你有复活水,不可能不给他用嘛,为什么一定要搞那么多阴谋诡计?”程岫击掌,“除非他要救的人不是曹甯!他、出、轨、了。这就解释通了,你身为曹甯的长辈,怎么可能复活她的情敌。亏宋昱那时候一口一个老婆喊得深情,没有公证过的婚姻关系,算哪门子的老婆,渣男!” 曹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程岫踢他:“你笑什么?” 曹琋说:“你特别像护短的长辈。” “我本来就是。” “你当然是。” 第52章 发奋(上) 船长和中央航空局的消息一来一回,就耗了两天,等再度出发,已经是第三天的事。飞船紧赶慢赶回首都星,青阳学院对阵春民大学的比赛都已经结束了。 一进入首都星范围,程岫就收到很多团长的通讯,前几条是问他们什么时候抵达,中间几条是催促,最后一条是嚎啕大哭,哭声震耳欲聋,引得港口不少人瞩目。 曹琋查了青阳学院比赛的分数,面黑如炭。 程岫问:“有多糟?” “对阵吉庆大学1:9,对阵春民大学0:8。”小组第一的21分一下子扣掉16,以5分屈居小组第四。目前,春民大学以22分暂居小组第一;望津大学缺赛一轮,以20分居小组第二;文景大学积10分,位列第三。 大好的出线前景,因为这两场惨败,一下子变得渺茫起来。 程岫问道:“下一场对阵望津大学?” 曹琋点头。 望津大学是小组内唯一一支与青阳学院同列第一档的种子队,要从他的手里拿分不难,难的是怎么在拿分的同时保住自己的分数。目前,青阳学院与望津大学的比分是5:20,青阳学院要想从它的身上拿到名额,就必须在这场比赛中,以8分的差额大胜。也就是说,最不济,也要8:0、9:1、10:2。 除了第一场,曹琋带着青阳学院打了茂新大学一个措手不及,拿到了10:1之外,后面几场,他都被重点盯防,最好的成绩也只有8:2。 8:0、9:1的分数也有,是青阳学院在曹琋缺席的情况下,输给对方的,可见实现的难度。 程岫想了想,正要说话,曹琋的通讯器响了。是曹启智,他知道他们飞船晚点,担心又遇到了什么事。曹琋三言两语解释完,一出港口,就看到了邱旭。 邱旭微笑道:“赵经理查航班,知道你们今天回来,特意叫我过来接你们。” 程岫说:“最近公司不忙?” 邱旭道:“事有轻重缓急,其他的可以往后排一排。”他提着两人的行李放后备箱。 程岫凑近曹琋:“不愧是商业联合会□□出来的高手,这状告得不但不留痕迹,还叫人心生欢喜。”邱旭是会长特意送来给曹启智帮忙的大将,就算一时派不上用场,也绝对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得找个香炉供养起来,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当司机用?赵远瞩这是在排斥异己。 曹琋笑了笑。 程岫说:“能够看戏很高兴?” “我是这样的人?” “又要我谈古论今了吗?” 曹琋说:“赵远瞩会对付邱旭,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威胁。” 程岫说:“他怕邱旭抢他竞选经理的位置?” 曹琋笑眯眯地看着他。 程岫秒懂:“如果他真不想干了,为什么要怕呢?他怕就说明他还想干下去。” 曹琋点头。 程岫摇头:“又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 “又?”曹琋说,“我对你从来心口如一,比如初相识,我就遵从自己的心意,大胆出击了。” “你知道在古地球,你的行为叫什么吗?登徒子。” 曹琋笑道:“韩湘子、欧冶子、登徒子……还挺好听的。” “你居然知道韩湘子和欧冶子?”后面这个连他都不知道。 曹琋说:“我还知道花仙子。” 程岫:“……” 邱旭装完行李过来,程岫飞一般地上车了。曹琋解释道:“外面的太阳有点晒。” 邱旭抹了把额头的汗,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邱旭先将他们送到学校报到,放下行李,顺便收拾了一下宿舍。 曹琋和程岫冷眼旁观,都觉得这人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是个难得的人才,怪不得被排挤。相较之下,个人技只有发脾气发脾气发脾气的赵远瞩,实在是弱爆了。 收拾完东西,邱旭带着他们与曹启智会合吃饭。 一向惜时如金的赵远瞩也大驾光临了,还带了个助手,架子颇大。曹琋和程岫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同来的还有王震和郭探。围着饭桌坐了一圈的人,就是利利党如今的主要班底。 曹启智亲自给曹琋和程岫倒上了果汁,为他们接风洗尘。先是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气、八卦等无聊的话题,等大家吃得差不多,聊什么都不会倒胃口的时候,话题渐渐回到正事上来了。 王震挑起的话头。科展党的候选人是个老教授,被人扒皮说,好几篇论文都是找人代笔,年轻时还偷别人的研究成果,一下子从高级知识分子堕落到低级投机分子,科展党的支持率爆出新低,一下子掉到了第五名,不再构成对利利党的威胁。 倒是军益党,候选人是一名获得三等勋章的女性退伍军人,她的儿子在三年前的一次镇压□□中牺牲,拥有女性英雄和英雄母亲双重身份,支持率极高。 曹琋看向赵远瞩。 赵远瞩慢吞吞地说:“她有一个神秘的男性情人,目前还查不到具体的信息。两人在她离婚前就已经有了交往,但是具体发展到哪一步还不能确定。” 王震后知后觉地说:“你怎么知道?难道那个伪科学家的事也是你安排曝光的?” 其他人都无语地看着他。 曹琋说:“不用急。” 赵远瞩说:“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军益党目前的民调比我们高出百分之七,差距太大,必须想办法拉回来。我可以先放消息出去,会有其他的苍蝇叮上来,追究到底的。” 曹琋摇头:“科展党刚出事,现在放消息,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们没有时间了,”赵远瞩强调,“还剩下两场演讲,一场还在军益党的大本营,怎么追票数?” 曹琋说:“那也没到自乱阵脚的地步。” 曹启智见赵远瞩火气上来,忙出来打圆场:“演讲之后还有辩论,那才是我们发挥的主场。” 赵远瞩说:“除非在辩论中,你的对手突发癫痫,神经错乱,不然,她就算什么都不说,只要微微一笑,你也会兵败如山倒。” 曹启智说:“这太夸张了。” 赵远瞩说:“不然怎么叫支持者呢?” 曹启智寻求曹琋的意见。邱旭突然说:“既然最后两场演讲至关重要,我们更要好好准备。” 赵远瞩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没说话。他虽然能暗地里下绊子,但明面上还是要给足面子的,毕竟元宝星系是他们最大的支持星系。 邱旭说:“而且会长还在积极走动,元宝星系的支持率会继续走高。” “我去抽支烟。” 赵远瞩撞开椅子往外走,他的助理只好赔笑,一场接风宴最后不欢而散。 曹琋和曹启智等人分别后,又紧接着参加了第二个饭局。庞鹤园是临时通知,但前情报局局长、现任幕僚长的威力不可小觑,他们抵达的时候,饭点已经经过了好几轮的清理,大堂和走廊都空荡荡的,一路走进去,能感觉到凉风一阵阵地吹。 程岫摸了摸胳膊:“这温度调节得这么低,是准备尸体保鲜吗?” 曹琋有点为难。这两天天气热,他身上就穿了一件衬衫,要是脱下来给程岫披上,自己就打赤膊了,要不是脱……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呢。他顺手扯下走廊里用来装饰的帘子,披在程岫的肩膀上。 推开包厢门,庞鹤园一抬头,就看到程岫披着金红色帘子进来,曹琋在旁边站着,像个侍卫。 “你们这是在过家家?皇帝登基?”庞鹤园为两人倒上果汁。 曹琋说:“温度太低。” “我故意的,今天吃火锅,温度低一点儿,吃起来才爽快。”他招呼两人入座,亲自夹肉到锅里,“听说你们这趟旅途颇为不顺,多吃点肉补一补。” 曹琋说:“的确要补一补,看到金币星商业联合会会长提到那份调令时,我心脏都要吓得跳出来了。” “是吗?这么不经吓?”庞鹤园笑了。曹琋会心无芥蒂地提到那份调令,说明还是信任自己的,怕就怕他什么都不问,藏在心里琢磨。“调令的事王龙已经跟我说了,我调查过了,是利意那边出现了纰漏,现在已经解决了。” 曹琋将信将疑:“不会过几天他又出现纰漏了吧?我看,干脆把他调回军部?” 庞鹤园说:“我做事一向守信,当初答应他不再提调令的事,一定说到做到。再说,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为繁荣星国共同努力。” “肉煮得过头了。”程岫不满。 曹琋从他的碗里夹走了一块尝了尝,点头:“的确过头了。” 两人干脆自己涮肉,互相夹给对方,比拼谁的肉涮得更好。 庞鹤园就在旁边默默地一个人吃一个人涮。 曹琋吃了会儿,摸摸程岫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程岫咀嚼着肉,不满地瞪着他:“嫌我胖咯?” 曹琋摇头:“我抱得动。” “嫌我吃得多?” “反正吃别人家的。” 曹琋说:“吃太饱对胃不好。” 庞鹤园放下筷子:“……”他看饱了。 第53章 发奋(中) 接连吃了两顿大餐,虽然餐桌上都有不利于消化的话题,程岫还是吃撑了。庞鹤园有事先走一步,曹琋留下来帮程岫揉肚子。 程岫吃了消化药,打了个饱嗝:“从明天开始,我要减少食量。” 曹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程岫睨了他一眼。 曹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怎么办?林赢上将的形象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程岫说:“很遗憾?” 曹琋说:“不遗憾,很恐惧。” “恐惧?” “因为自己越陷越深。”遗憾是上辈子的事。暗恋到无望,变成了执念,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到最后,走火入魔。现在,暗恋变成了明恋,人也被他牢牢地锁在身边,看着心上人不同的面貌,每多了解一分,就往下陷一分,直至没顶。 程岫说:“你可以开个潜水艇啊。” 曹琋笑了:“你希望我再深一点?” 程岫说:“你已经是块深井冰了,再深就是深渊冰了,彻底没救。” 曹琋执起他的手,低头亲了亲,温柔地说:“求赐死。” 两人黏糊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他们还在餐厅里,等回到学校,校门已经关了,只好去附近的酒店对付了一宿。一大早从酒店出来,程岫感觉有人跟踪,没多久,王龙就提着个人来了。 那人看到曹琋,疯狂求救:“是我,是我啊。记得我吗?我是学校新闻社的!高二,不,高三的学长,校园报的主编!我们曾经在辩论赛后见过的。” 曹琋微笑道:“真巧。” 主编尴尬地看了看松开手的王龙:“也不算很巧。你不是在打青阳学院的比赛吗?我一直想采访你,刚好我朋友昨天看你们来这里开房……间,所以我就过来等你们。” 曹琋十分有风度地请他吃早餐。 主编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三个肉包子,才拿出照相机准备采访。 曹琋婉拒:“我暂时没有接受采访的打算。” 主编呆呆地问道:“那你还请我吃饭?” “吃人嘴软。”曹琋笑道,“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吃了我的饭,我拒绝你你也不好意思再纠缠啊,学长。” 主编:“……”年纪轻轻的,套路这么深。 曹琋和程岫回校,主编跟了一路。临分别,啥都没套着的主编叮嘱说:“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想要接受采访了,一定要优先考虑我啊,我们可是一顿饭的交情。” 曹琋不置可否。 回校第一天,交作业,开班会,交流暑假心得。曹琋和程岫都分外精彩,又是暑期打工,又是大学联赛,还有金币星听讲,铜币星观战,听的其他同学羡慕不已,纷纷表示自己的人生太平淡了,今年寒假一定要去征服星辰大海。 班主任对他们的远大理想表示理解和支持:“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就是保障你们坚实的理论基础。所以,这学期我会严格督促你们的学习。” 顿时,教室里哀鸿遍野。 偶尔有人从门口经过,都捂住耳朵,认为哭声实在太凄惨了,让人忍不住想摸出硬币砸他们。 第一天报到,就在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中结束,到正式上课的那一天,严肃的老师带来严峻的考验,那一沓沓的试卷,如严冬的寒风,吹得课堂上每个人都四肢僵硬,直打哆嗦。 一天下来,每个人的精神面貌都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再不见返校时的生机勃勃,个个像蹲了三四年的劳改犯。唯二与众不同的只有曹琋和程岫,因而特别招人嫌,被众人要求在课间高歌一曲,鼓舞人心。 对于这种无理的要求,程岫一向是来者不拒。 他自带椅子到讲台上,享受众人的注目礼:“我今天为大家带来的歌曲叫,《如果下雨的时候你拖着行李箱子站在屋檐下面那么其实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抛弃家里面的狗坐上k667次列车到你在的地方找个商店买一把伞然后给我妹妹弹吉他因为她要参加比赛所以我回不去了我也不会给你说我泡面的碗还没洗》。” 程岫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唱,打铃了。 全班:“……” 任课老师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漫天的课本丢向讲台。 重新回归校园生活后,生活看似简单了,其实更忙碌了。曹琋连上课的时间都在悄悄地使用通讯器,为了不影响别人,班主任将他的作为调了最后,程岫也被一并带了过去。 于是,每个任课老师来上课,都能看到应该被当做榜样学习的年纪前两名,一个在低头讲通讯,看课外的东西,一个不是捂着嘴巴悄悄地吃零食,就是蒙着头呼呼大睡。 面对这样的不良风气,最能言善辩的语文老师也找不到辩解之词,只好说:“大家的人物属性不一样,我们要一边感受世界带来的恶意,一边勇敢地反抗。” 青阳学院对阵望津大学的那场比赛和曹启智下一场的演讲冲了档期。曹琋算了算时间,只能在比赛结束后,自掏腰包包一架飞船前往潘多拉星系,曹启智等人则先走一步。 望津大学目前是小组内的一号种子选手,要拿到它的名额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拿到大比分,然后期待文景和春民出现失误。 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决定,对曹琋和程岫来说,这次比赛绝对可以排入人生最郁闷之事的前十名。 进场前,程岫和曹琋闲聊。 程岫说:“所以我才讨厌议会。” 曹琋说:“所以我要控制议会。” 程岫想起了部分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所以我才说,托马的曹燮。” 曹琋问:“这句话你每天要说多少遍?” “不多,十来遍吧。” “那就是你每天要想我十来次。” 程岫点头:“堪比杀父之仇。” 曹琋另类解读:“绝对刻骨铭心。” 程岫:“……” 青阳学院机甲社全体穿着白底红字的“战袍”出现。曹琋拉着程岫想跑,还是被堵住了。程岫坐上机甲之后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是在现实中,依旧长着一对恨铁不成钢的小短腿。 团长郑重地将准备好的战袍交给两人。 程岫十动然拒:“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我们昨天晚上赶制出来的,绝对没有人穿过。” 曹琋说:“我只和程岫穿情侣装,要不你们都脱了,要不我们就算了。” 虽然赤膊上阵很有气势,但组委会可能不会太欣赏,团长只好打消了主意,但还是将两条白底红字的长布条递了过去:“绑在头上。” “什么?”曹琋将布条展开,上面写着:日出东方,唯我青阳。 程岫:“……”忍不住就想起了一支非常有名的邪教组织。 团长热泪盈眶地说:“我用血写的!” 曹琋、程岫:“……”有那么多血,捐了不更好。 “是鸡血。”兔子学姐解释道。 …… 果然鸡血。 曹琋和程岫不好再推辞,皱着眉头将布条绑在了手臂上。 一行人从员工通道进后台,通道里有个人等着,看到他们过来,开心地挥了挥胳膊:“我是青阳附中新闻社的主编!各位师兄师姐加油!” 社员们感动地抚摸他的头。 曹琋和程岫走在最后,看着那一窝乱糟糟的鸡头,没什么碰触的冲动,点点头就过去了。 “师弟加油!”主编在他背后激动地喊,“等你的好消息!” 曹琋闻言回头:“程岫正努力地长大,还早。” 程岫:“……” 青阳学院最近两场比赛表现不佳,反倒坐实了曹琋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传闻,越发突出他的战斗力和重要性,听说这场比赛曹琋回归,引来不少人围观,包括了职业机甲联赛的探子。 一个和青阳学院关系还不错的联盟官员还特地跑来暗示了一下,希望曹琋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团长很激动,再三保证这次绝不拖后腿,让他卯足全力上,不用顾忌自己。对于自己答应了程岫,却没有在比赛中保住优势比分这件事,他颇为自责,前几天也是拼了老命地加练,就希望能够在最后一战扳回一城。 曹琋倒是比较淡定,仅答应全力以赴。 不过他是说一不二的人,其他社员十分放心。 离开赛还有一段时间,社员们各自解压。 曹琋和程岫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程岫靠着曹琋,抱着膝盖,说:“输掉也可以。” 曹琋抚摸他脑袋的手微微一顿:“嗯?” 程岫说:“我突然觉得,职业机甲联赛也就那么一回事。” 并非吹牛,而是为袁珂代打之后,他发现,自己之前还是高估了职业机甲联赛的水准。 袁珂和他对手势均力敌的比赛虽然好看,但是,也有着很大的局限性,比如说双方都很了解彼此,所以打起来容易陷入胶着,显得比赛质量很高。他自己试了一次,发现乱拳容易打死老师傅。自己突发奇想的灵感,经常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是职业选手太弱?不尽然。是他们套路太多,在日复一日的比赛中僵化了战术。战场没有套路,没有规则,只有生死存亡,所以,思维更灵活多变。 加入职业联赛,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适应,拿拿冠军也不难,可是,之前心心念念追求的理由好像一下子就站不住了。 因为,就那么简单。 第54章 发奋(下) 一转头,就看到曹琋在旁边笑,笑容太熟悉,上辈子每看一次拳头就痒一次,程岫的脸色顿时不好了:“笑什么?” 曹琋说:“开心啊。” “比赛还没有结束,你开心什么?” 曹琋温柔地看着他:“我人生最重要的比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程岫耸肩,躲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好气地说:“这个g立得好。” 工作人员来催促他们入场。 团长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手搭着手,高喊:“加油加油加油!” 校园的机甲大赛,当然没有职业机甲大赛那么大的场地,可以设置不同的复杂地形,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块空地。曹琋开着机甲一上去,就陷入了五个人的包围圈。 望津大学竟然分出一半的战力来对付一个选手,这是几届冠军队最强主力都没有享受过的殊荣。可是,此时,这个战术又十分合理。一是曹琋的确强大,论单打独斗,不弱于任何一支种子队的头号选手,二是队友太弱,就算用一半的人手以一敌二,他们也有拖住人的把握。 不过曹琋并不慌乱,这样的战术,他和程岫在赛前都已经预料到了。 程岫给出的建议是,游斗。 场地有限,就算对方分出了一半的人手,也不可能分出一半的场地。曹琋可以利用场地狭小的地形,尽量将更多的人拉入战局,打破对方的布阵。 因此,望津大学五个人一扑上来,曹琋就迅速后退,躲入战友的包围圈,引发群战。 团长等人的战斗力虽然不高,但是豁出去的时候,还是爆发出了强大的破坏力,一群人冲上去,打乱了对方的节奏。 但是程岫看得出来,这种局面不会长久。团长等人现在是不惜体力来拖住对方,而对方一边保存实力一边有条不紊地紧缩队形,是酝酿大招的前奏。 如果程岫在场上,可以仗着速度和矫健灵活的身上直接杀入对方的大本营,制造麻烦,给曹琋拉出活动空间,但假设不成立,只能指望曹琋自己想办法摆脱困境。 曹琋不停地尝试着突围和突袭,想要先解决两个减轻压力,但是对方的组合战术很强大,无论他盯上哪一个,不超出三秒钟,就会有对方的队友来支援。狭小的空间是优势,也是劣势。所有的人都挤在一起,根本拉不开空间。而且为了保住比分差距,他不得不随时随地地支援己方队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青阳学院露出疲态。 一个社员竟然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直接被对方一脚爆头。 望津大学积一分! 这不仅仅是失去一分,还让原本就处境不妙的青阳学院少了一人,陷入更大的压力。 程岫皱眉。接下来的三分钟很关键,要在少一个人的情况下保持住气势,不崩溃心理防线,这就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 忽地,一台机甲一跃而起,灯光照耀在他银亮的机甲上,视线好似被轻微地闪了一下,然后就花了眼,半空中那团银色的光好似绽放了出来,洒落一片银粉…… 当众人还陶醉在刚刚那一刹那的绚烂里,记分牌已经亮起,青阳学院积两分! 观众错愕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台机甲,还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程岫看得清楚明白,曹琋用了“天使轮回”,也是他上辈子的绝技,不过用腿代替炮,威力锐减,本来应该一轮全灭。 他还有些惋惜,其他观众却只有惊奇了。一人带一支队伍这样的传奇故事他们听过很多,但亲眼看到,还是被震撼了。 短短的两分钟,场上局面大起大落,两度翻转。 青阳学院从咬牙坚持到鸡血上头,也不过是顷刻间的事。他们上场之前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将心理底线拉到了最低,如今更是喜出望外,越战越勇。 望津大学则相反。赛前,他们自信满满地认为控制住曹琋就控制住了全局,所以领先一分时,自信几乎爆棚,可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曹琋就打落了他们的骄傲,心里落差太大,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能,局面一下子被压制住了。 曹琋很清楚,这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等望津大学调整过状态,优势又会慢慢地倒向对方,“天使轮回”适合突袭,对方有了准备,就失去了奇兵之用,要拿下这场比赛,就看他能不能抢在对方调整完毕之前,再下一城! 他用“四角回旋”将自己活动的区域拉大,如一阵旋风,将全场都卷入区域内,然后用借力打力的方式局限住对手的攻击范围,自己找机会偷袭。团长等人的战斗力虽然不足,但是经过这几日的痛定思痛,在配合上有所加强,和副团长、兔子学姐三人夹击一个对手,竟然逼得对方走投无路,不小心摔出界外,掉入观众席前的安全带出局。不过他们还来不及庆贺,青阳学院也有一名选手出局。 青阳学院如今已经出局两个人,要保住赢望津大学的希望,就只能全灭对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到了这个地步,继续沿用之前的打法,也只会拖垮队友的体力,很可能在最后关头遭遇对方的屠杀,想到这里,曹琋再也没有犹豫,直接放开手,靠着“四角回旋”闯入对方阵营,然后抓住一个,直接扛起,丢进青阳学院的阵营。 这样粗鲁的打法双方都是头一次见,进攻和防守都出现一秒钟的停滞。 好在团长的反应力快,一个飞扑撞在那只跌入狼群的小羊羔身上,一顿乱捶,将人打得晕头转向,再被兔子学姐一脚爆头,算是替青阳学院第一个出局的选手报了仇。 曹琋的不按牌理出牌算是彻底绷断了双方理智的弦。 原本还打得有章法的战斗一下子就变得火气冲天,你来我往,都打得豁了出去。 最后,望津大学整体实力占优势,又专门研究过对付曹琋的战术,青阳学院虽然有曹琋力挽狂澜,但比分的差距一直没有拉开,青阳学院以2分的微弱优势险胜对方。 离场时,全场集体起立鼓掌,选手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退场。 回到休息室,团长等人都累得直接瘫痪在地上,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曹琋是唯一一个坚持到沙发才躺下的人,不过他的脸色是众人中最难看的一个,连程岫在旁边都没有力气大招呼了。 程岫拿了补充体能的营养液,一人一瓶灌下去,出局较早的几个人渐渐地活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这场比赛来。 开始说得挺兴奋,毕竟以他们目前的水准能够赢望津大学已经是惊喜,但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出线的前景。 五分加两分,他们赛完全程积七分,依旧排在小组第四,接下来,只能等其他队伍比赛结束,看前三强有没有人关键时刻掉链子,但是,可能性已经是极小。 一个社员突然说:“我们输了之后,真的要集体自杀吗?我上学期挂了一科,还没补考呢?万一我的后人怀念我的时候,拿出成绩单,看到红通通的不及格,多丢人啊!” 另一个人安慰他:“放心,像你这种连女朋友的手都没有牵过的人,是不会有后人的。” “……” 兔子学姐突然坐起来:“我们这次的表现已经很好了。没看到今天来了很多职业联赛的探子吗?再接再厉,下次一定能够杀进半决赛!” “呜呜呜呜……”团长抱着副团长嚎啕大哭起来。 社员们很安慰,总算哭出来了。团长不哭,他们总觉得身边有一颗□□没有引爆,特别的忐忑不安。 哭泣声中,程岫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叫救护车!” 兔子学姐反应最快,跳起来:“曹琋怎么了?” 程岫摸了摸曹琋的额头:“初步推测,昏过去了。” 按照原定机会,比赛一结束,程岫和曹琋就坐上飞船,直接前往潘多拉星系与曹启智他们会合,但曹琋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步骤。好在飞船是包下来的,可以让它等一等。 曹琋在医院吊了一瓶水,又睡了三个多小时,才算缓过来。 他一张开眼睛,就看到程岫咔嚓咔嚓地吃着苹果。 程岫说:“班主任送的。” 曹琋笑了笑:“又让他破费了。” 程岫说:“他说再这么下去,他考虑在医院附近的水果店办张vip卡。” 曹琋说:“不用麻烦,下次让他探病的时候可以直接送现金。” 程岫瞪着他:“下次?” 曹琋看着他笑:“你刚刚的表情可不可以让我误会一下,你是在心疼?” “不是误会。住院费真的很贵。” 曹琋忍不住笑起来。 “所以我把我们的包船退了。” 曹琋顿时笑不出来了。 第55章 故意(上) 看程岫一脸认真的表情,曹琋苦着脸色说:“所以,我们只能买两个滑翔伞滑到哪儿算哪儿?” 程岫说:“买一个就够了。” “……姿势有点高难度。” “记得带降落伞,再晕倒的话,可以高空自救。” 曹琋有点苦恼:“太穷会不会扣印象分?” 程岫说:“本来就没有富余可扣。” 曹琋叹气:“还以为我场上的英姿多少能挽救一下形象。” 程岫眨了眨眼睛,目光看向窗外:“有。” “嗯……嗯?”曹琋惊讶地看向他。 程岫说:“所以没有富余可扣,也不用再填补漏洞。” 曹琋努力不让自己嘴角上扬得太明显:“我可以这么理解吗?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洗脱了所有的负面?” 看他高兴,程岫习惯性地泼冷水:“一时的成绩不代表一世的成就,不用高兴得太早。” “有成绩就好。小时候拿到一百分家长都会有奖励,你给我什么奖励?” “你问一个孤儿?” 曹琋愣了下,抓住程岫放在床边的手,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我不仅可以弥补我以前留下的所有漏洞,还愿意填补你人生中所有的缺憾。家长……”说到这里,有点犹豫,既想满足程岫的愿望,又怕真把自己当家长,不利于未来感情的实质性发展。 程岫瞄了他一眼,将手缩回来,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想得美!别忘了你还叫我哥呢。” “是的,林赢哥哥。”和上次不同,曹琋这次喊得又快又自然,喊完还笑眯眯地盯着程岫看,有点揶揄,又有点欢喜。 程岫又抓起个苹果啃:“休息够了就回去拿东西上船吧。” “谁提供的飞船?”曹琋知道这个时间没有固定航班来回。 程岫说:“华敏。” 曹琋想了想,笑道:“省了不少钱。” 程岫没有错过听到名字时,他脸上闪过的一丝惊讶:“你以为是庞鹤园?” 曹琋说:“他现在正想修补我们的关系,破费一点也很正常。” “你还是认为调令的事情是他透露给元宝星系的?”这件事他们之前就讨论过,曹琋当时就暗示自己怀疑庞鹤园。 曹琋说:“应该说,几乎可以肯定了。” 程岫说:“庞鹤园哪里让你抓住了狐狸尾巴?”回首都星后,他们就和庞鹤园见了一次,自己也在,并没有听出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曹琋道:“就是抓不住狐狸尾巴,才可以肯定。以庞鹤园的性格,这件事如果不是他做的,他一定会挖地三尺,将事情前前后后查得清清楚楚。就像,我们两个的老底他一定已经来来回回地摸了十七八遍。可是,对利意出卖情报的事,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出了结论,可见调查得非常粗糙,对后续事宜也决定得很武断,几乎是粗暴地完结了这件事。这不符合他一贯精确稳健的作风。” 程岫说:“也许他当了幕僚长之后,事务繁忙,不想为这点小事上心?” “那他就不该抽时间请我们吃饭,随便叫个秘书过来知会我们一声就好了。” 程岫摇摇头。 “还有哪里不对?”曹琋问。 程岫说:“整个政坛都不对。” “所以需要林赢哥哥为我们带来正面向上的新风气啊。”曹琋看程岫又啃完一个苹果,抓过纸巾帮他擦了擦手,才说,“在你参加职业机甲联赛的闲暇,给我一点场外指导就够了。” 程岫嘴唇微微一动,想到自己对未来的迷茫,还没有准确的方向,将才形成一点儿的想法咽了回去。有些事情,需要自己想清楚。 离开医院的时候,正好碰上团长送晚餐,知道他们要出院,立刻急了,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负责医疗费,一定请他们多住两天,不要客气。 程岫也就不客气了,要求他将医疗费打到自己的账户上。 “你有账户?”团长惊讶。 “有的。”程岫翻出自己的裤兜。 团长:“……” 最后曹琋发了话,团长才没有再纠缠,不过他特意找了主治医生,确认曹琋只是疲倦,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才放行。 耽误了这些工夫,再回学校拿行李到港口,已经是半夜。 班主任主动出任司机,一路唠唠叨叨,提醒他们做好自己年纪的本职工作。 程岫说:“我小学知识掌握得非常扎实。” 班主任:“……”他又看向曹琋。 曹琋诚恳:“找一个我这个年纪本职工作扎实的榜样,我会学。” 班主任:“……”牙尖嘴利的小兔崽子! 华敏的人来接,班主任似乎认识,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就放心地走了。华敏的人将曹琋他们一路带到贵宾等候室,竟然看到华敏坐在窗边,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喝咖啡。 程岫乖巧地打了招呼。 华敏和蔼地摸摸他的头,然后又用慈祥的目光将曹琋从上到下地扫视了一遍,才满意地点头道:“身体是资本,你们年纪太小,不要轻易地动用资本。” 曹琋说:“谢谢您的飞船。” “都是一家人。”华敏说。 三个人坐在一起,老的老,少的少,说熟又不熟,不免有些冷场。好在都是修炼多年的狐狸,谁也没有把这份尴尬表露出来,喝咖啡的喝咖啡,吃点心的吃点心,都很淡定。 华敏酝酿好了说辞,缓缓开口道:“听说你们回首都星的路上,出了点事。” “是误会。”曹琋简单地说了一下经过,但隐去了和徐敬的渊源。 华敏点点头:“是误会就好。不然一会儿一个事,我也有点受不了,总以为有谁藏在暗处要害你们。” 曹琋看了她一眼,揣摩这句话是真的感慨还是意有所指。 但华敏很快将话题带开了:“去潘多拉星系拉票是启智的决定?” 曹琋说:“是我们共同商议的结果。” 华敏反应极快:“那就是你搞的鬼。有把握吗?” “并没有。”曹琋苦笑道,“就是想放手一搏。” 华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个名字和一串通讯号:“找找这个人,也许能给点帮助。” 曹琋将纸条拿来:“宗哲理?” 华敏淡定地说:“以前的追求者。” “现在呢?” “逢年过节还会送点东西。” “还是单身?” “在潘多拉星系结婚不容易。” 曹琋大体就了解是什么状况了。 华敏说:“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上飞船睡觉吧。我也要早点回去了。” 曹琋和程岫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上车,才跟着她留下的助理上飞船。这时候,王龙等人都出现了,一起上了飞船。 过了睡觉的点,曹琋反倒精神得睡不着,起来拉着守夜值班的王龙在餐厅里聊了会儿天,慢慢地就说到了这场竞选。 王龙坦言没想到他们能走到这么远。 因为跟着曹琋,所以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支队伍是怎么拉起来的,没有大集团控制的背景,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是从零开始一点点地凑起来,竟然也颠颠撞撞地走到现在,还名列第二,势头强劲,不得不叫人敬佩。 曹琋谦虚地说:“背景是有的,还很厉害。” “你是说康姆昂集团?”康姆昂集团中央星系执行总裁刘玉年与利利党合作之后,的确提供了不少帮助,但他毕竟有了一艘更大更稳健的船,提供帮助也是为了矿星,资源始终有限。 曹琋笑道:“你老板。” 王龙跟着笑了笑:“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曹琋摇摇头:“我倒是希望,可惜不可能。” 王龙虚心求教。 “就像贵族和暴发户,前者需要底蕴。利利党就算成功创建,也只是拥有了观战的资格,不但离参与的资格还有一段距离,更不要说参战。我只是希望,我的建议能够有个更高层次的展示舞台,让更多的人看到和重视。你知道的,要让别人看到你的嘴巴,只能站到相应的高度,不然,别人看到的始终只有你越来越秃的头顶。” 王龙真心实意地说:“你的很多想法都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人。” 曹琋说:“有时候我也很烦恼。” “烦恼什么?” “别人还在考虑拉小手,我已经想到了白头偕老。简直急死人。” 王龙:“……” 聊得太晚,曹琋第二天就起不来了,直接错过了两顿饭,好在太空也不存在什么时差问题,能做的事情也不多,睡觉也是一件很能打发时间又能美其名曰“养精蓄锐”的健康活动。 随着曹琋精神越来越好,程岫小肚皮越来越鼓,潘多拉星系终于要到了。 程岫表示突然有点担心。 曹琋立刻表示,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程岫心有余悸地说:“我怕曹启智又被人扣下了。” 曹琋:“……”突然,也有点担心了呢。 第56章 故意(中) 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半。 潘多拉星系,安东尼奥星,东经港。 曹琋带着程岫等人一出港口,就看到邱旭迎了上来。 程岫评价:“他的步伐很沉稳,表情很平静。” 曹琋说:“衣着很得体,没有慌乱造成的皱褶。”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邱旭先向他们问好,再交代赵远瞩正带着曹启智挨家挨户地做“家访”。 程岫问:“你最后一次联系他们是什么时候?” 虽然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古怪,邱旭还是回答了:“五分钟前。” 程岫说:“他们的语气还好吗?” 邱旭猛然反应过来,笑了笑道:“安东尼奥星应该不像金币星那么热情好客。” 程岫说:“其实热情好客一点也不错。”奥黛丽星很热情好客,于是郭探投靠了他们;金币星也很热情好客,于是邱旭被送给了他们;如果安东尼奥星热情好客的话,他希望,这次过来的是一支军队。 邱旭有些尴尬地扭头,对曹琋说:“我先送你们去酒店休息。” 曹琋点点头,上车之后才问起安东尼奥星目前的局势。 邱旭说:“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的消息。好的方面是,虽然深入敌方大本营,但我们没有遭遇敌意。坏的方面是,我们被无视了。” 程岫说:“听起来像在闹市区裸奔一圈都找不到存在感啊。”他想起上船前,华敏给他们的联系方式,朝曹琋看了一眼,“我们一会儿要出去走门串户吗?” “不急。”曹琋揉了揉额头,“我觉得我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时间,先睡一觉更好。” 程岫扬眉。 抵达酒店之后,曹琋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一到房间就呼呼大睡。王龙和张养晦又恢复了之前的隐身模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程岫拿出电脑,翻阅安东尼奥星的介绍。作为军部势力占据的主要星系之一,他对当年的安东尼奥星还是很熟悉的,一百年过去,竟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尤其是买卖机甲的政策依然很宽松,鼓励全民培养机甲好苗子。 同样是机甲,安东尼奥星的主打款与铜币星截然不同,虽然一样缺少真正带杀伤力的热武,但是,该有的凹槽都准备好了,一旦到了需要的时候,直接安装了就能上战场。 除了购买之外,租赁也是当地很流行的一种方式,只要有足够的押金,就能租到任何一款梦寐以求的机甲,包括某些定制机甲的仿款。程岫翻了翻,没有找到“星空天使”,不过网站最后有一个定制选择,可以提供需要的型号,出租店会寻找和购买,但是要额外支付一部费用。费用不算低,不过比起购买,自然要便宜得多。 程岫悄悄地找来邱旭,让他陪自己去出租店试机甲。玩过袁珂的机甲之后,他发现自己目前的身高堪堪可以使用非定制类的机甲,不用再拘泥于儿童款。 邱旭当然看得出,利利党团队的灵魂人物是曹琋,而曹琋的灵魂在程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两人出去没多久,曹琋的通讯器就追来了。 “你在哪里?” 程岫说:“机甲出租店。” 曹琋松了口气:“哪一家?我过来找你。”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出来才发现自己这阵子与曹琋粘得太紧了,几乎形影不离,一点儿私人空间都没有。 曹琋勉强同意了。 程岫愉快地试用机甲,还没试多久,通讯器又响了,依旧是曹琋。 曹琋这次口气严肃得多:“你现在在哪里?” 程岫敏锐地反问:“发生什么事了?” 曹琋说:“我让长颈鹿和黑熊包了一架飞船在安东尼奥星太空领域外围接应我们,但是,他们现在失踪了。张养晦刚刚收到了星盗的勒索信。” “星盗?”程岫没好气地说,“我们现在是被当成肥羊盯上了吗?” 曹琋说:“我怕和宋昱有关,你待在原地,哪里都别去,我立刻来找你。” 程岫说:“你才是宋昱的目标。我来找你。” 曹琋不放心,直到程岫说不管他来不来,自己都回酒店才歇气。 程岫一踏进酒店,就看到大堂一个人快步走过来,邱旭识趣地先上楼了。 曹琋走到程岫面前,确认他完好无缺才露出笑容,牵着他的手回楼上。王龙和张养晦都在房间门口等,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 王龙简单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与曹琋说得差不多,不过补充了几条细节:对方有一艘巨型飞船;出动两台机甲;长颈鹿和黑熊被困,目前没有受伤。 他倾向于救人,并再三保证会圆满解决这件事。 张养晦提议报警。 曹琋看程岫:“你觉得报警有用吗?” 程岫想了想:“以前的话……我是说,看历史书的话,应该知道没什么用。星盗会出现在星球领域的附近,很可能得到了当地军警的默许。” 王龙越发激动地表示要亲自将人救回来。 曹琋让他们先出去等,自己再考虑一下。 两人一走,程岫就说:“你怀疑和那位太空超市的老板有关?” 曹琋说:“如果和当地军警有关,很难不让人怀疑。” “徐敬、宋昱、潘多拉星系……”程岫看着曹琋。 曹琋说:“我担心他们会对曹启智出手,已经让他们回来了。” “你打算怎么做?” 曹琋犹豫了一瞬就作出决定:“你留在这里,一步都不要离开,让王震、郭探、曹启智他们都守在你的身边。我带着王龙去救人。” 程岫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去救人,你留在这里。如果是宋昱,你才是他的目标,走到哪里都不安全,不如待在这里,牵制住他们的火力,我救人也方便点。” 曹琋伸手想要抱他,程岫用脚踢他的膝盖,拉开两人的距离:“战友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好意思?” “如果我不好意思的话,可能这辈子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曹琋还是伸长胳膊将人抱在怀里,低头深情地亲了亲程岫的发顶,“平安回来。” 程岫双手插在裤兜里,酷酷地说:“保重。” 曹琋忍不住又亲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让王龙和张养晦进来通知结果。 救人如救火。程岫干脆地带着人离开,曹琋站在窗口静静地目送他走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拨通通讯器:“你和赵经理先不用回来,让郭探来找我。” 郭探加入团队以来,与其他人的默契和关系越来越好,但是地位还处于候补的尴尬位置。毕竟,在他的角色定位上,已经有了更受信任的王震,处境多少有点尴尬——人到中年,前途不明。 但他在奥黛丽星桑广廷身边能够不急不躁地待了这么久,耐心自然是一流的,丝毫没有流露出一丁点儿的不满。 曹琋这次单独叫他来,他也没有多想,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回来了。 曹琋说:“接下来的几天,我会不断地出门,你要全力保护我。” 郭探反应很快:“会有人袭击?” “是的。” “是上次那个人?”郭探显然还记得自己在青阳学院附中失手的那一次。 曹琋认真地看着他:“你已经失手过一次。” 郭探肃容道:“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曹琋说:“你喜欢什么型号的机甲?” 郭探一怔。 “必要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对方。”曹琋缓缓道,“不管闹出什么动静都好,由我负责。” 潘多拉星系是蒋向峰和第七集团的大本营,如果宋昱这张脸的背后真的是蒋向岚或者蒋向云,那么,不管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都是他动手的最佳地点。 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隐患,他才故意将演讲地点选在这里,安东尼奥星是潘多拉星系较为偏远的星球,但是人口稠密,商业发达,在宋昱和蒋向峰都不知道他们与蒋家的关系被发现了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多心。他这次以身作饵,还支开了程岫,几乎是放手一搏,相信宋昱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之后,曹琋就如他所说的那样,频繁出门,非常认真地登门拜见当地有影响力的人物,包括一些娱乐明星。赵远瞩与娱乐圈的关系很是不错,提供了不少门路,曹琋出色的外表还引起了当地娱乐公司的兴趣,反过来游说他弃政从影。 时间一日日地过去,宋昱始终没有出现,曹琋有点沉不住气了。 是自己的动机被发现了? 还是宋昱和潘多拉星系并没有联系?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通知王龙将程岫送回来,结束这次“请君入瓮”计划时,郭探发现他们被跟踪了。 “前面一辆,后面两辆。”郭探一边沉稳地开着车,一边兴致盎然地说,“果然是大手笔。” 第57章 故意(下) 曹琋单手解开衬衫最上一颗纽扣,淡然地说:“去安春路。” 郭探瞄了眼后视镜,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才认命地调转车头。人和人的相处,真的是对比出来的。程岫面前的曹琋,那是行走的阳光,时刻流露出春天般的温暖。没有程岫在旁的曹琋,那就是人形冰山,不用严寒,就能冰封千里。 安春路是一条小路,来回仅容两辆车并行。两旁的民居建筑倒是挺高,地形颇似一线天。 郭探注意到前面那辆车放慢了速度,不由有些紧张:“你安排的车在哪里?”怕对方不上钩,车上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而是另外准备了一辆车来安放装备和武器。 曹琋说:“在另外一条路上。” 郭探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什么?” 曹琋说:“他们不会这么快动手的。”安春路并不是他计划中的战场,而是障眼法。以宋昱的谨慎,突然暴露三辆车出来,必然是一种试探。这个时候,就要看谁更沉得住气。 果然,安春路过半,前面那辆车突然提速,很快甩掉了他们。而他们后面的两辆车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等曹琋的车前方左拐,其中一辆车右拐走了,硕果仅剩的这一辆也没有跟太久,等他们又绕了一圈之后,就消失了。 郭探问:“这是什么意思?” 曹琋说:“他们在试探我们有没有准备。” 郭探说:“他们发现了?” “应该没有。”曹琋说,“古地球有一个策略,叫空城计。明明己方守着的是一座空城,在大军压境的时候还敞开大门,摆出引对方入城的假象,使对方怕有诈而退走。我们故意将他们引入一条小路,他们一定会怀疑小路里面有埋伏,反而不敢出手。我们离开以后,对方一定会马上搜查安春路,等发现那条路上没有伏兵之后,就会相信我们只是虚张声势,这时候,他们会抓紧时机出手。”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做好准备,他们这次不会再喊‘预备’。” …… 轮脑袋,自己是拍马也追不上这些人的了。郭探再一次认清楚自己的定位绝对与智囊无关,剩下能做的,也就是服从命令,全力以赴。 巨大的阴影突然从天而降。 郭探几乎是本能反应地转了方向,只听后方“砰”的一声巨响,一条巨大的腿踩住了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地面崩裂。 曹琋瞬间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郭探慢了一秒钟,出去时车正好被掀翻,脚在车门刮了一下撩起来,头重脚轻地扑在地面上。曹琋提起他的衣领,将整个人往后拖了两步,正好避过半空坠落的汽车残片。 郭探飞快地站起来,动了动腿,镇定地说:“机甲在哪里?” 正说着,两辆巨型货车从街道两段冲了出来,擦着奔逃的人群,落在他们面前。货车的货柜打开,两台躺平的机甲猛然弹起,还没有站稳,就被那台活动中的机甲一拳击飞,另一台机甲直接被抡起,朝着曹琋的方向砸了过来。 曹琋躲在街边走廊的廊柱后面,拼命地向前奔跑。他心中有一个疑惑,前几次宋昱出手都是为了抓他,为什么这次竟然直接动用了杀招?是恼羞成怒?还是自己在他眼里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巨大的拳头突然从左边插了进来,拦住前路。曹琋连忙改道,往旁边跑去,拳头缩回来,又伸手去捶他。曹琋几乎被逼入绝境。 数十朵火花骤然在攻击的机甲上爆出来。 八架飞船毫无预警的加入战斗,旁边还跑出几十个扛着火箭炮等武器雇佣兵。有两个人直接冲过来,护着曹琋离开。 郭探已经钻入那台被打飞的机甲里,配合飞船围攻那台机甲 雇佣兵建议曹琋离开,曹琋说:“我要亲眼看着他倒下。”宋昱一天不死,他始终寝食不安。 雇佣兵说:“警察就快到了。” 曹琋说:“放心吧,还需要一会儿。”他这些天东奔西跑可不仅仅是做样子。 雇佣兵劝不动他,只好将他带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那台机甲在夹攻之下,渐渐露出疲态,想要逃跑,被飞船的三条定位光索锁定,郭探直接一拳打入机舱,舱门碎裂,露出一个昏迷的人。 曹琋定睛看。 郭探将人从里面抓出来,正要放在地上,那人一个鲤鱼打滚,突然朝着曹琋的方向冲了过来,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冷静凶狠的眼睛。 守护曹琋的两个雇佣兵立刻迎了上去,不断射击。 那人身手极为矫健,面对枪林弹雨,竟然直接冲了出来,还一手抓住其中一把枪,硬生生地将人举了起来,甩了出去,又用枪柄砸中另一个人的脑袋,一脚踹飞。 剩下的,只有曹琋了。 两人面对面,一言未发,直接开打。 是不是宋昱,这一刻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都要拿下对方。 这时候,郭探等人已经追了过来,不过有曹琋在,其他人投鼠忌器,只能紧张地在旁边掠阵。有雇佣兵射了一枪,正中那人的小腿,曹琋猛然扑上去,压住对方的后背,将他压制在地上,扯下了他的口罩。 是宋昱。 闷在胸口的那股气突然就泄了,曹琋站起来,让郭探等人将宋昱制服。宋昱看着他,依旧似笑非笑的样子,丝毫没有被抓的狼狈。 大战一场,曹琋也没有说话的兴致。更何况,这场战斗不但出动了飞船,还动用了机甲,就算他许给那些政府官员再多的钱,他们也不可能不过问,自己必须抢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离开现场。 曹琋一边通知曹启智等人会合,一边像难民一样,飞快地前往私人港口。 走到半路,曹琋突然接到王龙断断续续的通讯,浑身一激灵:“发生了什么事?” 王龙说:“我们……在……不行……” “你们在哪里?什么不行?”曹琋难得的失去了冷静。 通讯器那头分明有炮弹等战斗声。 曹琋立即让郭探联系赵远瞩,让他查查安东尼奥星目前哪里发生了战斗。 赵远瞩回复得很快:“盘园路。” 盘园路就是他们刚刚发生战斗的地方。 曹琋问:“还有呢?” 赵远瞩说:“不知道,新闻没有报道。我们最好快点离开,新闻引起的反响很大,政府已经顶不住压力,可能要通缉我们了。” 郭探说:“可以把罪魁祸首交出去。” 赵远瞩说:“嗯,顺便串好口供,让他把那些飞船和机甲全都认下来。一个人的操作虽然有点困难,但他可以远程遥控,用他的章鱼脚。” 曹琋心里急得要命,一点儿也不欣赏他不合时宜的幽默感:“还有呢?或者正在发生战斗但是没有被发现?或是不允许被报道?” 赵远瞩说:“除非是军方……” 曹琋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到通讯器里传来张养晦的声音:“澳博尼港向西……” 赶往澳博尼港的路上,曹琋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雇佣兵团听说去军港,立刻放弃了,哪怕曹琋直接将价格翻了十倍,所以他的身边只有郭探一个助力,和宋昱一个累赘。 郭探开机甲跟在他的身后,用通讯器对话:“会不会是陷阱?也许不是王龙和张养晦?” 曹琋显然不认同,心不在焉地反问道:“那会是谁?” 郭探想说宋昱,但想起他还在昏迷不醒,又将话咽了下去。 曹琋看了看时间,又加快了车速。 跟在后面的郭探忍不住道:“再快就要飞起来了。” “那就飞吧。” 车猛然就飞了出去。 车门被一脚踹开,刚刚还“昏迷不醒”的宋昱从后座爬出来,绕到驾驶座,打开车门,去捂着脑袋的曹琋。 手刚要碰到胳膊,曹琋反手去抓他的咽喉,宋昱身体往后一仰,抓着那只来不及缩回去的手将人从车里拽了出来。 他的身后,三台机甲并排而立。 宋昱低头看了眼顺着小腿流淌下来的血水,微笑道:“看来这点伤伤得挺值得。” 曹琋斜靠着车门,单手捂着脑袋,淡然道:“很快你就不这么觉得了。” 郭探冲出来,挡在曹琋的面前。 宋昱说:“三对一,你的局势很不妙。” “是吗?”曹琋盯着他的眼睛,淡淡地反问。 宋昱抬起手,比了个进攻的手势,曹琋朝着他扑了过去。很显然,宋昱说得对,机甲他们是三比一,局势相当不利,想要挽回劣势,只能先擒住宋昱。 这就是所谓的擒贼先擒王。 他突然很想感谢程岫,要不是他,自己绝对不会看那么多地球相关的书籍,也就不会了解那么多战术来解决眼前的困境。 想到程岫,曹琋下手就更狠了。 第58章 故人(上) 受脚伤所累,宋昱一瘸一瘸地向后退,曹琋渐感不妙,但是战斗的节奏已经被掌控,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走,眼见着偷鸡不成蚀把米,陷入泥沼,一根铁索突然飞射过来,扎在宋昱后方,绊了他一下。 宋昱身体失重,出现空隙,曹琋抓住机会,猛扫下盘,被宋昱侧空翻避开。等他踉跄站稳,郭探的机甲已经扑上来,将曹琋抓在手中。 “噗嗤……” 随着一道发射声,抓着曹琋的手臂竟然飞了出去。 宋昱等人都愣了下,回神想追,郭探又死命地扑向宋昱。 机舱外的打斗无比激烈,但是郭探在舱内心情出奇的平静,一拳击碎紧急按钮的防护玻璃,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他学习机甲的第一天,老师就曾经告诫过他,说有些机甲模仿军方款式,装有同归于尽的紧急按钮,非常危险,绝对不可以打破防护玻璃。万一打破,一定要第一时间将机甲送回维修厂。 没想到告诫的一句话,竟然成为了他今日的抉择。 郭探冷静地看着宋昱跳上另一台机甲的掌心追赶曹琋,嘴角噙起一丝微笑。 上次没有完成的任务,这次终于补上…… 后背猛然被重击了一下,然后听到电钻刺耳的摩擦声,一束光从背面照射进来,不等郭探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人就被拎起抛了出去,半空中的失重感让他的心脏像要从胸口跳出来,头晕目眩地坠入一块金属中,然后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彻底晕过去。 看到突然从天而降的两台机甲,和威风凛凛地站在机甲上指挥的程岫,如果曹琋可以选择,他现在也很想晕过去。 这场互相陷害对方的计中计最终结束在半路杀出的程岫手中。 再是不甘,看到被郭探的机甲自爆爆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的两台己方机甲,及在程岫指挥下十分斗志高昂的两台敌方机甲,宋昱不得不再一次逃离。 程岫从机甲上下来,一步步走向曹琋。 曹琋在机甲手发射的时候撞到了头和肩,有点脑震荡,头有晕,人又想吐,难受得不行,可是再难受,还是拖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迎了上去,走近了,才发现程岫也受了伤,胳膊被割了好几道,还在流血,左脸颊的划痕很是明显,在白皙娇嫩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伤得怎么样?谁伤的?”他惊怒。 程岫冷冷地说:“你。” 曹琋哑然。 程岫说:“玩得开心吗?” 曹琋捂着肩膀:“看不到你,一点儿都不开心。” “那你接下里会更不开心。”程岫强调后面四个字。 曹琋连忙转移话题:“安东尼奥星的警察快要赶到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程岫看了他一眼,正要招呼王龙和张养晦跑路,突然脸色凝重道:“来不及了。” 像是印证程岫的话,大片飞船从东边黑压压地涌过来。 虽然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程岫很可能不会乖乖听话的心理准备,但曹琋定下计划后,多少存在一些侥幸心理,尤其是程岫被自己谎报的军情调离安东尼奥星时,他几乎以为计划要成功了,可是坐下来听了程岫的经历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太傻太天真。 程岫表示,来安东尼奥星之前,就想到这次的旅途会涉及蒋家和宋昱,只是曹琋不说,他不能确定目的究竟是什么,直到他提议拜访华敏的故友被拒绝,才意识到曹琋的首要任务可能很危险,所以尽可能地避免牵扯更多的人。 有了这个意识,当曹琋说长颈鹿和黑熊被人挟持,并欲擒故纵地表示自己去救人,让他留下时,程岫就明白了对方的打算。于是将计就计,表面装作中计,跟着王龙和张养晦去“救人”,实际上,一回到飞船,他就找了个机会,出其不意地拿下了王龙和张养晦,逼问计划。 两人受过情报局的特别训练,威逼利诱都毫无效果,再激烈的程岫也没法用,无可奈何,只好利用飞船远程监测,曹琋接下来的一举一动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知道他以身为饵,引宋昱上钩。既然曹琋呕心沥血地走到了这一步,程岫再愤怒也只能顾全大局。 将目标锁定整个安东尼奥星是为了寻找宋昱的大本营,无心插柳,却监测到了安东尼奥星的一个军港有异动。他找王龙破译对方的通讯密码,听他们提到曹琋,知道是宋昱的帮手,所以带着王龙、张养晦在军港大闹了一场。 闹军港绝非理智之举,程岫那时候被曹琋的自作主张激怒,很有些冲动,心里甚至有一种赌气的想法:既然你冒险不让我知道,那我也要给你尝尝相同的滋味。 他们三人的实力不错,但到底比不上训练有素的数万人军队,为了掩护王龙和张养晦,程岫自爆机甲出逃——对郭探来说用生命自爆的绝招,对程岫而言,那是亏了一笔钱的家常便饭。虽然他抢在爆炸之前出逃,但是局面依旧不乐观,继续下去,他面对只有两条路: 生擒或是战死。 但是没等他毅然决然地选择前者,对方突然就停止了攻击。 当敌方脑子短路的时候,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跑路。 程岫带着他们往曹琋之前所在的方向跑,谁知半路就遇上了他们和宋昱。看郭探悲壮的动作,程岫立刻判断出他的想法,好在王龙租赁的机甲有电钻功能,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人救出来。 他原本就猜到安东尼奥星的军队不会轻易放过他,脑子短路的放行很可能实在等待更高的指示,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不过待遇比他预料中的要好,没有枪顶着后背,也没有刀架着脖子,他们就是被客客气气地请上了飞船,带回了军港。 王龙和张养晦已经在第一时间联系了庞鹤园,只是星系和星系之间隔着何止千万千万里,等对方收到起码也是几天后的事情,再联系部署,恐怕要晚很久。所以在这之前,他们必须想办法自救。 到了军港,他们受到的待遇不错,还让他们洗了个澡,吃了顿饭。 王龙说:“他们有求于我们?” 程岫说:“古地球有一种说法,叫断头饭。为了让死刑犯高高兴兴地站上断头台,先让他吃一顿好。” 王龙:“……” 曹琋说:“我给曹启智留过言,分析过可能的几种情况,他会想办法的。”他们在安东尼奥星送了不少钱,绝不是白送的。 程岫低头吃肉。 两人气氛诡异。 被迫坐在两人中间的郭探简直食不下咽。好不容易从昏迷中醒来,为什么就要面对这样的情况,早知道还不如再昏过去一次。 他们吃完饭,又被送了一顿下午茶,也很丰盛呢,还有一个当地人介绍特色小吃。 程岫大快朵颐。 王龙想起他说的断头饭有些食不下咽。 吃完下午茶,那个当地人还领着他们参观了军港的一座小博物馆,里面放着见证军港历史的重要物品。几个人各有各的心事,都看得很敷衍。 到晚上,他们又吃了丰盛的一顿,就被送回房间睡觉了。 王龙纳闷地看着张养晦,张养晦也莫名其妙。不过他虽然不知道安东尼奥星人的想法,却猜得到程岫和曹琋之间微妙的处境,一到房门口,就立刻拉着人进去,剩下曹琋、程岫和郭探三人大眼瞪小眼。 郭探率先开口:“我先睡了。” “我和你一起睡。”程岫说。 尽管曹琋一言未发,但郭探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郭探说:“我睡觉打呼磨牙说梦话!” 程岫说:“我不介意。” “我有狐臭!” “我闻不到。” 郭探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干脆明确地表示不想和他睡,可是看到程岫瞪着自己的眼睛,又说不出来了。不管怎么说,他今天都是被对方救了一命。 他为难地看向曹琋。 曹琋低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和郭探一间房吧。” 虽然郭探是男人,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曹琋漂亮得要命,尤其带着一点点悲伤的无可奈何,简直将忧郁的美男子形象发挥到了极致。 偏偏,到了程岫这里,曹琋就成了抛媚眼给瞎子看的傻子,眼睁睁地看着程岫打开门关上门。 怕曹琋改变主意,将自己赶出房间,郭探急忙打开门进屋睡觉。 第二天,他们又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王龙担心地说:“他们打算用安逸来消磨我们的意志?” 张养晦说:“我昨天看到他们的训练场旁边有个猪圈。” 王龙不解:“所以?” 张养晦好心建议:“为免自己被消磨意志,你可以选择吃猪食。” 王龙:“……” 第59章 故人(中) 早餐过后,又是漫无目的的浪费生命时间。原本对郭探和张养晦等人来说,浪费生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是看到程岫与曹琋持续冷战的恐怖场面之后,那就不算什么了。如果可以,他们想找一个温暖的环境中,静静地浪费生命。 天不从人愿,程岫依旧不肯说话,曹琋的冰山症依旧病入膏肓,眼睛幽幽地瞅着那倔强的小后背,就是不施展舌绽莲花的绝技。 郭探是最直接的冻伤受害者,夹在两人中间,心里急得上火,忍不住悄悄劝曹琋低个头。 曹琋说:“我做不到。” 郭探无语:“你平时这么疼他,连道个歉也做不到?” “我的道歉,他不会满意。” “那就道歉到他满意为止。”郭探觉得这两个未成年人可靠的时候是真可靠,离谱的时候也是真离谱。 曹琋看着程岫的后脑勺,无声地叹了口气。 程岫的想法他很清楚,当初就已经明明白白地说过,要彼此坦诚,他也答应了,可是事到临头,才知道口吐承诺的约束力抵不住内心的坚持。同样的事情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他的选择都是一样的——将程岫放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如果一定要为这次的行为做个检讨,他只怪自己粗心大意,让程岫看出端倪而涉险。这样的心态之下,自己的道歉程岫不会接受,而他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粉饰太平而撒谎。 郭探胸口堵了口气,闷得慌,干脆出去透透气,但没多久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士兵。 曹琋站起身,看着士兵身后坐着轮椅出来的老头:“蒋向峰?” “放肆!”蒋向峰身边的勤务兵怒道,“不准直呼上将名讳!” 蒋向峰吃力地摆摆手:“没关系。”看着迎面走来的程岫,神情恍惚了一下,才缓缓道,“您和我想象的一样帅气。” …… 除了曹琋之外,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程岫,似乎想在这张稚嫩的脸上找到能够让三星上将称赞的“帅气”。 “我要和这两位朋友单独聊一聊,你们先出去。”蒋向峰说。 勤务兵毫不犹豫地将郭探等人带出去了。 房间的门被关上,只剩下曹琋、程岫和蒋向峰三个人。 轮椅自动向前,停在程岫的面前。蒋向峰头微微扬起,苍老黯淡的面容好似被高光照耀着,整个亮了起来。他抓着扶手,吃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程岫慢慢地举起手,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礼。 “第七集团总司令,蒋、向、峰向元帅报到……” 程岫挺直身体,抬手回礼,道:“请坐吧。” 蒋向峰一口气泄了,人重重地跌回轮椅里,尴尬地苦笑道:“退了伍,缺少锻炼,身体就不大行了。” 他这个年纪,就算不退伍,身体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但程岫没有揭穿他的借口,微笑道:“嗯,知道就好,要加强锻炼啊。” 蒋向峰又高兴起来:“是,元帅。”他欢喜地看着程岫,然后发现自己的视野里被硬生生地插|入了另一个人。 曹琋站在程岫的背后,冷漠无声地打断两人对望的画面。 看向他的时候,蒋向峰的脸色立刻冷淡下来。上居高位多年,他已经不太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曹幕僚长。” 曹琋说:“说早了,还没选上。” 蒋向峰看着程岫欲言又止。 程岫说:“我们都有很多问题想问,坐下来慢慢说吧。公平起见,我们一人问对方一个。” 蒋向峰连忙道:“不用。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 “那我就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问了,”程岫坐下来,反客为主地为蒋向峰倒了杯茶,看着他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宋昱到底是谁?” 蒋向峰似乎早知会有此一问,淡定地说:“他是我的弟弟,叫蒋向岚。” 果然是蒋向岚! 程岫与曹琋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但程岫很快撇开头去,继续发问:“他为什么会变成宋昱?宋昱不是蒋向云的岳父吗?” 蒋向峰说:“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 程岫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曹琋:“……”虽然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可是听到他对别人说“我愿意”,自己心里还是不怎么愿意。 蒋向峰说:“向岚从小就很聪明,当初几家的大人们还戏称他为‘万象之光’,不过,随着他的年龄增长,长辈发现他的个性越来越桀骜不驯,野心极大,手段又狠,怕他将万象系带上歪路,开始冷落他。可是他凭借自己的手段一样混得风生水起,还联合外人反过来压制万象系。爷爷极为生气,解除了他的一切职务,将他送到了您的身边,希望他能够好好冷静冷静。” 程岫说:“我那地方的确是挺冷的。” 一个谜团解开了。 宋昱,哦不,蒋向岚之所以知道复活实验室,是因为蒋征这个臭小子后期把那里当做流放地用! 这笔账他记下了。 程岫恨恨地想。 蒋向峰干巴巴地解释道:“爷爷是希望他能够受您的事迹影响,改变想法。” 程岫说:“你们看错他了,你弟弟绝对不是看着冰棍就变成脑残粉的人。” 蒋向峰无奈地叹息:“他逃了出来,还打伤了岳效叔叔。那时候万象系的分支已经有分裂的迹象,周围还有其他势力虎视眈眈,全靠四大家族齐心协力才勉强维持住局面,为了不让外人有机可乘,爷爷只能妥协,暂时推向岚上位。但他一点都不理解爷爷的苦心,不但步步紧逼,不断地索要权力,还开始联合政坛势力,甚至为了计划而娶曹甯。” 曹琋面色微冷。 “那是曹家难得的一个好人啊,却遇到了万象系难得的坏人……”蒋向峰忍不住叨唠了一句。 程岫跟着叹了口气。 曹琋:“……” 蒋向峰说:“爷爷年事渐高,调我到向岚身边,希望我能制约他,我辜负了他的期望。” 程岫说:“我看了历史,说万象系后来发生了内乱?他还是杀了自己的妻子,又被岳父所杀……” 蒋向峰说:“内乱是真的。向岚上位之后,与曹家联姻,意图重返政坛,扩大军队的影响力,岳家很反对,还联合了马家暗中阻挠。曹家原本是向岚的助力,但关键时刻倒打一耙。那时候我才从他的口里知道,他和曹家的合作根本是与虎谋皮,双方都毫无诚意,想要算计对方。”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忍不住停下来喝了口水,喘了口气才继续说:“他挖了一个陷阱,等着曹家跳下去,曹家却没有上当,反使他损失惨重。他以为是曹甯暗中捣鬼,勃然大怒,两人大吵一架。后来他才知道,曹甯是真心喜欢他才嫁给他,从来没有将他的消息传回曹家,他挖的坑自然没有人跳。他知道真相之后,后悔莫及,匆忙回到家里,却发现……曹甯死了。” 程岫问:“怎么死的?” 蒋向峰揉了揉眉头:“他一口咬定是曹家杀的。那时候他被曹、岳、马三家夹击,焦头烂额,还是拼命地反扑曹家,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程岫说:“所以他不是曹家人杀的?” 蒋向峰说:“有一段时间,我也以为他死于刺杀,只是不确定凶手是谁,直到前阵子,他顶着宋叔叔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戏。” 程岫说:“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蒋向峰看向曹琋:“因为他告诉我,您被复活的曹燮杀了。我派人查过,他的确攻击了实验室。要不是为了给您报仇,我绝对不会再与他联手。但是我没想到您……您……我那时候看到您出现在屏幕里,立刻下令停止攻击。很抱歉还是令您受伤了。”他自责不已。 程岫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一露脸,蒋向峰就停止了攻击。他有些得意地向曹琋望去,又在一瞬间想起两人还在冷战,于是冷哼一声,将脸转了回来。 蒋向峰说:“所以您和他是……” 程岫说:“冷战中的战友。” 虽然是冷战,但好歹是战友。 曹琋露出了这两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程岫说:“这些一会儿再说,你知道宋……蒋向岚去了哪里吗?” 蒋向峰摇头:“他对我并不信任。” 曹琋问:“那你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蒋向峰不太想和他说话,依旧看着程岫回答:“哦,还有一件事。向岚曾经派人强闯曹家,寻找什么东西,他没说,我也不知道找到没有。最后那几年,我们关系极差,几乎断了联系,所有的消息都是从新闻、网络上看来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复活,不过以他不达目的誓不休的个性,我担心,他的野心依旧没有消除。” 第60章 故人(下) 宋昱的野心? 带领军部重新回到星国的权力中心,与政府对抗,甚至控制政府以获得绝对□□? 顺着思路,程岫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对了,我们最近搞了一个政党,正在申请资格,你发动亲戚朋友多多支持啊。” 蒋向峰立刻白了曹琋一眼,恳切地说:“政党被政客们搞得乌烟瘴气,太乱了,您还是回军部来吧。” 程岫说:“我还没成年。” “您可以先在潘多拉星系读书,我在这儿办了个军校,不比中央军校差。出来之后,您直接进入第七集团军,以您的实力,两年工夫就能当上司令啦。”蒋向峰不禁憧憬起来。 曹琋忍不住开口:“第七集团军在潘多拉星系蓄力多年,的确需要一个英明果断的领导人重新带领他们回到星国政权的中央。这一点,你与蒋向岚不愧是兄弟,想法都不谋而合。” 蒋向峰道:“小人之心!猜度君子之腹!” 程岫眼睛一亮:“没少读书嘛。” 蒋向峰腼腆地笑笑:“这是爷爷常看的书,他说,您喜欢。” 程岫说:“这是我的专业书,谈不上喜不喜欢,关键是及不及格。” 蒋向峰说:“爷爷生前收藏了不少古地球的书,这些年我也陆陆续续地收集着,虽然不知道有一天会遇到您,但是,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我这次来得太匆忙,没有带来,您不介意的话,去我家里随便挑,喜欢就带走。当然,您肯长住就最好了。” 这简直是踩中了曹琋的尾巴,他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在蒋向岚遗留在潘多拉星系的势力根除干净之前,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虽然前半生因为蒋向岚的关系,蒋向峰活得憋屈又辛苦,但是在潘多拉星系过得后半生还是很舒坦的,脾气见长,尤其是上年纪之后,将年少时来不及展现的任性和年轻时强忍住的叛逆都爆发了出来。他瞪着曹琋,脑袋里已经盘算着怎么弄死这个碍眼的家伙了。 给曹琋一个小教训,程岫还是很乐见其成的,但蒋向峰表情上写的显然不是一个小教训,只好出面调停:“我目前在青阳学院附中读书,老师和同学都很友善,我很喜欢。” 蒋向峰失落不已。他不敢瞪程岫,只好继续瞪曹琋。“您刚才说申请政党,需要什么条件?” 程岫说:“需要支持者投票。” 曹琋说:“军人不具备投票资格。” “但是军属具备吧。”蒋向峰睨着他,“无事不入宝殿,不然你来潘多拉星系做什么吗?” 曹琋说:“解决蒋征的遗留问题。” “什么遗留问题?” “蒋向岚。” 蒋向峰呼吸声顿时有些粗重,似乎在强忍着将屁股下的轮椅举起来砸到对方脸上的冲动。他问程岫:“您和向岚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说来话长。”程岫说,“不过我喜欢长话短说,勉强用三句话来简述吧。一,他唤醒了我。二,他想通过我来抓曹琋,哦就是他。三,他还没成功,还在努力。” 蒋向峰道:“您和他的关系能不能也用三句话来简述?”这个“他”指的是曹琋。 曹琋对蒋向峰的不满顿时降低到正常水平。 程岫晃了晃腿:“一,他救过我。二,我救过他。三,冷战中的战友。” 曹琋的嘴角微微扬了一下,蒋向峰看过来时,又恢复面无表情。 蒋向峰隐约明白两人关系非同寻常,至少比自己亲近多了,不禁有点低落,呆呆地坐了会儿,忽然说:“很多夫妻冷战着冷战着就离婚了。” 曹琋的脸又黑了。 程岫说:“主要是对方贼性不改。” 他虽然说得不好听,但语气里带着的若有似无的亲昵感叫旁人无法插足。 蒋向峰说:“前阵子……大概一周前,是向岚失踪后我们第一次见面。要不是他当场验了dna,我简直不能相信他居然顶替了宋叔叔的身份。他那么骄傲的人……”顿住了。到底是兄弟,就算翻了脸,到底存着情谊。 程岫说:“他为什么顶替宋昱的身份?宋昱有什么特别吗?” 蒋向峰苦笑:“他的想法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别人是很难知道的。” 程岫吐槽:“就是一个很能保守秘密的神经病?” 蒋向峰道:“我会留意他的动向,将人抓住,交给您处置。” 曹琋说:“你可以留意一下军益党。他们背后的人很可能是宋昱。” 蒋向峰冷笑道:“政党?你的政敌?” 曹琋说:“如你所说,宋昱真的野心不死的话,他当然是我的政敌。” 蒋向峰道:“曹幕僚长一向厌恶军部的人干涉政务,我干什么跑来讨你的嫌?” 曹琋深吸了口气,站起来,走到窗边去了。 战胜曹琋,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也让蒋向峰露出了些许兴奋。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着扶手,带着几分讨好地看向程岫:“您建立的政党除了选票之外,还需要什么?” 明目张胆的双标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程岫扫了眼曹琋,干咳一声道:“就这两件事,麻烦你了。” “您千万别客气!”蒋向峰笑眯眯地说,“那么,在这两件事没有办成之前,为了您的安全,是否暂时留在潘多拉星系。我郑重地邀请您到阿波罗星做客。那是我的大本营,您还可以视察一下我建立的军校和少年营,爷爷说您曾经希望军校和少年营遍布星国各大星系,以保各大星系人才均衡发展,我一直都朝着您制定的计划努力。” 一百年过去,还能遇到自己当年的脑残粉,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程岫不禁有些犹豫,曹琋顿时急了,回过身来:“曹启智还有一场演讲。” 蒋向峰突然捂住胸口,程岫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扶住他:“怎么了?” 蒋向峰叹了口气:“老毛病了,一听到姓‘曹’的就胸口疼。” 曹琋:“……” 程岫忍不住笑了笑:“这是万象系的职业病啊。” 蒋向峰哈哈大笑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丝毫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 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曹琋眸光暗了暗,又转回头去。 有蒋向峰的支持,袭击的事情很容易就摆平了,曹启智还以受害者的身份在当地媒体博了一些存在感。有几家媒体有军方背景,还特地介绍了曹启智的来历,有意无意地暗示着军益党是当前最可疑的人选。 两支没有什么名气和潘多拉星系也没什么关系的党派争夺名额,民众是毫无兴趣的,但掺杂暗杀等悬疑因素之后,那就不一样了。这一点,从曹启智的演讲门票从无人问津到供不应求可见一斑。 蒋向峰嘴上对政党不屑一顾,但操作起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但动用媒体的力量为曹启智造势,还找了好几条人脉为他铺路。 一时间,曹启智在潘多拉星系身价百倍、炙手可热起来,其他星球的大人物也纷纷上门,主动求见,让曹家出身的曹启智也感到受宠若惊,更不要说赵远瞩。如果说他原本还对曹琋选择潘多拉星系心存不满,现在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这些心理活动他是绝对不会表现的出来。 邱旭是仅次于他们高兴的人。搭上利利党这条船是会长考量的结果,但他过来帮忙也是经过本人同意的。当时,他这个决定当做一场赌博。赌注不算大,如果利利党申请失败,他回金币星,也不算损失,但是获利的希望也不算很高,但是,这次潘多拉星系这行已然将不算很高推向了最高。 蒋向峰不是商业联合会会长,他对潘多拉星系的影响力也远非会长对元宝星系的影响力能比。可以说,他的支持直接奠定了利利党的胜局! 党内私底下已然提前欢庆,连蒋向峰都表示,演讲随便说说就好,不用太认真。 不过,在别人乐观的时候,有两个依旧保持着谨慎,就好比之前其他人都不看好时,也是这两个人一直都保持着胸有成竹的气场。 毫无疑问,一个是曹琋,一个是程岫。 曹琋知道自己说得越多,对蒋向峰越是反作用,所以一言不发,等着程岫开口。程岫也不负所望,与蒋向峰谈了谈。 “蒋向岚还没有消息?” 蒋向峰很是愧疚:“我会督促他们抓紧时间。” 程岫问:“老实说,蒋向岚现在对第七集团的控制力有多少?” 蒋向峰低头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扛住对程岫的崇敬,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当年他表面放手一搏,与曹家同归于尽,但后来证明那是障眼法……他对第七集团军的了解还胜过我,如果要在我的眼皮底下做小动作,我真的……” 程岫伸出手摸摸他花白的头发:“没事儿,有我。”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确不是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军益党很快传出了新消息——候选人将到潘多拉星系安东尼奥星演讲。 邱旭惊讶地看着他的演讲安排:“那不是和我们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吗?” 赵远瞩说:“对方还希望和我们同场演讲。” 第61章 演讲(上) 邱旭敏感地反问:“他们要门票的分成?” 其他人无语地看着他。 赵远瞩说:“他们打算提前决战?”按照程序,各党派演讲结束之后,会有一次辩论时间。各大候选人齐聚一堂,唇枪舌战,收视率很高,是争取选民的最后机会,称之为“决战”也不为过。 曹启智说:“那就提前决战吧。”经过这段日子水里来火里去的经历,他已非当日初出茅庐的青涩小伙,自傲少了,自信多了,举手投足渐露大将之风。 不过在赵远瞩看来,还差的太多。他泼冷水:“你准备好了吗?知道他们打算用什么战术了吗?对军益党的候选人了解吗?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决战?被媒体吹捧的这张小白脸吗?” 曹启智被堵得说不出话。 赵远瞩看曹琋,曹琋看程岫,程岫无人可看,干脆拿出通讯器向蒋向峰告状。 蒋向峰说:“这是个好机会!我了解向岚,他的掌控欲很强,如果真的决战,一定会想办法出现在现场操控局面,是我们抓住他的好时机。” 程岫对这番说辞还是信的,好比当然,蒋向岚还是宋昱,明知道他们在学校举办英雄展览可能是陷阱,还是胆大妄为地来了。 曹琋说:“也可能是他设下的陷阱。” 他的音量不高,但蒋向峰在通讯器的那一头听得清清楚楚,立刻说:“你想得到的,难道我想不到。放心,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他动总司令一根汗毛,某些人就自求多福吧。” 曹琋说:“不要小看蒋向岚对第七集团的影响力。” “现在到底是谁在小看!”蒋向峰说完,旁边似乎有人劝他不用动怒,对话持续了几秒,就被挂断了。 程岫无语地看着曹琋。 曹琋说:“我只是在提醒他。” 程岫别开头,曹琋趁机坐过去,程岫起身就走,走了一段路,回头看,曹琋还在后面跟着。曹琋说:“我们已经冷静了一段时间,是时候和好了。” 程岫冷笑一声,置若罔闻地坐电梯上天台。 曹琋依旧默默地跟在后面,等他停下脚步才说:“或者离婚?” 程岫转过身,双手插兜,眯着眼睛打量他。 “不过我们得先结婚。”曹琋笑眯眯地说。 程岫说:“好笑吗?” 曹琋收起笑容,乖乖站好。 “我们该谈的是什么问题?” “婚姻?” 程岫眼睛飞着冷刀。 曹琋连忙道:“信任。” 程岫说:“你答应我什么了?” 曹琋眸光左右的晃了晃,无奈道:“每个男人一生之中都会有几个做不到的承诺。我保证,这是我对你的唯一一个。” 程岫说:“这句承诺更无法保证吧?” 曹琋终于收起嬉皮笑脸说:“我没办法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危险,而我只能做个事后才知道的旁听者,我没办法再承担一次可能失去的风险。以前,我以为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都应该无条件地支持,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我,我做不到。我可以看着你的幸福和无关,却不能看着你陷入不幸,我袖手旁观。算我自私吧,这次宁可让你看着我死,也绝不想看到你受到一丝伤害。” 程岫说:“在这之前,你应该先意识到一点,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你的所有物。” 曹琋说:“你是。” 程岫扬眉。听到这种话,自己竟然还能忍住脾气没有冲过去揍人,真的不得不说,身体太限制战斗力了! 曹琋说:“因为我的人生完全寄托在你的身上。很可笑吧?没有上一辈子的经历,我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变成一条可怜的寄生虫,离了别人不能活。可是怎么办呢?事实已经验证过了,我就是啊。” 程岫退后几步,靠着天台的围栏:“如果装可怜也没有用的话,你下一步是不是准备动用武力?” 曹琋叹气:“我打不过你。” 程岫看了看彼此的身高:“现在很难说。” “面对你,我毫无攻击力。” 程岫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去看看牙科了,酸得大牙都要掉了:“我正式宣布谈判破裂,双方持续冷战中……” 曹琋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一般情节发展到这里,不是互相揍一顿,就是互相抱住啃一顿。” 程岫说:“无论哪种,解决都是有个人被胖揍了一顿。” “我虽然倾向于后一种,但是,”他无奈地看着程岫粉嫩嫩的小脸蛋,“下不去手。” 程岫说:“恭喜你还有良知。” 曹琋走到他面前,正儿八经地道了个歉:“那我们算和好了?” 程岫放下双臂,伸出右手:“好啊。”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反倒让曹琋有些不敢置信。伸出的那只友谊之手好似镀了金又烤了火,看着诱人无比,却让人害怕会灼伤自己。在程岫不耐烦缩手之前,他握住了。 “还是像以前一样?” 程岫慢慢地摇了摇他的手:“当然。” 曹琋觉得更不对劲了,试探道:“亲密无间?” 程岫笑容加深:“曹议员说笑了,我们什么时候亲密无间过?” 曹琋:“……”直觉是对的。他当任议员的日子,是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 两个人从天台下来,赵远瞩已经领着其他人将演讲的内容讨论过一轮了,包括军益党出现时的应对政策。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进来,其他人都流露出期待的眼神,连赵远瞩都有些在意。 王震沉不住气:“你们……没事了吧?” 程岫笑得灿烂:“我们什么时候有事过?” 王震大咧咧的,没有看出两人的暗涛汹涌,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事不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赵远瞩、邱旭等人精自然看出曹琋和程岫的关系比上楼前还不如,都识趣地避过这个话茬不提,继续讨论演讲的事。 郭探提出:“我们要加强安保。” 程岫说:“放心,向峰会安排好的。” 其他人对他行注目礼。 “……”程岫纠正道,“向峰爷爷会安排好的。” 邱旭感慨道:“看来蒋上将真的很疼你啊。” 程岫笑得一脸得意:“那当然了。蒋向峰爷爷为人坦荡正直,完全体现了一名优秀军人应该具备的品德,和部分表里不一、口蜜腹剑的政客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赵远瞩、邱旭、曹启智表示膝盖疼。 演讲举行的那日,恰逢一场大雨。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在街面上绽开一朵朵细碎而密集的白色小花,交织成一条不见头也不见尾的水毯子。 曹启智一早就赶到了会场,此刻正站在楼上低头对着这条“水毯”默默地背着演讲稿。自从上次他即兴发挥之后,赵远瞩就对他的演讲稿很抓紧,尤其是上台前,必然要问一遍准备情况。 此时,离演讲开始还有半个小时,邱旭过来请他上台试音响和灯光。 曹启智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才从容地迈出休息室。 半道儿上,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正笑呵呵地与他们打招呼。她面容慈祥,体态丰腴,是个光凭面相就能博得别人好感的人。 “曹主席。” 曹启智从人群旁边擦身而过时,被唤住了。 她从人群中走出来,友善地伸出手:“我是那蓓拉。” 曹启智握住她的手。 那蓓拉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百年历史的政客家族都像化肥池一样令人作呕。粪坑里出来的小杂种怎么有脸面来军人的地盘!” 慈眉善目的一张脸竟然说出这么低俗恶毒的话,曹启智惊呆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她松开手,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祝自己好运,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曹启智问邱旭:“你刚才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邱旭说:“只听到了一些单词,她说话有太多的气音。怎么了?” 曹启智说:“她骂我。” 邱旭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你……” 曹启智说:“就是你现在的表情现在的心情。” 邱旭:“……” 到了演播室,曹启智上台试音,邱旭找到赵远瞩将事情说了。赵远瞩说:“看来脑子转得慢也有脑子转得慢的好处。”可以想象,如果曹启智的反应再快点,第一时间和那蓓拉争吵起来,吃亏的会是谁。 邱旭说:“你不惊讶吗?” 赵远瞩斜了他一眼:“惊讶什么?你以为她是怎么走到今天的?靠左邻右手的手动点赞吗?还是一手人人称赞的家常菜?” 邱旭说:“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赵远瞩说:“想为曹启智报仇的话,你去调戏她。” 邱旭一脸你说了什么鬼的表情。 赵远瞩说:“就像别人不会相信她骂曹启智一样,他们也不会相信你调戏她的。放心去吧。” 邱旭说:“问题是,我要怎么说服自己相信我真的会干这事儿。” 第62章 演讲(中) 场外突然闹哄哄的,一个工作人员跑着小碎步过来:“军益党的人送了大花篮过来。” 赵远瞩冷笑,对邱旭说:“走,报仇去。” 邱旭觉得自己遇到从业以来的最大危机,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身体:“我做不到。” “我做。” “……”邱旭目瞪口呆看着赵远瞩向门口走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敬意。加入利利党以来,他一直都在赵远瞩和曹启智的身边打下手,说是秘书,更像打杂,心中多少是不服气的,但是,此时此刻,这股不服气消散了。这样的敬业态度,绝对是他学习的榜样! 他三两步追上赵远瞩,心甘情愿地落后一步地跟着他。 赵远瞩走到门口,就看到那蓓拉带着一群人从不远处的演播厅走出来,笑容满面地说:“看到您真高兴!我今天早上特地去附近花店挑选的花,郁金香和百合都是最新采摘的,希望能够为你们带来好运。” “谢谢,您也是,祝好运。”赵远瞩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一下她,凑在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一把年纪的老太婆送花追求英俊小年轻,会不会太不要脸?” 那蓓拉一怔,赵远瞩已经松开手,让工作人员将花篮请了进去。 赵远瞩转身要走,被那蓓拉拉住。 那蓓拉说:“很遗憾被请进去的只有花篮,我们在门口合影一张吧。” 赵远瞩反客为主地拉住她的胳膊:“曹主席一定很高兴有您这样的听众和追随者,我们完全没有理由将您拒之门外,哪怕您没有买票。” 那蓓拉坦然地走进演播厅,离讲台最近的位置坐下。 曹启智看到她愣了下,很快从台上走下来向她问候。 那蓓拉站起来与他拥抱:“欢迎我这位不速之客吗?” 曹启智原本已经做好了又被她嘲讽一顿的准备,见她的画风突然变得这么正常,不禁有点怀疑人生。他说:“当然,请都请不到。” 那蓓拉说:“我可以上台看看吗?” 赵远瞩立刻警惕起来。她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就是一步步地走到台上,与曹启智展开一场辩论。是蒋向峰最近一系列的动作将对方逼到图穷匕见的地步,已经要不顾一切了吗?那必然会是一场绝地反扑,己方准备不足,是要吃亏的。 他抢在曹启智开口之前婉拒说:“观众已经陆陆续续的进场,再过一会儿演讲就要开始了,我想,不太方便。” 那蓓拉竟也很好说话,点点头表示,那就不打扰了。 赵远瞩一路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进入自己的演播厅,心中莫名的惴惴不安。 托福蒋向峰不遗余力地支持,演播厅座无虚席。曹启智看到了一小撮自己的应援团,心中感动,走到讲台上时,还调侃了一下自己:“我保证你们不是我花钱雇来的,看来下次我不必只为自己代言了。” 下面响起善意的笑声。 曹启智说:“其实准备演讲之前我就一直在考虑,怎么样才能避免与隔壁的……你们知道是谁。前面的这位穿西装的先生,对,说的就是你,不要看旁边那位女士,刚才他们送花篮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了。你装傻的演技可真不怎么样。”他顿了顿,等笑声暂歇才接下去说,“我想与他们的论点有所差异,这可不是参加公务员考试。后来发现,我们有很大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利益。不过他们的利益前面加了一个定语,军方、军队、军部、军人……而我们是整个国家与每位公民。如果要来更具体一点儿,大概可以在我们之间加个数学的包含符号。当然,最大的差异应该是贯彻思想的方法比他们高明。所以,他们要做的事情我都能做,而且能做得更好。那么问题来了……” 他双手撑着讲台,露出自信的微笑:“有了利利党,还需要他们做什……” “砰!” 突然的爆炸将前排中央的座椅直接炸飞,刚刚还被调侃的西装男支离破碎的飞散开来,曹启智被波及,人猛然向后倒下去,不省人事。 一切发生得太快,爆炸声落下后有一秒钟的时间,现场的空气是凝滞的,好似所有人都定格在爆炸发生的前一秒。 郭探和保镖的反应最快,救助伤员并排除其他爆炸的可能。 曹琋和程岫坐在观众席的最后面,他们一站起来,就被蜂拥的人潮直接冲到了演播厅的外面,隔壁演播厅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出来看动静。 须臾,曹启智被抬了出来,一脸的血,完全陷入了昏迷。 王震紧跟在他后面,怒气冲冲地往隔壁演播厅冲,被曹琋拦住:“你要干什么?” “是她,就是……”他的嘴巴被曹琋捂住,人压在墙上。王震还要挣扎,被随后赶到的赵远瞩带人镇压了。赵远瞩说:“这个时候够乱的了,不要再添乱!” 王震双眼赤红,喉咙里发出不服气的咕噜声。忽的,一拳从缝隙中飞来,砸在他扭动的肚皮上,痛得他身体微弓。 程岫收回拳头:“冷静了吗?冷静了就去医院看着曹启智。这时候他需要有人在身边。” 王震扫了一圈人,发现曹琋、赵远瞩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由恨恨地捶墙,追着曹启智的方向去了。 曹琋拍拍赵远瞩的肩膀:“接下来看你的了。” 赵远瞩松了松自己的领带:“你们也是目标,自己小心点,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曹琋点点头。 他们本来就在电视台里,发生这种事,记者第一时间赶来。赵远瞩先阻止他们将事情外泄,再派人安抚观众,处理受害人的后续事宜。 那蓓拉想过来慰问,让邱旭挡了回去。 不过纸包不住火,事情发生后不到一个小时,网络就传遍了消息,各大媒体紧急出动,蒋向峰也亲自赶到酒店见程岫赔罪。 程岫正和曹琋一起看监控,找炸弹安装的蛛丝马迹。 虽然知道他是自己的晚辈,但快一百岁的老头对着自己伏低做小赔不是,多少让人有些不忍苛责。程岫摸摸他的头:“规矩你都知道吧?” 蒋向峰愣了下:“规矩?万象系的规矩吗?” 程岫说:“将功赎罪,不过,要立十倍的功勋才可以。” 蒋向峰挺直身体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这里,”在旁边默默研究视频的曹琋突然指着屏幕说,“是他。” 蒋向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顿时拉长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就不劳曹幕僚长费心了!” 曹琋没和他抬杠,抱着电脑去另一边坐着。 蒋向峰说:“姓曹的候选人现在怎么样?” “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程岫说,“不过有点脑震荡,需要休养。没想到一百年过去,治疗器对脑袋内部的治疗还是不给力。” 蒋向峰说:“您放心,我会找几家有潜力的医疗实验室进行赞助,让他们尽快取得研究成果!” 程岫摆摆手:“现在才考虑,太晚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蒋向峰道:“都希望严惩凶手,我也会让媒体进一步跟进。” 程岫点点头。 蒋向峰走后,程岫听到曹琋和赵远瞩通讯谈论对其他受害人的补偿方案以及接下来的选举计划。按照赵远瞩的思路,曹启智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来博取大众同情以及促进这个事件持续发酵。如果太快痊愈,很容易让别人以为事情不严重或是自编自导自演的猜想。 曹琋问:“那需要一个代理人。”就像总统出问题,副总统就会自动代理总统职务一样,主席出问题,第一个顶上的应该是副主席,但他们的副主席…… 曹琋、程岫和赵远瞩同时否定了这个人选。 赵远瞩说:“我会让王震陪着曹启智休养。”他对众人有个私下的评估,曹启智属于可培养的潜力型,而王震则属于潜力极小不必浪费时间的那一档。 曹琋说:“你来。” 赵远瞩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我并没有加入利利党。”他目前的身份定位依旧是被雇佣的竞选经理。 曹琋早料到了这个答案,这么一说也是为了尊重赵远瞩,很快抛出下一个人选:“邱旭。” 赵远瞩说:“我有一个更好的人选……你。” 曹琋说:“我未成年。” “我知道。所以你是形象代言人,以曹启智的堂弟身份走动。这样会带来很多便利,一来,你不用受到竞选规则的束缚,二来,其他候选人无法直接攻击你,算得上是,进可攻,退可守。” 不用他点明,曹琋也在那一瞬间想到了种种好处。 “但是,我不能代表他参加演讲和辩论。” 赵远瞩说:“演讲还有最后一场,我会用发视频的发生来完成。而辩论是英雄归来的战场,我想不会比这个情节更吸引眼球、振奋人心的了。” 曹琋还未说话,就听程岫冷冷地说:“听起来真是太棒了,你是不是还想庆祝一下?” 第63章 演讲(下) 赵远瞩对程岫的认知有三点: 一,曹琋的宝贝。 二,高智商的怪小孩。 三,不想惹的麻烦。 所以程岫一出声,赵远瞩就自动断掉了通讯器。 “……” 曹琋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程岫,又低头看了看毫无动静的通讯器,干咳一声道:“可能是信号不好,这两天雨水多。需要我把他叫过来吗?” 程岫说:“继续发表他站在受害者痛苦上的成功言论吗?将一场悲剧扭转成一场胜利,他真是一位伟大的政治魔法师。” 曹琋低估道:“总比生理魔法师好。” 程岫直接翻转电脑,扣在桌面上,转身往外走。 曹琋踩着床扑过来,拦在他的面前:“他不是有心的。爆炸案让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正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再也没有让罪魁祸首阴谋破产更大快人心的事了。” 程岫眼皮一翻,双手抱胸:“你在为他的辩护?” 曹琋话锋一转,立刻出卖了队友:“上年纪的老男人总是铁石心肠,很多中年婚姻危机就是他们的冷酷无情造成的。如果他不是我的队友,我早就忍不住揍他了。” 程岫无声地盯着他。 曹琋收起笑容,叹气道:“你想怎么样?” “我不认为留下他是个好主意。”之前曹琋透露过自己想要让赵远瞩正式加入队伍的意向。 曹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程岫道:“上年纪的老男人果然是铁石心肠。” 曹琋说:“那是因为我将所有的柔情都给了一个人。” 程岫面颊微抽。 “但是,林赢哥哥,”曹琋正色说,“我可以为你放弃任何人,却不可能放弃我的处事方法。老男人,总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 程岫缓缓地放下双臂:“那这次,叫哥哥也不管用了。” 谈话不欢而散,程岫却没有太多感慨,这场对话已经在他的心里上演过无数遍,好似一颗你知我知的□□,只是如预料的爆了而已,也再一次地证明了,他上辈子和曹琋形同陌路,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从离开铜币星之后,他一直在寻找人生新的方向,后来发现,与其说寻找,倒不如说发现。发现自己的内心渐渐开始向曹琋妥协,向政坛倾斜。然而,上辈子的分歧一直是潜意识里的拦路虎,让他隐约排斥着这个念头,因为怕自己走上上辈子的老路,与曹琋最后的结局依旧是分道扬镳。所以,他对越来越像曹燮的曹琋充满了抵触。 两世为人,同一结局,多么可怕。 如果曹琋不会变,那么要改变的是自己吗? 程岫冷笑着摇摇头。是对自己,也是对曹琋。要是自己那么容易改变,也不会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地一路顶到了七星上将的位置。 “上次来的时候没注意,其实这里的风景真不错。”曹琋拎着两罐啤酒走到天台。 程岫坐在围栏上,冲他伸出手。 曹琋说:“未成年人不得喝酒。” 程岫说:“这里只有一个被中年人叫哥哥的老年人。” 曹琋忍不住笑了下,将啤酒递过去。 程岫拉开罐头就喝。 “别喝太快。”曹琋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酒渍。 程岫说:“是来告诉我,你改变了主意?” 曹琋说:“是来解开我们的心结。” “上次可没有什么好结局。”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续集。” “在啤酒喝完之前,你可以慢慢说。” 曹琋说:“我知道你讨厌政客,我也讨厌他们,你的目标是压制住他们,而我的目标是控制住他们,所以仔细分析起来,我们做的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程岫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啤酒,从围栏上跳下来,将空罐头塞给他:“我在你心目中这么容易被糊弄?” 曹琋打开另一罐啤酒塞过去:“很多公司的部门都会分为一组二组,它们为同一个目的服务却用着不同的方式和手段,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你觉得这样的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程岫靠着围栏喝啤酒,“我可没说过要加入你们。” “但你表示了。” 程岫扬眉:“我表示了?” 曹琋说:“用你的在意。” 程岫说:“古地球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敌人?”曹琋为自己忙活了两年重新回到敌人的定位而表示震惊,“我终于明白雪衣侯的感觉了。” 程岫问:“雪衣侯?” 曹琋咕哝道:“有时候真的只有情人或敌人两条路啊。” 程岫说:“你在说什么?” 曹琋说:“我在说,我们的关系得到了可喜的进展,现在是躺下来好好讨论一下后续问题的时候……别走。”他将他拦腰抱住,然后坐下来。 程岫扭动着身体:“我不喜欢这个姿势。” 曹琋故意用沙哑的声音道:“它有个学术名称,叫后背式。” 程岫用力向后一挤。 曹琋以一种难以言语的表情俯身,将脸埋在程岫的脖子里,半晌没动静。 程岫用手肘撞了撞他:“残了吗?要不要帮你通知赵远瞩,让他再借题发挥一下?” 曹琋闷闷地说:“我们下半辈子的幸福差点就毁了。” 程岫说:“你多了一个字。” “没有差,我确定是下半辈子,不是下辈子。”揽着程岫的臂膀微微一紧,“复活水我已经连药方带成品的都毁掉了,我们要珍惜当下。” 程岫没说话。 “试试吧。”带着点祈求,带着点渴望,还有一点点的撒娇。曹琋在他耳边轻轻地吹气。 程岫说:“可能会比上辈子更加糟糕。” 心事被线团缠住,藏得太深,等冷静下来抽丝剥茧之后,才发现自己最担心的结果不过如此——怕在朝夕相处中越行越远,甚至反目成仇。 曹琋说:“地球有很多重生类的小说,你看过吗?” “地球那么多书,为什么你只关注小说?” “大概因为很有共鸣?”曹琋说,“有本书讲一个坏蛋重生成警察,在工作过程中,渐渐改过自新,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察的故事。” 程岫说:“你还不至于这么坏。” “他的改变是因为工作的环境,有一群积极向上的同事慢慢地改变了他的价值观。人和人是会互相影响的,我相信我们在一起越久,就会越琴瑟和鸣。” 程岫说:“琴瑟和鸣?” “或者比翼双飞?” 程岫无语:“如果有时间,还是看点有益的书吧。” “我觉得我看得这些书很好,他们最后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听他这么说,程岫大概能猜到那些书是什么书了。 曹琋见他动摇,再接再厉道:“你知道暗恋别人的人有多可怕吗?心上人的一切都有兴趣,不管是好的坏的,无意识地就成了偷窥狂。那么多偷窥狂里,我应该算是很有权有势的一个……” 程岫说:“你不会是想要拿出上辈子的什么东西来威胁我吧?” “你想太多了,你洗澡的视频我想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拿到。”他开玩笑。 程岫:“……” 曹琋说:“我是说,我了解你,可能更胜自己。我明天想你的时间远比想我自己的时间要多得多得多。我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也知道你的逆鳞是什么,非万不得已,我不会越界。” “还有万不得已?” “比如你的安危。” 程岫又不吭声了,也看不出对这个答案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曹琋试探道:“你讨厌的到底是赵远瞩,还是他的做事方式?” 程岫说:“我讨厌他把人命当做筹码来算计的倾向。我不知道有一天,他会不会自导自演出一场悲剧,就为了反败为胜。” “如果真的是这样,要不就毁了他,要不就收服他。” 程岫侧头:“老实说,就是舍不得他。” 曹琋笑了笑:“就是觉得他有点倒霉。”程岫对赵远瞩,三分是不满,七分是迁怒,追根究底,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程岫说:“那就立个军令状吧。看看我们适不适合当同事,也看看赵远瞩是不是真的冷酷无情。” 曹琋说:“如果……” 程岫斩钉截铁地说:“绝交。” “……” 曹琋仰头叹了口气,然后自信地说:“我不会让你失望了。” 程岫不置可否,重活一世,曹琋人生的目标是自己以及为星国拨乱反正,而自己孑然一声,对职业机甲也失去了热情,想来想去,在乎的也只有这个上辈子的宿敌了。 爆炸案的舆论压力越来越大,连中央星系都得到了消息,庞鹤园通过官方途径发来问询,催促安东尼奥星地方政府尽快查明真相,避免引起民众恐慌。曹琋那日在屏幕上指出的那人被逮捕的第二天,就发现伤痕累累地死在了审讯室,各种耀眼甚嚣尘上,一时间,安东尼奥星的政府和蒋向峰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当然,这时候阴谋论也是必不可少的。主流的说法有两种,一种是军益党下的毒手,目的是除掉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另一种说是利利党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了博取民众的同情。 最新的民调显示,潘多拉星系对两位候选人都不怎么感冒,对他们接下来要参加的竞选也毫无兴趣,甚至有的人已经在他们的头上冠上了扫把星的称号,认为他们带来了霉运。 表面上看,利利党和军益党各被打了五十大板,好像谁也没赢,可是根据赵远瞩的分析报告,他们前阵子靠蒋向峰引来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如果爆炸案的幕后主使真的是军益党,那么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很快,一位访客证明了他们的猜想。 蒋东兴是蒋向峰的大儿子,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认为是下一任的接班人,但蒋向峰本人的态度非常冷淡,丝毫没有因为他是亲生儿子就破格提拔。直到今日,蒋东兴年过五十,依旧处于军中默认接班人却军衔不高的尴尬地位。 看到他,程岫愣了愣,因为之前蒋向峰信誓旦旦地说要将第七集团交到他手里,所以下意识地以为蒋向峰无后,现在才知道,竟然是有的,而且除了背脊还算挺之外,没什么具体特色。 他打量蒋东兴的同时,蒋东兴也在打量他。他早已耳闻蒋向峰对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青睐有加,不但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还放话说将军队送到他的手里。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 蒋东兴冷笑,要不是知道父亲的为人,确定他没有私生子流落在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要上演一场家庭伦理惨剧了。 他以蒋向峰代理人的身份过来通报爆炸案的最新进展:“案子已经审结,疑犯畏罪自杀。” 程岫顿时明白了蒋向峰的良苦用心,怪不得他一定要将第七集团塞给自己,原来是养了个这么不靠谱的儿子。他问:“他死之前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制造爆炸案。” 蒋东兴说:“反社会人格。” 程岫说:“这可真是个万能的借口。你爸爸呢?” 蒋东兴皱了皱眉,将他划分到毫无教养的小屁孩行列:“他上了年纪,腿脚不方便,前两天又因为心情不好,血压有点高,我让他留在家里了。” 程岫说:“你对私事倒是比公事有话讲。” 曹琋突然说:“你有没有听过‘新技术交流会’?” 蒋东兴疑惑地看着他:“你从哪里听来的?” 曹琋说:“他们之前向我们提出了合作邀请,我有点犹豫,毕竟之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对方言语之间似乎对你们很熟悉,所以我才问问,好帮忙做个参考。” 大概看在蒋向峰的面子上,蒋东兴对他们还算客气,点头说:“有部分合作。” 第64章 演变(上) 这时候说有部分合作就是合作很深入了。 送走蒋东兴之后,程岫立刻联系蒋向峰,接通讯的人是他的副官。对方谨慎地表示上将正在医疗中心休养,不方便接听。 程岫立刻提出探望的要求,对方犹豫了会儿答应了,但定在半夜这个颇为诡异的时间点。 曹琋原本担心会是陷阱,但程岫说,如果对方的魔爪能够伸到蒋向峰身边,意味着第七集团军沦陷,那么自己再怎么小心防备也是无用。 晚上十一点,副官准时派车来接,带他们到一处依山傍水的疗养院。院里静悄悄的,郭探被安排在楼下等。副官带着曹琋和程岫从后门进,走楼梯到三楼贵宾房。 蒋向峰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猛然睁开眼睛,急切地坐起来。 副官连忙说:“您小心点,注意身体。” “我身体好得很!”蒋向峰一边说一边喘。不知是不是刚才躺着的关系,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十分憔悴。 程岫走到床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体检报告:“血压这么高?” 副官帮蒋向峰顺气,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口气老成的程岫,蒋向峰推开他的手,让他去门口等着,嘱咐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副官把门关上后,程岫才问:“这么晚,除了我们还有谁来?” 蒋向峰说:“有时候医护人员会进来。” “嫌我见不得人?”程岫调侃。 蒋向峰对曹琋说:“倒杯水。” 曹琋:“……”接到程岫的眼神,他才不甘不愿地去茶水间倒水。 蒋向峰小声说:“我本来要对爆炸案进行彻底的调查,但是遇到了一点点的小阻碍,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的。我在潘多拉星系经营了这么久,可不是他们表面上看到得那么简单!” “他们”显然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 程岫试探道:“蒋向岚和蒋东兴?” 蒋向峰惊讶地看着他。 程岫说:“你儿子今天来找我们,说疑犯自杀,案子了结。” “放屁!”蒋向峰气得拍床,“这个畜生!”忍不住大喘气。 程岫看了看显示屏,确定他生气归生气,生命没有危险,才说:“所以,你现在被架空了?” 蒋向峰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只是在安东尼奥星,他们预谋已久……等我的人回到阿波罗星,他们就蹦跶不起来了。” “情况有多糟糕?”曹琋在茶水间听了半天,终于端着快要冷掉的水出来了。 蒋向峰不满地嘀咕:“为什么像条跟屁虫一样,哪儿都跟着?” 曹琋将水放在桌边:“请喝。” 蒋向峰说:“你不会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吧?” 曹琋说:“什么东西?马桶水?” 蒋向峰脸黑了,委屈地看向程岫。 程岫:“……”画面诡异得无法言语。 门突然被轻敲了两下,副官焦急地走进来:“蒋上校来了!” 蒋向峰的头发立刻竖直:“他来干什么?让他滚!” 说着,门外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地传了进来。 “张副官。” 蒋东兴推门进来,一个水杯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他胸前,将军装湿了一大片。“滚!”蒋向峰愤怒地看着他。 副官的级别比蒋东兴高,不需要向他行礼,悄悄地挪后几步,等在一边。 蒋东兴的脸色有点难看,示意他离开。 副官看向蒋向峰,见他没有阻止,才退出门外,关上门。 蒋东兴走到床尾,低头帮蒋向峰掖被子。 蒋向峰立刻将被子拨乱。 蒋东兴无奈:“爸爸,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蒋家和军部的未来。你和一个不成气候的小政党搞在一起有什么用?他们的宗旨还和军部没有什么大关系!据说当家人还是个高中生,这太不靠谱了!” 蒋向峰问:“高中生怎么了?你是没上过高中还是怎么地!高中生都要被你嫌?” “我不是这个意思,”蒋东兴对老父亲的无理取闹投降,“新技术交流会是军益党的主要赞助方,不但资金雄厚,而且有很多可以运用到军队建设中的新兴技术,是我们需要的战友。而且,军益党光从名字就知道他站在我们这一边,扶植他们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你看问题太表面!”蒋向峰怒道,“你以为军益党是为了军部的利益吗?根本就是为了……某些人的私利!” 蒋东兴说:“公益也好,私利也好,只要能够合作达到目的就可以了。政党不都是这样的吗?不断地协商、妥协……” “住口!”蒋向峰将枕头丢过去,“与虎谋皮!为虎作伥!” 蒋东兴顺手抓住:“如果您是担心新技术交流会和军益党不可靠的话,我会小心提防的。” 蒋向峰说:“提防?你个猪脑袋能提防的了谁?老婆孩子都管不好!你儿子是不是前两天又闹出事情来了,我看到新闻了,为了个小明星争风吃醋弄得满城风雨……你平时到底是怎么教的?一天到晚让他们搞事情,一个搞完一个搞,还有完没完了?” “他是我儿子,也是您孙子。”蒋东兴口气又僵又硬,“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令你满意!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你看着我的目光都是失望,从来没有高兴过!你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你到底在拿我和谁比?” 蒋向峰说:“还有谁,当然是林赢上将!” 蒋东兴怒极反笑:“那你就抱着他的墓碑满意去吧!” 他甩头离去,副官从外面进来,担忧地看着气喘吁吁的蒋向峰:“您没事吧?” 蒋向峰说:“他不会无缘无故三更半夜地跑来看我,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你们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曹琋和程岫从茶水间出来。 程岫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蒋向峰沉默了会儿说:“蒋家、第七集团和潘多拉星系,都只能有一个做决定的人。” 这是要决一死战了? 程岫说:“不要着急。” “蒋向岚已经是公然挑衅,我怎么可能不着急!”话一出口,才发现副官还在房间里,蒋向峰烦躁地捶了一下被子,副官识趣地走到门外,再次关上门。 曹琋说:“蒋向岚蛰伏了这么多年,不会在关键时刻沉不住气。他敢大张旗鼓地挑衅你,就说明已经布局好了。” “你什么意思?” 曹琋说:“说实话,潘多拉星系需要更年轻的领导人。” 蒋向峰老了。不管他对潘多拉星系做出过多大的贡献,对第七集团有多么大的功勋,都不能掩盖他渐渐老去的事实,再怎么压制蒋东兴,也无法改变他在其他人眼中的“继承人”地位。 这时候,蒋向岚对第七集团有多大的控制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蒋向峰控制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心了。 蒋向峰呼吸粗重,似乎想反驳,可是话在嘴边,努力了几次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曹琋说的事实,他怎么会不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急切地希望程岫能够回来。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他最清楚,不是不想扶他,而是扶不起来。没有过人的智商和情商也就算了,偏偏性格直来直去,一点点弯弯道道都容不下来,说好听点是心肠直,说难听点就是缺根筋!再加上蒋向岚归来,自己怎么敢将潘多拉星系交到他的手里? 他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事态严峻你们都看见了,还要拒绝我的提议吗?我已经八十几岁了,不是十八岁,还有大好青春年华跟着你们一起干。我什么时候两腿一蹬眼睛一闭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到时候整个潘多拉星系都是蒋向岚的。不是我吹嘘,第七集团的战斗力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万象系应有的水准,放眼整个星国也是数一数二的,落到蒋向岚的手里是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想一想。” 曹琋见程岫竟然有点动摇,急了:“我更需要你!” 程岫说:“拥有军队的我不是更符合你的利益?” “你才是我的利益第一顺位!” 蒋向峰听下去了:“你还没有断奶吗?”说完才觉得这句话有歧义,连忙对程岫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在挤奶。” 程岫说:“还不如不解释。” 曹琋抓着程岫的手:“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什么一个人,还有我呢!”蒋向峰说。 曹琋说:“不要说这种连自己都无法肯定的保证。” 蒋向峰顿觉和他比起来,自己的熊孩子也没那么气人了。 两人争论了半天没个结果,程岫只能说回去考虑一下。毕竟他对潘多拉星系和第七集团的了解不多,如果真的要留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 副官带两人下楼,郭探从花丛中出来,三人会合。程岫问郭探有没有见到蒋东兴,郭探说:“看到了,我一直关注着楼上的动静,如果你们遇到麻烦,我还打算把他的车抢过来。” 程岫问:“人走了吗?” 郭探表示早就走了,自己是看着他走的。 程岫等人虽然觉得蒋东兴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找自己父亲吵架有毛病,但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没毛病的孩子,副官又保证疗养院里都是亲信,就放心地走了。 回到酒店,天都开始亮了,程岫抓紧时间补眠,醒来时不见曹琋,问了张养晦才知道他带着王龙去警察局结案。他又问赵远瞩,对方先去了趟医院,然后和挨家挨户地走访剩下几家受害者家属。人人都有事,倒显得他特别闲。他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一个个换台,然后看到一则滚动新闻: 原第七集团军司令、三星上将蒋向峰今天凌晨于凝风疗养院逝世,享年八十一岁。 程岫心剧烈地撞击了一下胸腔,脑子里闹哄哄的,好几个人在说话,仔细听,有点像蒋征,又有点像宋恩平……听到最后,又仿佛是蒋向峰。 恍惚了一会儿,才发现通讯器在响,接通时对方已经挂了。他回过神来,连忙联系蒋向峰的通讯器,却无法接通。 又过了会儿,门开了,曹琋急匆匆地走进来,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然后伸手抱住他:“这笔账我们会讨回来的。” 程岫见惯生死,虽然一时受到冲击,却很快调整回来:“我不该太相信他的。”怎么能相信一个上了年纪爱吹嘘的老头子真的会好好照顾自己! 曹琋说:“我们现在要马上走了。”连蒋向峰都敢动,对方是真的丧心病狂肆无忌惮到了极点!只是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蒋向岚还是蒋东兴。 程岫没有任何异议:“我没有东西要收拾。” 两人直接出门,赵远瞩正好在医院,也懒得办理出院手续了,带着曹启智直奔港口。 这次他们的反应奇快,一路也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上了飞船。等飞船离开港口,程岫和曹琋还有点不敢置信竟然会这么顺利。 程岫说:“如果能够联系到副官就好了。” 没有蒋向峰,他们在潘多拉星系就是个睁眼瞎。 眼见着安东尼奥星越来越小,程岫的通讯器响起,竟然是副官发来的。尽管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仍然能让人听出非常低落。 程岫说:“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跟在你们的飞船后面。” 程岫很惊讶,连忙让王龙去核实,后面竟然真的跟着一架小飞船。副官表示,蒋向峰一出事,自己就直接来港口蹲点,为他们的离开打开方便之门。 曹琋问:“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副官悲痛地说:“我也不知道,我送完你们回去的时候,医生们正在为上将急救,说他是突发性心肌梗死,没救过来。” 曹琋问:“期间还有谁去过?” 副官说:“只有医护人员。” “后来呢?” “后来蒋东兴赶到了,他想要把我控制起来,我找了个机会跑了。” 两艘飞船越来越近,最后,小飞船钻入大飞船中,副官与他们会合。他双眼通红想,显然是哭过了,让程岫和曹琋都有些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倒是副官主动回答:“好在他没有大张旗鼓的追捕我,大概还是有点忌讳吧。其实,上将过世之前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就让我追随您。”他认真地看着程岫,丝毫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流露出任何的犹豫。因为蒋向峰突然离世,他生前的每一句话都被副官奉为圣旨,想要贯彻到底。 程岫说:“我只是个高中生。” 副官说:“您总有一天会长大。我只希望有一天,您能查明上将真正的死因,将凶手绳之于法。”言下之意是不承认蒋向峰病逝。 程岫点头道:“我保证。”不管是为了他与蒋征的友情,还是为了蒋向峰对他的崇敬,他都不会袖手旁观。 飞船行了一段路之后,副官要求前往阿波罗星。之前为了对付蒋向岚和蒋东兴,蒋向峰调动了自己的嫡系部队,现在这群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必须前去接应,以免对方落入蒋东兴的手中。 他和程岫约定了再见面的时间地点后就离开了。 虽然潘多拉星系之行总体来说收获颇丰,但是可以选择的话,程岫还是希望他们没有来这一趟。那样,蒋向峰大概还会继续当着老爷爷,八十一岁,八十二岁……一路走下去,寿终正寝。 曹琋递了块巧克力给他。 程岫想也不想地一口吃下。 “好吃吗?”曹琋问。 程岫扭头看了他一眼,仿佛在问巧克力还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 曹琋突然低头,凑到他的脸边,舌尖轻轻地舔舐掉他嘴角残留的巧克力。 程岫:“……” 曹琋说:“是不是有点想打我?” 程岫:“……”不得不承认,他果然很了解自己。 “动手也可以。”曹琋痛快地摊开手。 程岫不屑地转头:“要是每死一位战友,我就要打人发泄的话,那我身边就没有人了。” 曹琋说:“我以为蒋向峰多少有点不一样。” “的确是。”程岫说,“我一直在努力适应自己多了一位孙子。” 曹琋突然提议:“等你长大之后我们试试,说不定能生一个儿子出来呢。” 程岫:“……” 曹琋见他眉宇之间的阴霾消散多了,放下心来,又掏出一块巧克力给他:“最后一块。” 程岫拿过来,一边吃一边说:“分析一下蒋向岚吧,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曹琋说:“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新技术交流会是蒋向岚的爪牙,所以军益党的幕后黑手就是蒋向岚。他参加竞选有三个可能,一是为了在政坛安插一枚为自己发声的棋子,二是阻止我们进入政坛,三是以上皆是。” 第65章 演变(中) 程岫点头。 曹琋说:“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是我们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 程岫吃完巧克力,啄了啄手指:“最讨厌的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毫无轨迹的行为方式就像个神经错乱的疯子,让人防不胜防。” 曹琋说:“你的孙子认为他想继续过去未完成的事业,你觉得呢?” 程岫伸手翻他的口袋,确定没有第三块巧克力,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说:“逻辑上没问题,但总觉得不太像。蒋向岚藏得太深了,与其说他想要当个政客,我更相信他要当个刺客。”他见曹琋双颊微红,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腿:“你在想什么?” 曹琋叹气道:“认真讨论问题的时候尽量不要做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动作。” 程岫说:“我做了什么?” 曹琋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 程岫道:“我们还是恢复冷战吧。” 曹琋说:“我热得冷不下来。” 程岫:“……” 曹琋和程岫原本担心蒋向岚或蒋东兴会追上来,事实证明多余。飞船在宇宙飞行,畅通无阻,不过副官暂时也没有消息。 曹启智的伤势渐渐痊愈,赵远瞩趁他脸上还带着自然的病气,录制了一期演讲。 曹琋作为曹启智的堂弟,强势出境端茶递水。 后期剪辑时,程岫坐在旁边边看边评价:“哈哈哈哈……这束灯光太妙了,照在曹启智的脸上,跟要升天似的。” 赵远瞩说:“你可以想象成圣父光环。” 程岫说:“我只能想象为一颗快要爆掉的电灯泡。” 赵远瞩拨通曹琋的通讯:“需要找人吗?定位机房。” 没多久曹琋就拿着巧克力出现了,却没看到想要见的人。赵远瞩说:“他回去了,你们还没有和好?” 曹琋说:“我们好得快进蜜月期了。” 赵远瞩说:“所以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 曹琋说:“你多久没有见你女朋友了?身上一股欲求不满的怨男苦味。” 赵远瞩对着他冷笑一声。 曹琋转身要走,赵远瞩突然问:“利利党申请通过后,你有什么新的目标?” “毕业?” “听说你为了拉赞助,曾经在奥黛丽星许下豪言壮语。” 刚知道曹启智对曹琋言听计从的事时,他曾经大发雷霆,还和曹启智说过好几次,想要让他摆脱一个高中生的摆布。然后曹启智就讲述了曹琋当年勇闯奥黛丽星救他并拉到一大票赞助的事。一开始,他是将信将疑,后来看到曹琋几次三番的表现,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高中生年纪虽然小,但思想很成熟。 这些天来,他在试探,也在思考。不断地游走于各个团队,他终究有点累了,想要求一份相对安定的工作环境。当然,前提是雇主不是个蠢货。曹琋有智商有情商,曹启智有适合相处的性格,就目前看,已经是百分八十满意的环境了。但他还不敢立刻下决心,毕竟,曹琋身上的麻烦不小,他要考虑是否值得。 曹琋有点讶异他的问题,笑了笑道:“你不会相信了吧?” 赵远瞩说:“你的小朋友大概不会喜欢你说谎的这一面。” “他在习惯中。” 赵远瞩说:“那他对我呢?”从上次的通讯就能感受到,程岫对自己隐藏着不满。 曹琋说:“保持距离就好了,我不喜欢其他生物离他太近,无关性别年龄。” 赵远瞩:“……” 回到首都星港口是凌晨,程岫睡得小肚皮都翻出来了,曹琋洗了把脸,将人抱在怀里。程岫迷迷瞪瞪地张开演讲,看到是他,蹬了蹬腿儿,调整一下姿势又睡了。 临下船,赵远瞩突然得到消息,外面与一群记者守候,立刻将轮椅上的曹启智换到维生舱里,让王震推着走。 曹琋依旧是“星国好弟弟”的角色定位,抱着程岫,一脸哀恸地走在维生舱后面。因为睡眠不足,他的眼睛有点发红,看上去像是哭了好几场。 他们一出去,闪光灯就打了好几次,赵远瞩正准备说点什么,就听到有记者喊:“错了错了,人不对!” “不是关虎的团队!” “他们也有点眼熟啊。” “好像也申请的新政党,是关虎的对手吧?现在出现在港口是巧合吗?” “那个抱小孩的人好像是曹家出来的。” 没精打采的记者们重新抖擞精神,大力地拍起照来,但被人嫌弃过的赵远瞩不愿意了,让保镖们围在外面,自己带着人突围。 记者看到维生舱,雷达立刻拉响警报,纷纷拥过来:“维生舱里是谁?你们为什么选在和关虎同一时间抵达港口?是为了炒作,故意的吗?” “你们和关虎有没有见面?对于关虎在荣亚星开展打击商业犯罪的演讲,你有什么看法?会对所在政党的未来产生忧虑吗?” 赵远瞩在包围中上车,然后对邱旭说:“调查下关虎和兴业党。”没想到之前没什么呢存在感的兴业党会异军突起,突然引起关注,真是出乎意料。 邱旭很快得到了消息。兴业党之前的主席叫关龙,是关虎的哥哥,一位典型的商人,并不受欢迎,大概看到竞选成功的希望渺茫,他们临阵换将,换了曾任独立检察官的弟弟上阵。 果然,独立检察官的履历让弟弟镀了一层金,刚上台就得到很多人的拥护,不少选民认为他任职独立检察官的经验将有助于政府的自律和自检。 赵远瞩问:“他为什么放弃独立检察官职务?” 邱旭说:“他的妻子在他的一次调查中被嫌疑犯谋杀,留下一个年仅两岁的儿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在了结那件案子,为妻子报仇之后,他就改行当了律师。” “悲剧英雄。”赵远瞩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喃喃道,“听起来就不怎么让人愉快。” 邱旭说:“要向媒体透露曹主席的遭遇吗?” 赵远瞩说:“他们会自己调查的,我们不用太主动。关虎是悲剧英雄,而曹启智只是一个悲剧……起跑线就输了。” 邱旭调出关虎的照片:“看到他的脸,你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赵远瞩看着那张又黑又扁平的脸,嫌弃地转过头:“我不需要辟邪。”他有个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很容易成为弱点。其实,他是一个颜控。内心必须承认,他会认真考虑留下来,曹氏两兄弟的颜值也很重要。 最后一次演讲很快到来,配合着媒体近期刊登的爆炸案始末,让曹启智一下子就站在了风头浪尖,用一场悲剧暂时赢下了悲剧英雄的风头。 赵远瞩将演讲的版权卖给了各大星系的电视台,所以,尽管真人没有出现,传播的覆盖面却更广了,根据最近的民调,利利党和军益党不相上下,互有胜负,兴业党和科展党紧随其后。爆出主席抄袭案直呼,科展党立刻撤换了主席,并且将受害者列为永久荣誉党员,重新获得了部分选民的青睐。 演讲播出的时候,曹琋和程岫在寝室里看电脑,和他们一起的还有班主任。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曹琋由衷的不欢迎,但挡不住对方的威胁利诱。 “你知道你们请假请了多久吗?” “知道我在教导长面前为你们说了多少好话吗?” “我帮你拒绝校运动会的主持邀请……” 好处再多,等电灯泡和心上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曹琋还是后悔了:“你不觉得你应该花点时间在繁衍后代上吗?” 班主任说:“我现在进行的教育事业就是在繁衍,知识的繁衍比生命更重要。后者决定了后代的数量,而前者决定了质量。” 曹琋说:“学会看人脸色决定了一个人的肚量。” 班主任道:“你的显然很狭窄。你确定曹启智演讲时,旁边那个温文有礼的青年是你吗?应该是替身吧。” 曹琋看了眼屏幕,差不多还有十分钟,忍一忍。 十分钟之后,班主任还死赖着不走,和程岫天南海北地聊天。 曹琋看程岫眼皮子都快打架了,忍不住下逐客令。 班主任终于起身:“如果你们下次再请假半学期,我可能会直接在你们的房间里搭个帐篷,日日夜夜跟着你们。” 曹琋说:“谢谢忠告。” “对了,还有一件事,”班主任眼疾手快地按住门板,脸挤进门缝里,“新任的科展党主席正四处找关系,想要见你。” 新任科展党的主席? 曹琋想不出自己和他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你确定是见我?” “准确的说,是利利党的首脑。我想,应该是指你比较合适吧?” 虽然是这样,曹琋还是将人踢给了赵远瞩。 第66章 演变(下) 科展党新主席是一位退休老教授,个高脸长人很瘦,看起来像一根竹竿,架起来就能晾衣服的那种。赵远瞩试探了一下他的来意,老教授很直接:“我希望能将科展党并入贵党。” 赵远瞩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老教授慢吞吞地将话重复了一遍:“我看过曹启智主席的每一场演讲,对贵方提出的政策很认同,我想我们可以是合作关系。” 赵远瞩一边思索一边客气地回应:“这当然很荣幸,但贵党目前形势明朗,有非常大的获胜可能性,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老教授说:“不,我们将所有的条件都输入模拟器里进行最终的投票测试,得出的结果是获只有百分之七的获胜可能,这是非常小的可能。你们和军益党分别以百分之三十九和百分之三十六领先,对了,我采用了四舍五入,小数点后面的数字有点多。” 赵远瞩问:“那么,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老教授说:“提高科技研究人员的待遇,为各个大学争取更多的资金扶持,还有什么来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牛皮本子,翻到其中一页,继续说,“细化研究领域,赞助更多研究经费,还有撤掉喜欢指手画脚的蠢货官员。我年轻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个,他要求我每个月都要出一张进度报告。他一定把实验室当做销售公司……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的条件根本就不算条件,连人事安排都没有涉及。赵远瞩沉住气:“这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我需要和我的伙伴们商量一下。不介意的话,最后问您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我们?”记得当初曹琋还说过科展党和军益党有一腿。 老教授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你们的获胜率排名第一啊。” 赵远瞩:“……” 当赵远瞩将答案带回来,曹琋等人的心情和他是一样一样的。 程岫问:“你确定自己小时候没有在厨房里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中年男人吗?或是在路上捡了一条冻僵的蛇揣在怀里,用体温救活了它?” 赵远瞩说:“我确定我今天交谈的对象不是一条蛇。” 程岫说:“也许因为他没有喝雄黄酒。” “……”赵远瞩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直接问曹琋的看法。 曹琋沉吟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赵远瞩说:“你曾经怀疑科展党和军益党是一伙的。” 曹琋说:“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再怀疑了。” 赵远瞩嘲笑一声。 “几乎可以肯定。”曹琋慢悠悠地接下去。 赵远瞩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曹琋说:“军益党的背后有新交流技术会,科展党的背后也有新交流技术会,你猜两者只是去同一家店买了一个同款冰淇淋的几率有多大?” 赵远瞩皱眉:“这是一个陷阱?” 曹琋说:“老教授未必知情,你最好找科展党的竞选经理谈一谈。” 赵远瞩是行动派,转头就让邱旭约人,对方答应得很爽快,半个小时就过来了。 同样是竞选经理,对方长得很斯文有礼貌,一看就是读书人,相形之下,赵远瞩就像是背着炸药包,随时准备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战士。 已经是晚餐时间,赵远瞩点简餐,科展党的竞选经理要了一份蔬菜沙拉。出于礼貌,邱旭劝他多吃一点,竞选经理说:“人类就是因为吃了太多肉,才让油脂堵塞了大脑。” …… 赵远瞩想:他选择老教授当主席,不会是看中对方长得瘦,连油都挤不出来吧? 餐后,竞选经理优雅地擦擦嘴角:“我知道你们一定在怀疑我们的用心,这点大可不必。你们只是一群符合规律的生物,并没有让我们花费时间来研究的价值。我们建立政党是为了唤起公众对科学的重视,呼吁政府加强对科学界的支持,仅此而已。如果这些你们都能做,那我们也愿意将更多的时间放到研究上,而不是像个小丑一样站在舞台上表演。” 曹琋朝赵远瞩使了个眼色。 赵远瞩心领神会:“为什么不是军益党呢?它和你们的关系更加密切,不是吗?” 竞选经理楞了一下:“什么密切?” 赵远瞩说:“我有几位朋友刚好和新技术交流会有合作,所以得到了一些内部情报。”他说得很含糊,仿佛知道得很多,却很有诚意地等着竞选经理自白。 竞选经理皱着眉头:“的确是。建立政党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他们怂恿的。用‘怂恿’似乎有点不合适?那就是促使,促进的。后来前主席出了事,他们就无影无踪了。我并不知道他们还支持了军益党,如果知道的话,更要选择你们了。我可不想再和一群打着技术交流旗号的伪科学家相处。” 赵远瞩说:“愿意再多说一点儿吗?” “不愿意。”这位竞选经理有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钢铁气质,相当的说一不二,“看在沙拉的份上,我已经留给你们足够多的时间。你们应该尽快地做决定,当然,也可以拒绝。也没什么,我们只是不想努力了那么多久的成果化为乌有,从时间成本来说,那真是亏大了。” 赵远瞩看向曹琋,见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才说:“可以详谈一下你们加入的细节吗?” 因为门禁的关系,曹琋和程岫先一步离开。 他们在路上随便地讨论了一下科展党加入的利弊。讨论的形式主要以程岫提问,曹琋回答来进行。 程岫问:“你希望科展党加入吗?” 曹琋答:“当然。” “科展党加入的最大好处是什么?” “得到更多的拥护,树立更好的形象,也为其他政党提供了良好合作模式的范本,还有竞选更顺利。” “坏处呢?” “他们可能会半路反水。” “所以我们必须要防范他们?” “当然。” “作为一肚子坏水的代表人物,你能想象出他们会耍哪些花招吗?” 曹琋停下脚步:“我可以为刚刚荣获的‘一肚子坏水的代表人物’进行辩白吗?” 程岫冷酷地拒绝:“不能。” “好吧。”曹琋继续向前走,“那么,我的答案是,是的,我大概能想象出他们会耍哪些花招。” 程岫问:“所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曹琋笑道:“我的心里正放鞭炮欢迎他们加入呢。” 科学家们研发成果可能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但是达成协议的速度堪称风驰电掣。曹琋和程岫散步回寝室,刚打开灯,赵远瞩就通知他们一切准备就绪,目前正在找媒体召开新闻发布会,准备找个合适的日子正式宣布合二为一。 几大政党的斗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科展党的加入无疑让利利党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大增加了成功的胜算。 果然,新闻会一召开,利利党在民调上就大幅度胜过军益党,稳站第一。几个党派的口水战进入白日化,上一秒赵远瞩买的水军还在怒骂军益党住下那蓓拉刺杀曹启智,下一秒利利党又被兴业党指责勾结政府高官,操纵竞选…… 几位政党候选人也不甘示弱,结束全国的演讲后,亲自捋袖子上阵接受媒体采访,以各种形式抹黑对手,为自己的水军应援。 鉴于曹启智还“卧病在床”,利利党的采访都由曹琋出面。不过他从来不非议其他党派及其候选人,只是声情并茂地称赞曹启智,并有条有理地举例证明利利党各项政策的可实施性,反响很不错。当然,曹琋的容貌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比起曹启智中规中矩的帅哥脸,曹琋过分漂亮的脸更辨析度。更重要的是,他与曹燮近乎双胞胎的相似度被人津津乐道。尽管曹琋自认为当年的许多政策还有美中不足,但是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那是成为“传奇”的伟大人物,甚至有人认为曹琋的出现就是为了弥补曹燮当年英年早逝的遗憾。同时,他身边的程岫也被媒体挖掘,有网友眼尖的发现他神似当年的林赢上将。历史上的传奇对手变成了现实中的传奇好友,让两人的身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有电视台还专门用一期节目来分析他们,从面相到性格,最后得出结论,一定是林赢上将和曹燮幕僚长的英魂保佑星国。 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真相了。 一向没什么人气的新政党竞选难得得到了大众的关注,声势浩大得好似在参加总统竞选。 曹琋等人回首都星的时候庞鹤园正好陪总统在外国访问,等他回来,已经是辩论赛的前一天。他特意将曹琋和程岫单独约出来打气。 曹琋说:“比起你无止境地选择同一家餐厅点同样的菜色来拉拢我们,我更喜欢你召集民声党支持者为利利党拉票。” 庞鹤园说:“以你们目前的形势,我不认为自己需要做这种无聊的举动。” 曹琋说:“我可以向你买个保险吗?” 庞鹤园说:“这个世界有很多的意外……” “我们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做得并不少。”庞鹤园说,“在曹启智全国演讲的时候,我提供了很多方便。当然,动员也有,在内部。你们既然想撇清自己与时进党的关系,应该也不希望加入太多民声党的色彩吧?” 曹琋说:“这些都不是百分之百的保险。” 庞鹤园说:“百分之百保险这种事只有保益党做得出来,你们不是收了一个来自金币星的竞选经理助理吗?为什么不问问他?” 曹琋说:“如果我竞选作弊,你……” “我一定会依法办理。” 曹琋说:“跟你做朋友的人一定会觉得你很没意思。” 庞鹤园说:“觉得没意思的那些人都觉得监狱很有意思。” 曹琋看了看被程岫特意搬到面前吃完的烤鸭,招来服务员又要了一份。 这么一打岔,庞鹤园换了个话题:“辩论会是你上还是让曹启智‘痊愈’复出?” 曹琋诚恳地说:“你可以再动员内部猜测一下。” 第67章 夺标(上) 与庞鹤园的这次见面,双方都没有得到有效的信息。 尽管没有明说,但他们都感觉到,彼此间的信任表象在渐渐地消失,这段合作关系走进僵局。这样的结局,两人在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但来得还是比想象中的更早。可现阶段,谁都没有时间去挽回,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庞鹤园最近则备受秦凯的花边新闻困扰。这位风度翩翩的老帅哥总统自上任以来,就不断被媒体翻出昔日的风流韵事,被媒体戏称为“风流总统”。而前不久发生的事,更坐实了这一称谓。他竟然和时任国防部副部长的学姐在会议室偷情,还被入宫参观的实习生撞个正着,影响之恶劣,举国震惊,立法议会愤怒得几乎要启动弹劾程序! 身为幕僚长,庞鹤园不得不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来优先为他擦屁股。 总统的丑闻对新党派的竞选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为几个党派候选人发现,无论他们怎么语出惊人,主流媒体的头版头条都是总统和国防部副部长的脸,尤其是首都星,一二三四版都是总统专版,就连新党派辩论的当天也不例外。因为第一夫人前夜在晚宴上表示,相信并支持自己的丈夫,认为他将会成为伟大的总统,为星国做出杰出贡献,媒体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私生活上。 她的言论引起许多女性民众的反感,认为她是一个依附丈夫、被丈夫控制的傀儡,缺乏独立、自我的性格。她们称呼她为总统的妻子,不再是第一夫人。 受她的影响,参加辩论会的媒体比预期少得多,人手不够的媒体大多选择了前往总统府。 曹琋直接将车开到地下车库,悄然上楼。进场时遇到一伙人从另一部电梯出来,当前一人看到他们脸色微变,犹豫了下走过来,与曹琋握手道:“真没想到你们能走得这么远。” 不能怪他,曹琋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还是自己儿子的学弟,一个高中生。谁能想到一个高中生能够操纵一个政党且混得风生水起? 杜德海不胜唏嘘。大多数人这一生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机遇,能不能抓住,就看人最后的际遇。就像赵远瞩,自己抢了他的工作,却将他送给了曹琋。 “这要感谢你,赵经理实在是一位能干的经理人。”曹琋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杜德海勉强保持风度地冲众人笑了笑,转身离开。 程岫说:“打脸开心吗?” 赵远瞩说:“赢了才算是打脸。” 程岫说:“我们干脆把利利党改成复仇者联盟吧?” 曹琋赞同:“绿巨人非赵经理莫属。” “绿巨人?”赵远瞩还是头一次听说。 程岫解释:“形象高大健康,富含绿叶素和维生素c。” 曹琋补充:“还很擅长运动。” 程岫扬眉:“很擅长运动?” “橄榄球。我想没人撞得过他。” “……也对。” 他们进场后,主持人过来找他们确认流程,并询问:“你们确定最后由曹启智参加辩论?” 赵远瞩回答:“无比确定。” “他现在在哪里?” 赵远瞩说:“做最后的身体检查,不过以防万一,希望你们能够同意他将看护留在身边。” 主持人说:“我必须要询问其他选手是否同意。” 连利利党在内,最后参加辩论的一共是四组选手,另外三组分别是军益党、兴业党和专门为了打广告而存在的康泰利党,其他政党已陆续退出。 主持人询问一圈之后,军益党和康泰利党答应了,兴业党反对,理由是看护没有经过严格的身份审核,无法确认是否是一名真正的看护或是曹启智的智囊团成员。 理由充分。 主持人反馈给赵远瞩,赵远瞩反应极快地说:“那么,可以让曹琋守在他的身边吗?作为集火的主要目标之一,我想他的身份应该不用被质疑吧。” 主持人将原话修饰了一下问其他人,军益党和康泰利党已经没什么意见,兴业党有点不安。已经拒绝过一次的他们有点骑虎难下,可是杜德海见识过曹琋的口才,很清楚他的存在可能比赵远瞩更令人忌惮。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这倒是令赵远瞩感到意外,他以为杜德海多少会留点风度。 一个小脑袋探出来:“我去。” 主持人说:“小孩子不应该骂人。” “……”程岫无语,“我是说,让我去。” 主持人问:“你是谁?” 程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学生证:“如果对方一定要身份验证的话。” 主持人看看学生证上的青阳学院附中高二,再看看稚气未脱的程岫,觉得他的身份更可疑了。不过赵远瞩不反对,他也就无所谓,第三次递交陪护申请,对象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杜德海怎么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辩论开始前几分钟,曹启智被大批医护人员护送到现场。 临上台,曹琋对程岫建言:“我只有两个请求。第一,尽量不要动手。第二,尽量不要让他们看上去太可怜。” 程岫说:“放心吧,从画面来看,不会有人比曹启智更可怜了。” 曹琋说:“那第二条就再强调一下第一条。” 程岫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除非他说自己是曹燮,不然我能控制住。” 曹琋:“……” 主持人特意为程岫准备了一把粉红色的小椅子,与曹启智的轮椅靠在一起,充分体现了辩论会对老弱病残幼的爱护。 辩论赛正式开始,主持人先调侃总统和国防部副部长的丑闻,同情以后要在那个会议室开会的人,然后对四支党派进行了分别的介绍,说到康泰利党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指出他们的党主席只是想为自己的公司买个大广告而已。 “好吧,现在我们先听听各个政党的政治主张,由兴业党先开始吧。等我们觉得累了,再让康泰利党主席为我们插播广告休息一下。”主持人戏谑道。 兴业党的政治主张主要围绕经济振兴,为了讨好中下层选民,建议减少大小型企业赋税,提高个人所得税的征收额度,加大微、小型创业的扶持力度,让大型、巨型企业承当更多的社会责任,发展多元化经济等。 他的观点不少政党都提出过,毫无新意,下台时观众掌声稀疏。 下一位上台的是军益党。 那蓓拉不像兴业党那么中规中矩地陈述主张,而是从一个女军人及军人母亲两个角度来描述军人及军属的艰辛。和兴业党空洞的政策相比,她的主张相当细致,包括了军人探亲假、军属待遇等细节条款,引起不少观众的赞同。 她下台时,观众掌声如雷。 主持人说:“我们必须让自己的脑袋休息一下了。有请康泰利党主席为我们带来精彩的内容。” 康泰利党主席丝毫没有被调侃的不满,作为著名的汽车制造商,他先抱怨了一通很多星球糟糕的交通规划,再提出汽车在各类交通工具中所占据的优势,当他还想深入地极少自家汽车的优势时,主持人打断了他。 “我们想知道的是你的政治主张。” “我正要说。我希望政府能够减少公共交通工具,减少私家车的税收,为每个人的生活带来更多的便利。”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下面的嘘声已经将他淹没。 主持人无奈地说:“然后我们就能看到满大街穿着比基尼请求搭顺风的美女了。” 由于赛前呼声最高,利利党被安排在最后。当然,曹启智目前的状况也是观众关注的焦点,最后出场还可以保证收视率。 程岫将他推到舞台中央,将讲台放低。 曹启智向着所有方向的观众都微笑致意后才道:“养病期间,我有了很多闲暇来关注新闻,然后发现我大概每隔三小时就要被‘病重’一次,平均每五个小时被‘死亡’一次。所以,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只是一个幽灵,这对我的对手们可能会有一些不公平。” 观众席发出善意的笑声。 “我能坚持坐在这儿源于我对这场辩论赛的执着。换做任何人都难免吧。已经走到这里了,终点就在那里,”他冲着主持人的方向一指,主持人回以微笑,“朋友们、伙伴们、战友们都在身边加油鼓劲,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抵达彼岸。这时候就算剩下一口气,都要继续爬下去。这就是我坐轮椅来这里的理由。” “不过我的腿脚没有问题,只是脑震荡有点严重,医生担心我站在这里会砸到旁边的候选人。”曹启智自嘲地笑了笑,又接下去道,“我知道大家很关心爆炸案的真相。对此,安东尼奥星球长在不久前的声明中已经详细地解释了情况,我不再重复。如果日后这件案子还有新的疑点,我会根据正确、合法的手段继续追究。” 曹琋顿了顿:“好了,让我们关心点国家大事吧。比如说,关于总统和副部长的那些事儿……” 观众席哄堂大笑。 第68章 夺标(中) 接下来,曹启智论述了利利党主张的政策,包括加强对移民星的开发与管理,加速老星球与移民星各方面的接轨等。意识到利利党的政策太“高大上”,与普通公民太有距离感之后,赵远瞩借科展党并入的机会,又增加了科技、教育等方面的建议,覆盖面极广,但时间有限,无法说得太详细具体,对观众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新鲜感,反响平平。 等所有候选人论述完毕,主持人说:“除了康泰利汽车之外,其他的大家应该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好吧,让我们细致地来说一说这些政策。请问那蓓拉,目前是和平年代,上一任总统……我不是说连屁股都没有做热的那位,崔总统主张裁军,将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到移民星的建设中去。但您现在希望提高军属的待遇,可以请您讲一讲怎么看待这两件事吗?” “这并不矛盾。”那蓓拉说,“崔总统想要减少数量,而我想提高质量。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让现役军人获得更多的福利。” 主持人说:“三位候选人可以对那蓓拉的回答发起提问。” 兴业党候选人说:“军人是可敬的,我和星国大多数人一样都很崇拜军人,谁小时候没有背着枪对着镜子扫射过呢?我完全赞成提高军人福利这一观点,不仅仅是军属,包括军人的本身,探亲假、津贴等。但是,现在并不是一个正确的时机。我们的经济正在衰退,政府已经出现了财政赤字,我们举债度日,这个时候,任何福利的增加都是对政府进一步的迫害!我认为,促进经济复苏才是首要任务。” 康泰利候选人表示完全赞同他的看法,并认为汽车的更新换代除了保障出行安全之外,还能拉动内需。 其他人都等着曹启智发表看法。 曹启智想了想说:“裁军案的实施就意味着军费开支的减少……”他看到赵远瞩对他摆了摆手,心里顿时有点不安。 说错了? 他的想法是,在军费开支不变的情况下,分薪水的人少了,分到薪水的额度自然上升,那么军人福利的提高军队内部就能调节完成,很简单。 难道不是? 曹启智看向了曹琋。 曹琋看着程岫。 程岫扶住曹启智的肩膀:“哪里不舒服?” 曹启智突然的停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主持人站起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医护人员或者中场休息。程岫将头凑到曹启智的脸前,在医护人员靠近之前站直身体:“他的脑袋受伤有点严重,嗓子突然很沙哑。” 曹启智默默地瞪了他一眼,配合地咳嗽了两声。 主持人说:“看来曹启智是一位说话需要经过大脑的人。他刚才说了什么吗?还是需要我准备一支扩音喇叭?” 程岫说:“他说,省下来的军费用来支援教育和医疗,支持哪方面刚才他在论述观点的时候已经说了。” 曹启智眸光闪了闪,再看曹琋和赵远瞩都缓和了脸色。 前后不过一分钟,他已经领悟了他们的意思。 这场辩论赛的目的是推销自己,除非他想像康泰利那样推销汽车,不然就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来展示自己优于其他人、与众不同的地方。赵远瞩和曹琋都了解自己,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才阻止他,他的观点一旦出口,就是赞同那蓓拉提高军人福利,为其助阵。 主持人说:“好吧,接下来再说一说减税的事。你之前说过我们的经济正在衰退,政府出现财政赤字。这说明我们很穷,非常穷,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支持减税?” 兴业党的主席说:“用民脂民膏来养活国家显然是不现实的,因为我们的审美观是瘦为美,所以,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胖子可以搜刮。不断将国家的压力转移到公民的身上,只会导致一个结果,就是公民更加不敢花钱,经济崩溃得更快。减低赋税,让公民手里有钱,出门花钱,才能盘活经济。” 主持人说:“请其他候选人发表观点。” 康泰利候选人依旧狗腿地表示完全赞同,并呼吁降低购车税。 那蓓拉请曹启智先说。 曹启智犹豫了下,还没想好怎么说,程岫已经将脑袋伸过去了,然后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高声道:“根据你的观点,减税是为了拉动内需。那么问题来了,减多少税能够拉动内需?太少无关痛痒,太多伤筋动骨。而且税收有很多种类,包括康泰利最关心的购车税。哪些种类要减,那些缴税对象要减呢?” 兴业党主席说:“我们当然有全盘细致的考量。我们已经根据历年的数据做出了一份非常详细的计划。一旦我们竞选成功,我们就会将建议递交到国政议会。” 程岫将耳朵凑到曹启智嘴边。 曹启智低声说了几句。 程岫高声道:“我们是唯一一个征收医疗税的国家!也就是说,每次看病的时候,都要比其他国家多交百分之十五的税。某种程度上,它的确降低了偷懒装病的比例。但是,对于真正的病人来说,这就是趁火打劫。免除医疗税才是目前最应该做的事。” 主持人说:“好吧,现在有人要对康泰利汽车的性能提出疑问的吗?” 观众席中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句:“什么时候打折?” 全场爆笑。 康泰利候选人得意地笑道:“如果康泰利党竞选成功,所有的康泰利车都打八折。” 主持人笑着说:“你涉嫌不正当竞争,给予一次警告。” 康泰利候选人举手表示投降。 主持人说:“接下来请曹启智谈一谈教育吧。这是你们在这次辩论会上着重提出的新观点,是否受科展党的影响?你们是全盘接受了科展党的想法,还是有新的内容?” 曹启智清了清嗓子,用刻意装出来的沙哑声音道:“用通俗的话说,利利党和科展党的结合,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大和谐。” 他简洁有力地讲述着观点,包括推动各星系的本土名校计划,支持现有的名校到各地举办分校,学校与学校之间加强互动交流,提出了流动课堂的观点等。 叙述结束,兴业党首先发难。 “星国广袤,知名教授穿梭于各大星系之间的时间成本过高,对整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一种浪费。” 程岫反驳:“您一定没有在上学的路上背过课文。合理地利用每一分钟是教授们能成为教授的原因。” 兴业党继续说:“但是他们年事已高,长途奔波不利于他们的健康。” 程岫说:“怀疑你明天坐的交通工具是什么,竟然能对健康造成影响。”顿了顿,对康泰利候选人说,“他一定不是你们的用户。” 康泰利候选人耸肩。 兴业党候选人有点生气,却发不出脾气,如果刚才这些话是曹启智说的,他还可以讽刺回去,但是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方一开口,就注定了自己的败局。 那蓓拉没有证明反驳曹启智,而是打了个擦边球,表示支持扩建军校。 辩论结束,主持人让现场观众自由提问。观众显然事先安排好了,平均地分给了几个候选人。他们对那蓓拉最温柔,大概是英雄妈妈的关系,只是问她对孩子教育的看法,以及竞选结束后有什么打算。 兴业党遇到的问题比较尖锐,包括银行混乱的贷款门槛以及忽上忽下的贷款利率。 他回答比较中规中矩,细心的观众发现能够从网上搜索到其他专家的类似发言。 到曹启智,一共有三个观众提问,一个问教育,一个问医疗,剩下一个关注程岫,问了一些关于学习的事。期间,兴业党主席下去喝水,与杜德海窃窃私语了两句,再次上台时,突然对程岫发难:“听说你从小学跳级到了高中?你的脑袋这么聪明,站在脑袋受伤呃曹启智身边,真是莫大的抚慰。刚才的几次发言也都很及时。” 虽然很隐晦,但在场不少人都听出他在暗示程岫刚才的发言都是出自己的想法,是在替曹启智解围。 程岫淡然地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在一起很正常。” 辩论会在掌声中结束,不少人还没有立场就开始上网刷消息刷反应。 曹启智和程岫下台来,赵远瞩和曹琋双双迎了上去。 赵远瞩说:“大多数网友都认为我们的表现最出色!” 曹琋对程岫说:“我觉得你们在一起不太正常。” 程岫没理解:“什么在一起不太正常?” “你和曹启智。” “……” 曹琋委屈地说:“我吃醋了。” 程岫突然搂过曹启智的脖子,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在发顶上亲了一下,然后对曹琋说:“淹死你。” 曹琋:“……” 曹启智顶着曹琋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干笑着说:“我明天剃个平头?” 辩论赛是最后一关,之后就是最终投票时刻。 虽然是新政党的选举,但是,自从出了投票舞弊案之后,政府对审票就相当严格要求。 赵远瞩、曹琋、曹启智等人分散在各大投票点进行最后的拉票。由于总统和副部长绯闻的降温,这次投票终于冲到了头版头条。 计票全程电脑控制,投票关闭之后第六个小时,就得出了结果。 那时候,利利党的所有人都在大本营里看着电脑屏幕,等待宣判。 虽然,之前的民调已经给他们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屏幕上,兴奋的主持人高声说着笑话,屏幕下方突然插入一则消息: 投票总计1007535382票,其中,有效票为1005987537票。 利利党:565364996票,占总票数56.2% 军益党:239425034票,占总票数23.8% 兴业党:127760417票,占总票数12.7% 康泰利党:73437090票,占总票数7.3% 第69章 夺标(下) 这是一场无可争议的压倒性胜利! 冲破总统与国防部副部长“封锁”的新政党。 击败了军队、商界与交通运输,利利党上位。 各大媒体都在第一时间公布了消息。尽管之前的民调都显示利利党遥遥领先,但是真正的票数出来,还是让大多数人吓了一跳。 对于新党派竞选来说,能够吸引1007535382个人投票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更不可思议的是,其中超过一半的人是为了同一个政党而来。 网络虽然有零星的闲言碎语,不过先前的民调和利利党在辩论赛的表现都是实打实的证明,使那些传投票作弊的谣言始终没有击起太大的浪花。倒是利利党内部还认真调查了一下,赵远瞩通过自己的关系,拿到了票数分布的大概数据。 曹琋问:“军益党的主要票源来自潘多拉星系?” 赵远瞩露出奇怪的表情:“不是。潘多拉星系是我们的票仓。” 曹琋怔住:“你确定?” 赵远瞩将那张数据图交给他,上面显示利利党的主要票源来自潘多拉星系和元宝星系,军益党的主要票源分布在其他被军部控制的星系中,中央星系是兴业党的主要票源。 曹琋拿着数据图若有所思。 赵远瞩将数据图拿回来,放进了焚纸机里:“看到我发给你的邮件了吗?” 曹琋说:“我今天还没看邮箱。” 赵远瞩说:“是一封辞职信。” 曹琋点点头:“为什么不发给曹启智?” 赵远瞩说:“我怕他哭。” 曹琋忍不住笑了笑:“很有可能。我有一个让他不哭的办法。” 赵远瞩说:“再给他的脑袋来一下?现在外面都在谣传他得了严重的后遗症,过两天就要变成白痴了,你才是利利党的未来。” 曹琋说:“逻辑没问题。” 赵远瞩嗤笑一声。 “申请成为正式的政党只是利利党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我需要不断地扩张、扩张和扩张,直到我们站到最高的那个位置。”曹琋手指望上一指。 赵远瞩眼睛眯了眯:“一个连地方委员会都没有的小政党?” 曹琋说:“时进党刚开始也是一无所有。” 赵远瞩说:“但他们经过很多年很多人的奋斗……” “我们也会奋斗很多年。”曹琋说,“但是我有预感,在有生之年,我们一定能够坐在总统府里一起喝酒。听说总统府有个地下酒窖,第二任总统收集了许多名酒,他被暗杀之后,他的妻女将酒送给了下一任总统。后来,这个习惯就被保持了下来。每任总统都可以随意享用地窖里的藏品,但离任时不能带走。” 赵远瞩说:“为了保持这一传统,总统府每年都要付出一笔相当的费用来采购名酒。我还打算找个议员提议废除这项额外的费用。” 曹琋无语地说:“我大概能体会你前几任雇主忍痛离开你时的心情了。” “你当然能体会,它正在变成事实。” “坦率说,虽然我很想神气地告诉你,你需要我们,你再也找不到比我们发展更快、更有前途的政党,但是,没人比你更明白自己的感受,所以,”曹琋顿了顿,用无比真诚的口气说,“是我们需要你。利利党需要一个老司机。” 赵远瞩说:“利利党并不是我在带路。” 曹琋道:“司机不一定是带路的人。” 赵远瞩气笑了:“所以你只是需要我帮你抓住方向盘当你的傀儡?” “总统需要国务卿。” “为什么我不能是总统?”赵远瞩脱口而出。 曹琋说:“也许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那么多政党效力,拥有那么多成功的经历,却一直原地踏步,重复自己走过的路?” 赵远瞩怔住。 曹琋说:“通常这种事都只有两种解释,只享受过程,或找不到未来的方向。” 赵远瞩突地笑了一下:“所以你觉得我能从一个高中生的身上找到方向?”他抢在曹琋开口之前,冷冷地说,“如果这是你留下我的手段,那我只能说,低劣至极!” 与曹琋谈话不欢而散之后,赵远瞩就彻底消失在利利党众人面前,似乎用行动宣布了那封曹琋还未回答的辞职信的结果。 曹启智被一堆事情逼得焦头烂额,忍不住向曹琋抱怨:“你确定赵远瞩会回来吗?我觉得我可能等不到他回来,就直接累死在办公桌上了。” 被班主任下了最后通碟,正抄班长试卷补作业的程岫闻言抬头:“那样利利党就有了凄美的爱情传说。” 曹启智说:“你们的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 程岫说:“可以换个话题吗?” 曹启智幸灾乐祸地说:“你们缺席这么多堂课,考差也很正常。” 曹琋说:“他说换个话题是因为,这个话题根本没有问得必要。”他指了指程岫,又指了指自己,“第一,和紧贴第一的那个人。” 曹启智无语:“你确定你们还未成年吗?”什么事都能花样秀恩爱! 曹琋说:“我快了。” 曹启智插刀:“哦,只是你。” 曹琋:“……”血槽瞬间清零。 玩笑归玩笑,随着利利党正式申请成功,注册在案,许多切实问题都被提上了日程。诸如修订党章,设立地方委员会,建立正式的组织架构,准备明年年初的次席议员竞选等,所有的事情像放在压缩袋里丢过来,一打开就膨胀到令人无处容身。 尽管曹琋认为赵远瞩想通之后有百分之七十五的可能回归队伍,可是这种情况下,找一个新人填补空缺势在必行。邱旭各方面都不错,可惜欠缺经验,不适合开荒。 利利党贴出招聘广告,引起不少人的兴趣。过半的高票展示了这支新兴队伍的超高人气,不管这人气会不会变成泡沫,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成为了最被看好的潜力股。 贴出广告之前,曹琋就已经想到会有很多人来应征,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其中竟然有杜德海。 这大概是每个被女神抛弃过的*丝梦寐以求的情节——*丝逆袭女神的意中人,女神自认瞎眼,哭着跪着求着喊着:再给我一次机会。 曹启智认为:“曹琋这么骄傲,必然选择不给。” 邱旭认为:“兴业党这次输得这么惨,证明杜德海并没有太大的本事,没必要选他。” 王震认为他们说的有道理。 郭探认为,不关他的事。 程岫认为:“会留下。” 然后,曹琋果然留下了杜德海。 曹启智、邱旭、王震:“……”幸好没下注,不然被护短的、不要脸的、有机会就秀恩爱、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秀恩爱的两个未成年忽悠得底裤都要输掉了。 程岫说:“不是因为我。” 其他人表示不信,这次郭探也和他们站在一边。 曹启智说:“曹琋绝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程岫认同地点点头:“把杜德海留下来,榨干,再踢走。” …… 众人立刻表示,果然错怪了程岫。 杜德海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够得到这份工作,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和价值,所以工作表现得格外卖力,加上组织架构日渐完善,利利党终于井井有条起来。 这时候,程岫收到了一条来自蒋向峰副官的通讯。 第70章 夺矿(上) 副官在通讯中表示自己已经和蒋向峰留下的嫡系人马接头,并且千里迢迢地带了过来,目前正藏匿在中央星系的某个移民星上,欢迎他们过来聊天。 一支人数过百万的军队正藏匿在中央星系? 程岫有点不敢想副官希望他们过去聊哪方面的天。 事关重大,这条通讯他只告诉了曹琋。 曹琋倒是比他淡定:“唔,为防他们被人发现后,顶不住严刑把我们供出来,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结伴干掉几百万人?”程岫说,“他们就算主动排队让我们扫射,我们也会过劳死!” 曹琋笑道:“那我们节约点力气,发匿名邮件举报吧!” 程岫震惊地盯着他。 曹琋干咳一声:“我开玩笑的。” “千万别这么说。” “我真的是开玩笑的,”曹琋生怕他误会自己的为人,“我大多数时候都很讲义气。” 程岫说:“我的意思是,千万别开玩笑,这种借刀杀人的方法简直完美。” 这下轮到曹琋无语了。 程岫笑起来:“一人一次,扯平!” 玩笑过后,两人正式讨论起这件事。 曹琋说:“你觉得他有几分可信?” 程岫拿出通讯器,指着通讯号码上“副官”两个字说:“对于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我觉得……三分会不会太多?” 曹琋说:“换个角度,你对蒋向峰有几分信任?”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尊重,但是,死人是最忠诚可靠的,我给满分!” 曹琋说:“副官是蒋向峰信任的人。” 程岫说:“问题是,我信任蒋向峰不等于我信任他的智商。” 曹琋:“……” “副官描述的蒋向峰最后那段时光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那做个假设,如果副官是敌方,那么他是谁的人?” 程岫给了三个选择:“蒋向岚、蒋东兴、自己。” 曹琋说:“如果是蒋向岚,他当初就不应该放走我们。” 的确,蒋向峰一死,安东尼奥星就落入蒋东兴和蒋向岚的手中。他们当时可说是深陷敌营,以蒋向岚对曹琋的执着,副官是他的人,他们未必能轻松逃出。 程岫说:“那么蒋东兴?” 曹琋说:“蒋向峰过世之前并没有明确他继承人的地位,如果副官是蒋东兴的人,一定会留下他和这支军队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程岫说:“那么只有最后一个结果了……” 曹琋说:“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程岫摊手道:“一个连姓都没有出现过的角色,你能指望我知道他的人设?” 两人没有讨论出结果,决定先晾一晾他。程岫也没有表现得太冷淡,用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水准写了一封师范学校毕业生看了会忍不住纠错的信,表示自己旷课太久,学习压力很大,这些天被老师关在小黑屋里学习,没有时间出去聊天。 副官很快回信说,支持他好好学习,既然他没有时间出来,那就自己过来吧。 …… 程岫说:“下次看新闻,会不会看到首都星被大军压境的消息?” 曹琋说:“听起来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我最鄙视靠灾难成就自己的人了……”程岫顿了顿,捧着自己的脸,乖巧地撒娇:“我长个子了,mini-赛车金刚有点小,战斗力不足,找杜德海拨钱买款能够横扫千军的新机甲吧!” 曹琋:“……” 副官到来还有一段时间,为了不让自己的谎言被揭穿,程岫主动让班主任找小黑屋补课。 班主任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谁帮谁补课?” 程岫身体往前一趴,捧着自己的脸,笑眯眯地说:“你帮我补课啊。” 班主任怀疑地看着他:“利利党最近很缺钱吧?” “……”话题换得太快,程岫有点转不过弯,但还是配合地点点头,“钱的确花得很厉害。” 班主任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所以你想让我补课赚点零花钱?” “……”程岫想了想道,“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觉得你帮我补课还要给我钱?” 班主任冷笑:“不然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 程岫无法反驳。 班主任说:“说吧,给多少?” 程岫:“……” 虽然,最后程岫也没能补上课,但口袋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百块零花钱。 有了钱,下个问题是怎么花。 程岫拿着钱去零食店买了一大包零嘴拎回利利党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增加了不少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很多人认识程岫,一路走进去,都冲他打招呼。 走到最靠里的几间,小会议室正在面试,王震站在门口偷看。 程岫问:“为什么不进去看?” 王震说:“因为我刚刚出来。” 程岫了然地点头:“你又拆杜德海的台了?”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一种缘分。王震和杜德海也算是百年修来的冤家,杜德海无论说什么,只要王震在旁边,就容易被拆台。一开始杜德海还以为他对自己曾经帮助兴业党的事情有所不满,还找他促膝长谈了一番,谈下来发现……这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从此以后,杜德海就非常保留两人之间的距离。 王震默默地将头扭向另一边。 对于别人不愉快的事,程岫总是很愉快的。他强烈要求王震如实汇报。 王震说:“有人来应征,他问对方是不是利利党的党员,对方说不是,他就回绝了对方。” 只要为新党派建立投了选票的人在三天内,都可以申请成为该党党员。因为这次利利党获得的票数很庞大,所以党员人数也比最近的几个新党要多,已过百万。 程岫说:“你不会默默地补了一句‘你也不是吧?’” 王震一脸“你是我的知己”的表情。 程岫心里十分同情杜德海,表面还要安慰王震:“不能怪你,你只是实话实说。” 王震说:“所以这次我没有错?”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程岫最后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了。 王震郁闷地低头,看到他手里的零食:“这些……” “不是给你的。” “不用说得这么直接吧?” 程岫诚恳地说:“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 王震看着程岫进了曹琋的办公室,敲门进会议室。 正在挖掘应征者内涵的杜德海如临大敌:“什么事?” 王震说:“我是来道歉的。” 杜德海紧张地问:“你又做了什么事?” 王震说:“我不应该在应征者的面前拆穿你。我下次会注意场合。” 杜德海无语地看着好奇睁大眼睛的应征者,默默地想:从这次开始好吗! 程岫和曹琋窝在办公室里分享零食。 虽然曾经是星国第一大政党的老大,但是对一些琐碎事务还是不太了解,所以曹琋这阵子也很忙,像这种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吃东西,啥也不看啥也不想的时间只有程岫来了才有。 程岫简述零食的来历。 曹琋道:“你还是手下留情了。” 程岫说:“我已经尽力了。” 曹琋有点惊讶。既然程岫说尽力,那么一定是尽力了,但尽力才一百块,就说明…… 地主家没余粮。 两人礼貌得在心里嘲笑了班主任一番。 程岫问:“副官到了吗?” 曹琋说:“还没有消息。” 程岫继续吃薯片。 曹琋突然说:“全大学联盟的机甲大赛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程岫说,“青阳学院没有晋级。” 其实曹琋的那场比完,他就知道晋级的可能性不大。曹琋缺席的那两场输得太狠,以至于命运完全被交托了给其他队伍,只有他们发挥失常,才有出线的可能。可惜,这样的大赛,人人全力以赴,失手的几率本来就低。 曹琋说:“他们来找过你吗?”他这两天一直泡在这里,没有去学校。 程岫摇头。 这次失利,主要是机甲社团的责任,团长等人心存愧疚,不好意思再来找他们也很自然。 两人又七搭八扯地说了一会儿,程岫就又接到了一个副官的通讯。内容是他正在利利党办公楼的门口,让他们放他进去。 第71章 夺矿(中) 放人进来之前程岫特意问了一下人数,回答是一个,等他上来,果然单刀赴会。 副官背着包,神采奕奕地说:“终于见到你们了。你的学习成绩怎么样了?” 程岫看了眼桌上的零食,诚恳地说:“在老师爱的浇灌之下,我正在茁壮成长,很有成效。” 副官满意地点头:“知识是改变世界的力量。” 曹琋:“……”为什么画风突然转向了教育类节目。 副官说:“我这次来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曹琋谨慎地回答:“虽然我们和蒋上将认识得时间不长,见面机会不多,但是,我们都很尊敬他,希望能够帮上忙。” 副官说:“我打算在aa012星驻扎下来。” 曹琋和程岫对视了一眼。 程岫问:“买房了吗?虽然是移民星,但是中央星系的房价应该比其他地方贵一点。” “……我不是来借钱的。”副官说,“我们就是想要一张支援移民星建设的调令。当然,该花钱的地方你可以和我直说。” 曹琋说:“潘多拉星系现在情况怎么样?” 副官无声地叹了口气:“虽然有一群上将的亲信支持蒋兴东,但是他的军衔太低,难以服众。目前潘多拉星系由宋佑中将代管。” “宋佑?” 曹琋和程岫对这个姓都很敏感。 副官介绍道:“宋佑中将的威望在潘多拉星系仅次于蒋上将,是最适合的人选。要不是他只比上将小十岁,年事已高,一定会成为上将的继承人。” 听到年事已高,两人稍微放心。 程岫说:“你有宋佑的照片吗?” 副官让他上网搜。 曹琋搜出来,发现五官与宋昱有些许相似。 副官说:“宋佑是蒋上将弟弟的小舅子,和上将一家的关系都很好。” 他说的弟弟当然不会是蒋向岚,那么就是蒋向云了。蒋向云的妻子是宋恩平的孙女,论起来,宋佑应该是宋恩平的孙子。 那么,蒋向岚将自己整容成宋昱是否和他有关系? 程岫和曹琋都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蒋向岚行事的轨迹,偏偏还是找不准方向。 副官见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还以为自己提出的要求令他们为难,说:“听说现任政府想要大力发展移民星建设,之前还曾向军部发函要人,只要找对人,这张调令应该不难拿到。” 曹琋问道:“拿到调令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副官说:“先安定下来。我正在找人调查上将过世的真相。如果上将离世的原因是人为,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上将讨个公道!” 曹琋想了想道:“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你们也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抢东西。” 这次竞选,利利党得到了不少支持,康姆昂集团是其中较大的之一。不过刘玉年赞助他们是为了曹琋之前提过的矿星。如今竞选已经成功,他们也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 曹琋和副官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并表示愿意支付雇佣费,副官立刻说:“没有问题。” 两人一拍即合,约定时间后,副官起身离开。 他走后,程岫宣誓主权:“矿星有我的一半。” 曹琋笑道:“当然,以我们的关系,当然什么都是一人一半。” 程岫反驳:“我的还是我的。” 曹琋说:“那我是你的。” 程岫拎起零食往外走。 曹琋惊讶说:“这么快就走了?” “你今天肉麻的份额已经用完了,我怕继续待下去你会透支。” 曹琋得意地笑道:“很高兴你终于感受到了。” 能够帮副官弄到调令的,曹琋认识的人中有两个,一个是庞鹤园,一个是华敏。庞鹤园目前和他们的关系微妙,随时可能翻脸,这样大的事,非到万不得已,曹琋不想让他知道,剩下一个选择,就先探一探班主任的口风。 班主任见他们打听军队调令,立刻瞪起眼睛:“你们在搞什么鬼?问这个干什么?难道玩真人陆战棋吗?” 曹琋说:“随便问问。” 班主任说:“呵呵!我又不是第一天当你的班主任,随便问问?你对程岫还可能随便问问,对我,你每句话都精打细算到了标点符号,多说一个字都嫌嘴巴酸,还对我随便问问。” 曹琋放弃和他继续交流,可班主任还是不依不挠:“我认真地警告你,军部不是你们可以随便问问,随便玩玩的地方。现在的军部派系林立,龙蛇混杂,原本潘多拉星系的蒋向峰上将还算是他们名义上的老大,压着他们,不让兴风作浪,但不久前这个老大病逝了,那你知道现在的局势有多乱了。别说其他人,他儿子都开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前阵子政府还想向他们借人搞建设,蒋上将死后,他们一个屁都没有了,生怕蹚浑水。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曹琋说:“什么时候能见华敏?” “华敏?”班主任忍不住伸手敲他的脑袋,被曹琋躲过去了,“对长辈直呼名字,简直没大没小!” 到底是谁没大没小! 曹琋无声地盯着他那只有敲人意图的手。 程岫拉了拉班主任的袖子:“我们想见华奶奶。” 班主任对曹琋说:“看看,什么叫有礼貌的孩子。” 曹琋说:“他是我的一半,我也是他的一半。所以你批评我,他要分走一半,你夸奖他,我也要分走一半。” 班主任说:“干嘛讲得那么复杂,你直接说你不要脸好了,反正我听得懂。” 曹琋:“……” 班主任嘴巴上嫌弃,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第二天下课,曹琋和程岫被班主任叫住,带去了自己的宿舍,一进门,就闻到一阵幽幽的百合花香。 正在插花的华敏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笑道:“站着干什么,进来吧。” 曹琋和程岫进门后,班主任主动从外面关上门,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他们三个人。 华敏说:“喜欢花吗?” 程岫诚实地说:“喜欢鲜花饼。” 华敏笑了:“我也喜欢。不但喜欢,还会做呢,下次带点给你尝尝。” 程岫和她拉钩约定。 闲话说完,自然要聊到正事。华敏很直接:“你们打算插手军部的事?是为了明年次席议员的竞选吗?” 曹琋说:“如果我说不要问……” “事关军务,我还是要问的。”华敏截断他。 曹琋想了想说:“蒋向峰上将的亲信收到迫害,需要避难。” 华敏将最后一朵百合花插入花瓶中:“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曹琋说:“利利党之前去潘多拉星系宣传。” 华敏说:“这次潘多拉星系对你们的支持度很高,和这位亲信有关?” 曹琋说:“不清楚。不过,应该没有关系。投票开始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潘多拉星系。” 华敏想了想,问道:“你要怎么样的调令?” 曹琋说:“政府不久前想给,但是没有给出去的那张。” 华敏没有打包票,但是同意回去想办法。如今是民声党当道,对时进党这个老对手盯得很紧,以至于时进党人无论做什么都要三思再三思。 不过华敏肯同意想办法,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两人当了一段日子乖学生,在期末考试前夕,华敏终于通过班主任带来好消息,调令可以办下来,但是有个条件,这支百万人的军队必须拆成五队,分布到五个星球上。 曹琋和程岫都知道,华敏这么做是为了首都星和中央星系的安全,无可厚非,却有点担心副官会反弹。但出乎意料的是,副官一口答应了。 他的理由也很充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精神在,哪里都一样。” …… 程岫说:“我现在知道他的人设是什么了。乐观的文艺青年。” 第72章 夺矿(下) 每逢期中期末大考,班主任都会对曹琋和程岫孜孜不倦地威胁一番,因为威胁得多了,大家都熟悉套路,他也不废话,进考场前直接说:“你们懂的。” 程岫说:“放心,我一定努力掩护同学作弊,保证我们班的成绩名列前茅。” 班主任说:“放屁!你自己拿第一就够了!你管别人这么多!” 程岫说:“明白了,我一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班主任刚想点头,看到教导长从门口经过,立刻立正站好,义正词严地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看到作弊要举报,必须维护考试的公正性和公平性!” 程岫说:“可是,监考官不是你吗?你的活儿我都干了,要你干嘛?” 班主任:“……” 路过的教导长停下脚步附和:“学生的第一要务还是管好自己学习。你跟我来一下。” 程岫挥手目送班主任苦着脸跟在教导长身后越走越远…… 期末考试结束,按照惯例拿了前两名的曹琋和程岫正准备好好吃一顿慰劳一下自己,就被班主任拦住了去路。 班主任说:“你们寒假有什么事吗?” “有,很多事。” 班主任说:“那不重要,我就是礼貌性地问问。我现在有件事要你们去做。” 曹琋问:“什么事?” “有家旅行社准备在寒假组织极地冬令营,邀请各个学校的资优生参加,作为我校资优生代表,你们被毫无争议地选中了。” 程岫说:“谁说毫无争议的?争议大了。我反对!” 班主任说:“你是未成年,没有投票资格,反对驳回。” 程岫目瞪口呆。 曹琋说:“如果不去,有什么条件?” 班主任佯怒道:“没有条件,一定要去。你这种随时随地随便和人谈条件的习惯是跟谁学的?难道老师就是那种会因为你给的好处就放弃自己原则的人吗?” 曹琋说:“下学期全勤?” “这是应该的吧?” “或者下学期休学。” “你竟敢威胁老师!”班主任勃然大怒! …… 三个人坐在乌烟瘴气的小吃店梭梭地吃着馄饨面。 班主任说:“你寒假到底要去哪里?极地冬令营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有著名高校的导师参与,对你以后报考学校很有帮助。”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不顾其他班主任的脸色,仗着成绩直接要了两个名额。 曹琋说:“去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班主任说:“银行提现?” “差不多吧。” 班主任见他不想多说,也没有再问。一年半相处下来,他很清楚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内心是多么有主见,基本就是定海神针级别的,扎哪儿就不动了,说啥都没用。 “有什么事,别忘了告诉我。”班主任顿了顿,“我会帮你们转告华*官。” 曹琋说:“催一催调令吧。” “什么调令?” “她懂的。” 华敏不但懂,而且很上路地让人将调令送过来了。 曹琋将调令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并且根据编号,上官网查了一下,确认是真的以后才叫副官过来取。副官自然千恩万谢。 “不是免费的。” “我记得。什么时候动身?”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洁。 曹琋对比了一下自家婆婆妈妈的班主任,由衷地感叹了一下:“我要先准备一下,我们三天后集合出发。” 矿星是曹琋一开始就许诺给程岫的礼物,程岫当时虽然答应得痛快,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可以下的台阶,本身并没有太期待,可是当这件事真的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时,多少也有点好奇。 曹琋稍微介绍了一下矿星的情况。 矿星位于尚未获得正式命名的l星系,很多矿产大亨都在那里投资了星球,曹琋当年购买的矿星是私人评估机构最看好的矿星之一,叫做lz3,拥有大量打造顶级机甲所需要的青铁,私底下被称为“青铁宝库”。为了保住这份资产,曹琋申请了资料保密,将它的评估资料从国家档案中删去。但没想到的是,它最后还是落入了别人的手里。 “看来你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够到位啊。”能够嘲笑曹琋的机会,程岫是从来不会错过的。 曹琋叹气:“不是保密不够,而是运气太差。” 霸占lz3的人并不是为了青铁矿,事实上,曹琋认为他们可能还不知道星球上藏着丰富的青铁矿。他们霸占这颗星球,只是为了它的地理位置。 “它在星国边缘,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位置。”曹琋说。 程岫说:“秘密基地?”托福于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在他死后强行建立的复活实验室,他现在对所有的秘密基地都抱有敬而远之的心理。 曹琋说:“十有*,不过我当时只想把你找回来,来不及派人靠近侦查。” 程岫说:“这次你打算怎么办?” 曹琋说:“先让副官查探一下,看看对方实力怎么样。如果实力一般,就直接抢回来,实力太强的话,还是找官方力量吧。”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又像什么都没说。” “……我的每次告白你也是这么想的?” “那得去掉前半句。” 曹琋丝毫不气馁:“看来我要继续努力才行,我相信水滴石穿。” 程岫吐槽:“也可能是铁杵磨成针。” 曹琋的准备很简单,主要是将利利党的事务交代了一番,顺便让邱旭暗自留心赵远瞩的动静。虽然他聘用了杜德海,但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赵远瞩的能力魄力都更胜一筹,是曹琋心目中更胜任的人选,还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回来。 出发之前,他还带上了“天使卫”和程岫新收到的礼物——自然之神特定版。 程岫对新礼物爱不释手:“这款机甲总算有点创新的诚意了。” 自然之神的特色是它的机甲外皮有吸收附近色系并且模拟的功能,换而言之,就是变色龙,使自己在视觉上做到隐性效果。程岫入手之后试验了一下,自己全力以赴的话,机甲的表皮就会出现来不及换颜色的滞后缺陷,但是只要程岫稍微控制一下速度,两者还是能够完美配合的。 程岫作为速度流,开始有点不适应,但是磨合久了就发现,只要合理利用变色的特点,速度就不再是关键。因为视觉上的欺骗会令对手攻击的节奏被打乱,自己以逸待劳,有绝对优势。 两人驾驶着机甲与副官会合。 副官见怪不怪的什么都没有问。 他们设定好航线,直接出发。与副官一起出发的不到一万人,程岫视察过,应该是特别挑选过的精英。 宇宙航行最是无聊,外面的风景是千篇一律的黑暗,不像在地面上,还能看到绿树红花,蓝天白云。程岫在船舱里闲了几天就闲不住了,偷偷地跑去训练场看士兵练习。 他的脸极占便宜,士兵看到洋娃娃般的小朋友都稀罕得很,都会逗他玩,陪他闹,玩着玩着,就上机甲了。士兵们一开始只是想教他怎么使用机甲,过一把当老师的瘾,当是一场下来,不仅是当他对手的那个人蒙了,其他观看的人也傻了眼。 双方开战还不到一分钟,其中一方就趴下了,趴下的那个还不是他们以为的小豆丁。 ……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那以后,挑战程岫就成为了士兵每日的新节目,可惜,直到副官闻风赶来,程岫依旧保持着不败纪录。 第73章 熟人(上) 副官旁观了两次战斗,打消了自己下场为下属讨回面子的想法,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下属,语重心长地说:“把握机会,加强锻炼,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的。”在他看来,被一个十几岁的小朋友打败简直是噩梦里才可能发生的事。 不过落到他属下的人耳里,自动翻译成:这位小朋友相当强大,能够得到他的指点,是你们的荣幸,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原本输得不好意思的人一下子被纠正了心态,前赴后继地讨教。 程岫玩了十几天,把自然之神的性能摸透了以后,就高挂免战牌,表示不再接受挑战。 士兵们被揍得意犹未尽,各种撒泼打滚,全都无效,直到有一天,参军前曾开过快餐店的一个士兵拿着刚烤好的三明治敲响了程岫的大门…… 近两个月的时光很快过去,飞船终于抵达l星系。 曹琋和程岫自动忽略了临行前班主任让他们一定要在开学前回来的殷殷嘱咐,开心地穿上机甲准备出门,被副官拦住了。 副官担忧他们的安危,准备先派侦察兵出去查探一下情况。 程岫毛遂自荐,理由是他在船舱里关了这么久,都没有怎么活动,骨头都快生锈了。 …… 被他活动得骨头都快散架的士兵们一脸无语。 副官看向程岫监护人。 曹琋点头同意,唯一的要求是家属随行。 程岫撇清关系:“我单身。” 曹琋微笑:“正好,我也单身。” 除了挨揍,还没有尝试闪瞎眼的士兵一脸单纯:“……”虽然觉得他们的对话哪里不对,但是这个年纪这个性别,应该是想多了。 副官劝他们:“你们还小,万一出了什么事,连个处理后事的后代都没有。” 程岫扬眉:“你有?” 副官在下属们毫不顾忌上司颜面的闷笑声中,淡定地说:“我有的速度总会比你们快一点。” 曹琋无法反驳。以当前的科技来说,乌龟都会比他们快。 眼看外出计划就要泡汤,程岫使出杀手锏,默默地扯住曹琋的袖口,仰起头,撅着嘴巴,用胸口轻轻地蹭着他的袖子撒娇:“我要去。” 曹琋目光可疑地游弋了一下,然后对副官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去。” 副官:“……”他有预感,如果刚才比的是结婚而不是生孩子的话,自己已经输了。 看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撒娇,十个男人起码有七个会头脑发热。很不幸的,曹琋就是其中之一。他头脑一发热,副官的垂死挣扎就直接被锤死。 副官交代最后遗言:“我们出动隐形战机侦察,不用带机甲。” 程岫终于找到炫耀的机会,抑扬顿挫地介绍着自然之神的“隐形”功能。 副官若有所思地看着机甲,颇为心动,顺口问了一下价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程岫驾驶机甲,曹琋坐副驾驶。 屏幕上太空浩瀚,一望无垠,隐形战斗机们分布在它左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曹琋突然说:“很久以前我就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程岫说:“怪不得你对副官一见钟情,原来这位哥哥梦里见过。” 曹琋说:“如果我认真地反驳一下,会不会显得我很傻。” “你可以试试。” 曹琋竟然很配合:“我幻想中的人是你。” 程岫感慨道:“怪不得那阵子我总是头脑发昏。我说有人在诅咒我,蒋征他们竟然还不信。” 曹琋说:“我没有经常诅咒。” 这次轮到程岫瞪大眼睛了:“你竟然真的诅咒过?” “你和蒋征、宋恩平他们走得太近时。” “这种时候你应该把持住!只诅咒蒋征和宋恩平。” 曹琋笑了笑:“我诅咒你会爱上自己的敌人。” 程岫没好气地说:“你很希望我当你后妈吗?” 曹琋说:“子承父业,还是让我来吧。” 两人正说说笑笑,就听通讯器响起,在前面探路的侦察兵通知他们正在靠近lz3星球,让他们小心隐藏身形。 程岫开启隐身,默默地跟在侦察机的后面。侦察机渐渐在屏幕中消失,只是留下来各自的坐标,所以雷达上依然能够看到他们正一点点地接近正前方的星球。 再往前,就可以看到覆盖在星球表面的一层薄薄的大气层。 程岫惊讶:“竟然有大气层。”大多数定位为矿星的星球都是非宜居星球。 曹琋说:“之前还没有这么浓郁。” 机甲正要上前,就看到屏幕上突然出现了移动的红外线,这种红外线就是专门用来防御外来者的,硬闯的话,通过几率极低,侦察兵通知他们撤回。程岫置若罔闻,径自向前,敏捷地躲过第一条红外线,然后越过第二条、第三条…… 漫天的红外线好似橡皮筋,在他的跳跃下,不堪一击。 机甲顺利着陆,程岫站在地上,看了看四周。 矿星比他们想象的繁荣,不仅有房屋,还有越野车在路上行驶。 程岫说:“说实话,你假公济私了吧?”像这样的宜居星球按理说是不能被分为矿星出售的。 曹琋说:“我当年看到的绝不是这个样子。” 程岫还想说话,就看到那辆越野车朝着自己的方向驶来,他赶忙飞起来,看着越野车从自己的脚下跑过,奔向远方。 程岫跟了一段路,发现在不远处还有一栋房子,越野车上下了一个人,穿着轻便的太空服,拎着两袋东西进了屋子。 从那人的行动来看,虽然矿星拥有大气层,但是氧气并不充足,而且星球的引力不足,刚才那人走路有点飘,并不自如。基于以上两点,曹琋暂时洗脱了假公济私的罪名。 程岫又看了一会儿,确认没有更多的信息,终于原路返回。回到飞船之后,副官差点炸开锅:“你们应该有危机意识!” 程岫拍胸脯表示自己有。 副官说:“既然有,你就不应该独自冒险!” 程岫说:“我有把握。” “你的年纪不足以让你明白什么是把握。”副官说完他,又开始教训曹琋,“我原本以为你在机甲会阻止他的疯狂行为。” 曹琋点头:“我会。” “但是你没有。” 曹琋说:“那说明他的行为并不疯狂。” 谈话不欢而散。 程岫吐槽:“自从赵远瞩以后,你就很少和别人谈话愉快了。” 曹琋说:“我们更应该关心副官的态度。”以他以前对待自己和程岫的态度来看,今天的脾气发得很不合理。 程岫说:“你是在暗示他提前进入了更年期?这可不利于下一代的繁衍。” 曹琋说:“他有点太大惊小怪了。” “的确像更年期的症状。” 曹琋说:“还有呢?” 程岫终于收起了玩笑之心,认真地说:“也许,他从蒋向峰那里听到过什么。” 曹琋说:“但愿蒋向峰的嘴巴没有预料的那么大。” 接下来几天,副官不断排除侦察兵寻找lz3“正常”进入的方法,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红外线无法顾及的漏洞,连忙派侦察兵搜索地面资料。 蹲点半个月之后,资料到手。 这座矿星一共散步着三十六座房屋,每个房屋里都有人,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如果忽略资源完全依靠进口的怪习惯,他们就像是一个普通社区的退休人员。经常在家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很少露面,除非去接收物资——比如他们那日看到的越野车。 侦察兵拍了很多照片,曹琋突然抽出其中一张,指着相片上只露出小半张侧脸的人说:“他……” 第74章 熟人(中) 虽然因为距离和光线的关系,照片不是太清晰,但是那把标志性的大胡子还是让他第一时间想起了一个人。 程岫凑过来看,一眼认出:“哇!这么多年没见,那把胡子竟然还保持着不长不短地停滞状态,他选的理发师套餐一定是精修,每根胡子都拿尺子量过才下手。” 副官说:“你们认识他?” 曹琋说:“如果他没有同样不修边幅的双胞胎兄弟的话,是老熟人。” 程岫补充:“准确说起来,是老仇人。”不说他们联合付晨曦把蛟龙竞技场搞得天翻地覆,就说曹琋对铜铃眼那近乎致命的一击,就足以让大胡子对他们恨之入骨。 副官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转了两圈,对两个小孩子的能力又有了新一层的认知:“他们是特意针对你们来的?” 程岫看曹琋,曹琋摇摇头:“他们应该不知道这个矿星属于我。” 程岫兴奋地击掌:“那就精彩了。” 大胡子的背后是余先生。如果他们在这里不是因为曹琋,那就是因为……这里是余先生的另一个秘密基地。 曹琋沉吟。他原本只是想将占领矿星的人赶跑,把矿星拿回来,但对手是余先生的话,就要做另一番的计较了。 程岫摩拳擦掌:“古地球有一句话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终于找到庙了。” 曹琋说:“庙是我的。” 程岫说:“呵呵,你终于暴露了你是个和尚的事实。” 曹琋说:“……花和尚。” 副官伸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有没有什么我听得懂的消息?” 曹琋说:“比如说,搜集更多的资料来分析?” 副官见他无意透露更多的消息,无奈地收起照片,说:“你是雇主,听你的。” 他走后,程岫问曹琋:“有付晨曦的消息吗?” 当初dh33星大战,余先生逃出生天,最紧张的人莫过于付晨曦。作为叛徒,他非常有自知之明,一旦余先生腾出手来,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必然是他。所以,付晨曦知道花影就是首都星华家老三华英璋之后,放下身段拼命讨好,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余先生来袭,能够有一顶遮风避雨的大伞。 曹琋说:“dh33星离中央星系太远,消息传递很不方便,付晨曦几个月才会传递一次消息过来。” “等等,”程岫抱胸,“你和付晨曦一直有联系?” 曹琋说:“我们当时相处得还算不错?” 程岫说:“所以建立了单纯的笔友关系?” 曹琋摇头:“□□裸的利益关系。单纯的关系只能用在你和我的身上。” 程岫说:“我们是单纯的关系?” “感情上的单纯,行为上可以很复杂……”曹琋笑了笑。 “有多复杂?” 没想到程岫突然会将这个问题的尺度开得这么大,曹琋有点受宠若惊:“有很多花样。” “很多很多的花样啊,”程岫笑眯眯地看着曹琋想入非非,盘算着差不多撩拨够了,才冷冷地接下去:“但是对象不能是未成年吧。” 曹琋:“……” 副官重新调整了侦察的方向,更加细致地深入矿星无名基地,尤其是对大胡子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倒班式跟踪。但是大胡子很少出现了,要不是偶尔还能从窗户瞥一眼他伟岸的身影,几乎以为他已经消失在这座星球上。 侦察行动就这么毫无进展地耽搁了下来。 某一天,基地突然紧急集合,进行地面清扫,侦察兵险些被捉住,此后,侦察行动就困难百倍,单说红外线就被调整成了最耗电的hard模式,密集得要自杀式才能冲进去,副官找到的那条漏洞也被补上了。 正在副官一筹莫展之际,程岫整理行装,准备再次出马。 副官拦住他。 程岫竖起三根手指:“三秒钟,给我一个更优的方案,不然就让开。一、二……” 还没数到三,手就被副官握住了。副官说:“矿星很重要,但是你的生命安全更重要。” 程岫抽回手:“一听你就知道你没有接受过古地球文化的熏陶,不明白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生命重要百倍。有一句话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副官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在他看来,卖了那台自然之神足以让他挥霍很久了。 程岫说:“因为我是只鸟。” 副官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看向曹琋:“我对儿童心理学一无所知。” 曹琋说:“他的意思是,他想试试用青铁造出来的锅煮东西吃。” 副官说:“他可以拆掉自然之神。”自然之神就有一部分是青铁制造。 曹琋反对:“那是定情信物。” “……”确定自己无法阻止两人的副官认命地坐上机甲,跟在他们的后面。 程岫不言不语地让他跟了一路,直到靠近lz3矿星时才通过通讯器说:“再往前你很容易被发现。” 副官沉默了会儿,才问道:“你打算怎么进去?” 程岫说:“直接冲进去!” 副官以为他开玩笑,说:“注意安全。” “大胡子更需要这句话。” 事实证明,副官的确太年轻了。他原本停泊在lz3星大气层外围不远处,准备随时接应,但是,当一枚炮弹炸飞其中一台红外线发射器时,他就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了。 炸得粉身碎骨的红外线发射器激活了程岫体内的好战细胞,驾驶着自然之神君临天下般地出现在基地的上空,微微低头,傲慢地睥睨着瞬间瞄准自己的各放大炮,从容地隐去了身形。 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让基地沸腾如煮。 基地朝着他刚才所在的位置集火,炮弹封锁天空,将灰蓝色的天控炸得支离破碎。 程岫趁机落在地上,悄然地朝着大胡子所在的建筑物摸过去。 尽管天空战斗激烈,但是地面依旧冷冷清清的,只有那些炮台在自动发射。程岫轻轻松松地躲开炮弹的射击,心里觉得奇怪:“人口已经被转移了?” 曹琋看着显示屏上对面建筑里的热源,说:“应该还在。” “你在这里待着,我下去看看。” 程岫揭开保险杠要走,被曹琋一把抓住:“只要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会神经紧张。” 程序难以置信地说:“你得神经病这种小事就不能回去再说吗?” 曹琋解开自己的保险杠:“我和你一起去。” “万一有人抢机甲怎么办?” 曹琋说:“它有防盗装置。” 程岫说:“这就说明它被盗的可能性很高。” 曹琋说:“它被盗总比我和它一起被盗好吧?” 程岫:“……” 事实证明,如果幕僚长不放水,一个上将要说服他,还是有点技术上的难度。 程岫带着曹琋悄悄地往大胡子所在的建筑物摸去。到楼下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对曹琋说:“需要开个战前会议吗?” 曹琋反问:“是军部的惯例吗?” “不,我以为你会比较习惯。” “这里就我们两个,家里都听你的。” 程岫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手电筒似的工具,对准大胡子的窗台按了一下,手电筒的一头射出一条丝线,挂在窗台上。“在这里等我。”程岫说完,人已经被线拉到了窗台外,像壁虎一样贴在窗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迷你小老鼠,从推开的窗缝里塞进去。 小老鼠进去不到一秒钟,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房间里面的样子,就被丢了出来,同时,一只大手从窗户里伸出来,抓向程岫。程岫反抓住他的手腕,借力踢开窗户,冲了进去。 大胡子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孩子,体态轻盈,身手矫捷,一个没防备就被人冲进了屋子里。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厨房,灶台上摆着各种原始的烹饪工具。程岫看也不看地拿起一个铁铲插了过去。 他来势汹汹,大胡子也不敢小觑,下意识地朝后让了一下,铁铲顺势顶了一下他的胸膛,崩开一个纽扣,划下一道血痕。 大胡子总算看清了小个子的脸,惊讶道:“你是程岫?” 回答他的是一大捧面粉,然后下|体被重重地踹了一脚,痛得整个人空白了数秒,等回过神来,两只手已经和脚捆绑在一起,像粽子一样包了起来。 程岫气喘吁吁地替曹琋开门,才对蹲在地上挣扎的大胡子说:“抱歉,现在才有工夫打招呼。好久不见。” 大胡子喘着气:“我记得你在宋昱身边的时候,没有入室抢劫的习惯。” 曹琋俯身看他:“那他们那时真是过得不太好。” 大胡子问:“你们想怎么样?” 曹琋说:“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 大胡子气笑了:“你们莫名其妙地闯进了我的家,绑架了我,现在问我想怎么样?废话!我当然希望你们放开我,然后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曹琋说:“我大概掌握了他此时的心理状态。” 程岫说:“比起你的神经病症状怎么样?” “很快就会比我糟糕了。”曹琋蹲在大胡子面前,帮他调整了一个较为舒服的仰姿:“这么久没见,我们应该先互相问候一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大胡子说:“遇到了入室抢劫,你觉得我过得怎么样?” “正经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这是我的家!你们突然闯进我的家里才更奇怪吧?” 程岫看不下去两人黏黏糊糊没完没了地绕圈子,直接抓起他的衣领,将他一提而起…… 曹琋赶紧拖住大胡子的身体,以便让这个动作继续。 程岫“提着”大胡子到墙边,看着他毛茸茸的脸,默默地放弃了下巴,改而捏住他的鼻子说:“我的脾气不太好。” 大胡子转头避开他的手指。 程岫冷笑:“敬酒不喝喝罚酒。让你吃点苦头就知道做人还是爽快点好。” 曹琋脑海中瞬间冒出无数个人权、法律等词汇,嘴唇可疑地嚅嗫了一下。 “副官什么时候到?”程岫问。 曹琋愣了下:“应该……很快吧。” 星球已经闹成了这样,他应该不会继续按兵不动。 程岫说:“那就等他来审讯吧。”作为出门都有一群小弟跟随的七星上将大人,怎、么、可、能、有审讯经验? 短暂的和平让屋里的三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先不提大胡子现在的心理活动,就说程岫和曹琋,很快发现这间房子不对劲。太有生活气息了,怎么说呢,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居民住房。但是大胡子在他们印象中的人设应该是余先生的爪牙,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干翻别人且防止被别人干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时间烧菜做饭收拾房间? 最重要的是,厨房用品显示,屋子里有两个人。 程岫对曹琋点点头,自己拿起铲子悄悄地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大胡子眸光闪了闪,低头看鞋,一言不发。 程岫一脚踹开卧室,然后飞速避开,过了会儿,再探进头去。里面就是普通卧室的样子,一张大床,一个大衣柜,还有一张书桌,上面放着电脑。 他慢慢地走进去,心中模拟着大胡子发现他们时的心理活动。 如果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又没什么战斗力的话……一定会被藏起来。 床里?衣柜里?还是…… 程岫挨个检查,发现竟然都是空的。 难道猜错了。 就在他决定往外走的时候,衣柜里突然发生了极轻的敲击声。 他想,如果不是当时太安静,而他的耳力又正好很不错的话,几乎要将这个声音忽略了过去。他重新转过身,打开衣柜门,敲击声顿时清晰了一些。依旧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 第75章 熟人(下) 程岫蹲下身,耳朵贴着衣柜,手指轻轻地叩了叩,另一边的敲击声停了。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原本安安分分躺在地上的大胡子忽地一跃而起,弯曲的上半身如跳龙门的鲤鱼一般,才舒展了一半就被曹琋抬起来的脚无情镇压。 “你安静点,我会表现得更友好。”曹琋无奈地摊手。 大胡子喉咙里发出用力反抗的“嗯嗯”声,身体拼命向卧室的方向挪动,与此同时,程岫已经打开了衣柜里暗格,一双铜铃大眼从黑暗中露出来,呆呆地望着他…… “铜铃眼?”程岫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摆出防守的姿势,可是等了会儿,铜铃眼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衣柜的暗格里,要不是眼睛还张着,几乎以为他就是一具尸体。他退到门口,看着努力挣扎的大胡子:“他怎么了?” 大胡子冷笑:“你们失忆了吗?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不是应该问你们吗?” 曹琋舔了舔嘴唇,无辜地看向程岫。蛟龙竞技场前的一战,的确是他让铜铃眼重伤下场,不过当时情况危急,他压根没注意对方受了多重的伤。 程岫默默地叹了口气,虽然立场不同,但是对铜铃眼,他并没有像宋昱那样的反感,看他如今的模样,内心多少有些触动。他走回衣柜前,伸手在铜铃眼面前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又碰了碰他的手:“刚才的敲击声是你发出来的吗?” 铜铃眼手指颤了一下,又很快不动了。 程岫说:“你希望我们救你?还是希望救大胡子?” 铜铃眼没反应。 程岫试探了半天,确认他是真的变成了植物人之后,才重新回到外间:“余先生没有找人帮他治疗吗?” 大胡子道:“我们对余先生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程岫难以置信:“你们对余先生忠心耿耿,助纣为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就这么放弃你们了?” 大胡子说:“他把我们养大不是做慈善。” 程岫蹲下身:“说到底,铜铃眼是为了帮助余先生才会落到这步田地,一般公司职员还有工伤呢,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恨?” 大胡子翻了个白眼:“就算要记恨,也应该恨把他们变成这样的你们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程岫无言以对。 大胡子说:“我谁也不恨,也不想报仇,只想你们从我的房子滚出去,就算是看在铁生这副模样的分上吧。” 他越是这么说,程岫心里越是嘀咕。如果余先生真的如他所说,翻脸无情,就应该除掉没用的铜铃眼,留下有用的大胡子继续卖命,为什么现在两个人都出现在这个基地里?还有,大胡子和铜铃眼情同手足,看铜铃眼变成这样,他还不离不弃就知道了。那么,面对曹琋这个罪魁祸首,大胡子为什么这么平静?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将两个人赶跑? 综上所述,唯一一个可能就是,这个基地藏着一个秘密,让大胡子放下仇恨也要保护的秘密。 程岫看了曹琋一眼。两人的默契非比从前,一个眼神已经能够明白彼此的意思,并且进行适时地沟通。曹琋说:“每个人都有弱点。” 大胡子的弱点就是铜铃眼。 程岫说:“我们可以用剪刀把弱点一点点地剪小,先从脚趾开始?”他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剪刀。 大胡子变色:“你要干什么?” “他变成这个样子,一定不能自己剪指甲,肯定要麻烦到你,多不好意思。不如我把他的脚趾剪了,这样你以后可以少辛苦一点。”程岫拿着剪刀进卧室,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下刀的时候他会不会感觉到疼。如果觉得疼,就敲敲木板,我下手就轻一点。” “住手!住手!”当日他对宋昱的绝情仍历历在目,大胡子毫不怀疑程岫真的会这么做,疯狂地喊道,“当初他对你不错,你放过他!你放开他!” 程岫说:“一个人贩子对一个肉票的不错,难道还要我感谢吗?” 大胡子说:“我们已经离开余先生了。” “金盆洗手的人贩子就不需要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负责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句话我应该我问你才对。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程岫的话音未落,通讯器就急促地响起来,副官发现有大量飞船靠近,在通讯器另一头催促他们立即撤退。 程岫还没问清,信号就骤然中断。 附近的炮火声渐歇,星球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可是这种安静是暂时的,仿佛有一场暴风雨在悄然酝酿。 程岫和曹琋对视一眼,两人当下决定离开,问题是要不要带大胡子和铜铃眼走。他们俩体重都不轻,能够搬动的人只有曹琋一个,运输有困难。 迟疑不到一秒,程岫决定带走铜铃眼。 大胡子猛然跳起来,弯腰撞向曹琋。 曹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扭,大胡子转了一圈倒在地上,被程岫抓起椅子砸了一下。 曹琋趁机进屋将铜铃眼搬出来,两人正回机甲,就听程岫手腕上的机甲钥匙发出警报声——有人正在攻击机甲。 程岫一边跑一边说:“如果拿不回矿星,干脆就去荣业星预测赚钱吧。很快能回本!”偷机甲几率这么小的事情竟然也被他们碰到了。 事实证明,偷机甲的几率的确很小,但是攻击机甲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在灰蒙蒙的空气中显得特别清醒的薄荷绿色机甲正被几架战斗机围着打,机甲被机甲时发出的声响让程岫心疼的手指都缩起来了。 程岫咕哝道:“还是得把矿星拿回来。” 曹琋突然将铜铃眼往他怀里一丢。 程岫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被他趁机按了钥匙的开关,机甲舱门应声而开。 曹琋看准战斗机攻击的线路,蹿了出去,还没有跑多远,就被密集的炮火又逼了回来。程岫将铜铃眼抓起来,挡在两人面前。 大胡子不知怎么解开了绳子,一边追过来,一边对着一个类似于对讲器的东西咆哮。没多久,战斗机停下炮火,其中一架垂下一根绳子,一个人从上面跳下来,落在地上。他的样貌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脑门后面的小辫子叫人印象深刻。 程岫和曹琋站直身体,警惕地看着他靠近。 小辫子举起双手:“放心,我没事有恶意。我们曾经合作得很愉快,不是吗?” 程岫看看他又看看大胡子,说:“你们……” 小辫子说:“我们现在又是一伙的了,共同为星国政府效力。听说你们在中央星系混得风生水起,很快就要成为政府首脑了,怎么还有时间到这么偏僻的星系来?” 程岫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你和这颗星球的关系?” 小辫子走到他们的面前:“这颗星球是政府为我们准备的秘密基地。你们每次总是能知道一些你们不该知道的事情。如果当狗仔队,你们一定是行业翘楚。” “我当你是赞美。”程岫说。 曹琋说:“你们进入星球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其他人?” 小辫子反应极快:“那群妨碍公务,攻击执法人员的人是你们的人?” 曹琋说:“他们是军部的人。” 小辫子皱了皱眉:“这可真糟糕。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曹琋说:“就和这颗星球突然变成了政府给你的秘密基地一样莫名其妙。” 一旦说上了话,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消散了。小辫子答应释放副官等人,不过先要他们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人在屋檐下,腰板只能软一点。 曹琋出示了星球所有权证的电子版权。 小辫子的表情有点微妙:“哦!这颗真凑巧。你应该向政府投诉。” 曹琋说:“我查过,系统显示现在星球被过户到一个叫梁姗璐的女人名下。” 小辫子说:“那只是障眼法。你知道我跟我家亲爱的所从事的行业,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表示这颗星球属于我们,余先生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呢。” 程岫说:“礼尚往来,你们也解释一下为什么要霸占这颗星球吧。还有,大胡子和铜铃眼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 他们此刻正在大胡子的房子里,地面有点狼藉,除了椅子的残骸外,还有大胡子留下的血迹,看起来像案发现场,有点吓人。大胡子正在卧室里安置铜铃眼,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这个问题只好由小辫子来解释:“他们惹余先生生气,余先生命令我杀了老四给大胡子一个教训,虽然我救下了老四的命,但是他大脑受损严重……”他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下去,“为了保护老四,大胡子开始为我们做卧底,后来被发现了,就带着他逃了出来。这颗星球是专门用来安置被余先生追杀的人的。你没发现房子与房子间隔很远吗?就是防止这里被人渗透,所以阻止他们相互之间有所往来,以免被一网打尽。” 程岫说:“所以你们还在进行打倒余先生的大业?” 小辫子耸肩:“这是终极任务,我们现在的日常任务就是刷刷余先生的近况。” 程岫说:“余先生离这里很近?”小辫子回来得这么快,说明他刷日常任务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小辫子无奈地说:“在公共星域,眼睁睁地看着他犯法也无法逮捕。” 曹琋说:“根据公共星域法,如果发现有人在公共星域进行不法行为,可以由公共星域相邻国共同组成侦缉小组写作破案,适用与案发地更相近的国家的法律。” 小辫子说:“问题就在于邻国拒绝协作破案。余先生似乎和对方政府的关系非常好,好几次,对方政府甚至掩护他。” 程岫说:“我记得这种情况下,可以请求星际联盟介入。” 小辫子摇头:“亲爱的打过好几次报告,都被驳回了。” 曹琋了然。拒绝星际联盟干涉,与星际联盟划清界限,几乎是星国历届政府的传统了。似乎从星国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与星际联盟不对付。 程岫受这种情绪影响不深,疑惑不解地问:“所以余先生很可能连星国政府……庞鹤园都收买了?” 曹琋低声解释了一下,程岫不以为然地撇嘴:“啊哈,政客。” 第76章 熟瓜(上) 星际联盟是个很微妙的存在,就像春秋战国的周天子与诸侯,名义上是从属关系,但实际上,实力强大的各国都懒得应付。 程岫对星际联盟也没什么好感——当惯了老大的人都不喜欢遇到一个比自己更大的老大,不过可以嘲讽曹琋的机会不容错失。他说:“现在的情况是,伟大的执法人员眼睁睁地看着恐怖分子正在公共星域作案却无能为力,就因为政客们好面子?” 曹琋说:“不仅仅是好面子,还有好胜心。” “谢谢你现身说法提供他们更多的缺点。”程岫转头问小辫子,“那你亲爱的你……”在曹琋出言反对之前,他已经主动修正了过来,“我是说老五现在在干什么?刷余先生的朋友圈?” 小辫子抱怨:“盯梢。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他都没有盯着我看那么久过!” 程岫说:“说明你没什么看头。” 曹琋直接插|入两人之间,对小辫子说:“关于有没有看头这个话题,我们应该有各自谈论的对象。” 小辫子耸肩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他瞳孔猛然放大,曹琋惊觉不对劲,猛然回身,就看到大胡子被程岫一脚踹中下面同一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举着手里的柜子慢慢地弯下腰。 柜子落地,刚好砸在大胡子的脚上。他屈膝跪在地上,不知该捂住哪里。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痛得泪花闪又闪。 程岫简单地解释来龙去脉:“我救了你,记得你欠我一次。” 曹琋说:“我不是欠了你一辈子吗?” 程岫翻了个白眼。 “这句话不错,我要记下来。”小辫子高兴地做笔记。 “……”程岫同情地看着不知是疼到说不出话来还是气到说不出话来的大胡子,问小辫子,“你们确认是一伙的吗?” 小辫子说:“整个星国都是一个大家庭,小家庭只有我和我家亲爱的,绝不允许第三个人插足。” 程岫评价:“恐怖的家庭主妇。” 小辫子的通讯器突然响起,他正面对着两人退后了几步。见识过大胡子的惨状他,他不敢对任何掉以轻心。 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很轻,程岫和曹琋只能从他的脸色和口型来猜测内容。可惜小辫子并没有提供太多信息,只是“嗯”了一声。刚挂断通讯器,又一个接了进来,这次他的脸色变化很大,刚才还气定神闲,一下子就风云突变。 程岫说:“这时候他手里有个玻璃杯就更有画面感了。” 曹琋说:“丢玻璃杯未免有些老套。” 程岫说:“丢枕头会不会有些娘炮?” 曹琋说:“应该标新立异。” 程岫说:“丢抽屉怎么样?” 曹琋说:“问题是,他接通讯的时候为什么手里要举个抽屉?” 程岫陷入了沉思:“这是个问题。” 曹琋抽空看了眼旁边:“又一个问题诞生了。” 大胡子已经舒缓了疼痛,正在偷偷地酝酿下一波的行动。 程岫抓着柜子就准备再给大胡子一下,大胡子吃了两次亏,有点长进了,不敢硬碰硬,身体直接往后一缩。程岫松了手,温柔地问:“休战怎么样?” 大胡子看着他没说话。 曹琋从程岫的背后伸出手,将人笼罩在怀里的同时,也抓住了柜子,微笑道:“这个柜子我们两个人总能提起来的。” 程岫:“……”他辛辛苦苦掩藏的秘密竟然就这么无情地被拆穿了! 大胡子撇过脸,用沉默来代替答案。 程岫用手肘顶开曹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只要政客闭嘴,世界就会太平。” 曹琋说:“说这句话的人一定也是个政客,不然不可能有这么深刻的认识。” “打断一下,我要宣布两个好消息。”小辫子走回来,但脸色显然与口中的好消息不符,“第一,你们的朋友逃走了。” 程岫说:“副官的野外生存技能一定是优秀。” “第二,我也要走了。”小辫子说,“不过在这之前,我会先目送你们离开。” 曹琋说:“余先生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小辫子说:“这属于内部机密,如果你们想要探听的话,必须先签下攻守同盟的契约。” 曹琋说:“作为一个刚成立的小政党,我想自己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那就闭嘴。”小辫子对大胡子扬眉,“跟我走吧。” 大胡子对这个提议不太感冒,但是又不想继续和曹琋、程岫纠缠,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跟他走。小辫子的行动力很强,找来两个人,抬上铜铃眼就走。 临走前,大胡子留下一句话:“我不希望再见到你们,无论什么地方。”老四变成这样,他和余先生都有责任,可是说到□□,就必须怪曹琋。如果不是他将老四打成重伤,老四就不会被送入医疗舱里,毫无反抗之力。但他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处境,还要照顾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不可能实现任何复仇计划。他冒不起险,也承受不起代价。不管愿意不愿意,这口气只能忍下去。 程岫感慨:“如果他死得早,我们是不是就不能死了?”不然迟早会在阴曹地府见面的吧? 曹琋:“……” 小辫子不仅自己走,还带走了矿星上所有的居民,等曹琋和程岫出去的时候,所有的房子都已经人去楼空。甚至连屋子里的居住痕迹也被抹干净了,好似根本没有人住过。很显然,他们一早就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 程岫正准备驾驶自然之神去最近的居住星球,就看到副官的飞船从天而降。下来一群人,副官却不在其中。为程岫做了很多糕点,打下良好的互动关系基础的厨师士兵说:“长官正在执行任务,让我们先回去。” 程岫说:“执行谁的任务?执行什么任务?” 士兵说:“长官没有说。” 曹琋问:“他说了什么,你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士兵说:“长官说,‘我正在执行任务,你们先送两位小朋友回去’。” “两位小朋友?”程岫磨牙表示记下了这一笔。 曹琋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 副官被小辫子抓住后逃跑,活动范围不会离开这一带,能遇到的人有限,谁会立即给他下达任务?这种可能性太小。那么更可能的是,副官原本就在执行什么任务,而现在,遇到了一个继续执行任务的契机。这种假设成立的话,这个任务很可能与刚刚离开的小辫子有关。 他将自己的想法对程岫说了。 程岫表示赞同:“小辫子只关心老五,他的离开一定和老五有关。老五追着余先生,所以,事情绕来绕去绕到最后,一定是余先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曹琋想了想道:“我们可以联系华敏,看她知不知道余先生的事。” 程岫点点头。 他原本以为余先生只是一个普通的贩卖人口头子和黑势力,但是听小辫子说他勾结外国之后,就不得不对他的势力再高看一层,比如说,勾结政府高官?就算不是庞鹤园这个层次,星国这么多星系,政府结构错综复杂,谁知道他的手眼通到哪一层。 他们带着副官留下的军队,转到临近的移民星稍作休整。因为是边境,移民星很是简陋,检查也不是很严格,基本上多交点钱,就什么事都能办下来。 休整了一天,曹琋和程岫准备返航。副官始终没有消息,士兵们不放心,程岫就留下了一队人马接应,其他人全都带回中央星系,这也是给下调令的华敏一个交代。不然一大队在编军人带出去,全都失踪了,太说不过去。 正当他们第二天准备启程,副官发来了消息,表示自己正准备前往dh33星,让他们先行回去。 他不发这条通讯,曹琋他们说不定就回去了,看到这条两人内部起了争议。 曹琋依旧坚持回去,当然,理由是相当站不住脚的回校上课。程岫则认为副官是跟着余先生去dh33星的,说明余先生准备对付晨曦动手了,身为当时的叛变者之一,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看一眼,帮不帮忙另说。 两人从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输赢到三局两胜到五局三胜,始终没有一个结果。 程岫摆事实讲道理:“以余先生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今天对付付晨曦,明天就会对付你我。和宋昱一样,他是一颗□□,一日不除,必成祸患。” 曹琋不为所动:“余先生最恨的人是付晨曦,我们连帮凶都算不上,只是他眼里的小喽啰,自己送上门才危险。” 程岫使出杀手锏:“你不去,我就开着自然之神自己去!” 曹琋扶额。 程岫说:“而且,你不觉得副官身上还隐藏着什么需要我们去挖掘吗?” 从出逃安东尼奥星,到带着蒋向峰旧部投靠他们,再到落脚中央星系,与他们合作来矿星,这位副官行动的每一步都好像是特意为了迎合他们的需求。作为一个刚刚死了感情深厚的顶头上司的军人,他表现得未免太从容淡定,喜新厌旧也不是这么个喜新厌旧法。 曹琋说:“我更想去银行租个保险箱,把你关起来。” 程岫凑过去,笑眯眯地说:“对了,有件事忘记恭喜你了。恭喜成年。” 曹琋按着眉头:“不必说接下来的,我知道你多大。” 程岫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成年以后,个子好像比以前高了,手臂也比以前长了。” “所以?” “所以,把我关起来不一定要用保险箱啊。”程岫单纯无辜地眨着眼睛。 “……”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没经历过的,谁也别嘲笑历史上的那些人蠢。这关卡有多难,谁受谁知道! 自从坐在机甲舱内的副驾驶,曹琋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无论程岫怎么逗他,回复的始终只有一团安静到严肃的空气。 程岫叹气道:“我投降,你开条件吧,力所能及,无所不应。” 曹琋的目光总算有了些许波澜。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咯。” 曹琋终于吐出了六个字:“提前确定关系。” 程岫爽快地答应:“成交。” 曹琋道:“我说的是情侣关系。” 程岫点点头:“我知道啊。” 曹琋忽然又不高兴了:“你用‘成交’是因为你觉得这是一项交易?” 程岫这时候不得不佩服自己飞快开动的脑袋以及曹琋平时的耳濡目染,瞬间想好了答案:“用我的心换你的心,不就是一场公平公正的交易吗?” 曹琋虽然还抿着嘴唇,但是嘴角的笑意已然克制不住,眼角眉梢神采飞扬。 程岫心里松了口气,嘴巴还要努力地找回场子:“你这么爱发脾气,时进党知道吗?” 曹琋说:“知道。所以他们把所有会激怒我的因素都掐死在萌芽里。” 程岫说:“幸好他们没有回到过去的能力,不然我直接被掐死在襁褓里了吧?” 曹琋笑了笑道:“不,他们会等几年,等我出世之后,把你的襁褓放在我的怀抱里。” “压死你?” 想了想曹燮和林赢的年龄,曹琋不得不承认自己憧憬的画面有难度,只好退一步说:“那把我放在你的怀抱里。” 一定会很想扔出去吧。 程岫心里默默地说,但是对上曹琋期待的眼神,嘴巴自动地换了词:“好,好,好。” 虽然听出了敷衍,但曹琋已经满足了。恋人已经预定,现在等的就是瓜熟蒂落…… l星系到dh33星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顺利的话也要走两个礼拜,为了安全,他们带上了副官的所有小弟,一大群人的吃用和飞船的能源都是问题,曹琋不得不拐弯去了一个较为繁华的星球,一次性补齐了飞船所需。 因为数额太大,他离开的时候还被当地的黑帮盯上了,程岫借机大显身手,用自然之神揍了一顿。谁知那黑帮与当地政府勾结,政府竟然派出警察围剿。为免程岫打得兴起,把自己打成了全国通缉犯,曹琋通知副官的手下跑来救驾,亮出军部的身份总算将摆平。 有了这次的经验,他们接下来主动地避开了有人居住的星系和星球。好在曹琋补给得非常充足,在排除程岫的情况下,其他人一路克制得吃到了dh33星。 还没靠近星球,就看到屏幕上,一台机甲从漆黑的太空中冲出来,瞬间化作一团巨大的火光,分崩离析。它的背后,两架飞船从机甲残骸中驶过,双双掉头回星球。 仔细看星球,时不时有火光冒起,机甲、飞船、战斗机打成了一团,三艘巨型星舰分布在星球的三个方向,如神一样,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星球的一举一动。 战斗非常激烈。 程岫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我们好像来得正是时候。” 曹琋让士兵接通副官的通讯器。自从上次通知他们,自己在执行任务之后,副官就完全失去了联络,可能是距离太远,也可能是遭遇了什么事。曹琋希望是前者。 程岫说:“我突然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曹琋问:“什么可能?” 程岫说:“副官根本就没有来dh33星。” 曹琋一怔,脸色微沉。 的确,这也是一种可能。 第77章 熟瓜(中) 不过回想这一路来,士兵们的照顾和回护,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不然他们图什么?飞船只有他们两个人,要动手脚也不是没有机会。 程岫也想到了这一点,又摇摇头,似乎也想不通。来dh33星是他坚持的,如果掉进了什么陷阱,他难辞其咎。 曹琋伸手按着他的太阳穴揉了揉:“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总会水落石出。” 副官还没有消息,通讯员就传来噩耗:“我们被发现了。” 屏幕上,其中一架星舰正默默地掉头,将炮火对准他们的方向。 程岫瞳孔微缩:“这是埃菲尔三代舰,自带光子炮和中子炮!我们快走。” 士兵们习惯了他的命令,二话不说掉头。 但是那艘星舰竟然放弃了dh33星,尾随而来。 程岫推开操控飞船的舵手,直接自己上阵,并下令控制室必要人员之外的其他人全都上战斗机和机甲待命。他看了眼守在旁边的曹琋,补充道:“包括你。” 曹琋说:“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程岫说:“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不包括你用自己当靶子的时候。” “我当然有办法……”程岫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飞船响起滴滴的警报声,系统提醒他们的通讯设备已经被破坏,四个能源供应器中有一个损毁。 难得被打脸,程岫的脸色很难看。 屏幕上,星舰越来越近,光子炮蓄势待发…… “控制室全部撤离!”程岫对曹琋说,“你开启自然之神等我!” 曹琋不可置信地说:“这种时候你要一个人留下?” 程岫说:“我保证去找你!” 曹琋咆哮:“电影里说这种话的人都是头七晚上回去的!” 程岫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不去就分手!” 曹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程岫闪过又一次攻击,百忙中怒踹了他一脚:“你不去,一会儿谁来接应我?” “这次你死了,我不会再复活你,我也不会再复活自己。不想一起当宇宙尘埃的话,一定要说话算数!”曹琋深深地看了一眼,猛然转身往放置机甲的仓库跑去。 程岫呼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得这么长,又得多争取一段时间。” 飞船的速度不及星舰,已经笼罩在星舰的射程范围内。程岫正努力地倾斜船身,想要避开光子炮的射程,就听通讯器发出难听的吱吱声。是谁想要联系他们,但通讯设备瘫痪,只能被无声地拒绝。 通讯器响了一会儿,终于放弃,程岫看着屏幕里,星舰的炮筒微微一亮,然后发射出一道极强的强光。他立刻下令所有战斗机和机甲离开飞船,自己侧转飞船,用侧翼挡了一下,巨大的轰炸声在耳边响起,震得两个耳朵嗡嗡作响,警报声夹杂在嗡嗡声中,轻得像蚂蚁在爬。 船舱被炸开了洞,自动防御系统失灵,启动紧急安全装置,闸门落下,控制室变成了最后的圣地,维持着可怜巴巴的生态系统。 屏幕一半已经花了,星舰失去了踪影。程岫拿出控制台的救生套装,飞快地穿好,打开逃生通道,直接将自己发射到了太空中——这些细节都是他上飞船时就摸清楚的。通道的喷射力很足,足以在飞船爆炸的瞬间,将他喷射到安全范围。 …… 只是,程岫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星舰炮筒,觉得发射的方向有点偏差。 飞船爆炸后,逃生的机甲和战斗机都疯狂地进攻星舰。炮火无眼,四周的环境又太暗,程岫夹在中央,每分每秒都险象环生。 他有点后悔自己之前话说得太满,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头七回去还是很有可能的。就在又一道激光从头顶擦过去的时候,一只钢铁大手将他轻柔地握住了,塞进了自己的胸腔里。 它的动作有点大,程岫进去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了出去,不等自己控制重心站好,就被一个怀抱接住了。对方紧紧地搂了一下,摘掉了他的头盔,紧接着热吻从天而降,吻在了他的嘴唇上,又对着额头亲了亲。 程岫喟叹道:“你的时间真充裕。” 曹琋觉得自己又死而复生了一次,发狠地说:“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妥协。”看着飞船爆炸的一刹那,他差点又要吃速效救心丸。 程岫脱掉救生衣,回到驾驶座,操作机甲绕到星舰的上方,降落在星舰上。星舰立刻弹出几个小炮筒,对着他一通猛射。 程岫一边躲一边抱怨:“连中场休息都不允许吗?” 士兵们接进通讯,问他下一步行动。 飞船爆炸了,他们必须找到一个落脚点。比起和他们打得“火热”的星舰,程岫不得不选择形势看上去不太妙的dh33星。 他下令往星球的方向撤退。 “希望付晨曦还没有换届。”程岫说。 曹琋说:“我的要求更低一点,希望他还能站着迎接我们。” 程岫说:“我不介意他跪着。” 两人虽然说得轻松,但心里明白,付晨曦就算活着,现在的局势也一定很糟糕。初来时看到的那台机甲很可能是他派出求救的机甲。 从里突破不易,但从外面进入也很难。 程岫刚到星球上空就遭到了其他飞船和星舰的夹击。自然之神的属性让他可以轻易地躲过攻击自保,但是他身后跟随的战斗机和机甲就会陷入危境。为了给后面的人开路,程岫不得不一路打进去。 不过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星球里面的人感觉到了来自外星的友好势力,自发地配合,双面夹击,终于开出一条通道,让程岫顺利进入星球大气层。 星舰的攻击越发猛烈了,两艘星舰击中到了一起,对地面发起猛攻。 程岫落地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在蛟龙竞技场的旧址,一辆绿皮装甲车火速冲到他面前,打开车门吼道:“你们是什么人?” 曹琋打开机舱:“是我!” 程岫正想对他说了等于没说的答案发白眼,对方竟然真的认识了,带着他们前往付晨曦早前准备下的地下防空基地。 程岫说:“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可以到处刷脸的人。” 曹琋说:“颜值太充裕。” 程岫撇嘴道:“对方以前是蛟龙竞技场的?”这才是正确答案吧。 曹琋笑了笑,不否认。 进入地下防空洞,下面的人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忙碌,维修机甲,抢救伤员,还有战斗人员换班,一切都忙碌又有条不紊,好似已经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演练过了很多遍。 抵达停机坪之后,一群人带着枪要求他们下机甲。 曹琋打开机舱却没有立即下来:“我们需要见付晨曦。” “球长现在没时间见你们。”开卡车的人不耐烦地晃了晃枪杆子,“马上下来。” 曹琋说:“我必须要确保我们在这里的安全。” “我想你没有这个选择。”那人举起枪,对准了曹琋。 自然之神身后刚刚停妥的战斗机们纷纷调转机头,将炮火瞄准了那群持枪的人。 曹琋说:“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 “我怎么知道你们一定是朋友而不是混进来的卧底?” 曹琋说:“以目前的战况你觉得对方还有使用卧底的必要吗?”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说得这么直接,一点让人下台阶的余地都没有,真是太打脸。那人扣动扳机打了一枪,就打在曹琋身边的机甲上。 他打得突然,曹琋不防备,吓了一跳,引起那群人一片嘲笑声。 自然之神的脚突然抬起来,吓得那群人纷纷往后退,等他们跑远了,那只抬起的腿又慢慢地落下,好像只是不轻不重地跺了一下脚。 那群人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仰头怒视曹琋。 曹琋冷漠地看着他们:“你们可以再无礼一点儿,我保证很快就可以得到一群新的敌人。相信我,威力绝对比粉转黑更恐怖。” 那群人有些迟疑,带头的那个不甘不愿地汇报情况,过了会儿,付晨曦带着保镖赶到了。虽然之前已经得到了曹琋回来的消息,不过见面的时候,他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惊讶:“这可真是意外的相遇。” 曹琋说:“我等你很久了,不算太意外。” 付晨曦眼睛一亮:“你们是特意回来帮助我的?华家的人呢?” 曹琋说:“你可以把人情只记在我一个人的头上。” 付晨曦的笑容微僵,但很快收起了失望:“我感谢任何在危急关头中仗义相助的人,不管目的是什么,我的感激是相同的。现在你们是否可以下来休息一会儿。放心,我保证你们离开时这些机甲和战斗机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它们一定还是什么样。” 曹琋让其他人原地待命,自己带着程岫下机甲。 付晨曦也不强求,十分热情地让人送了晚餐过来。 第78章 熟瓜(下) 晚餐并不是很丰盛,付晨曦略带歉意:“战争时期,物资匮乏,招待不周。” 他已不像程岫初见时那般意气风发,面容渐渐与气质相符起来,透着股身心俱疲的沧桑。程岫感慨道:“还不错。比起以前卖身赚钱才有饭吃,要好多了。” 付晨曦立刻给余先生上眼药:“蛟龙竞技场已经被拆除了,我们现在以发展保镖业务和开发星球资源为主。” 保镖业务说得好听,其实就是雇佣兵。有竞技场做基础,他的人手、机甲都是现成的,在附近一带也小有名气,业务开展得还算顺利。要不是余先生突然杀回来,付晨曦的小日子应该说过得很不错。 闲说了几句,付晨曦试探道:“你们的消息倒是很灵通,怎么知道dh33星正在被围攻?” 这种外交业务,程岫一向是交给曹琋的。 曹琋不负所望,回答道:“不知道,只是凑巧。” 曹琋之前说的人情记在他身上的时候,付晨曦就猜到他们是单独行动,与华家无关,真正确认之后还是难免失望,勉强打起精神问:“有事情要办?” “算是吧。我们来找人。”曹琋说。 付晨曦想起曹琋和华英璋的关系,了然道:“是华三少请你们来的吗?我已经将星球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找到叶子河的下落。我想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曹琋指的是副官,不过他既然误会了,也就将错就错地附和道:“唉,没办法,他总是不死心。” 付晨曦叹气道:“叶子河太倔,辜负了华三少的一片心意啊。” 他这么说,程岫就不服气了:“利用信任和下三滥的手段打败自己也就算了,还剥夺自由,这种心意不辜负还留着暗爽吗?” 付晨曦说:“华三少也是用心良苦。当初我找他是为了劝叶子河加入,一起对付余先生。但他提出的条件是,不让叶子河插手,也不让他知道。这样,就算我们失败了,叶子河也不会被事后清算。” 程岫有点惊讶:“你的意思是说,华英璋打败叶子河,还□□他,其实是为了和他撇清关系?”讲也讲得通。上演付晨曦大战余先生时,叶子河的确像个局外人一样飘来飘去,要不是最后华英璋和蓝毛跑出来强演了一段突兀的三角恋大戏,他几乎没有存在感。 付晨曦点头:“保护叶子河,也是我们的约定之一。” 程岫冷笑了一下,转头看曹琋:“看来这种自以为是地对别人好,是时进党的一贯作风啊。” 曹琋:“……”这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曹琋说:“回去让华敏好好教育教育他。” 付晨曦不死心地问:“你们来这里的事情华三少知道吗?” 曹琋说:“不知道。我看他最近一直闷闷不乐,所以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喜没找到,先遇到了惊吓。” 付晨曦彻底失望,却反过来安慰他们:“没关系。这两年我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余先生虽然强大,我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力,星球就军情告急,他又被急急忙忙地叫走了。 程岫和曹琋吃饱后,互相靠着睡了会儿,等到半夜付晨曦才回来,脸色比出去前要难看不少,也没了徐徐说话的从容,认真地说:“我们要放手一搏。” 程岫揉着眼睛,靠在曹琋的怀里,昏昏欲睡地看着他。 曹琋摸了摸程岫的头,让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问:“你有什么计划?” 付晨曦的计划很简单,还是毫无新意的突围、突围、突围。他说他和附近几个星球已经搞好了关系,成为攻守同盟,只要能将求救信号发出去,其他星球就会派人来支援。现在的问题是,三艘星舰一上来就切断了他们的信号,他们必须另外想办法将消息送出去。 程岫好奇他有什么战术。 付晨曦说:“蜂王行动。” 他用了非常多的专有名词认真讲解战术,程岫用自己的话总结了一下,就是人海战术。一百个人往前冲,冲出一个是一个,简直是简单粗暴无理取闹! 程岫说:“有没有更优雅一点的方式?” 付晨曦说:“我很想开一场舞会,邀请余先生来跳华尔兹,可惜信号被切断,邀请函发不出去。” 曹琋问:“有没有试过投降?” 付晨曦脸色微变,看了眼一起开会的其他人,干咳一声,先说了一声散会,等其他人走光了才苦笑道:“其他人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不过我们三个……以余先生睚眦必报的性格,就算我们跪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也不会得到任何的谅解。” 曹琋说:“我是说,诈降。” 付晨曦摇了摇头:“余先生生性多疑,除非是张武或游铁生。” 这时候知道大胡子和铜铃眼的好处了,可惜,他们俩自身难保。 程岫突然好奇起小辫子和老五的下落来。他们既然一直盯着余先生,现在应该也在附近才对,为什么一直没出手?是想等付晨曦和余先生两败俱伤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 他的想法总是和曹琋相通。 曹琋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们和小辫子的交情一般,大胡子对他们恨之入骨,就算他们在这里,也只会袖手旁观吧。 三人想了会儿,依旧是此题无解。 付晨曦说:“我去部署作战计划。你们打算和我们一起突围,还是留在这里?” 曹琋没有明确答复,只说自己和其他人一起来的,需要商量一下。 付晨曦也没有为难他,大方地送他回去和其他人会合。 回到机甲上,曹琋打开通讯,简单地说了一下目前遇到的情况,士兵们二话不说地愿意以他马首是瞻。结果又是曹琋和程岫商量。 程岫说:“群攻不行的话,就要考验单兵作战能力了。我们抢占一艘星舰试试。” 曹琋说:“三艘星舰,只有一艘有余先生。” “是的。所以,三艘星舰的实力是不均衡的。”程岫说,“我们攻击最弱的那一艘。” 曹琋问:“哪一艘最弱?” 程岫笑了笑:“以余先生的性格,一定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所以第一个出手的一定是名副其实的打手。”之前主动出击,进攻他们的那艘星舰一定不是余先生的座驾。 两人建立了一个战场模拟图,将三艘星舰的位置和其他飞船机甲的不防研究了一遍——基本是程岫说,曹琋听。 曹琋说:“我们需要掩护。” 程岫叹气:“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与付晨曦合作了。” 曹琋说:“你不想和他合作?” 程岫说:“他浑身散发着‘求卖友求荣’的气息。” 曹琋笑道:“我怎么感觉不到。” 程岫说:“可能因为你们是同类?” 曹琋不笑了。 程岫连忙道:“这种可能性是无稽之谈!” 曹琋依旧不说话。 程岫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快去找付晨曦吧,不然他等不到我们,一个冲动就自己行动了怎么办?还要跟其他人说一说我们出击时的阵型……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 曹琋见他服软,才慢慢地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我很介意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这个,”程岫诚恳地说,“你只能放宽心,看开点了。”曹燮这个不择手段的政客形象在他心目中简直根深蒂固,虽然现在有顶着一张更年轻的脸的曹琋出来刷新,但是2.0版的升级包也是建立在1.0版的基础上,有些东西暂时还是不会产生太大的改变。 曹琋:“……” 曹琋把想法和付晨曦一说,付晨曦大为赞同。他说:“三艘星舰中,只有一艘极为活跃,其他两艘只是封锁,并不怎么加入战斗。余先生一定在其中之一。” 程岫问:“哪一艘的可能性更大?” 付晨曦想了想:“到目前为止,两艘星舰都没有太大的动静,很难判断。” 程岫问:“其他飞船和机甲对两艘星舰的态度呢?”所谓的态度,一是他们是否有经常回去救驾的表现,一是他们是否经常围绕着两艘星舰进行配合战术。 付晨曦说:“都有。” 看来余先生铁了心“复制”另一个自己来混淆视线了。 程岫说:“别纠结了,说不定三艘星舰都没有余先生,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战斗吧。” 作为余先生曾经的心腹,付晨曦对他的假设十分赞同:“余先生吃过一次亏,这次的确很可能藏在后面,不再涉险。” 程岫摩拳擦掌:“不来更好。没有boss盯着,员工们干活可能就不会太卖力。” 从商议到定案,不过过去了三个小时,眼看着天预备要亮了,他们决定抢在黎明来临之前,发起最后的总进攻。 第79章 重逢(上) 四点还差三分钟,天欲亮而未亮。 微薄的曙光点亮东方,天空东边白,西边黑,中间是宽广的灰蓝。云淡淡的,如撕裂的纱布,漫无目的地飘荡。 星球极静。 程岫将头伸出窗外,借冷风与睡神搏斗,风里带着无名花的清香,是这个星球独特的味道。 曹琋手指沾着药油,在他的太阳穴位置轻轻地搓揉着。 程岫打了个哈欠:“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颗星球的早晨挺漂亮?” 曹琋轻笑了一下:“一起看日出的人不对。” 程岫一下子就醒了一大半:“啊,这么早起来干活,竟然没有和付晨曦谈价钱。” 曹琋淡定地说:“谈过了。” 程岫问:“多少?” 曹琋说:“回去之后,你可以想想下一台机甲买什么型号。” 程岫心怦然地疾跳了两下:“上次这么对我说的人是我的养父。” 曹琋说:“他已经过世了,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 程岫撇嘴:“显得我人缘多不好似的。” 通讯器急促地响起,大战要开始了。 曹琋和程岫迅速收拾东西回自然之神的机甲。付晨曦知道曹琋的实力,原本想要另外安排一台机甲给他,且言明是白送,还是被拒绝了。深入险地,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粘着程岫,死死地粘着他,不让他有机会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仓库门打开,战斗机带头升空,随即是大型飞船,最后才是机甲。 自然之神在程岫的操作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奔跑,然后一蹬腿,飞上天空。编入战斗机队伍的副官手下,此时纷纷朝他靠拢,围绕在他的四周。 程岫打开通讯:“我们的目标是最中间的那艘星舰。付晨曦会带人引开另外两艘星舰的注意力,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接近它,找机会进入内部!” “是!” 通讯器传来整齐的应答声。 大气层已在咫尺,由战斗机、飞船、机甲组成的战队如一窝密密麻麻的黄蜂,冲破云霄! 光子炮、中子炮、激光……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 战斗打响了。 程岫从容地躲避着交织的光线,慢慢地隐去了身形。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行踪,他甚至放弃了攻击,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敌对的飞船在他的面前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 目标星舰掉头,朝着他们靠近,光子炮时不时地朝着他的方向发射,不过每次都被程岫避让了过去。眼见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程岫的屏幕上已经出现星舰庞大而黑亮的钢铁外表,通讯器传来士兵的抱怨:“星球的人撤退了。” “他们没有牵制住对方的人!” “友军正在逃跑。我们应该怎么办?” 程岫皱了皱眉,低头看雷达信号,果然,付晨曦的人马正如一盘散沙,漫无目的地四下逃窜。说好要牵制的两艘星舰已经放弃追逐,一左一右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夹击。 是继续计划,还是放弃回撤? 程岫面临这样的选择。 几乎没有迟疑的,他选择了前者。 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已经是目前能够创造出来的最好局面了,这个时候撤退,就意味着放弃所有求胜的希望。 但是对副官的手下,程岫让他们尽力突围,保存实力,不行的话,退回星球待命。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自然之神的双足已经落到了星舰的表面。他在星舰上慢吞吞地走着,然后看到了一个大盖子。曹琋解释,这是排污的通道。 程岫低头,操作自然之神去扒盖子:“想让他们□□,也应该从这里进吧。” 曹琋说:“我不太想分析这个内容。” 盖子打开后,里面还有一道铁门。 程岫说:“关得这么紧,很容易便秘。” 曹琋说:“这里的钢板不会比其他地方薄。” “只有这里有可能自动打开。” “我不认为他们会一边战斗一边开启。” “我以前也不觉得有人会一边吃饭一边放屁。” 曹琋:“……” 等待时机的时间就是垃圾时间,曹琋和程岫都关注着战场的局势。副官的手下训练有素,很快就组织起两次像模像样的突围,虽然失败了,但是撞破了其中一艘星舰的封锁,在第三次突围中扬长而去。 程岫为他们的表现鼓掌。不得不说,三艘星舰的战斗力不弱,那些士兵能以这么小的代价离开,简直是如有神助,看来蒋向峰平时训练得不错。 曹琋低摆弄着电脑和一个手掌大小的黑匣子。 程岫看戏告一段落,忍不住凑过去:“你在干什么?” 曹琋说:“试试看能不能入侵对方的通讯器。” “你会这个?”程岫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还要多久?” 曹琋原本只是没事闲着也是闲着,试试看而已,但看程岫渴望期待的眼神,浑身顿时来了劲儿,又加了十分认真。 黑匣子时不时发出声音,或高或低,偶尔一句话飘过。 程岫说:“就是这个。” 又过了会儿,就听到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笑,压根听不清楚。 曹琋输入过滤的条件,杂音渐渐地轻了下去,有一个女声说:“已经包围,是否攻击?” 程岫和曹琋对视一眼,心里都担心他们说的是副官的手下。 程岫拨通讯器,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通讯的范围。 没多久,就听那女声清楚地说:“飞船进入大包围圈……” 正说着,眼前就有一艘飞船嗖得从他们面前飞了过去,与此同时,雷达上,标注着付晨曦座驾的绿点也在同样的位置跳动着。 程岫眨了眨眼睛:“刚才那艘飞船好像是付晨曦?” 曹琋说:“是的。” 他们出发前,还向彼此摇手示意。虽然他的意思是希望对方不要忘了支付报酬。 程岫说:“我们刚才是不是冤枉他了?他带出一群散沙一样的手下不是因为他贪生怕死,而是因为他无能?” 曹琋说:“他大概不会太喜欢这样的评价。” “我还不太喜欢他的表现呢。”程岫说,“我还不是只能忍着。” 曹琋看着代表着敌方三艘星舰的红点慢慢地朝着绿点靠近,心里悄悄地为他捏了把冷汗。这个时候,他们出去也于事无补,只能多一个陪葬而已。付晨曦已经是瓮中之鳖,目前面临两个选择,慷慨就义还是举旗投降。 付晨曦散开的手下回来了三分之一进行自杀式支援,那细细碎碎的小绿点纷纷在雷达上消失,一如他们的生命。 这样的画面,纵然是两个修炼百年的老妖怪,也有点不忍心看了。 程岫说:“付晨曦应该放他们走。” 他们不回来,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曹琋突然说:“看这个。”他指着付晨曦座驾旁的绿点。 程岫刚才分神,没有仔细看,不由问道:“怎么了?” 曹琋说:“这个绿点是从付晨曦飞船里分出来的。” 程岫说:“你确定是分出来?不是两个圆点叠在一起?” 曹琋说:“我确定。” 程岫知道曹琋的智商。他既然敢这么肯定,那么这件事一定是真的。所以……程岫问:“那又怎么样?” 曹琋没说话,直接放了一个侦察小飞机出去。 侦察小飞机是他们的叫法,准确的说,它号称“自然之神□□”,与机甲一样拥有隐蔽的功能,只是不能离开主机甲太远,不然会失去控制,而且造价极高,丢一个少一个。 小飞机歪歪斜斜地飞到战场外围,默默地关注着战场中央。 那里,一台机甲正表演着手撕战斗机。 程岫说:“这台机甲看上去很眼熟。” 曹琋说:“我们最后一次见胡舒,他就是操纵这台抢来的机甲。” 程岫猛然回神:“对!可是这个技术……”蓝毛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技术!而且这个技术很眼熟,他曾经在蛟龙竞技场见到过,“是叶子河,机甲里是叶子河。” 当初蓝毛用抢来的机甲抱着叶子河从蛟龙竞技场离开就消失了。无论华英璋找得多么撕心裂肺,劳师动众,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为什么现在毫无预警地、突兀地出现在战场上? 程岫说:“我非常不想在这个时候想到黑洞理论。” 曹琋说:“听起来就像个黑暗的脑洞。” “如果它就是刚刚从付晨曦飞船上分出来的绿点,那么也就是说,叶子河和蓝毛一直被付晨曦藏了起来?”程岫扬眉,“真期待华英璋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曹琋说:“他们现在的处境不妙。” 叶子河虽然是机甲王座,但是在蛟龙竞技场比试的机甲都是被限制过的,只擅长机甲肉搏战,就像刚才,叶子河对付敌人的手段是相当粗暴简单的物理攻击,而敌方一直用炮火扫射着,等机甲的防御被破除时,他的生命也将唱响哀乐。 画面一花,侦察小飞机被激光扫到,光荣牺牲。 第80章 重逢(中) 与此同时,自然之神背后的铁门突然旋转式打开,强大的气流瞬间喷射而出。要不是程岫眼明手快,下意识地抬起机甲的手指,弹出五条带铁钩的锁链拉住了某样东西,拖住整个机甲,此时他们已经被喷到战场的中央,和叶子河并肩作战了。 随着强劲气流一道出来的还有各种袋装垃圾,一包包地砸在屏幕上,遮住了整片视野。 呼,气流骤停,旋转门霍然合起。 铁索在同一时间启动收缩功能,将机甲往上提。 咔嚓。 机甲右脚踝被卡在门中央,金属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程岫变换着机甲脚踝的各种姿势,想要将它缩回来,但是门越缩越小,脚踝活动的空间也越来越窄。门微微地转动着,机甲脚的金属壳被割出一圈痕迹,线路慢慢地露了出来……当金属壳被完全割破时,门骤然一紧,被切断的线路爆出火花,点亮了机甲的残腿。 程岫将腿缩起来,低头看了看。腿被切割得很平整,内在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混乱,至少,线路都断得很干脆。 他说:“付晨曦的佣金什么时候到?” 曹琋说:“如果进入遗产程序,那就很不好说了。” 程岫低咒了一声。 曹琋竖起耳朵:“你刚才说了什么?” 程岫说:“黄议员喜欢在床上说的那种话。”黄议员是曹燮、林赢时代,一位因为性丑闻而黯然下台的议员。他在床上说脏话的视频流传甚广,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小段子主角。 曹琋说:“你为什么关心他在床上说了什么?” 程岫说:“因为他在其他场合说的还不如他在床上说的。” 说话间,程岫已经慢慢地站了起来。但是,星舰内部的大多数地方都是按照人类活动的大小来设计的,对机甲来说,太狭窄。自然之神弯着腰就觉得脑袋被天花板顶住了。 曹琋说:“现在有人进来的话,会不会把我们当做迎宾?” 程岫抬起机甲手,一拳捅破了天花板,将脑袋伸了出去,左右看了看:“腰板挺直,做人就舒服多了。”星舰内部的墙壁质量显然比外部差多了。 “啊!”有人尖叫了一声。 程岫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粗暴地撕裂了那层地板,肩膀上的炮筒连续发射,将前面炸成了一片火海。 曹琋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优雅的战术家。” 程岫说:“那是骗人的时候。” 他双手扒住地板,纵跳到上一层,弯腰穿过火光往前冲。 星舰已经收到他进入内部的消息,穿着防爆服的护卫们扛枪冲过来一阵猛射,火力凶猛。程岫猝不及防,被射得倒退了两步,警报警告他防御下降百分之十。 “小意思。”他撕下墙壁,弯过来,挡在自己的面前,子弹连续射在墙壁上,发出叮叮咚咚的乐声。在星舰内部,除了行动不便之外,机甲占有攻击及防御上的绝对优势。程岫说:“余先生现在一定很后悔保持每天倒垃圾的好习惯。” 曹琋继续捣鼓他的小黑匣子和电脑。进入机甲内部之后,好不容易连上的通讯断了,所以他们对敌方内部的调度又变成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程岫在屏幕上看人体热源的走向,等前面人聚集得差不多了,才拿开挡路的墙,上去送了一炮。自然之神撑着墙一高一低地弯腰往前走,走到一半停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另一条完好的脚,慢慢地坐在地上,双手捧住那只完好的脚踝,左右扭了扭,用力地扭了下来,丢在地上,然后站起来,习惯了一下平衡。 程岫点头道:“现在舒服多了。” “放弃星舰……” “a2……d3通道开启,立即离开!” “这是命令。” 曹琋手边的小黑匣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程岫说:“他们要弃舰逃跑了,糟糕。我们得快点找到指挥中心才行。” 曹琋手指指着屏幕的一个位置:“命令是从这个位置发出来的。” 程岫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地面隆起了一个半球体,须臾,半球体又被顶了一下,冒出一个“小土坡”,随即,一个拳头从“土坡”的中央钻了出来,撕开了周围的钢皮,慢慢地露出脑袋。 脑袋向四个方向转一圈,然后冲着坐在控制室驾驶位的人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驾驶座上的人淡然地说:“这里的空间够大,你可以上来。” 程岫拒绝了:“我喜欢站在这里看你,特别高大。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艘星舰的指挥官,早知道是你,我应该敲门进来的。” “你不会想象得到,为了走上今天这个位置,我付出了多少。可是,现在你把这一切都毁了。”他缓缓从驾驶座上走下来,矮小瘦弱的身材在灯光下暴露无遗。 程岫说:“身为游戏王座,你应该很清楚游戏的规则,总是有输有赢。” 张冰说:“我既然是游戏王座,当然应该一直做赢的那个。” “你为什么不离开?别人都走了,你身为指挥官,更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曹琋突然打开机舱,顺着机甲的外壳,一路往上爬,来到张冰的面前。 程岫的声音从机甲内部传出来:“你为什么出去?” 曹琋回答:“面对面说得更清楚。” 程岫说:“可是外面没有扩音效果,声音听上去单薄极了。” 曹琋:“……” 张冰非常自然地无视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就着曹琋之前的问题回答说:“我留在这里是等你们。” 程岫说:“听起来像我们约好了,所以,你不会让我们赔弄坏的这些墙壁和地板吧?” 张冰说:“从你们进入星舰内部的那一刻起,我在余先生的心里就已经完了。我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乌有。余先生不会容忍一个失败者。” 程岫突然从控制室的另一头钻出来,冲到控制台上,目光在控制台上瞄了一眼,飞快地操作起来。 曹琋问:“他启动了自爆程序?” “好消息,并没有。”程岫的声音依旧从机甲的方向传出来。 张冰无动于衷地看着曹琋:“为了骗我,你们真是辛苦了。” 全体弃舰的命令让曹琋和程岫怀疑他们启动了星舰自爆程序,所以程岫从一开始就离开机甲,绕到控制室的另一头,和曹琋一搭一唱地放松张冰的戒备,转移他的注意力,然后抢占控制室的主导权。没想到的是,张冰不但没有设置自爆程序,对他们的抢占也毫不介意。 曹琋看着神色轻快的程岫,道:“我们事先没想到你这么热情好客。” 张冰说:“余先生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程岫一边调动星舰的激光炮,帮助几乎奄奄一息的叶子河,一边插话:“放心,利利党的福利很好,中晚餐三菜一汤,早餐中西式结合,每年还有年休假和公费旅游。你不但能够活下去,还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张冰问:“你们现在是要招募我吗?” 曹琋内心并不愿意,不过程岫开了口,当然不能拒绝,露出诚恳的笑容道:“我想在对付余先生这个目标上,我们达成了空前的一致。余先生是你的杀父仇人,他不会放心你,你这次又失了手,他一定想将你杀之后快。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和我们联手。” 张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然地说:“我不是没机会除掉你们的。星舰有紧急闸门,可以限制你们的行动,然后我用激光枪在你们的机甲上打一个洞再投放毒气。”但是他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他站在哪一边。 “真是太阴毒了。”程岫嘴上说得感慨,心里不以为然。星舰有紧急闸门的事他当然知道,但是紧急闸门能不能扛得住激光炮很难说,再加上激光枪打洞放毒气什么的……以为是根据攻略玩游戏吗? 张冰所在星舰的叛变,引起了另外两艘星舰的夹击。程岫让曹琋尽管联系叶子河和付晨曦,让他们尽快上船。 曹琋回机甲的机舱,刚拿起黑匣子,就接到通讯请求,他刚打开,就听到被程岫看好的厨师士兵说:“副官在东面的星舰上!需要我们配合行动。” 曹琋问:“怎么配合?” “放弃攻击,假装投降。” 曹琋迟疑::“我需要知道这么做的理由。” 士兵转头去传话。 曹琋拿着电脑和黑匣子出去告知最新情报的时候,程岫和张冰正在闲扯。程岫问:“余先生到底在不在?” 张冰说:“在西面的星舰上?” 西面? 曹琋心中一动。 程岫突然将星舰侧了侧,用舰体挡住了来自西面的光子炮进攻,护住了拖着飞船往他们方向靠的叶子河的机甲。不用联系,叶子河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这边立场的转变,主动靠拢。 程岫向他打开了机舱。 第81章 重逢(下) 打开的星舰机舱好似猛兽的血盆大口,充满了危险。 眼下的局势,已经不容许叶子河多做考虑,留在外面是死路一条,进星舰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他拖着残破的机甲和飞船在炮火中摔进舰舱,舱门在合上的刹那,一道激光射来,炸飞了挡在机甲身后的半艘飞船。飞船炸开的船板弹到天花板又落下来,正好砸在机甲的脑袋上,发出咣当巨响。 机甲短路,叶子河开启紧急逃生系统才从里面钻出来,然后捂着受伤的肩膀,紧张地跑到飞船的残骸旁。 飞船没被炸飞的一半已经是一片焦黑,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叶子河找到舱门,门已经严重变形,卡在门框上。他用手掰了一下,纹丝不动,连忙回机甲找工具,扳手、螺丝刀、钳子……这些显然都不称手,用在门上简直是隔靴搔痒。 他用力地敲了敲门:“胡舒?胡舒!” 里面外面依旧没有动静。 他回机舱试了试机甲,连机甲的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都是通讯器还有点声响,在嘈杂的吱吱声中夹杂着几个字,虽然听不真切,但他猜想是飞船中人发出来的信号,连忙凑到旁边努力地与对方通话。 鸡同鸭讲地说了几句,对方的信号突然中断了。 叶子河大急,又从机舱出来。他这次没有再在飞船上想办法,而是将希望寄托在了星舰上。星舰这么大,总有人有办法的。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直奔指挥室,而这时候指挥室也在酝酿着一起风暴。 得到副官的消息是好事,可是对方的提议太不靠谱。 “放弃攻击,假装投降”八个字直接翻译过来就是“束手就擒”,无论是对曹琋还是程岫来说,都不是太愉快的建议。 程岫操纵星舰躲闪,张冰负责火力输出,曹琋保持通讯……三个人队伍寒酸是寒酸了点儿,倒勉强够用。不知道是不是副官发挥了作用,东面星舰的火力并不凶猛,偶尔还会误伤几下西面的星舰,不着痕迹地帮着小忙。 曹琋和程岫忙里偷闲,分析着目前的局势。 程岫说:“叶子河进来的那道门离这里几百光年吗?还是他已经找了个地方午睡?” 曹琋试图用通讯器和叶子河联系,但是对方那里始终是杂音,他尝试了会儿就放弃了,继续用通讯器联系厨师士兵。不过那头始终没有接通。 他们的行为落在张冰的眼里,怎么看都有点不务正业。他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星舰的供能系统明显跟不上消耗,继续打下去,输得一定是他们。 程岫说:“在半个小时前,我一直都在想怎么逃走,但现在,我觉得应该想点办法让余先生想逃也逃不走。” 张冰很期待,不动声色地问:“有什么办法吗?” “还在想。”尽管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敷衍,但程岫是认真的。他现在最想弄清楚的是,副官在东面的星舰上干什么。如果他能控制星舰的话,局势瞬间就能从一比二变成二比一。从东面星舰暗中手下留情的打法来看,这个想法并不算太异想天开。 而且,如果余先生真的如张冰猜测的那样,西面星舰坐得就是本尊,那么,小辫子和老五很可能也在附近。形势立刻会从他们孤立无援变成余先生四面楚歌。 想想都有点小激动。 曹琋突然同时接进两个通讯,一个是厨师士兵,一个是副官。副官说:“我现在在东面的星舰上,和伍警长在一起……我们已经控制了星舰。你们诈降后,我会找机会登陆西面的星舰,配合伍警长,逮捕余先生。” 程岫说:“伍警长是谁?” 一个清冷的声音冒出来:“是我,老五。” 程岫嘀咕道:“余先生给你排名的时候,真是考虑得体贴极了。”姓伍就排第五,想混淆都难。他又问:“你们怎么遇到一起的?” 根据时间顺序,他和程岫进入lz3星后,副官在附近待命; 他和程岫要带走大胡子的时候小辫子出现,此时,副官被小辫子捉住: 他们和小辫子废话了一段时间,期间,副官逃走; 他们与副官的手下汇合,副官留言有事,让他们先走,然后就没了音讯。 现在副官说,他和老五在一起。 程岫很想为小辫子点蜡。 大概听出了他们的怀疑,副官解释得很详细:“我当时并没有跑远,而是藏在他们的一艘飞船里。因为暂时无法离开,只好留言让你们先走。之后,我跟随他们来到了这里,他们攻占了这艘星舰,在转移的时候,我被发现了。我表明了身份,他们留下了我。之后你们就出现了……” 这段话听起来很合情合理,但程岫直觉有什么东西被隐瞒了。 曹琋敏锐地说:“他们怎么攻占的星舰?” 三艘星舰相距不远,守望相助。像他们这样,投机取巧地跑到星舰内部,还要靠张冰的配合,才能将整艘星舰顺利拿下。当然,惊动另外两艘星舰也是必然。要在其他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攻占一艘星舰,几乎是天方夜谭。 小辫子和老五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副官顿了顿,才说:“星舰里有他们的卧底。” 程岫问张冰:“像你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到底有多少?”余先生已经众叛亲离到是个人都想背叛他,把他干掉吗? 张冰茫然地问:“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 程岫说:“就是吃里扒外好听点的说法。” 张冰皱了皱眉:“我父亲生前的人缘不错。他死后,余先生又清理了一批人,那些人也有拥护者。” 也就是说,余先生捅了马蜂窝。 程岫说:“余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见过他的样子吗?” 张冰摇头道:“没有。就连我的父亲,那时候被认为是余先生最得力的助手和最信任的心腹,也从来没有见过。” 程岫对曹琋说:“不会遇到什么老熟人吧?” 曹琋敏感地反问:“你有很多老熟人吗?” 程岫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遇到宋昱之后,我最怕戴着面具的人。” 曹琋说:“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想要遮丑。” 程岫说:“整容技术这么发达……” “他都宁可用面具,可以想象他的脸是多么无可救药。”曹琋接下去。 程岫顿时无话可说了。 副官还在等他们的回复,又催促了一下,与此同时,控制室的门开了,叶子河谨慎地走进来,见到两人愣了下,手中的激光枪垂落。 程岫冲着叶子河笑了笑,对曹琋点了下头。 曹琋回复副官:“可以,不过我们有个条件。” 在副官带着人马来收缴他们这艘“投降”的星舰之前,程岫驾驶自然之神,挖开了那半艘报废飞船的舱门。叶子河不顾肩伤爬进去,在一片狼藉中寻找胡舒的身影。但是飞船损毁得太厉害了,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程岫钻进去看了看,就捂着鼻子出来了。 十几分钟过去,副官已经在两艘星舰之间架起通道,带着一小部分人马过来,叶子河还在里面没出来。 程岫让张冰进去叫人。 张冰脸色有点黑,却不敢拒绝。 虽然他和叶子河同为蛟龙竞技场的王座,但身为机甲王座的叶子河一直压在他的头顶上,固然有他忌惮余先生,不敢太出风头的原因,刻意地收敛了自己的实力,不过内心对叶子河嫉妒羡慕也是少不了。 他进去了一会儿,飞船里发出了几声打斗声,过了会儿,张冰和叶子河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叶子河背着一个人——至少从轮廓来看,原来的确是个人没错。 程岫从那个人焦黑的头上找到了一撮不易察觉的蓝毛,脸色微微一黯。 叶子河将人放下来,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半晌没讲话。 此时,副官已经带人登陆他们所在的星舰,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戴着奇怪眼罩的小辫子。 程岫盯着他的独眼龙造型,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觉得,你扮成这样,余先生就认不出你了吧?” 小辫子说:“当然不会。他现在对我恨之入骨,我就算化作灰,他也会挑出来放进火里再烧一遍。” 程岫说:“所以你的眼罩是为了防止灰尘进入眼睛?” “不,这是我发明的最新科技。”小辫子将眼罩翻起来,“它可以用来透视。” 曹琋立刻黑了脸,拉过张冰挡在了小辫子和程岫中间。 小辫子说:“放心,我还没有打开。它的能源有限,我可不想浪费。” 程岫说:“你打算用它看穿余先生的伪装?” 小辫子说:“我可不想让我家亲爱的再花十年去追其他男人,哪怕目的是为了挫骨扬灰也不行。” 第82章 重任(上) 程岫说:“看穿伪装有什么用?你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余先生。” 小辫子说:“谁说不能的?我虽然没有见过余先生,但是我知道特征。” 程岫吐槽:“一对眼睛一张嘴,两个鼻孔两条眉。” 小辫子说:“有指向性的。康顺水……这是一个人的名字,他见过后告诉我的。” 程岫转头看张冰,发现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小辫子说:“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父亲的死因?” 张冰沉声说:“难道不是因为他的存在影响到了余先生的权威吗?” 小辫子说:“你想太多了。以余先生的狠辣歹毒,谁敢挑战他的权威?你父亲的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看到了他不该看的东西。” 张冰将信将疑:“不可能!我父亲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 “他当然不会对你提起。他因为知道得太多被杀人灭口,告诉你等于让自己断子绝孙。他傻得又不彻底。”小辫子哼哼道。 张冰问:“那你怎么知道?” 小辫子说:“我又不是他的儿子……他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又不想连累自己的儿子,当然要告诉一个智商信得过,关系不太远的人。” 张冰迫不及待地问:“他告诉了你什么?” 小辫子说:“他告诉我……的事我干嘛要告诉你。你父亲都不想让你知道了,我又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张冰阴沉着脸瞪着他。 可惜小辫子从来就不是会看别人脸色的人。他说:“接下来,就需要委屈你们一段时间了。” 程岫说:“你该不会想把我们的脑袋割下来,裹在地图里送给余先生吧。” 小辫子说:“小朋友平时看的课外读物很血腥暴力啊,怪不得你除了外表之外,一点都不天真可爱。余先生虽然很可恶,但不吃红烧人头。我只是想让你们暂时充当一下俘虏,等余先生同意我们一起上他的星舰之后,我们再……”他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曹琋,做了个合拢的手势。 程岫呵呵笑道:“我既不天真又不可爱,和你们联手,会不会太拖后腿?” “当然不会。”小辫子笑嘻嘻地说,“邪恶才是我们联盟的主旋律啊。” 程岫翻了个白眼。 在程岫和小辫子胡扯的时候,曹琋正在与副官交流信息。对副官与小辫子化干戈为玉帛的传奇经历,他表示出十足的兴趣,反复问询细节。 副官翻来覆去地讲了两遍,又被抽查了几段,毫无破绽。 虽然曹琋心中的怀疑依旧,但是找不到漏洞,只好作罢,回头问小辫子的刺杀计划。 小辫子说:“我们的计划很简单,就是要骗余先生乖乖,把门开开。对了,付晨曦在哪里?有他在,我们的胜算会更大一点。我记得他已经被你们接收了,对吧?” 程岫看着那半艘炸飞的飞船,以及呆坐在焦黑尸体旁边想心事的叶子河,建议道:“你现在走进去,还能找到一些骸骨,拼拼凑凑,应该能引起余先生的兴趣。” 小辫子狐疑地看着飞船,似乎怀疑曹琋故意将人扣留了下来。 曹琋说:“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本人,飞船进来就是这样了。” 小辫子看向叶子河:“他怎么了?” 不管是出于对叶子河的同情,还是对时间的紧迫感,曹琋都不想深入详谈这个话题:“我希望在付晨曦缺席的情况下,你还有后备计划。” 小辫子的目光在叶子河脸上又转了一圈才收回来:“我们需要一点让余先生感兴趣的话题。” 他看着曹琋,分明想在他的身上动脑筋。 曹琋不动声色地问:“比如说?” 小辫子抿着嘴唇笑了笑。他的长相不算英俊,却很有性格,尤其是笑的时候,活脱脱一只披着人皮的狐狸。他说:“我好像说过,余先生对‘星空天使’很感兴趣。” 曹琋反问:“那又怎么样?” 小辫子说:“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的意思。” “远水难解近渴,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没用。” “当然有用。只要你有,余先生就一定会感兴趣。你越是不说,他越是想要见你。”小辫子打了个响指,“到时候,我们就……” 曹琋不置可否:“希望吧。”这个计划太依赖余先生的主观意愿,客观条件准备不足,他不认为是什么好计划,但是,也有一定的可行性。说穿了,就是听天由命。通常,在他没有更好的建议的情况下,是不介意听天由命一把的。 小辫子将脸上的眼罩摘下来,递给副官:“余先生没有见过你,由你扮演独眼龙比较好。” 副官将眼罩戴上,根据小辫子的讲解试了一下使用方法:“我怎么样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余先生。” “很简单,”小辫子说,“真正的余先生,是个女人。” 一直沉默的张冰忍不住脱口道:“不可能。” 小辫子说:“为什么不可能?你是看过他站着尿尿还是看过他袒胸露背?” 张冰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反驳的理论依据,竟然发现一个都说不出口。余先生虽然一贯用的是男声,可是谁也不知道面具之后是否变声器。 小辫子接着说:“她当年看起来不到四十岁,长得很漂亮,上挑的大眼睛,高挺的鹰钩鼻,双唇厚得很性感,哦,对了,她右眼下面的有颗痣。” 程岫悄悄地凑近曹琋,低声道:“根据他的形容,我可以拼出一千张毫不相似的脸来。”说完发现曹琋有些心不在焉,不禁用手肘撞了撞他,“你在想什么?” 曹琋低下头,轻声道:“我在调查宋昱的时候,顺便调查过和他相关的人。在他结婚之前,曾经和岳效的堂姐谈过恋爱。据说两人分手之后,那位堂姐还对他恋恋不忘。宋昱结婚的时候,她开着机甲去抢亲,闹得现场鸡飞狗跳,气得宋恩平差点和岳家绝交。” 程岫道:“女中豪杰啊,你突然提起她,不会是因为她刚好也是这么个长相吧?” 曹琋说:“尤其是那颗泪痣,让人印象深刻。” 小辫子的通讯器响起,余先生已经坐不住了,追问老五事情的进展。老五按照计划,回复已经控制住了星舰,并且抓住了人,试探着问他是否将人送到余先生的星舰上。 余先生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还立刻派了飞船过来。 曹琋、程岫和张冰立刻被戴上了手铐,送到老五所在的星舰上。叶子河因为情绪不对,他们放弃了邀请他共襄盛举的打算。 见到老五之后,老五偷偷地给了他们一人一把迷你激光枪,以示合作的诚意。 程岫总算有点满意。 余先生的飞船到来,老五、小辫子等熟人赶紧离场,剩下副官带着犯人在门口守候。没想到从飞船上下来的也是熟人——曾经和大胡子、小辫子他们称兄道弟的老三,被付晨曦捉住后投降,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余先生的身边。 程岫和曹琋在心中嘀咕,老三却毫不含糊,目光冷厉地扫过两人的面孔,最后落在副官的脸上:“你们的老大呢?” 程岫和曹琋都愣了下。副官的老大?是指老五?但老五是不能露面的吧? 副官不知两人的想法,淡定地回答:“稍等,马上到。”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门就开了,宋昱穿着一身黑西装,昂首阔步地从外面走进来。 第83章 重任(中) 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差点令两个“老谋深算”的百岁老人当场翻脸,好在多年宦海沉浮的经验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让他们的脸还没来得及扭曲,就恢复了原状,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昱目不斜视地从自己面前经过。 老三的表情微微松动,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宋先生请。” 宋昱点点头,率先登船。 两人的交流虽然不多,却已经表现出前者对后者的恭敬和忌惮。 可见宋昱在这里混得不错。 程岫摸了摸口袋里的迷你激光枪,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环境,副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凑过来小声说:“先不要做决定。” 程岫嗤笑了一声,曹琋对他轻轻地摇头。 互动引起已经转身的老三的注意,又回过头来看他们。 副官将程岫和曹琋带上飞船。 飞船上警卫森严,相较之下,只带了副官和两名人质的宋昱显得格外势单力薄。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上船后就鸠占鹊巢地倒酒换鞋,霸占沙发。 曹琋和程岫被带到角落里的小板凳上坐着,由几个扛枪的壮汉盯着。 老三拉着副官询问战况,特别是付晨曦。 由于没有亲眼看到付晨曦死亡,他们只能将飞船里的尸体一一进行dna比对,来验证他到底有没有死。当然,对着老三,副官一口咬定付晨曦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老三感慨道:“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口气里完全是不能亲手报仇的遗憾。 当初蛟龙竞技场的那场叛变,余先生仓皇逃走,他被遗弃在dh33星,为了生存不得不向付晨曦投降来换取忍辱偷生的机会。付晨曦对霸王五人组积怨已久,没少给他苦头吃。那些日子,他就是靠着总有一天将付晨曦千刀万剐的念头才撑下来的。好不容易熬到余先生卷土重来,他立刻利用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付晨曦的信任,将人卖了个彻底。还以为风水轮流转,昔日付晨曦加诸给他的痛苦他都能一一回敬,没想到没等他动手,仇人竟然已经先走一步,简直让人憋气! 老三问:“他死的时候痛苦吗?” 副官很清楚他的心态,立刻说:“痛苦,简直生不如死。” 果然很合老三的心意,欣慰地点头道:“那就好。” 从头围观到尾的程岫忍不住对曹琋说:“死人都放过,太没人性了。” 曹琋不得不多想:“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随口一说的程岫并没有抓住重点:“我应该暗示什么吗?” 曹琋抿了抿唇,一个人对着墙默默地坐了会儿,又回过头说:“我们现在有什么不好?” 程岫看着过得有滋有味的宋昱,再对比蹲在墙角旮旯的自己,吃惊说:“难道我们现在还不算不好?” 曹琋沉声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努力帮你得到。” 宋昱手里的杯子晃了晃,酒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色泽。程岫努了努嘴巴:“我要喝酒。” 曹琋:“……” 曹琋说:“你还未成年。” 程岫皮笑肉不笑:“……谢谢,你真是太努力了。” 第84章 重任(下) 老三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正要拒绝,对上宋昱的眼睛,话到嘴边又没说出来,犹豫了下才说:“你可以在外面等。” 曹琋坐不住了:“我也去。” 老三斜了他一眼:“你在这里等。” 曹琋往前走了一步,壮汉立刻拦在身前。 曹琋说:“你收了我的钱。” 壮汉毫不含糊地说:“你喝了我的奶。” 曹琋:“……” 程岫向曹琋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快步跟着老三走去。 曹琋又往前走了一步,被壮汉顶了回来。两人身量差不多,但宽度壮汉明显大了两号,硬碰硬的话,曹琋不是对手。 副官看着忧形于色的曹琋,低声说:“他这么机灵,不会有事的。” 任何言辞对曹琋来说都是无用,只要程岫离开他的视线,胸口就如梗大石,必须要程岫安然无恙地回来才能放下:“很久以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副官不解地看着他。 曹琋也不解释,深吸了口气,贴墙坐下。 连接飞船和星舰的临时通道被老三踩得咚咚响。程岫和宋昱一左一右地跟在他后面,两个人脚步声加起来,都不及他一只脚。 宋昱突然吹起了口哨。 嘘嘘嘘。不嘹亮,吹出来的全是冷风。 老三觉得后颈发凉。 程岫侧头看了宋昱一眼。 宋昱挑眉。 程岫低头继续走路,宋昱继续嘘嘘嘘。 老三忍不住停下脚步,程岫说:“我想上厕所。” 宋昱说:“真巧,我也要去。” 老三似乎被宋昱磨得没了脾气,看着他们进洗手间的门,然后找人在外面等,自己先行一步,和余先生打小报告去了。 进了洗手间,宋昱还没怎么样,屁股就被踹了一脚,人往前冲了两步,转身道:“我想和谈。” 程岫收回脚,戒备地看着他。 宋昱打开隔间的门,邀请他入内详谈。 程岫站在门口,脚抵着门,就是不往里走。 宋昱弯腰:“长话短说。你要对付余先生,我也要对付余先生,既然目标一致,我们联手吧。” 程岫说:“如果我把你要对付余先生的事告诉余先生,局面就会变成余先生要对付你,我也要对付你,目标也很一致。我和余先生联手不是更好?” 宋昱说:“余先生未必会相信你。而且,不管怎么说,你也吃了我那么多顿饭,不算功劳算苦劳,不算恩清算友情。我们的关系怎么样都比余先生来得深刻吧?” 程岫说:“如果不是为了那几碗饭,你觉得我还会站在这里和你说废话吗?” 宋昱说:“既然是废话,那你再多听一句。我告诉余先生,‘星空天使’在你们的手里。” 程岫皱眉:“说这种谎言也不怕闪了舌头。” “是不是谎言你心中有数。” “……谁告诉你的?”程岫记得他在dh33星驾驶“星空天使”作战的时候,宋昱已经离开了。 宋昱说:“想知道,总是有办法的。” 程岫说:“买了一件古董而已,那又怎么样?” “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自己对万象系的影响力了。” “余先生和万象系是什么关系?” “我只把情报告诉我的合作者。” “难道我们还不是吗?”程岫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丝毫没有自打脸的尴尬。 宋昱握了握他的手:“余先生是万象系后人,你最好不要让他发现身份。” 程岫挑眉:“发现身份不是更好。我光芒万丈地说一句去死,说不定他就含笑九泉了。” 宋昱说:“我也是万象系。” 程岫说:“总有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相信我,他更愿意把你做成标本,挂在床头天天欣赏。” “……美貌真令人烦恼。”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容易辨认的标志,比如说胎记什么的。” 程岫正要说话,就听到老三在厕所门外喊:“你们进去这么久还没有好?” 程岫高声道:“他把尿溅到我的裤子上了,我正在清理。这么大的人了,真是。” 宋昱:“……” “你们为什么共用一间厕所?”老三走了进来。 程岫打开水,弄湿了自己的裤子,还用手搓了搓,弄得洗手间乱七八糟了才开门出去:“他说他一个人上厕所站不稳。” 老三看向宋昱。 宋昱说:“我怕他这个年纪不知道怎么脱裤子。” 老三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实在看不出端倪,才说:“余先生等得不耐烦了,我们快走吧。” 程岫说:“余先生会因为我带着一身尿味进门而大开杀戒吗?” 虽然没闻出味道,老三还是自觉地与他拉开距离:“不管你担心什么,都放在心里。会变成现实的总会变成现实,担心也没有。” “……谢谢你的安慰。” 宋昱没有得到邀请,只能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程岫一步步地往里走。一开始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后来又被老三打断,他们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包括怎么对付余先生。但最佳时机错过,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还是程岫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真人,不由对那张面具打量了好几眼。 余先生坐在沙发里,桥这儿两腿,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就这一点,他和宋昱的品味倒是挺像。不过程岫很好奇这杯酒要从哪里倒进去,毕竟嘴巴这个位置是没有缝隙的。 “好久不见。”依旧是雌雄难辨的声音。 程岫说:“这么久没来看你,真是不好意思。” 余先生说:“你长大了,变得更加帅气了。” 程岫说:“是的,为了不让自己被自己帅晕过去,我每天都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余先生道:“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个人。” 程岫说:“做了这么多年的人,我知道我不但像一个人,我就是一个人。” 余先生做了个手势,沙发后面的墙突然变成了屏幕,一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身影出现在屏幕正中。他穿着军装,器宇轩昂,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发表演说。 没有音响,光看他的脸和神情已经是一种享受,连余先生也特意转身看屏幕。 程岫说:“这面墙能看到一个人的未来?” 余先生说:“也可能是过去。” 程岫说:“我确定我父亲不长这个样子。” “你记得你父亲?” “当然。尤其是他打我母亲时的样子,又狰狞又恶心又虚伪。”这当然是胡话。程岫是孤儿,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被收养之前,压根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他的胡说八道有点糊弄到了余先生,余先生放下酒杯,对他招了招手。 程岫走到他的面前。 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到程岫可以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钻入鼻子里。 余先生是个女人,曾被认为十分荒唐的猜测突然也变得没那么荒唐了。 程岫猜测着面具背后的表情。 余先生伸出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摸了一下。程岫冷得一激灵。余先生的手好似是冰霜铸造的,不但冷,而且冷得入骨。 余先生的手很快落在的他衬衫的领子上,手指灵活地解开了第一个扣子。 程岫想躲,被牢牢地抓住了手臂。程岫无奈地说:“我还是个未成年。” “所以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余先生说着,又解开了第二和第三个扣子。 程岫上半身的衣服开一大半,露出了洁白无瑕的胸膛。 余先生目光毒辣地盯着他的胸脯,半晌才说:“穿得这么少,小心着凉。” 程岫:“……”是谁害他穿少的?要着凉也是被他的风凉话给吹凉的。 第85章 交心(上) 余先生的手指不经意地从他的胸膛上抚过,冰冷得像一条毒蛇在上面游弋。 程岫身体没动,皮肤就冒起了一片小鸡皮疙瘩。 余先生将扣子重新系好:“皮肤不错。” 程岫说:“不是d罩杯,让你失望了,真抱歉。” 余先生愣了下,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小小的,嫩嫩的。” 已经被曹琋调戏出强大防御力和厚脸皮的程岫面不改色地接下去:“最好七分熟,浇点番茄汁,还要趁热吃。” 余先生说:“你肚子饿了?” 程岫说:“可以点餐吗?” 余先生歪头看着他,打量了会儿才说:“菜单上有的就可以。” …… 菜单上只有几种口味的营养剂。 程岫皱着鼻子要了巧克力味和香蕉味的。 余先生说:“你确定你吃得下?”一份就是成人的分量。 “上一个这么问我的人,现在已经破产了。”程岫摊手。 余先生笑了:“真是越看你越像。不止是样貌,还有神态。” 程岫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你是说林赢上将?” “你知道?” 程岫说:“历史书上的名人,我还不至于无知到那种程度。而且,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有转世吧。说不定我上辈子就是他呢。” 余先生说:“我不相信转世,因为我也不相信报应。” 程岫心道:一看就是坏事干得多了。 余先生的亲信送来营养剂。 程岫吃一个藏一个。 余先生说:“留着当夜宵。” 程岫神色自然地说:“不,给我男朋友。” 隔着面具,程岫看不到余先生的表情,不过从突然僵硬凝滞的气氛可以猜测,他此时一定是遭受到了某种冲击,以至于失语。 程岫说:“他还在外面等我,我可以叫他一起进来吗?” 余先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男朋友是曹琋?” “是的。” “为什么?”问得没头没脑。 程岫答得有模有样:“年轻英俊、聪明上进、温柔体贴,还有钱。” 余先生说:“他姓曹。” 程岫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姓曹了。” “你还小。” “有首歌叫接班人,小学生就开始唱了。既然我们这么小就是事业接班人了,爱情当然也不能太拖后腿。你以为那些爱□□业双得意的人只是比别人运气好吗?错了,他们只是比别人走得早。”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你还这么小,换一个新的男朋友应该不会太困难。”余先生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杀意。 “什么意思?” “老三应该动手了。” 程岫身体瞬间弹起来,朝外跑去。 门纹丝不动。 程岫在门边的控制面板上用力地戳着开启键,但是毫无作用。“开门。开门!”他的手掌猛地拍在门板上,抬脚就踹。 余先生慢悠悠地说:“没有用的,控制器在我的手里。” 程岫转身朝他冲了过去。 余先生手里抓着一个类似控制器的白色东西,等程岫冲到面前的时候,猛然按下,一道弧形电流噼里啪啦地闪烁起来。 程岫瞳孔一缩,脑海里闪过数个念头,硬生生地控制住了下意识躲闪的身体,撞了上去,然后身体一阵痉挛,倒了下去,往后翻滚了两圈,缩成一团。 余先生放下脚,身体微微前倾:“男朋友再找找就有了,找不到的话,我可以帮你。” 尽管被电之前,程岫已经做好了心理和生理准备,可是他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也许他最近真的吃太多,动太少。“像曹琋这样的,可遇不可求。”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抖得太厉害。 余先生说:“你还是年纪轻,见识少。要脸蛋漂亮,整整就有了;要聪明的,找几个人渣你就知道什么是聪明了;要温柔体贴,只要你够有钱,他们就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体贴就有多体贴。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可遇不可求,只有市场与需求。” 程岫瞪大眼睛,居然无法反驳。 “看你这么用心,我给你一个机会。”他将手里控制器的电量调到最大,然后送到程岫面前:“一命抵一命。” 从刚才开始,程岫就一直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如果余先生动手,眼下外面是个什么局面。如果蒋向岚真的如他所说,要对付余先生,说不定会保下曹琋。就算不是,以曹琋的脑袋,应该也能拖一段时间。自己要是能够拿下余先生…… “怎么样?”余先生将他的迟疑当做贪生怕死。 程岫抬眸,坚定地说:“好。”这当然是权宜之计,他等的是对方放松的那一刻,出手! 余先生握着控制器的手紧了紧。就在程岫做好准备,在他按下按键的一刹那出手的时候,他的手松开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什么是痴情。” 程岫:“……”扣得帽子有点大,戴得不太合适。 余先生将控制器收回来:“放心吧,我没有动你的小情人。我只是试试你。” 程岫说:“你用什么角色来试探的?不会是曹琋多年未见的亲人吧?”这种试试你对我儿子是不是真心的桥段,分明是恶婆婆……不对,恶毒丈母娘! 余先生平静地说:“试试,你是不是林赢啊。” 程岫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脸部表情,露翻了个白眼:“这怎么能试出来?” “林赢上将对曹家恨之入骨,就算与对方虚与委蛇,也是暂时的,到了生死关头,一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他顿了顿,笃定地说,“更不会对敌人有好感。” …… 程岫由衷地感慨道:“你真的太了解林赢上将了。” 余先生轻笑一声:“当然。” “不过你这个试探从头到尾都不成立。历史书上的介绍,林赢上将一百年前死于暗杀,就算他转世投胎……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也没有第二个理由能解释他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了。”程岫一本正经地说瞎话,“他这辈子也不一定有上辈子的记忆,可能根本不知道曹家曹燮是什么。” 余先生说:“所以说,你还是太年轻了。一个人想要活下来,就会有千万种方法让自己活下去。” 程岫一脸不服气地说:“难道你要活一百岁一千岁一万岁也能活得到吗?” 余先生没有正面回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程岫惊奇地看着他,就怕他下一秒大喊一声“见证奇迹的时刻”然后揭下面具。 余先生按下通讯器,让人将宋昱带进来。 程岫心里打了个突。今天余先生对他讲的话,有些过于“推心置腹”了,反倒让人提心吊胆。 宋昱很快走进来。 程岫率先道:“外面没事吧?曹琋还安全吗?” 宋昱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琢磨他言下之意,余先生笑眯眯地说:“我吓唬他,说找了人对付曹琋。你证明一下吧,省得他为他的小情人牵肠挂肚。” 宋昱冲着程岫点点头:“安好。” 程岫选择相信。如果他和余先生是一伙的,现在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没有在他面前演戏的必要。 余先生走到宋昱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下他的脸,在对方退后之前,抓住了领子,手指娴熟地解开了他衣领的第一个扣子、第二个扣子…… 围观的程岫:“……”这个情景真是眼熟得让人忍不住地期待起宋昱接下来的反应啊。 第86章 交心(中) 宋昱捉住了余先生的手。 余先生说:“我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应该进行到这一步了。” 宋昱说:“有孩子在。” 余先生笑道:“他和他的小男朋友在私底下可没少干这个。” 为了看限制级大片,这个黑锅他背了。躺枪的程岫继续遵守着默默围观的良好秩序。 宋昱抓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却毫不犹豫地拉开了。 程岫暗暗羡慕。要是他现在有宋昱的手劲,不但把会手拉开,还会把他的面具狠狠地揭下来,再举起沙发,砸到他的脸上,最后坐在沙发上喝一杯刚才被举了半天却一口都没有动过的红酒。 “害羞吗?”余先生的笑声细细碎碎的,像碎石零零落落地砸在钢板上,说不出的刺耳。 宋昱说:“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接收dh33星的事宜吧。付晨曦在半年前拿到了球长的任命,我们必须要找个……” 余先生的身体突然一斜,整个身体柔弱无骨地贴在他的胸前。 宋昱忍无可忍地撇开脸。 “为什么躲开我?你不是说很后悔和我分开吗?你不是说你根本不爱你的老婆吗?你不是说,你最爱的人是我吗?为什么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他的语调一开始轻柔婉转,渐渐疾言厉色,到最后,充满了愤懑怨怼。 宋昱的脸色如常:“我说过,有小孩子在。” 一场疾风暴雨转瞬即逝,余先生又恢复了先前金风细雨的温柔:“他在这里,不是正和你意吗?” 宋昱说:“是你叫他进来的。” “但我没有拉他进厕所。” 宋昱面不改色:“那是男人都有的需求。” 余先生说:“鼓动他联手对付我,也是你作为男人的需求吗?” 宋昱眯起眼睛:“你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听到你和这位小朋友亲口在厕所隔间里说的风、言、风、语啊……”余先生慢条斯理地说,“从哪一句开始呢?是‘你要对付余先生,我也要对付余先生,既然目标一致,我们联手吧。’还是,‘不管怎么说,你吃了我那么多顿饭,不算功劳算苦劳,不算恩情算友情。我们的关系怎么样都比余先生来得深刻吧?’有时候真讨厌我的记性,记得这么清楚,像针一样,扎在心里,拔掉都疼。” 真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吃瓜群众,还能在这时候心安理得地要一点爆米花和啤酒。 既然死皮脸皮,宋昱也就破罐子破摔了:“我这么做,都是你逼的。” 余先生笑起来,退后两步,慢慢地坐到沙发上,手把玩着控制器:“说得真好。当初你要结婚的时候,我来找你,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你说‘都是你逼的。是你不能说服家里认同我们的关系,我没有时间和力气再和你一起周旋下去。’记得吗?你说的时候,还喷了两滴口水在我的脸上。那时候我就想,这样一个无能的、自私的、龌龊的男人,我是瞎了狗眼才会看上。” 宋昱:“……” “不过不让我痛快的人,我也不会让他太痛快!所以他结婚的时候,我开着机甲去了,直接抢了他的老婆,看他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令人爽快极了!” 程岫:“……”他的人生轨迹似乎和曹琋之前提起的岳效堂姐的英勇事迹重合了。 余先生说:“所以,那之后我看男人,都用显微镜看的。连谨慎如康顺水,都一不小心在阴沟里翻了船,你为什么觉得你会例外?” 宋昱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接受过我?” “一个抛弃过我的男人,你为什么认为我还会给他一个再靠近的机会?我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余先生说,“你应该感谢自己的扮演并不太成功,不然,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你就已经死了无数次。” 精彩了! 年度大戏! 程岫调整了个坐姿,继续看戏。 宋昱和余先生仿佛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自顾自地继续扒成年旧事。 宋昱说:“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小丑总是舞台上最受欢迎的角色。而且,”余先生将控制器收回口袋里,从茶几上拿起红酒,悠悠然地晃了晃杯子,“除了脸之外,你比宋昱出色太多了。优秀出色的男人,总是容易让人心软。” 程岫:“……”你刚才对曹琋不是这么说的。 宋昱抬起手,缓缓地系上了自己衬衫的两颗扣子:“你想怎么样?” “主动权在我手里吗?”余先生说,“那我已经将我的目的表达很清楚了。我要你做我的男人。” 程岫恨不得拿着应援棒高喊“在一起”。精神病拐走了神经病,才能让世界走向和平。 宋昱手放在身侧,此时已经微微握起。 余先生不急不缓地晃着酒杯,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可是连旁观的程岫都能感觉到面具后的眼睛正毒辣地注视着面前人的一举一动,就像一条准备报餐一顿的毒蛇,嘲讽地看着自己的晚餐喘息着人生最后的几口气。 宋昱说:“你想要发展势力,我会是你最好的合作者。” 余先生说:“在肉|体交融的基础上,我可以再尝试相信你的精神。不然,我很难忘记你在厕所里与小朋友的密谋。” 宋昱说:“我拥有军队,比你培养孤儿要来得更快更强大。” 余先生说:“不稀罕。” “我拥有广大的情报网,可以弥补你在消息网络上的缺陷。” “不需要。” “我拥有最先进的机甲制造技术,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就可以打造一支所向无敌的钢铁军团!” “不重要。” 宋昱冷下脸:“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以事业为重的一代枭雄,没想到还是个目光短浅的无知妇人!” 围观至今,程岫几乎可以肯定余先生的身份十有□□就是岳效的那位堂姐了。只是按照年龄推算,岳效的堂姐现在应该比蒋向峰还要大一辈,怎么可能有现在这么矫健的身手?更不用说,小辫子说康顺水见到的那张脸只有四十左右。 又是一个穿越时空的人。 不知道她穿越时空的方式又是什么。 他正疑惑,宋昱和余先生也进入了撕破脸的环节。 余先生说:“没有跟着你的布局走就是无知?那我为自己的无知骄傲。既然买卖不成,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等。”宋昱似乎意识到自己提出的那些条件都无法说服余先生,终于松了口,“如果我愿意和你……我们的交易就能继续?” 余先生晃了晃腿,口气变得愉悦起来:“那要看你的功夫值不值得。” 宋昱猛然解开自己刚刚扣上的扣子,上前一步,单腿跪在沙发上,整个人覆在余先生的上方,压低声音道:“这种时候还要带着面具?” 余先生说:“有小朋友。” 宋昱气笑了:“不是不重要吗?” “也是……” 余先生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程岫托腮看现场,还没出现什么限制级的画面,宋昱就出手掐住了余先生的脖子,对程岫说:“通知他们用b计划!” 程岫打了个哈欠。 宋昱眼睛一瞪,刚要说话,手就微微一颤,然后浑身抽搐着倒了下去。 余先生抚摸着脖子站起来,抬腿踩了踩他的腹部,确认他昏过去,才抬图看程岫:“为什么不通知?” 程岫说:“良禽择木而栖。” 余先生茫然道:“什么?” “就是我押你赢。” 余先生愉悦地笑起来:“怪不得他想要和你合作,果然是小人精。 程岫感慨道:“要在浩瀚的宇宙中活下来,没有点智商是不行的。” 余先生说:“不但要有智商,最好还有情商。你记住,只要我愿意,不管是什么人,都可以被我玩弄在股掌之上。谁也不会例外。” 程岫说:“你刚才和他眉来眼去,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余先生说:“你看到了,试图背叛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付晨曦好像逃出去了。”程岫故意说,“飞船里的那具焦尸可能是他的替身。” “你说的没错。”余先生居然点了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观察能力很敏锐。”说着,他打开了墙上的屏幕,那是一块黑屏,可是随着余先生的动作,屏幕慢慢地亮起绿光。屏幕里是一件四四方方、空空如也的小黑屋,角落里有个人抱膝坐着,嘴里念念有词,仔细看,不是付晨曦是谁。 看程岫惊讶的神情,余先生高兴地说:“他利用你们牵制住我的兵力,想要偷偷逃跑,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我找人把他带了回来。” 程岫听说过小黑屋的酷刑,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上的更加恐怖。 余先生生怕他不知道,还刻意形容了一下小黑屋的可怕之处:“你不知道黑暗中隐藏着什么,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开始还知道自己在哪里,到后来,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程岫闭上了嘴巴。刚才听付晨曦利用他们牵制余先生的兵力逃走,内心还有些愤慨,可是看到他现在的手段,忽然就理解了付晨曦提到余先生时的恐惧与绝望。 第87章 交心(下) 看到程岫眼底流露的惊骇,余先生似乎很满意:“对背叛者残酷,对追随者宽容,是我一向的准则。我待人一向赏罚分明。” 可惜赏罚分明的界定标准非常的不分明。 程岫强忍着内心的嘲讽,微笑说:“我该感谢你不杀之恩吗?” 余先生说:“学会感恩会让你长寿。” 程岫余光扫过地上的宋昱,脑袋无比的清醒与冷静,神经千锤百炼的强韧优势在此时展露无遗。局势分析近乎本能地展现在脑海中—— 占有军力优势的只有两个人:余先生和宋昱。 宋昱的背后有副官、小辫子和老五。 余先生和宋昱撕破脸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消灭他的势力,所以,在拿下宋昱的同时,外面也会陷入战斗。 副官与宋昱的关系虽然扑朔迷离,但是,在宋昱想联合自己的前提下,他应当会善待曹琋。如果余先生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曹琋反而有机会在成为副官臂助的情况下,恢复自由。 小辫子、老五和张冰三人与余先生的关系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可以直接列入余先生的对立面。 付晨曦被关小黑屋,暂时排出名单。 叶子河精神状态不佳,暂时排出名单。 总结下来,在这场争斗中,他和曹琋处境微妙,看余先生的态度,似乎并不很记恨当初在dh33发生的战斗,暂时可以当风吹两面倒的墙头草,作壁上观;余先生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下一步如何,要看外面的局势;宋昱落入敌手,失了先机。但是他的友军众多,副官、小辫子、老五,甚至张冰、付晨曦……只要有一个人翻盘,局面就有可能再反转。 就目前而言,最适合他的立场就是——没有立场。 程岫瞬间收起了诸多几乎溢于言表的不满,露出了天真的微笑:“没问题。每天上课之前,老师都会让我们高歌一曲《感恩的心》。” 他笑了,余先生的语气反倒冷了下来:“你现在奉承我不过是因为我占了上风,等哪一天我输了,或者陷入了危机,你立刻就会反咬一口。我最讨厌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 …… 到底谁反复无常? 出来□□还要求真心实意?不是对方无情,压根是你没脑。 程岫叹气道:“我就一个要求,放过曹琋。” 余先生突然嘀咕了一句,语速极快,就算竖着耳朵的程岫也只听到只字片语,依稀是“弱点也好”。他低头看了眼通讯器,上面出现一行字。余先生侧身,挡住了程岫探视的目光。 这样一来,两人的站姿就从侧对变成了背对。 程岫盯着余先生的后背,手在口袋里微微抽动了一下,但目光扫过宋昱的时候,又放弃了。前车之鉴犹在地上趴着,后继之人还需警惕啊。 “走吧。”余先生收起通讯器,大步往门的方向走。 程岫看了宋昱一眼:“他呢?” “会有人来收拾的。”余先生打开门往外走。 程岫转了转手腕,通讯器被轻轻地碰触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余先生就转过头来。 程岫一边伸展胳膊,一边露齿笑道:“神经太紧绷,肌肉都僵了。” 余先生说:“聪明和诚实一样,都是中性词。有时候它们会出现得很不恰当。”他点到为止,继续往前走。 程岫拉了拉衣袖,快步跟上去。伟大的英雄必然是牺牲得有所价值,逞英雄显然不在此列。出于人道主义,他很想救出宋昱关起来,但是,前提是他有足够的能力和把握。现阶段,他只能守住最低限——保住自己和曹琋。 之前跟着老三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人,这次沿路的人明显多起来。但他们各行其是,只有在面对面撞上余先生时才会停下来打招呼,大多数时候都对余先生和程岫视而不见。 这是岳家的作风。 程岫记得当初蒋征还开玩笑说岳特的手下都是近视眼,可视度只有三公分。但私底下,蒋征等人还挺认同这一套,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并未在自己的队伍中实行,因而显得岳特的军队纪律格外特别。 余先生的身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岳效的堂姐,宋昱的前女友。 程岫很想折回去把宋昱摇起来……哦不,既然连余先生都揭穿了他的身份,还是叫他蒋向岚更方便些。他到底为什么要整容成宋昱?总不会是因为他的美色吧?平心而论,宋昱虽然英俊,但对上蒋向岚还是略逊一筹。 听余先生的口气,蒋向岚是为了借宋昱的身份接近她? 程岫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呼吸声微微粗重,引来余先生回头瞩目。程岫面色自然地看着路过的一面屏幕墙,赞叹道:“哇,清晰度真高啊。” 余先生:“……”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从肢体动作还是能略微推测一二。应该是在想,这孩子什么毛病! 程岫掩饰过去之后,抓住刚才脑袋里一闪而过的灵光,又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想想当初宋昱对曹琋穷追不舍的理由,就能想通余先生有什么吸引宋昱的了。 复活水。 或者说,重生、长寿的秘方。 岳效已作古,堂姐凭什么活到现在?还活得那么年轻? 要不和宋昱一样,通过冰冻技术,将时间涂抹成空白,一跃而过。要不像他和曹琋那样,用复活水实现个人的时间逆流。 如果宋昱认定余先生是后者,那就解释得通了。而他想要和自己联手对付余先生的理由也很简单,就像当初他利用自己引出曹琋那样,想要捉住余先生,套取秘方。 没想到几年过去,自己和宋昱的关系依旧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础上,一点进步都没有。 这么一想,他对宋昱刚刚生出的那一丁点儿的怜悯之心也被徒手掐灭了。 余先生带着程岫到控制中心,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着。屏幕上播放着星舰各个区域的镜头。程岫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通道出口,但是没看到期望中的人。 余先生听取老三的报告,半晌才说:“什么时候着陆?” 老三说:“dh33星的地面部队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目前正向星系政府递交申请。根据内部消息,政府大多数人赞成放弃付晨曦,但是系长和指挥官还在坚持……我想我们还要等一阵子。” 余先生说:“不听话的东西,我们为什么还要留在下?” 老三似乎对余先生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习以为常:“系长是民声党何家的人,身边有很多保镖,不好动手。指挥官是十一集团军司令的弟弟。您说过,我们暂时不宜和军方起冲突。” “现在不一样了。”余先生说,“我们可以再大胆一点。尽快解决掉他们两个,不管用什么方法,在明天天明之前,我要睡在dh33星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老三领命而去。 程岫见他们平静自若的样子,心里像是有猫爪子在抓的似的,特别好奇副官目前的情况。 余先生见他不安生,不客气地问:“你几天没洗澡了?” 程岫说:“三分钟。” 余先生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解释。 程岫说:“刚才出的那一声冷汗足够我洗个冷水澡的了。” 余先生说:“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才会有这么出众的幽默感。” “谢谢夸奖。” 余先生说:“先别惦记你的小男朋友,我保证他现在身体健康,四肢健在。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带你见几个朋友。” 程岫受宠若惊。能够被带去见朋友的,通常都不是什么普通关系。他有点找不准余先生对自己的定位,结合他刚才对曹琋的吐槽以及解开自己扣子时迫不及待的激情,这是想要……潜规则他? 他一直知道自己对女性的魅力,只是没想到比例缩小后的自己依旧魅力不减,真是让人头疼,头疼…… 余先生带着笑眯眯的程岫来到了控制中心不远的训练室里。室内放着各种训练器械,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正在顶着一身结实的肌肉卖命地练习着。 训练室中央是个比试台,两个少年你一圈我一脚的打得不亦乐乎。 走近的时候,程岫的头微微躲闪了一下,一滴血从他的脸颊边飞过,顺着那滴血飞行的轨道,他似乎能够闻到从少年身体里流逝的生命力。 “休息一下,我介绍一个新朋友。”余先生拍了拍手。 少年们都停下来,聚拢过来看他们。 余先生介绍程岫:“他叫程岫,是新来的。你们好好教教他规矩。” 程岫嘴角微抽:“应该是好好照顾吧。教教规矩什么的,听起来像是给下马威。” 余先生说:“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程岫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觉到其他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挑衅和敌意。他觉得余先生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这些都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作为一个百岁高龄的成年人,必然不能与他们计较,但是,他又不想被欺负,这可真是叫人两难。 “你们先比试看看。”余先生说。 程岫意兴阑珊。 余先生说:“如果你赢了,我就让你见曹琋。” 程岫说:“你不会拿张照片给我就算见过了吧?” 余先生说:“我不像你这么喜欢投机取巧。” “我称之为‘防患于未然。’” 余先生对他嘴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奇怪词汇见怪不怪:“如果你输了,我会让他们饿曹琋三天。” 程岫说:“不让饿我三天。” “那就一起饿吧。” 程岫:“……” 虽是一时口快,他也没有太多的懊恼。毕竟,打架哎。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输过! 看其他小朋友们斗志昂扬地做热身运动,程岫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着,然后在余先生的催促下,慢条斯理地上了比试台。 上来的小朋友是他们中间最壮的一个,小小的脑袋架在一对宽肩上,肱二头肌和胸大肌像气球一样的高高耸起,刺激着每个人心中的小容嬷嬷,恨不得变身东方不败戳戳戳。 当然,不管程岫脑补了什么不靠谱的画面,他的外表总是让人模人样得让人挑不出错来。 小肌肉男递给他一对拳套:“用这个。” 程岫嫌弃:“这个不利于我的发挥。” 小肌肉男看了看他,将自己的拳套也摘下来了,想了想,又将牙套摘下来,轻装上阵。 “开始。” 之前被小肌肉男打得惨兮兮的小弱鸡细声细气地喊开始。 他的声音刚落,小肌肉男就像被谁扎了一下,心急火燎地挥出一拳。程岫轻盈地躲闪开,手指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咯吱窝。 小肌肉男、小弱鸡:“……” 由于程岫的动作很快,其他人没有看得太清楚,所以依旧表现得沉稳老成。 小肌肉男抬腿,飞快地连踢。 程岫急退,等对方踢得后继无力,才伸手在他的脚底心又挠了一下。 这下的动作比较大,程岫也没有刻意躲闪的意思,被其他人看个正着,引起了一片小声的窃窃私语。 余先生看他玩闹开了,心中不悦,警告道:“三分钟之内不拿下这盘,曹琋一天没饭吃。” 程岫正考虑着自己兜里的营养剂够不够让曹琋坚持一天的,小肌肉男就飞出了神来一腿,踢在程岫的腰际。程岫下意识地缩身卸力,但是对方的角度太过刁钻,留给他的空隙特别小,缩身也不能完全躲开,让他不得不抬手抓住了对方的脚,然后借力打力,轻轻地一扭,小肌肉男整个人被扭了过来,摔在地上。好在小肌肉男年纪小,韧性强,倒也没有受伤。只是程岫因为动作太大,兜里的营养剂被挥了出去,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程岫一愣之后,立刻去看时间,见时间并没有到余先生说的三分钟,才松了口气。 余先生将一切看在眼里,对曹琋在程岫心目中的地位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不错。再换一个。” 程岫讨价还价:“只是不错吗?奖励呢?” 余先生说:“一会儿就让你见到曹琋。” 程岫说:“见一面难解相思啊。” 余先生说:“不要得寸进尺。” 程岫厚着脸皮说:“请对热恋中的少年宽容一些。至少,赔我一管营养剂吧。” 其他少年吃惊地看着他和余先生讨价还价。在他们的印象中,余先生即使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权威者,别说讨价还价,哪怕答应得迟缓一点,都会令他们提心吊胆。就在他们觉得程岫就要倒霉的时候,余先生宽容地点点头说:“只要你能赢下所有的人,我就让曹琋跟着你。” 程岫佯叹了口气说:“只是跟着我吗?我还以为你干脆让他嫁给我呢。” 余先生说:“尽可能的情况下,我并不很想承认你们的关系,或者说,我并不太想看到你们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不过你坚持的话,我可以稍微让步。至于婚礼,别说你现在年龄不合格,就算合格了,我也不会同意的。” 程岫小声地嘀咕:“又是因为林赢上将。” 其他的小朋友不知道林赢是谁,所以没什么反应,现场除程岫之外唯一有反应的人是余先生。他说:“还因为他的老对头。” 程岫不再说话。 虽然因为胸前的痣被点掉,使“指证”他就是林赢上将的证据消失,暂时打消了余先生对自己身份的怀疑,但他知道,这种打消是暂时的。很多次从余先生看过来的眼神,他都能感觉到在看另一个人。这还是他一个人的情况下,余先生勉强接受人有相似论,加上一个和曹燮一模一样的曹琋天天在眼前晃,这种相似论的基础就可能会越来越薄弱。 尤其是余先生这种本身就有强烈精神病加疑心病的人。 可是,眼前局势复杂,他真的不希望曹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之前曹琋再三强调的,不希望他离开自己视线的这种心情,终于有所体悟。 原来这就是牵肠挂肚的滋味,比“夫妻肺片”难吃多了。 赌注已下,容不得再反悔。 而程岫也的确着急见曹琋。确定人身安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知道外面的动态。如果实在糟糕,他就必须要考虑撤退了。 程岫心不在焉地闪过对手的拳头,抬脚踢向他的下巴,将人踢飞了出去。踢归踢,他脚下留了力,让人痛,不让人伤太重。 可惜余先生培养出来的人都和他一个脾气,不见棺材不掉泪。程岫手下留情,他们蹬鼻子上脸,丝毫不感激不说,还觉得程岫个子小,力气小,完全不成气候。如此一两次,程岫也算是看透了,下手再不留手。 不过这时候醒悟多少有点为时已晚,程岫耗费了大半的力气,轮到第三个的时候,就有些力不从心,不像刚开始那样,还给对方一两分钟的发挥时间,直接扑上去打。到第四个的时候,他拼着肚子挨了一下,才将人制服。 余先生也看出来,他的体力告罄,已经是强弩之末。是见好就收,保留他的体力,而是干脆榨干了他,看看他到底几斤几两? 他犹豫了下,对着那张脸,终是狠不下心,等他打完第五个,就宣布比试结束:“胜负已分,不需要再继续下去了。” 如果说第一场结束之后,包括小肌肉男在内的小朋友还对程岫不服气的话,连着五场的胜利已经让程岫征服了这群少年的心。 他们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纪,对这种过关斩将面不改色的小英雄天然地抱有好感,在余先生说话的时候,纷纷朝他抛媚眼。 程岫喘了口气,非常自觉地感谢了余先生。 余先生满意地点头。程岫的道谢未必是真心,却表现出他对目前局势的妥协。“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见小男朋友,就应该打得漂漂亮亮的。” 程岫觉得余先生这个人真是矛盾到了极致,刚才还说不想承认他和曹琋的关系,一转身就一口一个小男朋友喊得欢。不过有福利,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在小弱鸡的带领下,去了训练室隔壁的浴室。和他一起去的,还有那群小朋友。 小朋友们对他的态度很复杂,有嫉妒的,有羡慕的,有先结交和攀谈的,也有不屑一顾恨不得他立刻从眼前消失的。 程岫将他们分为两类:小肌肉男和小弱鸡、其他。 洗澡的时候,小弱鸡和小肌肉男就在他的左右两侧。两人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说话,听得他很想去外面撒一把玉米粒,让他们出去说。话唠归话唠,他们对程岫倒很是不错,不用程岫发问,就主动将来历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们都被拐卖的儿童,之前被集中起来培训,因为表现出色,被特别选□□,带到了星舰上接受特殊的培训。星舰上的生活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他们都很珍惜这次的机会,生怕自己表现不好,被遣送回去。所以看到程岫用随便的口气和余先生交谈时,他们才会那么惊讶——就像奴隶堆里出来一个民主斗士。 程岫没法解释,只好说自己缺心眼。 小肌肉男和小弱鸡都表示他太缺了,何止缺,简直是欠了心眼,都劝他以后长点心。 程岫点头:“长,长,长。长得心眼小小的,心里过个事儿跟过海底隧道似的。” 他们都觉得程岫说话有意思,要求他再来一个。 程岫:“……”他并不是脱口秀演员。 程岫洗得干干净净的出来,看到余先生正和人交谈。交谈的那人虽然背对着他,但是他的背影和衣着还是让程岫第一眼认了出来。 认出来的刹那,程岫的脑袋就打了个结。他发现自己之前信心满满分析的局势突然就扭曲了。 看到程岫出来,余先生停了口,那人转过脸来,与程岫打了个照面。 程岫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了笑容:“好久不见,副官。” 副官站得笔直,就如与程岫第一次见面那样:“并没有太久。” 程岫说:“总觉得短短的几个小时,又重新认识了你一遍。” 他现在有两个猜测: 一是如表面看到的那样,副官与余先生联合了。那么蒋向岚栽跟头再顺理成章不过,后院起火,不死他死谁。而副官调转枪头的理由也很容易想象。蒋向峰的死与蒋向岚有关。他接近蒋向岚就是为了报仇。 二来,这是一出极为复杂的戏中戏。副官还是蒋向岚这边的人,与余先生的合作是诈降。这个支持的理由不充分,可是很符合他对蒋向岚的了解。从刚才他就觉得,蒋向岚输得太轻易太草率了,有点对不起他“林赢第二”的人设。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都很难看出端倪。 程岫急需与曹琋汇合,交流情报,然后开启头脑风暴,开阔自己的思路。 对他半真半假的嘲讽,副官不置可否:“曹琋很好。” 程岫将话题打住了。 余先生说:“曹琋正在餐厅吃饭,你可以去看看他。吃完饭之后跟着他们去宿舍休息,明天早上八点再来我的房间。” 程岫满应了一声,让刚认识的小伙伴带路,迫不及待地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到餐厅的时候,曹琋正优雅地切着牛排。 程岫:“……”飞快地将口袋里获赔的营养剂塞入身边小肌肉男的手里。 第88章 交流(上) 程岫在曹琋对面坐下。 曹琋将切好的牛排推到他面前。 程岫挑眉:“你吃了吗?” 曹琋微微抬起身子,从小肌肉男的手里抽走营养剂:“我有这个。”自顾自地打开吃起来。 程岫等他吃完,才插了一块切好的牛排喂到他的嘴边。 曹琋张口咬住,盯着他的脸,慢条斯理地咀嚼。 程岫继续喂了三四块,曹琋喊停:“虽然我很享受这个时刻,但是你看上去快要哭了。” 程岫坦白:“你应该吃得慢点,等营养剂在你的胃里发挥作用,省得吃撑。” 他手里还插着一块肉,曹琋握住他的手,将肉挪到两人的中间,笑眯眯地说:“不如我们一人一半?” 程岫看了看肉的大小:“我怕不够吃,会越界。” 曹琋将肉放回盘子里,切成更小的一块,重新举起来:“你可以越得再多点。” 程岫将切下的另外半块送到嘴里:“用刀分肉是个好办法。” 曹琋:“……” 小弱鸡趴在桌边,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程岫说:“你觉得呢?” 小弱鸡不赞同地摇头:“你们不能这么做。你还小,应该花更多的心思在锻炼上面。余先生知道会生气的。” “这是余先生为我们安排的约会。”程岫说。 小弱鸡觉得自己的三观要炸裂了。他吃惊地捂住嘴边,然后看小肌肉男。 小肌肉男说:“不行。余先生不会对我们这么好的。” 小弱鸡忧伤地说:“好吧,那我们还是等成年之后再发生点什么吧。” …… 程岫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了一圈:“你们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是属于家暴?” “我打不过他,所以我希望他能训练我变得耐打一点儿。”青春期的少年对谈感情的先锋军总是有着谜样的好奇,小弱鸡兴奋起来,“余先生不喜欢一事无成的人。他是因为你们很能谈恋爱才允许你们的吗?” 曹琋毫不犹豫地说:“是的。” 程岫一边回味着牛排的味道,一边瞪他:“是的?” 曹琋说:“你觉得哪方面不是,我再改进。” 小弱鸡说:“你们在一起会接吻吗?” 程岫说:“不会,我们都借位。” 曹琋:“……” 小弱鸡说:“你们会在一起睡觉吗?” 程岫说:“不会,我们都打坐。” 曹琋:“……” 小弱鸡说:“你们会结婚吗?” 程岫说:“不会,这项技能没人教过。” 曹琋忍无可忍地将人一把拉起来,拽着往外走。 小弱鸡和小肌肉男像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曹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让小跟屁虫去外面守着。小跟屁虫不解地说:“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曹琋说:“为什么不听呢?” 两人也想不出不听的理由,乖乖地去了。 曹琋让程岫在墙边站着,然后壁咚,低头看程岫:“我们接吻靠借位?” 程岫说:“那部分少儿不宜。” 曹琋说:“我们晚上都打坐?” 程岫认真地说:“坐姿也可以很精彩。” 曹琋绷不住嘴角翘了翘:“不会结婚?” 程岫仰头:“你教我啊?” 曹琋眼里的温柔抑制不住地往外溢:“乐意之至。” 程岫伸出手指,挡住曹琋慢慢靠近的脸:“气氛这么好,谈点正事吧。” 曹琋看了看四周。 “不用看了,到处都是监控,男厕所都有。下次解决生理需求,最好插根吸管在裤裆里。”程岫嘲弄地说。 曹琋说:“已经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了吗?” “你觉得副官还有药可救?” “……”曹琋不置可否,脸又往前凑了凑,“我们还是加强一下谈恋爱的技能,让余先生多挖掘我们的存在价值。” 程岫说:“从讲故事开始……” 他把自己和蒋向岚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不过在故事里,蒋向岚依旧是宋昱,没有点破身份。 曹琋还假惺惺地问:“宋昱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程岫跟着瞎扯:“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余先生某个疯狂的爱慕者。” 气氛渐渐凝重。 曹琋不悦地皱眉:“在听你讲故事之前应该先‘借位’一下。或者我们现在‘打坐’改善一下心情?” “比起打坐,打架更适合。”程岫问,“你有什么故事要分享的吗?”他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将经历说出来是因为这些事情余先生都知道,就算被监控录下来,也不过是将知道的事情再知道一遍。但是曹琋视角发生的故事是余先生的盲区,他不确定哪些能说。 曹琋说:“在宋昱当道期间,我是阶下囚,后来副官揭竿起义,我就跟着鸡犬升天,被奉为座上宾了。” 程岫说:“揭竿起义?” 曹琋说:“在船上抓了几个人。” 程岫用眼神提问:小辫子和老五? 曹琋眨了眨眼睛。 程岫想起了付晨曦的下场,小辫子和老五身为余先生前亲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待遇。他摸了摸曹琋的胳膊:“你有没有怎么样?” 曹琋说:“吃牛排算不算?” “算了。”程岫翻了个白眼。 两人累了一天,又待在言论自由有限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心情谈风花雪月,由小弱鸡他们带路,去了宿舍。宿舍用古地球的话说,就是大通铺。像柜子抽屉一样,拉开来,躺进去,一人一格,连坐起来都困难。抽屉一关上,就像被关在笼子里。 曹琋和程岫都很排斥。 小弱鸡上下打量程岫的身材:“你不用担心,你的身材进去之后,空间绰绰有余。” 程岫说:“我就喜欢没事瞎操心。” 小弱鸡和小肌肉男上蹿下跳地劝了半天,又自己上场演示,始终给没有说动他们,最后还是曹琋说了一句:“不然没地方睡了”才算让程岫点头。 为了促膝长谈,程岫主动邀请曹琋入屉。 进去之后,程岫发现自己低估了抽屉的大小,以他的身高,竟然还能半坐起来。曹琋的腿太长,不得不屈膝侧躺。 程岫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地敲了两下,曹琋又挠他,两人闹了会儿,才消停下来,关了灯。 陷入黑暗之后,程岫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动起来,问他副官到底是什么角色。 曹琋说现在还没法判断,但不像是余先生一伙的,小辫子和老五还被他扣在手里,没有给出去。 程岫问小辫子和老五的反应。 曹琋说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没有太用力。 这就很微妙了,副官的立场还没有尘埃落定啊。 曹琋抓着他的手,又悄悄地写:余先生发现你身份的可能性有多大? 程岫说不好说。的确不好说,如果知道他是谁或是知道复活实验室的事,那他和宋昱在厕所里的对话已经将他的身份暴露得不能再暴露了。反过来,不知道他身份的人,或许会有猜疑,却不能肯定。毕竟,复活、返老还童这样的事除非亲眼看到,一般人很难相信。关于宋昱提到的“他的身份”,只要一口咬定是因为长得像林赢,自认为是林赢转世,就能糊弄过去。当然,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最要紧的是余先生想相信哪些了。 他问曹琋,觉得余先生留下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曹琋觉得有两方面,一是因为他像林赢,想要利用这点,或是因为这一点而产生了特殊的好感,想要留在身边。二是认为他是可造之材,想要栽培他。 程岫想起小肌肉男等人,表示后一种可能性很大。 第89章 交流(中) 在手心里写字就像猜谜,太耗费精神,说完正事后,程岫就缩回手,闭上眼睛睡了。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身心俱疲,的确需要养精蓄锐。 曹琋也累,不过难得两人同出一屉,难免心猿意马,身体躺着,精神飘着,有些亢奋难眠。 程岫感觉到两道*辣的目光追随着自己,不耐烦地抬手罩在他的脸上。 曹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地吻了吻手心,闭上了眼睛:“晚安。” “……晚安。” 一百多年前,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还能躺在一起说晚安呢。 人生真是奇妙啊。 带着这样的感慨,程岫一觉睡到天明。 小肌肉男和小弱鸡起得很早,将自己拾掇整齐了才来找他们,可惜他们还在睡,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小弱鸡最后急了,举起椅子朝抽屉门砸了过去。 动静太大,就算被曹琋捂着耳朵,程岫也醒了过来。 两人打开抽屉,揉着惺忪的眼睛。 小弱鸡催促道:“快七点半了。” 程岫说:“早上有升国旗仪式吗?” “……没有。” 程岫问:“那起那么早干嘛?” 小弱鸡无力地说:“余先生让你今天早上八点去找他。” 程岫这才想起来,从容地说:“好像有这么回事。” 他和曹琋跟着小弱鸡洗漱之后,正要用餐,小弱鸡就说:“来不及吃早饭了,你们先去见于先生吧?” 程岫看了看时间,才七点三十五分,只要不是吃得太多,用餐绰绰有余。 但小弱鸡亲自体验过叫醒服务之后,对程岫的保证充满怀疑,怎么说都不肯答应,最后还是曹琋提出兵分两路,让小弱鸡带他们去见余先生,小肌肉男去取早餐。 余先生说好八点接见,那就是八点,早一分钟都得在门口等。 程岫吃着小肌肉男送来的早餐,故意露出幽怨的眼神逗小弱鸡。 小弱鸡解释说:“不能迟到的,余先生会生气。” 程岫说:“到这么早,我也会生气。” 小弱鸡用你生气有什么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程岫凑近他,低声说:“余先生生气很可怕吗?” 小弱鸡点点头,随即紧张地看看左右说:“这样对我们才好。我们要有敬畏,才会进步,以后才能成为有用的人。” 程岫对他口中的“有用的人”的定义很好奇。 小弱鸡说:“就是能够做出贡献的人,得到余先生的肯定,加入狮王军团。” 程岫扬眉:“你们逢年过节还舞龙舞狮的这么潮?” 小弱鸡没听懂:“狮王军团是余先生手下最厉害的部队,要成绩最好的人才能加入。” 程岫说:“狮王军团平时做什么呢?” 小弱鸡兴奋地说:“打仗。” 和平年代竟然还能打仗。作为一个军人,程岫对自己熟悉的领域有着难言的亲切感:“和谁打?” 小弱鸡也答不上来:“总有敌人的。” 小肌肉男说:“余先生会带领我们找到敌人,打败他们!” 带领小弟找敌人? 带着小弟到处收保护费虽然恶劣但也能理解,毕竟是为了混口饭吃。但是带着小弟到处找敌人就比较深奥了。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想靠着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力量,号召大家一起过来恁死自己吗? 境界太高,叫人理解不来啊。 程岫又问了几个问题,小肌肉男和小弱鸡都没打上来,显然他们知道的并不多。 临近八点的时候,小弱鸡和小肌肉男就闭上嘴巴开始认真滴等待节俭了。秒针在七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的时候用力一跳,他们身后的门应声而开。 老三西装笔挺地从里面出来,目光冷淡地扫过诸人,最后落在曹琋身上:“余先生请你进去。” 程岫跟着站起来,被老三挡住了:“余先生只想见他一个人。” 程岫还是往里走:“我知道啊,就是他一个人啊,我是他的影子,不算。”他的想法很美好,但现实很残酷,他的小身板站在老三面前,就像在仰望灯塔。 老三单手抵在他的额头前:“在外面等候。” 曹琋搭住老三的肩膀,眼睛看向程岫,谁知程岫也在看他。两人眼里有相同的担忧,都怕对方因为自己而按捺不住出手。 四目相对,忽而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所谓关心则乱,当了几十年的老对手,对方的城府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程岫和曹琋都有点想笑,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柔情蜜意起来。 小弱鸡和小肌肉男还小,只觉得松了口气,而万年光棍的老三却觉得胸口中了前后两箭,比万箭穿心还要痛苦。他沉声说:“莽撞之前,先看看自己脚下踩着谁的地盘。” 曹琋松开手,朝程岫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转身进门。 程岫说:“我在门口,如果他对你有什么不规矩,记得大声喊,我帮你报警。” 曹琋停下脚步:“他会有什么不规矩?” “解扣子什么的……”程岫看曹琋脸色不对。 “他解过你的扣子?”曹琋脸上的阳光瞬间被乌云挡住了。 程岫说:“他解过宋昱的。” 曹琋说:“你全程围观?” 程岫无奈地摊手:“我也想换台,但当时只有这一个频道。” “你可以选择把眼睛遮住。” “……我会脑补得更多。” “够了,余先生还在里面等。”别说老三忍不住,连小弱鸡和小肌肉男都露出了惊骇的脸色,似乎不相信这世界上竟然有人敢不把余先生放在眼里,由着他在里面等。 曹琋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程岫,走进房间。 余先生正伏案疾书,仿佛没有注意到他进来。曹琋随手关了门,打量房间。从陈设看,这应当是一间办公室,一边办公,一边会客。他自顾自地坐下来,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摄影集。 尽管现代科技非常先进,可以将场景用3d完全复原,但是,场景复原的再好,和摄影师镜头下的风景还是不一样的。那是摄影师用灵魂加持过的画面,有着摄影师赋予的独特魅力。 曹琋翻了几页,就被这些照片深深地迷住了,看得非常入神。 想要给曹琋一个下马威的余先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倒骑虎难下。她犹豫了下,终于合上电脑,站了起来。 曹琋从书中抬头看她。 余先生说:“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曹琋说:“不习惯的话,你会放我离开?” 余先生说:“到了你该离开的时候,就算你不走,我也会赶你走。” 曹琋说:“离我该离开的时候还差几分钟?” “看你的态度。”余先生说,“你态度好的话,也许我们说完这番话,你就可以回家了。” 曹琋坐直身体:“洗耳恭听。” 余先生说:“曹家最近处境不妙。” 曹琋说:“炒股亏了?” “可以这么说。当年的曹千金案你应该有所耳闻吧?”余先生说,“那位间接导致曹家由盛到衰的曹千金叫曹甯,是曹东旭的女儿。曹东旭为了染指军部,将她嫁给了军部的明日之星蒋向岚。谁知道后来翁婿反目成仇,曹千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神秘死亡,引得蒋向岚对曹家疯狂报复,使曹家一蹶不振,拱手将时进党老大的地位送给了华家。在那之前,华家不过是曹家的一条狗。” 曹琋当然知道这段历史。他醒来后没多久,就将这一百年发生的事摸了个十之□□。 “华家风光的这些年本来都是曹家的。好在老天长眼,现在华长霖出事,华家缺少主心骨。华敏年事已高,独木难支,华英璋初出茅庐,羽翼未成……正是曹家反攻的大好时机。” 第90章 交流(下) 曹琋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余先生也没指望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掏心掏肺,继续道:“可惜的是,华家少了一根顶梁柱也就算了,好歹华敏和华英璋一老一少,互相扶持着,勉强能支应下去,曹家更惨,嫡系都是一群窝囊废,没有一个扶得起来。” 曹琋说:“……你是在劝说我改姓吗?” 余先生说:“你和曹、华两家政见不和,另组新党的时候,是改姓的大好时机,但你没有。” 曹琋说:“改名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总不能把我在毕业证书上的名字用涂改液修正过来吧?” 余先生说:“华家最近发生了一件事。” 她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茶,等着曹琋按捺不住问她。可是她低估了曹琋的耐性,一个可能等自己心上人等上一百年的人,怎么可能熬不住几分钟? 在曹琋忍不住之前,余先生先不耐烦了:“你最近看新闻了吗?” 曹琋说:“很少有人在抽屉里看新闻。” “星舰的人太多,宿舍必然会小一点。”余先生笑了笑道,“关于这一点,你可以问问程岫,他一定很清楚。不是吗?” 这种等级的试探,曹琋直接无视:“你很了解他?” 余先生说:“昨天和他聊了一会儿,非常开心。” “听起来让人并不太开心。” “少年的独占欲。”余先生耸了耸肩。 要不是听过程岫对余先生的描述,曹琋几乎要以为她是个好脾气的人了。不过越是这样,他越是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余先生对他的温和必然是有所求。 余先生说:“华敏之前判了一桩连环杀人案,疑犯在羁押过程中出逃,现在在网络上留言,要报复所有‘对不起’他的人。警察、检察官、法官……都在他的猎杀名单之内。尽管中央警局第一时间派人保护他们,但还是有三个警察陆续死亡。警察之后是检察官,然后就是华敏。据说,已经有不少人劝她外出避风头了。” 她的这个新闻很出曹琋的意料。他原以为是政坛的相互打压,没想到竟然是个刑事案件。曹琋说:“她拒绝了?” 余先生说:“她是政坛鹰派的代表人物,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挺直腰杆,这是他们的颜面,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曹琋说:“一个重视颜面胜过生命的人,总不会太无耻。” 余先生说:“一旦华敏出事,时进党的局面就会很被动。华英璋年纪太轻,根基太浅,在首都星根本没有什么人脉。而民声党在秦凯和庞鹤园的带领下,如日中天。此消彼长,没多久时进党就会过时,到时候再想把它捡起来,就会事倍功半。” 曹琋说:“如果你是问我的意见,那么我有两个答案。从私人的角度,我并不希望你收购时进党,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我就感到非常头疼。但是站在你的角度考虑,我觉得这是一笔值得出手的交易。好处你刚才已经说了,很有道理。” 余先生:“用生意来形容也不错,低进高出。你考虑一下。” “我?”曹琋佯作惊讶地张大眼睛,“我已经有了利利党。” 余先生说:“时进党和民声党的手底下还控制了很多小党派,较真起来,他们早就已经违宪了。” 曹琋说:“你觉得华英璋羽翼未丰,难道我就毛发茂盛吗?” 余先生发出一声轻笑,对他的形容很是捧场:“有我帮你。” 曹琋说:“你能帮我什么?开着三架星舰冲到首都星,让其他人都举起手来?” “想知道的话,加入我们。” 曹琋问:“怎么加入?” “你想知道的话,只能先答应。” “我又不想知道了。” 对他的出尔反尔,余先生也不生气:“或者我应该打开门,问问程岫的看法。他的看法有时候很犀利。” 曹琋说:“他还小。” “真的小吗?”余先生说,“据算还小吧。我不介意和小孩子合作,只要他能够达到我的目的,我甚至不在意他从哪里来,有什么过去。” 余先生无止境的旁敲侧击对曹琋无关痛痒。他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余先生说:“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 “接地气一点。”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你不觉得现在的星国就像一个发臭的垃圾桶吗?整个桶里都是人渣,他们互相排挤,互相挤压,让真正好食物都没有生存的空间。它们臭不可闻,却让整个国家的人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吃下去……多么可悲!” “换一种说法,具体一点。” 余先生说:“我有很多的想法,非常多。包括实行功勋值计划,将每个人对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所做的事情用功勋来计算。比如说医生救了一个人,那么就算一百分。然后将功勋值分成三六九等,只有功勋值高的人才能获得最好的福利!久而久之,这个世界的人就会自然而然地为了获得更好的待遇而努力工作!”她似乎对这个想法很自豪,说完之后,一直在等待曹琋的评价。 曹琋说:“你把世界当做一个大型的游戏?”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 曹琋说:“好吧,可是你说的功勋值,早就已经有了。” “不可能!”余先生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没有任何国家,没有任何地区在实行或者实行过这项政策。” 曹琋说:“钱。” 余先生下意识道:“这怎么会一样?” 曹琋说:“有什么不一样?你的三六九等为功勋值高的人提供了更好的医疗福利,但是,现在的有钱人也的确用钱享有着更好的医院,更好的美食,甚至更好的情人……我想这一点应该是功勋值无法带来的吧?” “这是两码事!功勋值是一个人自身价值的体现,而不是他手中资产的体现。” 曹琋坚持自己的想法,余先生苦劝不听,恼羞成怒:“难道你想一辈子抱着利利党这样没有背景没有资金的小党派过郁郁不得志的一辈子?” 曹琋说:“你千方百计地想要掌握时进党,就是为了递交你……无与伦比先进的计划?” 余先生说:“还有,掌握权力。” 曹琋在里面会谈的时候,程岫在门口组立不安,好几次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可惜门板的隔音效果太好,除了自己的呼吸,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曹琋将近中午才出来,程岫等得心力憔悴,诚实说:“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和他们一起玩麻将了。” 曹琋说:“麻将容易产生□□,以后除非我在,不然不许你单独去打。” 程岫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麻将什么时候容易产生□□了?” 曹琋说:“和对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容易看对眼。” 程岫凑过去,故意整了整他的衣领,似笑非笑地问:“你和余先生呢?有没有看对眼?” 曹琋说:“都快变成斗鸡眼了。” 他们站在余先生的办公室外面,并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而且,小弱鸡和小肌肉男培训完回来,又过来带他们去吃午餐。 程岫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曹琋起初没听清,直到将耳朵凑过去,才听到程岫正小声地祈祷着: “牛排、番茄酱,牛排、番茄酱,牛排、番茄酱……” 第91章 培训(上) 程岫的祈祷实现了一半,小弱鸡带他们吃了一顿番茄酱拌面。那滋味,真的是谁吃谁知道。 曹琋看程岫边吃边皱着眉头,想替他分担一部分,被婉拒了。程岫说:“我正催眠自己,嘴里咀嚼的是牛肉。” 曹琋说:“成功了吗?” 程岫叼着根面条,纠结了半天:“快要成功了……吧?”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直到程岫把一碗面吃完,嘴巴依旧淡淡的,没有从精神上吃到牛肉。 小弱鸡看出他的忧郁,解释道:“牛肉是限量供应的,一周只能吃一次。” 程岫郁闷地看着曹琋:“剩下的六天可怎么过。” 曹琋说:“不能购买吗?” 小弱鸡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分配的。” 曹琋看程岫失望的眼神,安慰他:“就当清肠胃。” 程岫说:“你还不如说减肥。”说完看曹琋露出深思的表情,立刻补充,“真这么说,我会翻脸。” 曹琋说:“我连想都没想。” “我说过,我喜欢诚实的人。” “……虽然没想,但是你的话总会印入我的脑海里,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 程岫无言以对。 小弱鸡说:“吃完饭,我们就要去训练了。” 程岫指了指自己和曹琋:“我们?” 曹琋点头道:“的确是我们。” 程岫说:“今天上午在余先生的书房发生了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你为保清白,签下了很多不平等条约,包括买一送一,卖身为奴?” 曹琋摸着下巴细细想了一下:“可以这么说。” 程岫严肃地说:“我们现在散伙还来得及吗?” 曹琋说:“绑定之后,只能海枯石烂了。” 程岫说:“我研究研究怎么海枯石烂。” 曹琋说:“不如研究研究怎么解决卖身契。” “洗耳恭听。”程岫端正坐姿,摆出真的认真听讲的样子。受他影响,小弱鸡和小肌肉男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 明明是自己擅自为两个人做了决定,程岫却没有丝毫的介意,他们之间互相的信任已经上升为了默契。曹琋心里甜丝丝的,一时发怔,等程岫戳了戳自己才回过神来,道:“我和余先生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为了实现他崇高的理想和让我们快点回家。” 程岫说:“后面这个理由不错。协议的内容是……” 曹琋压低声音,凑到他的耳边:“我们需要一个安静会谈的地方。” 小弱鸡举手:“我知道一个地方。” …… 曹琋说:“有没有秘密到……你听不到的程度?” 程岫和曹琋看着貌似废弃二手市场旧商品仓库一样的小库房,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要不是小弱鸡年纪小,程岫扭头就想走。这地方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法给! 小弱鸡还很高兴,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小天地。” 程岫沉痛地说:“秘密小天地这么私密的地方,不应该对外人展示。” “我们现在是自己人了。”小弱鸡高兴地说,“你们是现在的情侣,我们是未来的情侣。我们可以在这里四人约会。” 曹琋的立场立刻变了:“仔细看看,这个地方还不错。” 程岫问:“你的节操呢?” 曹琋说:“一个人太节就没法……” “闭嘴。”程岫没让他说出最后一个字。 小弱鸡和小肌肉男好奇地看着他们。 曹琋抖了抖眉毛。 程岫带头走了进去。库房外面看起来破旧不堪,可是走进来之后,发现比想象中的干净。小弱鸡领着他们去了一个柜子……里。 为了展示柜子的实用性,他和小肌肉男利落地爬进去,关上柜门。 “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吗?”小弱鸡打开门,“我刚才用了八十分贝的声音。” “隔音还不错。”程岫点点头。 小弱鸡将宝地让给他们,自己和小肌肉男去外面等,走之前还提醒他们不要谈太久,错过下午的训练。 程岫答应了。 人走后,程岫和曹琋肩并肩地坐在柜子外面——小弱鸡和小肌肉男刚刚好,对曹琋来说,却有点为难了。 曹琋将余先生的打算叙述了一遍,并补充了他们商谈的结果,他答应了合作。 程岫没有问他为什么答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答应是权宜之计。这个道理他们懂,余先生也懂,接下来就看谁技高一筹,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程岫说:“我之前一直在想余先生贩卖人口、建立非法竞技场和非法武装的目的是什么,听了你们的对话,我想她说的应该是真的。她的目标是权力。”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监控,不过有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些话,他本就可以说给余先生听。之所以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是不想被噪音打扰,二是不想让小弱鸡和小肌肉男知道的太多,让他们左右为难。 曹琋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说得肆无忌惮:“我之前还以为她真的对林赢上将的‘星空天使’感兴趣。” 程岫说:“从某方面来讲,这句话也没错。” 按照他们后来定下的规矩,谁得到“星空天使”,谁就是万象系的掌舵人,那“星空天使”等于是权力的象征。怪不得余先生恨蒋向岚。 只是不知道她知道恨之入骨的蒋向岚现在就在自己的手里会怎么样? 程岫对蒋向岚目前的状况很好奇,当然,更好奇副官的下一步行动。上了星舰之后,他们两眼一抹黑,看到的一切都是余先生想让他们看到的,别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程岫和曹琋谁都没有说话,光靠眼神就达成了一致。 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联系一下副官,哪怕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些近况也好。 两人真正说出口的话并不多,很多话用眼神就交流得七七八八。而且这些眼神你懂我懂他人不懂,就算余先生拿到了他们交流的视频,也只会云里雾里,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直到小弱鸡进门催促他们去训练,他们才意犹未尽的起来。 如果当时的他们知道训练内容的话,大概宁可用柜子敲断自己的腿,也会将这场训练错过去的。 因为这场所谓的训练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洗脑。 程岫和曹琋坐在那里,听着所谓的培训老师站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述说着人生的成功哲学,好似他的人生有多么成功,多么了不起。 程岫边听边打瞌睡,曹琋倒是很认真。不过他的认真并不是因为对方说得很有道理,而是每一句话都很想反驳。 培训老师讲了半节课,剩下半节课做互动。 程岫睡觉的“英姿”实在惹人注目,所以培训老师不负众望地第一个点名他上来分享人生的成功经验。 程岫睡得迷迷糊糊,整个脑袋一片空白,走到台前,还有点懵懂,直到曹琋对他比了个心的手势,人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儿。 他说:“其实,我成功的秘诀很简单,就是双高双好,具体说就是,智商高情商高人缘好运气好。” 培训老师:“……” 培训老师问:“你觉得你的人生怎么样才算是成功的?” “坐拥千万吗,挥斥方遒!我说一,别人不敢说三道四!我说二,别人都点头承认自己的确二。我说三,他们扭头就跑。” “为什么扭头就跑?” “因为一二三之后,就是跑啊!” 培训老师:“……” 第92章 培训(中) 人生哲学课之后还不算完,小弱鸡带着他们换了个黑漆漆的教室继续等老师过来上精神洗礼课。 程岫难以置信:“难道刚才那堂还不叫精神洗礼吗?” 小弱鸡说:“上一堂课激励我们好好学习,这一堂课教育我们好好做人。” …… 听起来好可怕。 程岫无语。 这是一间可容纳两百人的大礼堂,但此时空荡荡的只有十几个人,周围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压得极低的窃窃私语声。 程岫坐了会儿,觉得有点累,身体一点点地朝右边靠去,还没有碰到,曹琋就主动伸出手来,将人揽住了。 曹琋低声说:“还没睡够?” 程岫说:“这氛围让人睡不够。像要活埋了我们,长睡不醒的样子。” 正说着,暗沉的橘灯缓缓亮起,绕周围一圈,状若鬼火。 程岫想:课上到这份上,也是独具匠心了。 培训老师穿着宽袍出来,光秃秃的脑袋经过灯光的时候,还微亮了一下,可见是打蜡抹油过的,保养得极好。 “今天来了两位新朋友。”光头老师一开口就是大提琴般的男低音,“很漂亮的两位小朋友。” 程岫皱了皱眉。他觉得这个光头看他们的眼神让人不太舒服。 “我们今天说一点儿新鲜的东西吧。宇宙赋予我们生命,从遥远的星空堕落到这个混乱复杂的世界,我们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光明的同时,也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颜色。它们绚丽多姿,充满了神秘;它们是世界的构成,让事物与事物有了异同;它们描绘着我们的生命,让我们受其影响。热情的红色,祥和的蓝色,纯净的白色,活泼的青色。不同的色彩会带给我们不同的感受,引导我们走向不同的人生。”光头的声音充满了穿透力,如一场舒缓的大提琴演奏会,让人不自觉地跟起了他的节奏,“但是,所有的颜色到最后都会归于黑色。那是宇宙的颜色,是生命的颜色,也是永恒的颜色。” 光头慢慢地走下来,将握紧的双手伸到曹琋和程岫的面前。 程岫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摊开了手掌。 光头放开手,是一颗黑色的石头:“握着它。”他将另一颗放在曹琋的手里。 程岫握着石头,须臾,石头的颜色渐渐变了。黑色缓缓褪去,变成了深蓝,又过了会儿,变成了墨绿,再褐色,橘黄,深红…… 光头说:“黑是最神奇的颜色。” 程岫把玩着,抬头问:“是因为温度变化?” 光头盯着他,许久未言。 程岫笑了笑:“谢谢你的见面礼,我很喜欢。” 光头说:“过两天我会安排一堂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实践课,全体都要参加。” 看着他拂袖而去,程岫问曹琋:“我们刚刚是不是上了一堂物理课?” 曹琋说:“也可能是演讲兴趣小组。” 程岫说:“不如学校的精彩。” 说完,两人都诡异地顿了一下。 曹琋率先开口:“以目前的处境,我们还是不要想那些让前景变得更晦暗的事。” 他们这次出来得实在太久,错过的恐怕不是几天的课,而是几学期的课,想象班主任会有的反应……两人都觉得还是把自己当做已经毕业的林赢和曹燮吧。 “你们在说什么?” 下课后,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小弱鸡和小肌肉男安静地听着他们讲话。 对这两个孩子,曹琋和程岫都挺有好感,也没怎么防着。程岫说:“我在想,晚餐没有肉的话,会不会有虾或鱼。” “不会有的。”小弱鸡提前揭晓了答案。 然后…… 答案是正确的。 程岫吃过索然无味的晚餐,和曹琋在被允许的范围内走动了一下消消食,就回抽屉睡觉了。 一个人如果每天都做着相同的事,就会渐渐地形成习惯。 自从被程岫堵得无话可说之后,成功学洗脑培训老师对程岫的关注与日俱增,几乎每堂课都要想点新招式为难一下他。比如说,让他分享一下人生的成功。 程岫为难地说:“太多了,不知道说哪一件。” 培训老师说:“说一些大家都能认同的。” 不能提前无古人的七星上将,真叫人郁闷。 程岫叹了口气:“跳级了。” 培训老师立刻说:“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很多人早学一年的课程,就可以跳级了。” “是吗?”程岫惊讶地问,“我跳了六年,你跳了几年?” 培训老师:“……” 一堂课又不欢而散。 比起成功学培训老师,武技培训师很喜欢程岫,尤其喜欢在练习课的时候偷袭他,程岫总能保持不受伤。所谓的不受伤,就是培训师出手轻的时候,他会时不时的挨一下,一旦培训师出手重了,那就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 起先培训师并没有在意,看他偶尔会被自己击中,以为和其他人的资质差不多,特别关注的人只有从来不落下风的曹琋,直到医疗师伤口检查时,发现他和曹琋一样保持着零受伤记录时,才知道这个小家伙年纪小,算盘精,真人不露相。从此以后就和成功学培训老师一样,走上了“为难程岫”的不归路。 程岫身心俱疲。一堂武技课结束后,他真心地说:“我有点喜欢光头了。” 曹琋说:“因为他送了我们一对情侣石?” 程岫说:“因为他上课的方法非常科学。” 正说着,已经到了光头上精神洗礼课的地方。如果说第一次上课,他还对光头的培训师资格有所质疑的话,练习课之后,就再无疑惑了。 礼堂亮着一圈灯,将放在中央的八台养身舱照得半明半暗。 程岫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台养身舱旁边,曹琋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被监视的这几天,他们已经习惯用动作和默契来交流。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只是握住对方的手,就能够将情绪传递过去。 就像现在,程岫完全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担心。他晃了晃手,露出轻松的笑容。 这些日子来,他们用散步和聊天的方式打探消息,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一,余先生派了老三接收dh33星,所以,星舰目前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手留守。 二,余先生让副官待在自己的星舰上,闲置着。 三,他们能够自由活动的范围已经在脑海中形成地图,加上程岫对星舰结构的了解,已经能够勾勒出详细的星舰布局图。 四,余先生一定有某个需要曹琋帮忙的计划急于实施,传销式的洗脑只是小打小闹的试探,如果他们继续冥顽不灵,后面应该还会有其他的手段。 当然,这些信息还远远不够。程岫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蒋向岚的下落,他有预感,蒋向岚还藏着后招。而曹琋想见的是副官,他认为副官才是突破口。不管怎么样,这两个人随便找到一个,就能解除眼前的困局。可惜,虽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只有小弱鸡和小肌肉男,但是,余先生对他们的监视从未放松。 光头老师从外面进来,与往常一样,有的没的地说了一通,对着那些被他的言辞蛊惑得晕头晕脑的小朋友,声情并茂地说:“宇宙让我们降临是有意义的。我们注定要成为了改变世界的人。这是宇宙赋予我们最崇高的任务,也是我们与生俱来、不可推卸的使命!这条路看似不容易,其实很简单,因为宇宙已经给予了我们力量。这些力量正封印在我们的体内,只有当我们真正学会与宇宙沟通,明白宇宙赐予我们的真义之后,才能使用。现在,让我们继续练习与宇宙沟通的方式。” 他将众人分成两批,一批批地躺入养身舱内。 第93章 培训(下) 程岫是第一批,曹琋是第二批。 程岫进去的时候,曹琋就在外面守着,两人的手握了又握,最后是光头看不下去,过来亲自把养身舱的舱门关上。 光头说:“又不是生离死别,不需要露出这么悲情的表情。” 曹琋说:“的确是生离。” 光头无法理解:“只是隔着一个养身舱,他就在这里。” 曹琋说:“我怕一会儿打开养身舱看不到他。” 光头面容微僵,敏感地反问:“什么意思?” 曹琋仿佛没有听出他语调里的警惕,看着前方,幽幽地说:“说不定下一秒会从幕布后面出来,笑眯眯地说,一起看见证奇迹的时刻。” 光头:“……”他之前觉得和程岫说话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现在看来,他的认知太狭隘了。应该是,和程岫及其有关的人说话,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程岫躺在养身舱里,手像以往那样,谨慎地抚摸四周,确认舱内没有被动什么手脚。 “你们现在正徜徉在海面上,随着波涛起起伏伏……”随着光头的声音,养身舱竟然真的慢慢地荡漾起来。 实践课上了几天,这还是头一次。 程岫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不由地调整了下姿势。 “头顶是浩瀚的星空,那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斗转星移,改天换地。这股力量现在将赐予你们来拯救这个世界……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舒缓的音乐轻轻响起,在狭小的空间内的流淌。 程岫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眼皮。不知道光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催眠这一招他用得不错,简直是戳中了死穴。如果催眠的时候,还能闻到一阵阵的肉香就更好……咦?红烧肉。 他睁开眼睛,从养身舱里坐起来,顺着香味来到办公室。巨大的书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红烧肉,旁边还有一双筷子。程岫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地吃了两口,就听到敲门声,秘书走进来:“将军,马哈星系的自卫军已经攻陷大厦,机械门也挡不住了,我们必须马上转移。” 程岫说:“等我吃完这碗肉。” 秘书说:“宋将军和蒋将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只要我们转移到安全的地点,就能重新夺回失地!” 程岫“哦”了一声:“曹琋呢?” 秘书说:“曹幕僚长已经向全国发布黑色警告令!目前正在召集警部人马前来救援。” 程岫点点头捧着碗跟她走。从办公室出来,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一楼,一组人马突然杀进来,还没有看清楚,一台机甲从天而降,将敌人悉数消灭。 机甲朝程岫走来,秘书突然挡在中间,坐上了另一台机甲。两台机甲缠斗了起来。 程岫一步步往后退,退出门口,就看到一艘巨型星舰停泊在空中—— “上将号”。 星国有很多上将,但是座驾被命名为“上将号”的,永远只有一个。 程岫抬头看着一个个马哈人从“上将号”上跳下来,落在地上,密密麻麻地朝着自己冲过来,那艘陪伴自己多年的座驾却化作了一团巨火,化为尘埃…… 程岫从养身舱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光头走过来:“有什么深刻的感悟吗?” 程岫说:“你们应该修理一下空气净化系统,躺进去还能闻到上个人留下的屁,又是这么狭小的空间,真的是太让人窒息了。” “……”光头说,“你的精神还不错。” 程岫说:“对,我晕过去了。” 光头:“……” 程岫从舱内出来,曹琋进去。程岫提醒他:“如果你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一定不是我留下的。” 曹琋说:“那就没有深呼吸的必要了。” 程岫:“……” 曹琋进去之后,程岫趴在养身舱上等,光头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程岫突然说:“我在养身舱里面听到的话是录音?不是你现场讲的?” 光头奇怪地看着他:“什么录音?养身舱怎么会有录音?你听到了什么?” 程岫复述了一遍。 光头惊奇地看着他,好半晌才用虔诚的语气说:“天哪!这是宇宙的声音!” 程岫:“……”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承认自己得了精神病,产生了幻听;一是让自己变成一个和光头一样的精神病。 实践课进行到一半,程岫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光头好似习以为常,只是经过那几个养身舱的时候,敲了敲舱顶。呼噜声停了一会儿,很快又响起来。看来除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之外,人犯困打呼噜也是无法改变的。 与程岫差不多的时间,曹琋起来了。 程岫问:“睡得怎么样?” 曹琋说:“我这次真的要有幽闭恐惧症了。” 虽然上的课程很恐怖,但是时间安排还算合理,上午两节课,下午两节课,晚上休息。但今天有点特别,程岫和曹琋吃完晚餐,准备回抽屉的时候,得到临时加课的通知。 程岫皱眉:“不会还有考试吧?我千山万水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可不是为了参加另一场考试。” 小弱鸡说:“有考试,但不是现在。我们学习一段时间,就会有老师推荐我们参加考试,考试通过,就能分派到各大军团了。考试成绩最好的人才能进狮王军团。” 程岫说:“除了狮王军团之外,还有几个军团?只是去当炮灰吗?我的意思是说,必须从底层干起吗?有没有空降的职位,比如司令什么的。” 小弱鸡说:“我只听过三个军团,狮王、红狮和蓝狮。” 被小弱鸡抢话抢得毫无存在感的小肌肉男终于等到了发言的机会,积极地说:“怎么会有空降的司令?每个军团的司令都有人了。” “什么人啊?” “这个,我不知道。” 类似的问题程岫在第一次讨论狮王军团的时候已经谈过了,可惜比起上次也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他们到加课的地点,依旧是接受精神洗礼的地方,黑漆漆的环境依旧黑漆漆的,在太空也分不出白昼黑夜。程岫环顾四周,发现加上他们才六个人。 光头很快出来,还换了一身衣服,但换汤不换药,看上去依旧神神叨叨的:“任何一个时代,精英总是少数。而你们,就是这里的精英。恭喜你们。” 小弱鸡等人鼓起掌来。 掌声持续的时间有点久,久得让程岫觉得不鼓不礼貌,勉为其难地抬起手的时候,光头示意掌声停止。 …… 程岫伸了个小懒腰。 光头说:“补课是为了冲击接下来的考试。你们知道,和你们一样的培训生有很多,他们也拥有使用宇宙之力的潜力,但是在之前的宇宙感应中,你们的表现赢过了他们,所以要做好心理准备,你们中间将有两个人,仅有两个最优秀的人会获得加入狮王军团的考试。” 程岫发现小弱鸡他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光头说:“现在,我们巩固一下与宇宙的联系,进行冥想。” 他让所有人围成一圈坐下。 程岫与曹琋挨着,对面是小肌肉男,光头站在中间:“现在闭上眼睛。”说完发现别人都照做了,就程岫还盯着他,“有什么问题?” 程岫说:“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嘴唇的确在动。”说完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光头:“……” 须臾。 舒缓的音乐响起,程岫放慢呼吸,慢到近乎呼吸停顿——这是特别行动部队的一种训练方式,可以减少体力消耗和环境造成的影响。依稀有轻微的气味钻入鼻子里,他蓦然睁开眼睛…… 第94章 培养(上) 蹲在他前面的光头愣了下,脸飞快地撇了开去,发现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又回过头来,想解释一二,谁知程岫已经闭上了眼睛,好似刚才那一幕只是自己的错觉。背对着灯的脸色阴沉了些许,他的目光在曹琋和程岫的脸上扫视了一会儿,站起来离开。 冥想的时间比躺养身舱要短得多,小弱鸡的脑袋才点了一下,光头就宣布结束了。 一群被困意折磨得眼睛一大一小的小朋友们蹒跚着离开了礼堂,曹琋和程岫走在最后。 “稍等。”光头突然喊住他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香薰球,“补偿你下午闻到不好的味道。” 程岫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来:“这个很贵吧?破费了。” 光头说:“是星舰上很难得的东西。” 程岫笑眯眯地抚摸着:“能换多少肉?” “肉?” “猪肉牛肉鸡肉鸭肉……什么肉都好!我想吃肉!”想到快做噩梦了。 光头一脸无语:“它只是礼物,不是货币。” 程岫眨了眨眼睛:“谢啦。” 曹琋冲光头点点头,揽着程岫往外走。光头站在原地,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陆陆续续地传来。 “不要对别的人抛媚眼。” “我只是睡得太久,眼睛有点涩。” “我帮你舔舔?” “突然有点想哭,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呢。” “……” 等他们的声音完全消失之后,伫立许久的光头才慢慢地挪动脚步,从礼堂内侧的小门走过长道,来到一间办公室。余先生正在开视频会议,示意他稍等,半小时后才转过身来:“听说你给他们加课了?” 光头说:“今天下午第一次使用了‘天堂香’,我必须巩固一下作用。” “这两个孩子跟你之前遇到过的不一样。”余先生道,“你做多错多!还是按照原计划来,不许再擅做主张。” 光头脸色微变,似有点不服气,对上余先生的面具,那股气又被强忍了下去。勉强地说:“放心。我送了他一个香薰球,味道和‘天堂香’一模一样,他绝对不会怀疑的。” 余先生抬头看着他。面具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面孔,只露出一对黑漆漆的眼睛,冷森森的,透着寒气。光头突然就打了个哆嗦,目光下意识地挪了开去。 余先生说:“重复一遍,不许再擅做主张。明白了?明白就出去吧。如果计划有个万一……那就不是我想不想放过你的问题,而是我能不能放过你的问题了。” 光头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走到门外,脸才拉下来,阴沉地看了眼办公室的门。 繁忙的一天过去,小弱鸡和小肌肉男都迫不及待地爬进了抽屉。程岫突然喊住他们:“这个抽屉是我的,不对,我是说这张床是我的,那曹琋的床呢?我们应该各有一张床对吧?” 小弱鸡指着旁边那张:“就是那张。你们要分床睡?你们吵架了吗?千万不要啊,我们还想拿你们当榜样呢。” 曹琋说:“没什么,换个地方有换个地方的情趣。” 小弱鸡豪气地问:“晚上睡觉还有什么情趣吗?” 曹琋嘿嘿一笑,正要高谈阔论一番,就听程岫呵呵冷笑了一声,上扬的嘴角顺时针转了一百八十度,垂直向下,严肃得不得了:“睡觉是为了明天能够更好的学习,哪来的情趣?” 小弱鸡说:“你在撒谎。” “在成人的世界,适当地表现出自己的无知是一种礼貌。” 小弱鸡一脸茫然。 曹琋见程岫躺进抽屉,连忙跟了进去。抽屉关上,程岫将里面摸了一遍后才安心地躺下。 曹琋握住他的手,今天发生太多的事,虽然表面依旧保持者冷静,但内心备受煎熬。他暗示:“我终于知道在封建大家长迫害下的小青年为什么会走极端路线了。” 程岫惊讶地说:“如果只有封建大家长和被迫害的小青年两个角色的话,按照你的性格,怎么也是封建大家长。你居然知道小青年的心情?为什么呀?” 曹琋说:“因为爱情。” “……” “……” 程岫半晌才说:“我果然不应该有所期待的。” 曹琋轻笑一声,抽屉里便安静了。 两人手挨着手,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对方的手心,无声交流。要说的话太多,真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就算心有灵犀,一个晚上也不够,只能长话短说。 程岫说养身舱不对劲,有迷幻类的药物,自己做了奇怪的梦,曹琋说他梦到一半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强制自己醒过来了。但是梦境太真实,醒来后的他仍被恐慌占据心神,恨不得立刻将程岫抱在怀里才能安心。那黑暗的、狭小的空间里的十几分钟,对他来说,犹如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程岫为自己没有及时清醒而耿耿于怀。 曹琋安慰他,也许□□是针对他的,自己只是受到残余药物的影响。 说到目的,曹琋认为余先生是想通过控制程岫来控制自己,精神洗脑课的目的也是这样,只是不成功罢了。不过对方既然使出了这种手段,就说明他的耐心已经越来越少,也许他们是时候转变态度,合作一点了。 曹琋突然好奇起程岫的梦境来。 程岫想到复杂的情节,翻身装睡。 曹琋戳了他半天的背无果,叹息了一声。 狭小的空间里,叹息显得格外清晰。 程岫背对着他,默默地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心,轻轻地写着,以后告诉你。 曹琋握着他的手,将人搂住。 程岫有点嫌热,尤其是鼻息有节奏地吹拂着自己的后颈,不过没多久,他的思绪就飘走了。同样狭小的空间,让他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梦境。 其实看到那碗红烧肉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不妥,直到下意识地问起曹琋,而对方脱口而出的是曹幕僚长之后,才恍然明白,这一切在现实中并不可能发生。与其说,这是个被□□导致的噩梦,倒不如说,是他内心长久以来的担忧。 他可以和宋昱、余先生谈笑风生,是因为对他们的忌惮、敌视都没有过警戒线,唯有马哈人,他如鲠在喉。 接下来的几天,程岫和曹琋表现得很安分,上课认真听讲——看起来,尊敬老师、友爱同学——减少了开口的次数和时长,让各个老师很满意。光头的表情看不太出来,但是补课已经被取消了,但准备考试的压力还在继续,直到某一天,他宣布:程岫和小弱鸡被选为唯二的考试对象。 曹琋二话不说,面无表情地站出来,向小弱鸡挑战。 小弱鸡还来不及欣喜,就被吓住了。 光头说:“这是老师们共同的决定。” 曹琋说:“我只是想验证一下,‘最优秀的两个人才能雀屏中选’这句话。” 光头说:“智力和武力只是我们衡量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你们与宇宙的感应能力。他在这方面比你强得多。” 曹琋还想说什么,被程岫拉住了。 回来的路上,四个人都很沉默。本应该高兴的小弱鸡看到曹琋和小肌肉男紧绷的脸色,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程岫拍拍手掌:“我们吃点东西庆祝一下吧。” 小弱鸡刚想附和,就被曹琋冰冷的面容给吓退了,倒是小肌肉男勉强打起精神,表示出了赞同。 第95章 培养(中) 虽然是庆祝,但地点依旧是食堂,好在今天是吃肉的日子,总算有点了喜庆的气氛。程岫和小弱鸡被选中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不少同学过来说酸话——显然,这里的课程只教育他们“怎么”当救世主,却没有教育他们救世主应该有的品德。 小弱鸡被说得面红耳赤,求助地看向小肌肉男和程岫。程岫还没说完,小肌肉男已经激动地站起来,朝说话最难听的那个人扑了过去,两人扭打成一团。其他人不甘示弱,全部加入到战斗中来,一群人打得乱七八糟。曹琋和程岫全程下黑手,一个都没放过。 事情很快惊动了老师们。 武技老师气冲冲地赶来,宽大的巴掌用力地扇打着闹事的人。小弱鸡和小肌肉男也挨了一下,程岫躲了,曹琋挡了。 武技老师怒视二人,正要开口训斥,光头到了,将一群人带去了礼堂,静坐教育。 程岫为自己和曹琋辩解,全程都是劝架。 武技老师不信。其他人都被揍得这么惨,就他们两个没事人一样,这是劝架。他去调了监控,发现画面里“打架”的都是别人,他们的确是在劝架,只是偶尔会在混战中“不小心”误伤别人。武技老师气得肝疼。 光头制止了武技老师发飙,开始精神教育。 程岫频点头。 光头怀疑他压根是睡着,忍不住走到他面前发,发现他一双眼睛睁得滚圆,听得非常认真。程岫还问:“要提问吗?” “……”光头打发他和曹琋先回去。这么多天了,他对曹琋和程岫的关系心照不宣,刚才因为名额的事情拆散了两人,现在正是给甜枣的时候。 程岫和曹琋没有回宿舍,而是在星舰能够活动的区域散步散心。沿路遇上了不少人,那些人天天看到两人,见程岫长得可爱,曹琋长得漂亮,偶尔会送点小东西给他们。此次也收到了三样礼物,都是糖果巧克力。对一个每周只能吃一次肉的吃货来说,真正是礼轻情意重。 程岫边走边吃,一路吃回宿舍,然后就进抽屉洗洗睡了。 在抽屉里,曹琋挡着摄像头的方向,程岫飞快地将糖纸摊开来。这是他们收到的第三次糖纸了。第一次的时候,对方还特意提醒了一下:说这是限量版的糖,糖纸都很特别。后来就常来常往了。 程岫将三张糖纸拼起来: 第一张是一个长卷发的小女孩坐在船上划桨。船桨很大,几乎占据了半个画面。 第二张是星舰战斗的画面,一颗炮弹正从右翼发射。 第三张是第一张画里的长卷发小女孩跟着三只小鸟从房间里飞出来,飞向蓝天。 …… 程岫说:“我快要得强迫症了。”特别想把第二张图改成小女孩。等曹琋低头将图仔细记住了,他才将糖纸收起来。 两人并肩躺下,都在想糖纸的事。 撇开内容不谈,第一个问题是,糖纸是谁送的。 尽管局势扑朔迷离,势力错综复杂,但是抽丝剥茧,还是能窥视一二。 首先不会是掌握局面的余先生。明面看,她赢面最大,已经不需要用偷偷摸摸的手段。 其次,付晨曦的可能性也很小。如果他还有能力,现在最想做的一定是把自己救出去。 那么剩下来的,只有蒋向岚和副官了。鉴于他们是一伙的可能性极高,程岫心里已经倾向是他们在暗递秋波。 曹琋想得更细一点儿,连张冰、叶子河等人也过了一遍。虽然可能性小,但船总是容易翻在阴沟里,多防范点总没有错。 接下来分析内容,程岫和曹琋有不同的看法。 程岫认为第一张图上的女孩是代指他们,暗示他们现在困在船上,孤军奋战,好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第二张图是说星舰很快就会变成战场,然后用第三张劝说他们尽快离开。 曹琋认为这是一种可能,但是又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第一张图上最大的东西是桨,桨通蒋,有可能是在暗示自己是蒋向岚的人。 第二张图很微妙。星舰是单方面的发炮,是攻击,却不一定是战争。 这两张画面都很简单,没有多余的东西,所以第三张图最让他介意反而是三只鸟。多出来的东西,一定有它多出来的意义。 因为没有正确答案,两人稍微讨论一下,就放弃睡了。 他们相信,如果对方想要他们做什么,或者提醒什么的话,一定还会出现。 次日,除了狼狈的同学之外,一切如常。 小弱鸡和小肌肉男昨晚没回宿舍,曹琋还关切地问了一下。小弱鸡说他们在治疗舱睡了半个晚上,等血止住之后就被叫出来,自己一点点地慢慢养剩下的伤,好吸取教训。 程岫安慰他:“女孩子为了漂亮,也会把自己的眼睛涂得红红绿绿的,你也差不多,没什么好害羞的。” 小弱鸡哭丧着脸:“我不是害羞,我是痛。” 小肌肉男想给他吹吹,嘴巴一动,就扯到了腮帮子,痛得直哆嗦。 老师们上课,看到花花绿绿的同学中间白白净净的曹琋和程岫,下意识得就提升了好感,觉得这两个小刺头其实也没那么扎人。于是这一天的课程比往常都要轻松得多。 下课的时候,程岫都觉得这一天好像还没有开始,没有老师可以欺负的日子真的是无比无聊啊。不过他和曹琋饭后在四周转了一圈,也没有接到糖纸。两人回去的时候都有点失落。就算是他们,在这里待得久了,也难免有点着急。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也无法得到更多的消息,那么,就必须要考虑脱身之计。 程岫的压力更大,因为来这里是他的提议,如果曹琋出事,责任都在他。 一夜无事,但第二天下课,小弱鸡盯着张猪头脸神秘兮兮地说:“昨天抓到叛徒了。” 程岫一脸讶异:“你们还有叛徒?”只有洗脑成功的精神病和正要成功的准精神病吧。 小弱鸡说:“就是经常给我们菠萝味糖果的人。” 程岫和曹琋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以后没有菠萝味糖果吃了。” “是啊是啊。”小弱鸡和小肌肉男都很伤心。 程岫和曹琋一转身,心都沉了下来。那个菠萝味糖果男就是给他们送糖纸的人之一,小弱鸡和小肌肉男因为同进同出,所以也享受了福利。那个人被抓住,送糖纸的事很可能暴露,必须先下手为强。 “你们在想什么?”小弱鸡见两人发呆,久久不语,忍不住问。 程岫敷衍地回答:“想着考试。” 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他就点亮了“乌鸦嘴”技能。 光头在课上宣布:“明天就是考试日。”他看着默然的程岫,“你有什么想说的?” 程岫说:“我什么都不想说。” “那就这么决定?” “可以改变?” 光头说:“那要看你寻求改变的理由是什么。” 程岫说:“我预感明天会来大姨妈。” 光头说:“你今晚找人努力一把,只要怀孕就能阻止她了。” 程岫:“……” 回来的路上。 小弱鸡说:“大姨妈……” 程岫说:“别问。” 小弱鸡沉默了会儿,还是没忍住:“为什么……” “闭嘴。” 小弱鸡委屈地看向曹琋。 曹琋说:“你可以试试。” 小弱鸡看看小腹肌男,又想想自己输多赢少的惨烈史,终于闭上了嘴巴。 第96章 培养(下) 瞎子摸象,是形容曹琋和程岫目前处境的最佳形容。行动受到监视,信息获取艰难,有的拿到了都不知道在讲什么——就是说那三张不知所谓的糖纸。 程岫将三张糖纸的画面记得滚瓜烂熟,并且编出了一个故事:一个小女孩在美丽清澈的湖水上泛舟,在她看不见的大气层外,一个巨大的炮弹从一艘冷冰冰的性建设上发射了出来……她被炸飞了。飞过了楼房,飞过了天空,飞出了宇宙!送糖纸这主意谁想的,快出来!他保证揍得他从此以后再也想象不出任何画面! 这一晚上过得很平静,至少小肌肉男是的。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各有各的澎湃。 象征新的一天的铃声总会响起来。 小肌肉男起床的时候,发现另外三个人竟然都已经洗漱完毕,整装待发。 小弱鸡激动地说:“我简直迫不及待了。” 小肌肉男表示理解,然后无法理解地看着曹琋,仿佛在问,你激动什么。 曹琋搂着程岫:“我与他两位一体。” 小肌肉男后知后觉地看着小弱鸡:“我是不是也应该表现得很激动?” 小弱鸡拍拍他的胸脯:“我在狮王军团等你。” 小肌肉男说:“但是,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你。” …… 抽泣的声音从小弱鸡低垂的脑袋下响起。他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和小肌肉男抱成一团,哭成了泪人。 程岫、曹琋:“……”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他们对这两个孩子的印象都不错。主要是,在一群精神病中间看到两个正常的幼苗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小肌肉男和小弱鸡搂着彼此的肩膀出去,一路小声说着悄悄话。 程岫和曹琋跟在他们后面。一向发狗粮不手软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显得无比的冷静,看向对方的目光都透着理智的克制。 曹琋抬起胳膊:“好运。” 程岫挑了挑眉,举手与他击掌。 四个人中途就被分开了,程岫与小弱鸡被送到了提神醒脑的礼堂,曹琋和小肌肉男去上人生哲学课。过来分流的人有三个,显然怕中间又出什么幺蛾子,程岫和曹琋在他们心目中就是坑老师小能手。 出乎意料的,程岫和曹琋相当配合,互相挥了挥手道别,就从容地分开,丝毫没有想象中的难缠。越是这样,光头心里越是不安。但他想到了自己的计划,又将这份不安压了下去。就目前来看,这份计划万无一失。 他强忍着内心的兴奋,带着小弱鸡和程岫去了礼堂,然后拿出了两份试卷:“考核的第一项,是你们对宇宙和人生的理解,必须写出你们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要投机取巧,揣摩老师的想法,那只会让你弄巧成拙。” 程岫乖巧地点点头,内心却想:信你有鬼。 两人低头看试卷。 第一道题:你认为成功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程岫写:父母。 智商父母给的,情商父母培养的。当然,他的是孤儿院院长和小伙伴以及养父母。不过就不必写得太仔细了。 第二道题:你认为你最成功的事情是什么。 程岫写:抢在大多数人之前,找到了人生伴侣。 如果曹琋看到这张答卷,心情应该会不错。但是,他并不想让他看到。 程岫恶劣地弯了弯嘴角。 第三道题:你心目中的宇宙是什么? 程岫写:是全部。 第四道题:你感觉到宇宙给予的能量了吗? 程岫写:必须感觉到了。 死人才感觉不到吧。不然怎么呼吸、吃饭、看视频啊。 第五道题:用六个字写出你对接收到的能量的感觉。 程岫写:相当难以言喻。 幸好他文学底子好,不然这不上不下的字数太坑人。 下面还有一道作文题,用来写自己的一天,一共四百个字。程岫十分郁闷。千山万水地来到这里,没想到还要写作文,班主任的影响力真是无远弗届。可惜试卷落笔了就不能更改,好想把第三道题的答案改成宇宙就是班主任啊。 程岫边写边吐槽,总算将试卷写完。 光头布置下一道任务:实践题。 “你们躺到养身舱里,用自己从宇宙里感受到的力量让养身舱飘起来,如果成功了,你们就算通过了考试。” 程岫问:“成功了就能通过?” 光头点头。 程岫严肃地问:“那我们之前做的试卷算什么?!” 光头说:“是考试的一部分。” “无关紧要的一部分吧。”程岫撇嘴。 站在他身边的小弱鸡已经紧张得快要哭出来了。今天早上才哭过的红眼睛又酝酿出了新的泉水,奈何程岫不是小肌肉男,完全不吃这一套。他虽然喜欢这个小孩,但心底觉得男人就应该大气点,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实在太软了。他倒是更喜欢第一次见面,小弱鸡被小肌肉男揍得鼻青脸肿也咬牙不吭声的样子。 小弱鸡小声说:“我通不过了。” 程岫说:“还没试呢,你怎么知道?” “我试过的。”小弱鸡失落地说,“我躺在里面的时候经常想象自己飘起来,或是突然隐身,或像飞船一样冲出去,都没有成功。” “……”程岫说,“谢谢你的失败,不然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的交通事故。”他心里对宇宙能量嗤之以鼻,但是知道小弱鸡对光头这群人的盲目崇拜,也没有揭穿他,只是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就在光头的催促下躺了下去。 在养身舱合上之前,他将一根从小弱鸡和小肌肉男秘密仓库里找到的一张薄锡纸放在闭合处,挡住了舱门的锁扣——舱门碰到异物,不管是什么,都会自动打开,这是防误伤装置。但是在它弹开之前,程岫又在里面拆开了控制面板,迅速地断开电路,让舱门停止运作。 从外面看,舱门就是合上了的样子。 成功后,程岫松了口气。幸亏最近肉吃得少,营养没跟上,没见长个子,不然体积再大一点儿,在里面还真是活动不开。 他摸了摸裤袋,摸出一块用毛巾临时做的湿口罩,捂住自己的口鼻,盯着气孔,耳朵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探了这么久的地形,对星舰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他们反复确认了几次,都得出一个结论,虽然上次去余先生办公室的路九曲十八弯,看似与这里隔着老远,但是算清楚路线之后,发现这两个房间是紧挨着的。礼堂的那道门应该就是通道。 所以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其不意地搞定光头,曹琋算好时间过来集合,然后两人在监控反应过来之前,潜入余先生的办公室。上次曹琋已经注意到他办公室的电脑,安装了星舰的监视器系统,如果能够破坏掉它,他们就能在船上隐形,接下来的活动范围也就大了。 他屏住呼吸,依稀听到有脚步声慢慢地靠近,手放在控制面板上,因为断开了电路,所以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只能靠他的手感和记忆去摸索。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程岫准备出手前的三秒钟,他的后背、大腿和手臂突然被各扎了一针! 程岫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他人生中遇到过的意外不知凡几,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而这些意外教会他最重要的事是,慌张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因为受过轻微的伽马射线的辐射伤害,他的身体曾经在治疗过成长产生了很多抗体,以至于很多的病毒对他都毫无作用。但是,有□□的效果在前,他担心自己的抵抗能力在重生的过程中被修正,所以,不敢贸然行动。 舱外的脚步声停顿了很久,养身舱突然动起来。他躺在养身舱里,明显感觉到下面滚轴在滚动。 行动,还是不? 程岫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发现养身舱前进的方向正是余先生的办公室。 古地球有句话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光头这么配合,他又怎么好意思拒绝。程岫一边注意着身体是否产生变化,一边靠聆听外面的声音来分析眼下的境况。 第97章 幕后(上) 养身舱在行进的过程中颠簸了一下,然后滚轴摩擦地面的声音就更沉闷,应当是地板的材质变了。程岫猜测他们已经到了另一个房间。 滚轴慢慢地停住,光头来回走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脚步声停顿片刻,继续前行。程岫身|下一跳,养身舱一头下沉,一头翘起,头高脚低地顺着一道斜坡直线下滑,滑了约十几米,脚下的舱板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那一下的反弹力,震得程岫脚底板钝疼。 就在他翘着大脚趾皱眉的时候,听到了余先生的说话声:“人带来了?检查过吗?” 光头回答:“我确认过的。” 程岫有点惊讶,因为他的口气一点儿都不客气,甚至带着些微轻蔑和不耐烦。 余先生也听出来了,严肃的口吻又添加了几分凌厉:“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先生不希望出任何的差错和纰漏。” 光头冷笑了一声:“你每次做事之前都有这样的觉悟就好。” 余先生的脚步声往养身舱的方向靠近了点儿,程岫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准备接受检查和其他突发状况。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养身舱被继续往前推,地面凹凸,行程有些颠簸,程岫睡在里面,骨头都有些颠散了。但他很庆幸这恰到好处的震动。注入身体里的药水渐渐起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慢慢的僵硬,脑袋越来越昏沉,好似被谁塞进冰箱的同时,还在后脑勺敲了一记闷棍。 药效发作得越来越厉害,程岫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保持一丝清明。 大学军训时,教官曾经说过,人的意志力非常强大,经常能够做到一些常理难以解释的事情,比如说用心理克服心理,用意志战胜药物。可是真正经历过药物侵蚀的人才知道,这简直是一碗有毒的心灵鸡汤!药物要是能够随随便便就用意志力克服,人都能脱胎换骨、得道升天,医学家和药学家也都集体切腹自杀了! 他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又挺过了一段枯燥无聊容易打瞌睡的垃圾时间。 养身舱突然蹦了一下,紧接着停下,耳边响起按键声,有轻微的失重感,也就是又向下走了。程岫在脑海中模拟走过的路线,推测他们现在正处于星舰底舱。因为之前他和曹琋都被限制在教室和宿舍的同一层区域活动,所以星舰其他层的布置并不是很清楚,只能用经验推测出能源、武器等安装位置。但是剩下的区域,就是地图上的空白。 程岫有点紧张,身体微微发抖,倒不是对自身安危的担忧,而是预感笼罩在余先生脸上的神秘面纱即将拉开。但他随即发现,发抖并非源于心理,而是生理。血管里流淌的好似不是血液,而是冰水,从脚底开始,冻得人直哆嗦。 养身舱又推出了一大段路才停下来。 程岫的四肢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但神智依旧清晰,五官甚至比之前更加敏锐。养身舱外细微的仪器走动声都清晰可闻。 余先生突然问:“你用了多少剂量?” 光头回答:“30ml,我心里有数,不会多用。” 余先生说:“我怕你用得太少。” 光头说:“你在开玩笑!30ml是成人的极限,你不会希望我们千方百计得到的身体变成一具尸体吧?” 余先生沉默。 程岫舔了舔嘴唇,用思考分散自己对身体的注意力。蒋向岚曾经说过,如果余先生知道他的身份,等待他的很可能不是一场欢迎仪式,而是送葬仪式。现在看来,这句话有相当的可信度。可是,更令他介意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后制作成标本,而是余先生之前提到的“先生”。这个称呼显然不是针对自己,那么在这艘星舰上还有谁能够被余先生尊称为“先生”的? 也许是养身舱躺得太久,他现在的感觉不太好。好似剥大蒜,辣了很久的眼睛,却发现手里还有一半没剥。 像是感应到了他内心的郁闷,光头问:“先生什么时候醒?” 余先生说:“不一定。最近先生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等着吧。再过两小时没动静,你就再给他注射20ml。” “时间这么近,剂量这么大,对身体会有副作用。” “对身体有副作用也好过……”余先生的话音骤止。 光头追问:“好过什么?” “没什么。” 细微的仪器声骤停,发出“叮”的一声,像古老的微波炉提示音,连续的“啵啵”水泡声紧接着响起,跟着一声“噗嗤”,光头和余先生都走开了。 程岫牙齿微微打着颤,咬住舌头来阻止自己出声,却一个没控制好,上下排的牙齿磕碰到了一起,好在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将他的动静完全遮盖了过去。 那里悉悉索索了一会儿才静下来,程岫趁机稍微控制住了自己的状态,牙齿咬着舌尖,放松四肢,保持禁止。 “打开来,让我看看。”一个苍老得雌雄难辨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养身舱左侧。 程岫进入忘我的状态,心理暗示自己成为一个旁观者,一动不动 未几,舱门开了。 暖风灌进来,让程岫身体的毛孔微微地舒张开来,说不出的舒服,可是从外表看,他一点儿变化也没有。粗糙的皮肤碰触着他的下巴,然后将他的脑袋慢慢地转了过去。那个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很像,很像……一模一样。” 和谁一模一样? 程岫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算个问题。 “我小时候最喜欢对着林赢上将的照片做白日梦,”苍老笑声像掺着沙子的玻璃渣被汽车轮胎碾过的声音,既粗且碎,“想象着他在宴会上对我一见钟情,或是我考上了中央军校,他是我的教官,从看我不顺眼到被我的容貌和气质折服……” …… 扎进身体里的针就是酷刑的前菜,这才是正餐! 程岫不得不催眠自己“那个林赢上将和自己毫无关系”来保持镇定。 “可惜,我做白日梦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等了很久也没有出现他死而复生的情节。多可笑啊,我都活到了现在,他一个可以调动全国资源的七星上将竟然真的就死了……他是死了吧?这个孩子和他没有关系吧?” 余先生说:“除了容貌外,目前还没有找出有关系的证据。” “转世呢?有这个可能吗?” “他的确比同龄人要聪明和成熟。” “是转世也不错。”苍老的声音愉悦地说,“我以前喜欢一个人,就想嫁给他。可是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这种关系太不可靠了。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慢慢变得面目可憎,离你而去,不如彻底地拥有。所以,我现在的想法是,喜欢一个人,就要变成他。” 话音刚落,程岫就感觉到那只苍老干枯的手在自己的五官游走了一遍,停在嘴唇上,半晌才笑道:“这么年轻的身体……真好。” 余先生说:“他的头骨还不够大,我们要再等一等。”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了,器官衰竭越来越严重,储备器官已经不够了,必须一整套换掉。” 余先生说:“可是现在动手术,会加大风险。” 光头冷笑着打断她:“到底是怕加大风险,还是拖延时间救自己的老情人?”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眼见付晨曦快要崩溃,谁打开了门送吃送喝送温暖?” “那是为了让他写下认罪书,堵住星系政府的人的嘴。” “写完之后直接送进了vip房?” “星系政府的人还在dh33星,我至少要做个样子。” “那可真是够有样子的!” “够了。”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互相攻讦,“我现在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健康的身体,其他的,以后再说。” 第98章 幕后(中) 程岫躺在养身舱里,心里凉了半截。如果没有理解错,他们是想将自己做成容器,新瓶装旧酒——还不如做成标本呢。 在身体笼罩的阴影里,他微微地动了动指尖,手指手心依旧麻麻的、钝钝的,只能小范围的活动,要用这样的身体去撂倒三个成年人,哪怕中间有两瓶旧酒,希望也不大。 他被人从养身舱里抱出来,从胳膊的结实度考虑,应该是光头。 果然,光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直接关进铁笼里吗?” 余先生说:“再打一枚针吧。” “不,”苍老的声音说,“我可不希望刚换好的身体就因为得了肌肉硬化症而不得不放弃。哦,说起来曹家后人不错,可惜,那张脸太像曹燮,充满了虚伪、算计。” …… 真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能站起来鼓掌。 不过,说到曹琋,就算打不到车,也应该坐着11路到站了,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在附近等待时机? 正想着,就被放在了一个冰冷的金属仪器台上。 “检查通过,今晚动手术。”苍老的声音说。 余先生声音显得很吃惊:“今晚?” 光头说:“你投奔先生的时候宣称自己对大脑移植手术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牛皮吹得这么大,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说不行。” 余先生说:“我没有说不行,我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再给我一个星期,只要一个星期。” 光头说:“没有这么长的时间。我收到消息,星*部正向我们的方向调动兵力,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离开。储藏在dh33星的资源和装备我们已经运输得差不多了,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苍老的声音问:“蒋向峰的那个手下在哪里?” 余先生说:“还待在假宋昱的星舰上。” “宋昱,”简单的两个字,用饱经沧桑的声音说出来,仿佛夹杂着复杂的感情,“不必再问了,解决掉他吧。” 谁的通讯器发出声响,随即房间里的气氛紧张起来。程岫躺在仪器上,闭着眼睛,看不见其他人的动作神情,却微妙地感觉到他们正在盯着自己。没多久,有脚步声快速离开。他听得出来,是光头。 脚步声离去后,余先生压低声音说:“我们应该启动b计划。” “……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抓到的叛徒是他的人,我们不能再相信他。” “你有什么证据?” 余先生愤恨地说:“如果我有证据,刚才就不会放他离开。” “莎莎,你是我信任的人,我的助手,我的代言人,但不是我。永远不是。”最后那几个字,格外的低沉有力,不但堵住了余先生接下来的话,也在程岫的心里钉了个钉子。 如果他们不是发现他装昏迷而故意混淆视听,那么,根据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余先生极可能不是岳效的堂姐,这位雌雄莫辩的老人才是? 程岫突然又觉得把自己送进复活实验室的那群家伙混蛋极了!好不容易死了一次,还要让他醒过来面对这么费脑的局面。 “对不起。先生。”余先生低了头。 “你去外面看看,是否启用b计划,由我来判断。” “是。” 余先生的脚步也消失在房间,房间只剩下老人和程岫。拿掉光头和余先生两个砝码,胜利的天平已经朝着程岫的方向倾斜。他已经渐渐地适应了手脚发麻的状态,一鼓作气,应该有一击之力。虽然听声音,对手可能是个老弱,但自己现在是病残幼,半斤八两,必须一击即中。 对方朝他的方向挪了挪,似乎要打开仪器,就是这一刻! 程岫睁开眼睛,手肘在光滑的金属板上撑了一下,身体霍然跃起——前两个动作都是在同一时间发生,所以当他看清楚老人手里握着一把对准自己的枪时,已经来不及了。飞到半空中的身体就像是故意送上门的肥肉,连个从餐盘里爬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老人的身材比他想象中的魁梧,布满皱纹的脸皮毫无表情,只有盯着他的眼睛充满了扭曲诡异的兴奋。他看着他,手指微动,正要扣下扳机,人就猛地一震,朝扑去,与程岫抱成一团。 …… 程岫趁机将人压在下面,反剪他的胳膊,“咔嚓”一声,老骨头被折断了。 “我不是故意的。”程岫抓着软趴趴的胳膊,毫无诚意地道歉,眼睛警惕地看着门的方向。那里,余先生正举着枪,飞快地走过来。 余先生的行头依旧规模宏大,有效地挡住了脸和身材,可是身手矫健,三两下走到面前:“柜子里有手铐,拷上他带走!” 程岫身体动了下,又重重地跌坐下来:“先给我点时间消化体内多出来的30ml液体。” 余先生右手拿着枪,对准他的脑袋,人往柜子的方向移动,从里面捞出手铐,再小心翼翼地朝着地上的两人靠近:“我刚刚救了你。” 程岫说:“谢谢。”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放心。”程岫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是有足够的力气,一定会双手举过头来表达我的投诚之意。” 余先生还是不放心地盯着他。 程岫身体向后靠了靠,将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面前。他这样做一是为了让余先生放心,二是体力有些支持不住。 余先生这才蹲下|身,谁知异变陡生,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人突然身手矫健地跳起来,抬脚踢在余先生下巴上,然后一个回旋踢,将她踢飞了出去。 余先生也不是全无防备,下巴中招的刹那,手里的枪就丢向程岫,程岫抓起枪,对准老人的后背,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老人背上又中了一枪,狞笑着回头,那张满面皱纹的脸皮从左上角掀开,半边耷拉到了右下角,露出半张洁白光滑的面孔,看上去就像古中国鬼故事画皮里的情节,令人毛骨悚然。 程岫镇定地将枪口往上挪了几寸,对准露出来的光洁额头。 老人面色大变:“找死。” 最喜欢看敌人跳脚的程岫“找死”着开枪,老人侧身避开子弹。恰逢身后的余先生踉跄着站起,跟着补上一脚,刚好踢中老人的屁股,将他往前顶了几步。老人扑到金属仪器台上,刚站稳,星舰的警报器急促得响起,房间亮起红灯,在三个人的脸上闪烁。 余先生并不理会,对着老人的后背扑过去,两人扭打成一团。 程岫坐在地上,开始还用枪口试着瞄准了一下,后来看自己的手实在抖得厉害,误伤率高达百分之五十,就放弃了。 老人和余先生打了半天,竟是余先生输了,被一脚踹到程岫的身边。程岫趁机举枪,只来得及瞄了下老人逃窜的背影。 余先生迅速爬起来追到门口,门已然合上。她在里面推了几下都没有打开:“该死。” 程岫问:“我的药效什么时候能退?” 余先生说:“看体质,一般人……”一般人压根不能坐在那里又说又跳的,他改口说,“快的话十二到二十四个小时。” 程岫说:“有没有加速的办法?” 余先生看了看他:“我没有研究过,不过,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已经超出我能够理解的范围了。” 程岫笑了笑:“如果你参加过军训,就不会这么意外了。” 第99章 幕后(下) 余先生关掉了警报器的声音,拨通通讯器,向对方交代了位置和状况,然后就坐了下来。 她都不急,被附加debuff状态的程岫自然就更不急了。他靠着仪器台,慢慢地锻炼着手指,想要加速自己的恢复过程:“怎么称呼?” 余先生说:“我叫余莎,你可以继续叫我余先生。” “刚才那位先生又是谁?” 余先生说:“是你们真正要找的人。” 程岫说:“你知道我们要找谁?” “九千狮的幕后首脑。如果你刚才是清醒的,应该已经听到了,我只是她的代言人,‘余先生’是被推出来的傀儡。” 程岫说:“大胡子、付晨曦、你……现在又多了个先生。不会等我们抓到先生之后,发现他背后还有别人吧?你们是烤串吗?一个串着一个,没完没了。” 余莎道:“谁知道呢。”一点儿都不像是开玩笑的口吻。 程岫说:“你们抓我是为了医学实验?” 余莎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两个不是很熟悉的人坐在一个密闭安静的空间里,如果不说点什么,你不觉得很尴尬吗?” “两个不是很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可以聊聊天气、食物……至少不应该聊同伴之间才聊的话题。” “好吧。”程岫很配合,“聊点天气也可以。你为什么选择今天这样一个……黑漆漆的日子背叛幕后大老板?” “你和曹琋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dh33星来?不要说驰援付晨曦,你们的交情没有这么好。” 看来光头说她和付晨曦有□□不是空话啊,连付晨曦和谁好、和谁不好都了若指掌。程岫说:“说实话,是为了凑热闹。年轻人嘛,难免有不自量力的冒险精神。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和你的那位‘先生’绝对不是一伙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如果不明白,你可以问问副官,就是蒋向峰的手下,我们合作得很不错,还为他谋到了一张调令。再不济,你问问付晨曦,如果他没有被小黑屋关傻,应该还记得在他逃亡之前,我们刚刚达成了合作协议。” 余莎问:“你怎么知道我和蒋向峰的手下有联系?” 程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那你有吗?” 余莎沉默了一下。 程岫心里呵呵地笑。他之前就奇怪,以余先生躁狂、自大的个性能够容忍副官扣住小辫子和老五,必然隐藏着阴谋,事实证明,阴谋的确有,就是联合起来对付幕后黑手。“你打算改朝换代、取而代之?” 通讯器打断了谈话,余莎低头接通,听到对方焦急地说:“我们被包围了!系长是他们的人!星舰被启动最高指令的应急系统,内部通道全部被封锁。解锁指令需要一段时间,我暂时下不去!” 余莎说:“稳住,应急系统一旦开启,星舰内部被隔离,你们下不来,他们也出不去,谁也不讨好。联系肖长云对付系长,你和付晨曦一边解锁,一边把内部清理干净。” 她指挥若定,显见是有预谋的叛变,危急时刻救下他,又帮助副官保下老五和小辫子,可见有意讨好政府。所以,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对他们总不算太坏。程岫默默地盘算着。 “你们之前帮了付晨曦很大的忙,他能够拿下dh33星,你们功不可没。” “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余莎说:“但这次我要求你们袖手旁观,什么也别做。” 程岫说:“很多人对我提过要求,被满足的不多。”后来他们学会了什么叫请求和恳求。 余莎说:“你们还年轻,战场对你们来说,还太早。” “之前在dh33星,你下令向我们攻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 …… 气氛僵持住了,过了回来,余莎才缓缓开口: “我看过曹启智的演讲,”她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利利党致力于推动改革,想要提高移民星的地位,这是上台的一种手段还是哗众取宠的噱头?” 程岫说:“移民星的居民没有投票的权利。如果我们把它当做上台的一种手段,只能说,我们的脑袋实在不怎么好。” 余莎说:“我也是移民星的人。” 程岫说:“……这里没有入会申请表格,等我们出去以后再说。” “不能投票对移民星居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活下去才是人生的主题,执政者是谁,都不会改变移民星的政策,又有什么区别。我父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因为受不了贫穷和毫无希望的未来,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跑去买了个当星盗的名额,最后被同样抢名额的人杀死了。母亲每天工作二十个小时打零工养我,攒钱送我上学。我上了当地的警校,毕业之后,因为在当年没有关系,无法就业,跑了很多地方,才进了一个所谓的警队精英培训营。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一支敢死队,不断地派卧底到各个地方,死活不论,能成功最好,不成功也无所谓。除非拿到成绩,不然根本没人关心你的死活……” 程岫越听越不对劲:“你不是要告诉我,你是个卧底吧?” 余莎舒了口气:“快二十年了。” “……”程岫无语,“那位先生是卧底收集癖吗?除了他自己,谁都是卧底。” 余莎说:“付晨曦是我策反的,他野心大,我说送给他dh33星,他就配合了。” 程岫道:“那时候你们是演戏?” 余莎说:“原本想策反霸王五人组,可惜他们对九千狮忠心耿耿,我试探了一下就放弃了。付晨曦手里只有一个竞技场,他敢叛变,也是因为我大开方便之门的关系。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他们关系最僵的时候,霸王五人组被我给调走了?我给的理由是引蛇出洞,但是,私底下已经铺好了路,让付晨曦顺利上位。” 程岫顺着他的思路走:“那你对付铜铃眼也是故意的?” “霸王五人组除了老二老五之外,其他人感情都很好,我动了一个,剩下的就会生出异心,再挑拨几下,人就被赶走了。不能为我所用,留下来也是碍手碍脚。” 程岫说:“老五和小辫子也是被你策反的?” 余莎说:“这些年,我陆陆续续地传了不少消息回去,老五是来接应的人,老二是他策反的。” “你和副官……蒋向峰的人和蒋,咳,宋昱什么时候搭上的?” 余莎说:“他们通过警局找到了老五,老五联系了我,我们才设定了这次的行动。” “这次行动到底是什么?”程岫问。 余莎看了他一眼:“你多大?” “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余莎说:“我不管你和曹琋为什么来这里,凑热闹也好,冒险也好,只要不碍事,我都无所谓。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你现在应该知道这一战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只要赢了,我就能回家,拥有正式的合法的身份,可以投票,支持改革……包括支持利利党。所以为你为我,出去之后,听我的指挥。” 所以那一大段的解释只是为了让他闭嘴?不得不说,还是挺有诚意的。虽然更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关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说点闲话打发时间。 程岫没有回答她的话:“再说说那位先生吧?你怎么混进来和他勾搭上的?” 余莎看出他的敷衍,脸色一冷,不再说话。 地板猛然摇晃了起来,柜子上的瓶瓶罐罐哗啦啦地摔在了地上,房间的灯骤灭,只剩下红色警报灯闪烁。 第100章 幕燕(上) 这种情况对程岫来说并不陌生,多少次,他都是在这样的摇晃中,看着敌人灰飞烟灭。 余先生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以为吓傻了,趁机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战斗会比你想象的更加残酷,现在收手正是时候。” 程岫说:“不管你是不是演戏,在dh33星打你的时候,我可没有演戏,也没有找替身演员,每一个被我揍得鼻青脸肿的人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残酷是什么,我一定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眼见劝说无效,余先生不再浪费口水:“随便你。但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要说我没有提醒过你。”她站起来,朝门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脚尖踢起刚刚丢在地上的枪,枪飞到对面的墙壁上又弹了回来,正好落入她的手中。她回身就朝程岫所在的位置连开三枪。 但是,打了个空—— 刚刚坐在那里与她谈笑风声的人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仪器台在闪烁的报警灯下忽明忽暗。 余先生双手握着枪,神情戒备。 假宋昱曾经说过,在他们的计划中,如果有阻止成功的变数,就一定是曹琋和程岫。所以他建议,要不将他们闲置,要不将他们处置。 她之所以放出底牌,和程岫说了半天的废话,就是想要放松对方的戒心。卧底警察总是让人联想到正义,加上她之前在先生的枪口下救下他,一定会让他疏于防范,可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程岫压根不走寻常路!想取得他的信任,放松戒备,比撕光先生所有的面具还难。 她向前走了两步,猛然拉开仪器台旁边的柜子,柜子里并排放着两大瓶药水,玻璃瓶身倒映出她黑漆漆的轮廓,凌乱的发丝像是在嘲讽她的紧张。 扑通、扑通。 人紧张的时候,心跳声就格外的清晰。 右前方发出细微的声响,余先生眼皮子一抬,豁然转身,眼前黑影一闪,一大瓶药水朝着她的脑袋砸下来,玻璃碎裂开来,药水飞溅,有几滴落在她外露的手背上,立刻红肿起来。 她忍着痛,朝着四周胡乱开了几枪,身后又发出了几声细微的声响。她认为是声东击西,反而推开了几步,狞笑着说: “这个房间一共这么大,你觉得你能躲多久?” “现在出来,我们还可以好好谈一谈。歼灭九千狮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我们完全可以联合起来,你想要加入就加入吧,只要不拖我的后腿。” 星舰摇晃得越来越频繁,并且能明显地感觉到它的移动。余先生不得不背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稳。 “战斗愈演愈烈,我们随时可能撤离,你打算躲在这里,和星舰共存亡吗?”余先生假装站不稳,弯下腰,但是眼睛的余光一直打量着可以藏人的柜子。 吃过一次亏,她不敢再贸贸然地冲上去,这恰恰给程岫提供了喘息的时间。体内的药效比想象中的更难克服,刚才丢出一个玻璃瓶已经用光了他吃奶的力气。要不是余先生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他发出的动静是故意的,恐怕现在他已经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通讯器在逐渐凝固的空气中响起。 余先生刚接通,就听到对方问:“程岫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余先生心中一动,忙道:“是的,我们刚刚联手对付了先生。” 对方说:“系统锁已经破解了一部分,他的朋友正赶过去找他。” 余先生道:“是曹琋吗?很漂亮的少年?” “的确很漂亮,但一点儿都不像少年。尤其是冷冰冰地看人的时候,可怕极了。” “让他快点过来,他的朋友正在等着他。” 砰砰砰……门的敲击声响起。 余先生笑了笑,单手举着枪,慢慢地朝着门的方向走,嘴里嘀咕着:“抓不到小的,抓到大的也不错。抓不住活的,打死一个也很好。” 门猛然打开,余先生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但进来的面孔不是他以为的那个。 身材壮硕的武技培训师看到余先生的时候愣了下,道:“您,您怎么在这里?” 余先生警惕地看向他的身后:“你一个人来的?” 武技培训师说:“不是,还有其他的学生。我给了他们加了一堂演习课。” 随着他的话音,小肌肉男带着一群学生慢慢地走进来。余先生的手一直扣着枪,可是所有人都进来之后,依旧没有看到曹琋。他问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曹琋和程岫两人形影不离,一个失踪了这么久,另一个不可能不闻不问。 武技培训师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是啊,都在了。” 余先生握枪的手指松了松,说:“帮我搜查一下房间,我怀疑有叛徒混了进……”“来”字还没出口,身体本能地预感到了不祥,但举枪晚了一步,被先一步打中胳膊,被子弹的冲击力撞到了墙上,手里的枪无力地滑落。 曹琋从阴影中走出来,手里的枪指着他的脑袋。 余先生恨恨地看着武技培训师:“你背叛我?”难道,她背叛先生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开了?她转念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武技培训师是星舰上可有可无的人员,先生不可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对他们解释上。 武技培训师很冤枉:“没有,我并不知道他……”他看着被制住的余先生,跃跃欲试地想要救人,但是被曹琋用眼神封住了。他只觉得自己无论动哪个部位,对方的子弹都会射穿自己的脑袋。 余先生说:“你隐瞒了他的存在!” “我没有。”武技培训师大呼冤枉,“他刚才就站在那里,我以为你看见了。” 两人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曹琋刚才站的位置是余先生来的视线死角,当武技培训师说人都在这里了的时候,余先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没有来。但是武技培训师的角度看,曹琋就站在那里,自然是所有人都到齐了。 曹琋利用一个角度,就达成了突袭。 余先生目光从小朋友的脸上掠过,落到小肌肉男的身上。他和武技培训师被曹琋冻结,能够打破僵局的只剩下这群闲置人员。小肌肉男是闲置人员中体型最魁梧,最具战斗力的一个。她对他赋予厚望,不断用眼神暗示。 小肌肉男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见余先生对自己使眼色,下意识地问道:“我,我应该怎么做?” 学生的素质参差不齐,有他这样没有眼色的,也有举一反三的机灵鬼。他还在问怎么做,就有两个小朋友朝曹琋冲了过去。他们攻击得仓促,心理慌张得很,显得毫无章法,却缠住了曹琋,给武技培训师和余先生喘息的空隙。武技培训师当下使出惯用的回旋踢,踢了出去!他的脚还在半空,屁股却一阵剧痛,人在空中转了一圈,直接跪坐在地上,捂着屁股吼道:“谁打我屁股!” “闭嘴。”痛得连说话力气都没有余先生靠着墙壁慢慢地坐下来,她的左胳膊多了一个与右胳膊相互呼应的伤口。 程岫靠坐着仪器台,手里握着刚刚送出去两颗子弹的枪,微笑着说:“不好意思,肚子饿得没力气,打偏了。我刚刚瞄准的是脑袋。”说着,还将枪口的位置往上挪了几寸,好似真的对准了她的脑袋。 曹琋将小朋友制服,与程岫成功会师。 余先生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不是在合作吗?”他的手下报告了曹琋的行踪,说明他们之间通过友好的交流达成共识,成为临时盟友。可是曹琋躲藏的举动又说明了他对自己带着戒备和敌意。这是为什么?难道程岫通过了什么特殊的方法传达了信息? 第101章 幕燕(中) 曹琋说:“当然。所以,你现在最好合作一点儿。”他见程岫坐在地上行动不便的样子,心中燃起怒火,无声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程岫也不客气,脚微微用力,身体往前一扑,趴在他的背上。 曹琋将人轻巧地背起。过程中,几个孩子在武技培训师的示意下,分批往外跑,他只作视而不见,手中的枪始终对准余先生一个人。 余先生喘着气,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两个人:“你们知道,袭警是什么后果吗?” 曹琋纳闷地问背上的人:“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剧情?” 程岫说:“没有太多。差不多是季播剧一季结尾,留点悬念到下一季的时候。简单总结,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卧底,老五是她手下,付晨曦被她侧翻,大胡子和铜铃眼被她驱逐,不久之前,她一枪打炮了真正的幕后主使。” 曹琋皱眉:“真正的幕后主使?我讨厌季播剧,为了拖剧情,编剧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 两人半调侃半吐槽的对话惊呆了来不及撤退的武技培训师。他一只脚都迈到门外了,又忍不住停下来想要探听更多的消息。庞大的身躯堵住了通往走廊的唯一出口,让想要无视他的曹琋不得不开口道:“你到底想要出去还是进来?” 武技培训师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惊讶于对方竟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你不是说星舰有奸细要害余先生吗?什么叫余先生是卧底?” 余先生说:“这些年你的薪水都是我发的。” 武技培训师:“……”这句话小小地挽回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曹琋趁机说:“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先把她扶出去。” “好的。”武技培训师强忍着屁股上的剧痛,将两条胳膊都受伤的余先生小心翼翼地扶出了房间后才猛然回神,“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曹琋说:“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我们不应该同舟共济吗?” 像是呼应他的话,星舰又摇晃了一下。 武技培训师:“……”这个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可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余先生靠着他,双眼微合,像是痛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曹琋让他们在前面带路,自己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等双方拉开了一段距离,他们才继续谈话。 程岫将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下。听到他被扎了三针失去行动能力,还差点做了容器,曹琋心头火燃烧熊熊,勾着程岫腘窝的胳膊微微用力,像是要确定人依旧在自己的身边。 程岫虽然四肢麻木,但是脑袋很好使,看他骤然阴沉的侧脸就知道他的想法,忙转移注意力:“你呢?遇到了什么?” 曹琋深吸了口气才解释。 他和小肌肉男被武技培训师关在了武技教室,美其名曰封闭式训练。当时的他虽然不知道程岫的状况,但意识到余先生会有所行动,立刻劫持了武技培训师。谁知道他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不靠谱,关键时刻竟然软硬不吃,死活不肯说出密码,逼得曹琋天花乱坠地编了个星舰被奸细入侵,准备加害余先生的故事,才算让他打开了门。但他们出来没多久,星舰就启动了应急系统,通道被关闭。曹琋找到一台电脑,解除了一部分的封锁,正好星舰舰桥发出解救余先生的指令,他就顺水推舟地下来了。 他顺便还解答了余先生之前的疑问:“虽然余先生声称和你在一起,但是,如果你没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你不做声,就说明一定出了事。对吧?” 程岫道:“……对。”现在想想,在他和余先生翻脸之前,的确有机会和曹琋联系的……算了。残酷的真相还是掩藏在美好的假象之下吧。 曹琋听出他声音中的不自然:“怎么了?” 程岫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艘星舰上,我们还能相信谁。” 蒋向岚是他们的老对头,就算一时间同仇敌忾,也无法托付信任。因为蒋向峰的关系,副官原本在可信的名单里,但是他和蒋向岚眉来眼去的关系,叫人生疑。考虑到余先生强大的策反能力,张冰、付晨曦、叶子河、蓝毛等人,都要打问号了。 一圈数下来,他们拥有的还是彼此。 曹琋的想法显然也是一样的。 他说:“干脆把其他人都当做敌人,就当玩深入敌营的rpg游戏。” 程岫说:“那我们就要唱歌了。” 曹琋愣了下:“什么歌?” “四面楚歌。” 虽然在说话,但曹琋的注意力一直没有从余先生和武技培训师的身上挪开过,尤其是他们正走到拐角处。所以,武技培训师刚一动,他的手立刻跟着动了一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所有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比如扣动扳机,射出子弹……打中武技培训师另一边的好屁股。 “哦!”武技培训师身体一百八十度转弯,不可置信地看向曹琋,扭曲的面容表达出了成千上万句脏话。 余先生趁机摆脱掉武技培训师搀住自己的胳膊,身体一侧,没入拐角处。 曹琋抬步欲追,就听一声枪响,刚刚消失的余先生直挺挺地从拐弯处倒了下来,面具额头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小洞。 武技培训师反应迅速地回缩,贴着墙壁,探听动静。 曹琋悄悄地走到另一边的墙壁,头快如闪电地探出去看了眼。走廊内空无一人,只有两边的警报灯一闪一闪。 武技培训师见曹琋走过去,才松了口气,重新感觉到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怒道:“你怎么又打我屁股!” 曹琋道:“我以为你要跑。”现在想来,应该是余先生想跑,武技培训师被她拖了一下。 武技培训师气得说不出话来。 余先生手腕上的通讯器响起,曹琋毫不犹豫地接起来,“焦急”地表示余先生遇袭,自己和培训老师正在保护她,但是敌暗我明,需要支援。 他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要不是屁股还痛着,武技培训师几乎又要相信一次。他看着他从容地挂断通讯器,拿着枪守在余先生周围,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曹琋说:“星国人。” “你小时候吃什么长大的?” 曹琋单方面结束了这段没营养的对话,强制转开话题:“你怎么加入的?” 武技培训师跪在地上,头靠着墙壁,有气无力地说:“我是个雇佣兵,他们出钱雇用了我。在这里干活可比外面安全多了……至少在遇到你们之前。” 曹琋注意到他用的词是“他们”,也就是在他的潜意识里,对这里并没有归属感。他灵机一动:“你知道余先生卧底的秘密,她一定会杀你灭口。” 武技培训师一脸□□的表情:“你当初就不应该说出来。” “这样我们就没有办法合作了。” “你这个强盗!” “放心。余先生已经死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忘了刚才跑出去的那群学生!” “如果他们乱说话,你就加罚点作业怎么样?” “什么?”武技培训师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得那么轻松。 程岫说:“有人来了。” 倒不是他太敏感,而是对方的脚步声实在是气势如虹。随着脚步声越来越重,走廊那一头出现了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迅速地冲过来,将人团团围住。紧跟着出来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紧身制服的中年人,他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是个严谨的人。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余先生时,脸色顿时变了,一边叫医疗队的人过来抬走,一边愤怒地用审视的目光扫过靠在角落的三个人,最后落在武技培训师的身上。 “……”武技培训师对他有点发憷,两股战战地站起来:“姚队长。” “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字一顿地问。 武技培训师吞了口口水,下意识地看向曹琋。 曹琋从容道:“我们接到余先生和程岫之后,立刻赶回舰桥,但是途中遇到了埋伏,余先生脑部中枪。” 姚队长不理他,盯着武技培训师说:“把事情经过详细地复述一遍。我要你说。” 武技培训师吞了口口水,将各方的冲突全部省略,只说了他们会合和遇袭的过程。 姚队长毫不松口,追问道:“既然是你搀扶着他,为什么只有他受伤?” 武技培训师苦着脸说:“我也受伤了。”他转过身,露出鲜血淋漓的屁股。 姚队长招来手下,要求他们在这一带严查,然后带着人转身往回走。曹琋跟上去,他的手下们自然而然地将他们簇拥在了中间,武技培训师直接被两个人夹着走。看似保护,实则将人看管得滴水不漏。 他们顺着走廊走了一段路,就拐进一间工作室。工作室的天花板被强行开了个洞,洞口架着一条临时梯子,一群人顺着往上爬。 轮到曹琋的时候,他退了半步,身后立刻有人堵住退路。 曹琋将程岫放下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腿,将人送上去。上面伸出一只手来拉,曹琋忙道:“不用,我可以。” 程岫看了看那只伸过来的手,又瞄了眼抱着自己一步步往上走的曹琋,保持不动,直到自己的脑袋一点点地从楼上的地平线冉冉升起。 又是一间工作室,但门板已经被拆除了,四周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急救用品。 程岫忍不住说:“现在还有人用这些?” 先他一步上来的武技培训师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资源紧缺的时候,这些都是珍贵的能救命的。” 程岫嘀咕了一句“资源紧缺”,后面立刻催促他们往前走。从房间出来到舰桥,一路戒备森严,有人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像是搜查,也有人扛着东西不停地跑来跑去,一切的一切,都显示他们正处于战时。 进入舰桥,气氛更是紧张。巨大的屏幕上火光闪烁,数以百计的战斗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消失着,但是无论消失多少,那片腾出来的空白区域又很快被其他的战斗机填满。 姚队长居中指挥,时不时有人过来向他报告。 有医疗队过来为武技培训师和程岫疗伤。武技培训师还好,趴在那里,将子弹挑出来,上个药就好了,倒是程岫,他身上中的药只能用血清慢慢地稀释。 过了会儿,姚队长派人过来让他们去报个平安。 曹琋有点意外,跟他到了通讯台,才知道副官正在找他们。副官看到人,总算松了口气:“程岫呢?他有没有事?” 曹琋说:“被打了针,身体暂时不能动。” 副官立刻要派人来接他。 姚队长说:“他们与余先生遇袭事件有关,我暂时不能放他们走。” 副官说:“这与你们事先保证的不一样。” “或者等余先生醒来之后,你自己和她谈。” 姚队长这句话几乎无赖,以余先生的状况,就算侥幸活下来,一时三刻也不可能与人交谈。但是副官不清楚,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曹琋率先说:“她脑部中枪。” 姚队长看了他一眼,叫人将他带开了,然后对不满的副官说:“老先生控制了一半星舰,我正在排除他安插在内部的势力。有什么事,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再说。” 副官说:“那宋昱呢?” 姚队长说:“我不知道。他一直能够自由活动,去哪里只有他自己清楚。”顿了顿,似乎不想与他的关系闹得太僵,又补充道,“可能去找老先生了。我已经让付晨曦盯着了。” 副官说:“别忘记现在是谁顶住了系长的军力。” 姚队长脸色微冷:“这是你与余先生的合作,各尽其能吧。”说完,不等对方反应,直接挂断了通讯。正好医疗队过来,通知他余先生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他松了口气,亲自将消息转达给曹琋等人。 曹琋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喜形于色:“真是太好了。” 他的反应堪称完美无缺,让姚队长找不出破绽,而程岫因为中了毒的关系,表情淡淡的,倒是武技培训师,脸色当下扭曲了一下。姚队长抓住他的反应,问道:“你好像对余先生恢复健康不是太高兴?” 武技培训师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平静下来说:“我只是惊讶。我当时是看着那颗子弹从余先生的脑袋里穿过去的,我以为,我以为……余先生真是福大命大!” 姚队长说:“你的学生已经找到了,正在外面休息,我一会儿带你们去见他们。” 武技培训师脑袋又轰了一下,要不是曹琋和程岫太镇定,连带地影响了他的情绪,此时此刻,他恐怕已经惊叫出来了。 等姚队长离开,他立刻火烧眉毛地问:“怎么办?要是他们把真相供出来,我们都完了!” 程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完了?” 武技培训师说:“别忘了他胳膊上的子弹是怎么来的。” 曹琋说:“他脑袋里的那颗子弹与我们无关。” “可是谁会相信呢?”余先生脑袋中枪的时候,身边只有他们三个人。而他之前胳膊中的两枪,那些学生可是看在眼里的。在没有新的目击证人或嫌疑人出现之前,怎么看都是他们三个嫌疑最大。 程岫撇清关系:“我就是个伤残人士,怎么可能是我。” 曹琋说:“我当时背着他,根本腾不出手来。” …… 武技培训师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两个人光风霁月的少年。为什么光辉的外表下,有这么猥琐的心!这是要将黑锅扣在他身上了吗? 他气得重新趴在了地上。 曹琋和程岫对视一眼。他们嘴上满不在乎,心里还是有点戒备。看姚队长对余先生的态度,显然很不一般,如果余先生出事,他们很可能会背锅,但余先生安然无恙,醒过来第一件事也可能是找他们算账。无论哪一个选择,都对他们很不利。 束手就擒显然不是他们的作风。 程岫挑了挑眉毛。 曹琋点了点头。 程岫借口要上厕所,两人迅速离开舰桥。 武技培训师虽然觉得不对,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到了洗手间,曹琋观察环境,程岫用下巴指了指排气管道:“我就喜欢排气管道这么粗的!” 排气管道显然很久没有清理了,他们爬到一半,就感觉到各种灰尘被吸入了鼻腔。程岫连打了几个喷嚏,擦洗停下来,递出一张纸,让他狠狠地擤了把鼻涕。 程岫说:“这里附近有人在战斗。” “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他说的硝烟当然不是真的硝烟味,而是一种直觉,一种身经百战的军人才有的直觉。 第102章 幕燕(下) 而现实中的硝烟比程岫想象中蔓延得更广,局部战争遍布管道的各大出口,他们徘徊了很久,才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办公室作为出口。 曹琋跳到办公桌上,才用胳膊当梯子,将程岫从上面接下来。 程岫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儿,搂住他的脖子往下跳。 曹琋弯腰想背他,被拒绝了。 程岫说:“多活动活动,恢复得快。” 曹琋改牵住他的手:“跟着我。” 两人出了办公室,外面竟然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程岫觉得不对。根据他脑袋里模拟的星舰立体地图,这个位置应该是主通道之一,兵家必夺之地,按照双方常年在天花板、地板打洞的习惯,这一带无论落入谁的手里,都应该由重兵把守。 他拉着曹琋飞快地回到通气管道出口,侧耳倾听,果然听到管道里有动静。同时,门口也有大量的脚步声靠近。 老先生不知道他们从余先生的势力范围内跑了出来,不可能专门派人堵他们,所以来的一定是姚队长的手下。 曹琋和程岫靠着书桌,各自盘算着应对之策。看副官对他们的态度,在余先生清醒或死亡之前,姚队长一时三刻还不会动他们。只要他们咬定余先生脑袋里那颗子弹与自己无关,总有转圜的余地。 门被大力踹开,几个人全副武装地冲进来,手里举着枪,迅速对准曹琋和程岫。 曹琋和程岫举手投降。 曹琋问:“可不可以从门走,上面灰有点大。” 声音刚落,就看到付晨曦从门外走进来。离上次在小黑屋看到他,也不过几天的时间,他的头发花白了不少,眼角的细纹没入发鬓,整个人透着股阴郁低落的气息。抓到了人也不见兴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从门走吧。” 老熟人总比陌生人好。 曹琋和程岫对视一眼,正盘算着,就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有人指认你们枪杀了余先生。” 曹琋忍不住道:“枪杀?”他加重了后一个字。 付晨曦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也就是说,余先生最后还是死掉了,而除了他们之外的唯一目击者把黑锅甩在了他们的背上。真是棒极了。 程岫朝曹琋抖了抖眉毛。 两人走到付晨曦面前,还没说话,就听付晨曦说:“我只是负责把你们带回去,有什么话留着回去再说。” 余先生的生死似乎对他不痛不痒,看来不像光头说的两人有一腿。 程岫嘲弄道:“关于把我们带回去这件事,你倒是很积极。” 付晨曦说:“要抓你们并不容易。”故意腾出空隙,调开所有的人,布置的时间虽然不长,步骤也不复杂,但是每个过程都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丝毫不比面对余先生轻松。 程岫说:“那你更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付晨曦叹息:“我也要生存。”他故意示弱,也是为了减少曹琋和程岫对自己恶感。对这两个人,他从来不敢小觑。谁知道他们将来会变成什么样,自己又会不会落到他们的手里。总之,这两个是无论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人,因为他们的存在就是一种不可思议。 他们所在的位置在星舰中层西走廊,有三条路上中下三条路可以通向舰桥。论距离,中间这条最方便,论安全,上面这条完全在余先生的势力范围——付晨曦的手下也是这么建议的,但他选择的是下面这条。 付晨曦给的理由很简单:“我们出来这么久,难道不带点战利品回去吗?” 其他人既然被派来,也只能听他调遣。 程岫看着他们往下走,快速地与曹琋交换了一个目光。 往下走的路十分艰难,老先生的势力集中在了中下层,这也是当初姚队长不得不击穿地板来救余先生、曹琋等人的原因。 才短短的十几米,他们已经遇到了两拨攻击,火力十分凶猛,死伤惨重。付晨曦仿佛视而不见,一个劲地催促所有人往前。到后来,几十人的队伍慢慢地只剩下了十几人,情况十分混乱,曹琋和程岫渐渐落到队伍的尾部,后面之后付晨曦一人。 程岫趁着兵荒马乱,其他人无暇他顾,扯着曹琋想钻入走廊的一个缝隙处,被付晨曦用枪顶住了,并命令前面的人撤退,一路退回了一个荒废的房间。 损失惨重还毫无收益,令付晨曦脸色十分难看,下令休整,其他人渐有怨言。 曹琋和程岫默默地挪到付晨曦的身边。 付晨曦警惕地看着他们。 程岫低声说:“你想跑路?” 付晨曦立刻看了眼其他人,见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冷着脸说:“我和余先生只是合作关系。” 程岫说:“你选中下层是因为停机场在那里。” 付晨曦刚要反驳,就听曹琋紧接着说:“想去dg01星?” 付晨曦脸色微变,虽然很快调整,还是让一直盯着他的曹琋和程岫发现了端倪。曹琋小声说:“dg01星设立了金宝银行分部,是附近唯一一家提供口令取款服务的金融机构。” 付晨曦道:“那又怎么样?” 曹琋说:“你从dh33星逃走时,我相信你是真的想要逃走,被余先生抓回来完全是迫不得已。”因为当初他在小黑屋的状态非常真实,应该是余先生在惩罚他擅自离开。 他顿了顿,道:“但是,你在余先生手下兢兢业业这么年,不可能什么都不要,走得这么干脆只说明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并且能够拿回来。你刚才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走下层的决定更证明了这一点——只要离开这里,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你被抓住之后,身上所有的东西应该都被搜走了,不可能存在钥匙之类的东西。通过指纹、瞳孔、基因验证虽然是目前大多数银行都会使用的方式,但你不可能。因为你知道余先生卧底的身份,知道她是个警察。基因验证的最大弊端就是,警方可以通过指纹、瞳孔、基因等确定你的身份并冻结资产。所以,不问身份、无需信物的口令存取方式是你唯一的选择,这附近只有金宝银行分部才有这项服务。这笔钱是你事先留下的,以防万一,但是再远的地方你一定不敢去,怕打草惊蛇。” 曹琋说话的语速不快,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付晨曦的神色,直到他露出了自己意料中的反应,才缓缓地接下去。不过对付晨曦来说,他的每字每句都像是个小榔头,敲中了心中所想。 曹琋见他不说话,又道:“你见识过我们的身手,应该知道想要达成目的,跟谁合作才是最可靠的。” 付晨曦看了程岫一眼:“他这样的身体?” 程岫说:“需要我扭秧歌给你看吗?” “不需要,只准给我看。”虽然曹琋不知道扭秧歌是什么,还是极快地抢回了自己的福利。 付晨曦说:“你们想要什么?只是放了你们?” 程岫问:“可以把老先生余先生这群人全都干掉吗?” 付晨曦一脸你疯了的表情。 程岫叹了口气说:“对,只要放了我们就行。” 只是这样的话,这笔生意对付晨曦来说,并不亏。他想了想,接受了这笔交易,然后对用简陋的随身医疗物品包扎伤口的队员说:“我们再进攻一次。” 第103章 翻账(上) 在舰桥的控制下,中下层大部分地区被切断了电力供应,用的是储备电源,光线晦暗,照在人的脸上好似蒙上一层黑灰色的面纱,阴冷沉郁。尤其是此时此刻付晨曦小分队的队员们,背对着光的眼睛被漆上了地狱才有的暗黑,无声地表达着对付晨曦决定的不满。 付晨曦或许时运不济,人品不佳,但脑子还算好使,立刻开启舌绽莲花模式进行战前动员,许以重利,虽然还有个别队员不服,但大多数被说服了,他们也只能遵从。 程岫小声说:“在那一刻,我看到付晨曦被你附体。” 曹琋一脸嫌弃:“这个形容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咳,当然,如果你愿意让我附体的话……你最近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程岫高兴了:“真的吗?多少?”他努力站直身体,和曹琋比了比个子。 曹琋看着刚刚到自己肩膀的身高,舔了舔嘴唇:“一公分?” 程岫:“……” 付晨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敏锐地转身:“怎么了?” 曹琋搭着程岫的肩膀,动了动自己被踩的那只脚,微笑道:“内部动员。” 付晨曦看着两人看似嫌弃实则亲密的模样,艳羡地叹了口气:“你们真幸运,很多人庸庸碌碌一辈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们年纪这么小已经遇到了。” 曹琋和程岫都觉得脸有点疼。 其他队员准备就绪,付晨曦带着他们重新上路。程岫紧挨着付晨曦,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指挥,付晨曦再大声地下达命令。由于中间有个传话的时间差,程岫不得不提早几秒钟预测将要发生的事并做出迅速的反应,幸好当年他指挥战斗的时候,经常要考虑到通讯器传输的时间差,还算有经验,近半个小时下来,配合得竟十分默契,原本固若金汤的老先生势力慢慢地被他们撕开了一个口子,一点点地深入腹地。 付晨曦有些兴奋,却很沉得住气,下达命令的时候越发指挥若定。眼见前路越来越顺坦,离停机场的距离越来越近,程岫突然停下脚步。 “不对。”他看向曹琋。 曹琋虽然从政,但是对危机的预感很敏锐,立刻点了点头,认同他的猜测。 付晨曦说:“什么不对?” 程岫说:“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吗?”撤出一个空隙,让他们自投罗网。 付晨曦脸色大变:“你是说,我们踏入了陷阱?” 程岫闭上眼睛想了想:“如果他们要包围我们的话,现在已经……只能退回去试试了。” 付晨曦反对:“既然他们已经包围了我们,退不退回去都一样,还不如继续往前走,拼一把!” 程岫说:“他们包抄我们需要时间,往后走更安全。” 付晨曦还想反驳,就听曹琋说:“相信专业人士的专业。” …… 看程岫的年龄,最多是初中生吧!这算是什么专业人士的专业?九九乘法表吗? 付晨曦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程岫刚才的表现太精彩,不敢轻易忽视他的意见,只好宣布命令。谁知队员们都不干了。他们当初就是听信了付晨曦的忽悠,想要趁机立下汗马功劳,为自己的前途拼一把。现在好不容易拼到这个地步,胜利的曙光已经照到眼睫毛了,说得俗气点,脑袋再往前松一松,就能浑身镀层金,这时候再放弃,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全瞎忙活了。 妥协了两次,这次他们坚决不同意。 付晨曦这个队长是姚队长临时任命的,你好我好的时候自然是大家都好,可是一旦翻脸,他在他们的眼里也没什么权威。 双方顿时僵持住了。 程岫没工夫和他们大眼瞪小眼,提出了两全其美的方案各:各走各路。 付晨曦和其他人不干。 付晨曦说:“你好像忘了,你们是我的俘虏。” 程岫说:“没有白米饭,光是一瓶腐乳,这也太咸了吧,亏你下得去嘴。” 付晨曦对他的冷笑毫不买账,催促道:“继续走。” 程岫和曹琋用眼神交流了一番,讨论是现在和付晨曦翻脸,还是被包围的时候找机会逃出去。就目前的条件分析,两张方案都不是什么好选择,成功的可能性也都不高。曹琋的意思,还是再等等,看看之后有没有转机。 程岫本想立即发难的,考虑到他们会沦落到今日的田地,都是为了他当初一句想来看一看,便将建议又吞了回去,同意了曹琋的意见。 磨磨蹭蹭,磨磨蹭蹭,一群人磨蹭到了离停机场前面的维修工作间。工作间里摆放着十几艘飞船和几十艘破坏严重的战斗机。 付晨曦看到飞船时眼睛明显亮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明显在考虑离开的策略。 程岫和曹琋却有些警惕。 虽然不知道工作间有什么不对,但是,直觉告诉他们明显不对。 队员们拿着枪,飞快地往前挪动,眼见着双方距离越来越开,付晨曦开始催促曹琋和程岫两人,还威胁道:“现在要反悔也晚了,还不如坚持到底。” 程岫突然抬手去抢他的枪,付晨曦下意识地反抗,正在两人手臂缠着手臂僵持不下时,接连的枪声响起,跑得飞快的队员们倒下一片,剩下都急急忙忙地后撤。 程岫借机握着付晨曦的手腕,朝着最近的一架战斗机开了一枪。子弹穿破窗户,正中藏在里面的人的额头。 付晨曦吓出一身冷汗,因为那个人所在的位置要杀他们易如反掌,问题只在于先杀哪一个而已。 一连串的变故打消了付晨曦的侥幸与骄傲,非常识时务地弯着腰跟着程岫和曹琋身后逃命。但这时候离开已经晚了,敌人不断从工作间冒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放下枪,投降吧!”对方喊话。 付晨曦问曹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曹琋说:“投降。我觉得他们不会杀俘虏,运气好的话,他们可能还会管我们的晚饭。” 付晨曦对他的冷笑话表示毫不欣赏,又转头看程岫:“从这里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大?” 程岫诚实地说:“那要看谁。” “我们。”虽然觉得对方问的是一句废话,但人在屋檐下,付晨曦还是根据废话的要求,将问题进行了补充。 程岫说:“包括你呀?没希望了,死心吧。” 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付晨曦,他们还是有机会出去的? 但付晨曦并没有成人之美的豁达,假装没听出他的意思,继续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程岫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付晨曦冷笑道:“这是最好的办法还是对你们好的办法?” “只有你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啊。” “什么行动?” “偷飞船。”程岫说,“你去停机场也是为了头一艘飞船逃跑,这里正好又这么多的飞船,你不偷一艘走,简直是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付晨曦说:“让曹琋去吸引注意力,我和你去偷。” 程岫说:“他会破解程序。” “那我和他去。” 程岫说:“我会分析战局,能够保证去得毫发无伤。” 付晨曦:“……”为什么在两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前,自己被比得像是一只废物。 “我投降。” 付晨曦举起双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第104章 翻账(中) 所有的枪口顿时齐齐地对准他的脑袋和心脏。 有一刹那,付晨曦以为自己已经千疮百孔,魂归西天了,现在僵硬地站立在枪口面前只是自己一缕来不及消散的幽魂。 几个人过来将他逮住。 手臂被反剪在身后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酸痛感,心头大石终于落下来。会痛就好,死人是不会痛的,会痛就说明自己还活着。 他被人架着撞进□□布袋里。被余先生关小黑屋的恐惧瞬间袭来,刚刚还很配合的付晨曦突然猛烈挣扎起来,怎样拳打脚踢都无法让他安静下来。其中一人急了,高声地喊着毙了他! 其他人显然也不耐烦了,纷纷举起了枪。 付晨曦明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应该冷静下来求饶,可是对黑暗的恐惧控制了他的大脑,连死亡也不能撼动。他闭上眼睛,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那时候,他的行为是混乱毫无逻辑可言,但头脑清醒无比,走马观火地看过自己的前半生,并将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曹琋和程岫的脸上。 惊叹、惊艳、惊吓,这两个少年带给他太多的神奇,与他们相比,自己的生命之旅漆黑得一塌糊涂。自己死之前能够为他们做一件事,也是挺值得……值得……值得个屁! 付晨曦最终没能成功地催眠自己,开始念念有词的诅咒起来。直到程岫和曹琋成功地偷到飞船,并通过狂轰滥炸的方式将付晨曦解救出来时,他嘴巴依然没有停下来。 不过坐在飞船驾驶舱的曹琋和程岫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见他嘴巴一动一动的,都有自己的猜测。 曹琋猜测他在交代遗言,顺便为自己即将走到尽头的人生做一个总结,顺便展望下死后的世界。程岫则认为他正在贿赂身边的人,理由是像付晨曦这样的人不到最后一刻不可能轻易地放暖气自己的生命。 不过正确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救出来之后,双方互不相欠,分道扬镳。 付晨曦看着飞船来,又看着飞船走,想要赖上去已经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飞船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自己的视线,留下一片狼藉。 “告别”付晨曦,曹琋和程岫进入下一站。 按照程岫的想法,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抓紧机会搞定老先生、余先生、蒋向岚这波人就太亏了。要知道这几个都是藏匿的高手,这次不抓住机会,谁都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不过想法始终是想法,曹琋因他陷入困境,他不能不考虑曹琋的心情。 他将决定权交给曹琋。 曹琋不负所望地选择撤退。林赢被暗杀事件对当事人似乎没有太大的影响,反而对他这个连旁观者都算不上的人影响深远,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但凡会威胁到程岫生命安全的事,他不是做不做的问题,是想都不要想的问题。 程岫努力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胸有成竹地执行他的计划:“我们离停机场很近,从这里离开是最方便的办法。” 曹琋同意。 飞船朝着停机场的方向前进。但是经过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老先生的势力采用炮火们密集封锁,飞船的挡风玻璃受到猛烈攻击,很快就吃不住地往后撤退。 程岫驾驶飞船飞快地后退,侧翼扫过墙壁,拖出一连串的火星。曹琋低头分析下一步的行动:“去训练教室有一部分木制结构,地板比较容易凿穿。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入上一层,然后去观景台。”虽然说观景台的玻璃是特制的,但是相对其他地方,还是更容易破裂些的。 但是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他们还没有到训练教室楼下的那间房,飞船就在枪火的攻击下严重受损。雷达上,四周是密密麻麻持枪的敌人,离开飞船就只有束手就擒和慷慨就义两条路,可是不下去的话,已经抓狂的系统警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真的发狂。 第105章 翻账(下) 看着无处不在的敌人,程岫十分后悔:“刚才应该把付晨曦拉上来。” 曹琋说:“这时候体现战友爱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我只是想再发挥一次他吸引全场的魅力。” “……那的确有点可惜。” 飞船报废在即,也没有再挑挑拣拣的余地,程岫挑着人少的地方就钻。飞船的体积摆在这里,能够钻的地方十分有限。但胡乱跑也有胡乱跑的运气。就在程岫四处碰壁到团团转的时候,一条宽阔的廊道出现在面前。 他呆滞地问:“我们是不是进了异次元空间?”按照他对这艘星舰的了解和分析,这条廊道绝对是不应该存在的。 曹琋说:“追兵没有跟来。” 程岫说:“看看时间。” 曹琋以为他说笑,谁知道他真的很认真地看了下时间日期:“没想到你还相信这种事情?” 程岫说:“不然你以为我重生的时候怎么接受自己缩小的尺寸?” 曹琋目光不经意地往他的某个部位瞄了一眼。 程岫冷冷地说:“那里一如既往的巨、大!” 曹琋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你裤子的弹性真好。” 飞船的灯光慢慢地暗淡下来,警报器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飞船的轮子停止滑行,宣布电源全部告罄。 程岫从驾驶座起来,去后面翻找武器装备。 曹琋看着他将东西一件件地丢出来,顺手接下来看了看,挑选有用的留下。最后验收成果的时候,程岫不敢置信地看着曹琋的收获。 “你一定是开玩笑的。”他举起两把小□□,在手里把玩,“我们出去打水枪吗?” “比较灵活。” 程岫不屑地切了一声,看中一把可以扛在肩上连续发射的机关枪,正要兴致勃勃地举起来,就发现这玩意儿观赏价值远大于实用价值。 …… 他猛然转头看向旁边,正好看到曹琋来不及收回去的微笑。 曹琋肃容道:“这把枪的确不错。小水枪我帮你拿着,你用这个吧。” 程岫说:“我只是近距离地鄙视一下你挑选东西的品味。” 曹琋忍不住大笑。 明明面临着的是生死关卡危急关头,可是程岫的心境出奇的轻松和平和,这种感觉很多年之前,曾经在蒋正等人身上感受过,不过又有细微的变化。此时此刻,其情其景,好似更亲密一点儿。 这就是“男朋友”和“朋友”的区别吧。 曹琋打开门,率先跳出飞船,再转身将程岫接出来。 曹琋手里拿着小型探测仪:“这附近的磁场很混乱。” 程岫看着走廊旁边的门:“打开这道门,会不会有史前巨兽从里面蹦出来?” “史前巨兽?” “就是在人类历史出现以前……我是说地球的。” 曹琋说:“那它们还真是舟车劳顿,不辞辛劳。” “也可能是我们舟车劳顿,不辞辛劳。” 程岫用手比了个夸张的尺寸:“这么大的史前巨兽!” 曹琋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的某个部位:“没关系,我们也有大家伙。” 程岫:“……” 尽管他们嘴上说得轻松,但追兵消失这么彻底,更显示着这条廊道的不平凡。两人没有贸贸然地跑去推门,而是先将走廊踩了一遍,最后停在门口。 曹琋问:“你确定?” 程岫说:“这次还是由你做决定。” 曹琋看着门的把手,迟疑了许久,就在程岫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的手放在了门把上,慢慢地往前推。 门后是一个神奇的世界,没有程岫玩笑中的史前巨兽,却充满了难以理解的黑科技。 程岫看着一个个连接着各种各样金属管的玻璃器皿,呆呆地问曹琋:“我是不是看到猪在天上飞?” 说猪在天上飞有点夸张,因为,它只是长了一对翅膀在玻璃缸里乱飞乱撞。 曹琋说:“它有一对翅膀。” “我知道,我没瞎。” “那它的确可以飞。” “……好有道理。”程岫立刻接受了猪在背上长出一对翅膀后,就可以在天空翱翔的设定,“比起返老还童,死而复生,这应该不算什么。可我好奇的是,这是哪个变态生物学家的无聊实验。”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绕着环状的玻璃器皿和金属管走了半圈,找到了入口。 昏暗交错的光线中,两道目光躲在阴影处无声地望过来,犀利而阴冷。 程岫看清了目光的主人之后,立刻倒退。 “他们是曹燮和林赢。”目光主人之一的蒋向岚说。 “不可能……”另一道目光的主人老先生嘴上说不可能,但眼睛像饿猫儿遇到鱼一样死死地盯住他们。 眼见程岫和曹琋已经退得只剩下衣角了,蒋向岚说:“他手里有一颗巨型炸弹,一旦爆炸,以星舰为中心,0.003天文单位为半径的区域,都不能幸免。” …… 程岫和曹琋又慢慢地走回来。 老先生说:“你们走近点让我看看。” 程岫拒绝:“我们不卖。” 老先生喃喃道:“的确是林赢上将的口气。” 程岫:“……” 程岫问曹琋:“我以前经常这么说话吗?” 曹琋说:“没听你说过‘我们不卖’,一般都说‘我们不干’。” 程岫道:“这差别可大了。” 曹琋附和:“非常大。说‘我们不卖’会让你更讨喜一点儿,至少在议会眼里。” 程岫:“……” 老先生看两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将信将疑地问:“另一个真的是曹燮?” 蒋向岚说:“我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么讨厌的人。” 闻言,曹琋往前走了两步:“看来你对你岳父的印象还不错。” 蒋向岚:“……” 双方距离拉近,看彼此更清楚。 蒋向岚的腰肢缠着一个粗壮的机械臂,只要机械臂微微用力,他就会被分成两段。而他的手里拿着一支枪,黑黢黢的枪口正对着老先生的脑袋。 此时的老先生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老,皮肤光滑,面容红润,只是脸上的皮和脖子上的皮像是拼接起来的,衔接处明显能看出褶皱。他的表情也非常古怪,僵硬得像是一具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的僵尸。他坐在一把轮椅上,轮椅后面是像八爪鱼一样巨大的机械臂,其中一只正抓着蒋向岚。 在他们观察他的同时,老先生也在细细地打量着他们,尤其是程岫,眼神时而怀疑,时而痴迷。他问:“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你看上去年轻得这么自然?这不像是普通的植皮手术。你的皮肤太完美了。还有你的身高,比我知道的更矮,是手术的副作用吗?还是,你完成了头颅移植手术?你从哪里找到一具这么完美、这么相似的躯体?” 程岫看向蒋向岚:“我需要一个翻译。” 蒋向岚说:“她说的就是她活到现在的原因。” “头颅移植手术?”程岫难以置信,“这种手术真的存在?” 蒋向岚说:“你存在,曹燮存在,我也存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存在的?” 老先生说:“不,头颅移植手术还没有真正地实践操作,我需要一具完美的躯体。年轻、漂亮、健康……就像你这样。上将大人。” 程岫说:“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装嫩很辛苦的。就像现在,就算我心里怎么想把你们两个吊起来打一顿,也要顾及自己的体力而隐忍。” “如果你的眼睛再东张西望,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上一秒钟还和颜悦色的老先生突然换上了冷冰冰的语调。 程岫说:“我看你只是为了基本的礼貌,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看。” 老先生微笑说:“我说的不是你,是他。我最讨厌政坛的人了。” 曹琋收回目光:“我只是不想维持基本的礼貌,所以才四处看看。” 老先生说:“你不用看了,你们拆不掉炸弹的。杀了我,炸弹会立刻爆炸。” 程岫说:“通常情节进行到了这一步,我应该说一句‘杀了我们你也跑不了’的废话,但是呢,这句话废话实在太废了,我想了想,还是换一句吧。你说,炸弹要怎么样才可以不爆炸?” 老先生嘴角抽了抽,似乎是想笑:“难道看不出来吗?首先,把他手里的枪放下。” 蒋向岚和程岫对视了一眼。程岫说:“我管不了他。” 老先生置若罔闻,缓缓道:“然后,你和我一起完成透露移植手术。” 程岫和曹琋对视了一眼,曹琋说:“我管得了他。不许。” 连续两次被否,老先生也不生气,又道:“没关系,看在上将的份上,我还可以再多给你们一个选择。交出你们长生的秘方。”尽管脸上表情不足,但她眼神表达能力胜过当世很多实力巨星,嫉妒、羡慕、向往等情绪一览无遗。 程岫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鼓掌,然后看向举了半天的枪,手腕依旧稳定的蒋向岚说:“你们俩联手演的戏剧本不错,可惜,选错了观众。我最讨厌看悬疑片了。这种里应外合,贼喊捉贼的游戏根本糊弄不了我。” 曹琋压低声音说:“你以前不是说讨厌看言情片吗?” 程岫说:“那时候是单身狗。” “哦,这样啊……”曹琋嘴唇抿了抿,仍有一丝愉悦从嘴角泄露出来。 老先生有点失望:“林赢上将的本人居然这么愚蠢。” “……”程岫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曹琋,“他刚刚是不是说我愚蠢。” 曹琋说:“他指的是你的上辈子。” 程岫不乐意了:“我上辈子哪里愚蠢?” 曹琋说:“上辈子我们没有在一起。” “呵呵。”程岫说,“我被骂的是这辈子吧。” 老先生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心里生出一丝奇怪,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他猛然想起,一个本应该在此时此刻无比有存在感的人却像是穿了隐形衣,不见了。他猛然转头,蒋向岚依旧站在那里,手里持枪,一动不动,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可是没有变化才是最奇怪的变化。 因为他直觉这个人绝对不可能这么安分。 他说:“你呢?你不想知道他们长生的秘密吗?” 蒋向岚说:“我想知道,但他们一定不会告诉我。” 老先生说:“为什么?” “因为我和他们的关系很不好。”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当然不是。”蒋向岚笑了笑,“我只和我的利益一伙。” 老先生狐疑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蒋向岚说:“一个同样想要长生不老的人。” 程岫有点惊讶,没想到老先生和蒋向岚孤男寡女独处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自报家门,看来互相的吸引力还不够大呀。 老先生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他身后的机械臂微微动了动。其他三人的目光同时动了一下,又同时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 “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你就应该放下枪。”老先生说。 蒋向岚说:“目标一致,也可能是对手。”缠在他腰肢上的机械臂微微动了一下,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射中他的扶手以示警告。 老先生的手被子弹震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 程岫说:“其实我觉得你们两个人演这台戏绰绰有余了,要不,我们先去外面坐一会儿,给你们留下一点儿私人空间?” 老先生说:“就算我们做不成朋友,也不一定要做敌人。我一直是你最忠诚的粉丝,我看过你每一场战役的资料,我看过你所有的演讲,甚至连你在议会上训斥议员的记录都一页不漏的看了。宋恩平、蒋正他们已经不在了,让我成为你的助手,让你差遣吧。” 蒋向岚突然嗤笑了一声。 老先生问:“你笑什么?” 蒋向岚说:“我笑你这么多年过去,说谎的技术还是没什么长进。” “这么多年过去?”老先生盯着他,“你认识以前的我?” 蒋向岚笑了:“我不是宋昱,但是,我的确是从那个年代来的。” 老先生硬生生地在自己僵硬的眉宇间上挤出了一个“川”字:“你真的用冰冻技术把自己留到了今天?” 蒋向岚点头。 老先生问:“为什么?” “为了见你。” “你到底是谁?” 蒋向岚说:“一个被你毁掉了生活,毁掉了事业,毁掉了所有希望的人。” 老先生依旧一脸迷茫。 蒋向岚说:“符合条件的人很多,你想不出来?” 老先生打量着他,从身材到气质,从眼睛到轮廓,突然灵机一闪:“你是蒋向岚?” 语音未落,蒋向岚手里的枪已经击中了他背后机械臂的中心转轴,子弹卡住了机关,机械臂停摆。他趁机冲到老先生面前,提起她的衣领。 老先生道:“兜兜转转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我和你。” 蒋向岚说:“曹甯在哪里?” 老先生说:“掐住你的这只机械臂才是开启炸弹的装置,你一挣脱,炸弹就会爆炸。‘轰’的一声,同归于尽。” 蒋向岚说:“为什么要挑拨我和曹家的关系?” 老先生说:“炸弹的威力很大,你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蒋向岚拽着他领子的手紧了紧,几乎将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为什么杀她!” 老先生说盯着他充斥着冰冷恨意的双眼,“噗嗤”笑了出来:“原来你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真可惜,你现在还顶着宋昱的脸,要是本来的脸,该是多么的精彩啊。记得你打败岳效时的表情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那时候的你真是耀眼极了。我那时候就想,总有一天要把你和你的而骄傲狠狠地撕下来,丢在地上,用力地踩,用力地践踏。我成功了,现在的蒋向岚是个连自己的脸都没有的人。” 程岫和曹琋心惊胆战地看着蒋向岚腰肢的机械臂,生怕他一个冲动就挣脱了出来。程岫说:“我有拆除炸弹的经验,让我试试。” 曹琋极力反对:“我们现在还有时间离开。” 程岫说:“他那么想置你我于死地,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只要我们一走,他一定会自爆。” “在潘多拉星系的时候,我的确很想杀了你。因为你复活了,而曹甯没有。”蒋向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一边用力地掐着老先生的脖子,看着他因为缺氧而慢慢地失去知觉,又在他真的快要死的时候松手,让他喘两口气,再继续折磨,一边对曹琋说,“但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如果真的死了,她会更加怪我吧。” 程岫说:“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蒋向岚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通讯器,丢给曹琋:“走吧。” 程岫迟疑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办?” 蒋向岚说:“曹甯等了我很久,再等下去,她会生气的。” 既定印象阴险毒辣的蒋向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情意绵绵的话,让程岫很不适应。 蒋向岚说:“我不喜欢你。因为你,我从小到大学习成绩再好,战绩再辉煌也不过是个第二。但是,除掉这些负面情绪,我心里也佩服过你。你是个孤儿,这一点让我永远无法证明自己比你更强,也让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强。” 程岫说:“如果我举办签售会,你一定要来,不给你签个名太浪费了。” “去竞技场,是我设计的。在曹琋出现之前,说实话,我几乎要认为和你相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了。”蒋向岚冷漠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先生,又慢慢地松开了手指。“可惜,我们注定不能成为朋友了。” 程岫说:“其实,认定朋友的程序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心里认可就可以了。” “不用了。”蒋向岚说,“我还是无法认可你。” 程岫:“……” 蒋向岚看着差不多挂了的老先生,冷漠地挥手:“走吧。” 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问,但是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话那些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只有一件,程岫一直耿耿于怀,却不想再耿耿于怀下去:“蒋向峰是你杀的吗?” 蒋向岚淡然地笑了笑:“不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用通讯器问蒋向峰的副官。他会告诉你的。” 第一次见到蒋向岚,是在秘密实验基地里。突兀的相遇注定了他们的貌合神离。在竞技场的时光虽然不算有趣,却让他度过了返老还童的心理调适期。即使后来翻脸、对战……他们互相要除掉彼此,但是,蒋向岚这个人,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背后辉煌又悲剧的一生,到底是让他记住了。 “保重。” 第106章 翻脸(上) 联系上副官时,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松了口气。副官先交代了一下他们离开与接应的路线,才问起蒋向岚的下落。程岫简单地说了。 副官叹了口气,倒是没说什么。 离开的路线与曹琋先前设定的不谋而合,就是楼上的观景台,不过副官指了另一条路,稍微绕了一段,途中遇到几个小喽啰,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 星舰上的观景台,就像陆地上的公园,也就没事的时候过来散散心,约约会,眼下这种战争时期是没有人的。 程岫和曹琋进去之后立刻锁住门,跑到景观窗台的位置。窗外正下着“流星雨”,数不清的飞船和战斗机如烟火般眨眼消逝。一艘与所乘星舰差不多规模的星舰坚定而沉稳地穿过不停绽放的火花,朝着这边驶来,相距数百米才停下。星舰庞大的体型塞满了景观窗台的视野,阴暗冰冷的色泽如一睹难以逾越的高墙,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 程岫突然说:“我以前想在港口附近买一栋房子,后来因为军费紧张,军中关系微妙,蒋征建议我对过过艰苦朴素的日子,所以没买成。现在想想,没买成真是太好了。一天到晚看着这么大的东西在头顶上飞来飞去,真叫人难受。” 曹琋说:“以后我来买房吧。” 程岫爽快地说:“行,我报销。” 尽管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但是,未来那么美好,很难让人不想。曹琋吸了口气,又听程岫说:“不过车和飞船我来挑。” 曹琋说:“没问题。房间装修喜欢什么风格的?” 程岫说:“什么都好,只要没有粉红色。” 曹琋笑道:“这可不太好办。” 程岫翻了个白眼。 “咳咳。”副官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抱歉,打扰一下。我们准备进来了,请退后一点儿。” 程岫和曹琋一起退后了十几步,随后,一根直径两米左右的金属管从星舰上延伸出来,贴住景观台的窗户,慢慢地旋转一圈后往前一推,一块直径两米的圆形玻璃朝里跌落,通往对面星舰的康坦大道出现在眼前。 程岫率先登入管道,嘴里还嘀咕了一句:“这个时候没有姚队长来送行,真是太遗憾了。” 话音刚落,观景台的大门就被炸开,姚队长带着人全副武装地杀进来。程岫没时间自打嘴巴,直接转身,一把抱住曹琋护在身下。与此同时,管道封住了进口,迅速回撤。管道腾出来的缺口使氧气涌出,姚队长等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气流卷出星舰。 管道缩回星舰,程岫从里面刚出来,就收到了热烈的欢迎拥抱。 曹琋刚要抗议,看清来人时,抗议的话就顿住了。 “您实在不应该以身涉险!”对方抱着程岫不肯放手。 程岫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只能戳对方腋下的痒痒肉:“应该兴师问罪的人是我吧!蒋向峰上将。” 蒋向峰干笑一声,放开了手,锐利地扫过他身边的曹琋,大概有感于这些日子曹琋对程岫不离不弃的支持,目光柔和了些许。 “我可以解释的。” 程岫见只有副官站在旁边:“他被老先生的炸弹困住了。” 蒋向峰垂下目光,神情有些悲痛,摇摇头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程岫说这句话主要是对蒋向岚牺牲自己保护他们的感谢,但发自内心地说,像蒋向岚这样不安定的因素,自然是少一个更好,于是也不再提。 蒋向峰将他们送入船舱。热水、床铺、美食都是现成准备好的。 程岫有心要问战况,但蒋向峰更担心他的身体,表示一切尽在掌握,说起来话长,不如等他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再说。 程岫看他胸有成竹,也就不再废话。身为上将,他很懂得怎么样放权给手下,自己做甩手掌柜。 不过吃饱喝足之后,睡是睡不着的。蒋向峰得到消息,自觉地出现在了他的船舱里,并对同样坐在船舱里的曹琋投以不悦的一瞥。“我记得我准备了两个船舱。” 曹琋一边按摩程岫的肩膀,一边说:“看来议会比军方更廉洁啊。” 蒋向峰不假思索地说:“放屁!上将还小,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都别想做什么!”似乎怕自己说的话不够铿锵有力,又补充了一句,“想都别想!” 曹琋摊开手:“我什么都没想。” 蒋向峰鄙视:“就你那花花肠子会什么都不想?” 曹琋无奈:“那你到底是要我想还是不想?” 程岫举手打断两人毫无营养的对吵:“作为当事人,我并不太想出现在你们的对话中。如果不想被丢出去的话,就坐下来聊点正事。” 蒋向峰这才收敛脾气坐下来,不过刚刚对曹琋建立起的好感又烟消云散了。他说:“我带来了潘多拉星系三分之一的兵力,完全控制住了局面,dh星系已经撤兵。” 程岫说:“这点我毫不怀疑。”dh星系系长与星国上将比兵力、战力,就像鸡蛋和石头比坚硬度,结果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老先生的炸弹……” 得到偶像的肯定,蒋向峰面上有光,比擢升上将时更开心。他说:“放心吧,我们已经离开炸弹爆炸的范围,正在外围围剿的残兵。” 生命安全有了保障,程岫总算放松心情,翘着二郎腿说:“好吧,说说是哪个王子给了你这位白雪公主真爱之吻。” 蒋向峰疑惑地问:“什么真爱之吻?” 程岫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蒋向峰说:“我根本就没有死,那是我和向岚商量好瞒骗岳家老妖怪的。” 程岫点点头:“顺便再瞒骗林家和曹家两个老妖怪。” “不不不,”蒋向峰紧张地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是向岚担心……唉,他现在该还的也都还了,就不要和他计较了吧。曹甯死后,他和曹家拼得两败俱伤,事业毁于一旦,才知道罪魁祸首是岳家那个老妖怪。她拉拢马家,架空岳效,私底下挑拨几家的关系,万象系就是在她的离间下分崩离析,和那群政客的关系也剑拔弩张,几乎到孤立无援的地步。那个时候,向岚不得不‘死’,化整为零。可是,岳家老妖婆也跟着消失了,直到九千狮出现,潘多拉星系涌现了一股奇怪而古老的暗势力,我才怀疑,那个余先生就是当年的老妖婆。” 程岫奇怪地问:“为什么怀疑?” 蒋向峰笑了笑,为自己的机智自豪:“在斗兽棋里,狮次于象,九千又小于万,所以,九千狮就是万象的弱化版。岳家的岳,发音是yue,去掉最后一个e,不就是yu吗?” 程岫:“……”其实,余先生只是因为她真的姓余。 蒋向峰“谦虚”地摆手:“都是些小推理,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曹琋忍不住笑了笑。 蒋向峰瞪他:“你笑什么?你嘲笑我?” 曹琋说:“因为我不想对着你哭。” 程岫对蒋向峰说:“继续。” 蒋向峰只要推翻刚刚酝酿好的反击,接着说了下去:“向岚一直怀疑曹甯的死与她有关,耿耿于怀。所以,余先生一出现,我就通知了他。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利用您……这件事我已经狠狠地训斥过他了。要不是看在他差点弄死曹燮的份上,咳,我是说,他后来的计划还不错的份上,我一定把他送上军事法庭!我私设的。” 曹琋假装自己没听到他说漏的那一句。 程岫问:“什么计划?” 蒋向峰到底年事已高,一口气说了这么久,不免有些疲倦,靠着沙发休息了一会儿,喝了口水,才说:“他这次醒过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对付岳家的老妖婆,一是找机会复活曹甯。当年曹甯死后,尸体失踪,让他一直存有侥幸,以为曹家拥有复活药水,曹甯一定也被送进了复活实验室。但是你醒来后,他追踪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和曹甯有关的蛛丝马迹,所以你别怪他想置你于死地。” 曹琋:“……”怪他咯? 程岫幸灾乐祸地笑笑:“既然无法复活曹甯,蒋向岚只有全心全意地对付岳家的老妖婆了。” 看到自己取的“老妖婆”绰号被上将征用,蒋向峰十分高兴:“没错!潘多拉星系的那场戏是为了向老妖婆递投名状!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对蒋家恨之入骨。” 那倒是把副官的反复无常说通了。 程岫赞许:“副官的演技不错。” 蒋向峰哈哈笑道:“不错什么,糟糕极了!要不是假余先生是警方的卧底,他早就露馅八百回了。”他依旧认为“余先生”是岳家老妖婆的专属称谓。 程岫问:“余先生怎么样?” 蒋向峰说:“听说死了。死了也好,这家伙精神也不大正常。表面上打着卧底警察的旗号和我们合作,背地里和系长眉来眼去搞些非法勾当。这次还想借我们的手干掉自己的手下,我可不卖她的面子。” 程岫问:“你说的是老五?” 蒋向峰说:“好像是这个名字。他查了假余先生不少事,幸好落在我们手里,不然早就被灭口了,也是福大命大。” 难怪余先生当时不顾副官的面子,想要置他于死地,原来他们的合作也是貌合神离。听了事情的真相之后,程岫又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重新理了一遍,发现原来糊里糊涂的东西一下子明白起来。 副官敲门进来:“华家的华英璋来了,还带了一支雇佣兵军团。” 蒋向峰皱眉:“他来干什么?” 副官说:“他说要找叶子河。” “那是谁?” 副官看向程岫。叶子河当初是在他抢来的星舰上。 程岫说:“华英璋在蛟龙竞技场的朋友。” 蒋向峰大手一挥:“那就给他吧。” 副官为难地说:“他知道华英璋抵达的消息后,抢了一艘飞船驶向了炸弹波及的范围内。” 蒋向峰难以置信地问:“他不知道那里有炸弹要爆炸吗?” 副官说:“我已经广播通知了。” 蒋向峰疑惑地说:“他是不是路痴?” 程岫很清楚华英璋对叶子河的执着,连忙说:“立刻通知华英璋。” 副官看向蒋向峰,见他点头,才前去执行。 蒋向峰说:“你确定他们俩是朋友?” 程岫说:“但华英璋想进一步发展成基友。” 蒋向峰恍然:“那我就明白了。”看着将目光牢牢地粘在程岫身上的曹琋,吐槽道,“让这种人缠上的确烦人。” 曹琋:“……”他今天膝盖到底中了几枪? 虽说事件的本质是消灭了岳家老妖婆和余先生,但是遗留下的问题不少。包括联合老五身后的警方势力,继续搜查打击九千狮的余下势力,应付dh星系系长咄咄逼人的斥责等。 程岫对此毫无兴趣,倒是曹琋时不时打听进展,遇到程岫可能感兴趣的,还会回来分享:“炸弹爆炸了,但是威力比她吹嘘得小得多得多。” 程岫边吃水果边抖腿:“猜到了。岳老妖婆一看就是不吹牛会死星人。” 曹琋说:“华英璋和叶子河都失踪了,有传言他们被炸弹波及,凶多吉少。” 程岫往嘴里塞桔子的手微微一顿,神色间有些许遗憾。 “付晨曦没死,不过被老五带走了,据说要起诉他非法拐卖人口,非法组织武装势力等罪名,如果成立的话,大概可以连续死十次。” 程岫说:“看在他帮我们引走追兵的份上,我就不幸灾乐祸了。他们的事情说完了?” 曹琋点头。 程岫说:“那说说我们的,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曹琋道:“等蒋向峰同意放行的时候。” 程岫□□着吃剩的桔子皮:“把他叫过来。” 蒋向峰一见程岫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开始鬼哭狼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对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哭诉自己没有长辈扶持的日子是多么煎熬。 程岫被听得头脑发胀,高声道:“立正。” 蒋向峰下意识地站直身体。 程岫说:“马上派人护送我们回中央星系!” 蒋向峰还想唧唧歪歪几句,就听程岫严肃地说:“这是命令!” “……遵命。” 真接到军令后的蒋向峰行动起来风驰电掣,很快安排好人手,副官依旧担任重责。临行那日,蒋向峰双目微红:“我岁数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今日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您。” 程岫说:“我会去看你的。” “什么时候?”蒋向峰眼睛一亮,恨不得拿出纸笔,让程岫签字画押。 曹琋揽住程岫的肩膀:“喝喜酒的时候,请务必光临。” 蒋向峰听着就想发飙,被程岫用眼神制止了。 两个人“依依不舍”了一会儿,总算上路。 看着星舰渐渐远离,程岫不禁有些感慨:“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楚,究竟身后是现实,还是前面是现实。” 曹琋与他肩并肩地站着:“身边才是现实。” 程岫扭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一个更大的现实在前面等着我们,就是班主任的怒火。” 曹琋抿了抿唇:“我们可能会错过高考。” 程岫说:“这大概是这趟旅程唯一的收获了。” 曹琋说:“我优等生的记录要破了。” 程岫说:“你希望听到‘恭喜恭喜’还是‘再接再厉’。” 曹琋低下头,鼻尖贴着他的鼻尖:“你高兴的我都想听。” 程岫说:“我们只谈精神恋爱吧。” 曹琋:“……” 曹琋捂着额头:“糟糕,突然失聪了。” 程岫:“呵呵。” 回到中央星系的时候,高考果然错过。班主任的怒火可以预见,曹琋和程岫徘徊在要不要为了一张毕业证向班主任摇尾乞怜的窘境。 程岫斩钉截铁地说:“我绝对不可能为了一张纸向权贵低头。” 曹琋说:“我的未来需要那张纸。” 程岫说:“你的出息呢?” 曹琋说:“不一定要低头。” “……你想磕头?” “也可以是撞头。” “……” 当曹琋和程岫再度出现在班主任面前时,班主任脸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眼睛看出血”来形容。要不是周围人太多,阳光太明亮,他大概真的会大开杀戒。 曹琋说:“听我解释。” 班主任说:“我不听!” 曹琋说:“我想复读。” 班主任说:“我不许!” 曹琋说:“那我要转学。” 班主任说:“我不准!” 程岫说:“吃烤羊排怎么样?我做东。” 班主任鼻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充分地展现出不为美食折腰的刚正不阿。 曹琋说:“他这次的气生得有点严重。” 程岫说:“算算年龄,也差不多到了更年期。” 两人上午见了班主任,下午又见了华敏。华敏先是关心了一下两人的近况,然后问起了华英璋。关于他的事,曹琋和程岫都是听说的,噩耗也未经证实,不好随便乱说,都说没见到。两人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华敏没从他们身上看出隐瞒的痕迹,自然十分相信。 她走后,曹琋和程岫回宿舍进行大扫除,忙里忙外忙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了,第二天中午才醒,出门觅食,刚跨出门,就踢到了一个包裹。 曹琋弯腰捡起,拿在手里掂了掂:“不像是炸弹。” 程岫说:“岳老妖婆阴魂不散?” 曹琋将包裹拆开,发现是一张记忆盘,切断网路,放入电脑后,屏幕立刻出现了一个雪白冰冷的房间,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救生舱。舱内是一张苍白而英俊的脸,随着屏幕上方时间飞快地向前奔跑,救生舱里的那张脸也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年轻,直到…… 和对着屏幕的其中一张脸,变得一模一样。 第107章 翻脸(中) 但屏幕中的变化还没有停止。那张苍白英俊的脸继续缩小,清晰的五官轮廓变得圆润,下巴的弧线越来越开……赫然成了一个□□岁模样的小孩子。 屏幕右方,依稀有个人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从屏幕上划过,随后,加速的画面倏然放慢到正常水平,救生舱缓缓开启,几个穿着实验服的人走进来,将救生舱里的小孩子抬出来,放到检测台上,开始检查他的生命体征。 “恢复心跳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那些人交头接耳后,齐齐退开,将小孩子的脸毫不保留地曝露在镜头面前…… 画面定格五秒钟后,实验员和小孩都不见了,变成了另一个昏暗模糊的房间。看摆设,应该是一间书房。两个人正在书桌前打架,看身形是一男一女,动作敏捷,显然都受过训练。两人打了会儿,屏幕的左上方突然冲进来第三个人,手里提着什么东西砸了过去,正中女的脑袋。女的应声而倒,另外两人愣了下,一个人冲到书桌上拿走了某样东西,然后两人一起跑了。 曹琋仔细盯着女的被抱起来时,露出的半张脸:“咦?” “没想到还能见面。”随着一声低语,画面恢复了清晰度,一个面目似陌生似熟悉的英俊男子坐在一盏橘黄色的台灯旁边,手里把玩着一根机械臂。 程岫和曹琋一眼认出是岳老妖婆背后的那几根之一。 英俊男子说:“不知道再见到我,你们是觉得惊讶呢,还是惊吓呢?总归不会是惊喜吧。” 他的声音和神态都那么熟悉,熟悉到曹琋和程岫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蒋向岚?” 屏幕中的蒋向岚并不知道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差点忘了,我把脸换回来了,也许你们不太熟悉。我是蒋向岚。” 最后五个字掷地有声。 曹琋和程岫都没有经历过蒋向岚呼风唤雨的时代,但是此时的他显然比顶着宋昱面孔时要自信霸气得多,多少能窥见被誉为“林赢第二”时的风采。 当然,蒋向岚如果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不会太高兴。 蒋向岚说:“我特意来通知你们两件事。第一件事,岳新悦死了,我亲眼所见,九千狮的成员名录我寄给了蒋向峰,只要他不太蠢,应该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件事听起来应该挺让人高兴的,那我再说一件不那么让人高兴的事吧。” “我没死。” “而且决定公开你们的身份。” 蒋向岚嘴角微笑着,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林赢上将。” “曹燮幕僚长。” 播放一结束,记忆盘就自毁了,顺便毁了电脑,空气里散发着一阵焦味。 曹琋起身打开窗户。 新鲜的空气从外面进来,有点清冷,有点夜间独有的甜意。 程岫慢慢地站起来,在曹琋担忧的目光下,缓缓地伸了个懒腰,转身上厕所:“没想到视频这么长,早知道到先上厕所再看了。” 曹琋问:“午饭吃什么?” 程岫说:“烤羊排,班主任不吃是他没口福。” 曹琋笑笑。 等程岫进了洗手间,他的笑容才收敛住,低头看电脑的遗骸。 蒋向岚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要求,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说明这件事已经没有谈判的可能。所以,他现在必须朝着两个方向努力,一是在蒋向岚将事件爆出来之前阻止他,一是在事件爆出来之后,想方设法地将影响减到最低,并保住自己和程岫。 程岫从洗手间出来,靠着墙壁说:“副官还没走远吧?” 曹琋说:“他正在解决调令的问题。” 程岫说:“分开没多久就重逢,蒋向峰一定很惊喜。”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都知道,蒋向峰多半回到了潘多拉星系,联系都不方便,更不用说帮忙。而且蒋向岚与蒋向峰是亲兄弟,彼此了如指掌,蒋向岚既然铁了心要揭发他们,十有*不会给蒋向峰干涉的机会。 曹琋看着他,突然同时笑起来。 程岫说:“收到这么大的惊喜,心情好紧张,必须马上吃烤羊排压惊。” 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偶尔交谈,也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但是他们的脑袋都没有停下对这件事的思考。只是越到关键的时候,他们越需要独立的思考。等全盘思量过之后,再互相的探讨,以避免对彼此的影响。 吃完烤羊排,两人的想法已经有了雏形。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忽略了正面迎来的班主任,直接回了宿舍。 曹琋为程岫倒了杯牛奶,为自己倒了杯茶。 程岫二话不说将牛奶和茶混合之后,分了两杯。 曹琋尝了一口:“掺水的奶茶,挺爽口。” 程岫说:“应该加点糖。” 曹琋笑着说:“小心蛀牙。” 程岫说:“在一群没什么长进的庸医中间,牙医的技术一直保持着高速的发展。” 曹琋说:“情人总是老的好,牙齿还是原版的好。” 程岫托腮看着他:“你还有老情人?” 曹琋点点头:“有,可惜第一次搭讪不太成功,他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个快递员。” 两人开着玩笑,嘴角却没什么笑意,只有脉脉温情在两人的目光中流转。 夜幕总要降临,可是熬过漫长的黑暗,黎明将带来光明。 程岫喝了口自己兑的“奶茶”,嫌弃地皱了皱眉:“以蒋向岚的年龄,早已经过了中二期、叛逆期、青春期和更年期,他突然改变态度,一定有什么外因。” 曹琋说:“第二段视频里那个打架的女人是曹甯。” 程岫吃惊:“曹甯?”从他之前听到的有关于曹甯的描述,都是温柔顾家、为爱付出的小女人形象,实在很难和视频里把拳头挥得虎虎生风的高手联系起来。 曹琋说:“另外两个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看他现在的态度,很可能和曹家的有关。” 蒋向岚一门心思对付岳效的堂姐,是因为他以为她挑拨万象系内部的关系之外,还杀死了曹甯。如果杀死曹甯的凶手另有其人的话……他虽然依然不会放过岳效的堂姐,却也不会放过那个凶手。 事隔多年,时过境迁,杀曹甯的凶手多半已经过世了,以蒋向岚有事没事喜欢迁怒曹琋的性格,多半把曹家的这笔账直接算到了曹琋的头上,连带程岫也跟着倒霉。 找到了原因,程岫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总不可能凭空变个曹甯出来还给他吧。程岫说:“要阻止蒋向岚,只有两个办法,抓住他,或者阻断他外泄的途径。” 曹琋说:“前提是,我们能够找到他。” 程岫摊手:“这方面的方案在我的脑海成形之前就被否决了。”蒋向峰是唯一一个可能联系到蒋向岚的人,蒋向岚一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绝对不会把这个破绽留给他们。 曹琋安慰他:“总会有其他办法的,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公布,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程岫说:“他只是在享受老鼠被捉之前的挣扎。” 宿舍门突然被拍得啪啪啪响。 程岫叹气:“班主任的耐性还是一如既往的匮乏啊。” 曹琋打开门。 班主任气呼呼地说:“你们竟然无视我,还想不想读大学了!别人高考都考完了,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就你们两个还死赖在这里不走。” 他是气得狠了,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程岫和曹琋好脾气得由着他发泄,等他说得口干舌燥时,还体贴地送上了一杯热茶。 “现在讨好我已经太迟了。”茶照喝,人照骂,班主任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程岫说:“我们只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不用在意。” 班主任说:“现在还贫嘴,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程岫说:“复读?” “开玩笑,复读?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整整一年。你们两个有多少个一年可以挥霍?”班主任说完才想起两人的年纪,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好将话题引入主题:“青阳学院新上任的副院长很欣赏曹琋的机甲操作能力,想要以特长生的名额破格入取他。” 曹琋问:“程岫呢?” “他比你年轻这么多,你担心什么?就算复读一年,他大学出来一样青春无敌。哪像你,再拖一年,你去上课都要坐爱心专座了。” 曹琋:“……” 程岫在旁边无声地笑。 班主任矛头立刻指向他:“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次复读,我不会让你像之前那么轻松了,该上的课都给我上起来,出勤率不够,你就等着无休止地复读吧!” 这次班主任显然是铁了心要收拾他们,丝毫不卖情面。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曹琋和程岫都心力交瘁。 程岫认真地说:“不如等蒋向岚公开身份吧。公开之后,我们补办一份之前的□□,就不用在这里受班主任的荼毒了。” 曹琋说:“被你这么一说,我倒希望蒋向岚的动作能够快一点儿了。” 他们希望他快,蒋向岚反倒慢了,好几天不见动静。曹琋和程岫天天窝在宿舍里被班主任嫌弃,最后只得收拾东西回家。 说到真正意义上的家,两人都没有。 为免被曹启智等人抓壮丁,曹琋知道利利党一切运行顺利之后,坚持不去他们租住的地方。 程岫对他的选择大感意外:“国家的失业率又要提高了吗?工作狂竟然不工作。” 曹琋说:“我想在暴风雨的前夕,多过过家庭生活。” “不觉得太晚了吗?” “原来你对我的工作有这么多的怨言。”曹琋很惊讶,“我应该多抽点时间陪你的。” 程岫说:“陪我玩机甲?” 曹琋说:“不如我们找个风景优美的海滩度假?每天晒晒太阳吹吹风,吃吃点心喝喝茶。” 程岫接下去:“等养得差不多了,直接拉进屠宰场。” 曹琋说:“要不回美女星系常娥星的秘密基地。那里虽然没有阳光海滩,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很适合……” “还记得曹祈对你说过什么吗?”程岫突然插口。 曹琋说:“他虽然不是一个话唠,但是从小到大,他说过不少话。” 程岫提醒他:“和曹甯有关的。” 曹琋想了想:“你是说,让我照顾曹甯?这句话的确很奇怪。”曹祈留言的时候,曹甯已经死了。除非曹琋跟着下去,不然怎么照顾? 程岫说:“如果曹甯没死,这件事就没那么奇怪了。” 曹琋说:“视频里,那个女人脑袋挨了一下,看上去凶多吉少。” 程岫说:“我胸口中枪断了气,十死无生,现在依旧坐在这里。我没死,你没死,蒋向岚没死,岳老妖婆也没死,该死而没死的人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再多曹甯一个。” 曹琋被说服了:“既然蒋向岚始终找不到曹甯的遗体,那么她复活的希望还是有的。” 程岫说:“你接受复活计划后,陷入昏迷。曹祈是你的弟弟,也是复活计划的知情人,他很可能进入了实验室,让曹甯也加入了计划。” 曹琋摇头:“我接受复活水注射之前,就解决掉了配方、药水和人员。” 程岫说:“只要前人证实这件事确实可行,那么第二个第三个研究成功的人就不会太远。” 曹琋说:“要知道真相,就亲自去看看吧。” 第108章 翻脸(下) 他们这头收拾行李,班主任那头就收到了消息,举着擀面杖风风火火地赶来。 程岫立刻将曹琋手里的行李箱接过来:“是我要走,他只是送送我。” 班主任挥舞擀面杖:“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不要说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就算是离开视线一厘米,他都会寝食难安!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去哪里,去多久,还要不要读大学入政坛,为星国未来的发展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了?” 程岫摇头。 班主任放弃他,用擀面杖戳曹琋的肩膀:“我要听你说。” 曹琋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办。” “什么重要的事情?有多重要?重要到连特招生的待遇都不要了?”自从他们错过高考,班主任就处于一点就着的状态。 曹琋说:“我们能不能理智客观地解决问题?” 班主任说:“理智客观的那个我已经死在了你们任性妄为的过去里。” “……”曹琋干咳一声,“我保证在特招生考核前赶回来。” 班主任狐疑地说:“你之前根本没答应参加特招生考核,现在态度转变得这么快,不会是敷衍我,就为了让我放行吧?” 表现得这么明显,难道还要怀疑吗?程岫担忧起班主任的智商。 班主任突然叹了口气,放下擀面杖:“算了,前途是你们自己的,我一个外人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曹琋和程岫认同地点头。 “……”居然还真的敢点头。班主任将擀面杖丢给曹琋,“我新淘的古董,送给你了。据说是打小孩用的,你家孩子这么皮,用这个刚好。我走了。”走出五六米,突然杀回来,冲曹琋说,“你要是敢错过特招生考核,看我怎么收拾你。” 曹琋微笑着摆手,目送他远去。 程岫从他手里抽走擀面杖:“这个是用来擀面的。” “赶面?”曹琋问,“面是谁?” 程岫说:“……是‘知识’!” 美女星系嫦娥星,秘密基地。 为免蒋向岚暗中派人盯着他们,曹琋和程岫满世界地转了好几天,乔装改扮了几次,才抵达这里。这些日子他们也一直关注着网络动态。 一片风平浪静。 要不是新买的电脑无声地提醒着他们旧电脑报废的过程,蒋向岚的那段视频虚幻得像是夜里一段荒唐的噩梦。 重新进入基地,曹琋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曹祈的那段视频,重新看了一遍。 程岫在旁边嗑瓜子:“我们应该拍一期走进科学,揭开曹甯遗体归属之谜。” 曹琋说:“蒋向岚当初曾经疯狂地寻找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会不会就是……” “曹甯?”曹琋和程岫异口同声。 程岫说:“如果视频上砸死曹甯的两个人是曹家人,那他们当时并没有带走她。她之后应该还在房间里。” 曹琋点点头,开始和程岫还原案件:“以蒋向岚多疑的性格,必然是见到了遗体,才能确认她真的死亡。” 程岫说:“所以,曹甯的遗体是事后丢的?” 曹琋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蒋向岚笃定偷走曹甯遗体的人是岳效的堂姐,所以这些年才紧追不舍。还有这份视频,出现得很蹊跷,显然是蒋向岚近期才得到的。” 程岫打了个响指:“很简单,岳老妖婆给的。” 曹琋随手在电脑上列了个时间先后的表格:“岳效的堂姐监控蒋向岚的家,顺便录下了曹甯被杀的真相。蒋向岚发现曹甯死亡之后,与曹家势同水火。岳家渔翁得利,并趁机偷走了曹甯的遗体。蒋向岚与曹家两败俱伤后,发现了岳家的阴谋,开始对岳家穷追不舍。岳效的堂姐隐身幕后,蒋向岚与蒋向峰达成协议,冰冻了自己。” 程岫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这是前传。” 曹琋说:“接下来就是唤醒你,引来我,潜入竞技场,联合余先生,接近岳效的堂姐,直到他身负炸弹,准备以同归于尽来报仇。” 程岫说:“那时候他特意放走了我们,不管是看在蒋向峰的面子上,还是曹甯的份上,至少,他对我们没有敌意。” 曹琋说:“蒋向岚态度的变化是在之后。” “那就是岳老妖婆的锅。视频和遗体在老妖婆的手里,她肯定拿出来转移仇恨。” “但她还是死了。” “她一定没想到自己的仇恨值那么高。” “但是蒋向岚没死。” 程岫说:“蒋向岚知道了真相,复仇之火熊熊燃烧,爆发了小宇宙,所以死里逃生,立志向我们复仇……真是悲剧英雄的套路。” 曹琋说:“不对。” 程岫说:“哪里不对?” “如果蒋向岚手里有曹甯的遗体,那么他下一步要做的不是杀了我们,而是索要复活水才对!” 程岫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曹甯遗体已经坏得无法用复活药水了。复活药水需要注射在血管里,如果尸体保存不当,是无法使用的。” “……那曹祈的话是什么意思?”曹甯如果死得连复活药水都无法挽救了,那还要怎么照顾她。 程岫猜测:“逢年过节烧点东西?” 曹琋无语地看着他。 程岫说:“或者那句话里藏着什么密码,需要破解?又或者,他当时被人挟持,身不由己,所以随便说一句话故弄玄虚?” 曹琋说:“或者岳效的堂姐只拿了录像,没有带走遗体。那么,还有可能带走遗体的人就是……” “曹祈?”程岫接口。 曹祈知道复活实验室,如果他疼惜曹甯早逝,想要救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保存遗体。 程岫说:“但你不是说药方、药水、实验组成员都已经被解决了吗?” 曹琋说:“所以他才录了那段话,希望由我来决定救不救她。” 程岫道:“那么,以你对曹祈的了解,曹甯会被藏在哪里?” 曹琋说:“这里。” 程岫扬眉。 曹琋说:“他没什么野心,也很讨厌麻烦,一定会就地取材。”不是这样,他当初也不会将曹家的势力全线转到立法议会上。 程岫摊手:“把基地的结构图拿出来。” 曹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这里。” 程岫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么讨人嫌,真不是没原因的。” “讨谁嫌?” 程岫掰着手指算:“宋恩平、蒋征、岳……” “他们是吃醋。” 程岫睨着他:“有什么醋可吃?” 曹琋弯腰,迅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下:“他们一定不敢这么做。” 程岫:“……” 基地看似庞大,其实注水严重,实用面积还不到外表的三分之一。曹琋带着程岫挨个房间查找,密室、暗房,甚至查验了每个可能拓展的区域,一无所获。 到最后,曹琋也不免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我只认识童年、少年和中年时期的曹祈,老年的有点陌生。” 程岫说:“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一本正经地得了老年痴呆症?” 不管真相是什么,现实是曹祈说得话似是而非,又得不到理论支持,很难再继续追究下去。 程岫看电脑上的时间:“别忘记特招生考核。” 曹琋说:“反正都通不过,参不参加有什么关系?” “通不过?” “我不打算通过。” 程岫说:“你这么粘人,你弟弟知道吗?” 曹琋笑了:“我的这一面,只有你能看到。” 程岫叹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 曹琋说:“大概是把一个真心诚意的追求者当做快递员使唤?” 程岫问:“这件事你要记多久?” “天长地久。” “……” 曹琋和程岫租了飞船去奥黛丽星,再转机回中央星系。在奥黛丽星候机时,曹琋习惯性的打开电脑,发现一条视频帖被顶上了热门。 程岫坐在旁边吃冰淇淋,见曹琋面色凝重,才凑过去,刚好看到抖动的镜头中,人群慌乱拥挤,数十个士兵用身体拦出了一道人墙。墙后,一个穿着洁白军装的男人胸前血红一片,被几个人架进了车。 程岫不满道:“这么悲壮的场面竟然才热门第五!” 曹琋放下电脑,将微微颤抖的手放入裤袋里。 程岫说:“从第三者的视角看,我当年还挺帅的。” “你别说话,先别说话。”曹琋闭了闭眼睛,神情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程岫见曹琋脸色苍白得近乎病态,总算闭了嘴。 过了会儿,曹琋又弱弱地开口:“你说句话吧。不说话我更难受。” 程岫翻了个白眼:“你单身那么多年,其实是因为太难伺候,没人肯跳坑吧?” 曹琋扭头看他,总算肯笑了笑:“这么艰巨的任务,除了你,不作他人想。” 程岫抬手摸摸他的脑袋:“过去的都过去了。” 曹琋说:“可惜蒋向岚不这么想。” 蒋向岚先放上林赢遇刺的视频,一是为了科普林赢的生平履历,引起话题热度,为惊天大揭秘热身;二是增加他们的恐慌,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但明知道他的目的,曹琋又不得不配合着走下去。他拿起电脑刷评论。 程岫在旁边看着他:“其实……”话还没说完,注意力就被曹琋点开的下一份文件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份会议记录,详细记录了林赢上将死后,他的亲信——被称为万象系的高级将领们,是如何商讨决定隐瞒真相的。 更令人在意的是,它的文件名叫:《揭秘万象系不为人知的故事(上)》 既然有“上”,必然有“下”。 “下”的内容会是什么,不问可知。 万象系那时候敢对外声称林赢健在,除了几可只手遮天的势力之外,还因为他们已经准备着手组建复活实验室。 程岫突然沉默。 因为他意识到,一旦事情曝光,面对这个时代审判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万象系所有的人和功勋!他们的错误会放到显微镜下放大,他们的功勋会冠以各种各样的阴谋论。不但蒋向峰会被波及,还可能成为政界打压军方的借口。 手被猛地握住,曹琋拉着他站起来:“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没有仔细查看。” 回嫦娥星的路上,曹琋还在刷电脑,庆幸的是,不知道蒋向岚是不是觉得一次性发完太没意思,想要吊一吊读者的胃口,或是想让事件的影响再发酵一会儿,没有继续发布。 不过网上的热度已经被炒起来了,林赢的生平被到处传阅,粉丝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并迅速扩大,同时,被认为上将宿敌的曹燮也被人捞了出来,托福于超水平的颜值,也收获了不少粉丝。更有人查到了曹琋,将两人的脸做比对。 按照这样的进度,程岫曝光只是时间问题。 程岫拿着电脑,突然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这是合成的。” 曹琋一低头,发现是林赢和曹燮的亲吻照。 “你确定是合成的?”曹琋笑。 程岫说:“我穿着接见外宾时才穿的那套军装。” 曹琋说:“那必须找到那名外宾才能证明我们的清白了。” 程岫说:“这张照片上,我们身高差不多。” 曹琋仔细地观察照片,认同道:“的确是合成的。” 程岫:“……” 曹琋抬起手,搭在程岫的椅背上,压低声音说:“要不,我们拍一张更真实的放上去?” “然后你就因为猥亵未成年人罪而‘duang’得一下被关进去了。” 曹琋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有些口干舌燥,勉强扭头叹了口气:“我现在的确需要人给我‘duang’一下,冷静点。” 程岫毫不客气地给他脑袋来了一个爆栗子。 到基地之后,曹琋熟门熟路地来到自己待了一百年的实验室,打开救生舱。一股冷意扑面而来,让后来的程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为什么还开着冷冻模式,不怕浪费电……曹甯在这里面?”他伸头往里看。 曹琋说:“为了防止停电等故障,我在救生舱下面设置了一块超级电池。但是你看,”指着救生舱电源线的另一端,“现在这块电池在这里。” 程岫说:“也就是有人把你的电池拿了出来,然后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雀跃。 曹琋在救生舱里摸索,果然看到控制板又多了一个功能,按下去之后,救生舱原来的底板缓缓抽开,露出了一块与救生舱内部一样大小的冰块。冰块寒气直冒,里面白茫茫的一片。 曹琋拿探测仪在上面扫了一下,就看到了一个冰封美人—— 曹甯。 “哇,真相大白!”程岫鼓掌。 曹琋说:“一想到她是怎么被塞进我的救生舱里的,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控制面板多了一个按钮,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工程,意味着救生舱完全是重新设计了。而自己的身体肯定要从里面搬出来…… 程岫说:“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曹琋低头想了想,重新关上了救生舱:“我们现在有了和蒋向岚谈判的筹码。” 程岫并不乐观:“蒋向岚现在摆明是不想活了,除非他能接受冰恋,不然,一具遗体依旧无法达到他的要求吧?” “如果曹甯有机会复活呢?” “……你是说骗他?”程岫仔细考虑这个可能性,“但是我落在他手里这么久,他手里应该会有些数据,骗起来不太容易。” 曹琋眼神闪烁。 程岫气笑了:“如果你现在告诉我复活水没有全部被销毁,你可能真的要再用一次了。” 曹琋说:“我的确把药方和复活水都销毁了。” 程岫没有被他糊弄住:“那你留下了什么?” 曹琋缓缓道:“我是o型血。” 程岫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曹琋说:“药水一旦进入血液就无法提取了,但是,血液可以作为二次药水使用,只要冷藏。” 程岫盯着他,嘲弄地说:“又一次意识到政客玩弄文字游戏的娴熟程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曹琋说:“我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我复活了,你中途却出了什么差错,至少,我不是完全的无能为力。” 程岫说:“你留下了多少血?一缸?一桶?一盆?” “我带你去看。” 走在路上的时候,程岫突然说:“蒋向岚发现我是ab型血的时候,一定是绝望的。对了,他是什么血型?不会是ab型吧?” 曹琋说:“不,他是a型。” 程岫说:“曹甯呢?” 曹琋说:“没有她的资料。但是看性格,多半不是ab型。” “……”程岫说,“ab型怎么了?” 曹琋说:“ab型的人眼光好、智商高,非常会选伴侣,绝对不可能看上蒋向岚这样的人。” 程岫说:“你真是很懂得用另一种方式让人无话可说。” 曹琋笑了笑,带他去了储藏室,打开冰柜,拿出一些过期的冷冻食品。角落里,一管血就和冻肉们挤在一起。 程岫说:“你和曹祈真不愧是亲兄弟。就算蒋向岚找到了这个秘密基地,也不可能找到曹甯和这管血。” 曹琋说:“因为我们藏着的东西只给我们爱着的人看。” 程岫再一次无言以对。 找到了曹甯,有了复活水二代,主动权基本就在他们的手里了。 程岫摩拳擦掌:“我们应该怎么对付蒋向岚?让他脱光衣服在首都星最大的商业街裸奔?还是上电视承认自己是乌龟王八蛋?” 曹琋说:“要点实质的?” 程岫道:“让他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 曹琋说:“还有这些年经营的势力。” 程岫看着他感慨道:“不愧是政客,果然吃人不吐骨头。” 曹琋说:“但我不要他的全部财产,省得曹甯以后跟着他喝西北风。” “你觉得蒋向岚这样的人会喝西北风?”如果他喝西北风,那么其他人绝对已经被刮成了西北风。 曹琋给出的理由非常有说服力:“我也是为了社会安定。” 他们上网看蒋向岚的新动向,所幸没有,不过网上就“林赢”和“万象系”炒得热火朝天,阴谋论、传说、爱情故事层出不穷。原本曹燮和林赢相爱相杀是主流cp,但现在已经被蒋林、林宋、林马、林岳迎头赶上,尤其是蒋林,隐隐有赶超之势。 曹琋问:“你和蒋征到底是什么关系?” 程岫说:“除了网上描述的关系之外的关系。” “我以前就觉得你们不太对劲。” “……淫者见淫。” 曹琋问:“什么意思?” 程岫说:“就是人生赢家看谁都是人生赢家。” 曹琋没那么容易被糊弄:“你刚刚说的明明是‘淫’。” 程岫笑道:“小地方来的,总有点口音。”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曹琋也莫可奈何。他用探测仪扫描出来的图修改了一下,做成素描的样子发到网上,取名为“偶见沉睡天使”。 程岫“啧啧”有声:“没想到你居然还有文艺细胞。” 曹琋说:“陷入爱河的人都有。” 程岫说:“小心淹死你。” 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立刻有了一条评论。因为他用的是自己的号,所以曹启智等人都关注着,首先评论的人是王震。 王震:程岫在你身边吗? 程岫看着评论直笑:“这是怀疑你在外面勾三搭四吗?看来你给人的印象相当的不安全啊。” 曹琋说:“他只是纯粹关心你。” 过了会儿,班长许正豪来了:你终于出现了!!!高考都结束了你知道吗?班主任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气!快点联系班主任吧! 下面跟着几个同学,表示正在外面聚餐,问他在哪里,要不要带程岫过来一起玩。 曹琋正要回复,就看到一个叫“爱妻”的陌生id蹦出来一条:你们在哪。 没头没尾的问题,却令曹琋和程岫一致认为就是蒋向岚。 曹琋将扫描仪上曹甯的手部放大,做成一个特写,私发给这个id。如果蒋向岚真的如他id所言的那样“爱妻”,就绝对不可能认不出它来。 果然,一秒钟之后,那个id就回复了私信:你们在哪! 第109章 转机(上) 隔着屏幕,他们都能够感受到蒋向岚的怨念和焦虑。 程岫坏心地说:“我们度个假再回去吧。” 曹琋深表赞同。 程岫建议:“来美女星系这么久,总是在奥黛丽星和嫦娥星来来回回,还没好好看过玛丽莲星呢。”玛丽莲星是著名的休闲度假星球,风景秀丽,设施齐全,是旅游养生的好去处。 曹琋说:“不如去妲己星?” “妲己星?”程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看风情万种的脱衣舞娘?还是婀娜多姿的街头女郎?” 曹琋说:“那里有美丽的蜜月海滩。” “还有热情奔放的海滩女郎。” 曹琋叹气说:“我现在收回这个建议还来得及吗?” 程岫遗憾地摇摇头:“我已经完全感受到了妲己星的魅力,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领略一番了。” 曹琋苦笑:“我这是典型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最终,这块石头没有砸成。 曹琋和程岫刚抵达妲己星,还没有走出机场,就被机场特勤拦住,带入小黑屋看守。留在屋内看守他们的两个特勤全副武装,面无表情,守口如瓶,无论程岫怎么问怎么逗,一概漠视。 程岫问曹琋:“如果我们当着他们的面爬窗,他们会不会阻止?” 曹琋说:“他们腰间挂着jn09-d,火力大,准头差,是中央星系警局淘汰的枪支。我们还是不要用自己当试验品,来增加消费者投诉率的好。” 程岫道:“给我一个继续留下的理由。” 曹琋建议:“叫份外卖?” 程岫打响指:“这个注意棒极了。”他问两尊“石像”:“可以吗?” “石像”毫无表示。 不过曹琋掏出电脑准备下订单的时候,发现这里禁网。 程岫气得脸都鼓起来了:“我们把机场掀了吧!” 曹琋把玩着电脑,无奈地说:“在没网的情况下,我们也只能拿电脑来起草一下掀机场的计划了。” 两人在椅子上坐了会儿,觉得不舒服,干脆将室内唯一一张桌子上的东西清理掉,旁若无人地躺在上面。 曹琋在电脑里输入:这样都能忍,看来对方对我们的敌意不大。 程岫将电脑拿过来:摄像头正对着我们的脸。 曹琋:尽量保持睡姿优雅。 程岫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以前以为,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话,和曹燮是绝缘的,现在才发现是自己当年了解得太浅薄。 当然,他没有后悔的意思。 毕竟,以前的他日理万机,不是忙着驯养小弟,就是忙着和政界的老顽固斗智斗勇,没时间关心死对头的心理状况完全是理所应当的。 曹琋见他一直睁着眼睛,以为睡的不舒服,立刻将自己的胳膊伸过去,让他枕着睡。 程岫说:“手臂血脉不通会发麻。” 他只是提醒一下,并没有让他撤走的意思,但曹琋胳膊一收,直接将人拥入怀中,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程岫闷闷地说:“不喜欢这个姿势。” 曹琋笑道:“我挺喜欢。这样,你就不仅在我的心里,还在我的怀里。” 程岫说:“于是,你就从心怀鬼胎变成了心怀坦荡!” 曹琋大笑。 说了会儿,程岫有点困,干脆地睡着了。曹琋闭目养神,但思想并没有放松戒备。睡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程岫醒了,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胳膊,示意他睡一会儿。 曹琋想说不累,被程岫戳了一下。 程岫睁开一只眼,瞄着他。 曹琋立刻睡了。 他睡了没多久,门外突然有了动静,程岫转过头,刚好看向门从外向里地推开,一个老太太在一群人簇拥下走进来。 见到他,程岫并不意外,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华敏风尘仆仆地赶来,面上尽显疲倦之色,仍打起精神说:“为什么不找张床躺一躺?” 曹琋抱着程岫坐起来,笑道:“因为屋里没有床。” 华敏挥手让其他人出去,自己将行李随手一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们总是突然失踪,太令人担心了。” 程岫问:“班主任告的状?” 华敏说:“如果他还肯告状的话。” 程岫笑道:“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吗?” 华敏说:“特招生的名额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争取到的,如果这次不珍惜,他大概真的会心灰意冷,由着你们自生自灭。” 换做其他学生,听了这样的话,或许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但是对程岫和曹琋这种见惯了各种风浪的老狐狸来说,班主任的付出他们虽然很感谢,却也没有感谢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对他们来说,感谢是一回事,听从是另一回事。 华敏说:“特招生还是其次,主要是你们的安全。之前失踪了这么久,渺无音讯,现在又来一次,太叫人提心吊胆了。” 曹琋和程岫只好道歉。 “英璋也是,走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只传来一点儿消息,也不见人。”华敏打开通讯器,翻出其中一条短讯给他们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华英璋:我失踪,问曹琋。 曹琋呆了呆:“问我什么?” 华敏盯着他:“dh星系发生的事情。” dh星系发生了局部战争,连系长都牵扯在内,自然不可能不走漏消息。但是,曹琋怎么也没想到华英璋竟然会发一条这样的消息。 是华英璋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让华敏找他来求救? 可是,既然都能发消息给华敏了,为什么不直接向她求救呢? 或是,在dh星系期间发生了与华英璋有关的事,只是他没有重视? 无论是什么原因,华英璋这盆脏水既然已经泼过来了,他就很难置身事外。 他说:“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华敏难掩失望:“没关系。我相信以我们的交情,如果他有事,你一定会告诉我。我们先回中央星系吧,现在赶回去还能赶上特招考核。” 虽然程岫想吐槽,没有这次软禁,他们赶上考核的希望会更大,但眼下的气氛显然是不合适的。他看看曹琋,又看看华敏,默默地站到曹琋身后,握住他的手。 曹琋低头笑了笑。 华敏坐专机过来,自然也要坐专机回去,程岫和曹琋沾光。 如果说为了确认两人的安全,*官千里迢迢地跑一趟,显然是说不过去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华敏为了在美女星系找到曹琋和程岫,到处贴人情,又怕他们被找到之后逃脱,亲自坐镇。 由此可见,她显然相信了华英璋的那条短讯,认为曹琋和他的失踪有关。 程岫琢磨了会儿:“时间点很微妙,地点也很微妙。” 曹琋说:“最微妙的莫过于华英璋的脑袋构造。”从他为了保护的叶子河而“背叛”叶子河开始,他就觉得他的脑袋构造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程岫说:“千万别让华敏听见。脑袋构造这种事,通常是有遗传的。” 曹琋说:“我的这句话和你的这句话被单独听见都没什么,就是别一起被听见。” 程岫探头看了看,华敏正低头看电脑,处理公务。他说:“每次我们身边发生稀奇古怪的事情时,都可以分为两类。” 曹琋说:“哪两类?” “蒋向岚搞得鬼或余先生搞得鬼。” 曹琋说:“余先生这下是真的只能搞鬼了。” 程岫很开心:“蒋向岚胜出几率大增!” 曹琋说:“华英璋和蒋向岚的交集点在哪里?” 程岫想了想说:“或许在岳老妖婆的那枚炸弹里?” 110.转机(中) 这个猜测是有依据的。 华英璋最后一次出现,就是追着叶子河进入了蒋向岚身上那枚炸弹的爆炸范围。如果身处炸弹爆炸最中心的蒋向岚能够侥幸逃过一劫,叶子河和华英璋没理由逃不过。 他们之前讨论过的,因为没有结果而随便归因于蒋向岚小宇宙爆发的问题又冒出来了——蒋向岚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虽然那枚炸弹的威力没有岳效堂姐吹嘘得那么大,但是,炸弹在蒋向岚的身上,就算他练过铁布衫金钟罩,也没理由抵挡。这种情况,他是怎么找到活路的?还有,华英璋既然活下来了,为什么不露面,却发了一条这么奇怪的短讯?是被蒋向岚控制了,身不由己? 绕来绕去,似乎有绕到了蒋向岚身上。虽然按时间来算,蒋向岚这个绊子下在他们找到曹甯之前,不过,早账晚账都是账,该算就得算! 程岫说:“害我们睡了这么久的桌子,这笔账必须要讨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控制音量,低头看文件的华敏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曹琋笑了笑说:“善恶总会有尽头。” 程岫干咳一声:“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吧?” 曹琋感慨:“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连话都说不好。” 程岫说:“你可以发情。你发情的时候,话说得特别溜。” 曹琋微笑道:“你这么认为,我就放心了。” 太久没有走特殊通道,程岫和曹琋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尤其是当华敏身边的工作人员帮忙拎行李时,他们下意识地打量了好几眼。 他们警惕得太明显,连华敏也紧张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程岫问:“你认识他?” 华敏说:“是我的生活助理。” 程岫点点头:“那就没问题了。”他的优点是知错能改,丢过一次行李就绝对不让自己再丢第二次。 华敏:“……” 从机场22号门出来,一溜豪车停在门口,看到他们,正对着门的五辆车同时开门下车。程岫和曹琋正想跟着华敏上车,就看到其中一辆车下来的是王震。 快一年没见,王震的发型变了,从简单的板寸变成了政客常用的大背头,油光锃亮,穿着也讲究,白衬衫、黑西装、条纹领带,西装袖扣金光闪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低调壕的气息。 他拢着大衣过来,先向华敏握手问好:“他们太不叫人省心了,还要麻烦您亲自接他们回来。” 华敏优雅地点点头:“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到我家里坐坐,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听语气,他们竟然挺熟稔? 程岫和曹琋都有些意外。 王震说:“改天吧。您刚远行回来,正要休息。再说,曹主席还在家里等曹琋,他们俩兄弟也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 话说到这份上,华敏也不好强求:“那约个时间见面?就明天吧,我一个老太婆休息一天就够了,你们几个小青年总不会还没说完话吧?” 王震迟疑了下:“我不知道,曹主席的时间是否……”他这句话的语气和语速明显不如之前那么气定神闲和流畅。 华敏说:“曹主席日理万机,腾不出时间很正常。不过人总是要回家的,我闲一些,我登门拜访。他几时回家,我都等得。” 如果前一局是王震小胜一筹,那这一场就是华敏略占上风了。 见王震一脸无奈,华敏才带着自己的那伙人上车离去。 当然,离去之前,被程岫全程紧盯的行李箱也被还回来了。 王震带着程岫和曹琋上车,一关门就松开领带,解开领扣,长舒一口气:“总算活过来了。华老太太太可怕了!和她说话比面试还恐怖!” 程岫问:“你前面接得很好。” 王震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你们知道面试宝典吗?” 曹琋笑了:“那些话谁帮你想的?” “邱旭。”王震说,“他帮我练习了很久的情景对话,可惜,最后的那一段他没想到。” 曹琋说:“最近还好吗?” 王震说:“这句话你千万不要问启智,他一定大吐苦水。” 政坛的势力分布根深蒂固、错综复杂,像利利党这样,完全不受其他政党控制和制约的政党,注定会被排挤。虽然有杜德海这样的保益党昔日干将周旋,但是,起效甚微。 “九月就要举行次席议员的选举,我们目前只有元宝星系有点希望,就算全数拿下,也就三个,离你说的一百个有很大差距。”王震絮絮叨叨地说,“而且我们一共提过三个提案,还没有投票呢,就被提案委员会否决了。同样的提案救国党提,就通过了,分明是在针对我们!”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你们的身体健康。”曹琋的语气有点无奈。 王震说:“启智像得了产后忧郁症,算吗?” 程岫笑道:“那你要负责啊。” 曹琋跟着笑起来。 王震嘟哝了几句,也忍不住笑了。 他们回来了,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年的郁闷、焦躁、烦恼、心慌都沉淀了下去,酸痛的肩膀总算感觉到了久违的松弛。 打开办公室的门,迎接的并不是想象中的热情拥抱,而是一室尴尬得不能再尴尬的冷清。王震提着他们的行李往里走:“我们搬了家,但是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这两天你们可能要在办公室挤一挤了。” 曹琋说:“顺便日以继夜地帮忙处理一些文件?” 王震理直气壮地说:“这样当然最好。” 曹琋没脾气了。 程岫瘫坐在沙发上:“睡哪里都没问题,能不能买点肉来吃,我已经受够了老年人的养生学了!从美女星系回来,我觉得我的身高都缩了一公分!” 王震惊讶地说:“难道这一年你一点儿都没有长高?现在应该是你最能长身体的时候吧?” 程岫:“……” 曹琋随手拿起一个文件夹,敲了下王震的脑袋:“不许刺激他。” 程岫:“……” 门口又发出了一些动静,邱旭走进来,扬了扬手里的纸袋子:“我觉得你们会需要一点儿果汁和烤鸡。” 程岫感动地迎上去:“你就是天使!” 王震说:“启智不是说今天下午放假吗?” 邱旭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串钥匙:“我是来拿钥匙的。” 阳奉阴违也就算了,竟然连借口都事先找好了。王震了然地笑笑。 程岫将烤鸡摊开,率先扒了个鸡腿塞嘴里,一脸的心满意足。 曹琋分了四杯果汁,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先碰了碰王震面前的杯子:“谢谢你的车。”又碰了碰邱旭面前的,“谢谢你的钥匙。” 邱旭笑道:“不客气。” 程岫拿起杯子,挨个碰了一遍,高兴地踩着沙发站起来:“为了星国的未来,干杯!” 三个人都喝了一口。王震小声问邱旭:“你买的是醉鸡吗?” 邱旭耸肩。 三人吃吃喝喝聊聊。 曹琋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下午回来?” 邱旭说:“是庞幕僚长隐晦的提醒。”他用了“隐晦”两个字,想来消息来源非常的曲折。 曹琋说:“难为他还关注着我们。” 邱旭说:“最近总统又出了点事。” 刚说到这里,门口又一阵窸窸窣窣声,曹启智、郭探、杜德海、杜文博和两个女孩子鱼贯而入。程岫眼角瞄到他们手里提的食物袋,立刻起身欢迎。 111.转机(下) 邱旭不等曹启智开口,就率先亮出了钥匙:“我来找钥匙。” 曹启智看向桌上吃得只剩下骨架的烤鸡。 王震挺身而出:“我顺路买的。” 曹启智说:“机场在北方,这家烤鸡店在南方,你还真顺路。” 程岫抢着将吃得铺了一桌,又招呼两个女孩子入座,将曹启智和杜德海等人赶到稍远的位置。曹琋警惕道:“这个位置的安排有什么讲究?” 程岫指着两个女孩:“一看就不太能吃的,”又指着杜家父子和曹启智,“时刻准备着化身吃货的。” 曹琋满足了。 邱旭见曹启智脸色不大好,出来打圆场,介绍两个女孩子:“汤悦然,媒体负责人。左滟,秘书。” 曹琋扬眉。 邱旭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笑道:“我现在是财务兼人事负责人。”他知道曹琋对利利党有一年的空白,帮忙恶补,“杜德海目前是高级顾问,文博在这里实习,任顾问秘书。郭探负责安保。王震最近开始接触谈判和交涉了。” 曹琋说:“因为副主席的身份?”王震的属性和职位并不匹配,随着利利党壮大,处境会越来越尴尬。他原本考虑调动一下,没想到王震先学习适应了。 邱旭说:“这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方面,他的脸和性格挺讨巧。” 曹琋:“……”的确,在一群阴险狡诈、老奸巨猾的狐狸当中,王震就是只天真单纯的大笨熊。 曹琋问:“汤悦然和左滟什么背景?” 邱旭说:“悦然是首都大学法律系毕业,曾在律师事务所实习,就职后遭受性别歧视,一怒之下,决定从政。但是没经验,没资历,没背景,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成果,前后被耽搁了半年,才找到我们。” 曹琋说:“也就是说,她的履历里有半年的空白?” 邱旭说:“有不少兼职的经历,挺努力的。” 曹琋没再说话,邱旭却感到了一阵压力,原本是随意的聊天,一下子调整姿势,变成了汇报:“左滟曾经在初级法院担任审判员,遭受上级的骚扰,虽然通过检举扳倒了恶势力,但事后受到排挤,愤而辞职。” 曹琋说:“查一查她的个人关系,包括亲戚朋友老师同学。” 邱旭点点头。 他和曹琋窃窃私语,王震和杜德海就接过了活跃气氛的旗帜,拉着两个女孩说话,曹启智也渐渐恢复笑容,开始加入他们。 吃得差不多,程岫摸着肚子摊在沙发上打饱嗝,王震拉着郭探在旁边逗他。 程岫:“……”就算他不是林赢,只是程岫,那也是十几岁的少年,有这么逗的吗?简直有猫饼! 他懒得不理他们,却让王震更加乐不可支。 “……” 曹琋拿着果汁瓶,走到坐在角落里抽烟的曹启智边。 曹启智赶忙将烟熄了。 曹琋倒了杯果汁给他:“多喝点果汁可以延缓衰老。” 曹启智发泄似的接过来,一口气喝掉半杯:“我老得这么快是谁害的。” “有这么好的机会一展抱负,你应该高兴。” “我承认我无能无理想,怎么样?满意了吗?”曹启智破罐子破摔。 曹琋意外地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启智张了张嘴,日积月累的怨怼突然就堵在他轻描淡写的一句问候里。理所当然地依赖比自己小得多的堂弟,还将责任强加于对方的头上,这样的自己不是无能无理想又是什么呢?可是,能够让他用生气来发泄心头压力的,也只有这个小几岁的堂弟了。 其实,刚开始的自己的确是按照曹琋说的做的,但是利利党处处碰壁的处境让身为主席的他压力倍增。以前赵远瞩在的时候,他嫌他指手画脚,独断专行,等人走了,才知道这个人的强势分担走了多少压力。杜德海虽然经验丰富,但太丰富了,整个就是一根老油条,说话留余地,绝不扛责任做决定,名副其实的高级“顾问”。 曹琋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要适度地释放压力。” 曹启智说:“你成年了,足够条件出任主席了吧?” 曹琋说:“为了留下我,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曹启智叹气道:“我只是看清了自己。” “不,你没有。” “谢谢你的安慰。” “我还没有开始安慰呢。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过早的否定自己,就是小看自己。” 曹启智说:“你让我适当地释放压力,但现实是,每天都有新的压力压下来,让旧的压力连逃出去都没有。” 曹琋托腮看着他,目光有点奇怪。 曹启智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你在看什么?” “没谈过恋爱吧?” “……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向小学生下手的勇气和脸皮。” “新来了两个女孩子。” “兔子不吃窝边草。” “还是你更喜欢男孩子?王震不错,知己知彼。” “程岫更好。” 曹琋笑了:“你要向我挑战?” 曹启智坐直身体:“要不要猜拳定输赢?” 曹琋说:“程岫知道的话,会没收你的拳。” 曹启智无奈地说:“没想到曹家竟然会出一个妻管严,你还顶着曹燮老祖宗的脸,要是老祖宗知道,说不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你。” 曹琋喝了口果汁:“他可能已经出来打你了。” 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曹启智肩上的担子突然就轻了。他想明白了,自己的紧张有一部分来自于不知道该怎么向曹琋交代,就好像考试不及格的学生拿着试卷不知道怎么开口向家长要签名。但曹琋显然是很懂得调节小朋友情绪的家长,所以,话没有说开,情绪就不知不觉地调整好了。 曹启智恢复了从容:“最近中央又闹出很多事情。总统与第一夫人参加宴会时,在洗手间里大打出手,被人偷偷录下,发布到了网上。被撤职的副部长出现在驻外大使的候选名单上。总统府新闻部职员上班期间偷偷登陆交友网站,还发布了对现任总统不满的言论,被细心的网友揭发了出来。还有……” 曹琋说:“现在时事新闻和娱乐新闻的界限在哪里?” 曹启智说:“时事新闻的关注度更高?情节更狗血?” 曹琋无语。在这样焦头烂额的情况下,庞鹤园竟然还能注意到他们的动向,堪称关怀备至。他不禁有些感动:“记得提醒我睡觉前开个小号支持一下现任政府。” 曹启智一脸惊讶:“你打算投靠民声党?” 曹琋说:“不,单纯地还个人情。”写完之后还要发给庞鹤园,让他看到自己为他们的舆论造势付出的努力。 曹启智:“……”怪不得自己比不上他,脑回路明显少了很多个弯。 时间差不多,杜德海父子率先告辞,紧接着是两个女孩子,邱旭原本想走,被王震拉住了:“你一条单身狗,又不是女孩子,走那么早干什么?” 邱旭无奈地说:“单身才睡得早啊。” 王震说:“就因为睡得早才单身!” 邱旭:“……”两位小姑娘都走了,他留下来也解决不了单身问题吧?目光突然瞄到曹琋和程岫,顿时浑身一震……还是早睡早起身体好,还是坚持下去吧。 王震带头,一群人闹到半夜才散。 程岫和曹琋睡在办公室,曹启智解释他们现在资金紧张,所以租房也紧张,都是两人一个房间,挤得很,反倒不如办公室方便。 112.转圜(上) 曹启智惦记着华敏要来的事,起了个大早,准备先一步登门拜访,谁知还是迟了一步,到办公室接曹琋和程岫的时候,正好与上门的华敏碰个正着,与她同行的还有“失踪”的华英璋。 “不打扰吧?”华敏率先开口。 曹启智一边开门一边说:“哪儿的话,平日里想请您都请不到。这不,听说您要见我,我一大早就收拾好自己准备带上曹琋他们登门拜访。” 华敏说:“是你要见我,还带曹琋助阵?” 曹启智笑道:“他比我遭人待见。” 说笑着进门,一抬眼就看到程岫顶着鸡窝头,穿着大花裤衩从面前经过,收拾妥当的曹琋提着外套跟在他屁股后面,追着喊:“小心着凉。”两人旁若无人地一起进了洗手间。 “请坐请坐。”曹启智权当没看到,招呼华敏和华英璋坐下,“吃过早饭没有?我去买点?” “不必买了,正好家里做了,我就带来一起吃。人多热闹嘛。”华敏说着,华英璋就将带来的点心一份份地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曹启智打量了眼华英璋消瘦的面庞:“最近国税局很忙吗?” 华敏看了华英璋一眼,笑道:“他昨天刚旅行回来,还没有去国税局报到。我看他太累,精神不好,就让他再休息几天。他还是一个新人,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不急于一时。” 华敏对华英璋的看重从不藏着掖着,若无意外,华家下一代家主人就是他了,所以他这次失踪,她才会急得坐不住。华家振兴了几十年,目前遇到的最大危机就是后继无人。不是人丁不旺,而是后辈无能。难得有一根好苗子,她是呵护了怕他日后不够坚强,栽培着又怕拔苗助长。 她的难处,曹启智自然清楚。华家与曹家在外人看来,是一个鼻孔出气,但私底下还有个主次之争。华长霖出事之后,华敏就对曹家若即若离,暗中提防,生怕曹家像当年的华家一样,来个喧宾夺主。这些年她提携他和曹琋一是看重他们的才能,二是将他们当做对付曹家本家的利剑,一箭双雕。 当然,清楚归清楚,该有的好处他不会拒绝。 他站起身:“点心都凉了,我去催催曹琋他们。” 曹琋和程岫正好开门出来。程岫鼻翼动了动,立刻就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这里的香甜味道:“哦哦哦!是桂花糯米丸子,还有叉烧酥!”不用别人招呼,自发地拖了椅子在华敏面前坐下,眼巴巴地望着她。 华敏被他逗乐了,将桂花糯米丸子和叉烧酥推到他的面前。 程岫夹了一个给曹琋,才欢快地吃起来。 和他相比,曹琋吃得十分斯文,间隙还有时间帮程岫夹点心擦嘴巴。 程岫十分不满:“我觉得我以前没那么容易弄脏,但是有了你之后,一天不弄脏都觉得这一天过得不完整!” “两个人在一起才完整,这就是爱人啊。”曹琋笑得很是得意。 “砰”,碗从华英璋手里滑下来,掉在桌上,糖水从碗里溅出来,一半落在旁边的面包篮上。 程岫眼疾手快地抢救了两只羊角包,迅速塞了一只在曹琋手里。 “这么不小心。”华敏抽了张纸给他。 华英璋抬头,冲曹琋和程岫笑了笑:“我只是太羡慕了。” 何止羡慕,从他的口气里甚至能感受到微妙的嫉妒。 程岫贴在曹琋耳边,小声说:“要不是你二十四小时粘在我的身边,风刮不跑,水冲不走,我真以为你什么时候偷偷与他暗度陈仓,私定终身,以致他今天上门踢馆!” 曹琋笑着转头,飞快地亲了下他的耳朵,才小声说:“你明明是吃醋,为什么我闻起来这么甜呢?” 程岫侧头,食指在自己的脸上一戳,笑露八颗牙:“因为我是小甜甜。” 曹琋抱住他,在他颈边狠狠地嗅了一口才说:“我也吃醋了。” “和谁?” “宋恩平他们。”曹琋嫉妒地说,“你这么可爱,却在他们身边待那么久。” 程岫说:“那去挖他们的坟!” 曹琋:“……” 程岫摩拳擦掌:“他们位高权重,死了以后说不定有陪葬品!” 曹琋:“……” 程岫拍大腿:“其实,我不当职业机甲手可以去盗墓啊!” 喊得有点大声,华敏、曹启智等人都看过来。 曹琋摸摸程岫的脑袋:“小孩子,总有些与众不同的爱好,我一定做好家庭教育。” 华敏道:“法制教育很重要。你们犯了法,我这个当法官的奶奶也是面上无光啊。” 几个人笑了一回。 华敏主动说起华英璋回来的事:“昨天夜里回来的,把我急坏了。好在人没事,只是耽搁了几天。” 曹琋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问华英璋:“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华英璋说:“我们不是半路遇到了吗?虽然没见面,但是有共同认识的人,传消息方便。我是想,万一发生什么事,认识姑奶奶又知道我消息的人只有你,所以才发了这样一条消息。没头没脑的,又没说清楚,差点引起误会,你别往心里去。” 曹琋笑道:“你也说是差点引起误会,我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华敏笑容微敛。 几个人又说了会儿,华敏带着华英璋起身告辞。 临走时,华英璋特意向曹琋提出邀请:“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一起吃饭喝酒的时间太少,明天有空吗?我做东。” 曹琋找借口婉拒了。 华英璋低着头,从曹琋和曹启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发顶,但是程岫个子矮,正好看到他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阴郁。 程岫突然开口:“叶子河呢?他好吗?如果吃饭的话,叫上他啊。” 到底年轻,华英璋抬头的瞬间并没有藏住脸上一刹那扭曲的表情,曹琋和曹启智也看得一清二楚。等他收敛已经来不及了。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顿了顿才说:“你们知道的,他不愿意见我。” 程岫说:“当初的事情你们还没有说清楚?”还以为蒋向岚和曹甯已经是言情套路的极致了,没想到更狗血的还在后面。 华英璋叹气:“他又不想听我说。” 华敏突然问:“叶子河是谁?” 华英璋说:“我的一个朋友。” 华敏说:“有机会带他回来看看。” 华英璋呆了呆,三秒钟后才回答:“会有机会的。” 华敏和华英璋一走,曹琋、程岫就迫不及待地在背后议论起他们来。 程岫说:“典型的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曹琋却道:“叶子河可能出事了。” 程岫问:“怎么说?” 曹琋说:“以华英璋偏激的性格,如果叶子河只是单纯地拒绝了他,他现在一定还在天涯海角地纠缠,不可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回来。” 程岫说:“说不定他发现叶子河已经结婚多年,并且有了个娃。” “那华英璋多半会杀了他老婆,抢走他的娃。” “……你口中的华英璋实在不像个好人。” “遇到叶子河的时候,的确是。” 程岫有点不信。 曹琋说:“看看蒋向岚,就应该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曹启智听得云里雾里:“蒋向岚又是什么梗?” “呃……” 差点忘记旁边还有个听众。 曹启智见两人扭头就走,急忙跟上去:“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让我也加入一下嘛。干嘛排挤别人!” 曹琋回头拍拍他的肩膀:“这就是爱情。” 曹启智:“……”早知道昨天应该多忧郁一会儿的! 113.转圜(中) 曹琋和程岫走进小会议室,不等曹启智跟进来,就直接关门落锁,让原本只是回自己办公室路过的曹启智气得嘴巴差点歪了。 程岫趴在门边上看,还实况转播:“他很生气,很生气,非常生气。短短三秒钟,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他的头发上升了一厘米,这是怒气冲天的真实写照啊!” 曹琋站在他的背后:“你觉得华英璋是自己回来的,还是蒋向岚送回来的?” 程岫收起玩笑,站直身体:“两个可能都有。” 曹琋说:“我希望他是自己回来的。” 程岫反问:“不是又怎么样?” 曹琋沉默了下,伸手抱住他:“不是的话,他惨了。”没有根据的猜测让自己防备就好,何必说出来让他一起烦恼。 程岫拍拍他的后背,无所谓道:“至坏不过是我的身份曝光,享受国家待遇呗。” “……与整个万象系争风吃醋的日子就够受的了,我不想和全国为敌。” 昨夜睡得迟,今天起得早,程岫闹腾了一会儿又睡了个回笼觉。曹琋倒是想陪着,被曹启智抓去研究争取议会席位的事。 杜德海等人都在。 曹琋说:“争取席位无非三个因素,一是钱,二是人脉,三是资历。第三条我们是没有的,只能从前面两条下手。”他看向杜德海和邱旭。 元宝星系曾是保益党的大本营,杜德海和邱旭间接有些渊源,共事起来倒比赵远瞩要融洽多了。 邱旭说:“元宝星系一共有三个席位,我们尽力周旋,争取全部拿下。” 杜德海说:“元宝星系与很多星系都有贸易往来关系,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争取拉拢更多的‘战友’。不过,我们需要更多的谈判筹码。”这一点,他和曹启智之前就提过,但曹启智有点犹豫不定。毕竟利利党从创建到现在,一直是曹琋拿主意。 曹琋点头:“该画大饼的时候就画大饼。但是有两个原则要记住,一,不能触碰法律和道德的界限。二,不能留下把柄。”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既然不触碰法律和道德的界限,又哪来的把柄可以留下? 但杜德海、邱旭这样的老油条立刻就懂了。曹启智、汤悦然、左滟虽然立刻没懂,但隐约也感受到了未尽之意。 屋内突然静默了下来。 杜德海瞅了瞅杜文博懵懵懂懂的样子,无奈地叹气。人最怕比较。差不多的年纪,自己的儿子还大几岁,脑子却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曹琋说:“潘多拉星系有几个席位?” 杜德海说:“原本有三个,现在变成了两个。今年可能还要进行调整。” 王震咕哝道:“为了减少军方的话语权,他们还真是不择手段。” 曹琋说:“瞎折腾。” 杜德海以为他对议会结构不够了解,解释道:“次席议员是三大议会的基础,虽然没有最终投票权,但是军事议会如果想通过议案,首先要让议案成功提交上来,这是次席议会的权力。” 曹琋说:“军方的权力、能力和势力从来不在议会上。” 杜德海说:“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够将军方权力、能力和势力发挥到极致的,也只有林赢一个人。除了林赢本身的能力过人以外,还因为当时的星国还在对外扩张,军权集中,民望很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具备可复制性。这也是后来号称‘林赢第二’的蒋向岚失败的原因。” 不等曹琋开口,郭探就说:“对外扩张是一个特殊的环境条件,为军人提供了很多立功机会,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二十几年就从低级军官一路走到七星上将的,只有林赢一个。而且,最关键的是,当时的政坛有曹燮。虽然他没有当过总统,但是他的手段和能力有目共睹。那时候军方和总统府的关系那么恶劣,林赢能够在他的手里占上风,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杜德海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并不知道郭探有万象系的背景,平时对他的印象也是说话不多,做事牢靠,不像是会在这种场合发言的人。 曹琋拍拍手:“老杜说得对,林赢和曹燮是很好的榜样,不过,那是那时候的天时地利人和造就的。现在时代变了,环境变了,人……也变了。所以我们要创造的是自己的传奇。” “笃笃笃”,门轻敲三下被推开,程岫捧着快递探进头来:“我想借个人。” 曹琋牵着程岫回小会议室,快递的纸盒已经转移到了他的手里,上面的信息已经阅读过了。 收件人:曹琋 寄件人:爱妻 程岫吐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老婆寄来的呢。” 曹琋说:“是啊,我第一反应就是你寄的。”顿了顿,怅然若失地感叹道,“还以为你终于有点小情趣了呢。” 程岫说:“我一般都写‘你大爷’。” 曹琋说:“别这么说,我会吃我大妈的醋。” 程岫不可置信地说:“你到底还有没有节操了?” 曹琋说:“有过,后来我就打了一辈子的光棍。现在没了,就牵上小手了。可见节操不是什么好东西。早抛早了。” 程岫捧起纸盒放在桌上,拿到之后,就已经去郭探办公室里拿仪器扫了一遍,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拆吧。” 曹琋打开纸盒,发现里面是一沓身体检查报告的复印件,报告的主人都是程岫。 程岫看到用仪器扫出来的照片:“哇,原来我冰冻的时候也这么帅气!” 曹琋说:“嗯,让人有吻上去的冲动。” “……你是蒋向岚就好了。”程岫说,“不管曹甯是生是死,感觉你都能独自唱出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大戏。” 曹琋说:“我不是已经唱过一段了吗?” 程岫一屁股坐到桌子上,盘起双腿,托腮看他:“我记得以前一直是我占上风的,为什么最近哑口无言的那个变成我了。” 曹琋说:“因为那时候你身边有很多莺莺燕燕。” 程岫挑眉。 “宋恩平那群。” “……” “我当然要给你留下美好的印象。” “现在不用了是吧?” “人生这么漫长,装一辈子太累,我们应该互相习惯。”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程岫挺直身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我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尤其看到没脸没皮的人,拳头就会特别、特别的痒。” 曹琋凑过来:“我给你挠挠。” 程岫抓住他的手,轻轻一扭,曹琋配合地转身,然后将手反剪在自己的身后,两人动作太大,桌上的检查报告被撒了一地。报告后面的一张黄色小纸条掉出来,落在曹琋的脚边。 程岫松开手:“小黄条!” 曹琋将纸条捡起来,上面是个自建的虚拟空间地址。当初游戏公司疯狂研究全息网游,虽然没有成功,却研究出了虚拟空间会客室。通过神经连接,将不同地点的人的意识聚集到一个虚拟空间里。好处是,除非连接到这个空间,不然,任何人和电脑都无法追踪。缺点是,由于政府的禁止,技术尚未发展成熟,有不确定性,有可能造成神经损伤。 曹琋说:“我去。” 程岫说:“你爆粗口?” “我是说,我赴约。” 程岫笑笑:“我知道,我掩护。” 114.转圜(下) 要进入虚拟空间,必须有神经连接仪,因为政府下达了禁售令,所以市面上买不到,必须通过特殊渠道。曹琋找了邱旭。邱旭依旧是金币星商业联合会的一员,人脉广,应该很容易弄到。 果然,邱旭没有推辞,表示一个月内一定能送到。 曹琋问:“最快。” 邱旭说:“二十天是最起码的。那还要靠运气。如果实在着急,可以问问刘玉年。” 曹琋差点将这位康姆昂集团中央星系执行总裁给遗忘了,康姆昂集团作为当代科技的先锋代表之一,这样的小玩意儿一定很多。 曹琋说:“也好。” 邱旭也没问他要神经连接仪做什么,也没问他准备怎么说服刘玉年答应,直接应了声“好”。这就是邱旭比赵远瞩聪明的地方。他很能揣摩上意,进退得当,非决策性的事情交给他很让人放心。赵远瞩在己方弱势的情况下,很好用,因为能挑大梁,敢担责任,但是上了轨道之后,他刚愎自用等毛病就表露无遗了。 曹琋问:“赵远瞩最近怎么样?” 邱旭似乎并不奇怪他会问这个问题:“听说他这一年都在休假。” “没有人邀请他吗?” “有不少。刘玉年还想请他担任高级顾问,都被拒绝了。” “在哪里休假?” “金币星。” 曹琋忍不住笑了:“真羡慕他。” 说到自己的家乡,邱旭也露出淡淡的笑意:“很乐意当你的导游。” “有机会的,等这阵子忙过了,我就动身去一趟,顺便慰问一下老朋友。”曹琋顿了顿,“帮我约一下刘玉年。” “好。”邱旭丝毫不觉得自己被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年轻当做秘书使唤有什么不对,头点点就出去了。 看着他,曹琋想起自己当年的助理,本是准备自己当上总统之后,担任幕僚长的,年轻时与邱旭的性格差不多,在自己的培养下,才渐渐有了棱角,成为更合意的样子。 程岫从外面探头进来:“打扰你缅怀初恋了?” 曹琋说:“初恋告捷,不需要缅怀。我在想我的助理,前助理。” 程岫想了想:“那个戴着一副会时不时闪烁冷光的眼镜的矮个子男?” 曹琋说:“他身高一米七八。” 程岫敏感地站直身体:“特意强调数据是为了证明什么?” 曹琋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秒认怂:“是为了证明他的确很矮,你说得对。” 奈何程岫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你觉得不到一米八就是很矮?那我呢?” 曹琋走过去,将他抱起来:“你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伟人。” 程岫感慨:“你随机应变的能力,的确比当年强了不少。” 曹琋苦笑:“感谢领导栽培!” 刘玉年答应邀约爽快得不像是康姆昂这样大集团的中央星系执行总裁,邱旭下午提出,他晚上就来了。为了招待他,曹琋特地叫了一桌美食,成功留下原准备和王震他们一块儿去外面吃拉面的程岫。 刘玉年看到程岫,眸光闪了闪:“又长高了。” 程岫看曹琋一眼,微笑道:“好说,一厘米而已。” 刘玉年随口道:“没关系,当年林赢上将个子不高,但声望、地位都很高。” 程岫不满:“历史上的矮个子名人这么多,一定要选林赢吗?” “很多人这么说过吧?”刘玉年说,“不能怪我,实在是你的相貌与他太像了。” 程岫说:“丑有千奇百怪,帅哥都一样帅。” 刘玉年忍不住笑道:“也对。这样看看,你和曹琋也挺像。” 曹琋说:“我们这种叫夫妻相。” 刘玉年佯叹了口气:“我应该带夫人赴宴啊。” 落座后,曹琋和刘玉年先闲聊了一会儿,才说:“我之前和你提过的矿星开发,现在可以着手准备了。”破获九千狮大案,他功不可没,加上蒋向峰和老五从中使力,那颗矿星最后还给了他。只是还有些手续要走,等他递交资料之后,就能批下来。 刘玉年有点惊喜。这件事长时间没提,他还以为自己被忽悠了,看在利利党蒸蒸日上的份上,本准备吞下这个哑巴亏,谁知道竟有转机。 曹琋对开发矿星并不很懂,但他智商高,学习快,加上上辈子市面见得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简明扼要地说几句,很能糊弄人。 刘玉年听得一愣一愣的,以为是遇到了行家,也不敢掺水,实打实地谈。 生意说完,曹琋趁机提出神经连接仪,借口自己和程岫拿着玩儿。 刘玉年想岔了,劝解道:“程岫年纪还小,不如再等几年。这种方法解馋不解渴,治标不治本啊。” 程岫:“……” 曹琋愣了下,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有点想笑,又觉得两个加起来两百多岁的老头子还在谈纯纯的柏拉图恋爱实在是件忧伤的事,叹了口气说:“放心,只是有点好奇,想研究一下。” 既然他这么说,刘玉年也不好再说。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要谈的也都谈下来了。 因为蒋向岚约的时间是三天后,所以曹琋催着刘玉年第二天就将东西送了过来。 东西比曹琋想象中的更小,网上提供的图片差不多有头盔那么大,但刘玉年送来的就像个头戴式耳机。刘玉年还特意嘱咐他们不要将东西外传,这是康姆昂集团最新的研发成果之一,原本想应用到机甲上,加强机甲操作者与机甲的感应与联系,可惜失败了。为免研发经费打水漂,他们将技术应用到了神经连接仪上,外销其他国家。 刘玉年这么慷慨无疑是青铁矿起了作用,曹琋十分“合作”地表达出了内心的感动以及对双方合作关系的信心。 他这边挂断通讯器,程岫已经拿起神经连接仪套在自己的脑袋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曹琋知道他没有开机,由着他玩。 程岫猛然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曹琋:“你怎么在这里?” 曹琋愣了下。 程岫说:“又是从民众身上搜刮来的钱不够满足贪官污吏的胃口,想要勒紧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的前线将士的裤腰带吗?” 曹琋眨了眨眼睛:“我只是想看看你。” 程岫傲慢地说:“还没死,有什么好看的?” 曹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试探着牵住他的手。 程岫做了个鬼脸。 曹琋突然满腹委屈:“你看你,以前就是对我这么凶。” 程岫说:“我也就是嘴上凶,真正吃亏的还不是我?” 曹琋更委屈了:“也只有那个时候,你才会搭理我。” 程岫说:“你现在是要翻旧账了?话说当年,议会关于‘轰炸马哈星系的命令是否合法’的投票……” “我错了。”曹琋举手投降。 程岫说:“晚上吃小龙虾。” “好。”曹琋摸摸他的头。 程岫说:“我知道为什么长不高了,就是脑袋被你摸多了,压的!” “难道不是因为吃太多小龙虾,被传染的吗?” “……我们继续讨论一下当年议会关于‘轰炸马哈星系的命令是否合法’的投票吧?” “……” 与蒋向岚见面之前,曹琋自己建立了一个虚拟空间的地址,试用了号称最新型的神经连接仪,除了有轻微的晕眩症状外,并无其他的不适。为了不让自己在与蒋向岚的谈判中落入下风,曹琋又试了几次,以便让自己尽快适应。 当他结束第四次试用时,程岫笑眯眯地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班主任来家访了。” 115.对手(上) “如果不是我来家访,你可能压根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班主任了吧?”班主任冷笑着说。 “……”尽管这是事实,曹琋也绝对不会承认,“我打算等你冷静下来之后,再去拜访你。” 班主任冷着面孔说:“你看我现在哪里不冷静?” 曹琋识趣地说:“你冷静下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更快。” 班主任从包里抽出一根擀面杖:“如果我现在抽死你,你完全可以控告我故意杀人,这绝对不是一时冲动。因为我是在冷静地思考后,决定抽死你的。” 曹琋:“……” 曹琋说:“听我解释。” “特招生的机会泡汤啦,开心吗?”班主任挤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曹琋一把搂住坐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程岫,说:“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班主任愤怒地站起来,一脚踩在茶几上,对准曹琋的脑袋,劈头盖脸地喷了他一头的口水:“你早恋,老师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旷课,我替你周旋;你不考试,我还帮你求情补考!你以为为什么?还不是看你脸蛋长得好,脑袋长得好,以后成就高了老师我走出去也面上有光吗?但是!你倒是按照我给你铺好的路走啊!特么要把你培养成一个社会精英怎么这么难呢!这尼玛我明明拿着一支绩优股怎么就成了死多头呢?眼睁睁地看着你阴跌,又舍不得斩仓!” 曹琋抹了把脸:“有话好说。” 班主任这次没那么容易被糊弄了:“你死我活,选一个吧。” 曹琋无奈地捂着额头:“您还有什么新的方案?” 班主任怒吼:“新的方案有什么用?再有用的方案你都不会去做!” 程岫抬手擦了擦被喷溅的口水殃及的额头,抓起曹琋搂在他的腰间的手,放到自己的脑袋上,以阻挡“灵芝甘露”的浇灌。 曹琋说:“只要不拆散我们,我很好商量的。” 班主任这才坐下来:“你们和青阳学院机甲社的关系不错嘛?他们整个社团都替你们说好话求情,好不容易才让那位副院长再给你一次机会,还表示,如果程岫能够通过入学考试,且表现出可机甲方面可栽培的潜质,也可以一起入学。不过有一个条件,你们报考的专业必须是机甲系。” “我不要。”程岫反对。 班主任一口气提不上来,搞不定这个,另外一个也就不用考虑了。念在程岫年纪小,他强忍住噌噌噌往上窜的怒火,硬挤出一抹笑容:“你不要什么?” 程岫说:“我想选考古系!” 小朋友有理想是好的,班主任不忍心打击:“为什么想要选考古系?” “可以名正言顺地盗墓!” “……” 在班主任怒火喷发之前,曹琋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凑在耳朵边,小声说:“你上辈子读的不就是考古系吗?” 程岫的声音被捂住了,听起来有点闷闷的:“我要从一而终。” “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班主任问。 曹琋说:“除了机甲系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吗?” 班主任说:“机甲专业的就业率很高,你们有什么好挑剔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们知道现在就业形势有多么险峻吗?我支持你们跳级,也是希望你们出社会之前能够累积更多的资本……h h……”演讲模式开启。 程岫打了个哈欠,干脆靠着曹琋睡了,等他一觉醒来,班主任正要告辞。临走前还不忘给他上眼药:“你就惯着他吧。年纪小小,主意这么大!” 曹琋无奈地说:“谁让我喜欢他。” 班主任突然压低声音说:“你们是怎么相爱的?” 曹琋说:“我们也经历过很多。每个人的爱情都是独一无二的,恐怕不能给你提供参考了。” “……我需要参考十几岁少年的爱情?哈!”班主任挂着僵硬的冷笑走了。 程岫低头看着又被留下来的擀面杖:“这次再放班主任鸽子的话,我们可能要换个星球居住了。” 曹琋说:“你真的要选考古系?” “认识过去,可以更清醒地看待未来。”程岫说,“研究古地球中国文化的时候,我还学习了他们的兵法,虽然语言很奇怪,但仔细琢磨又似乎挺有道理。而且他们还有很多奇怪的乐器,看起来很有意思。” 曹琋说:“好吧,我也选考古系。” “其实你没必要……” “我要粘着你。” “……”程岫转移话题,“神经连接仪练习得怎么样了?” 曹琋说:“我会将感应设置到最小一档。” 程岫说:“所以蒋向岚只能看到面无表情的你。” “不全然的面无表情,我试过了,翻白眼还是可以的。” “那蒋向岚真有福气。” 显然,程岫口中的“福气”,蒋向岚本人并不享受。他看着姗姗来迟的曹琋,连寒暄都省下了,直接了当地追问:“曹甯在哪里?” 相较之下,曹琋十分悠闲自得,还解释了一下原因:“抱歉,堵车。” 蒋向岚问:“说条件吧。” 曹琋笑了笑:“不先兜个圈子吗?” “是对你有用,还是对我有用?”蒋向岚讥嘲地笑笑,“我们坐在这里不是为了谈判,因为根本没什么可谈的,我的目的你很清楚,更清楚我可以为这个目的做到哪个地步。我来这里,只是要知道你能做到哪个地步,以及需要我做到哪个地步。” 曹琋说:“谈恋爱以后,我就没有再遇过说话这么直接了当的对手了。好,不兜圈子,说实在的,我的要求很简单,你……” 蒋向岚无惧无畏地聆听着。 “自行了断呢?”曹琋问。 蒋向岚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 “为了曹甯也不可能?” “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救活她,而是为了和活着的她在一起。”蒋向岚说,“我没有那么伟大,救活心爱的女人之后,一个人孤独地死去,由着她几年以后走出伤痛,迎接第二春。” 曹琋说:“就算有复活药水,她可能也要几十年以后才能修复身体。” 蒋向岚说:“我可以等。” 曹琋追问了一句:“在哪里等?” 蒋向岚有点不耐烦地反问:“你要我在哪里等?” 尽管两人嘴上说不是谈判,可是真到了正题上,又不自觉地开始迂回试探和讨价还价。 曹琋说:“为了让你们夫妻更近一点,我希望你们都能够留在我的实验室。” 蒋向岚皱眉。 “这是我的底线。”曹琋说。 蒋向岚摇头:“我不相信你。” 曹琋微笑道:“真巧,我也是。” 气氛微僵。 蒋向岚说:“我可以让你知道我的实验室位置,但是……” 曹琋直接打断他:“所谓底线,就是一旦跨过,就直接崩了。” 蒋向岚使用的神经连接仪显然比较高级,脸色臭得十分明显。 曹琋优雅地站起来:“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是,最好不要考虑太久,因为曹甯的遗体已经开始慢慢地解冻了。如果解冻之后,还没有注入复活水并且再次冻结的话,你可能要找一块儿大一点儿的墓地了。” 蒋向岚霍然站起来,仇恨与愤怒在他的瞳孔交织,浓郁的怨气仿佛要化作实质的利剑,刺向曹琋的心脏:“她是你的侄孙女。” 曹琋笑了笑:“是啊,侄孙女罢了。” 116.对手(中) 他并没有留给蒋向岚太多的时间,直接退出了虚拟空间。下线之后,他扶着椅子干呕了一会儿,守在旁边的程岫倒了杯水给他:“很难受?” 曹琋说:“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会想出这么糟糕的会面方式。”他喝了口水,“愤怒的时候,甚至没办法拿出一杯茶泼在对方的脸上。” 程岫说:“那你应该庆幸。” 曹琋道:“茶浇不熄蒋向岚的怒火,他一定更希望手里有一杯浓硫酸。” 程岫说:“谈判的结果呢?” “他还在垂死挣扎。” 用“垂死挣扎”来形容蒋向岚现在的状态再贴切不过了。当野心无法实现,仇恨无法宣泄,曹甯曾经给予的温暖与爱就是他未来人生之路的唯一希望。就如曹琋预料的那样,他没有更多的选择,所有的犹豫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困兽之斗。 曹甯和复活水在他们的手里,犹如两军对战,一方兵临城下,一方弹尽粮绝,胜负已分,拖得越久,伤亡越惨重。 蒋向岚很快就送了又一份约见的请求过来,这次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在网络上留言。 程岫抓着曹琋兴致勃勃地讨论:“想想我们这些年受过的伤,抓住他之后,要不要尝试一下古地球传说中的酷刑。” “酷刑?什么酷刑?” “剁手,剁脚,剁jj!” 曹琋不自觉地夹击了双腿:“会不会太残忍了?” “那就只剁jj!” “……”曹琋说,“他大概宁可剁手剁脚。” 程岫说:“万一他又耍花样呢?” 曹琋说:“这次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易地而处,我不会,也不敢。”曹琋想起程岫被万象系那伙人藏起来的岁月,暗暗咬牙切齿,“投鼠忌器,就是这个道理。” 尽管蒋向岚对曹琋说的“为曹甯解冻”不太相信,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曹琋说的,这个险他不会也不敢冒。第二次谈判,几乎没有任何争议,对曹琋提出的一切,蒋向岚全盘同意,连手下势力的资料也表示准备好了,只要他需要,就可以直接发送过来,唯一的条件就是善待他们。 曹琋说:“现在相信我了?” 蒋向岚淡然道:“我别无选择,不是吗?” 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曹琋心情大好,有了闲谈的雅兴:“曹甯醒过来之后,你确定她会原谅你?” 提到充满希望的未来,蒋向岚脸上的冰霜才稍稍消下去些许:“你和林赢都能在一起,我们夫妻有什么不可以?” 曹琋说:“那不一样。我们当初对彼此的印象是很美好的,完全符合‘惺惺相惜’‘同性相吸’。” 蒋向岚说:“做过夫妻之后才知道真正的美好。” 曹琋::“……” 曹琋脱下神经连接仪之后倒是不干呕了,就是脸色苍白地坐着发呆。 程岫递水杯给他:“你没事吧?” 曹琋转头,幽怨地看着他。 程岫被看得毛骨悚然:“他把你怎么了?你被怎么了?” 曹琋看着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赞同你的提议。” 程岫莫名其妙:“我提议什么了?” “剁他jj!” 这句话说完的六小时后,凌晨三点钟,蒋向岚出现在了利利党办公室的门口。开门的人是汤悦然,进来之后还碰到了王震。他只觉得蒋向岚有点眼熟,丝毫没有认出来,听说他们来找曹琋,还热情地邀请他在会客室坐一会儿。 程岫去见他之前,从办公桌里翻出了一把裁纸刀和一把剪刀,问曹琋:“根据你的经验,哪一把更适合?” 曹琋黑着脸说:“这种事我完全没有经验。” “那根据常识,你认为哪一把更加适合?” “我不认为剁jj是一种常识。” 程岫问:“或者用‘常态’来形容更合适?” 曹琋从他手中夺下“凶器”,拉着人去了隔壁。 到了现实里,蒋向岚的沉稳和风度又回来了,在他们推门之前,一直安静地待在会客室里喝茶,顺便研究了一下窗边的盆栽。 “终于落入我们的手中,你此时此刻有何感想?”程岫站在门口,不怀好意地问。 蒋向岚说:“比想象中的轻松。” 程岫说:“那你想象力一定不够丰富。” 蒋向岚显然觉得和程岫说话非常得浪费精力,有点无奈地说:“你不去吃碗面吗?” “可以啊,给钱。”程岫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蒋向岚竟然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一张卡,“我三分之一的财产。” 程岫微讶。 曹琋说:“我没有让别人养我老婆的习惯。” …… 程岫非常想将那张卡拿过来! 蒋向岚说:“或者当做我对利利党的政治献金?” 曹琋说:“你认同我的理念?” 蒋向岚将卡放在茶几上:“一点也不。我相信你最忠诚的战友们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完全认同你的想法,但是,总有一些利益关系让你们不得不捆绑在一起。” 程岫说:“你说的利益,我们通常称之为理想。” 蒋向岚说:“理想的实现就是利益的给予。确定要将难得的重逢变成无聊的争论吗?我以为你们见到我之后会争分夺秒地把我关起来。” 程岫说:“想见老婆就直说。” 蒋向岚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可是真的说出来,他又难以启齿。 曹琋说:“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天一大早出发。” “不,今晚就出发。” 曹琋说:“你老婆年纪大了,我老婆还在长身体。” 程岫:“……” 蒋向岚说:“对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说这种话,不觉得太无耻了吗?” 曹琋说:“我保证你见到曹甯的时候,她还没有完全解冻。” 蒋向岚说:“但是我不保证我见到她的时候,你们的秘密还没有被泄露出去。你们不会以为我会天真地什么都不准备,就怀着满腔的信任,单枪匹马地来了吧。” “说到这个,华英璋是怎么回事?”曹琋冷不丁地问。 蒋向岚说:“我和他在爆炸中相逢,我顺手把他救了出来,但是很不幸的,叶子河没有逃过一劫。” 程岫对叶子河的印象不错,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有些惋惜。 曹琋却敏锐地将一系列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并且得出了自己的猜测:“曹甯的死和曹家有关?” 说到这个,蒋向岚脸色微沉:“我当时并没有找错仇家。”曹家来偷拿他故意设下陷阱的文件,却被曹甯发现。为了保护文件,双方大打出手,曹甯被误伤致死。 曹琋说:“你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定非常愤怒,恨不得报复所有和曹家有关的人。” 蒋向岚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曹琋问:“以华英璋对叶子河的执着,叶子河的死一定对他打击很大。” 蒋向岚似乎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曹琋慢悠悠地抛出自己的问题:“如果你告诉他,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复活水的神奇药物,他一定会对你言听计从。当然,让他相信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除非你能给出一项让他无法怀疑的证据,才能让他诬陷我,他就诬陷我。证据或许与你不久之前寄给我们的那份文件有关?” 蒋向岚的面色虽然不好看,却没有反驳。 第117章 对手(下)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双方都在调整思路。 曹琋和程岫的目的很简单,控制住蒋向岚,销毁所有会曝光身份的证据。在蒋向岚到来之前,他们已经预料到他会留下后手。曹琋猜测他会请华英璋当外援,却没料到他竟然直接将底牌给了出去。这样一来,目标名单上多了一个人,计划一下子要推倒重来。 看程岫霍然站起来,蒋向岚突然“哈哈”笑出声来:“是不是很紧张?” 他一笑,曹琋和程岫反倒放松下来。要是双方闹得无可挽回,蒋向岚也不敢将自己的命放在他们的手里。 曹琋说:“复活水只能救一个人。” 蒋向岚说:“当然是救曹家人。” 曹琋说:“但愿如此。” 蒋向岚看两人被自己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觉得总算扳回一城,松口说:“我提过复活水,不过对你们的身份只是稍微表示出了一些怀疑。他手里没有证据的。” 曹琋怀疑道:“一些怀疑让他留了那样的消息?” 蒋向岚说:“他又没有损失。现在华家是华敏当家,以她对你一贯的好感,一定不会轻易翻脸,更可能在暗中调查。虽然华家近来势力大不如前,但是在政法两界还有些影响力,查到蛛丝马迹并不难。” 曹琋接口道:“是啊,查不到也没关系,还有你暗中相助。”可见蒋向岚当时的确对曹家恨之入骨,尤其是他,大概还对他复活了,曹甯无法复活的迁怒,所以想方设法地折磨他。 蒋向岚说:“当然不会。”似乎觉得这句话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不禁笑了笑。 曹琋问:“华英璋知道你的身份吗?” 蒋向岚说:“不知道。他没见过我的这张脸。” 曹琋突然说:“曹甯的死,真的和曹家有关?” 说到这个,蒋向岚的脸立马拉下来,并且转过头去,似乎不想面对曹琋,但是过了会儿,又主动开口道:“医生说抢救不及时……明明是她的亲人,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这是曹家的家风吗?” 曹琋说:“人口多了,难免良莠不齐。” 蒋向岚说:“所以我匡扶正义,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曹琋眼睛一眯:“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做了每个公民都应该做的事情。”蒋向岚轻描淡写地说。 程岫说:“偷袭别人,绑架别人,是每个公民应该做的事情?你哪国来的?” 蒋向岚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你们要明天走,那我先找个地方睡一觉。” “不如留下来将一下?”曹琋提出邀请。 蒋向岚了然地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我还能做什么小动作?” 曹琋说:“多防范点总是好的。” 太过了解的彼此的坏处是,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小会议室被曹琋和程岫霸占,他们将会客室让给了蒋向岚。蒋向岚也不嫌弃,只是提醒他们明天早点起床。 曹琋和程岫回到小会议室,看到王震神秘兮兮地等在小会议室里,见到他们之后,立刻将电脑递过去,兴致勃勃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进来的那个人很眼熟?” 曹琋说:“他是我们的一个朋友,当然眼熟。” “不是,我是说,他长得很像一个人。”王震激动地说。 程岫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有点不忍往下听,曹琋倒是气定神闲:“他当然像一个人,他本来是一个人。” “我是说他像他。”王震电脑屏幕显示得赫然是蒋向岚的生平。 曹琋皱着眉头看了看:“的确有点像。” 王震说:“我说他很眼熟,你说他和蒋向岚会不会有点亲戚关系啊?他叫什么名字?” 曹琋说:“叫蓝向。” 王震失望地说:“姓蓝啊。” 曹琋又哄了他一会儿,才将人哄走。 程岫说:“你取名真是省力。” 曹琋毫无愧疚之心:“应付王震够了。” 程岫感慨了一句:“华家啊。” 连王震都能认出蒋向岚,华家对他和曹琋起疑也是顺理成章。而且,随着利利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他们受到的关注也会越来越多,曹琋还好说,毕竟是同一个家族,而自己留下把柄太多,日后可能会有麻烦。 快吃完饭的时候,两人突然收到班主任发来的消息: 后天早上八点,青阳学院门口,不、见、不、散。 …… 程岫说:“我觉得,班主任可能要批发一箱的擀面杖。” 曹琋叹了口气,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两人说了很久,从曹琋无可奈何的表情,可以看出通讯器的另一头一定很暴躁。 程岫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准备出门溜达一圈,顺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刚走到门口,看到班主任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两人一对眼,班主任张口正要说,程岫先一步将门关上了。 班主任:“……” 程岫快步跑回小会议室,正好听到班主任的声音从通讯器里怒喷出来:“程岫吃到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当面把我关在外面!” 曹琋说:“他觉得自己刚才穿得不够郑重,不敢迎接你,正回来换西装。” “信你鬼话!”班主任中气十足地怒吼。 程岫做了个鬼脸。 最后还是曹启智出来调解。作为曹琋的堂哥,他收到了班主任一大缸的陈年苦水。班主任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自己命苦了。 曹启智劝了半天,在保证开学一周前一定将人押到青阳学院才算完。 班主任走后,曹琋很为难地说:“开学一周前未必赶得回来。” 曹启智说:“你们又要去哪里?要去多久?” 曹琋说:“去见个老朋友。” 因为蒋向岚一直待在会客室里没出来,所以曹启智问得很直接:“和那个长得很像蒋向岚的人一起去?” 曹琋点头。 曹启智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那个人不会是蒋向岚吧?” 程岫喷笑:“你小说看多了吧?穿越吗?” 曹启智说:“对着林赢和曹燮的脸,真的让人很难不联想啊。” 程岫抱怨道:“长这么帅怪我咯?” 曹启智翻了个白眼,这个话题总算被带过去了。 不过为免夜长梦多,曹琋改变主意,决定连夜出发。蒋向岚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为了曹甯,蒋向岚十分合作,一点儿小动作都没有,曹琋一行顺利抵达美女星系嫦娥星。看到基地从地底下冒出来时,蒋向岚终于有了几分动容。 走进地道之前,他突然停下脚步,问程岫:“我现在看上去怎么样?” 程岫说:“仅次于我的世界第二帅。” 曹琋在前面咳嗽了一声。 程岫立刻改口:“仔细看了看,眼神不够坦荡,稍有瑕疵,第三帅吧。” 对于他这种说话不着调的方式,蒋向岚习以为常,也不计较,只是路过能够映出身影的地方,都会略微放慢脚步,整理仪容。 曹琋带着他进了冷冻室,然后打开救生舱,曹甯所在的那块冰顿时露了出来。 在曹琋和程岫眼里,依旧是白茫茫的一块冰,可是蒋向岚一眼认出来了。他在冰块旁边站了很久,好似被冻得僵住了,半天才探出手去,想要抚摸那块冰。 这么悲情的感情剧,程岫一向是不喜欢看的,可是不知怎的,蒋向岚那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却让他一个字都吐槽不出来。(83中文 .83.) 第118章 对阵(上) 曹琋朝程岫比了个手势,两人从实验室退了出去,然后打开电脑,通过监视器观察蒋向岚的一举一动。 蒋向岚对着冰块深情地望了半天,终于对着监控器勾了勾手指。 程岫打开门,探头进来:“站着太累,需要搬把椅子进来吗?” 蒋向岚说:“复活水在哪里?” 曹琋说:“被毁掉了,全部。” 欢喜还残留在蒋向岚的眼里,却瞬间冻结住了。他半天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露出个阴森森的笑容:“这个玩笑不好笑。” 曹琋说:“那我说个好笑的。我留下了没有失效的血液……而且我是o型血。” 蒋向岚脸色总算恢复了几分血色:“你确定有效?” 曹琋说:“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留下它?” 蒋向岚没那么容易被糊弄:“我需要一份血液的测试报告。” “当然。” 曹琋带着他从藏满各种食品的冷冻箱里取出了那管血液,装进恒温箱,递给眼神充满了怀疑的蒋向岚。蒋向岚捧着箱子说:“希望最后的检验结果不会是一管猪血。” 曹琋说:“除非你用的仪器是一头猪。” 仪器是便携式的迷你型,放在蒋向岚的行李箱里。由于他打开行李箱的过程十分的光明正大,所以程岫和曹琋都免费地参观了一下箱子的内部设施——装在玻璃瓶里的干花花束、一瓶特制的香水、古老又无效的结婚证等。 程岫说:“这些是古董吗?随便一件卖掉都能价值连城的那种?” 蒋向岚说:“在我心里是。” 蒋向岚很快检测好血液,然后拿出另一份血液的检测报告进行对比,看完之后才说:“的确是。血里的复活水浓度并不是很高。” 曹琋说:“你的目的是复活曹甯,只是修复身体的话,大概三十年左右够了。” “三十年……”蒋向岚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两下,沉吟片刻,下定决心般地问,“什么时候开始?” 曹琋说:“随时可以。” “那开始吧。”蒋向岚也不废话。 “一旦开始,没有回头路。”曹琋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冰寒无比,“你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蒋向岚眸光闪了闪,说:“所以我想请林上将答应我一件事。” 程岫毫不犹豫地说:“我拒绝。” 蒋向岚说:“看在我出身蒋家的份上。” 程岫呵呵冷笑:“这时候你记得出身蒋家了?你要我答应什么?” 蒋向岚很干脆:“保住我。” “什么?”程岫把头伸了过去,离蒋向岚还有十厘米的位置,又被曹琋硬生生地隔开了。 蒋向岚慢吞吞地重复了那三个字。 程岫说:“哪怕你现在说‘抱住我’我也觉得比‘保住我’更加容易理解。” 蒋向岚说:“曹甯是曹家的后人,我算是您的晚辈。他保护曹甯,你保住我,我和她才能再聚。” 程岫鼓掌:“你的理由完全无懈可击。但是,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你还隐瞒着我们什么事,所以才急需一枚预防针。” 蒋向岚说:“我不想隐瞒什么,但是,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总有疏漏。”看曹琋和程岫一脸冷笑,知道他们绝不相信,“九千狮还有余孽,华英璋留有隐患,你们未来遇到与我有关的状况,无非这两者。我只希望,真有那一日,你们怒不可遏时,多少念一念我这一刻的坦诚。” 程岫说:“没有后手了?” 蒋向岚笑道:“有或没有,我说了你们也不一定相信。” 有一种敌人,他们表面水火不容,私下互生情愫。 这种叫相相杀。 有一种敌人,他们表面冰释前嫌,私下彼此防范。 这种叫貌合神离。 曹琋和程岫是前一种。 曹琋、程岫与蒋向岚是后一种。 是敌人是情人是朋友,是缘分,更是注定。 蒋向岚看着曹甯被解冻,魂牵梦绕的脸在眼前缓缓地清晰起来,心脏突然有点难以忍受,默默地退出了实验室。 程岫站在门口,见他出来,递给他一棒棒糖。 蒋向岚含着糖,半晌才说:“谢谢。” 两人也不说话,这么干站着,直到曹琋一脸疲惫地出来:“好了。” 蒋向岚问:“什么时候可以知道结果?” 曹琋说:“等细胞复苏。” 这一等,是十天。 当曹甯第一个细胞复苏时,蒋向岚泪流满面。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很快出了门,所以错过了曹琋和程岫的密谈。 “幸好有用。”曹琋说,“不然只能启动b计划了。” 程岫问:“那个你知道我不知道的b计划是什么?” “强行冰冻他。” “他”当然是指蒋向岚。 程岫说:“你看上去很有把握,像每次在议会上忽悠别人的时候一样。” 曹琋说:“难道不是比那时候更自信吗?” 程岫说:“姜是老的辣,比起当年,的确更辣了。” “因为我情得意啊。” “……” 蒋向岚再进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冰封的准备。他说:“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这句话有两层含义,一是希望程岫和曹琋多多保重,二是希望他们手下留情,千万不要在睡梦中了断自己。 程岫坏笑:“上香嘛,我们会记得。” 蒋向岚也不介意他的调侃:“我希望能和曹甯一起醒来。” 曹琋说:“我会询问曹甯的意见。” 蒋向岚嘴巴张了张,眼神有一刹那的慌乱,半晌才说:“我想留一封信给她。” 程岫搭着曹琋的肩膀,在他耳边悄悄地说:“这封信将灌注蒋向岚的毕生功力,我们随便丢到一个悬崖下,如果有缘人捡到,看完这封信,秒变*高手!从此在情场上乘风破浪,无往不利!” 曹琋说:“几十年才娶了一个老婆还没看住的毕生功力,不学也罢。” 蒋向岚:“……”房间一共才这么大,装聋作哑也是个技术活。 蒋向岚信里写了什么,曹琋和程岫都保持风度没有偷看,只是按照蒋向岚的要求,将信和他带来的箱子放在一起,等曹甯复活之后,将箱子给她。到时候,要不要唤醒蒋向岚,由曹甯决定。 看着药水渐渐冻结,蒋向岚的面容模糊在冰块中,程岫还有些回不过神:“冰块里封住的真的是蒋向岚?为什么有点不真实?” 曹琋拿出电脑,调到监控画面:“那么说点真实的,怎么干掉这些讨人厌的跟屁虫?” 监控一共有几十个,其中有一半可以看到无人飞机在空中搜寻的身影。 程岫说:“看来你甩人的技术还需磨练。” 曹琋手搭在冰封了蒋向岚的救生舱上,轻轻地敲了敲:“没办法,有内鬼。” 程岫扬眉:“我说,作为一个反派boss,蒋向岚这次乖得有点违反人设,现在对了嘛。” 曹琋说:“对了?” “我心里踏实了。”程岫捋袖子,“说吧,焖炸煎炒,还是葱油蒜蓉?” 曹琋拦住他:“留给曹甯。” 蒋向岚的确想到自己会被清算,但他以为那个人是曹琋,所以将赌注押在程岫身上,希望看在万象系和蒋征的份上保住自己,谁知现实截然相反。 程岫说:“来的人多半是蒋向岚的余部,最多加个华英璋,都属于‘输了算我瞎,赢了也没啥’的种子选手,我们这次来的时候不是带机甲了吗?来来来,让我出去与他们大战三百回合!”(83中文 .83.) 第119章 对阵(中) 曹琋确认过外面没什么危险,由着程岫出去闹,自己则来到了听着孤零零几艘小飞船的停机场的后方。那里有一道狭窄的小门,看上去像是摆放工具的储物室。他推开门,房顶的灯自动亮起,一艘与狭窄的小门截然不符的巨大飞船静静地停泊在屋里——这是一间比外面停机场更宽阔的停机场! 在建造这座基地之前,他已经为基地被入侵做了预案,准备了一个备用机场,以便能够放下一支独属于自己的舰队。后来因为保密性、安全性以及稳定性的各种考量,舰队计划取消了,他将停机场定位一明一暗两座,明的那个只是靶子,好的飞船和战机都放在暗处。 曹琋启动飞船,确认各项数值正常后,又去检查放在飞船里的备用机甲。备用机甲是当年军队淘汰的产品,放在现在已经很落伍了,不过他当时考虑到自己和程岫醒来以后也是一个“落伍”的机甲手,操作时可以减少不必要的磨合。然后是食物、医疗设备…… 一切检查完毕,程岫发来通讯:“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你想听哪个?” “坏消息。” “好吧。好消息是,我刚刚解决掉了所有的无人飞机。坏消息是,一大波有人的战斗机正在靠近。为免基地位置暴露,我可能还要在外面晃悠两圈。这下真的要大战三百回合了。” “……等我。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过来。” 在程岫孤军奋战的时候,原本应该静谧无声的实验室突然发出了奇怪的碎裂声。声音闷闷的,好似在某个密闭的空间,如果程岫和曹琋在这里,大概很快能分辨出,声音来自于救生舱。 没多久,救生舱开启了一道缝隙,但很快又合了回去,再过了会儿,才慢慢地开启—— 蒋向岚动作迟缓地从药水里坐起来。简单的动作好似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气,扶着救生舱的边沿喘气。他没有给自己太多休息的时间,手里一有力气,从里面翻了出来,滚到地上,身上还带着药水的水珠,胳膊的肩膀和手肘的位置却有烧焦的痕迹。 他腰部使力,慢慢地坐起来,再接着腿部的力量站直,摇晃着走到救生舱边。庞大的计划进行到关键的最后一步,他的脸终于露出志在必得的光芒,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按键将药水重新冻结,再挪开了上面的那一层。 当底下一点点地露出来时,他脸上期待和兴奋却都凝结住了。黑漆漆又空荡荡的底层像是个巨大的黑洞,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作聪明。 蒋向岚猛然推开救生舱,发疯似的在实验室里寻找起来。 没有,没有,没有…… 房间一共这么大,一眼见底,根本不可能藏着第二个人。 “啊!”蒋向岚愤怒地踹翻了脚边的小箱子,然后走到门边,想要打开门。门系统的控制面板上出现一行无情的字:无法从里面打开。 蒋向岚试了很多种方法,答案始终一模一样。他靠着门冷静地想了想,然后翻找储物柜,砸碎了一个药水瓶,捡起一块碎玻璃,割开左肩膀,从里面拿出一块焦黑到变形的塑料,金属片从塑料里面露出来。他取出金属片,撬下控制面板的罩子,娴熟地启动它的后备救援系统。为了防止门出故障时将主人反锁在里面,门锁系统工厂都会准备一个救援系统,它们可以由工厂或警局通过备案信息远程控制。 救援系统启动后,他分明听到门锁转了几圈,但门无论他怎么试,是无法开启。 应该置放于他身下的曹甯不见了。 应该能够打开的门打不开了。 明明所有的步骤都是对的,结果却错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人改变了设定的条件。 曹琋看着监控里作困兽之斗的蒋向岚,嘴角微扬。他从来不高估自己,也不低估敌人。像蒋向岚这样的人,不管是不是真心,小心防范总是没错的。 这局棋,从他们找到曹甯开始,注定了蒋向岚的一败涂地。 心脏握在别人的手里,他怎么可能赢? 曹琋将飞船开到停机场另一边的出口,调节到远程操控模式后,走进过时的机甲,从基地的传送道出口飞上蓝天。 他打开通讯:“战绩如何?” 程岫说:“像是捅了马蜂窝。” 这句话形容眼下的情形再恰当不过了。察觉到他的踪迹之后,所有的战斗机和飞船都集中炮火攻击,用肉眼分析,差不多有三四百架。 程岫说:“星球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当地政府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曹琋说:“有一好一坏两个原因,你想先听哪个。” “都想听。” “……”无法把程岫用过的那一招奉还,让曹琋有点郁闷,“坏消息是对方一定动用了力量,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封锁了。好消息是,我在这个星球放了不少信息干扰器,特别针对于图像信息的传送,所以当地政府在某些消息上的确会接收得比较慢。” 程岫好奇地问:“好消息好在哪里?” 曹琋说:“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关掉它们。” 程岫想了想:“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曹琋说:“好消息是你坏了我的孩子,坏消息是因为不愿意挺着大肚子结婚,所以暂时不能嫁给我了?” 程岫说:“好消息是你得了臆想症,坏消息是我的能源箱刚刚被击中了。” 他的话音刚落,曹琋的机甲已经出现在雷达范围,飞速朝他赶来。程岫抬头看了看还有两百来架的战斗机,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一堆机船残骸,指挥机甲反手将正在泄漏能源的能源箱从背上摘了下来,用力朝战斗机集中的方向投掷过去,然后炮管对准,用仅剩的不到百分之三十的能源又发了一炮。 能源箱在空中发生剧烈爆炸,波及周围一片。十几架战斗机带着火光从天上坠落,那耀眼的光亮,犹如流星一般。 而火光的背后,一艘巨大的飞船突破云层,缓缓地降落,落到距地面一千多米的时候,突然射出一道冲击波,将程岫连通强弩之末的机甲一道扫了出去。 曹琋也在攻击范围之列。他在最后一秒提速,指挥机甲双臂抱住程岫的机甲,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又在即将坠地的时候,用力地翻身,与程岫换了个位置,用自己的后背着落。 冲击力太大,两人落地后还往前冲了数十米才停下。 曹琋被撞得头晕脑胀,仍第一时间的打开通讯器询问程岫的状况。 程岫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苦笑道:“像刚刚做完按摩,舒爽极了。” 曹琋的通讯器响起,华英璋发来通讯请求。 他问程岫的意见,程岫说:“你转到我这里来。” 曹琋使用共用模式接通两人的通讯器。 程岫接起通讯器,掐着嗓子说:“您拨叫的通讯器已被一个蠢货打坏,请稍后再拨。”然后挂掉。 曹琋:“……” 程岫问:“我干的怎么样?” 曹琋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漂亮。” 没出两秒,通讯请求又发过来了。这次程岫没有再接,同样的游戏玩一次够了,玩多了会玩出火。 曹琋接通通讯,对方怕他们又挂掉,急急忙忙地说:“我代表那个蠢货来谈赔偿。”(83中文 .83.) 第120章 对阵(下) 曹琋这边还没有回答,那边有人不干了。华英璋阴森的声音从通讯器的那头传过来:“你说什么?” 那人笑嘻嘻地说:“任务第一,任务第一!不管过程是什么,只要能够达成任务,是有效手段。” 华英璋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人说:“允许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宰,宰王八羔子的宰,名高,搞死王八羔子的搞去掉提手旁。” 程岫说:“有文化,好名字。” 宰高开心地说:“是吗是吗?我研究了几十年,除了骂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文化过,你觉得它哪里有文化?” “宰相之才,高,真是高!” 宰高似懂非懂。 程岫说:“而且宰掉那些高个子,世界会少了很多人为的遮挡,人类的视野会开阔很多!” 宰高说:“也对,我身高两米,要是别的高个子都被宰光了,我是世界第一高!” “……”程岫失去了与他继续通话的兴趣。 宰高说:“我们这样谈话不方便,不如你们到飞船上来,我们坐下来谈谈?” 曹琋说:“我的机甲很宽敞,你们可以过来。” 宰高嘿嘿嘿笑起来:“来来去去挺麻烦,要不我们这么谈吧。先说说你们打我们干啥吧。这批无人机都是奥特工厂最新款的产品,一架上百万,你们一下子突突突掉了这么多,这个价格嘛,我算算,个十百千……哎哟,上亿了呢。你们准备怎么陪?刷卡现金还是分期付款?” 曹琋问:“无人机过十架要取得当地政府同意的批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预先备案?” 宰高说:“那当然是有的。是不知道你们的机甲有没有备案呢?” 曹琋立刻说:“那当然也有的。不知道你们使用大规模的武装军有没有经过总统以及军事议会的批核?” 这话宰高不敢随意糊弄了。他四两拨千斤地笑道:“这场仗我们损失惨重,赔偿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曹琋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仗不是单方面打起来的。” “也对,你们要是投降,我们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宰高的话音刚落,听到那边另一个人再说,“报告,已经侦查到他们的运动轨迹,他们从这里出……”通讯被切断了。 曹琋和程岫都有些怀疑这通突兀的报告是使诈,但随后飞船的动向让曹琋不淡定了。为了迷惑他们,曹琋是绕路出现的,但是飞船现在前进的方向分明是他和程岫出来的那个出口的位置。 程岫说:“有什么想法?” 他之前做过基地被曝光的预案,基地本身有一定的反击能力,不过与华英璋这次带来的军团相比,胜算不大,最坏的打算是炸毁基地,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但现在基地里有曹甯。 思考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早在程岫提出问题之后,曹琋带着程岫站起来,跟着飞船追了下去。 路上,他回答:“基地不能再留下来。” 程岫说:“曹甯和蒋向岚?” 曹琋说:“我已经把曹甯转移到飞船上了,至于蒋向岚,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蒋向岚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事实上,他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困在这里,接受自己被渴死饿死,还有一个,是乖乖地回到救生舱中。 这是当年曹燮的手段吗? 让对手费尽心机之后发现是白忙一场,最后不得不“自愿”地踏入他安排好的剧本。 他靠着门,半晌才笑了笑,对着一片狼藉的房间自言自语道:“我认输。” 当曹琋和程岫跟着飞船来到基地的其中一道门附近时,他们已经确定对方并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的的确确地找到了门的位置。 曹琋说:“你的能源还够吗?” 程岫说:“只剩下最后的百分之三,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星空天使’在哪里,我受够这台小机甲了。”他现在用的是竞技场遇到的那对姐妹赠送的mini-赛车金刚1017赛级款。 曹琋说:“我记得你很喜欢。” 程岫说:“在我没有长高‘一厘米’前,是的。”他加重了“一厘米”的读音,显然对曹琋当初说他只长高了这么一点儿而耿耿于怀。 曹琋识趣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我发定位给你,小心点。”尽管华英璋所乘坐的飞船一心一意地找门,但是其他的战斗机和飞船跟了他们一路,还时不时地攻击几下,明显不是吃素的。 程岫说:“你也是。” 两台机甲站在烈风中击掌,背后是漫天的战斗机和飞船交错着朝它们冲过来。 曹琋当初给基地设计了是十个出口,后来因为管理的因素,减少到六个,但算是六个,现在也是绰绰有余了。他将“星空天使”和“天使卫”都放在位置最隐蔽的第六出口,自己则前往第三个出口,也是那艘准备妥当的大型飞船靠近的出口位置。 回基地之前,他的画面信号一样被干扰器干涉,无法成形,进入通道之后,实验室监控器的画面才重新出现。踢翻的箱子,砸烂的柜子都已经被重新摆放整齐,尽管坏的依旧是坏的,但明显是收拾过了。救生舱的盖子是开着的,冰块冒着寒气,隐约能看到一个人躺在里面。 曹琋将画面的时间往前调了将近一个小时,刚好看到蒋向岚靠着门说了句话,打开声音一听,神清气爽。他将这个画面截下来,决定一会儿发给程岫。比起打到蒋向岚,这种征服的感觉更令人有成感。 画面里的蒋向岚在收拾好东西之后,自觉地躺进药水里,从里面按了冰封的按钮。不得不说,曹琋当年事设计的救生舱实在很人性化。 既然蒋向岚服软,曹琋也不好弃之不顾,他从机甲出来,开了辆可以在基地畅通无阻的小车,直接往实验室的方向驶去。这时候,基地因为遭受到猛烈的攻击,拉响了紧急警报。 基地的警报在设计时一共分为五档,分别是白色的初级入侵警告,黄色的中级入侵警告,橘色的高级入侵警告,红色的严重入侵警告以及紫色的最后撤离警告。华英璋的攻势极强,一上来警报灯亮了黄。 曹琋开启基地反击系统。 他迟迟不愿意开启的原因是不想误伤华英璋,与华敏交恶,毕竟利利党羽翼未丰,还不能随意和老牌的政坛世家结仇,哪怕华家现下的江山都是当年他打下的基础,但是,华英璋的火力攻击让他不得不出手自保。现在他希望程岫那边的情况不像他那么糟糕。尽管他对“林赢”充满信心,但是,作为恋人,担忧是无法避免的情绪。 来到实验室,他先锁住了救生舱内部操作系统的权限,然后将它送上车,往飞船的方向疾驶。在这个过程中,基地的警报已经从黄色变橘,并且很快转变为红色。电脑上显示的,基地的反击系统正被一个个销毁,防御系统逐渐瘫痪,根据电脑预测,还有两分半钟,华英璋能突破一号门。 曹琋果断地设置基地与两分钟后自毁,然后通知程岫。 程岫说:“放心吧,我现在正在飞船的右后方,他们没空搭理我。而且我觉得,他们的防御系统应该会好好保护我的。稍等一下,我们为什么不破坏掉他们的能源系统,让防御减弱呢?” “飞船可能会爆炸。” “爆炸前会有三分钟的人员逃离时间,足够了。” 程岫是行动派,一边说,一边已经靠近飞船的能源装置,将“星空天使”的左手变成了一个大钻头!(83中文 .83.) 第121章 曝光(上) 第三号出口外,数十架战斗机严阵以待,曹琋刚驾驶飞船冲出来,遭到了猛烈的炮火攻击,但对方似乎没想到他的飞船体型庞大不下于华英璋乘坐司令船,猝不及防之下,被曹琋硬生生地撞破封锁线。 曹琋出去之后,立刻掉头,从后方扫射,顺便呼唤恋人归队。 通讯器刚接通,听到程岫爆了句粗口。曹琋说:“亲的,如果你再不回到我的身边,我也快忍不住了。还有一分钟要爆炸了……” 程岫说:“这艘飞船的结构有点奇怪,能源箱的位置不正。” “那别管它了。” “然后让它像跟屁虫一样追着我们吗?再等一下……哦!好了。”程岫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甚至哼起了小调,“操起大竹板,打起敌人的屁股,啪啪啪、啪啪啪……” 曹琋嘴角抽了抽:“军队的品味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啊。” 程岫也感慨:“真叫人怀念。好了!” 他的“了”字被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 六个基地出口同时喷出巨大的火龙。华英璋飞船的防御系统挡了一下失效了,冲击力像海啸一样汹涌而来。 连早有预料,先一步撤退的“星空天使”也不可幸免,被冲出了一百多米才停住。 视频信号被干扰,程岫不得不用最原始的望远镜眺望外景,但是“受灾现场”区域太大,他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小土坡上找到正在疏散的飞船。 程岫驾驶机甲鬼鬼祟祟地绕到飞船后方,看到飞速逃跑的战斗机中,一艘眼熟的银色机甲格外与众不同地从飞船里跳了出来,正是华英璋化名花影时所用的“花落无痕”。 它出来之后没有急着走,而是粗暴地撕开了飞船的铁皮,伸长两只机械臂在里面认真地掏东西,连程岫走到背后都没有察觉。 “星空天使”抬起双臂,变手为爪,牢牢地钳住“花落无痕”的肩膀,瞬间将它从地上拖起,冲上天空。“花落无痕”猛烈挣扎起来,双腿在空中踢踏,肩膀左右扭动,头旋转一百八十度,与“星空天使”相对。机甲代表眼睛的两块黑色晶片不断地闪烁着光芒,犹如华英璋的怒火。 程岫笑嘻嘻地说:“吓死我了,好怕怕啊。” 脚下冲起一股热浪,“星空天使”在空中抖了抖,抓紧“花落无痕”的爪子露出稍许空隙,听“咔嚓”一声,“花落无痕”硬生生地卸掉了两只胳膊,从空中掉了下去。 曹琋打退其他追兵,驾驶飞船过来。 程岫钻进飞船,从机甲下来,跑到舰桥去看华英璋。 曹琋正准备撤离,见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程岫想了想,摇头说:“没什么。” 他带开华英璋是看在相识一场,让他原离爆炸源,但似乎是好心办坏事?那艘飞船里有什么东西让他连命都不要? 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脸,曹琋认真地凝望着他:“我不希望你烦恼的时候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程岫说:“算不上什么烦恼。” 警报声猛然响起。 曹琋调了下监控画面,发现他们还没有离开嫦娥星的信号干扰范围,屏幕上一片雪花白。 程岫说:“说好的关掉信息干扰呢?” 曹琋叹气:“你驾驶着‘星空天使’,在华英璋有可能知道你身份的前提下,我们还是小心一点?” 程岫说:“真是受够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了。” 曹琋握着他的手,拿在嘴边亲了亲:“那我们马上去登记?” 程岫翻了白眼:“登记领养手续?” 曹琋想到他的年纪,无奈地叹了口气。 离开大气层,终于脱离了信号干扰的范围,画面渐渐清晰——“花落无痕”像一只大壁虎,牢牢地趴在飞船的底座,并且用程岫使用过的办法,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起子,用力地撬着底板。 “我应该找他要专利使用费。”程岫一边说,一边往停放机甲的方向走。 曹琋说:“等等,你去哪里?” 程岫说:“打架,难道我出去跟他划拳吗?” 曹琋说:“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你动手。”他在控制面板上拨了几个键,然后看到底板四周冒出数十支炮管,不管不顾地胡乱射了一通。“花落无痕”连中了好几下,身上冒烟,被迫脱离底盘,往大气层的方向下滑。 程岫有点担心:“他没事吧?” 曹琋指了指离“花落无痕”不远的又一群不明飞行物:“政府的救援时间虽然不给力,但是能力还不错,我们要多一点信心。” “我对你当然有信心,在飞船上安装炮管清扫自己的底盘这种做法,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回看到。是你独创的吧?” 曹琋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妙,斟酌着回答:“可以这么说。” 程岫点点头说:“很有针对性嘛。” 曹琋说:“只是防患于未然。” 程岫说:“那个‘患’很不巧的是我吧?” 曹琋立马否认。 “那你是看了谁的战斗方式,想出了这个办法的?” 曹琋看天花板。 程岫说:“没关系,我不生气。” 曹琋苦笑说:“一般说这句话的人都准备秋后算账。” 程岫说:“我不是这种人。” 曹琋逮住机会拍马屁:“那当然,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程岫说:“我当然相信了,战术针对性这么强。如果今天不是你的战友,我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曹琋慢吞吞地说:“可能是在床上……” 不等程岫发作,曹琋已经飞快地跑走了,嘴上还非常贤惠地表示:“我去准备晚餐!” 报餐一顿之后,两人都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程岫抖着腿儿哼小曲,完全沉浸在个人世界。 曹琋脑袋则不停地转悠着这两天发生的事。他对基地自毁装置很有信心,相信所有的资料和痕迹都已经抹得一干二净,但是华英璋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他不发疯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挺正常的,要不华敏也不会把他当做下一代唯一的希望,但糟心的是,华英璋最近得了“一见他们发疯”的毛病。 程岫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上方。 曹琋吞了口口水:“需要我闭上眼睛吗?” 程岫说:“看你的面相,你很愁苦。” 原本不怎么愁苦的曹琋闻言,真的有点愁苦:“我长着一张苦脸?” “笑一笑不苦了。”程岫捏他的脸。 曹琋握住他放在自己嘴边的手,用力的亲了亲:“现在是不是笑得很甜?” 程岫说:“严格说,是很奸。” 曹琋说:“没有‘干’,怎么‘奸’?” 程岫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地回答:“算干了,没有‘女’,也没法奸。” 曹琋语塞。 程岫在他旁边坐下,靠着他的肩膀:“在想华英璋?” 曹琋说:“别人总是遇小人,我们总是遇疯子,你说谁更衰?” 程岫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们。”蒋向岚和华英璋这种级别疯子的战斗力,直接秒杀成千上万个小人的综合值。他问:“蒋向岚怎么样?” 曹琋说:“出来逛了一圈之后,安分地躺进救生舱里了。” “他怎么出来的?”尽管程岫对蒋向岚一定会出幺蛾子的说法很赞同,却始终想不通他怎么出幺蛾子。 曹琋看了视频,结合自己的理解,说:“他把加热解冻的装置缝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程岫惊叹之余,信心百倍:“我现在觉得华英璋不算什么了。”疯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的蒋向岚都拿下了,华英璋算什么!(83中文 .83.) 第122章 曝光(中) 离开美女星系之后,他们没有立即回中央星系,而是发了条信息给蒋向峰,要他尽快赶到首都星附近的荣业星秘密碰头。 程岫有点担心:“你确定你能在开学之前赶回首都星?” 曹琋安慰他:“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对班主任食言了,他会习惯的。” 程岫说:“他送给我们的擀面杖已经可以当双节棍了。” 曹琋说:“三节棍更结棍。” 程岫给了他一个优雅的白眼。 潘多拉星系离荣业星的距离很远,差不多横跨了半个星国,别说蒋向峰赶来需要时间,连消息传达都需要好几天。趁着这段时间,曹琋带着程岫去附近星系溜达。 中央星系附近大多是参与星国建立的元老星系,算经济不发达,但在星国的权益都受到了保障,唯一的例外,是曾经顽强抵抗星国“侵略”的方芒星系。 星国成立之前,方芒星系受到了邀请,但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其后数十年,星国一直没有放弃说服它加入,但是,不管星国开出什么条件,或是通过不断地接受成员,飞速发展,成为宇宙中数一数二的庞然大物,它依旧像一颗钉子,坚定而孤独地留存在星国的包围圈中,不屈不挠。 直到某位七星上将横空出世,率领星国一半集团军远征侵扰星国西方的马哈星系,并且用炸毁数个星球这种充满争议的手段来唱响胜利凯歌,才真正吓怕了方芒星系,主动提出加入。 不过,算提出加入,方芒星系也只肯承认表述上的“星国所属”,在行政、军事方面都极力排斥星国的干涉,只肯在经济上往来互动。 这点触犯了曹家的底线,当时还是曹燮的曹琋直接操纵议会,否决了提案。方芒星系只好与何家合作,折腾了几年,花了不少钱,才勉强通过。 但其后十几年,曹家势力如日中天,方芒星系虽然加入了星国,日子却很不好过,以至于一百年以后的今天,依旧处于被打压和忽略的地位。 曹琋和程岫来这里,当然不是赔礼道歉,事实上,时至今日,曹琋依旧对当年对方芒星系“轻易”放行而耿耿于怀。他提到这件事,依旧很懊恼:“要不是当时失恋没心情,我才不会答应何家的交换协议。移民星系的补助协议只要多花点时间,总能拿下来的,但是方芒星系……太可惜了。” 程岫说:“有什么可惜的?” 曹琋习惯了对他坦诚以待,回答道:“为了限制何家的势力,我在方芒星系的加入协定上提了不少限制,包括经济发展的方向以及基础补助政策,把更好的资源挪给了地理位置和资源环境更差的蝴蝶星系。事实证明,这一举动完全是事倍功半,损人不利己。”他也曾经年轻气盛过,急功近利,不计后果,发现因小失大时,已后悔莫及。 程岫抖抖脚:“毫不意外。国政议会本来是宇宙最大的贸易市场,不停的有人赚钱,不停的有人亏本。祝愿你下次手气好点。” 曹琋知道他对政客没什么好感,连忙转移话题:“我以为我刚才那段话的重点是——当时失恋没心情。” 程岫掏了掏耳朵表示没听到,跟着又转移了话题:“去方芒星系干嘛?” 曹琋说:“换一身行头。” 虽然在嫦娥星的画面被屏蔽了,但是考虑到华英璋“死缠烂打”的尿性,还是重新包装一下自己比较好。方芒星系因为经济不发达,政策不开放,有很多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曹琋的目的地是一颗被称为“真空地带”的希望星。 曹琋在路上对程岫科普: “希望星原名‘茶星’,茶产量很高,后来被发现了青铁矿,被当时的星系系长改名为希望星,并调拨了大量的资源进行开采,可惜,仅仅两年时间,青铁矿被采尽,因为过度开发,也无法再出产茶叶,大部分民众失去了生活来源。星系政府拨了两次救济款之后,置之不理了。唯一能够证明这颗星球曾经风光的,大概是‘希望星’这个名字吧。” 程岫靠着椅背没吭声。 “睡了?”曹琋凑过去,发现他只是托着腮发呆,但是脸色看上去有些沉重。 曹琋暗悔多言。 程岫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们打仗时喊的口号是保家卫国,但事实上,算不停地打胜仗,也不一定能保住他们的家园。” 曹琋握住他的手:“这不是你的责任。” 程岫回头瞪着他:“当然不是我的责任。” 曹琋与他十指相扣:“我知道我自己做得很不够好,很需要有一个人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监督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程岫说:“这很简单,把你投进监狱。” 曹琋:“……” 希望星的进入手续比想象中的更加简单,曹琋花了几个钱,购了个证件,租了个仓库,一切搞定了。他将那艘大飞船停放在仓库里,又租了一架小的,将救生舱转移了过去。 “星空天使”在几次战斗中,损伤严重,需要及时维修,费用不低,程岫看着预算单有点肉疼,想了想说:“要不卖了吧?” 曹琋激动地反问:“为什么?” 程岫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想定制一款新的机甲,更先进的。你和刘玉年合作的铁矿什么时候能收钱?” 曹琋倒不觉得他败家。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想为心的人买单了,只恨没机会。他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喜新也可以不厌旧。” 程岫说:“多浪费,放着也是沾灰。”比起曹琋,他倒是洒脱得多。 曹琋终于说出心里的想法:“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程岫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星空天使’和‘天使卫’。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拆散他们?” “……”程岫无语,“这种单方面的也算数吗?” 曹琋好奇地问:“你第一次听到‘天使卫’的时候,是什么想法?有没有感觉到我的用心?” “有。”程岫说,“非常想找你打一架。” “为什么?” “呵呵,让你认清楚,到底谁是英勇的骑士,谁是娇滴滴的公主!” “……” “机甲公主”最后还是没卖成,程岫和曹琋买了零件和工具,自己摸索着维修。期间,蒋向峰回了消息,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程岫算了算,如果不耽误的话,勉强能赶在开学前赶到,但是开学前一周不要想了。 程岫说:“要是进不了青阳学院,我们是不是要留级一年?”不等曹琋回答,又自言自语地接下去,“以班主任的性格,很可能直接劝退。” 曹琋很想得开:“大不了去中央军校读考古系。” “什么叫大、不、了去中央军校读考古系?”程岫不满地说,“那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才能选的学科!” 曹琋点头表示受教,然后问:“请问精英中的精英大人,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维修好我的‘天使’?” 程岫恼羞成怒,冷哼说:“我说这堆破铜烂铁别修了嘛!” 曹琋叹气说:“要不是我你,我会因为你侮辱了我的‘天使’而找你决斗。” 程岫兴奋地卷袖子:“来来来,决斗吧。” “……”曹琋无奈地丢开工具躺平,“刚才那句话的重点不应该是我你吗?” 程岫一脸平静:“这又不是新闻。” 曹琋说:“……那你没有什么表示?” 程岫想了想说:“眼光不错,继续保持?” 曹琋头一歪,“昏死”过去。(83中文 .83.) 第123章 曝光(下) 当曹琋还是曹燮的时候,有每天看新闻的习惯,到现在依旧如此,待在希望星,闲着也是闲着,刷新闻的频率比平时更频繁,遇到有趣的还会和程岫分享。 “邻国总理正在国内访问。” 程岫说:“亮点在哪里?” 曹琋说:“总理是女性。我们伟大的总统当着第一夫人的面,向她献殷勤,并荣获了对方一记毫不掩饰的白眼。” 程岫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庞鹤园也看不住他吗?”一个总统有风流韵事不奇怪,毕竟男人好色的几率不算低,但是,天天有风流韵事太说不过去了。 曹琋说:“是看得太住了吧。” 程岫不解。 “一个男人一天到晚把精力花在男女之事上,说明没有其他地方可花。”曹琋适时地又表了一把忠心,“哪像当年的我,情场失意,只能在事业场上拼命努力。” 程岫打了个哈欠。 “困了?”曹琋将电脑往前挪了挪,搂着人进怀里。 程岫也不客气,这么靠着他,调整了下姿势,正要打盹儿,眼睛一瞟,刚好看到屏幕上最新的消息:“整个星球感染病毒被隔离?” 曹琋说:“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星球的人口流动被严格控制。是一种刚被发现的新型病毒,三个月前在bb星系bb11星球爆发,通过呼吸道感染,会引起突发性休克以及肝、肾功能损害等,目前死亡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七。目前,bb11星球已经被隔离,病毒得到了控制。” 程岫皱眉道:“还没有研究出治疗用药吗?” 曹琋说:“暂时还没有。” 程岫想了想:“能不能注意一下马哈人的动态?” 曹琋愣了下,说:“我一直关注着。”可以说,当年是马哈人间接害得他和程岫关系恶化,这次“回来”之后,他下意识地找了私家侦探盯梢,防止他们再来“坏事”。 他小心翼翼地说:“当年你为什么不解释?” 程岫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摇摇头,没有说话。 曹琋心里有点委屈,觉得他这个态度有点见外。 程岫睁开左眼,正好看到曹琋微微撅起的嘴,这个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却意外得可。他笑了笑,曹琋闻声低头。 程岫立刻闭上眼睛。 曹琋用手指戳他的脸,又戳他嘴。 程岫一下子将他手指咬住了。 曹琋指尖动了动,去勾他的舌头。 程岫无奈地睁开眼睛:“你这样,我怎么说……” 曹琋沾了一手指的口水,却很高兴,啄了啄自己的手指:“你说。” “……”当曹琋的“无耻”更上一层楼,程岫的“无言”也跟着往上走。“当时整个军方都是强硬派,任何辩解都会被解读为对政府示弱,而且,一旦辩解,必然要查访、审核……反而夜长梦多。” 曹琋听着心酸。是这些不算主要的原因,让程岫这么多年都背负着杀人魔王的罪名。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程岫说:“不要弄得我头发上都是口水。” “没关系,已经干了。要不你再舔舔?”曹琋将手指伸过去,意料之中得被咬住了。 时间匆匆,很快到了与蒋向峰约定见面的日子。曹琋将飞船等安顿好,带着程岫坐着租用的飞船上路。 荣业星一如既往的繁荣与喧哗,蒋向峰也一如既往的看程岫好看、看曹琋不顺眼。不过当曹琋将蒋向岚和曹甯交给他的时候,他还是很感动的,给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曹琋感慨:“难得你给我好脸色,可惜总是不持久。” 蒋向峰好不愧疚:“我一把年纪,都没多少岁好活了,还要经常花时间看讨厌的人……你也体谅体谅我吧。” 曹琋说:“……你可以转变一下你的心态,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蒋向峰说得倒是实话,“可惜,每次都失败。”每当他看曹琋顺眼一点儿了,总有什么事让他打回原形。 曹琋大概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很难在程岫以外的万象系身上得到好评了,直接选择放弃:“你知道蒋向岚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蒋向峰说:“我派人去现场查过了,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使用了某种耐高温的容器,保护了自己。另外一种是爆炸的时候,他并不在范围之内。” 曹琋说:“难为你想得这么仔细。咳,那你知道华英璋和叶子河是怎么回事吗?” 蒋向峰感觉到曹琋对自己的答案并不满意,冷冷地说:“不知道。” 眼看两人谈崩,程岫出来缓和气氛:“当时派去找华英璋的人没有见到他们吗?” 面对曹琋,蒋向峰脸上的冰霜立刻融化成了春雨,微笑道:“他们把人跟丢了,爆炸之后我派人搜索过,也没有结果。”华英璋是华家人,尽管蒋向峰对华、曹两家都没有好感,但是面子上该做的也都做了。“对了,有个人和我一起过来的,说要见一见你。” 曹琋敏感地问:“谁?” 蒋向峰瞟了他一眼,突然凑到程岫耳边说了句话。 等他的脑袋一离开,曹琋立刻有样学样地将脑袋凑了过去。 程岫无比自然地亲了他耳朵一下。 …… 曹琋微笑道:“看来并不重要。” 嘴里说着不重要,见面的时候还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虽然想了很多种可能,不过见到人之后,曹琋和程岫还是愣了下。 是意料外的答案。 再见张冰,脸还是那张脸,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依旧背负着过去,却也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他的来意又一次出乎程岫和曹琋的预料。他竟然来送叶子河的东西。 张冰说:“他当时离开得那么突然,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我也不知道给谁。既然你们在找他,那东西交给你们,你们还给他吧。” 叶子河的东西并不多,也是个小箱子,程岫接过来掂了掂:“叶子河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张冰摇头:“他不太说话。对了,他的朋友已经安葬在公墓了。我一会儿把地址写下来,如果他想去看他的朋友或者迁墓,去这个地址吧。” 程岫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冰说:“我已经联系了一家雇佣兵团,如果他们开的条件没有掺水,我会加入他们。” 程岫说:“大胡子他们呢?” 张冰说:“他们准备去警校进修,以后会加入警队吧。” 他们本来不熟,也没什么话说,说完这些直接散了。程岫拿着叶子河的东西,问曹琋:“把这些卖给华英璋,值多少钱?” 曹琋说:“那要看里面有没有一个被冰封的叶子河和一瓶复活水。” 程岫回到房间,嘴里念叨着问叶子河是否反对他打开,如果反对的话,请吹一阵妖风来。 密闭的房间风平浪静。 程岫打开箱子,除了日用品外,竟然有一本日记。 他依样画葫芦地又问了一遍,一样的结果,打开了日记。 叶子河的日记毫无规律,有时候几天一篇,有时候几个月一篇,而且很多时候一篇是一句,有时候是“世事无常,人生无趣”之类感慨,有时候是“今日大雨”之类的废话。有两篇特别引起了程岫的注意。一篇是关于华英璋,关于他当初在蛟龙竞技场的“背叛”,叶子河也没有太激动,评语很简练,“也许朋友会离开不过因为他从来不是真正的朋友。”另一篇是关于蓝毛,最后总结是“契合不是相处时间的长久,而是思想上的共鸣。” …… 程岫默默地合上了日记:“应该卖不了什么钱。”(83中文 .83.) 第124章 曝晒(上) 虽然卖不了钱,他还是将日记留下了,不能用来谈判,拿来当炸弹,对现在华英璋来说,这一把绝对是王炸。 考虑到远在天边、心急如焚的班主任,曹琋和程岫吃了顿饭提出要走。蒋向峰十分不舍,一个劲儿地表示让曹琋走自己的路,程岫留下来多住几天。曹琋经过了一番不要脸的斗智斗勇才算把程岫从蒋向峰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临别时,蒋向峰双眼泪汪汪,程岫实在看不下去,递了张纸巾后,扭头走。 蒋向峰感动地说:“他也很舍不得我,才连回头多看一眼都不敢。” 副官:“……” 临近暑假结束,港口人流量应该处于往返高峰,奇怪的是,今天的港口特别安静,办理手续和排队的人也比往常少。 程岫和曹琋注意了四周的工作人员和乘客,但是并没有发现不妥。 上飞船之后,曹琋和程岫立刻感觉不对。与他们一道上飞船的普通乘客正在无声无息地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经过严格训练的便衣。 程岫刚要起身,被人按住了,曹琋反应灵敏地推开了那人的手。 那人取出通讯器,上面显示着他的姓名、职务和编号:楼靖,国安局第九组组长,gaa001。 他面无表情地说:“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程岫说:“怎么配合?” 楼靖说:“按你们原来的行程走好。”说罢,在他们的身后坐了下来。 程岫目光扫视周围,一共有十九个人,舱内十五个,左右各三前,前四后五,前后茶水间各二,腰间鼓鼓,应该是配枪,强行突破的几率不高。 他回转身,拿出通讯器,还没有动,看到曹琋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地摇了摇。 通讯被屏蔽…… 看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瓮中捉鳖啊。 程岫按了按眉头。有想法请安全局对付他们的人,应该是华英璋,但是这个手法不像是华英璋做得出来的,这么大手笔的,应该是华敏这个级别。可是华敏会听华英璋的吗? 曹琋握住他的手,在手心轻轻地写了个“华”字。托他们被老先生拘禁洗脑的那段时间的福,用手心写字技术已经练得滚瓜烂熟。 程岫轻轻地晃了晃手,似乎在提问。 曹琋什么都没说,只是张开五指,与他十指相扣,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程岫心别的跳了一下,回头看他。 曹琋看着前方,仿佛……冷静无比。 该来的暴风雨总是要来。 程岫和曹琋干脆放下心事,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等一觉醒来,飞船已经到了首都星上空。程岫左臂有点麻,低头看手,发现曹琋不停地换姿势,是不松开。 “喂。”程岫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胳膊。 曹琋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怀里。 程岫被他拉了下,人不由自主地倾向他那边。这种游戏他们私底下没少玩,但是,围观群众没有现在那么多。他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感觉手心痒痒的,曹琋正一笔一划地写字。 等我。 程岫抬眸看他。 曹琋也正看着他,瞳孔幽深,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 程岫反握住他的手,慢慢地写了两个字:等我。 曹琋愣了下,程岫点点头。 “快到了。”楼靖突然站起来,从后面低头看他们。 程岫坐直身体,懒洋洋地调侃:“下船之后,会有专门的欢迎列队吗?” 楼靖斟酌着回答:“应该的。” 程岫脸色沉了沉。 飞船抵港,便衣们抖擞精神站起来,看神情,比押送重犯还要严肃。 程岫先从座位上起来,拉着曹琋往外走,走到出口,曹琋被拦住了。楼靖说:“只能送到这里。” 曹琋阴沉着脸看他,不开口,不发怒,却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楼靖能够爬到国安局第九组组长,并不是简单角色,却依旧从这个年纪轻轻的青年身上感受到了威胁。他皱眉,正要说点什么,看到程岫一转身,抱住了曹琋。 曹琋立刻反手抱住他。 程岫说:“在法治国家,只要问心无愧,不必怕。” 曹琋抬手摸摸他的头:“暗箭难防。”他看向楼靖,“你们打算带他去哪里?” 楼靖说:“国家机密,无可奉告。” 曹琋说:“我是他的监护人。” 楼靖说:“并不是吧?” 曹琋想起当初给程岫改监护人的时候,自己因为没成年而失去了资格,一阵郁闷。 楼靖想了想说:“需要你协助的时候会通知你。” 曹琋说:“算是国安局,也不能随便带人走,逮捕令呢?” 楼靖说:“并不是逮捕,只是请他回去协助调查。” 曹琋说:“我需要请律师陪同。” 楼靖说:“抱歉,事关国家机密。” 曹琋说:“那我不会让他一个人走。”程岫正要说话,嘴巴被他捂住了。 楼靖来之前知道很棘手,所以并没有露出太意外的表情,走到一边向上级请示,过了会儿回来说:“既然你坚持,请一起上车。” 车穿过川流不息的繁华街道,开入政府机构林立的“总统区”,这里最出名的建筑自然是总统府。 国安局坐落在同一条街上,是一幢浅灰色的建筑,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恢弘气势来,但是进去过的人都知道,国安局大部分的工作区域都是在地下。 程岫和曹琋被直接带到地下二层。在来的路上,两人已经通过“手拉手”进行了又一番的简单交流,尽管没有完全达成一致,但是曹琋的情绪平复了许多,看到他们被送进不同的房间也没有说什么。 程岫进入的房间显然是预先准备好的,采光好,装修好,还有预备了茶点。他大咧咧地坐下,拿了一块糕点吃,没多久,一个瘦高的老头拿着茶杯走进来,腋下还夹着一份文件。 “嗨。”他随手将东西往桌上一放,拿纸巾擦了擦右手,才伸到程岫面前,“很荣幸见到您,我是现任的国安局局长魏国勋。” 程岫随手握了握:“你好。” 魏国勋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一大把年纪竟显得有点稚气:“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伟人握手,我一个月都不想洗手了。哈哈哈哈……”他瞄了眼被动了一块的糕点,“这个糕点味道不错,我也很喜欢,我秘书买的。对了,我应该怎么称呼您,是林上将还是程先生?哟,看我,光顾着说话,还没给您倒茶。”他连忙凑过去倒水。 程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我叫程岫,很高兴认识你。” 魏国勋倒完茶后,轻轻地将杯子往前推了推,才在他的对面坐下来,随手将那份文件往旁边一放,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暑假在哪里过的?听说您错过了高考,接下来准备复读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程岫说:“想结婚。” 魏国勋愣了下,笑道:“恭喜恭喜,以您的真实年纪完全可以了。不知道对象是隔壁的那一位吗?说实话,刚见到两位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本以为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了,真是奇妙。所以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程岫说:“我什么时候能走?” 魏国勋看着他,半晌才说:“尽管您是我的偶像,您对这个国家的贡献可能是我几辈子都无法追赶的,但是,法律是法律,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程岫终于换了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么请问,我触犯了哪条法律?”(83中文 .83.) 第125章 曝晒(中) 魏国勋将文件递给他:“任何与人类相关的*实验,都必须国家科技部批准申请,与人类寿命、人体功能、遗传基因等相关的创新技术,必须得到国政议会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票数通过。我想,关于这一点,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程岫翻开文件,第一二页是面部分析,一页是程岫长大,一页是林赢缩小,结果不用说,本来是同一个人,结果当然是一一模一样。 第三页是两个人的dna比对,一个是程岫,一个是从林赢当年练习用过机甲上提取的毛发。比对结果吻合。 早在他用英雄纪念馆里旧军装上的dna来验证蒋向岚的身份时,想到自己也许也会有这样的一天。毕竟,自己当年活动范围这么大,留下的痕迹这么多,宋恩平他们又不是曹燮,不可能完全擦除。 第四到第十页是他驾驶“星空天使”的战斗资料分析,包括技术、习惯性动作等,后一页是与林赢的技术对比,最后是结论,两人的技术和习惯性动作基本一致,程岫的稍显生涩,可能是身体尚未发育成熟的缘故。 再后面是他的学校成绩、生活习惯、近几年的活动轨迹以及桑乐的资料,因为曹琋手脚做得干净,倒是没留下什么证据,不过光前面的那些资料比对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对了,”魏国勋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派去希望星的人这两天回来了,好像也有点收获。” 程岫合拢文件:“你属于哪个政党?” 魏国勋笑道:“都是为国家服务,这不重要。” 程岫自顾自地说:“国安局和中央情报局一向不对付,你不可能是民声党的人。”国安局和中央情报局一个负责行动,一个负责情报收集,是各大政党为免公器私用,互相牵制的产物,在权限和职责上有非常模糊的交叉地带,所以互相较劲的厉害,从来没有两个老大同属一个政党的先例。 魏国勋静静地听着他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程岫接着道:“也不会是时进党,华家做事不留把柄,他们和我是私人恩怨,一定不会自己冲锋陷阵。” 魏国勋脸色不变。 “其他的,你说得对,这不太重要。”程岫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魏国勋笑了笑:“曹琋应该不算其他吧?看你们形影不离,他应该是很重要的了。相貌,血缘,还是其他的原因?” 程岫反问道:“你觉得呢?” 魏国勋说:“我觉得他是一个性格阳光开朗,态度积极向上的好青年,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程岫无所谓地说:“你觉得是是吧。” “两位在谈恋?” 程岫笑了笑:“不然怎么结婚?” 魏国勋说:“与您保持联系的除了蒋向峰上将外,还有谁?” 程岫说:“当然是有一定级别的人,比如华敏和庞鹤园。” 魏国勋道:“只有这两位?” 程岫说:“你不肯透露你是哪个政党的,我怕我一不小心说错了,对你不太有利。” 魏国勋说:“我做人做事的准则是实事求是,只要您说的是真的,什么都可以。” 程岫说:“你秘书买的糕点并不好吃,我想上厕所。” 魏国勋丝毫没有为难的意思,点头说:“好的。” 程岫走到门口,魏国勋突如不经意地提起:“我虽然不是时进党,但您的事,时进党出力不少。” 隔壁。 和程岫受到的热情款待相比,曹琋受到的完全可以称之为冷遇了。水是凉的,盘子是空的,连人都是等了半天才出现。 楼靖手里捏着刚复印出来的资料,看向曹琋的眼里充满了同情。他每年都要碰到很多这样的人,自以为情深无悔,其实被心的人骗得团团转,有的是实在太蠢,有的是遇到的骗子段数太高。曹琋显然是后一种。 毕竟还是年轻。 楼靖想着曹琋傲人的履历,默默地叹息了一回。 从他一进门,曹琋观察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并不掩饰的同情和惋惜:“我和程岫什么时候能走?” “喝水吗?”楼靖答非所问。 曹琋说:“红茶,谢谢。” 楼靖将资料放在桌上,出去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曹琋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对那份资料视而不见。良好的教养让他心中多了几分好感,将茶水递给他之后,又将资料递了过去。 曹琋接过来随便翻了翻,除了程岫看到的那些外,还多了几张曹燮的生平以及与林赢的纠葛,一看是临时从上下载拼凑的资料。 楼靖说:“也许你很难接受,但事实是,你身边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大的少年,实际活了一百多岁,真正的身份是星国的七星上将,林赢。” 曹琋沉默了会儿,才说:“只有这些?” 他的冷漠落在楼靖眼里,是内心受到剧烈冲击仍死鸭子嘴硬的别扭青年:“dna说明了一切。而且我们已经排除了□□的可能。他是林赢,曹家一百年前的死对头。” 曹琋将资料放在桌上,还将封面翘起的一角用手压了压:“这是阴谋陷害。” 楼靖说:“这份资料的收集手段绝对公开透明,符合国家法规以及国安局的操作流程。” 曹琋说:“我想见他。” “请先协助调查,配合回答我几个问题。”楼靖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曹琋看着他,慢慢地说:“我要见他。” “据说你们初次见面的地点是dh33星?为什么会去那里?” 曹琋干脆闭上了眼睛。 “我看过您的人物传记,听说平时很喜欢到处旅行,最喜欢去哪里?”魏国勋对刚从洗手间回来的程岫笑着问。 程岫说:“回家。” 魏国勋道:“您家离dh33星一点儿都不近呢,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程岫说:“迷路了。” 魏国勋点头说:“的确很容易迷路,不过这个怨您。历代上将,您是扩张的领土最多的那个。” 程岫不接茬。 魏国勋自觉地接下去道:“所以,第一次见到曹琋,一定很惊讶吧?我看过照片,他与曹燮曹幕僚长的外貌非常想象,几乎一模一样。” 程岫嗤笑一声,说:“你应该看眼科了,明明是曹琋帅多了。” 魏国勋道:“您认识曹幕僚长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出头了,自然不能和风华正茂的曹琋相比。” 程岫说:“我们这场没有营养的对话还要持续多久?” “那要看您准备什么时候配合。”东拉西扯地绕了半天圈子,魏国勋一点都不显得不耐烦,好像只要程岫愿意,他还可以再绕星国三百圈。 但程岫对这一套是相当反感的,这也是他反感政客的原因,总喜欢将话说半句,不留把柄,好像谁会逮着他的话头当令箭似的。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国勋:“出具逮捕令,逮捕我,送我上法庭审判,或者我现在离开这里。”说完,也不管魏国勋的态度,转身往外走。 “稍等。” 魏国勋叹了口气站起来,绕到程岫的面前,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上将,抱歉了。我将以非法实验罪逮捕您。由于您的案件牵扯到国家机密,您的律师将由政府指派。还有什么疑问吗?” 程岫说:“那么,在我的罪名成立之前,我要求恢复七星上将待遇。”(83中文 .83.) 第126章 曝晒(下) 魏国勋怔忡了一瞬间,立刻抓住他的话柄:“你承认是林赢?”一直不动声色的老狐狸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激动。 程岫微笑着伸出手:“我是林赢,我回来了。感谢你的dna证明文件,我想我不需要出示其他证明了吧。” 魏国勋噎住了。面前的手,好似一块发红的烙铁,碰触一下会烫得自己体无完肤。但这只手属于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七星上将,自己显然不能拒绝。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握,对方却缩回去了。 程岫仿佛没有看到魏国勋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淡然道:“我的财产应该已经过了追溯期,但是福利待遇可以继续享受。你尽快调拨一个警卫员给我,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魏国勋半晌才说:“这个,没有先例。” “按照失踪人口回归条例,失踪时间在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被转移的财产属于可追溯期,十年以上,国家给予一定的补助,自动恢复失踪前的个人档案,婚姻关系除外。” 程岫微笑着说出相关的法律条款—— 将军。 那块烙铁依旧烫了他的手。 魏国勋被硬塞下这起案子的时候,知道自己走在了刀刃上,无论多么小心,都可能鲜血淋漓,却别无选择。庞鹤园与曹琋、程岫私下来往的记录还在国安局的档案库里,于公于私,他不能将案子推给中央情报局。但是,程岫的这张牌出得太漂亮,他进退维谷。 控告他非法实验罪的前提是,程岫是林赢。 既然程岫是林赢,那么在法院正式判定他有罪之前,他依然是这个国家的七星上将,享受上将待遇。 可是控告一个七星上将? 当年一大堆人干过这件事,最后,那些人都死了,七星上将还好好地活着。 多么讽刺! 在魏国勋纠结矛盾又有些懊悔的时候,隔壁的门突然开了,楼靖从里面出来。似乎没想到门口站着人,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他身后的人也跟着露了出来。 曹琋看见程岫,立刻上前一步。 魏国勋趁机挣脱了尴尬的静默,挡在曹琋面前:“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连国安局的门都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用说进来参观了。这里的茶水怎么样?希望没有太令人食不下咽。” 曹琋说:“我想和他单独聊几句。” 魏国勋退开了几步,依旧是监听的范围内。对曹琋不满的瞪视,他耸了耸肩:“我们不能站得太远。” 程岫走到曹琋面前:“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曹琋说:“你更应该担心自己吧。” 程岫说:“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曹琋迟疑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程岫双手插在口袋里,故作轻松地踮了踮脚:“我是林赢。” 曹琋狠狠地皱了皱眉:“你利用我?因为我姓曹,还是因为,我长得像曹燮?” 程岫说:“我喜欢你,从头到尾,只喜欢你一个人。”反正,他从头到尾也是同一个人。 曹琋有点欢喜又有点怀疑,嘴角抽了抽,终究没有笑出来,淡淡地问:“真的?” 程岫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觉得呢?” 曹琋低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深刻到心里。 楼靖觉得自己快被时代淘汰了。两个十几岁的青少年羞答答地谈恋,自己竟然看得心跳加速。 “咳咳。”魏国勋向楼靖使了个眼色。 楼靖只好出来当坏人。 这次送曹琋离开,他没有再反对,不过临走前,对着程岫信誓旦旦地说:“我会救你。” 程岫说:“从你建立利利党的哪一天开始,我预料到会有今天。除了个子不够高,以后抬着头看晚辈比较辛苦之外,其他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曹琋受到会心一击。 建立利利党,重新杀入政坛是为了弥补他上辈子留下的缺陷和遗憾,至今为止,他不曾对此有过动摇和后悔,但是,将程岫拉下水又没有彻底善后干净,使他陷入麻烦,却让他分外的懊恼。 送走曹琋之后,魏国勋不得不再一次面对程岫这个大难题。 是否回复程岫的身份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他也不想接下这个烫手芋头,最好的办法是将它抛出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思量,魏国勋恢复了从容:“不管您是什么身份,我有逮捕令,有权暂时羁押您。至于您的邀请,我会向总统府转达。” 程岫说:“据我所知,同样的羁押,七星上将有特别待遇。” 何止七星上将有特别待遇,算三星上将,那也是吃的用的住的都是顶尖的好。不过这些都在魏国勋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一口应承下来。 安顿好程岫,他立刻驱车前往离国安局不远的国政议会大厦。大厦的小会议室早已经准备好了,里面坐着除民声党以及时进党以外的星国较大政党的大佬们。 在魏国勋进门前,他们正吵得不可开交,见他进来,立刻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的眼睛都期待又好奇地看着他。 魏国勋反手关上门,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才缓缓道:“他承认了。” 会议室里隐约响起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但是没人追究到底是谁发出来的,因为在他们的心里,觉得那一口凉气可能是他们从心里发出来的。 他承认了,本应该死在一百年前的七星上将活到了现在,发变成了一个小孩,多么的匪夷所思! 魏国勋等他们消化了自己的第一条信息之后,又丢下了第二颗炸弹:“他想恢复自己的身份以及七星上将的待遇。” “这不可能!”工农党的大佬率先发言,随即得到了一众人的赞同。 魏国勋对他们的态度毫不意外,慢悠悠地复述程岫提出的理由。 如同他当时的反应,会议室也静默了。 过了会儿,工农党的大佬才低声说:“我们不一定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为了避免泄露国家机密,引起全国性的动荡不安,国安局可以便宜行事,将威胁悄无声息地按死在摇篮中。” 会议室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大多数人都很赞同这个方案。 却不包括魏国勋。 他显然不打算独自扛起这副重担。 “如果林赢上将通敌叛国,泄露国家机密,或者进行某些对国家有危害的违法行为时,我们才能便宜行事。不然的话,是徇私枉法。我在国安局局长的位置上做得不算久。至少,没有久到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地步。” 有人突然提议:“我们是否应该知会总统府和时进党?” 立刻被嗤笑了:“你以为到了现在,总统府和时进党还会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吗?” 先前提议的人回答:“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挑明是另一回事。这么大的事情,于情于理,我们也应该上报给总统知晓。” 魏国勋原本想提醒他们庞鹤园与曹琋、程岫不寻常的私下联系,转念一想。庞鹤园和他们平时关系再好,在利益面前,也会变得不堪一击。一旦程岫恢复身份,星国会多一个凌驾于整个军方体系之上的最高指挥官,原本的势力会重新洗牌,总统府的地位也会受到挤压。以庞鹤园的精明,应该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吧?(83中文 .83.) 第127章 角力(上) 在国政议会将这份报告提交到总统案头之前,庞鹤园的办公桌上已经拥有了一份更加详细的报告,包括了林赢身份被揭晓的全过程。 和曹琋合作之初,他查过他们的身份,当时的结果是无可疑,但心里总有些不得劲,现在看来,是经验和直觉在发出警告。 程岫是林赢不仅仅是一个七星上将复活这么简单,复活背后的原因更叫人不寒而栗。如果林赢能够复活,那么还有谁不能复活?万象系的那些将领,功在千秋而被冰冻收藏的伟人……一个没有杰出人物的时代是可悲的,但所有时代的杰出人物出现在同一个时代是可怕的。 和国政议会的那个小团体一样,他第一时间召集幕僚商讨此事。 幕僚们在观看资料之前,先签订了一份国家安全保密协议。这是他们在总统府任职以来签订的第二份保密协议,第一份是工作性质和职业守则的要求。 签完协议的幕僚们一个个面色凝重。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份协议的背后往往是国家首脑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或者国家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庞鹤园将资料递给他们,然后平静地坐在一边。在等待的过程中,他欣赏到了这群堪称“老奸巨猾”的同僚们瞬息万变的脸色,心中的郁闷稍稍纾解。与他们受到的冲击相比,自己还算淡定,毕竟,他亲眼见识过曹琋和程岫的“早熟近妖”。 “这是真的吗?”公关主任皱着眉头。加入这个团体之后,他的额头像一把伸缩自如的扇子,常年在大褶子和小褶子之间徘徊。 庞鹤园说:“华家华英璋越过华家举报的。” 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一向心思敏捷的公关副主任立刻抓住了重点:“华家是知情人?” 庞鹤园双手一摊:“目前得出的人物关系是,程岫……也是林赢,与曹家的曹琋建立了恋人关系。而华家的华敏对曹琋非常欣赏,时常在暗中提携帮助。” 副主任抽出曹琋的照片,盯着看了半天,突然说:“他的相貌,很像一个人。” 主任扫了一眼:“曹燮。” 副主任瞳孔微缩:“程岫可以是林赢,为什么曹琋不能是曹燮?” 新闻发言人笑道:“我们这个时代和一百年前的接轨了?”庞鹤园视线阴沉地扫过来,让她笑容一僵,缩起肩膀不再说话。 主任说:“林赢和曹燮谈恋?除非这个世界被同人好者统治。” 副主任发现庞鹤园陷入沉默,小声问道:“您曾经与他们有过短暂的接触?您以为呢?” 庞鹤园说:“林赢都可以在一百年后复活,没什么不可能的。”不管他们谈恋是真是假,能够和林赢这样上百年的老狐狸相处这么久,曹琋一定不是普通的角色。 主任说:“我让中央情报局查一查曹琋的身份?” 中央情报局是民声党的传统地盘,庞鹤园当上幕僚长之前,是局长。 庞鹤园摆手:“这件案子目前在国安局的手里,林赢背后有什么势力还不清楚,暂时不宜轻举妄动。而且,捅出来的是华英璋,还越过了华家,他们才是最头痛的人。” 门被轻敲了两下,秘书得到允许后进来:“总统请您过去。” 庞鹤园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背光的脸深沉不可测。秦凯上台之后,起草了一系列不切实际的“改革制度”,都在他的阻止下化为乌有。此后,两人的关系逐渐恶化,秦凯绯闻相继爆出后,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谁都知道,现在的总统府是“双总统制”,秦凯是明面上的总统,而真正的大权都掌握在庞鹤园的手里。秦凯上次要见他,还是两个月之前的事。 秘书说:“半小时前,国政议会秘书长递交了一份报告。” 房内的其他人立刻看向庞鹤园。 这时候会直接递到总统案头的报告,几乎不需要猜知道是什么。 庞鹤园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我这过去。”他也很想知道,国政议会那群人想搞什么鬼。 国政议会什么鬼都没有搞,按照最标准的格式写了一份报告,从搜集到递交,所有流程都一丝不苟,算是最苛刻的检察官也很难找到错漏。 庞鹤园又看了一遍“精修版”的报告,抬头迎上秦凯戏谑的眼神:“您的意思呢?” 秦凯双手抱胸,眼睛里的恶意赤|裸得不加掩饰:“你比我更早看到这份文件,应该已经想好对策了吧?对了,我记得很久之前你对我说过,曹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的确不可多得,还入了林赢上将的法眼。你借着这条关系,身价也很快能水涨船高了吧?幕僚长还是太委屈你了,等我卸任之后,是不是打算自己坐上来试一试?”顿了顿,冷笑着说,“也可能,根本等不到卸任了,弹劾我更快,反正你很有经验。” 他的恶意庞鹤园照单全收,丝毫没有不适:“国政议会希望你能签署总统特令来处理这件事,你的看法呢?” 秦凯夸张地笑道:“身为幕僚长,当然是你说了算。” 庞鹤园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要处理的不仅仅是一个可能凌驾于总统权力之上的七星上将,还可能是整个万象系的高层。” 秦凯脸色变了变,又笑起来:“真令人头疼啊。已经有了一个凌驾于总统权力之上的幕僚长,再多一个七星上将,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庞鹤园站直身体,冷冷地说:“既然总统已经做出了决定,那遵照你的意思吧。” 秦凯幽幽地看着他,直到他出门才收回目光。他扯过那份文件,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始终揣测不出庞鹤园的心思。 国政议会送来的特令放在手边,签署的那处空白耀得他眼疼。 在国政议会和总统府风起云涌的时候,华家平静得好似已经远离了这场*。 华敏将今天的工作全都处理完成,才坐车回家,一进门看到家里候着一群闻风而来的人,华家的、曹家的、依附两家的,将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意识到她的不满,华长丰急得脸色都变了,凑过去小声解释:“我已经请他们回去了,他们非不肯。” 华敏推开他的手,慢吞吞地走过去:“还嫌华家的洋相出得不够吗?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其他人都在心中非议,这场洋相还不是你最看好的人闹出来的! 华敏知道自己不表示一下态度,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干脆点了几个家族大佬到书房密谈。说是密谈,也只是听他们发了一通牢骚,然后安抚安抚。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林赢背后不知道还藏着什么,我们被摘出去反而更好。”她说,“魏国勋到底不如庞鹤园,太沉不住气。扣下林赢等于拿了个烫手芋头,你们等着吧,不管是总统府还是国政议会,谁都不敢第一个跳出来表态。一个青史留名的七星上将,不是随随便便能拿捏的。一旦失手,要承受被反扑被吞噬的心理准备。” 大佬们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华英璋直接越过他们是件好事,要不陷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是他们了。 他们走后,华长丰说:“妈,刚收到消息。国安局在荣业星扑了个空,蒋向峰不见了。”(83中文 .83.) 第128章 角力(中) 蒋向峰被称为万象系的余晖,是最后一个贴着明确万象系标签的军中大佬。撇开曹琋这位所谓的恋人不谈,目前为止,真正和林赢扯上直接关系的,只有他一个。 要咬死程岫,必须拿下他。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绝不简单。 华敏问:“曹琋那边呢?” 华长丰说:“已经离开国安局,看路线,应该是回利利党的大本营。” 华敏放下心来。 华长丰说:“妈,你有没有觉得曹琋的相貌很想曹燮?而且他和程岫的关系那么好,会不会也有什么猫腻?” “有猫腻的是林赢。”华敏说,“你如果看过曹家的内部记录,会知道,曹燮和林赢绝对不可能坐在一个房间里,更不要说同坐一条船了。可能他是长得太像曹燮,才引来林赢吧。” 话里对曹琋的维护昭然若揭,让华长丰不敢再提,转了个话题问:“华英璋怎么办?听说他现在还被扣在国安局。” 华敏说:“国安局的大门是他自己迈进去的,乐不思蜀由他,坐困围城也由他,我们不要多管闲事了。” 华长丰想了想,才明白她是准备放弃这个他最看好的侄孙了。“你不是说,华家下一代也只有他一个还能成器吗?” “能成器却未成器。”对于曾经最看好的孩子,她显然不欲多说。 但华长丰不肯放过这个话题,追问:“那华家的未来怎么办?你准备让谁接替这个位置?” 华敏沉默不语。 半晌,她对面才响起一个小小的、怯怯的又不甘的声音:“我不可以吗?我是你的儿子。” 连最基本的工作考核都通不过的人? 华敏嘴角一冷,肚子里立刻涌起一堆嘲讽,可是看着那张惶恐又期待的脸上神似过世丈夫的痕迹,又忍住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你先让人盯着曹琋、国安局和总统府,有消息立刻回我。还有华家内部,别让他们节外生枝。”顿了顿,“再去打探一下军方的动向。不管蒋向峰去哪儿,只要想动,一定会惊动军方。”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曹琋坐在郭探驾驶的车里,任由窗外的灯光在自己的眼前飞速地掠过。上飞船到现在,心头的大起大落都已归为平静,失去了程岫的温度,从心到身,都冷得打颤,头脑空前的冷静。 他一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尤其是手里牌少的时候,但这次兵临城下,他已退无可退,背水一战,赌上的是两辈子的人生,许赢不许输。 幸好,这次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 唯一能让他心甘情愿认输的那个人,与他同一战线。还有什么仗不能赢,什么战场不敢去? 想到这里,心口又微微地发烫。 之前是跟着程岫在他熟悉的战场出生入死,而这次,应该由自己领着程岫在杀出一条逆袭的血路来! 车开到利利党大本营的楼下。临下车前,曹琋突然问郭探:“如果现在林赢回来,你会追随他吗?” 郭探愣了下:“林赢?”似乎在一秒钟的思考之后才想起他是谁,很快摇头,“不可能吧。” “如果是真的呢?” 郭探说:“如果我还在奥黛丽星,我一定会选择追随他。现在,我已经拥有我想要的了。” 曹琋笑了笑:“是这样没错。” 郭探不明其意,他也没有解释,这么下了车。大楼大门的进口处,曹启智和王震插着裤袋,一边聊天,一边拿眼睛扫视门口,看到他进来,立刻停下交谈,迎上来。 “你和程岫去了国安局?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程岫呢?”一连串的问题,像八字炮一样噼里啪啦地炸开来。 曹琋一脸疲倦地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再说。” 曹启智的目光掠过他的肩膀,落在身后的郭探身上,郭探摇了摇头。 再回大本营,明明是少了个人,空间却狭小得让人难以呼吸。 曹琋站在门口,看着冷冰冰的门窗,冷冰冰的桌椅,冷冰冰的地板墙壁,觉得心里的冷意再度蔓延开来,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找回了程岫的曹琋,还是失去了林赢的曹燮。 “怎么……了?”曹启智站在他身后,莫名地感觉到一股悲意,说话变得犹豫起来。 曹琋抬脚进门:“做好准备,要开战了。” 开战两个字对曹启智等人来说太遥远,好像刚刚学了一堂课,老师说要期末考试,他们的内心是懵的。 曹琋叫上曹启智、王震、郭探三人开了个小会:“国安局调查了程岫的身份,认为他是林赢上将。” 郭探一惊,忽然明白了曹琋那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知道了结果再回想那个问题,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再那么坚定地说出原先的答案。 林赢,七星上将。 传说中的人物。 如果真的能追随他。 如果真的能实现…… 热水突然顺着桌沿流淌到裤子上,烫得他一下子回过神来。王震慌手慌脚地帮他擦拭,对面的曹启智木木地站起来,手里拿着笔记本,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没事吧?”王震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不等回答,急巴巴地看着曹琋:“真的吗?” 曹琋点点头:“程岫亲口承认了。” 曹启智缓缓地坐下,对着王震发了会儿呆,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问曹琋:“你打算怎么做?” 曹琋不疾不徐地反问:“你们认为呢?” 王震下意识地看向曹启智,习惯了将所有需要思考的大事交给他处理。 郭探动了动嘴唇,又忍住了。这个房间里,自己的关系最远,不适合第一个发言。 曹启智斟酌道:“林赢上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对现在的民众来说,他是个传奇,也是个符号。很多人会崇敬历史中的他,但是真正放到了现实,很多人都不会也不能接受。这太违背常理。如果每一个国家领导人都以这种方式生存下来,国家会一直掌握在他们的手中,比世袭制度更加可怕。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给民众一个交代。” 王震张了张嘴,又泄气了。 曹琋说:“如果他是被迫的呢?” 曹启智疑惑道:“被迫?” “被迫进行了不人道的实验,被迫以这种方式屈辱地活下来,被迫丢失了七星上将的荣耀,顶替别人的名字,见不得光的活着。”曹琋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说,“他对国家做出了那么多的贡献,却得到了这样的遭遇,该给出交代的,是这个国家。” 曹启智问:“你怎么知道?他说的?” 曹琋说:“我有证据。” 曹启智说:“你打算帮他?” 曹琋说:“不是帮他,是帮我自己。他是我的恋人。” 曹启智问:“你打算怎么做?” 曹琋看向王震和郭探。 王震说:“你们的决定是我的决定。” 郭探站起来,郑重地说:“我要修正答案,如果真的是林赢上将,我愿意追随他。” 对这个结果,曹琋并不意外。他会召开这个小会议,是有把握说服他们,像杜德海父子和两个新来的女生不在考虑之列。 “追随林赢。”王震突然哈哈笑起来,“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追随七星上将的机会!你说程岫,不对,是林赢上将以后会不会拉我加入万象系,也当个司令什么的?” 他的激动与兴奋那么真实,溢于言表,连曹琋也被感染。他说:“比起宋恩平那群人,你顺眼多了。” 曹启智笑容微滞,疑惑地看了曹琋一眼。他提到宋恩平的口气熟稔得不像是隔着辈分的人。 曹琋自顾自地接下去:“至少,我相信你不会让自己顶头上司的遗体被人拿去做实验。”那口气,分明是为自己的小恋人……或是老恋人打抱不平。 曹启智展颜道:“那样你也没机会认识他吧?” 曹琋侧头想了想,笑了笑:“也对。”(83中文 .83.) 第129章 角力(下) 话说开了,众人也都表过态,接下来是齐心协力渡难关。 刚刚还斗志昂扬大放厥词的郭探和王震都缩了头,两双眼睛巴巴地看着曹琋。 另一边的曹启智顺着曹琋提出的“国家欠林赢”的思路想下去,依稀有了些粗糙的想法,但再深入分析,又前怕狼后怕虎起来,没个结果,最后也将目光投向了曹琋。 曹琋当仁不让地担当重任:“政府考虑问题一向从大局出发,为了社会稳定,十有*会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内部处理,我们绝对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所谓的内部处理,想也知道结局。 王震说:“我们可以在上发布消息,还有找媒体推波助澜。” 曹琋说:“民众的言论自由建立在政府的放任下。当他们想要控制的时候,分分钟能让全世界安静得有落针可闻,让所有意见都消失不见。” 王震哑然:“那怎么办?” 曹琋说:“政府是一个庞大的组织。” 王震还没有反应过来,曹启智已经心领神会:“你打算从内部攻坚?但是利利党的影响力还不够。”顿了顿,“要不向华家求助?” 曹琋说:“举报程岫的是华英璋。” 曹启智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闭了嘴。 曹琋说:“在政坛,人情是顺水推舟锦上添花的事,不要妄想在逆境使用,政坛只有两种朋友,不是利益是理想。有人考虑大局,想要隐瞒这件事,一定会有人想从中获利,将它捅出来。” 王震直接问:“谁?” 曹琋看着他:“你觉得谁会是最支持林赢归来的人?” “你。”王震毫不犹豫地回答。 曹琋:“……”这答案,其实也没啥毛病。 看曹琋吃瘪,曹启智的心情总算放松了少许:“华英璋是华家的人,是时进党,相对的,我们要拉拢庞家和何家?民声党和总统府?” 曹琋摇头。 坐在旁边的郭探不知怎得灵光一闪,冒出一句:“军部?” 曹启智一怔,忙道:“有道理。” 林赢的时代,是军部最风光的时代。其后,因为内部分裂及议会、总统府各方面的打压,渐渐衰败,发展成一代不如一代的局面。如果军部有足够的野心,一定会借此机会,与总统府以及议会叫板。 曹琋补充了一句:“蒋向峰本来是万象系的后裔,对林赢感情非同一般,只要联系上他,程岫的安危不用担心了。” 王震是个急性子,立刻站起来:“我这去!” “等等,”曹琋叫住他,“你知道怎么找他吗?” 王震身体一顿,机灵地说:“你会用通讯器告诉我的。” 曹琋道:“我的通讯器没有安装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收音效果还不如现场版。不急的话,还是听我说完再走吧。” 王震又坐下来。 曹琋说:“蒋向峰目前在荣业星,我们不久前刚刚见过面。国安局既然掌握了我和程岫的行踪,应该也不会放过他。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也落入了国安局的手里,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找他的副官来商量对策了。” 王震感慨道:“国安局是要把万象系一打尽啊?” 郭探冷声说:“议会和总统府对万象系的打击一向不遗余力。” 曹启智说:“你有办法联系副官吗?” 曹琋点头:“很久之前,我们留了一个紧急联络方式。”那时候以为蒋向峰“遇害”,副官“投靠”他们,所以私底下加了个双保险。“联系之后,我会让他们看准时机起诉。” “起诉?起诉谁?”王震和郭探都是一脸茫然。 曹启智有些头绪:“为林赢讨个公道吗?你知道当年是谁拿他做实验呢的?算知道,有证据吗?算有证据,都过去一百年了,被告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吧?”想到一个可能,瞳孔猛然一缩,“难道他们也和林赢上将一样活到了现在?” 曹琋说:“放心,元凶都已经死了。”倒是没骗人。宋恩平、蒋征这群“罪魁祸首”的确已经死了,蒋向岚至多是个名不副实的帮凶。 曹启智心里的违和感又出现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程岫告诉你的?” 曹琋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一下:“我不想骗你,也不想你太过卷入这件事情,总之,我会将这件事安排好的。” 曹启智不满地站起来:“你不信我?”他认同曹琋,也愿意追随,但是认同和追随是一回事,被隐瞒是另一回事。曹琋的年龄始终让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去监督和保护他。 曹琋说:“我请你相信我。” 曹启智说:“当我选择站在你这一边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全盘接受的心理准备。你可以相信我。” 曹琋叹了口气:“如果是曹家呢?” 曹启智怔住了。 会议结束。 曹琋布置任务:曹启智去找赵远瞩回来,郭探盯住国安局和总统府,而王震以不知情人的身份,带着邱旭、杜德海去查探各个议会的态度和动向。 他回到办公室,从保险箱里拿出全新的备用通讯器,刚打开,副官的留言发了过来,约他今天夜里在虚拟空间见面。好在他之前为了和蒋向岚见面,特意向刘玉年要了神经连接仪,不然仓促之间,很可能要失约。 汤悦然敲门让他出来吃饭。 曹琋收拾好东西出来,道了声谢。下飞船到现在,他的心情一直跌宕起伏,满心满脑都是程岫的事,哪里想过自己的肚子,现在被她提醒,的确觉出饿来。 汤悦然跟在他的身后,突然说:“我刚才在准备次席议员竞选的媒体公关策略,好像错过了会议?” 曹琋头也不回:“没关系。” “会议内容能给我一份吗?左秘书好像也没有参加。”她说。 曹琋笑了笑:“王震拉着我们讨论员工福利,还没有定论,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直接交给他。” 一席话编得人无从下嘴,轻巧地挡回了所有试探。 汤悦然明知他是敷衍自己,也没法说什么。 到餐厅,曹琋胡乱吃了一通。吃完一扭头,曹启智站在不远处幽幽地看着他,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曹琋见四周没人,招手让他过来:“吃了吗?” “没胃口。”曹启智在他对面坐下,眼神依旧盯着他。 曹琋说:“我的秀色只让程岫一个人餐。” 曹启智说:“但你吊起了我的胃口还不负责。”什么叫“如果是曹家呢”?没头没脑的一句,分明是不让他好过! 曹琋说:“‘负责不负责’这种话千万别乱说。这个世上,我只对一个人负责。” 曹启智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你,不介意吗?程岫的身份。” 曹琋笑了笑:“他都不介意我,我有什么好介意他的?” 严格说来,林赢和曹燮“水火不容”的那几年,议会和总统府挑衅的多是林赢本人,什么杀人魔王,什么独断专权,乱七八糟的帽子都往他头上扣。而林赢回击多是军费、制度等公事,摆事实,讲道理,很事论事。 那时候的自己虽然常为他抱不平,暗中周旋,心里却难免有些阴暗扭曲,思忖对方是不是压根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回头想想,也觉得小家子气,好在没有暴露。所以,他对林赢和程岫的感情,不仅仅是情,还有一点儿不可言说的愧疚。程岫可以不记,他不可以忘。想维护他,呵护他,保护他,也想补偿他,哪怕是牺牲自己。 曹启智不懂他复杂的内心,思路往另一个方向奔驰。原本对“如果是曹家”这句话还是将信将疑,现在倒有□□成的相信。他想了想,说:“如果真的是……我会努力帮你,还他一个清白。”(83中文 .83.) 第130章 角斗(上) 忽悠走曹启智,曹琋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以前家大业大,操心的事情比现在多成千上万倍,也不见得有多累,而现在,也那么一件事放不下,却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 身边有得用的人,却各有各的缺点,唯二两个稍微称心的,不是不能独当一面,是不能完全信赖。曹启智年轻又迂腐,本不是什么大毛病,偏赶上多事之秋,来不及培养推去了前线,免不得磕磕绊绊。杜德海老油条一根,又要防着他朝三暮四。 他想找回赵远瞩,也是希望有个靠谱的人坐镇中军。这场仗,他无论如何都要自己的挽袖子上场了。 郭探过来报告消息,国政大会派人去了总统府,具体内容不得而知,毕竟是刚组建的情报系统,手底下还是以庞鹤园拨过来的王龙、张养晦、长颈鹿和黑熊为主,没有高级线人,能知道这些已经不不容易了。 曹琋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议会和总统府一定会频繁交流。主要抓住三点,一是国安局的动向,二是总统府的命令,三是国政议会的提案,其他的,只要不反常,不必太理会了。” 郭探犹豫了下:“他们四个是庞鹤园的人。” 曹琋说:“你记得这一点好了。” 郭探心领神会。 曹琋看了看钟,差不多到副官约定的时间,又叫来曹启智,简单地交代了一下。 曹启智说:“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过来,其他人我会让他们下班。还有,我找到赵远瞩了。他刚度假回来,因为高血压进了医院,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对赵远瞩的看法依然矛盾。既厌恶他的霸道,又依赖他的果断,不管喜不喜欢,他都要承认,听曹琋说要找他回来时,自己是松了口气的。 曹琋说:“明天去请他回来。” “……我该怎么说?”曹启智问。 曹琋说:“坑蒙拐骗、威胁利诱,随你怎么说,把人弄回来行。”见他依旧为难,戏谑道,“或者用美人计。” 曹启智反对:“左滟和悦然都讨厌这种事。” “你不讨厌吧?” “……” 曹琋一本正经地看着皱眉瞪眼的曹启智:“赵远瞩能够和你相处那么久,应该不讨厌你。” 曹启智:“……” 王震路过走廊,见曹启智对着门板发呆,好奇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找曹琋?他人不在吗?为什么不敲门。” 曹启智转过头,看着王震,冒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觉得我好看吗?” 搭在他肩膀的手僵了僵,王震错愕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 …… 曹启智拨开他的手,扭头走。 “别走别走。”王震抓住他的胳膊,“我还没回答呢,你不好奇我的答案吗?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你准备去相亲啊?你家里人现在应该不会管你了吧?” 曹启智说:“笑够了吗?” “差不多了,你快说原因,让我再笑笑。” “因为你太丑,我怕和你一起待久了,被传染。”曹启智甩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王震:“……” 曹琋带上神经连接仪,隔绝了门外王震夸张的大笑声,然后输入虚拟空间的地址,登录。 这次头晕的症状减轻了很多。他“睁开眼睛”,看到蒋向峰坐在他的对面,上下打量着他。 曹琋坐直身体:“你还留在首都星?” 蒋向峰冷哼道:“留不得吗?首都星你开的?” 曹琋说:“保安局没有来找你?” 蒋向峰抖了抖腿,轻蔑道:“凭他们?我想让他们找到让他们找到,我不想让他们找到他们能找到根毛?” 曹琋说:“保安局扣留了程岫,林赢的事情已经被捅出来了。他们有足够的证据。” 蒋向峰摆手:“多大点儿事儿?慌什么!有我在首都星,他们谁都别想动他。” 曹琋说:“谁去说服军部大佬?” 蒋向峰嗤笑:“我会安排好的,要你瞎操心。” 曹琋说:“我担心他们会灭口。” “他们敢!”蒋向峰狠厉地说,“不管是谁,谁动上将一根汗毛,我都要他全家的命。别他妈的跟我说什么社会稳定国家安全,我要是保护不了上将,死了都没脸见先人。” 曹琋说:“绝对不能给他们机会私了。” “什么意思?”蒋向峰狐疑地看着他,“你又动什么歪脑筋?”不管程岫怎么信任曹琋,在他的眼里,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人的本质,依旧是那个坑了万象系无数遍的老狐狸。他右手握成拳头,在膝盖上敲了敲:“你给我说句实话,上将的身份是不是你捅出去的?” 曹琋也不生气,反问道:“对我有什么好处?和他一起同生共死,做一对落难鸳鸳吗?” 蒋向峰说:“你们刚见完我被抓了,难道是巧合?” “刚见完‘你’被抓,那有问题的人是‘你’吧?”曹琋见蒋向峰气得在虚拟空间里都有些发抖,忙把歪掉的话题正回来:“蒋向岚在哪里?” 蒋向峰敏感地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问他要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林赢做实验的记录。” 蒋向峰想拍桌,但左右看看没找到,便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还说你不是不安好心?一旦实验曝光,你觉得这个世界能容得了他?” “为什么不能?!他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蒋向峰瞪了他半天,冷笑道:“所有的政客在有求于人的时候都是怎么好听怎么说,一转背,那真是什么阴谋诡计都使得出来。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情,要我怎么相信你?” 曹琋说:“你只要想一想,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程岫,他会不会相信我。” 蒋向峰哑然。 程岫会不会信曹琋? 脑子里告诉自己,应该理直气壮地说出“不信”,砸碎对面那个家伙脸上的笃定和自信,可是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正直又让他有些难以启齿。 他犹豫了下,用迂回的方式给出答案:“林赢不会信曹燮。” 曹琋说:“曹燮已死,站在这里的是曹琋。” 蒋向峰吞了口口水,扶着脑袋缓了口气。长时间的激动,让他感到有些缺氧,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 “你没事吧?”曹琋有点担心他的身体。 “你到底想做什么?”蒋向峰有气无力地问。 曹琋说:“我想让他堂堂正正地回到这个世界。” 蒋向峰抬起头,目光透过指缝,看着那个口气无比郑重的人,半晌才说:“把你的计划,原原本本、完完全全、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曹琋待在房间里半天没有动静,曹启智守在外面,有点犯困,王震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给他。 曹启智接过来的时候,手冻得哆嗦了一下:“还不睡?明天不是约了人吗?” “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睡着了,人来了都不知道。” “谁会半夜三更的来?” 话音刚落,门铃响。 曹启智:“……” 王震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去开门。” 曹启智说:“看看是谁,有情况尖叫一声,我随时报警。” 看到来人,王震虽然没有尖叫,但心里还是惊了一下,纳闷道:“您……怎么这个时间来了?”(83中文 .83.) 第131章 角斗(中) 曹启智听到动静,连忙从沙发上起来,探头见王震规规矩矩地往里走,后面跟着几个高头大马的男人。 他警惕起来:“你们是……”“谁”字没来得及蹦出来,看到一个小老太从王震的背后转出来,话到舌尖立刻掉了头,“睡不着过来串门吗?华老太太,您这么晚也不睡啊?” 华敏道:“我虽然姓华,儿子也跟我姓,但我丈夫姓扈。” 曹启智忙改口叫“扈老太太”。 华敏摇头:“他死了那么多年,你叫这个,我听着别扭。你以前怎么叫现在还怎么叫吧,你和曹家是意见相左,不能共事,但打骨连筋,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总不会变。” 曹启智低声叫了一句华奶奶。 华敏在沙发上坐下来,在客厅里张望:“曹琋呢?这么早睡了?去叫起来,我们一会儿唠唠嗑。” 曹启智说:“他刚长途跋涉回来,累得黑眼圈都出来了,才睡下没多久,让他睡着吧。有什么事儿我转达也是一样。”见她表情有些严肃,干笑一声,“好歹开过几场演讲,表达能力还算过关。” 华敏说:“我今天也很困、很累。我也想找个方便的时候上门,或者用通讯器对话,既然挑了这个时候,总有必须在这个时间面谈的道理。” 她不像在生气,可一言一语都逼得曹启智无路可退。 王震想解围,又怕说错话,急得挠头,想着邱旭、杜德海走早了,要是他们在,还能帮忙说两句。 曹启智很快稳定心神:“是为了华英璋的事吗?”他问得很迂回。 华敏看了看他,重新站起来,往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走去:“他睡哪个房间。” 王震下意识地去拦,被华敏带来的人挡住了。 华敏推开了一扇门,见没人,又走到下一道。 曹启智喊道:“华家奶奶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声音高亢,如静夜里的一声雷,炸得其他人都有些头昏眼花。 华敏脚步微顿,紧接着以更快的速度拼命地去推门,王震见状,直接抓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身体一扭,一记过肩摔,将人甩了出去。其他人见同伴被打,纷纷冲上去,一个从背后抱住,一个去抓曹启智,一个护住华敏……场面突然混乱起来了。 “嗨。谁有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平静的语气在这场乱斗中突兀地插|进来,曹琋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曹启智和王震浑身一震,都停下手来,被其他人趁机制服。 华敏走过来,目光不经意地扫了眼房间里搭着毯子的沙发,微笑道:“一点小误会。” “所以,你们是为了要不要叫我起床以及谁叫我起床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打起来了?”曹琋给自己倒了杯茶提神。 华敏笑道:“可能他们觉得我还不够资格叫你起床吧。” 曹启智吸了口气,还没说话,被王震拽起来:“我带他上药。” 曹启智的胳膊被扭了一下,他正好抓在痛处,脸都痛得扭曲了一下,忍不住戳了下他嘴角的伤口,咬牙切齿地说:“好啊!” 两个伤兵离席,场面立刻清冷了许多。 华敏啜了口茶,不急着开口。 曹琋则回想着蒋向峰最后的那段话,关于军方外部实力和内部势力的分析。 如今的军队比他想象的更加羸弱。军事议会被大政党的势力渗透,远征军被取消番号,纵横三十六集团驻军名存实亡,其中有一半是当地的系长借着军队的名头吃空饷,真正有实力在星国说话的只有六支。 这六支,还天天勾心斗角。 要利用他们为林赢出头,比想象中的更加艰难。 “对着我这个老婆子这么无趣?”华敏用茶杯轻叩茶几。 曹琋笑了笑,丝毫看不出发呆的痕迹:“当然没有对着老婆有趣。” 华敏挥手,让身边的那些人到门口去等。等客厅里静悄悄得只剩下两个人时才说:“你们的关系还可以维系下去吗?他的身份改变了,麻烦将接踵而至。” 曹琋说:“维系恋人关系的,从来只是情。情还在,关系在。” 华敏说:“虽然我是华家人,但是对林赢上将的为人,一向很钦佩。我不愿意恶意揣测他蓄意接近你的目的是否与你的家世以及相貌有关,不过,以你我的立场,多一份谨慎和思虑总是不错的。” 曹琋说:“如果你能教会华英璋这个道理,我们不需要大半夜讨论这个话题了。” “英璋年幼失散,难免疏于管教,”再度提起这个侄孙,她的口气已然不同,“他业已成年,立下功劳我们不敢沾光,闯下祸事也不必担责。时进党、华家、曹家由来一体,同进同退,但人各有志,他要做他的独行侠,也只能由他。”竟是与华英璋撇清了关系。 曹琋笑了笑:“听你这么说,我放心了。” 华敏说:“他到底出身华家,你多少顾忌一下大家的颜面。” “我被他搞得妻离家破,差子散人亡了,里子都没了,还要什么颜面?”曹琋出奇的强硬,“反正各凭本事吧。” 华敏说:“那你们对他又怎么样呢?嫦娥星大战,害得他恋人尸骨无存。” 曹琋扬眉,冷笑道:“我请他去嫦娥星的吗?” 华敏说:“华英璋是毁在一时冲动,不顾大局上,难道你也要步他的后尘?你这样的态度,我怎么放心把时进党交到你的手里?” 她进门到现在,总算说了句出乎曹琋意料的话。他静静地看着他:“将时进党交到我的手里?” 华敏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时进党、华家和曹家由来一体,应该由最优秀的人来领导。我很看好你,不要让我失望。” 曹琋突然笑起来:“我记得不久之前,你心目中的人选还是华英璋。难道在你的眼里,不久之前的我不如他优秀?” 一般人知道华敏要栽培他成为时进党下一任的党魁,必然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好让她收回成命,像曹琋这样敢反过来挑衅的怕是绝无仅有了。 华敏说:“我看好华英璋,是希望他能守住华家,我看好你,是希望你能带领时进党重登巅峰。” 这话的真假只有她自己知道。曹琋不置可否:“我答应之后,有什么福利呢?” 华敏本以为还要花点口舌才能说服他,看他这么爽快,反倒有些迟疑:“你要什么福利?” “帮我把老婆要回来。”曹琋说。 华敏说:“时进党不是你的工具。” 曹琋说:“我只是让它体现一下价值。” “我会给你时间考虑。”她站起来,朝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你应该抽点时间了解一下,什么是时进党。”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曹琋看着那道打开又合拢的门,自言自语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在小会议室里听动静的王震和曹启智出来:“她走了?” “你们也早点睡吧。”曹琋站起来。 曹启智原本想问他和蒋向峰副官联系得怎么样了,见他眼角带着疲惫,将话咽了下去,只是嘱咐他好好睡觉,别想太多。 曹琋回房间之后并没有马上睡觉,而是联系了蒋向岚留下的名单上的人。 “我是曹琋,蒋向岚应该通知过,你们以后归我管。”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83中文 .83.) 第132章 角斗(下) 曹琋睡了不到三小时醒了,然后坐在窗边,眼睁睁地看着天渐渐地从深黑到浅黑,深灰到浅灰,然后,第一缕阳光冲破黑暗。浅金色阳光见缝插针地穿过厚云层,洒落大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将来之不易的光芒反射到更远更阴暗的地方。 夜晚将逝,世界将醒。 曹启智和王震从各自的办公室里出来,闻到了一股亲切的饭菜香。两人跑到客厅一看,曹琋正将外卖从包装袋里一份份地拿出来。 曹启智看了看时间:“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曹琋说:“比你们早一点。” 王震望着渐渐铺满一桌的美食,吃惊道:“我们三个吃?” 曹琋指着桌边保温的其他外卖:“这些我们吃,其他人的我另外留了。” 曹启智一巴掌拍开王震迫不及待拿筷子的手,催促他去洗漱,然后狐疑地指着曹琋:“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曹琋反问:“你觉得发生什么事了?” “程,林赢上将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他马上要回来了?好事还是坏事?”曹启智踢了脚曹琋屁股下的沙发脚,“快说。你这样子急死人了。” 曹琋无奈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想把你们喂饱之后,心安理得地差遣你们。” 曹启智说:“难道你以前良心不安过?” 曹琋说:“那时候,我的心不在我的身上。” 曹启智说:“现在呢?” 曹琋慢条斯理地打开小米粥的盖子:“把我的心要回来。” “……怪我多嘴。”曹启智带着一身鸡皮疙瘩走了。 王震怕早餐凉了,很快带着一身水汽回来,曹启智倒是不紧不慢,等他西装革履的回来,杜德海等人都到了,正围着茶几默默地吃着。 曹琋率先吃完,起身去角落里坐着,等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才发了一份协议到每个人的通讯上:“这是一份竞业禁止协议,其中包括了最大限度的保密协议。签署留下,不签也可以,我会按照国家规定发放遣散费。” 该感谢他没有在吃饭之前放炸弹,让他们免于食欲不振吗? 杜德海下意识地看向曹启智。 曹启智低头看协议。 左滟问道:“竞业禁止协议适用于商业机构,我们是党派,应该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曹琋说:“但不是不能适用。约定俗成遇到法律条款,还是要让步的。你曾经在初级法院担任审判员,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左滟看向汤悦然,她对着通讯器,一条条地细看条目。 “我想和你单独说两句。”杜德海站起来,朝曹琋使了个眼色。 曹琋跟着他走到了走廊那一头,抢在他开口之前说:“信任是堆积起来,你想取得我完全的信任,我也是一样。” 杜德海说:“关键是谁先迈出这一步。签协议之前,我至少要知道,你惹上了什么麻烦。” 曹琋说:“每个麻烦的背后都是机遇。” “我已经不年轻了,经受过一次几乎毁灭性的打击,不可能像二三十岁的小伙子那样埋头往前冲。”杜德海说,“你当初来找我,不也是看中了我的经验吗?这些经验都是长年累月的教训堆积成的。” 曹琋说:“你可以这么想,我和你之前遇到过的那些人不一样。” 杜德海看着他,缓缓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曹琋沉默了会儿说:“我很需要你。” 对曹燮而言,这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一句挽留了,是对对方能力至高无上的肯定。当得起这句话的人,无一不是当年在政坛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是对人手不足的曹琋而言,他只是尽力地想要多留一个帮得上忙的人。 他的表情很真挚,可杜德海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真诚下的“言不由衷”。 杜德海说:“你想找赵远瞩回来。”曹启智找人的事也没有避讳他。那时候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离开的倒计时,所以没有再让杜文博过来。 曹琋说:“我需要人手。” “你需要我,只是因为你需要人手,而不是因为我是杜德海。” 曹琋:“……”他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因为这对话已经怪异得好像再谈分手了。 杜德海说:“刘玉年有意邀请我去康姆昂集团元宝星系当顾问,刚好文博也申请了那里的一家公司,工作还不错。我想……” “祝一切顺利。”曹琋拍拍他的肩膀。 杜德海微笑着点点头,却在对方转身的一刹那,流露出一丝失望。 五十几岁的人生,已经遇到过太多的抉择,少有像现在这样举棋不定。说不出是希望他多挽留自己几次,还是松了口气。他很清楚,康姆昂星系的顾问说来好听,其实,只是想利用他的人脉,利利党是他在政坛也是事业上的最后一个阶梯,一旦迈下去,人生提前进入了退休状态。 曹琋回到客厅,众人已经有了决定。 曹启智、王震、郭探不用问,早在小会议室里表过态,现在只是走个过场。左滟还抓着曹启智问长问短,曹启智虽然回答得很耐心,但是关键问题都含糊了过去。 让曹琋意外的是,邱旭和汤悦然也毫不犹豫地签了。 邱旭看着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的杜德海,笑了笑道:“会长让我过来得时候已经说明白了,我现在是想回也回不去,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杜德海本想说几句场面话应付一下,却被他充满了笃定和朝气的脸刺痛了一下,终究叹息一声,从椅背上捞过大衣,和众人打了声招呼走了。 王震吃惊道:“什么情况?你没说服他?”在他心里,曹琋几乎无所不能。 曹琋说:“想走的留不住,想留的走不了。” 原本还犹犹豫豫的左滟脸上顿时*辣的,看了圈已经拿定主意的其他人,突觉自己格格不入。她干笑着说:“我回去想想。” 曹琋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说得平静,却带着冷酷。 左滟咬着嘴唇,搭在通讯器上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走了两个人,客厅好像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曹琋说:“小会议室里开会,我有任务要布置。”低头看了眼剩下的早餐,“你们最好带点干粮,接下来的任务会很繁重。” 说任务繁重还是客气的了,等邱旭和汤悦然听完任务内容,整个人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进门前,他们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真相可能很艰难,可能很复杂,可能很难以想象,但没想到艰难复杂到这么难以想象! 曹琋说:“启智联系华敏,让她向保安局发一份对缉捕程岫合法性的讯问信。” 曹启智吃惊道:“讯问信?她肯吗?” 一般检察官有资格发出三种信:询问、讯问和责问。讯问介于两者之间,常常是怀疑对方有非法行为的时候才发出的信件。 曹琋说:“你告诉她,我只会麻烦这一次,但这是她的诚意。”转头看向认真记笔记的人,“悦然。” “在。”汤悦然上本身有些紧张地微微前倾。 “嫦娥星不久前发生战斗,被政府压下来了。你找人拍摄现场,将它公布到络,从安全和新闻自由等方面高调质疑当地政府。郭探想办法追查华英璋那几天的行踪,一定要和嫦娥星扯上关系。”言下之意,是可以不择手段。 汤悦然还想说什么,曹琋已经转向邱旭:“保障资金。” 邱旭问:“我现在可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曹琋说:“程岫卷入了一场阴谋,我们要对抗的可能是整个国政议会,甚至包括总统……但我已经取得了军方的支持。这次输了,粉身碎骨,赢了,我们可以借着军方的力量,一跃成为大政党。这是我们最大的危机,也是最好的机遇。”(83中文 .83.) 第133章 转移(上) 会议结束后,曹琋留在了会议室。如果可以选择,他更希望能够前往安全局,哪怕是在大堂静坐,只要离程岫近一点好。可是,不能。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政治的残酷。为了胜利,所有人都可以不择手段。 通讯器震动了下。 他低头打开,是个陌生号码的留言: 学校已联系妥当,准备接应。 昨夜,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的人不止曹琋一个,秦凯同样在床上辗转反侧,且难得的没有想到女人。天蒙蒙亮,他迫不及待地起床,带着保镖在花园新铺的跑道上慢跑。 跑了不到十分钟,他停下脚步,扶着树干喘气。 “我以前能跑一万米。”他不甘心地说。 保镖说:“您是总统,当然会花更多的时间在公务上。” 尽管知道他说得言不由衷,秦凯还是接受这个维护他颜面的说法。“保卫科的人你都熟悉吗?保护幕僚长的那个叫什么?刚进来被勒令剃掉大胡子的那个。” “阎雪。” “这名字听起来真叫人遐想,要是能把他五大三粗的模样从脑袋里挖走好了。”秦凯说,“你告诉他,等幕僚长一起床带到大剧院去。不要惊动其他。”他看着保镖迟疑的眼神,强调道,“不要让第五个人知道,这是命令。” “是。” 虽然下达了命令,可秦凯并不能确定庞鹤园是否会赴会。他临行前,又犹豫不定地折回去,带上了原本准备去参观孤儿院的第一夫人。 “你是我的妻子,难道不应该花点时间陪伴丈夫吗?”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好似花更多时间陪伴其他女人的那个不是他。 第一夫人倒没什么怨言。她的家世、学历都很普通,唯一拿得出手的是曾经惊艳过的容貌,能够成为第一夫人已经是她想象不到的人生巅峰,所以,对这个带来荣耀的男人,她总是有着足够的耐心和包容。 她的顺从让秦凯多少感到欣慰。 假使庞鹤园不出现,他与第一夫人一同看戏的新闻多少也能挽回一点儿自己好男人的形象,不算是浪费时间。 但是,当他真的在剧院里打了一上午的瞌睡却没有见到庞鹤园时,仍是无法控制地恼羞成怒了。向保镖确认庞鹤园三个小时前已经起床并且收到了消息之后,他冷笑着往外走:“我要行使总统的权力!这样才能教会别人什么叫尊重。” 第一夫人并没有跟上去,而是优雅地拿出镜子理了理鬓发,对秘书表示继续原定的行程。 当秦凯带着一身寒气冲进幕僚长办公室时,庞鹤园正和一群人开着视频会议。他抬头看了眼因为总统难看的脸色而惊慌失措的其他人,说:“你们看到总统对这件事有多么生气了,我不是希望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好这件事,而是要求你们这么做。” 生气归生气,秦凯的智商绝对在平均线以上,不然也不会被民声党推到前台来。他目光冷冷地扫过视频上的众人:“一会儿去我那里报告!” 其他人忙不迭地答应了。 等庞鹤园关闭通讯,秦凯才黑着脸问:“发生了什么事?” 庞鹤园说:“新马哈星系发生暴动,怀疑有恐怖分子活动。” “为什么不向我报告?”马哈人和方芒星系一样,都是炖不烂的硬骨头,加入了星国百年,依旧若即若离。区别是,方芒星系采用冷战方式,不反抗,不接受,不合作,而马哈人是积极地融入,然后利用手中的势力加倍地巩固自己的团结。比较起来,后者更让人不安。因此,历任总统对马哈人都格外关注。 庞鹤园对他的怒火视若无睹:“你和第一夫人难得在剧院看戏,今天一定会出新闻,我不想破坏你的计划。” 秦凯更生气了:“我看戏是为了等你!” 庞鹤园一脸平静:“从总统办公室步行到我的办公室差不多十分钟,比去大剧院近得多。” “我想和你私下谈谈。”秦凯说。 庞鹤园落下了窗帘,打开了灯,整个办公室被他营造出了密室氛围。 “说吧。” 黑漆漆的环境里,庞鹤园的脸上只有半束光,诡异得像一张阴阳脸。 秦凯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掩饰般地低头咳嗽一声,原本气势汹汹的责问一下子软了下来:“那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庞鹤园说:“你是总统。” “这时候知道我是总统了。”秦凯冷笑着翻旧账,从这几年对自己的压制说起,一直说到当年学校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庞鹤园都不记得了,难为他还耿耿于怀。 庞鹤园看了看时间,午饭已经说过去了,按照这个趋势,晚饭能不能保住还未可知。他心里头惦记着马哈人、林赢等事,正想开口赶人,听秦凯说:“复活七星上将这么大的事情,背后不可能没有势力在操作。林赢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一定有其他的原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想,我们必须要保证一点。” 庞鹤园抬头看他:“什么?” “牢牢地掌握权力。”秦凯说,“我觉得,有必要宣布国家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一级戒备,总统拥有唯一的提案权,三大议会将暂停提案递交权,保留部分投票权。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级戒备是二、三级级别的必经状态。也是说,总统可以在宣布全国进入一级戒备一分钟后,再宣布进入二级戒备——暂停投票权,由中央各部门长官组成临时的投票组,直接向总统负责。最后宣布进入三级戒备,一切事务由总统全权负责。 这三级都是国家遭遇全面战争级别的危机时,才会使用的手段。 庞鹤园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他疯了。但静下心来想想,也不全是坏处。权力全部集中在总统手里的话,林赢背后的势力难以渗透。下落不明的蒋向峰,蠢蠢欲动的军方势力都可以一打尽,不用顾忌林赢的反扑。而且,还可以趁机清理一下越来越喧宾夺主的议会…… 他一掌拍在桌上,将关注他神情变化的秦凯吓了一跳:“你……” 庞鹤园说:“你出去吧。” 秦凯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同意。” 一级戒备必须由中央各部门长官联合起草,总统批准后才能执行。而现在的中央各部都掌握在庞鹤园的手里,他不同意是不行。 “为什么?” “因为没有达到条件。” “林赢复活了!这还不够?” “他没有对国家造成威胁。至少,现在还没有。”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秦凯英俊的脸微微扭曲着,昏暗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充满了凹凸的狰狞。 庞鹤园拉开帘子。窗外的光**来,刺痛了两人的眼睛。 庞鹤园努力睁着眼睛:“这个国家总要有人对权力和*保持清醒。” 你清醒是因为你得到了! 秦凯在心里怒吼。 秘书敲门进来,冲秦凯点头打招呼之后,走到庞鹤园身边,飞快地说了两句话。 “什么事?”秦凯强忍住怒火问。 “检察院向安全局发送了讯问信,质疑他们非法禁锢程岫,也是林赢。另外,中央军校今晨在官上发布消息,破格录取程岫,并在一个小时前将他加入了军籍。” 秦凯愣了下:“所以?” 庞鹤园叹了口气:“所以,林赢已经是军事议会的问题了。”(83中文 .83.) 第134章 转移(中) 消息传入总统府的同时,国政议会也收到了消息。 与庞鹤园的冷静不同,本各政党的大佬们个个出奇愤怒,认为林赢的复活是军方的阴谋,现在,这个阴谋正席卷整个星国政坛。 “幸好林赢昨天已经转移了,不然他们的阴谋要得逞了。” “不会得逞。一封讯问信罢了,能起多大的作用。倒是华家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自从华长霖出事之后,华家落在华敏手里,行事颠三倒四,奇怪得很。一会儿提拔曹家,一会儿打压曹家,一会儿推华英璋出来,一会儿又跟他唱对台戏。到底在想什么?” “很简单。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讨好。我们赢了,举报人是华英璋,得算华家的功劳。我们输了,华家也算出过力,林赢也不能过河拆桥。反正怎么都不吃亏。” “想得美!” 别看有人嘴上斥责,可在座大多数人心里都觉得华敏这如意算盘打得再妙不过了。 “总之,不管她怎么想怎么做,我们已经站到了悬崖边,没有退路了。” 他们一致认定林赢复活是军方针对他们的阴谋,华英璋的举报只是将阴谋提前揭幕。原本还对七星上将心存敬畏的人也掐灭了最后一丝侥幸,打算奋战到底了。 “加入军籍又怎么样?只要证明他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谁都保不住他!” 接到蒋向峰用陌生号码通知他一切绪之后,曹琋立刻动身前往安全局,同行的还有郭探、王龙和张养晦。庞鹤园和他的关系虽然大不如前,倒一直没有将他们几个要回去。 幸亏如此,他还能借用他们中央情报局的背景,上门狐假虎威。中央安全局和中央情报局虽然不对盘,但是民声党上位后,他们多少要给庞鹤园一点面子。 老狐狸变老虎,更不好惹。 车到门口,被拦了下来。 曹琋让车停靠在路边,安静地等待着,过了会儿,中央军校的车到了。也不知道蒋向峰动用了什么关系,竟然从渗透得像筛子一样的军事议会中拿到了程岫的移交书。 中央军校的人被请进了保安局,曹琋依旧在门口等着。 他全程没有看表,甚至没有太注意门口,可郭探是觉得,曹琋已经焦急得汗毛都竖直了。 前前后后等了快两个多小时,中央军校的人终于出来了——进去两个人,出来依旧两个人,不见程岫的身影。 虽然是预料中的答案,但曹琋依旧黑了脸。 中央军校的人过来敲了敲窗:“他们说人昨天送去了中央生物研究院。” 郭探听得浑身一震。 中央生物研究院的大名,大多数人并不清楚,但是它的前身,应该很多人听过。“梁友生研究所”,一家私人研究机构,因涉嫌买卖器官和活人研究而被迫关门,经营者销声匿迹。没想到,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冠以“中央”二字的官方背景。 郭探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才从王龙的嘴里听说,那时候他们显然都没有想到有一天需要和它打交道。 曹琋虽然没有听说这家研究院的背景,但“生物研究”四个字已经说明了问题,他当年可是亲眼看着章新科怎么带领团队研究复活水的。 郭探怕他控制不住,暗自戒备,准备随时拦人。 但曹琋出奇的冷静。 如果发火可以解决问题,他一定一把火烧了这里。 可是不可以。 所以,哪怕怒火已经烧红了眉毛,思绪依旧清醒。 他打开车门,在中央军校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将人请上了车,赶向中央生物研究院所在地。 中央生物研究院的地址并不对外公开,但是,有中情局的人在,要找到也不难。在收到庞鹤园的指示前,王龙和张养晦依旧执行曹琋的命令。 如果不是王龙领路,很难想象中央生物研究院竟然坐落在第十三医院里面。 看到医院的标志,曹琋原本黑的脸更是黑如锅底。 首都星的居民都知道,第十三医院是一家精神病医院,为了防止病人脱逃,还配备了持枪警卫。 连中央军校的人在吃惊之后,也有些愤怒。他们不知道程岫的真实身份,以为安全局仅仅因为怀疑将一个未成年人带到了这样的地方。 曹琋让中央军校的人带着王龙和张养晦明着去要人,自己和郭探留在车里。 王龙和张养晦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中央军校的人不觉得他的安排奇怪是因为根本不了解曹琋对程岫的感情,但他们很清楚。涉及程岫的人身安全,他一定会亲力亲为,这么做一定是另有安排。 王龙与曹琋等人相处久了,多少有些感情,忍不住劝说道:“因为总统最近的新闻,国政议会里有不少人都在暗中支持安全局。庞幕僚长也束手无策,目前不是翻脸的时候。” 曹琋拍拍他们的肩膀,算是感谢他们的好心。 他们是庞鹤园的人,私底下还在传递消息,这些曹琋都知道,所以用归用,信任却有限。 等中央军校的人和王龙走后,曹琋立刻打开了电脑,入侵星球建设局的档案库,寻找第十三医院的规划图纸。 奇怪的是,竟然没有。 曹琋皱了皱眉,又黑了总统府的档案库。 正当电脑打开了总统府档案库的目录,郭探身体警惕地转向左车窗。 曹琋敏捷地关掉电脑,抬头…… 帽檐下,一双晶晶亮的眼睛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冲破黑暗的启明星,瞬间点亮了世界。 曹琋慌忙推门下车,因为动作太急,下车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扑出去。 “见面见面,干嘛行大礼?”对方笑眯眯地说完,被曹琋一把搂入怀中,戏谑的言辞因为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而止于舌尖,无奈地叹息,“这么大的人还撒娇。” “不许再离开我的视线。” “……除非你不眨眼睛。” “不眨眼睛。”失而复得的曹琋变得格外幼稚。 “程岫?你回来好了。”久别重逢的温馨画面因为插|入了第三者,而变得严肃起来。郭探打完招呼,才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程岫压低帽檐:“我玩过更高级的密室逃生游戏,这家医院对我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曹琋从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立刻考虑他的安全:“我们回去再说。” 郭探说中央军校的人和王龙、张养晦还没回来,曹琋说:“你留下来等他们。我先送他回去。”不管怎样,都不能将程岫放在外面,而藏匿的地点,蒋向峰早已准备好了。 郭探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曹琋说:“如果遇到麻烦,随时联系我。”这点他倒不是太担心。中央军校和中央情报局的背景,让他们算打不成目的,也不会惹上太大的麻烦。 但事与愿违。 在曹琋送程岫去蒋向峰准备的安全屋的路上,郭探发来消息,他们都被扣下了。 曹琋将消息转发给蒋向峰,蒋向峰让他不必担心,他会处理。很快,中央军校的校长出面,将他的人带了回来,但是,王龙等人与中央军校无关,校长没理由一起带走。 曹琋考虑再三,终于拨通了庞鹤园的通讯。 庞鹤园接起通讯的第一句话是: “我以为你不会再使用这个号码了。” 曹琋说:“人生总会发生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处理得当,说不定有惊喜。”(83中文 .83.) 第135章 转移(下) 庞鹤园说:“我是个准备与死神打交道的人了,比起充满坎坷的惊喜,我更喜欢意料之中的安宁。” 曹琋说:“那样应该叫尸位素餐吧?” “尸位素餐?什么意思?” “身居高位,却只想着自己安宁,而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如果我是这样的人,程岫不会失踪了。”庞鹤园得到消息很快,“研究院的保安系统很健全,你是怎么把人带走的。” 曹琋自豪地说:“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应该知道,他想走,没什么地方拦得住。” 庞鹤园沉默了会儿才说:“你是知情人?” “是。”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庞鹤园惊讶了:“在安全局的时候,你的表现可不是那样。” 曹琋说:“那时候他想保护我,故意让我这么说的。” “为什么改变主意?”庞鹤园问,“他的主意很正确。算他逃脱一时,但没人会放过他。议会不会,总统不会,我也不会。不要指望军队能做什么,那已经不是一百年前了。算伟人,也无法复制时代,因为时机一去不复返。不要为了一时的*,而毁掉了一生的努力。” 从很多方面来说,庞鹤园都是一个不错的政客。有着正确的方向,也有着足够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如果不是太清楚事情真相,太清楚程岫的无辜,也许真的会被打动。在整件事里,应该收到惩罚的人是他。他才是不择手段复活自己的人。如果今天他们针对的是他,也许他连反驳的机会都不会有。可是程岫也好,林赢也好,都是最无辜的人。他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这件事再度受到伤害。 哪怕不择手段。 曹琋有时候会害怕,怕程岫突然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兴趣。这辈子刚刚遇到程岫的时候,他明显能够感觉到除了看自己不顺眼之外,对其他事都很豁达。 一个死而复生的人竟然心态豁达,这说明他对于重获的生命并没有小心翼翼到不能失去的地步。 因此,他才不得不用各种手段留住他。 情也好,事情也好,理想也好,责任也好,不管哪一样,只要留下人好。 “不管怎么样,王龙他们是无辜的,至少把他们放出来。” “好,拿程岫来换。” “你知道不可能。” “那没什么好谈的了。” “王龙和张养晦是你的人。” “以前是,现在他们都在为你做事。” 曹琋说:“包括向你报告我的近况?” 庞鹤园顿了顿,当然不是心虚,而是考虑怎么扳回一城:“好吧,他们是我的人,但郭探不是。” 曹琋说:“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很记恩又很记仇。” “那又怎么样?” “这一点华敏做得很好。她批了张讯问信,不管未来怎么样,华家的人情我都记下了。华英璋的事是华英璋的事,我可以把他和华家分割开来看。” 言下之意,是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这笔账只会被记在华英璋一个人的头上。 像国政议会那些人一边对华敏的所作所为表示不屑,一边又暗暗在心里羡慕嫉妒一样,对这种左右逢源的做法,庞鹤园也有些心动。但是对曹琋,他又忍不住要提防,每个举动都被掰开了揉碎了分析得一清二楚也不放心:“只是放人?” “我保证没有阴谋,如果这是你的顾虑的话。” “有必要吗?”庞鹤园依旧保持着怀疑。 曹琋知道,对政客来说,要找理由,“与友谊”比不上利益更让人信服。他说:“团结是力量。我们现在需要凝聚力,解救一个伙伴总好过对他置之不理。” 庞鹤园说:“所以,如果我袖手旁观,可以瓦解你们的凝聚力?” 曹琋说:“只是利利党内部。毕竟,他们还是一群刚刚踏入社会,体内还残留着热血的青年。其他人是不会在乎的。” 他没有说其他人是谁,庞鹤园已经脑补了军方各个大佬。 曹琋说:“救不救人,对我无关痛痒,对你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卖个人情呢?” 庞鹤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坐在通讯器那一端的人不是一个十几岁的青年,而是一个混迹政坛多年,威胁利诱、坑蒙拐骗等手段都使用得炉火纯青的老狐狸。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程岫都可以是林赢…… 曹琋为什么不可能是曹燮?! 冒出这个念头时,庞鹤园的呼吸都跟着停了。 一个林赢复制不了一个时代,那么,再加一个曹燮呢? 一个林赢没有足够的机遇,那么,再加一个曹燮呢? 对林赢的了解,庞鹤园仅停留在彪炳的战功上,那些战术、战斗技巧,他一窍不通,七星上将有厉害也停留在模糊的概念上,无法感同身受。但曹燮不同了,同样周旋在各大政坛之间,同样出身大世界,同样当上了幕僚长,他太清楚曹燮的手段。 这是一个没有机会创造机会,有机会把机会无限扩大的人。 他沉默得太久,久到曹琋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你考虑得怎么样?” 庞鹤园缓缓道:“让我想想。” 挂下通讯之后,他枯坐在座位上许久,久到秘书都忍不住催促他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了,他才站起来说:“叫魏国勋和陈笙过来。” 魏国勋是中央安全局的老大,陈笙是庞鹤园的继任者,中央情报局这一任的老大。 两人来得很快。 因为林赢的逃脱,两人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也难得的放下成见合作。 庞鹤园说:“你们去查一个人,用各自的方法。” “谁?” “曹琋。” 陈笙不理解:“现在?”林赢失踪闹得满城风雨,现在最应该查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魏国勋见过曹琋和程岫在一起的场景:“我已经派人在查了。曹琋有一段时间的行踪没有记录,像是被刻意屏蔽了。我想他们十有*在一起。” 庞鹤园说:“不仅如此,你还要查他的背景。” 魏国勋说:“他的背景?曹家?有什么可疑?” 庞鹤园意味深长地说:“曹家是最大的可疑。” 庞鹤园的态度让曹琋警惕。先前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认为自己已经说服他了,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态度? “你在想什么?” 程岫啃着甘蔗进来。蒋向峰知道这座安全屋他要用,特意准备了一大堆的水果零食,务求他吃得停不了口。 曹琋回过神,冲他敞开怀抱:“在想怎么救郭探。” 程岫走到他的面前,停住了脚步:“你们不该出面的。” 他们原本商定的剧本是曹琋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将自己和利利党全都撇清关系。一开始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在安全局那次,曹琋演出了震惊和伤心,可等他从研究院跑出来,剧本连大纲带细节的都被改掉了。曹琋带人亲自来接应,利利党全体都牵扯得很深。 曹琋一把将人扯入怀中。这次的分别让他得了“皮肤饥渴症”,一会儿不抱他难受。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但能够帮你堂堂正正地回到这个世界,还能让利利党接机更上一层楼。” 程岫对他的能力很有信心——都是当年吃亏吃多了,累积起来的。他问:“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曹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给功臣一点儿奖励。” 程岫一掌拍在他的额头上:“我看他更需要鞭策。”(83中文 .83.) 第136章 转折(上) 虽然曹琋在程岫的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但郭然被抓是横生出来的枝节,并没有预案。他将脑海中可以为这件事出力的人删选了一遍,最后还是觉得军方出面更顺理成章。 一来,华敏给那张讯问信已经是不甘不愿,这件事情找她多半是要吃闭门羹。 二来,郭探、王龙和张养晦被抓是当着中央军校的人的面,让他们插手也算是师出有名。 他将这件事对蒋向峰说了,蒋向峰第一反应是:“你的麻烦怎么层出不穷?你确定你还是当年那个在政坛兴风作浪的曹燮吗?” 曹琋说:“我承认我是那个‘呼风唤雨’的曹燮。”他加重了其中四个字的读音。 蒋向峰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得不说,你的无能完全冲淡了我对‘曹燮’这个名字的怨念。” 曹琋说:“同为男人,你知道男人最不能被人说的是无能吧?” 蒋向峰说:“一遇到麻烦交给别人,难道不是无能吧?” “知人善用,才是上位者应该有的能力。”曹琋不等他反驳,淡然地说:“说起来,郭探也是万象系的后人……突然不确定要不要救他了。” 因为坐得太近——近得几乎到了连体婴的地步,所以,不管是自愿还是被动,程岫都听完了两人互怼的过程,尤其是曹琋最后坑蒋向峰的那一下,听得尤其的清楚。 曹琋挂下通讯,看到一双斜视自己的眼睛,立刻靠过去,将他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蒋向峰的眼光虽然不怎么样,但办事还是很可靠的。” “我倒觉得他眼光非常非常的犀利。” “……也对。”曹琋亲了他额头一下,“尤其是选择偶像上。” 程岫说:“所以,你让我堂堂正正回到这个世界的计划是不断地激发蒋向峰的潜能,让他勇往直前地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曹琋说:“如果他能的话,我也不反对。” 程岫踹他。 曹琋握住他的小腿,手指隔着裤子轻轻摩挲了一下。 程岫一下子从他怀里弹了起来,因为起得太急,后脑勺差点撞到曹琋的鼻子。 曹琋捂着鼻子,身体微微后仰:“你怎么了?” “你……”程岫无语地抹了一把脸,“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问我怎么了。你应该问问你刚才在做什么吧?” 曹琋想了想,手指重复了一下刚才摩挲的动作:“这样?” 程岫呵呵冷笑:“你说呢?” 曹琋摊开手,无奈地说:“你要考虑到一个成年男人的心情。怀里抱着自己到生死相随的恋人,却只能看到不能吃……这是传说中的地狱吧?” 程岫说:“你倒是只看啊。” 曹琋说:“是人都想从地狱里爬出来。” “有没有考虑过一个未成年人的心情。” “我只是……很难想象一个一百多岁的人还能体会到未成年人的心情。” “……还不睡吗?” “现在……” “算了,继续加班吧。” “加什么……” “不是说为了让我堂堂正正地回到这个世界吗?”程岫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多干点活,我可以早点结束现在这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日子啊。” “其实……” “晚安。”程岫抢在曹琋跟着进卧室之前关上了门。 曹琋敲了敲门:“我可以一边抱着你一边干活。” 里面的人似乎静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打开门,在曹琋反应过来之前,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迅速地甩上门。 曹琋:“……” 他仔细想了想刚才的话,找到了症结所在:“我说的干活不是我想的那种干活而是你刚才说的那种干活。”说完又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的人的确没有再理他的打算之后,才叹着气走开。 门内的七星上将很苦恼。 之前他觉得自己一旦答应曹琋,会面临一些成人的烦恼。后来考虑到自己年龄的优势,这个烦恼应该会延后一段时间,才松开答应的。 但是,看曹琋这段时间的表现,真的是…… 程岫盘膝坐在床上,摸着下巴,心黑地想:要不干脆想个办法阉了他算了? “砰。” “怎么了?”汤悦然在通讯器的另一边问。 曹琋低头捡起掉在地上杯子,也有点疑惑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不过以为是太晚没睡造成的心神恍惚,道:“没什么。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汤悦然说:“我已经拿到了一些照片,因为当地政府的管制,不能靠得太近,清晰度还不够。邱旭和曹主席正在用不同的理由和关系与当地政府沟通,希望能够有一关突破,近距离地拍摄照片。” 曹琋说:“不用这么麻烦。把模糊的放出去吧,然后花钱也好,找人脉也好,自己上阵也好,无论怎么样都要把这件事情炒热。热度有了,自然会有人去深入挖掘。” 汤悦然犹豫了一下才问:“请问炒作的方向是?” “事件的真相。” 郭探是第三天回办公室的,比曹琋预计得还早了一点,按以往的经验,不管来人多么义正词严,只要不想放人,他们总能找到办法拖延。 与郭探一起回来的还有王龙和张养晦。 王龙和张养晦的脸色还好,但郭探像是刚从无人岛回来,一脸的憔悴。 曹琋安抚了一下三人,然后打发王龙和张养晦回去好好休息,将郭探单独留了下来。 郭探十分识趣,一坐下主动解释道:“我们被扣在医院里,分开审问。一直问我们林……的下落,以及他以往的一些经历,连问了三天三夜。” 曹琋看出他精神不济,让他先回去休息。 郭探想了想,又说:“是中央军校的人来接我们的,不过,在他们来之前,有一个医生打扮的人曾经过来,说要把我们带去检查一下。” 曹琋说:“检查什么?” “他没说,不过那个地方……”郭探顿了顿,觉得自己太武断了,又停下来。 虽然他没有说完,但曹琋也猜得到。 中央生物研究院坐落在医院的里面,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郭探走后,曹启智进来了,先对办公室扫视了一遍:“你一个人?” 曹琋说:“不然呢?一尊神?” “上……他呢?” “我的确很想上他。不过,这个问题太*,我拒绝回答。” 曹启智实在不想接这个话茬:“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曹琋看了看时间:“说实话,我的确出来太久了,应该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 曹启智不敢置信:“你这么走了?” 曹琋说:“不然呢,叫一辆车到楼上来接我吗?” “你不是说你打算要借力……”曹启智恨铁不成钢地说,“难道你之前说的话只是为了骗他们签下卖身契吗?” “卖身契里也有你的一份。” “敌人正在进攻,你还有时间回家。” “借口工作没时间回家的都是渣男。”曹琋路过他的时候,停下脚步,“等蒋向峰联络好军方的几位大佬,是决战时刻了。趁现在不忙,多买几身衣服。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件衬衫你已经穿了三天了。” “……”曹启智脸红地反驳道,“是同款。” 曹琋说:“衣服的质量真不错,同款同到连线头都在同一个位置。” 曹启智:“……”(83中文 .83.) 第137章 转折(中) 秋天过去一半,闷热的天气总算有所缓解,但人心的闷热仿佛被夏天的暑气憋得太久,一散出来,气势汹汹。 虽然在蒋向峰的操作与中央军校的周旋下,郭探、王龙与张养晦都被放了出来,但是国政议会并没有咽下这口气,并变本加厉地出在利利党的身上。正值次席议员选举,原本利利党十拿九稳的几个星系、星球席位,都相继出现问题。 元宝星系、奥黛丽星球的次席议员的几位候选人有的被爆出工作经历作假,有的突然卷入了性丑闻,还有的背上了一笔莫名其妙的欠款,利利党骤然间名声大跌,使邱旭不得不亲自赶回收拾残局。 潘多拉星系情况稍好。蒋向峰毕竟与议会打了多年的交道,用他的话说,议会不用撅屁股,都知道他们吃了什么饭,会放什么屁,一早有了准备。候选人前脚曝出问题,后脚被澄清,很快平息了非议。 尽管如此,国政议会还是抓住机会,向利利党递送了责问信。 曹启智收到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拆开,而是等接通了曹琋的通讯之后,才慢悠悠地展示在他的面前:“没想到我这么年轻接到了责问信,还以为起码要熬到身居高位、功成名又老眼昏花、老态龙钟的时候,才有人会花时间来扳倒我。”他将责问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反过来给曹琋看:“说你上梁不正下梁歪,缺乏管理能力呢。这是对你让华家发出讯问信的反击吧?” 曹琋说:“不奇怪。你虽然还没有身居高位、功成名,但明显已经老眼昏花、老态龙钟了。不然不会看不到信开头写的是你的名字。” 曹启智说:“他只是写了曹主席。” “你要去确认下利利党登记证上法人代表的名字吗?” “我不是傀儡吗?” “当然不是。” 虽然曹启智说自己是“傀儡”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但是听曹琋一口否定,内心也是有点暗喜,看来自己的工作和努力都受到了认可。 曹琋说:“傀儡这么轻松、清闲、清净的活儿怎么可能让你去干?” 曹启智:“……” 曹启智说:“这封信怎么回?” 曹琋说:“可以卖给废品回收吗?” 曹启智说:“你确定?” 曹琋无奈地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的名字叫曹启智了。” “……别说。”他有不好的预感。 曹琋的背后突然冒出程岫的脑袋:“因为你很需要开启一下智慧!” 曹启智说:“为什么要把他从医院救出来?我觉得他需要几个疗程。” 程岫举手说:“纠正一下。我是自己从医院跑出来的,准确地说,他们只是在我需要打车的时候接了个单。” 曹琋非常狗腿地点头:“他说得很对。” …… 看在七星上将的份上,他忍。 曹启智将通讯器换了个方位,让他们两张脸对着自己背后的墙,然后听见程岫吐槽道:“自恋不可怕,可怕的是资本匮乏。他居然把自己的照片挂在墙上,还是正脸。” “这是王震的建议!”曹启智忍不住为自己辩白。 程岫恍然道:“怪不得他是副主席。” 曹启智说:“他这个副主席是你身边这个人指定的。” 程岫问曹琋:“他送了你什么?” 曹琋说:“不是送了你很多零食吗?” 程岫“啧啧”两声:“那这个副主席真是实至名归啊。” 曹启智:“……”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他是七星上将? 为什么真相总是惨不忍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曹启智的内心在呐喊,但说话的语气再平静不过:“我已经见过赵远瞩了,他说他不是消防栓,想用会有。” 程岫惊叹:“一听是文化人,消防栓这么古老的东西他都知道。” 曹琋想了想:“把他的地址发给我。” “最近风头紧,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跑。”程岫说。 曹启智点头:“尤其是不要顶着曹燮的脸乱跑。因为‘上’的原因,国政议会的人现在很敏感,看到你说不定连你都要一起怀疑。”顺口问道,“你应该不是吧?” 曹琋说:“你想叫我老祖宗我也不反对。” 曹启智将通讯器转回来,看向程岫。 程岫说:“你觉得我和曹燮有可能和解吗?” 因为曹琋扭过头看程岫,所以曹启智并没有看到他当时的表情,只是顺着程岫的话说:“如果历史记载的都是真的……” “如果是他为非作歹、陷害忠良的那些事,我可以非常负责任的说,都是真的。”程岫顿了顿,笑着问曹琋,“对吧?” 曹琋说:“对。” 他回答得太快太坦然,反倒程岫有点怀疑。 两人对视得时间太久,让曹启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将地址发送了过去后,直接闪人。 曹琋接过地址,起身去拿外套。 程岫跟在他后面:“我跟你一起去。” 曹琋说:“你刚才没听到他说吗?国政议会现在很敏感……” “那自己吃点过敏药。没有自己过敏,别人要捂脸的道理吧。” “也会给我带来危险。” “你刚才没听到他说吗?”程岫很快把他刚才说的话还了回去,“国政议会现在很敏感,你小心自己的脸。” “没有自己过敏,别人要捂脸的道理吧?”曹琋还故意将最后几个字拖长音。 程岫抱胸盯着他不说话。 也许在程岫的心目中,他此时此刻的眼神和姿势充满了七星上将的气势,但在曹琋的眼里,白白嫩嫩的小脸不管怎么紧绷,也透着一股可的稚气。 他放缓语气说:“我一出门会被人盯上,你不在,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如果看到你,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我们。” 程岫知道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对恋人的担心本来不在理智控制的情感范围之内。尤其久居高位的人,都有控制欲,区别的是有的会表现出来,有的不会表现出来,有的控制欲不分对象,有的对控制对象很挑剔。 他想了想,试探道:“分开走?” 曹琋看着他没说话。 程岫瞪了他一会儿,抱着胸走回了房间,并重重地甩上门。 曹琋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肩负起教育程岫的责任,毕竟,从他的外形看,还在容易学坏的年纪啊。不等他思索出个结果,那扇被甩上的门又被拉开了一条缝隙,过了会儿才完全来开。 程岫靠着门框,脸上已然不见怒火,只是用无比冷静的语气说:“给你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没回来,我去找你。” “……”曹琋飞快地穿上鞋子往外走。 离上次分别,好像也没有很久,可是再次见到曹琋,赵远瞩却有种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这个人的感觉。 说不出哪里变了。 是,以前笃定自己知道的事情忽然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他领着曹琋进自己的茶室,又将窗帘度拉上,才漫不经心地说:“外面风声这么紧,你还敢来找我?” 曹琋说:“除了出轨,我没什么不敢的。” 赵远瞩说:“这么英勇,你还找我干嘛?” “玩大冒险。” “不好意思,我只喜欢玩大富翁。” “你没有听过一句古话吗?富贵险中求。” 赵远瞩嗤笑道:“不知多少人是死在这句话的无知无畏中。” 曹琋说:“也不知多少人活在这句话的功成名中。”(83中文 .83.) 第138章 转折(下) 赵远瞩说:“机遇建立在几率的基础上。我承认你是个很有潜力和前途的年轻人,如果再给你二十年,不,也许十年够了,你一定能成一番了不起的事业。” 曹琋笑了笑:“用你的眼界衡量我的能力,你看到的永远是自己的高度。” 赵远瞩说:“你来这里是想招揽我,用这么讨人厌的口气?” “有些人记打不记吃。” 赵远瞩放下泡茶的手:“你是来看我的吧?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 曹琋说:“这么多天还找不到工作,稍微现实点吧。” “我有钱。” “穷的只剩下钱,连个像样的目标和理想都没有。” “混吃等死的理想多幸福。” “真应该看看你说这句话时,自己生无可恋的表情。” 赵远瞩被噎住了。 曹琋说:“我有军方的支持。” 赵远瞩眼皮子一翻,不为所动:“几个人叫支持?蒋向峰人老珠黄,又没什么卖相,在中央吃不开的。” 曹琋说:“一个人没什么市场,那一组人呢?组个‘再战五百年’之类的老年团总还是够的。” “一把年纪了,还折腾?” “一把年纪了才要折腾,不折腾没机会了。”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赵远瞩的心坎里。早些年,他心高气傲,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错过了很多次机会,只能游离于各个政党之间,接些外快。其他人鉴于他一贯的作风,也不再试图邀请他加入,他碍着面子和自尊,也不肯主动勾搭,到现在,落得个未成气候的新政党递出橄榄枝,怦然心动的结果。 他低头泡茶,递给曹琋一杯:“你最近闯了什么祸?” 曹琋说:“誓死捍卫自己的人。” 赵远瞩奇怪地看着他:“程岫?” “用问号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他闯了什么祸?”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赵远瞩将递给曹琋的茶杯捞回来,下逐客令:“我从来不和运气不好的人做朋友。” 曹琋一把抓过两人的杯子,放在自己的面前:“你看过名人传记会知道,他们的成功都得益于某个决定的果断。” 赵远瞩说:“更多的人连名字同果断一起埋在了地下。” 曹琋说:“那和默默无闻地死去的人有什么区别?”他见赵远瞩不说话,掸了掸裤子站起来。 赵远瞩错愕地看着他越走越远:“你这么走了?” 曹琋说:“我在这里多花一秒钟显现出你多一分的愚蠢,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越来越愚蠢的人浪费自己的时间?” 赵远瞩说:“你是用这种态度得罪国政议会的吧?”他放缓了口气,却发现曹琋还在往外走,心中暗骂一声,忍不住追了出去,有点火大地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曹琋火气也不小:“谁让你住得这么远?” “我住的是黄金地段……你有事?” “两个小时的事。” “……”赵远瞩看出他是真的急,也不废话,直接说,“告诉我国政议会找你麻烦的真正理由,我会考虑……” 曹琋的手已经握在门把上了,闻言扭过头来,拽着人一起往外走:“车上说。” “我们已经在车上了。”赵远瞩提醒上车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人。 曹琋说:“安全驾驶,最好不要闲聊。” 赵远瞩说:“你可以采用自动驾驶,而且,我相信车的安保系统足以保障你在翻车的时候仍能安然无恙。” 曹琋说:“车很贵,保险很贵,我的时间更宝贵。” 赵远瞩见他前进的方向是利利党的总部,以为他要和自己去办公室详谈,也没有再说什么。谁知道半小时之后,车的确抵达了总部,却只放下了他,自己很快驶向了更远的远方。 赵远瞩望着渐渐远去的车:“……” 通讯器追命般地怒吼着,曹琋却置若罔闻。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越来越接近期限。 他加足了速度,耳朵几乎能够听到窗外风的呼啸声。抵达目的地之后,他飞奔下车,如离弦之箭,三两步冲上了楼打开门。 门内静悄悄的。 他径自走进卧室、书房、厨房、洗手间转了一圈,然后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靠在客厅沙发背后观察他的程岫。 悬在胸口的气猛然松懈了下来。 曹琋说:“你站着看我着急?” 程岫问:“难道我该坐着?” 曹琋:“……” 程岫说:“原来你真的怕我冲出去找你。” 曹琋说:“上将一向说一不二。” 程岫说:“我当然不二。赵远瞩呢?他没有被你骗回来?” “如果我有不止两小时的话……” 程岫鄙视地摇摇头:“还是高估你了。” 曹琋:“……”老婆是自己哭着喊着求回来的,算有瑕疵,也得跪着接受! 如曹琋所料,赵远瞩到了利利党总部门口之后,并没有掉头回家,而是进去坐坐,与曹启智进行了一番深入的交谈。交谈的内容,曹琋和曹启智事先有过沟通,程岫的事在对方彻底上贼船之前是不能说的,只能往我们与军方联合的方向上引。 不知是曹琋的话打动了赵远瞩,还是曹启智的说辞说服了他,总之,他最后还是上了贼船。不过对于那份合约,他非常排斥,要不是曹琋在关键时刻赶到,用“宏图伟业”压垮了赵远瞩最后一丝理智,恐怕他已经扬长而去。 当然。 知道真相的赵远瞩恨不得自己已经扬长而去。 他不可置信地反复问道:“程岫是林赢?” 曹启智和王震不厌其烦地点头。 赵远瞩恨恨地盯着曹琋:“这是你口中的稳操胜券?” 曹琋说:“不然你怎么可能和这么大的人物合作。” …… 赵远瞩说:“这句话放到一百年前,我大概会感动流涕,可是现在……现在他根本不应该……”“存在”两个字在曹琋压迫般的目光中咽了下去。 曹琋说:“我手里有些东西,你看完之后会改变想法的。” “什么东西?”已经上了贼船,赵远瞩也只能跟着走下去。 曹琋刚想说话,感到自己放在内袋的另一个通讯器震动了一下,忙道:“你先听曹启智解释一下目前的局面,我一会儿过来。” 他回到小会议室,关上门,打开通讯器,蒋向峰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在总统府和国政议会的双重压力之下,安全局、中央情报局忙得团团转。但程岫像是人间蒸发了,不管怎么找,总像有层纱布遮蔽了双眼。正当他们焦头烂额之际,那个让他们焦头烂额的人突然出现了。 不但出现了,还无处不在。 电视台、络、广告屏…… 几乎整个星国都被林赢返老还童的那张脸占据了。 “大家好,我是林赢。” 他微微一笑,有着中年林赢的淡定,也有着少年程岫的天真。 他的身后,蒋向峰等现任上将一字排开,如保护神一般。 “他要做什么?” 几乎每个知道林赢存在的人的内心都在呐喊。 可是除了利利党与少数参与的军方大佬,谁都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们只知道,短短的一句话,已经在星国掀起了惊涛骇浪!(83中文 .83.) 第139章 胜券(上) 庞鹤园率先坐不住了。 中央安全局和中央情报局的两个老大第一次见他当面摔东西。 “总统在三分钟前,再度提议启动一级戒备。”庞鹤园阴森地看着他们,“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魏国勋沉吟道:“如果这是总统的判断,我附议。”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可收拾。他开始考虑怎么把自己捞出去。 陈笙是他多年的老对手,当然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毫不客气地揭穿道:“算是启动一级戒备,你也要为自己贸然逮捕林赢的鲁莽行为负责!” 魏国勋道:“控制危险人物对安全局来说,是职责所在。” “够了!”庞鹤园一屁股坐回那张舒适的靠椅上,目光冷冰冰地扫过两人,又好似谁都没看:“启动一级戒备,意味着我们这群人都是废物!” 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陈笙是庞鹤园的老部下,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火上添油,老老实实地收了口,倒是魏国勋不服气地别开脸去。在庞鹤园当上幕僚长之前,两人是最直接的竞争对手,随着对方的升迁,彼此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还要被他教训,内心自然是很不服气的。 庞鹤园也意识到一味的指责于事无益,放缓口气:“我让你们盯住曹琋,一点收获都没有吗?” 陈笙看了魏国勋一眼,见他不说话,才开口:“曹琋这些天一直没有出现。倒是赵远瞩回了利利党。” “赵远瞩?”庞鹤园皱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他的瞳孔猛然一缩,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半晌才说,“我应该盯住他的!陈笙,你去查赵远瞩,他最近一定见过曹琋!他一定见过他!他一定知道了……” 后面半句胡含在嘴巴里,含糊得连他本人都听不清楚,让陈笙和魏国勋都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 “知道了什么?” 庞鹤园疲倦地按了按额头:“你先去……算了,他要是不想让人查到,绝对不会留下痕迹。你们去查一查这些军方大佬的行踪吧。首都星被布下天罗地,程岫插翅难飞,一定还留在这里。视频里这些上将是怎么冒出来的,你们要查清楚。”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既然从暗处走向了明处,一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接下来,主动权握在他们的手里,我们从进攻变为防守,形式会非常险峻。更危险的是,我们到现在都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再现林赢时期军部的辉煌? 还是恢复七星上将的荣光? 又或是,干脆地推翻现行议会制度,建立军队□□? 一切都是未知。 所以,才更叫人害怕。 谈话结束,魏国勋率先离场,陈笙犹豫了下问:“总统说的一级戒备……” 庞鹤园说:“当年死了一个七星上将都没有启动一级戒备,现在凭什么?因为我们伟大的总统被只有几秒钟的影片吓坏了?”外人不在,他说话随便了许多。 从他的口气,陈笙完全能想象出秦凯提起一级戒备时傲慢又慌张的样子,不由嗤笑了一声。 比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星上将,现任的几位上将接地气多了,魏国勋和陈笙随便一查,查到有两位在各自的飞船上往中央星系前进,连航线图都有。 得到消息后的庞鹤园有点惊讶。 他原以为这些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首都星,竟然没有。 这次会议魏国勋托辞缺席,替他来的是当初亲自逮捕程岫的楼靖。楼靖说:“我们分析过影片,除了蒋向峰上将之外,其他五位上将的影像是合成的。” 庞鹤园诧异地瞪圆了眼珠子,半晌才轻笑一声:“这样的手段,也他能心怀坦荡地使用了。” 楼靖说:“这段影片的反响很大,我们是否要召开新闻会进行说明?” 庞鹤园说:“总统府有专门的新闻办公室。” 楼靖知道自己僭越,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等楼靖走后,一直沉默的陈笙忍不住说:“澄清是个好办法。林赢虽然是百年前的人物,但他的经历具有传奇色彩,民众对他的好奇心很强。我怕长此以往,他们会赚取民众的同情,作为自己的政治砝码。” 庞鹤园说:“澄清什么?说影片是合成的?你信不信,我们今天开新闻会,明天几位将军会出面澄清说影片绝对真实?” 陈笙说:“算赶来的两位上将与蒋向峰都支持林赢,不是还有三位没有动吗?” 庞鹤园说:“中立才是更危险的立场啊。”谁都不知道他们会倒向哪一边。 陈笙不解地说:“总有争取过来的希望。” 庞鹤园摇摇头,没有解释。 自从知道曹琋可能是曹燮,他陷入了恐慌。理智告诉他,他有星国最高政权在手,有足够的筹码与曹琋周旋,感情上却无法抑制地收到悲观情绪影响。 他突然想起上任幕僚长前夕,自己与曹琋的谈话。 那时候曹琋还劝过他,不要接手。 现在想来,那不仅是旁观者对当局者的建议,也是前辈对后辈的教诲吧。 可惜,当时的他并不明白。 “盯住华敏,她有可能有动作。” 华敏近期的举动透露出一个明确的信号:华英璋已经被放弃。但是代替华英璋的人众说纷纭,一直没有定论,可是在庞鹤园看来,当华敏送出那封讯问信,一切已尘埃落定。 华敏一定知道曹琋的身份。 所以她才会连血脉相连的侄孙子都放弃。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是随着事态越来越严重,庞鹤园已经将曹琋默认为曹燮来应对。 拍完轰动全宇宙的回归广告之后,程岫开始了积极的健身计划,务求下次亮相的时候,自己的脸能够再阳刚一些。 每次想到从此以后,现在这张白白嫩嫩圆圆的脸会成为这个时代人民对他的第一印象,他郁闷得想要把曹琋这样那样。 “什么这样那样?”曹琋听见他自言自语,凑过来。 程岫目光幽幽地瞄过了他的下半身。 曹琋受宠若惊,音量微微拔高:“你要对我这样那样?” 程岫说:“有工具,可以。” 曹琋很纠结,虽然这样的情形是他梦寐以求的,但是,程岫的身体还没有发育成熟,太早发生的话……“你拿剪刀干什么?” 程岫说:“或者你更喜欢菜刀?也对,干净利落地一刀下去,还是菜刀好。” “等等。”曹琋从美色中清醒过来,“你现在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多看点大片,你会深深后悔起今天的一时冲动。” 程岫说:“我不怕自己一时冲动,怕你一时冲动。” 曹琋抓住他的手:“不管你是胖是瘦,是圆是方,在我心里,你最帅。”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的幕僚长不是白当的,一下子抓住了程岫的纠结所在。 程岫总算将剪刀交给了他。 曹琋说:“算算时间,虞上将应该到了。” 虞上将,原名虞美,绰号虞美人,是现在的六位上将中最年轻的一位,与蒋向峰关系不错,是第一个明确表态愿意支持林赢的人。 程岫看着曹琋电脑里虞美的照片,点头说:“双目清明有神,不错。” “你会看面相?” 程岫说:“没有黑眼圈,说明不熬夜泡吧打游戏,生活很规律。脸不胖不瘦,说明不会和我抢肉。最重要的是,蒋向峰不是说,我是他的偶像吗?眼光这么好,眼睛当然清明有神。” 曹琋:“……”(83中文 .83.) 第140章 胜券(中) 正如蒋向峰告诉程岫的那样,虞美的确是林赢的粉丝,不仅仅是事业粉,还是颜粉。 当然,粉归粉,智商还是有的,他对蒋向峰的说辞抱持着将信将疑的观望态度,答应了来中央星系,也是不紧不慢的速度。直到——圆圆胖胖的小号林赢出现在视频上,活生生的q版偶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瞬间点燃了所有的热情,他立刻加足马力,冲刺到首都星。 像他这样的驻军上将回首都,必须有总统府的批准文件。所以,当星舰进入中央星系的领域时,他时刻准备接受拦截。 中央星系的确派出了飞船,却不是拦截,而是引领他们直入首都星港口vip区域降落。 星舰门一打开,中央安全局的人穿着黑色制服,站在门外等候。 随着外部压力的增强,国政议会和总统府的内部裂痕也越发的明显。安全局和情报局互相推诿责任,庞鹤园为了保护民声党的羽翼,开始对其他政党施压,各个部门表面上看,还在精诚合作,实际上,各自算盘已经打得噼啪响。 如这次,庞鹤园暂时不想与军方撕破脸,将“接待”虞美的责任不由分说地丢给了安全局。魏国勋为保己身,又推出了不同党派的楼靖。 外间战火未起,内部硝烟已漫。 虞美看了看外头高悬的太阳,解开军装的领扣,吊儿郎当地晃出来:“哟!这么多人,有没有饭局?” 楼靖冲他行礼:“总统先生正在总统府恭候上将阁下。” 虞美说:“我饿得蛋都缩水了,你给我讲什么鸟?有没有饭吃吧,一句话。” 楼靖沉思了一秒,回答道:“有家饭店很不错。” “带路。” …… 虞美拿筷子敲桌:“这是你说得很不错的饭店?” 一家连锁快餐店,而且是一家只剩下残羹剩饭的连锁快餐店。 他看着楼靖送过来的菜,傲慢地撇开头。 楼靖说:“方便、快捷、卫生,在首都星的口碑很好。” 虞美说:“我请客,带我去大饭店!高级的!” 楼靖说:“总统正在总统府等您。” 虞美不以为意:“我和他约好了吗?” “因为没有约好,您才更应该及时赴约。”楼靖波澜不惊地说。 虞美咬着筷子,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凑过去:“你爸还好吧?” “多谢垂询,身体很健康。” “你妈还好吗?” “也很好。” “这奇怪了。我记得,安全局是楼家的传统地盘。楼家的孩子都被姓魏的磋磨得没脾气了,他们还坐得住?” 楼靖淡然地说:“星国是民主制,没什么传统地盘的说法。” “怪不得魏国勋欺负你。你假正经的时候,特别遭人嫌。”虞美站起来,“走吧,见见伟大的总统先生。” 秦凯一点儿都不想见虞美。 怎么说呢,他觉得自己和虞美的关系有点像曹燮和林赢。同样年少成名,同样外貌出色,经常被拿来比较,但和曹燮、林赢不同的是,他们在今天之前,从未见面。 因为军政关系冷淡,军方的大佬们已经很久没有来首都星述职了,每次都是派个无关紧要的人过来走个场,要不是林赢出现,蒋向峰和虞美这些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踏上这里的土地吧? 只是不知道,林赢带来的效应究竟是好是坏。 秦凯有点隔岸观火的心态。 如果他搞砸了这次会面,不知庞鹤园会怎么焦头烂额。 想是这么想,当他真见到虞美时,又立刻回到了总统的角色里。 “真高兴见到你,我的朋友。”他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热情的拥抱。 虞美说:“我也是,总统先生,我是来述职的。” 秦凯:“……”上一次述职是去年,下一次述职是明年,怎么看现在都来得不是时候。 虞美给出了很好的解释:“本来应该去年到了,但很不幸的迷路了,幸好最后还是来对了地方。” 秦凯:“……”迷路迷了一年,这不是迷了路,是进了*阵吧? 他笑了笑:“真庆幸你能及时的迷途知返啊。” 两人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一番,期间,虞美装模作样地进行了一番工作汇报,秦凯明知道对方讲的全是狗屁,还是硬着头皮将狗屁当香水称赞一番。说到后来,两人都觉得和对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有默契地同时终结了这次会面。 虞美离开后,庞鹤园过来询问见面的情况。 秦凯答非所问地说:“你猜,当年曹燮见到林赢,或者林赢见到曹燮,是什么样的心情?” 庞鹤园说:“你可以自己问。” 秦凯想起突然复活的林赢,笑了笑:“也是。” 庞鹤园说:“虞美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秦凯摊手:“完全没有试探出来。我只是一个摆设总统,做足了礼仪好,这么深奥的问题我怎么看得出来?” 庞鹤园深深地看着他。 秦凯被看得不自在,终于提起自己曾问起虞美出现在林赢回归视频里的事。虞美当场表示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并反问:“会不会是合成?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传奇上将。不管是老年版,还是少年版。” 技术部门已经证实,视频上除了林赢和蒋向峰,其他人的确是合成上去的,当时的秦凯无话可说,现在的庞鹤园也一样。 原本以为视频是合成的,对军部是一个大打击,现在看来,根本是他们早早地留了一手,形成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 既赚足了眼球,又没有留下把柄。 同样关注虞美行踪的还有同样被秦凯和庞鹤园关注的程岫。 他问曹琋:“你确定虞美能发挥作用?” 曹琋说:“无论你现在是程岫还是林赢,都是军部的人。只是国政议会那里一直压着你的档案,军事议会受各大政党的渗透也不作为。虞美代表的虞家人缘不错,他能够整合中央星系军部的力量。我现在要尽快落实你的身份和待遇。” 现在各方的局势都很暧昧。 一是程岫的身份暧昧。 尽管中央军校将程岫的档案调到了军部,但中央情报局和中央安全局依旧大张旗鼓地搜人,丝毫没有避讳。所以他让程岫以林赢的身份高调出场,是为了增加舆论上的压力,引起轰动,让政府无法一手遮天。一旦程岫真的落入政府手中,不管各人立场如何,整个军部的人都不能坐视不理。 二是军事议会的立场暧昧。 林赢的消息传出去这么久,他们依旧保持缄默。这显然是各党派拉扯的力量。 但这不是曹琋想要看到的场面。 他已经穿好了盔甲,擦亮了兵器,枕戈待旦,准备光明正大的大干一场,又怎么可以让他们粉饰太平,将战场挪到看不见的黑暗里。 他说:“相信在虞美的努力下,军事议会很快会发出对你的通缉令。” 程岫说:“你倒是挺开心。” 曹琋说:“这是我很久以前想做的事。” 程岫说:“逮捕我?” “逮捕你,囚禁你……”曹琋托腮看着他,“把你牢牢地锁在我的身边,除了我的视线,哪里都不许去。” 程岫说:“这么多年过去,你这毛病还是没治好啊。” 曹琋说:“症状可以通过亲密接触来缓解,但毛病这辈子都无药可医。” 程岫一掌罩住他的脸:“那让我收了你这个小妖精!” 曹琋:“……”小妖精这个台词被抢了!(83中文 .83.) 第141章 胜券(下) 虞美年纪轻轻能坐稳上将的位置绝不只靠家世,进首都星没几天,靠着一张嘴,把军事议会搅得人仰马翻。一会儿说要彻查三十六集团军吃空饷的问题,一会儿说几个集团军的工资系统不均衡,影响军队内部团结,一会儿又检举了几个军事议会首席、次席议员的作风问题,偏偏每个还都是事实俱在,无可辩驳。 军事议会像滚开的火锅,人人鸡飞狗跳。 偏偏,虞美把水搅混了以后闭门谢客,干干脆脆地高高挂起,啥也不管了,由着各大政党像老鼠见了大米一样在那里互相落井下石。 虽说三大议会中的军事议会和立法议会一样,在宪法上都游离于总统府直辖体系之外,但是通过几任总统的用心经营,权柄已经渐渐落入了总统府的手里,成为了国政议会半个下属机构,它一乱,国政议会直接受影响,也跟着乱起来。 庞鹤园几乎天天都接到投诉和密告信。 如果不是这么个微妙的时刻,他是乐见这群人狗咬狗,以互相揭发的形式来除掉一些毒瘤的。但是,现在太不是时候。 这些罪名一旦全都坐实,会将整个军事议会拖入停顿的深渊。到时候林赢再以七星上将的身份归来,从宪法层面上来说,还有谁能遏制他? 总统?非战争时期,他不是星国最高的军事统帅,无法直接对上将下令,所有的升迁、调离、撤换都要通过军事议会。像虞美,如果秦凯要追究他没有及时述职的责任,必须让检察院出一张责问信给军事议会,再由军事议会进行调查。 而这项权利原本属于检察院的,这块肉被林赢当年硬生生地挖去,如今,正好享受成果。 林赢的棋路已经很明显了。 先废掉军事议会,再亲自出马,回归七星上将的身份。 一切顺利的话,这个时代说不定会重新冠以“林赢”的名字。 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要阻止这一切发生,必须先阻止军事议会分崩离析。 这时候也顾不得党派之争了,他与几位民声党大佬开了几个小时的会议,分派好任务,由他们出面说服其他政党的大佬,将局势稳定下来,树立一致的目标—— 全力对付林赢。 当然,在所有的过程中,有一支政党是从头到尾被排斥在外的,是时进党。 庞鹤园潜意识已经将曹琋和曹燮画上了等号,认为华敏已经完全被他控制在手中,连带的时进党也重新回归了他的怀抱,所以,把他们划分到了敌对阵营。 庞鹤园认识曹琋和程岫更早,并且在政治上有过深入的合作,非常了解两张少年皮的下面藏着什么样的狐狸。 但华敏不同。 她对待曹琋的态度是长辈对晚辈,又受华、曹两家内部资料的影响,认为曹燮和林赢的关系极坏,别说谈恋了,连合作都不可能,一开始否定了曹琋是曹燮的可能性。始终认为林赢和曹琋在一起,完全是一场骗局,而曹琋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因此而对他的智商有些失望。 这样容易受骗的人,是否适合引领时进党?可是除掉华英璋,除掉曹琋,华、曹两家再也没有其他的好苗子了。另一方面,利利党至今仍在为林赢奔波,背后没有曹琋的授意是不可能做的。时进党两个最有前途的继承人一个揭发了林赢,一个为林赢奔波,正如其他人想的那样,他们已经下了两注,完全没必要追加筹码。 所以,她虽然知道庞鹤园最近动作频频,自己被排挤到了政坛的边缘,依旧眼睁睁地看着,没有采取行动。 军事议会终于召开了首席议员大会。 星国少将以上军官在退休之前,都是军事议会的首席议员,无需选举,只是大多数人常年驻守其他星系,根本没机会赶来开会投票,有心的还会留一个代表装装样子,无心的压根当议会不存在。 虞美任上将五年,参加会议还是第一次,觉得很新奇。 他拿起桌上的哨子,问道:“为什么还用这么原始的方式?” 因为会场宽广,与会人数众多,每个人都配备了一个专门的发言哨,每个哨子的声音高低都不大相同,想发言时可以吹响哨子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坐在他前面的一个议员看他不大顺眼,立刻说:“这是传统,传统。” 虞美说:“我们刚出生的时候都光着屁股,也不见得你坚持。” 歪理邪说。 那人用眼神表达了这个想法之后,转头不再理他。 大会开始,议会长声情并茂的开场白之后,开始炮轰林赢,讲话极不客气,接连不断地将“杀人魔王”“战争狂人”“权利狂热分子”等头衔加在他的头上。 虞美幽幽地听着,等他说得口干舌燥到喝水,才吹响哨子。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极了,我们应该怎么处置他?” 议会长愣了下,似乎有点不解话题为什么那么快扯到了处置他上,明明,明明连人都没有找到。当他提出这个问题,虞美笑了:“抓不到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们至今还没有派人出去寻找。” 议会长说:“但是中央情报局和安全局……”他突然收口,虞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虞美说:“他们抓不到不是很正常的吗?他们的搜查根本是违法的。” 这个违法也不尽然。 虽说林赢和程岫现在都算是军人,应该由军事议会来审判处理,但是,中央情报局和中央安全局的执法权利很宽,在处置军人方面有重叠,所以,也不好说他们是违法。 但是,这阵子军事议会的议员们被虞美折腾得太久太烦,有点神经衰弱,一听违法两个字头疼,也懒得深究下去,干脆问虞美想怎么样。 虞美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难道老师没有交过你们这个?” 议会长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林赢和程岫都是军部的人,要处理也是我们内部处理,别让不相干的人指手画脚。” 议会长说:“可是我们的人手有限……从外面调遣军队过来也很麻烦。”更重要的是,他一点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虞美说:“这简单,你用军事议会的名义发布一则寻找声明,说不定他看到声明会自动出现了呢?” 议会长见他说得笃定,以为他和林赢暗地里已经有了交易,便说:“找到以后怎么做?” 虞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该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议会长连这些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吗?” 他当然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没有想到,看上去林赢关系不错的上将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分明是将人往坑里推。 不过这则声明只对林赢有影响,又是军部上将提出来的,他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事情去国政议会过了一遍耳,也没人有异议,这么定了下来。 由于“林赢”之前已经亮相过了,他们这次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将林赢非法实验的事明明白白地说了,然后让检察院开了一张通缉令,正式通缉程岫以及林赢。 托通缉令的福,林赢的事因为没有后续,热度原本要降下来了,现在却重新被炒了起来。(83中文 .83.) 第142章 胜负(上) 蒋向峰是在这一片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中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港口,迎接另外一位今日抵达的上将——桑逸云。 桑逸云六十刚出头,介乎蒋向峰与虞美之间的年纪,保养得极好,高大魁梧,身姿挺拔,站在一群亲卫中也很显眼。 站得高看得远。他一下星舰看到同样被亲卫围在中央的蒋向峰,热情地迎了上去:“蒋老!”其实两人关系不错,只是驻地相距太远,平时见面机会不多,所以不为外人知。 蒋向峰也露出了曹琋难遇的真挚笑容:“桑老弟!” 桑逸云三两步冲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确认他身体安好,才用力地抱住他:“蒋老老当益壮,小弟自愧不如啊!” 蒋向峰在他后背拍了好几下:“身体这么结实,看来平日没少锻炼。” 桑逸云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您这么出来,没关系吗?” 两人见面之前已经经过多番密谈,对首都星目前的局势一清二楚。 蒋向峰说:“没关系。” 桑逸云深知蒋向峰的为人,既然他说没关系,自然是胸有成竹,也放下心来。 一行人亲热地往外走,走到一半感觉到港口气氛不对,人流量无形地被裁减了一半,到门口果然看到中央安全局的车。 楼靖此时的心情和日了狗没区别。 接一个虞美也算了,魏国勋竟然将桑逸云和蒋向峰一起丢给他,这是让他楼家对抗整个军部吗?他当场翻脸。谁知魏国勋更不要脸,劝慰说:“债多不压身。” 蒋向峰见楼靖带着一群人讨债似的挡着路,脸立马拉下来:“好狗不拦路,你挡在路中间干什么?想讹钱吗?” 楼靖虽然一肚子怨气,但遇到老得快成精的上将丝毫不敢放肆,恭敬地说:“魏国勋局长让我请您去安全局坐坐。”生怕对方不知道该找谁算账似的,“魏国勋”三个字念得非常清晰。 桑逸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笑了笑。 蒋向峰板着脸说:“去什么去?不去。” 楼靖说:“关于您与桑上将私自离开驻地的事……” 蒋向峰白眼一翻:“虞美不也是私自离开驻地吗?他怎么不用去?凭什么责问我和桑老弟?我们后妈养的?” 楼靖说:“他迷路了,来述去年的职。” 蒋向峰冷笑道:“我们是怕迷路,所以来述职明年的。” 人不要脸的时候,算不能天下无敌,至少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像蒋向峰这样耍无赖,楼靖也只能苦笑一声,恭敬地说:“两位想去哪里?我可以送两位一程。” 蒋向峰倒不奇怪他轻易放弃。中央现在乱成一团,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自然不敢随便当出头鸟。他摸摸头发:“听说军事议会最近天天开会?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好歹也是议员呢。”顿了顿,转头对桑逸云说,“真是……看国政议会不顺眼太久了,听到议员两个字头痛,早忘了自己也是。” 桑逸云朗声大笑。 楼靖看两人亲密的样子,暗暗吃惊。看来军部一盘散沙的传言不可尽信。 他将两人护送到军事议会,才用通讯器向魏国勋报告。 从虞美、桑逸云陆续抵达首都星开始,魏国勋没指望能轻易拿下蒋向峰。他的想法和楼靖一样,都不愿意替庞鹤园背锅。万一拿下人之后,潘多拉星系反了,他们是千古罪人。说不定关键时刻还会被送出去当替罪羔羊,这么蠢的事情自然没有人想做。 不过楼靖阳奉阴违得这么明显,他还是例行公事地指责了几句,楼靖不痛不痒地敷衍,说了会儿,两人都觉得没意思透了。军部的人沉寂了这么久,一来闹得满城风雨,将他们这群地头蛇耍得团团转,方寸大乱,让这几十年他们所占据的上风简直像笑话一样。 楼靖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没有人比庞鹤园更深刻地感受到几百支政党的混乱。人人都思考着各自的利益,家族的利益,政党的利益,但国家的利益在哪里? 国政议会现在的状态是,人多力量散。 政党大佬们都想狙击林赢重返政坛,却人人都不愿出大力。 秦凯倒愿意以总统的身份出面,前提是赋予他独一无二的大权。为了这个,民声党内部已经分裂成两派。庞鹤园虽然想站出来挑大梁,振臂一呼,却硬生生被拉住了后腿! 原来,以一己之力托起整个政坛是这么艰难。 庞鹤园拨通内线:“帮我约见华敏。” 蒋向峰、桑逸云到军事议会没多久,与虞美会合了。 虽然在林赢时代,三个集团军司令并不算什么,毕竟那时候整个集团军有三十六个,万象系占了四个。但放到现在,名副其实的集团军司令一共六个,三个是军部一半的硬实力了! 算军事议会里不少人倒向了其他政党,看到他们同时出现,依旧感受到了深深的压力。 他们三个人做的事情很简单,是翻旧账。 军事议会建立之初,对首席、次席议员有硬性规定,好比市场销售人员的业绩,每个人的出勤率、工作量等,都要达到一定的标准。可是,近几十年来,军部势力被削弱,议会几乎是瘫痪的,能达到标准的寥寥无几,还都是几大集团军的代表,毕竟他们需要为自己争取利益,其他人既然倒向了政党,自然以和稀泥为主。 蒋向峰要翻旧账,几乎是一翻一个准。 当然,对于这点,早在虞美找茬的时候,政党大佬们已经有了预感,而且很快准备好了应对的策略。 你们要检举议员? 可以。 但一次检举这么多人,会影响议会运作,所以,在议员们被调查期间,不停职停薪。 这个也在曹琋的预料之内。 他让蒋向峰比照一百年三十多年前立法议会出现大规模贪污案的先例,提出暂停整个军事议会功能的建议。 国政议会一致投票不通过,并以蒋向峰与万象系关系匪浅为切入点,要求在林赢被捕之前,休假避嫌。 双方你来我往,各不相让,争论几乎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这种情形对曹琋和程岫来说,却是在熟悉不过了。 在他们那个年代,军部和国政议会是过着这种“一天不打,嘴皮发麻,两天不吵,睡不着觉,三天不骂,等于傻瓜”的日子。 程岫感慨道:“好想你再站在国政议会那边啊。” 曹琋伤心地看着他:“你想和我吵架?” 程岫说:“这样国政议会的队伍会出现我们的卧底!” 曹琋:“……” 曹琋高兴地说:“对,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程岫说:“你看,我们能不能怂恿华敏搞个祭祖活动?” “……让我显灵吗?” “诈尸也可以。” 曹琋说:“那你的传奇变成种田文了。” 程岫没明白:“为什么?” “植物大战僵尸啊。” 程岫吃惊地说:“这么古老的游戏你也知道?” 曹琋说:“你打仗的时候也在玩。” “你怎么知道?”程岫狐疑地看着他,这件事除了他自己,连宋恩平他们都不知道。 “呃……”曹琋看天。 程岫扑过去揍他:“你那时候监视我?!” 曹琋反驳:“只是偷窥。” “……还不如监视!”又揍了一顿。(83中文 .83.) 第143章 胜负(中) 赵远瞩接通通讯器的时候,曹琋还没整理好自己的鸡窝头。 赵远瞩没好气地说:“你是算准了我在这个时间联系你,故意用生动形象的方式表达自己焦头烂额的心情,来对我施加无形的压力吗?” 曹琋整理头发的手微微一顿:“这时候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用好了。” “并没有。” “那不是。” 赵远瞩说:“说正事,我已经联系好了各大媒体,确保当你尽情绽放的时候,他们会像蜜蜂一样聚拢来。” 曹琋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搓了搓。 赵远瞩皱眉说:“小小年纪,这么市侩。” “说有没有吧。” 赵远瞩报了个数字。 曹琋点头:“不是独家,竟然也出这么高的价钱,看来林赢魅力不减。” 赵远瞩说:“这时候称赞一下真正鞍前马后、劳苦功高的人,能促进团结。” 曹琋说:“能让我三顾茅庐的人,只有你一个,难道还不够吗?”这倒是实话。当年他投了那后悔终生的一票之后,倒是想三顾林赢,却吃了闭门羹,别说茅庐,连毛驴都见不着。 赵远瞩说:“‘三顾’也算了,‘茅庐’是什么?我住的可是别墅,高档别墅。” 曹琋说:“这时候不必炫耀你坑害过多少人了吧。” 赵远瞩说:“说到坑害,你比我只多不少,不过不知道会报应到谁的身上。” 曹琋听出他话中有话:“有什么问题?” 赵远瞩说:“曹启智回家了。”曹家和曹启智的关系他是清楚的,所以才会特意提醒。 这个时候回家? 曹家的背后是华家,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说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曹琋皱眉:“理由?” “母亲生病了。” “这么老套?” “是啊。”赵远瞩冷笑,“偏偏有人是吃这一套。” 虽然曹琋也觉得曹启智在这个时候回家有些轻率,不过孝敬父母人之常情,要是曹启智真是不管父母死活的人,也叫人心寒。曹琋感慨:“所以说,套路之所以老,是效果太好。” 赵远瞩说:“到底他是你哥还是你是他哥啊,处处维护。” 曹琋说:“都一样吧。” 赵远瞩说:“计划怎么办?” 曹琋说:“按原定的办,我们用的本来是阳谋,不怕玩阴的。” 曹启智一回家,遭遇三堂会审。 他淡然地问:“母亲身体怎么样了?” 曹父说:“你少惹她生气,身体自然会好!” 曹母打圆场:“难得回来一趟,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曹启智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靠楼梯扶手而立的曹启刚脸上。对方嘲弄的眼神像是一面照妖镜,将其他人的心思暴露得一览无遗。 “我还有事……” 话没说完,被曹父粗暴地打断:“有什么事比家人更重要?” 自己也是家人的一员吗? 多年的委屈忽然涌上心头,想要不管不顾地吼出这句话,但对着一张张熟悉又冷漠的脸,心凉得连抱怨都提不起劲。他说:“我改天再来看你们。” “站住!”诸如“走了不要回来”“敢走一步打断你的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之类的话在曹父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却伤感地意识到并没什么用,放软了口气说:“难得回来,吃顿饭总可以吧?” 曹母拉住曹启智的手:“是,吃一顿饭,一顿饭。” 她要亲自下厨,曹启智只好坐在客厅里等。 他原先的房间在二楼,此时却不敢上去看看,生怕发现那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别的用途,自己在这个家里再无容身之处。 曹父去楼上拿了个机甲模型,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你小时候吵着闹着要的限量版模型,我托了很多朋友,总算找到了。” 曹启智拿起模型,细细打量了很久。多少年前的事了,自己都记忆模糊,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可是感受到的不是感动,而是越发的心冷。小时候他看哥哥想什么有什么,自己也试试,可结果总是与预想的相反。于是自欺欺人地认为父母太忙忘了。现在看来,他们是知道的,记得的,只是不想、不愿、不做罢了。 曹父自觉打了一手漂亮的感情牌,假装热切地嘘寒问暖。 曹启智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只是遇到程岫的问题,全都打了马虎眼。很快他发现,程岫不是曹父问题的重点,曹琋才是。而且他关注的都是曹琋对利利党的贡献,与程岫的相处等,方方面面,细致之极。是看到了曹琋的能力,想让他回到曹家?还是寻找曹琋的弱点,从而控制程岫? 与曹琋相处久了,曹启智也变得多心起来。 曹母拖了两个小时做好饭,发现客厅静悄悄的,两父子干坐着,几乎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曹父想听的他不想说,他想说的曹父不想听。 在餐厅坐下,曹启智埋头苦吃,曹父拿起筷子才吃了两口,他已经一抹嘴巴准备走人。 “坐下!”曹父埋了半天的火终于没埋住,“长辈还在吃饭,你撂筷子了?这是谁教你的礼仪?” 曹启智说:“我怕您对着我吃不下饭。” 曹父说:“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不想想怎么改进吗?” 曹启智说:“我可以变得努力,变得聪明,变得勇敢,但是没有办法学习哥哥变得又蠢又懒又贪婪。抱歉。” 被耳提面命了一晚上不准怼弟弟的曹启刚终于忍不住摔筷子:“你再说一遍?说谁又蠢又懒又贪婪?” 曹启智懒得理他,站起来要走。 曹父说:“要走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曹琋……是不是曹燮?” 军事议会火烧得很旺,会议室每天都像一锅煮沸的粥,无数人在里面争吵、呐喊。 蒋向峰是活动的箭靶子,随便坐在哪里,都有无数支明枪暗箭射过来。桑逸云稍微好些,被藏在后面,只有敌军攻势猛烈的时候才会被波及。最悠闲的莫过于虞美,从一开始摆出事不关己的中立态度,但在每次会议中积极煽风点火,将“唯恐天下不乱”几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又是一场令所有人筋疲力竭的争论之后,虞美提出吃点下午茶再战。 桑逸云担忧地看了看蒋向峰花白的头发。 蒋向峰从耳朵里掏出了耳塞,头痛地揉了揉太阳**:“有时候真羡慕那些耳背的老头子。” 桑逸云见他精神不错,才松了口气:“下次换我来。” 蒋向峰拍拍他的手背:“能为万象系做贡献的时候不多了,能做一点算一点。”顿了顿,又笑道,“其实,我真的没想到我能等到这一天。” “我也是。”桑逸云握住他的手。 军部被打压得太久,久到棱角都磨成了圆角,剩下的都是一盘散沙。幸存者各自为政,既不肯出头,又不肯容忍别人出头。长久以往,星国的军部将会成为一个笑话。不管是内部的逼迫还是外部的侵略,随便一个,都能轻易压垮。 他深深地忧虑,又无能为力。然而,这个时候,林赢归来了。 如一面旗帜,如一道曙光,清楚而坚定地指明了方向。 当然,他不是盲从。 蒋向峰拍胸保证很快能证明林赢的出现并不是一个阴谋,背后没有任何势力,所以他才出现在这里。如果林赢真的是单纯的林赢,那么,这是老天赋予军部的奇迹。 一个人闯进会议室,对着门边的人嘀咕了几句,随即掀起了风浪。 虞美快步走过来,脸色有些难看:“怎么回事?他们说林赢上将去了法院?”(83中文 .83.) 第144章 胜负(下) 程岫站在法院的大门口,抬头看金光闪闪的院徽:“生平第一次到法院,真应该开一瓶香槟庆祝。” 曹琋说:“你还没有到喝酒的年龄。” 程岫说:“更应该禁止恋。” 曹琋说:“我们现在谈的是精神恋,精神年龄够可以了。” 程岫低头看自己被他揣在衣兜里的手,一脸“天真”地问:“精神恋可以牵手吗?” 曹琋面不改色地说:“这是大哥哥防止小弟弟走路摔跤才牵的。” “小弟弟摔跤不可怕,小弟弟摔断了才可怕。”程岫磨着牙齿威胁。 曹琋捏捏他的脸:“嗯,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他’有多牢固。” 两人还站在路边斗嘴,里面已经冲出一批人来。审判员、法警、技术员、书记员等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圈,将人围在中央,除了法官,法院其他人都在了。 程岫抬手,轻轻地挥了挥:“大家辛苦了。”那态度,那姿势,那风采,完全是下来参观的领导。 如果他的个子不是那么小,脸不是那么嫩,违和感应该不会这么强。 曹琋上前一步,挡住法警:“我们找立案庭。” 其他人面面相觑。 一个法警说:“这位是通缉要犯,希望你们配合。” 曹琋问:“通缉令呢?” 发通缉令的军事议会,他们怎么会有。 法警说:“我们已经通知了军事警察,他们很快到。” 曹琋说:“那么在他们抵达之前,我们是否可以先去一趟立案庭?” 其他人都有些担忧。 “林赢”是一个则传奇,也是一则魔咒,仿佛说出这两个字,会掀起腥风血雨,带来无限杀。但是,看着被曹琋牢牢护在身后的小人儿,白里透红的小嫩脸,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十几岁的小少年,又哪里与那个杀人魔王有关? 程岫戳戳曹琋的后背,催促他时间无多。 虽然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军事议会的反应不会太慢,等军事警察抵达之后,不会这么好讲话了。必须争取时间差。 曹琋反手牵起程岫,迈开脚步往前走。 法院众人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法警挡了一下,又被其他人拉了开去。 不管程岫是不是林赢,他们都没必要表现得太强势。 事不关己,何必尽力? 只要看住人,拖延到军事警察抵达,算任务完成。 曹琋带着程岫来到空无一人的立案庭。他敲了敲桌面:“导诉员呢?” 几个导诉员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把资历最老的推了出来。老导诉员谨慎地问他们有什么事。 曹琋递出一张上下载起诉书。 老导诉员对着内容大吃一惊后,认认真真地找茬,可惜格式完美得一塌糊涂。扪心自问,他干这一行二十多年,都未必写得这么清晰直白,简直是起诉界的范本。 曹琋问他可不可以立案。 老导诉员对着原告和被告踌躇了半天,向同事求助,一溜的回避。 最后还是个老法官看不下去,将起诉书接过去,上下打量一眼,丢给立案庭书记员:“完全符合立案的条件,有什么好考虑的!” 书记员只好立案。 老法官盯着程岫看了好几眼,目光火辣辣的,旁人都头皮发麻。 曹琋不悦,身体微侧,挡住了大半的目光:“希望能尽快收到案件开审的通知,毕竟,有很多媒体都在等待第一手信息。” 牵扯到修行百年的童老够叫人头疼的了,竟然还捅到了媒体,法院里的人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老法官倒是老神在在:“公道自在人心,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所谓,只要把是非曲直审清楚好了。” 法院其他人心里都在想:哎哟我的亲爹啊,这哪是是非曲直说清楚好的事儿,成万上亿双眼睛盯着,走错一步是千夫所指。 军事警察在法警的千呼万唤中到来。 整整八辆战车堵死了法院的各个出口,街道两头有四辆机甲装载车待命,空中还有数架战机徘徊,排场之大,连总统也望尘莫及。 程岫是在这样的阵容下,悠然地走出法院,坐进专车里。 被阻挡在外围的曹琋看着程岫一步步远离自己,明知道这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依旧脸黑如炭。 潜伏在法院四周的媒体第一时间将消息同步到了络,很快传遍全国。 人是被抓了,但是,抓了之后怎么办? 军事议会又犯了难。 关进牢里是铁定不能的。 不说别的,光是蒋向峰这一关过不去。 他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紧急会议,默契地排除了真正的军方代表。会议最后达成一致,给予有犯罪嫌疑的上将待遇。他们特意租下了一座别墅,专门关押程岫。 程岫列一张美食清单,被满足后,全程配合,包括身体检查。 林赢主动现身,自投罗! 收到消息后,国政议会和总统府都很震惊。 他们第一念头与法院诸人不谋而合——是什么阴谋? 庞鹤园将临时组建的林赢研究小组召来问询。 小组成员口径一致地回答:“如果程岫真的是林赢上将,且维持了一贯的风格,那么他一定不是使用阴谋,而是手里拥有足够反败为胜的筹码。” 庞鹤园派人打听程岫和曹琋在法院的一举一动,不出一小时,起诉书的复印件到了他的手里。 看到被告那一栏时,他的眉头狠狠地皱起,又慢慢地松开,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又延伸出无数个念头,思绪像是手电筒发射出来的光,一直打到遥远的、看不见的黑暗中。 “幕僚长?” 小组成员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庞鹤园捏着起诉书,慢慢地缩进宽大的沙发椅里:“让我静一静。” 没有程岫的曹琋,每分每秒都像行走在悬崖边,充满了惶恐和不确定,要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将后悔的念头压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 计划一旦开始,没有半途停下的权利。 他回到办公室,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将整个计划的每个步骤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又将白天不方便联系的人联系了一遍,确认计划万无一失。 等第二天醒来,他先是神经质地摸了摸口袋,再低头确认时间日期,等身心完全合一,才开始新的一天。 他洗漱整理完毕出门,却看到王震胡子拉碴地坐在门口,见他出来,立刻激动地站起来:“启智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曹琋说:“他很久没回家了,多住两天也正常。” “别骗我了。”王震说,“这个节骨眼上,正需要用人,他不可能不管。回家前他明明说过马上回来,现在都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会不会是被软禁起来了?” 这点曹琋当然也想到了。 曹启智是曹家嫡系,算被囚禁,那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不可能受到实质的伤害,根本不用担心。而且,曹启智不在,他做事更能放开手脚,也不是一件坏事。 曹琋说:“我让郭探打听打听。” 王震说:“我想自己去看看。” 曹琋说:“你刚刚还说现在正需要用人,想旷工?” “我不放心。”王震虽然佩服曹琋,崇拜林赢,但最亲近的依旧是曹启智。 曹琋也知道这一点,想了想,便松口道:“早去早回。”(83中文 .83.) 第145章 起诉(上) 等待的时间最是煎熬。 尽管蒋向峰时不时传递消息过来,可到底是隔了一层,渠道未知,无法即时辨别信息真伪,中间还有时间差……条件糟糕透了。 如果不是被逼到退无可退的绝境,他原本打算过几年才出手的。 哪怕多一年也好。 郭探的情报更加严密和深入,手中的筹码更加丰厚,他也会对这个时代更加适应,能够更从容淡定地看待程岫暂时的离开,而不是像一个被抛弃者,不知所措地看着窗外,心惊胆战地患得患失。 赵远瞩推门进来,手里提着热腾腾的饮料:“知道你睡不着。” 曹琋问:“有消息吗?” 赵远瞩说:“没有消息是好消息。” 曹琋接过饮料喝了一口,皱眉道:“这是牛奶?” “羊奶。” “……”曹琋还给他。 赵远瞩说:“能够提高免疫力,你也不想见到林赢之前倒下去吧?” 曹琋皱着眉头一饮而尽,然后问:“有烟吗?” 赵远瞩递给他口香糖。 “……” 曹琋嚼着口香糖:“有空写一份军部改革计划。” 赵远瞩嗤笑:“说得好像真的有机会实施似的。” “有个梦想,失眠的时候不会太无聊。” “说起军部改革,不会有人比林赢更拿手吧。” 曹琋笑了笑:“他一向不喜欢这些闲事。比起政坛,他更喜欢战场。” 赵远瞩说:“他真的是个杀人狂魔?” “他不喜欢杀人,但喜欢胜利。这难道不是很多男人与生俱来的血性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不介意你为他洗白,不过拖那么多男人下水过了啊。” “喜欢庞鹤园吗?” “不喜欢。” “这一场战斗的对手是他……” “一定要赢!” 从程岫主动走进法院束手擒开始,各大媒体牢牢地盯住了这条新闻,不少大电视台还派出了好几组人马,二十四小时多方位蹲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络上见到。 于是,蒋向峰那边还没有将庞鹤园和曹海去法院答辩的消息传递过来,曹琋已经从络上看到了。 赵远瞩感受到了久违的忐忑,一个下午都耗在曹琋的房间里:“答辩结果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曹琋说:“一般情况下,想要拖都能拖很久。” 赵远瞩说:“非一般的情况是?” 曹琋说:“你不好奇真相吗?” “你是说林赢变成程岫的真相?你愿意说,我当然愿意听。” “是人都会好奇的吧。所以,有个站投票选出最令人讨厌的句子,排名前十里的有‘预知后事如何,倾听下回分解’。” “我现在有点好奇其他九个句子是什么了。” “最近手头紧。” “……听起来的确不怎么让人高兴。”赵远瞩说,“言归正传。你打算在庭审之前,在络上披露真相?” 曹琋说:“这么重要的底牌,怎么可以太快打出去?” 赵远瞩说:“你这么说我放心了。采访权、播放权都已出售,现在反悔,我以后都不用和媒体打交道了。” 曹琋说:“我记得你在娱乐圈的人脉很广?”当初有明星为利利党造势。 赵远瞩难得谦虚:“谈不上人脉,是有几个老朋友,以前还算给面子。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你随便一告,掀翻了一船的人,多少人恨你入骨。除了我这样的亡命之徒,谁敢随便上车?” 曹琋说:“顺风车不是人人能搭的。人人能搭的是公交车。”也是随口一说,明星发声,也只是引起更多的话题而已,轰动效应一个“林赢”早已足够。 赵远瞩和他说话的当口儿还一直关注着络,很快说:“答辩结束,庞鹤园和曹海出来了。” 他看了看两人出来的视频,分析说:“庞鹤园是中央情报局出身,喜怒不形于色,分析他的表情等于走入他的陷阱,毫无价值。倒是曹海,脸黑得让人舒坦。” 曹家后人,竟然被人小觑到这个份上,还无可反驳。 曹琋对自己的做法越发无愧。 郭探突然通知曹琋,有两辆车从程岫赞助的别墅里出来,正往他们的方向驶来。 曹琋想了想,立刻赶赵远瞩出门,抓紧时间洗澡换衣服,没多久,两辆汽车停到了楼下。等曹琋“梳妆”完毕,门铃正好响起。 程岫背着手,施施然地走进来,冲赵远瞩点点头:“好久不见。” 在人前,赵远瞩给足了对七星上将应有的尊重,端茶倒水,十分恭敬。让了解其本性的程岫十分别扭。 曹琋从房间出来,看到赵远瞩和程岫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见到他,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曹琋冲赵远瞩使眼色。 赵远瞩坦然地看着程岫后面的小尾巴。好不容易抓到人,安全局当然不会让程岫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恨不得上厕所都排队围观,何况现在。 曹琋在程岫的对面坐下来:“过得怎么样?” 程岫说:“吃的住的玩的都是免费的,是不能买机甲。” 曹琋说:“你可以先挑着。”挑好了以后给你买。这句话不用说出来,都懂。 两个人对望着,也不急着说话。 赵远瞩旁边坐着,觉得自己是电灯泡,电得自己浑身舒爽,忍不住起身倒了杯茶给曹琋。 曹琋意外地看着他。 赵远瞩冲他挑挑眉,示意他抓紧时间问程岫来干嘛。 程岫这时候挺善解人意,主动提供答案:“想你……回来看看。” 曹琋嘴角忍不住上扬。 赵远瞩终于熬不住他们不容第三者插足的排外气场,主动退场。 程岫喝着赵远瞩倒的水,敲敲桌子:“我们开始说正事吧。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我要配合什么?” 曹琋说:“待在我身边。可以吗?”开玩笑的语气,却不掩饰真心。 程岫说:“可以啊。我的别墅很大……不过收租,而且对访客有要求,和我差不多帅的不行。” 曹琋笑了笑。尽管很想与程岫朝夕相对,奈何现在不是时候。如果进入别墅,一切在对方的监视下,一举一动都不方便。 他说:“你可以经常来看我吗?” 程岫说:“你在门口放个打卡机,我干脆来这里上下班吧。” 曹琋还不满足:“周末要加班。” 程岫翻了个大白眼。 他待了不到一个小时走了,来匆匆,去匆匆,好像只是上来喝一口水,但曹琋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忧,才上门来安他的心。 效果自然是好的。 人走后,曹琋慢慢地感觉到了疲倦,想要躺下来睡一觉。 可惜躺下还没有多久,蒋向峰的消息到了。一把年纪的人,此时此刻却高兴得像个孩子:“答辩结果出来了!过了,过了,接下来是庭审排期。” 曹琋顿时清醒过来:“这么简单?” 蒋向峰笑道:“内部消息,是庞鹤园主张通过的。曹海差点和他打起来。哈哈,还算庞鹤园有点良心!” 曹琋说:“排期的事要你多费心了。” “不用你说。”蒋向峰再次对曹琋刮目相看,当然,因为刮目相看的次数太多,每次都会回到原点,他已经习惯,不再纠结对他的看法,一切顺其自然好。“接下来的,你准备好了吗?” 曹琋微笑道:“等得很久了。” 神色却是与语气截然相反的深沉。 越靠近目标,越要步步为营。(83中文 .83.) 第146章 起诉(中) 若正常排期,案子开庭起码三个月以后,但曹琋第三天收到下个月开庭的通知。 事情太顺利,反倒让他患得患失,当即亲自拜访蒋向峰在首都星的住宅。反正他与程岫的关系其他人心知肚明,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 曹琋进屋后,发现桑逸云也在。 桑逸云有点好奇地看着他。早从蒋向峰的口中得知林赢上将有了一位“小”男朋友,见面还是头一回,暗暗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青年竟然能打动单身一百多年的老上将。 曹琋微微一笑,露出这个年纪的人少有的淡定和从容。 蒋向峰暗骂他老狐狸装嫩,不要脸。 相互寒暄落座,曹琋开门见山:“我收到了下个月七号开庭的消息。” 蒋向峰得意道:“我们这些日子也不是白来的,军事议会扫荡了几遍,抓出不少跳蚤,剩下的人安分得多。”虽说军事议会被各大党派渗透,但军部的势力根深蒂固,不可小觑。以前几位军部大佬游离在外,鞭长莫及,他们不想作无谓的斗争,才大隐于市,如今见三大实权上将联袂进攻,自然揭竿响应。 桑逸云见他口气随意,与自己一般无二,丝毫没有长辈与晚辈之别,更是惊奇。 看蒋向峰的态度,知桑逸云是可信之人,曹琋也放松了警惕:“离开庭还有半个多月,希望没有意外。” 蒋向峰说:“要是有意外,也是你们曹家的意外。” 曹琋听出他弦外之音:“曹家最近有什么行动?” “你不是一直派人盯着曹家吗?你不知道谁知道?”每当提起曹家,蒋向峰看曹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怎么都替当年的林赢上将不值。 他这个毛病曹琋已经习惯了:“我只是让他们盯着曹启智和王震。” 蒋向峰道:“那两个曹家好吃好喝地供着,有什么可盯的?虎毒不食子,难道你们曹家还有杀孩子的传统?” 说不上传统,但……真有。 曹琋想起曹甯,一阵心塞:“曹家到底怎么样?” 蒋向峰说:“还能怎么样?病急乱投医,咬着华家大腿不肯放。你们曹家人的骨气真的是和智商成正比。” 作为旁观者,桑逸云觉得蒋向峰说得过了,关系好坏且不说,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这么吐槽一个孩子,实在有些苛刻:“曹琋毕竟不是在主家长大的,你总是问他做什么?” 因为曹家是被他托到云端里,变得不知所谓的! 蒋向峰鼻哼一声。 曹琋说:“我来,主要为了马哈星系。” 说到马哈星系,蒋向峰嫌恶地皱了皱鼻子,显然对这个星系的人相当不感冒。 桑逸云不是万象系的人,对他们倒没什么偏见,道:“新马哈星系最近出现暴动,还有几处标志性建筑被摧毁,已经向中央政府求援了。” 蒋向峰说:“他们本身是最大的恐怖分子,还有脸说别人恐怖袭击?” 桑逸云想到马哈星系与林赢的纠葛,跟着皱起眉头:“马哈星系忙得无暇他顾虽然是好事,但是,怕有心人做文章,把新马哈星系的暴动和林赢上将联系起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曹琋的表情。蒋向峰是老狐狸,他看不出端倪,但曹琋年轻,想来还不到火候。 偏偏,曹琋的表情比蒋向峰更加自然。他说:“清者自清,马哈星系当年欠林赢的债,现在正是还的时候。” 这句话说得极为中听,蒋向峰投以赞赏的眼神。 对蒋向峰的赞赏,曹琋淡然置之。他上一秒赞赏下一秒翻脸的时候太多,多得曹琋对他的情绪已经能够完全漠视。 蒋向峰和桑逸云都答应盯紧马哈星系。 曹琋目的达到,起身告辞。 蒋向峰将他送到门口,小声说:“新马哈星系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曹琋一脸无辜:“我倒是想,但哪来的实力?” 蒋向峰道:“少来。万象系的实验室不是你开着战舰捣毁的?” “我很欣赏‘捣毁’这个词,不过,”曹琋说,“我当时用的是正规雇佣兵,明码标价。现在在新马哈星系的是恐怖分子,我上哪儿找去?” 蒋向峰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和你没关系?” “当然……”才怪。 曹琋表情无懈可击。 回到利利党,赵远瞩等人外出未归,发消息让他自己叫外卖吃,但曹琋一推开门,听到两个人的交谈声。 ——都熟悉得不得了,却在意料之外。 “回来了。”王震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千言万语,恨不得用脑电波直接传输过来。 另一个虽然背对着他,但那背影化作灰曹琋都认得,尤其是他手里的擀面杖,简直熟悉出了心理阴影。 班主任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拿着擀面杖在茶几上“笃笃”敲了两下。 “……”王震决定把自己的事情放一放,将场地留给他们。 王震离开后,班主任脸迅速发黑。 曹琋说:“你听我说。” 班主任说:“你难道还指望我们之间能用语言来解决问题吗?拿出你的擀面杖,我们好好打一场。你赢了,我从此见到你绕道走,再也不管你升学的事。你输了,你乖乖跟我去学校!” 曹琋说:“都已经开学了。” “你也知道开学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出的话跟老年痴呆症患者似的不算数呢?” “我也不想的。计划不如变化,”曹琋无奈地摊手,“老婆都要没了,读书有什么用?” 班主任看他的目光十分复杂:“你还认为他是你的老婆?”提到“他”这个字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 曹琋说:“一日是夫妻,终身是夫妻。” “太好了,”班主任松一口气,“他现在的身份还没成年,你们肯定没有结婚。既然没有结婚,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收手还来得及。” 曹琋看着他没说话。 班主任从他的表情知道自己这句话说晚了,长叹道:“年轻人有主见是好事,但遇到大事也该听劝。林赢是什么人?你老祖宗曹燮都没干过的人!你敢傻乎乎地跟着他走。” 你老祖宗曹燮都没干过的人……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震得曹琋脑袋嗡嗡作响,心里憋屈得差点吐血。别说曹燮,他好不容易熬到曹琋,还两情相悦了,那事儿都提不上日程。 班主任哪知道自己一句话让曹琋的思绪延伸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环节,还喋喋不休地劝说。“林赢和你们家是世仇,世仇知道吗?尤其你还长了一张曹燮脸,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我不知道林赢每天对着你,心里会想什么,想想都瘆的慌!” 曹琋说:“解决世仇最好的办法是联姻。” 班主任觉得他脑壳坏掉了。 “你告诉华敏奶奶,不用白费力气。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事情闹了这么久,班主任想上门的话早该上门了,拖到现在才来,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班主任说得口干舌燥,也没了脾气:“既然你当我是说客,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有一点你要记得,你现在看到的世界不是世界的全部,多听多想,才能少走弯路。” 如果他真的是十几岁,那这番话是极有用的,可惜了。 曹琋说:“这件事结束之后,如果我想升学……” “自己考!”临走前,班主任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王震从里面出来:“走了?” “你怎么回来了?” “启智被困住了!”王震急吼吼地说,“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见曹琋一脸淡然,才恍然,“你早知道了。” 曹琋说:“接下来,我可能会对上曹家。他不在这里也好,省得左右为难。” 王震说:“对上是怎么对上?” 曹琋说:“为免你以后见曹启智尴尬,可以先放个假。” 王震提醒他:“你也是曹家人。” 曹琋一脸坦然:“我入赘了。”(83中文 .83.) 第147章 起诉(下) 有曹琋打预防针,蒋向峰对各方面都盯得很紧。曹家倒是想整幺蛾子,还千方百计地将华英璋从安全局弄了出来,可惜都没成什么气候。 华敏又找了曹琋几次,曹琋避而不见。有些事注定了结局,又何必浪费过程。 开庭的日子终于到来。 中央星系的媒体几乎全体出动,美食杂志做法院门口小吃摊,旅游杂志写法院一日游,时尚杂志论旁听席最in的穿着……实况转播还没有开始,络点击已经破十亿,而且还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上升。 万众瞩目的时刻,曹琋和程岫在各自的房间里,淡定地通话。 “你今天穿什么?”曹琋问。 程岫说:“军装,新赶制的。不过肩章、胸章都是从博物馆里取回来的,我没想到它们和我的保质期一样长。” 曹琋说:“也许我应该参军。” “早该弃暗投明。” “我只想和你穿情侣装。” “要不我们光膀子穿大裤衩去?” “……你是认真的?” “说穿咱穿!”程岫哼着小调。 曹琋幽幽地说:“那样我会很忙。” “忙什么?” “忙着控告他们的眼睛侵犯我的专利权。” “……” 定罪之前,林赢依旧是七星上将,这也是曹琋敢让他在媒体曝光下“自首”的原因。多少双眼睛盯着,总统府和国政议会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不敢轻举妄动。而程岫则能借机捞回应有的待遇与地位。比如现在,封锁街道,警车开路,直通最高审判庭,全部享受总统级待遇。 对这件事,以秦凯为首,包括各大政党的大佬在内,都是拒绝的。 使用最高审判庭,会对外界造成“林赢与总统的地位相若”的印象,会对陪审员造成一定的压力。 对此,程岫轻飘飘地说:“我用最高审判庭的时候,你们爷爷奶奶的毛还没长齐呢。”当年,他的确没少上这儿。 秦凯气得要命,再三询问庞鹤园,林赢的身份是否毫无疑问。 庞鹤园无奈地说:“与博物馆里留存的林赢上将的dna完全吻合,且不是□□人,检测了六遍,结果完全一致,的确毫无疑问。” 秦凯一拳捶桌:“可恶,老妖怪!”自从启动“一级戒备”被拒绝后,秦凯在庞鹤园面前,暴躁得连基本的礼仪都懒得维持了。 “妖怪”虽老,人气不低。 封锁的街道两边,无数民众围观。林赢的头像,程岫在视频上一晃而过的身影都被做成了巨大的条幅和旗帜,迎风招展。 程岫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欢呼声如浪。 被派来假“保护”真监视的楼靖提醒:“注意安全。”他没忘记当年林赢是怎么过世的。 程岫说:“没想到这么多人来。” 楼靖说:“您现在是头条人物。” 程岫纠正道:“我一直是头条人物。” 这么年轻的外表,谁能想象内里竟然隐藏着一颗一百多年的心?楼靖说:“您适应吗?” 程岫说:“你是说这个时代还是被你们监控的生活?”不等回答接下去道,“没什么不适应的。一百多年了,朋友走了一批,其他的一点儿都没有变化,机甲的问题还是那么多,政坛还在尔虞我诈。哦,总统的支持率下跌了不少,真令人跌破眼镜。” 不看他的脸,光听这老气横秋的口吻,倒是不难接受他的身份。 楼靖说:“对您死而复生的事,上充满争议,对您并不有利。这场官司不容乐观。” 程岫说:“太多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了。这场仗输定了,不可能打赢的,对方拥有什么炮什么弹,很强大之类的。其实有什么关系?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会赢,够了。” 无与伦比的强大自信,也只有林赢这样经历的人才会拥有吧。 楼靖说不清自己的心态,一面与国政议会、安全局其他人的立场一样,对归来的七星上将充满敌意,一面又对传说中的七星上将充满了好奇与敬意,而真正面对的时候,又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与两种想象都相左的人。 车驶入法院,两旁都设置了安检台,一边是媒体,一边是政界要员。 程岫的目光与那群政要短暂的接触了一下,有的面带恶意,不加掩饰,有的满面冷漠,隔岸观火。 他轻笑了一声。 “您笑什么?”楼靖收回放在媒体上的目光。 程岫说:“没什么,心情好。” 最高审判庭可以容纳两千人,审判席设置在中间,一共有五名法官共同审理,陪审团是随机抽取的无党派人士,原告被告分列两边。正中的观众席是为总统府设置的,两边是其他正要,法官背面是媒体席。 媒体先入席,随即是两边的政要,再是总统与随行人员。 庞鹤园作为被告,与曹海一同在休息室等候。 程岫在另一个休息室里,不忘与曹琋聊天:“我好像又长高了。” 曹琋说:“他们在食物里添加了什么?” 程岫说:“如果我长得比你高……” “你想怎么样都行。” 曹琋非常上道。可是太上道了,好像笃定他无法达成。程岫冷哼:“说到做到。” 感觉到他的不悦,曹琋放柔口气:“只要你快点长大。” 程岫想了想:“其实也没长多高。” “……”曹琋说,“能不能再说一遍上次的话?” 程岫问:“上次是哪次?” “你知道的。” 程岫笑而不语。 曹琋说:“我一会儿要上场了。” “难道你还会紧张?” “和你有关的事,我都紧张。” 程岫说:“这对了,好好干活。” 曹琋说:“不提升一下士气吗?” 程岫说:“输了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吧,不用回来了。” 曹琋:“……” 原告和被告一同入席,到门口的时候,程岫与曹海、庞鹤园相遇。别看曹海平日里叫嚣得厉害,真的见了程岫,哪怕是那么小的一个人,也有些不敢直视。倒是庞鹤园的态度一如既往,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 门一打开,媒体的“□□短炮”全都对准他们。 程岫感慨:“这么多年了,机甲没发展,摄影设备也没进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庞鹤园淡淡地说:“的确应该加强辞旧迎新的力度。” 两人走在前面,曹海跟在后面,一步步地走向审判席。不知谁先带头站起来,媒体哗啦啦地起了一片,行注目礼,与沉默安坐的政要们行程强烈的对比。 到庭中央,被告席和原告席两块电子牌闪烁光芒,脚下的灯光往两边指引。 庞鹤园对程岫点点头,带着曹海往被告席走去。 程岫走向原告席。 一个通缉犯竟然是原告,而总统府的幕僚长却走上了被告席,不得不说,这大概是近十年来最让人觉得讽刺的一件事。 可它这样发生了。 曹琋坐在原告辩论席里,目光紧紧地盯着程岫,知道对方懒洋洋地回望了一眼,才松开眉头。至于曹海恶狠狠看过来的眼神,被他自然地无视了。 开审前,法官例行公事地宣布纪律,所有人都端端正正地听着,偌大一个审判庭,角角落落都充斥着肃穆庄严的气氛,原本还在嬉笑的人,也不自觉地敛容端坐。 法官说:“现在核实被告与原告信息。”(83中文 .83.) 第148章 起因(上) 曹海和庞鹤园的信息很快核对完毕,因为是公众人物,两人的资料可以在政府公开查询。法官顿了顿,目光看向了程岫:“请原告核实信息。” 从旁听席到法官在内,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林赢,男,生于881年8月1日……” 程岫面无表情地聆听,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等对方全部报完,才悠悠地说:“我原名程岫,我还是更喜欢这个名字。其他都没问题。” 法官问:“双方对对方出庭人员,是否有异议?如无异议,那么接下来……” “我有!”曹海右手遥指坐在原告席一边的曹琋,“他也是曹家后裔,同属被告,与原告有利益冲突,不应该出席。” 曹琋举手,等法官同意后,才施施然地站起来:“我是证人。” 曹海指着他,正要破口大骂,又听他淡然地说:“被告是曹家,不是特定的某个人。为了保证审理顺利进行,我建议曹家另派一名理智、清醒、冷静的代表来替换这位情绪激动者。” 曹海用力拍桌,却反而发出了击掌般的脆响。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庞鹤园将手垫在了下面。 庞鹤园冲法官点头笑了笑。 法官对曹琋说:“请证人注意,你在庭审中的职责是陈述你对案件所知的事实真相,被告人选的建议不在你的职责范围。” 曹琋微笑落座。 法官说:“既然双方对出庭人员都无异议,我宣布由林赢为原告,星际联合众国政府及曹燮为被告的案件正式开审。鉴于曹燮过世多年,由曹家后人代为出庭。” 程岫愣了一下,惊诧地望向曹琋。 曹琋含笑。 法官询问了一些基本事项后,道:“现在,由原告宣读起诉状。” 曹琋抢在程岫起身前道:“我替他宣读。” “等等。”程岫别有深意地看着他,“我虽然老,但还不至于眼昏花,这张起诉状我自己读。”法官、被告席、原告席的前方都有电子屏,起诉状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电子屏上的文字,神情越来越冷。 面对曹海时从容淡定已然在曹琋身上消失。他的坐姿不便,却比刚刚僵硬许多。 法官见程岫久久不语,提醒道:“请原告宣读起诉状。” 程岫抬起手,猛然关掉了电子屏。 全场哗然。 要不是法庭不能使用任何形式的飞行摄影,旁听席上的媒体恨不得把扛着摄像机的摄像师飞出去。 “肃静!”法官按下桌面的按钮。 悠扬的音乐响起,喧哗声陆陆续续地停止。 法官按掉音乐说:“希望原告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 程岫对曹琋焦急的眼神视而不见,平静地看着被告席,又或者,只是看着前面:“起诉状写得太冗长,我读起来累,大家听起来烦。总结而言,是在一百年前,我遭遇了一场刺杀且死亡。但是,当时的政府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用我的尸体进行了复活实验。” 旁听席再次哗然。 法官不得不再度放音乐维持秩序,等大家安静之后,才说:“请原告继续。” 程岫说:“我要说的已经……” “被告作为当事人,有些话难以启齿,让我来补充完毕。实验耗时绵长,超出预期。于是,实验的发起人……也是今天真正的被告——曹燮,”曹琋不敢看程岫的脸色,对着法官慢吞吞地说,“在美女星系嫦娥星建立了秘密基地,让这个实验在地下继续进行。如大家所见,这个实验成功了。时隔百年,程岫再度出现在公众面前,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也许很多人会想,重生有什么不好的?可以重新再活一次。但是,不管重生有多少好处,都不是林赢也不是程岫的意愿。在这件事的过程中,他是一个被实验体、一个受害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他清醒的时候,所有迫害他的凶手都已经过世,他获得了自由。” 法官说:“作为证人,你的发言已经超出了本分,带有太多主观色彩。本席有义务提醒你,将会对你证供不利,希望你能够克制。被告作为当事人,如对起诉状的部分内容不便宣读,将请控方律师予以补充。” 曹琋这时候才扭头看程岫,却只看到了一个后脑勺,不由苦笑着坐下。 控方律师言简意赅地总结起诉状剩下的内容——控告政府以及曹燮对林赢进行的非法实验。 法官说:“现在请被告宣读答辩状。由于被告由两位,一号被告是政府,二号被告是曹燮。先请一号被告宣读。” 庞鹤园起身,先向旁听席致意:“总统先生与我一样,在不久之前才有了当被告的资格,远没有这桩案件的历史这么悠久。秉持星国一贯的公正公开原则,我们持保留态度。” 他的态度早在曹琋的意料之内。 曹燮任职幕僚长时期,执政党是时进党,按理说,他完全可以将被告从政府改为时进党。只是这么一来,影响力小了很多,也容易将矛盾集中在林赢与曹燮的身上,演变成私人恩怨,对程岫处境不利。 不过接下来的曹海绝不会像庞鹤园这样表现得事不关己。 果然,电子屏被字数挤得满满当当。 曹海站起身来,和庞鹤园一样,向周围致意,此时此刻的他,倒像是从一开始的冲动中清醒过来,恢复了一个世家家主应该有的沉稳和从容。不过,当他的目光扫过程岫和曹琋时,还是流露出了难以掩藏的怨恨。 “我想在座诸位听过曹燮,听过曹祈,但是你们听过曹光勇、曹哲飞、曹原吗?他们是著名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医学家,也是曹家的人。在曹家数百年的历史中……” 曹海口沫横飞地自夸着曹家数百年的荣耀,却绝口不提曹燮与这桩案件的关联,听得法官都忍不住出来提醒三次,才在最后点题:“我想说的是,当林赢坐在大庭广众之下哭诉对待他的不公平时,那个被他哭诉的对象已经无法再出来辩驳了。我们不是当事人,我们无法百分之一百的复原当年发生的事情。我们听到的是所谓的当事人嘴里说出的一面之词。逝者已矣,希望大家不要让亡者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坐在曹琋身后的赵远瞩身体微微前倾,小声说:“我敢保证,最后这段话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过的话里最有文化的一句。” 法官说:“结合双方所述,本席认为这桩案子的关键点在于,是否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林赢复活是当年的政府行为以及主使者是曹燮。” 程岫怜悯地看着法官。能从两段废话和一段连废话都懒得说的话中总结出这么一个靠谱的关键点也是不容易。 法官说:“现在请原告提交证据。” 曹琋对身边的律师点了下头,一份被扫描的材料出现在电子屏上。 控方律师站起身说:“原材料有数万页,为免各位阅读不便,我将它精简了一下,也有百页之多。没办法,毕竟这份材料的形成,横跨了一个世纪。听到这里,大家应该能够猜到这份材料记录的内容是什么了吧?没错,它记录的是我的当事人,也是原告林赢由死到生的经过。”(83中文 .83.) 第149章 起因(中) 嫌资料太冗长的人顿时双眼放光。 林赢由死到生的过程里会不会蕴含着复活的秘密?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不少人都掩不住内心的期待,伸长了脖子。 控方律师说:“完整的版本我已经事先提交法院。” 法官点头,拿出一台电脑:“辩方律师已事先阅览过了,可以此提问。” 辩方律师站起来:“是的。尽管只给了我一周的时间,我仍然熬夜读完了所有的资料,并且将重点部分由相关人士进行了鉴定。我这里有鉴定和分析的结果,请各位法官过目。”递交了一份资料给法官,然后才说,“鉴定的种类包括图像、视频是否有修改痕迹的鉴定,原告生理数据记录的真实性以及可能性的分析报告,视频内影像的真实性等。” 等几位法官阅读完毕之后,他才继续道:“资料的丰富与真实是没有必然关系的。鉴定报告写得很清楚,这份资料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我认为不能作为证据呈堂。” 控方律师说:“你提出的鉴定报告本身充满了不确定性。试问一份不确定的报告怎么能够成为鉴定的依据?” 辩方律师说:“凶器指纹的指认需要鉴定报告,亲子关系的确认需要dna鉴定报告……既然是证据,当然要有权威认证的支持。我的这份报告是由首都大学设计系鱼泰山教授、视频制作权威王隆启老师、首都第三医院闻皋院长携他们的团队经过反复的分析与模拟书写完成的,完全可以作为权威依据!” 控方律师说:“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死于刀伤冒失地认为所有被凶器所伤的人都死于刀伤。每个案件都有它的单一性和独特性。这起案子本是前所未有的、闻所未闻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能够按照其他不相干的例子来毫无根据、毫无联系、毫无逻辑关系地类推?” 法官抬手制止两人继续争辩,说:“请双方律师冷静。这份资料是这起案件的关键性证物,对于其是否能够成为断案依据,我们几位法官需要进一步的商讨。在商讨完成之前,暂时休庭。” 尽管庭审在各种程序上花去了很多时间,除了递交证据之外也没有明确的进展,但时间不等人,休庭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十二点。 曹琋站起来,朝原告席走去,程岫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先吃午饭?”他试探着问。 程岫看了他一会儿,在曹琋忍不住想要道歉的时候,站起来往外走。 赵远瞩等人在门口等,见他们出来,便说:“随便找个地方吃饭吧?听说这里的食堂还不错。” 曹琋知道程岫气狠了,想留个两人空间,程岫却一口答应下来。 赵远瞩从曹琋的脸色看出两人有了矛盾,去食堂的时候故意拉着其他人快走。 程岫没有跟得太紧,慢悠悠地走着,没多久,和曹琋一起落在了后面。 曹琋小心翼翼地说:“今天的形势还不错,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来晚上庆祝一下?” 程岫说:“庆祝曹燮很快声名扫地遗臭万年吗?” 曹琋嘴巴发干,舔了舔嘴唇道:“人都死了,名声好坏也不重要了吧?” 程岫脚步猛然顿住,深呼吸了几次才重新往前走,只是这次,不管曹琋说什么,他都打定主意不搭理了。 两人平时如胶似漆,现在却形同陌路,反差太明显。吃饭的时候,郭探、汤悦然都感觉到了他们不同寻常的气氛,不过两人都不是活跃气氛的人,只好指望王震。自从曹启智留在曹家之后,王震整个人像丢了魂,有事没事发会儿呆,现在是,也指望不上,而赵远瞩……更不用指望。 于是这顿饭在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控方律师过来通知他们,法官的讨论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案子可能要押到明后天再开庭,让他们先回去。 曹琋求之不得。 程岫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他怕他会在法庭上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 一行人回到利利党本部之后,程岫径自进了办公室。 曹琋跟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程岫站在窗边,蓝天白云是背景,高楼大厦是陪衬,显得他的身影格外的萧索。 曹琋走到他身后,轻叹一口气道:“抱歉,我食言了。” “我说过以后都不会骗你,隐瞒你,但是没有做到。”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 “但是,控告曹燮和控告时进党其实本身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从操作难度来说,前者比后者简单的多。如果控告的是时进党,华敏他们一定会倾尽全力来打赢官司,而曹燮不会。毕竟,他已经‘死’了。”他试探着将手放在程岫的肩膀上,“比起过去,现在和未来不是更重要吗?” 程岫转身,仰头看着他:“为什么牺牲自己的名誉也要帮我?” 曹琋的手慢慢从他的肩膀滑到后背,轻轻搂入怀里:“因为你比什么都重要。” 程岫说:“劣迹总是比优点更刻骨铭心。一旦罪名成立,你知道曹燮所有的功绩都会化为乌有。” “我知道。” “名誉扫地。” “没关系。” “真的吗?” “真的……噢!”曹琋捂着肚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程岫缓缓地缩回手,冷冷地说:“你无法忍受林赢深陷困境,为什么我能忍受曹燮承受子虚乌有的罪名?!” 曹琋揉着肚子站直:“曹燮只是过去,曹琋才是现在和未来。” 程岫说:“如果曹燮是过去,那林赢也是过去,你应该放下对林赢的执着。” 曹琋深情地看着他:“我是为了你。” 程岫看起来却格外的无情:“我说过,我无法接受欺骗和隐瞒,不管是什么原因。哪怕你是tmd为我好!” 曹琋放软口气解释道:“没有比曹燮更适合的人了。算我们能够证明进行复活实验的是万象系,你对此毫不知情,法官和大众也不会因此而同情你。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你是万象系,万象系的责任是你的责任。算你告赢了,也会背负污点。” “那本来是我的污点。”程岫说,“你凭什么替我承受替我决定?” 曹琋脱口道:“凭我你!” 程岫不为所动:“如果这是你的依仗,那我收回这个权利。” 曹琋的脸色顿时白了。 吃晚饭的时候,曹琋和程岫各自占据了一个房间,都没有出来。 迟钝如王震也终于察觉了不对劲,在郭探的怂恿下,进曹琋房间打探消息。 曹琋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说,只是长叹了口气。 王震从来没有见曹琋这么沮丧,心里着急:“是不是案子出了岔子?” 曹琋靠着椅背,自嘲一笑:“是我的人生出了岔子。” “和程岫有关?” “他晚饭吃了吗?” “吃了三碗,看来是气急了。” 曹琋说:“帮我照看着点。” 王震说:“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曹琋沉默了会儿,才缓缓道:“无法妥协的事。”哪怕知道了程岫的态度和选择后时间回溯,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程岫会为了维护“曹燮”,而直接承担了罪名。 他说:“请蒋上将过来。”(83中文 .83.) 第150章 起因(下) 蒋向峰原本打算出席庭审的,被劝阻了。 程岫要以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出现,越弱势越好,要是身边跟着一群摇旗呐喊的小弟,怎么看怎么像占了便宜还得理不饶人的恶霸。 蒋向峰虽然没有出现在现场,但转播从头跟到尾,自然没有错过曹琋出色的表现。 尽管之前对他的看法几经动荡,不过这次,他是实实在在地服气了。曹琋那样的人,活得精彩,死得壮烈,未必将生死置之度外,却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兼之活了上百个年头,见过各种世面,能在他心中引起涟漪的东西不多。但名声与事业,应该能占两席。 如今,为了程岫,多年经营的事业和名声都将毁于一旦,这等魄力,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有力。 他以前认为程岫跟了曹琋,是宝石蒙尘,眼下却要承认他们的确是天造地设。想法看似势力,其实发自内心。 说到底,情情**的,大多如都会说,背几句请诗,唱几首情歌,有多难呢?难的是行动。而行动,说到底是付出。付出到曹琋这个地步,已然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了。 蒋向峰打定主意,一会儿看到曹琋,一定要摆出一张热情洋溢的笑容来。 可是门一打开,看到的人却不是曹琋。 “上将!”蒋向峰看到程岫,又激动起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今天辛苦你了。” 程岫说:“你来干嘛?” 蒋向峰说:“是曹琋……他没告诉你?” 程岫说:“我们分手了。” 蒋向峰:“……”他才刚刚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全心全意地接受这段军政联姻,怎么分手了呢? 他看到程岫身后的门动了动,门缝露出一双眼睛,哀怨地看着程岫的背影。 程岫若有所觉却不为所动:“跟我到房间来,好好交代,除了我的观察日记之外,你还准备了什么?” 蒋向峰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是!” 路过那道门缝,蒋向峰朝里看了看,曹琋笑了笑,说不出的落寞。 程岫留了半扇门,蒋向峰推门进去,看到站在窗前远眺的小背影——当然,眼前是小小的,但在他的心里,依旧是高大的、威武的。 蒋向峰反手关上门,走到他身后,还没说话,听程岫问:“他说什么了?” 蒋向峰想了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曹琋:“他什么都没说。”顿了顿,试探道,“你们吵架了?” 程岫说:“分手了。”铿锵有力地重复了一遍。 蒋向峰好歹也是当过单身狗也虐过单身狗的过来人,这么点儿情况哪里有看不清楚的。他要是相信他们真分手才叫信了邪了。但话是不能直说的,不然恼羞成怒来个弄假成真,那真的是弄巧成拙。 他想了想,捡最平常的话入手:“为了什么事?” 程岫扭头看他:“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害我的人在一起?” “害你?”蒋向峰的声音瞬间拔高,短短一秒钟,已经脑补了曹琋陷害程岫的各种阴谋诡计。 程岫说:“他不是主持复活实验室害我吗?” 蒋向峰呆了呆,才领悟到他在说气话:“这只是权宜之计……” “如果胜诉,曹燮会名誉扫地,权宜之计?那以后谁来给他洗刷冤屈、伸张正义?” 蒋向峰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曹琋是自愿的。” 自愿了不起吗? 程岫冷哼:“我不愿意。” 蒋向峰完全明白了状况。 敢情是,一个要放弃一起的付出,另一个却不忍心让他放弃一切。 蒋向峰牙有点酸:“曹燮当年没少干缺德事,也不算太冤枉他。” 程岫立刻说:“比起其他人,他不算缺德。” ……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了。 蒋向峰说:“换一个角度看,放弃曹燮,他才可以彻彻底底得从头开始。” 程岫说:“在我心里,没有曹燮没有曹琋。”他从来没有将两人分割过,不然不会这么快地接受曹琋了。 蒋向峰说不下去了,两个人的事,两个人的结,外人用再大的力气,使不对地方也是徒劳。 他说:“我做的并不多,主要是叫醒向岚,让他提供一份非常详细的报告。” 这点程岫已经想到了。为了威胁他,蒋向岚曾经提供过一份简报,以他的性格,当然不可能真的毁掉握在手里的筹码。 蒋向峰说:“其他的,是打探消息,推动事态发展。” 程岫说:“我记得证人的名单里有华英璋。” 蒋向峰毕竟年纪大了,想了会儿才说:“是的。的确有。” 程岫缓缓道:“他想倒打一耙。” 蒋向峰叹息:“都是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 程岫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咀嚼出了满嘴的苦意。 蒋向峰身份特殊,不能逗留太久,很快走了。 曹琋没有挽留。找蒋向峰来,是希望他劝劝程岫,现在看来,目的达到了,效果却不怎么样。怪他病急乱投医,早知程岫的性格,哪是三言两语能说服的,不然,当年他们不会蹉跎那么久的时光。 这么一想,忍不住心慌。 虽然身体还年轻,可是他们的心理年龄都已经不年轻了,不再是朝令夕改、毛毛躁躁的性子,做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一辈子。 可他们哪来的再一辈子? 曹琋从抽屉里拿出烟,抽出了一根捏在手里,不抽,只是放在鼻下闻一闻。 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他又嘲弄上一分钟的自己。 再坏的情况都熬过来了,何况现在,人在身边? 投出关键性的一票,让程岫背负了百年骂名的坎儿都熬过来了,何况现在,他只是想让自己背锅? 程岫的所作所为无非是。 既然是,自己又畏惧什么? 都是关己者乱。 想是这么想,曹琋起身到程岫的门口转了一圈,听郭探说他已经歇下,才安心地坐在外面,思考接下来的步骤。 走到这一步,能押的,他全都押上了,剩下的,一件都输不起,所以这一场仗,他要必胜无疑。 第二天下午,法院发来通知,说资料的作用不能以资料本身来单独考虑,必须综合资料的来源和合法性来评断。 这个结果在一个小时前,蒋向峰已经通知过他了。 他还透露为了这份资料,几位法官争论得非常厉害,最后还是支持它有效的法官占据上风,只是,来源与合法性也成为承认它有效的条件。 虽然比预料得差一点,但不是没有机会。曹琋问汤悦然,第二场什么时候开审,回答是明天。 “要传召证人吗?” “只传召了华英璋他们。”左滟走后,汤悦然不得不将她的活儿也一并干了。不过曹琋也没有亏待她,薪水直接翻了三番,对她上下班的时间也十分放松。可惜现在是非常时期,不管怎么放松,汤悦然都在不停地加班加班加班。 曹琋点点头,过了会儿才问:“程岫还好吗?” 说起程岫,汤悦然明显精神一振:“他今天没有出门,好像一直在玩电脑。” “谢谢。” 汤悦然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鼓励他道:“虽然你们在精神年龄上有一定的差距,但是,身体年龄相差无几。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视觉动物,所以你们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加油!” “虽然……但是谢谢。”曹琋微笑。 第151章 追究(上) 七星上将复活事件,继昔日林赢上将屠杀马哈星系事件之后的惊天动地大官司。主人公还是那个林赢,只是从被告席转到了原告席,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朝气蓬勃的少年,可火星四溅、高|潮迭起的场面依旧。 第二次开审,不仅法院外面呼唤声震天,进了法庭,媒体席也是举座欢腾。 程岫挥手致意,引来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 场景似曾相识,被刺杀之前,过得是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日子。好似死而复生的那段错轨的历史被人从中抽取,正确的人生道路又重新接起。 倒是符合了曹琋的预期。 他走到原告席,状若不经意地看向台下,竟没有曹琋的身影,王震坐在控方律师的边上,见他望来,露出善意的微笑。 程岫嘴唇动了动,有些拉不下脸来问。 庭审很快开始。 这里虽然是法官的地盘,但大佬太多,最大一尊还坐在原告席里,法官也是压力如山。 法官先是宣布那份资料是否作为证物的商讨结果,再开始今天的审理,传召证人。 第一个是华英璋。 来之前,他显然好好地拾掇过,胡子刮得只剩青痕,头发抹得光可鉴人,可是人的气质从内而外,内里颓废,外表再光鲜也是无用。他坐在被告席里,看似身姿笔挺,双目却透着一股了无生趣的死气。 法官与他核对身份,然后辩方律师开始提问: 是否举报程岫即林赢。 为什么举报。 举报的依据是什么。 问题如接二连三,快得让人喘不过气。 华英璋倒是很自在,目光微微抬起,落在对面的程岫脸上,缓缓道:“我恨他。” 坐在台下的华敏面色一沉,下意识地看了程岫一眼,又去找曹琋,可惜找遍台上台下,也不见踪影。 辩方律师愣了下说:“你说什么?” 华英璋说:“因为他抢走了复活实验室的所有资源。” 满堂哗然。 “安静,安静!安静!”法官放音乐,等全场的议论声重新轻下去,才说,“请辩方律师继续。” 辩方律师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华英璋的回答与事先演练的完全不一样。不过,他能站在这里,自然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很快说:“所以,你举报他是出于正义感?” 华英璋摇头说:“我只是想让他们感受一下我失去人的痛苦。” 辩方律师说:“你的人是?” “他叫叶子河。”华英璋的脸色突然温柔起来,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叶子河。” 辩方律师问:“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他出了意外。”华英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又强自镇定下来,只是放在身边的手紧握成拳头,怎么都无法松开。“我想复活他。” 辩方律师脸色微变,正要拿话岔开,控方律师已经站起来说:“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复活实验室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辩方律师说:“我反对!还不到控方律师提问环节,希望控方律师遵守秩序!”话虽如此,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现场这么多人怎么想却是控制不住的了。 辩方律师怕华英璋再出惊人之语,不敢问得太深,胡乱地混掉了上午。临走前,法官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显然是对今天的表现不满。可是不满也没办法,原以为华英璋是制胜法宝,现在看,法宝是法宝,却是对家的。 王震领程岫去吃饭,程岫问:“你一个人?” 王震说:“是啊。” …… 会不会说话?!一般人不应该解释其他人去哪儿了吗? 程岫郁闷地盯着王震的后脑勺。 王震扭头,刚好对上程岫幽怨的眼神。 自从知道了程岫是林赢上将之后,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对方带来的压力,随便一瞥,是上级视察的感觉。 他踌躇了下,说:“你想吃什么?曹琋说管够管饱。” 终于听到想听的名字,程岫抱胸的手终于放下来:“他人呢?” 王震说:“他说办点事。” “什么事?”程岫对他不经自己同意擅自行动的事十分敏感。 王震说:“我不知道。” 他去买套餐,留程岫一个人坐着。 按照规定,被告席和原告席的人分别被安排在不同的食堂,并不会见面,但是程岫一抬头看到了门口的华英璋。他是辩方证人,应当在被告席的食堂里。 见他看过来,华英璋点了点头。 门口有电子安监,他进不来,显然在等程岫出去。 可程岫并没有出去的*。 华英璋今天在法庭上的发言对原告是重大利好。以他们之前的恩怨和华英璋的为人,显然是不合理的。可程岫一点都不想追根究底。 …… 曹琋都不见了,别人的死活关他屁事! 程岫心情恶劣地别开头。 等王震回来,华英璋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王震见他看向门口。 程岫没好气地说:“在看大变活人。” “曹琋应该不会来的吧?” “你不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吗?怎么知道他不会来?”程岫看他的目光充满了压力。 王震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在发抖:“我,我猜的。” “哦,猜的啊。”程岫慢条斯理地夹起鸡腿啃:“说起来,我手底下倒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才,毕竟,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人全都死得早。” 王震问:“为什么?” 程岫用手指抹掉自己唇边的油渍,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不顺眼。” 王震:“……” 林赢上将还是曹琋? 曹琋还是林赢上将? 王震心中的天平并没有摇摆很久,得出了结果。他说:“曹琋是故意不来的,他怕影响你的情绪。” “他不来不会影响我的情绪了吗?”看不到人,更容易胡思乱想。这个简单的道理,曹琋不会不懂。 王震说:“你看不到他,会担心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影响他的步骤,不会轻举妄动了。” 程岫:“……”该说什么呢?曹幕僚长料事如神吗? 程岫将鸡腿骨丢在盘子里,霍然起身往外走,王震想追又担心不收拾桌子被罚,迟疑间,程岫已经走出了大门,正好与匆匆赶来的曹琋碰个正着。 见到了人,程岫倒不急了,冷冷地说:“你不是说怕影响我的情绪,所以不来吗?” 曹琋苦笑道:“我知道王震藏不住话。” 程岫说:“曹先生还有什么手段?” 曹琋笑了笑,试探道:“求婚?” “这里是法院,告你诱骗未成年倒是很方便。” “……诱骗的难道不是你吗?”曹琋笑笑。 程岫懒得费唇舌:“反正已经分手了,往事一笔勾销吧。” 他往前走,眼见着擦身而过,曹琋挽住他的胳膊:“看在我已经走到这一步的份上……” “华英璋的改口也是拜你所赐?” 曹琋说:“我给他看了叶子河的日记。” 他不说,程岫几乎要忘记这本日记了。当初说给华英璋看也是一时玩笑,没想到曹琋竟然真的这么做。程岫狐疑道:“华英璋看完这本日记改口了?” 曹琋犹豫了下,才说:“不止如此。” 看曹琋犹豫的脸色,程岫每个毛孔都戒备起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你还做了什么?” 曹琋说:“我们的另一个秘密。”(83中文 .83.) 第152章 追究(中) 怒火如焰,剧烈燃烧,火星几乎要从毛孔中飞溅出来。程岫瞪着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让拳头挥到对方的脸上去。 想想他做的事,自作主张,独断专行…… 火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 程岫说:“谈判很顺利?” 他恢复了冷静,曹琋却慌了手脚。这样的程岫何其眼熟?当年他们形同陌路时,他不是这种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用无形的墙将两人隔绝到两个世界。 曹琋定了定神,微笑道:“叶子河的遗体毁于战火,算……也不可能了。” 这与程岫的猜测相左。他本以为曹琋是以那管含有复活水成分的血液为诱饵,才迫使华英璋范。可不是的话,华英璋图什么? 曹琋看出他的疑惑,柔声道:“今天回去,我全部坦白。” 程岫说:“下午会发生什么?” 曹琋愣了下。 “从现在到晚上还有一下午的时间,有很大的发挥余地。”程岫看着他,“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次性全都实现,晚上坦白后无论什么后果也不用怕了。对吧?” 曹琋叹气:“找个地方,我们现在说清楚。” 程岫看着他:“信任被破坏,很难再建立。” 曹琋说:“有足够的时间,总可以建立的。所以前提是,我们要有足够的时间。我不能再和时间赛跑了,不是没有条件,而是,我的心已经没有那么强大。流浪狗不怕天寒地冻,可是被人带回去娇养几个月再放出来,可能没几天会冻死。我已经被娇养过了,一点儿伤害都经不起。”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程岫不为所动:“你经不起,活该我承受?” 曹琋又叹了口气:“当是,偿还你无知无觉、我生不如死的那些年吧。” 下午开庭,换了不少面孔。华敏和曹家那些人都不见了,曹琋来了。 照常开庭。 与华英璋一起进攻嫦娥星的人被一个个提审。可他们知道得实在不多,有意编造,也经不起反复追问。辩方律师原本以为华英璋是十拿九稳的证人,也没有在他们身上多下功夫,问题乏善可陈,内容无关痛痒,听得人昏昏欲睡。 一下午混过去,明明是辩方得分的日子,却让控方大获全胜。 辩方律师脸色极不好看,临走前,还特地跑到程岫这边晃了一圈。对着控方律师故作神秘地说:“午餐时分,华英璋单独去了原告食堂,这要怎么解释呢?” 曹琋微笑:“你是怪食堂开着门,还是华英璋长着腿?” 辩方律师讪讪地走了。 曹琋本有些志得意满,扭头看到程岫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顿时笑容一敛,低眉顺目地跟着他往外走。 到门口,又见到华英璋。 他好似专门等在那儿的,既不过来,也不说话,是看着两个人。 程岫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皱眉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曹琋说:“榜样?” 程岫点头:“怪不得他看起来不正常。” 曹琋:“……” 双方立场不同,不能近距离接触,远远地看上一眼算是极致了。 上车前,程岫忍不住回头。 华英璋竟然还站在那里。白花花的衬衫和西装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花眼,人也是极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好似与衣服一起,要熔在了光里。 一只手伸过来,隔断了他的视线。 程岫回瞪。 曹琋的手伸得很坚定:“他也是个男人。” 程岫嘲讽道:“何止是个男人,还是个刚刚丧偶的适龄未婚男。” 曹琋说:“我更经济适用。” 程岫说:“大事不商量,再经济适用也是万般无用。” 曹琋说:“以后不会了。” 程岫冷笑。 曹琋知道失言过一次,信用已经透支:“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被逼到绝境的事发生。”虽然形容温柔乡有些不妥,但和程岫重逢的这些年,他的确是懈怠了,进取心和警惕心都大不如前。要是当年的他,又怎么会被初出茅庐的华英璋牵着鼻子走。 程岫幸灾乐祸地说:“终于心疼付出的代价了?” 曹琋一脸的痛不欲生:“老婆都要跑了,怎么可能不心疼。” 程岫:“……”一百年过去,托马的曹燮还是托马的曹燮! 程岫和曹琋同乘一辆车回来却不等于这件事过去了。草草地吃了饭,两人关在房间里谈判。 曹琋思绪千丝万缕,到了诉说的时候,又非常的清晰。 “华英璋主动找到我,说华敏有意培养与他有血海深仇的私生子为下一任家主。那个私生子的母亲是害他父母客死异乡、他被人拐卖的罪魁祸首,原本举家被驱逐,趁着华家后继无人,想要卷土重来。他无法容忍。” 程岫上辈子听多了世家的龉龃,不感兴趣地翻了个白眼:“他偷袭我们的时候不是挺干净利落吗?那么有干劲的年轻人怕什么?哦,特意找你买军火?你卖给他好了。” 曹琋说:“他看华家老大老二也不顺眼。” 程岫说:“那多买点。” “他想终结华家。” “……你和蒋向峰搭个线呗。” “他想用阴谋。” 程岫鼓掌:“正好你想用阴谋终结曹家……哇!臭气相投,不狼狈为奸一把真是暴殄天物!” “他还提出了一个条件。” 程岫说:“叶子河连遗体都没有了,他也该死心了。怎么,觉得你和他蛇鼠一窝,想要以身相许?” 这样的冷言冷语对曹琋来说像毛毛雨,依然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他要我放弃你。” “那对了。扫清障碍,你们能双宿双栖了。” 曹琋忽然笑了,紧绷的气氛顿时像气球一样泄了。 程岫不自在地晃了晃腿:“如果他和我谈判,我们现在已经坐在一起办庆功宴了。” 曹琋说:“我和他臭味相投,你和他办庆功宴……不如我们办婚宴。” 这是什么脑回路? 程岫不理他,主动将话题拉回来:“你站在华家和曹家的对立面是为了帮我,他的脑壳如果没有坏掉,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许给你什么好处?” 曹琋说:“没有好处。” “……他脑壳真的坏掉了?” “他只是说了两个字。”曹琋用口型表示。 程岫说:“……和你现在的名字完全看不出任何区别,你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声音。”曹琋说,“他是念出来的。” “……”程岫说,“他的方法比较好。所以,你说的另一个秘密,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曹琋说:“我承认了。” 程岫眯起眼睛:“你答应放弃我?” “当然没有。” 程岫觉得脑袋瓜嗡嗡地响,忍不住暴躁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同意华英璋的提议,却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他的手里,让他更加理直气壮、心无旁骛地威胁你……你果然是他的好榜样!”脑壳都坏得无药可救! 曹琋说:“华英璋看了叶子河的日记之后,精神大受打击。人在脆弱的时候特别容易乘虚而入,我是说……洗脑。在他失败的基础上,我向他提供了一个正确的情范本。互相尊重的平等关系,并肩作战,互帮互助,患难与共,关键时刻还能为了对方舍生忘死,舍己忘我,奉献一切,感人肺腑!” “听起来真陌生。” “他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将我们的情作为精神寄托,由衷地祝愿我们幸福天长地久。” “……这不是洗脑,是换了个脑吧?”程岫有点不敢置信:“他说他错在哪里?” 曹琋笑容一僵,沉默了会儿,才小声说:“自作主张。”迎上程岫似笑非笑的目光,他默默地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83中文 .83.) 第153章 追究(下) 华英璋当初“背叛”叶子河,只是为了让他远离之后的那场动乱。无论输赢,都不受其害。但是他做之前,并没有和叶子河商量过。于是,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失散了,从形同陌路,到生死相隔。 而曹琋呢,虽然事先也没有告诉程岫,但是对方很快能猜到。想到这里,曹琋心中又生出一丝骄傲的情绪。即使不考虑遗传基因,人的智商也很重要。 与此同时,程岫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都是未经问询自作主张,但华英璋的每次主张都对叶子河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曹琋却每次都将伤害留给了自己。 可见,脑袋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心意不经意间地碰撞,令程岫看曹琋顺眼许多,口气也温和下来:“他不知道你的‘自作主张’?”都是难兄难弟,有谁比谁高一等的? 曹琋干咳一声:“这种细节没必要让他知道了。” 程岫毫不意外,以曹琋的为人,最擅长趋吉避凶、扬长避短:“那华英璋还挺……”通讯器突然传来一条来自华英璋的短讯。 曹琋扬眉:“我给的是完美情的范本,不是完美情人……他说了什么?约会的话带上我,我补一节破坏完美情的第三者待遇课。” 程岫将通讯器递给他。 曹琋不客气地打开: 我第一次见你,还是挺喜欢你的。小孩子一个,朝气蓬勃,是我小时候最向往的样子。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想想,我应该是嫉妒你的,不管是宋昱还是曹琋,你们总能相处得很好。曹琋说什么完美情,简直狗屁,他只是运气比我好一点。子河很喜欢你,他朋友不多,你算一个。我以前总惹他生气,做他不喜欢的事,现在总该让他顺心。祝幸福。 “完美情……”程岫调侃。 曹琋脸皮城墙厚,这点小刺激当然不能撼动半分:“我何止运气好,根本是眼光好。” 程岫说:“和我比,的确是。” 曹琋手指在通讯器上敲了敲:“‘不管是宋昱还是曹琋,你们总能相处得很好’……和宋昱相处得到底有多好?” 程岫说:“你是问尺度还是深度?” 知道他在调侃,曹琋乖乖地配合上钩,流露出醋意:“已经到尺度和深度问题了吗?” 程岫说:“的确,以我们的分手关系的,不适宜谈这种问题。” 曹琋:“……” 程岫说:“华英璋已经反口,你这顶非法实验的大帽子还要继续扣下去吗?” 曹琋说:“我的确进行了非法实验,这顶帽子我戴得心安理得。事实上,只要帽子不绿,我心不慌。” 程岫捏着自己的眉心:“华英璋这个人朝三暮四,反复无常,你把秘密交给他,等于背了个□□在身上,难道一点都无所谓么?” 曹琋说:“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仇恨目标,我和你算绑在一起也不如华家来得有分量。” 大概华英璋这个参照物实在太糟糕,成功转移程岫对曹琋的大部分不满,脸色跟着缓和下来。 曹琋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说已臻化境,趁机提议和好。 程岫说:“摸着自己的胸口。” 曹琋愣了愣,暧昧地笑道:“互相摸更能促进感情?” 程岫呵呵冷笑一声:“摸着。” 曹琋立刻将手放在胸膛上。 “假设那里放着你的良心。”程岫说,“摸着良心回答,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选?” 曹琋狡猾地说:“不会再有下次。” 程岫说:“那如果这次重来,你会怎么选?” 曹琋眼珠子转了转。 程岫由着他动心思,不动心思也不是曹琋了,反正动来动去,最后结果无非两种。一种确定,一种否定。按他对曹琋的了解,否定是假,确定是真。所以,不管他说什么,答案早定下了。 曹琋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想了半天,还是苦笑着说:“还是不要重来了,我不想再被分手一次。” 意料中的结果。 程岫既愤怒他的冥顽不灵,又欣慰他的如实坦诚。但细算下来,还是愤怒大于欣慰。曹琋的坚定好似难题中的定量,而自己是那个变量,决定着结果的走向。 想要重归于好,自己必须退一步。不然,像上辈子那样,互不相让,咫尺天涯。 程岫气得牙疼。 该说不愧是曹幕僚长吗?这手以退为进的阳谋玩得漂亮。可惜,他应该了解自己,不是打光棍吗?上辈子三十九年光棍的经验也不是白给的。他本不是随随便便受人威胁会乖乖范的人,大不了重操旧业,继续光下去。 想到这里,程岫露出温柔的微笑:“放心吧,不会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曹琋丝毫不敢抱有侥幸。 果然,又听他说:“只要不复合,没有再分手的条件嘛。通讯器呈上来,你跪安吧。” 曹琋:“……” 第三次开庭前,又出了幺蛾子。辩方律师要求取消华英璋的证人资格,并且取消他的证供,不将它列入供词。他那边一提出,控方律师立刻将华英璋列入控方证人。辩方证人转控方证人,对被告的打击相当大。辩方律师出了一着臭棋,却是悔之晚矣。 曹琋担心华英璋的安全,派郭探暗中保护,刚好撞到华家和曹家的少爷联手跑来给他一个“教训”,华英璋挨了两拳跑,然后带着脸上的伤口,大摇大摆地跑去申请证人保护,被蹲点的媒体拍个正着。 舆论压力进一步偏向程岫。 华英璋发短讯给程岫邀功。 程岫视若无睹。他这辈子唯一欣赏的精神病,大概是曹琋了。其他的,敬而远之。 华英璋也很识趣,再没有消息骚扰,直到第三次开庭才重新见到了他。他坐在旁听席,和前几次衣冠楚楚精神不济相比,这次是衣着随便神采奕奕。 辩方提供了许多曹燮的档案资料及当年政府的执政记录,试图借此证明曹燮的为人。但是受人尊敬的教授不等于不会成为衣冠禽兽,这种证明的等式本来难以成立。辩方律师也深知这一点,没指望有多大的效果,能够对法官们产生一些先入为主的好印象算是达到了目的。他出的另一招,是抹黑林赢。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观念。战争过去了百年,当年的赫赫战功如今重看,却是斑斑血迹。辩方律师抓住这点大做文章,重提举世震惊的“马哈星系大屠杀”,向所有人灌输林赢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满手血腥的杀人狂魔印象。 法官听完之后,冷静地说:“请辩方律师注意证据的关联性。与案件无关的证据,不必再提。” 虽然这么说,但辩方律师该说的还是说完了。 法官说:“控方律师在证人之外,又提出了新的证据。为了尽快给原告、被告以及关注此案的双方一个交代,明日继续审理,请双方律师做好准备。” 华英璋已经从辩方证人转为控方证人了,竟然还有新的证据出现? 不管是不是心理战术,辩方律师在心理上已经输了一截。 曹琋原本以为程岫一定会追问自己提供了什么新证据,但出了法院,程岫直接走人,连个背影都没留下。他忐忑地发短讯过去,又被弹了回来——对方已经将他列入黑名单。 曹琋只好借郭探的通讯器发过去询问。 程岫说:“为免盗号,请视频通讯。” 曹琋:“……” 程岫打开通讯,看到郭探老老实实地站在面前:“什么事?” 郭探嘴巴动了动,发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吃饭了吗?” 程岫:“……” 挂断通讯,拉入黑名单。(83中文 .83.) 第154章 追逼(上) 曹琋出庭作证。 外貌优秀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程岫在重生曝光后,案件明朗前,拥有不小的支持率,和他讨喜的长相密不可分。曹琋不用说,当年的曹燮是公认不输任何娱乐明星的美男子,现在有情滋润,身心舒畅,更是耀眼得难以直视。 虽然第一天开审,他因发言而备受关注,可是镜头长时间无死角地曝光还是首次。很长一段时间内,络热评里都是美美美帅帅帅之类内容,与证词无关。 当然,法庭内的气氛没有络那么自由奔放,曹琋一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案件上。 曹琋坦诚小时候无意间见到过复活实验室的文件,所以知道它的存在,长大后便致力寻找,终于在1016年找到了秘密基地,解救程岫。程岫今时今日的遭遇都拜曹家所赐,他心怀愧疚,才想办法让程岫顶替了桑乐的身份,正大光明地重现在人前。 程岫虽然痛恨曹燮的所作所为,却感激自己的营救,权衡之下,答应自己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重新生活,将这个秘密永埋地下。可惜世事难料。同样知道家族秘密的华英璋对复活实验室产生了觊觎之心,发起进攻,最终炸毁实验室。 曹琋提供了很多证据,包括曹燮签署的复活实验室建立许可证和部分账单,嫦娥星被华英璋攻击后的惨状等。 嫦娥星战后的情形早由汤悦然发布在上,真实性毋庸置疑,成功拉拢了不少友。辩方律师只好将火力集中在曹燮签署的许可证和账单上。他的理由很简单,曹燮行事谨慎,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许可证和账单经过几个机构的分别鉴定,一致认为纸张遭受药水浸染,无法鉴别确切时间,但笔迹的确是曹燮在神志清醒情况下的签署的。既然笔迹是真的,那么,他在什么时候签署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必要的问题。法官一致裁定证据有效。 辩方律师虽然在法庭上抓着时间这条线索不放,可是私下聊起,也觉得人都定了,时间的确不重要。 庞鹤园却说:“不,时间才是关键。” 中央情报局和中央安全局日以继夜追查到的曹琋资料他已经反复阅读了无数遍,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疑点?对他这种研究情报出身的人来说,没有疑点是最大的疑点。人生在世,谁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十全十美的那是神。曹琋的无懈可击反倒证明了他的心虚。 笔握在他的手里,文件是几天前准备好的,却迟迟写不下去。 他不是曹燮,也没有遇到自己的程岫。名声、事业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事,一笔签下,胜负还是未知之数,境遇可能天差地别。到底是眼不容沙,蹚了这池浑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曹燮曹琋林赢程岫现世逍遥? 案子进入最后的关键阶段,华英璋再度出庭作证。 曹华两家,除了曹海是被告代表不得不到场之外,其他人集体缺席。 虽然缺少了重量级观众,但华英璋依旧表现得可圈可点。不但全盘同意了曹琋“赠予”的罪名,还将华家全部拖下水。 辩方律师问他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复活实验? 华英璋一脸的真挚:“姑奶奶年事已高……” 坐在被告席的曹海和辩方律师都像吃了一公斤的呕吐物,面如草枯。 双方举证完毕,分别结案陈词。 有大量的证词和证据支持,控方律师的陈词内容丰富、层次分明,说者慷慨激昂,听者首肯心折。相较之下,辩方律师的陈述干巴巴得没什么内容,不止听众昏昏欲睡,连自己也不太满意,匆匆忙忙地叙述完毕。 审判结果要三日后才知,这三天最是关键。 蒋向峰深知官场水深,尤其是曹家在立法议会根深蒂固,党羽众多,要是暗地搞鬼,很可能将稳赢不输的结果翻过来。 曹琋说:“所以我才邀请那么多媒体,将案子现场直播。舆论是最好的监督。” 蒋向峰说:“不要小看曹家的厚脸皮!”言语之间,竟然没将曹琋当做曹家人。 曹琋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自省。他想了想说:“看他们近日的境况,知道脸皮大不如前。”要是脸皮够厚,怎么可能混成这个样子。 蒋向峰无言以对。如果按境况论,脸皮最后的莫过于眼前这个和隔壁还在赌气的那个。他说:“对上将,你有什么打算?” 曹琋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你是不是傻?” “……” 看来他的确是靠脸皮厚混上去的,一点儿脑子都没有。蒋向峰默默地摇头:“算是祈祷,你也应该把蜡烛插起来,阵势摆起来,不然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天上掉馅饼,那一定是有人丢的。站着不动等馅饼的,十个里有九个饿死,剩下一个被砸死。做人不能太被动,不然你等着收上将和别人的喜帖吧……我话还没说完,你去哪里?” 曹琋说:“约会。” 蒋向峰欣慰地点头:“这对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蒋向峰说,“如果是提供约会经验的话,那你真的是找对人了。我当年啊……” “不是,是另一件事。” 曹琋慢吞吞地将事情说完,蒋向峰已经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这样还想去约会?我看给你开追悼大会还差不多!”话音发抖,气得脖子都变粗了。 曹琋苦笑道:“如果有办法,我也不想出此下策,但是……” 门霍然被推开! 曹琋以为程岫偷听到了什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进来的却是王震。 王震说:“我找不到启智了。通讯不接,上门不见,怎么办?他是不是被曹家人给□□了,曹家人一气之下会不会虐待他?我们想个办法把他救出来吧。” 曹琋原本觉得曹家人品性再差,也没有到虎毒食子的份上,但想到还冻在冰箱里的蒋向岚和曹甯,这份笃定成了不确定。 他问蒋向峰,桑逸云、虞美和曹家的关系怎么样? 蒋向峰没好气地说:“他们明刀明枪地支持上将,你说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曹琋想了想,对王震说:“我去找班主任。” 王震说:“找他干什么?” “他在华敏面前说得上话,也许能帮一把。”曹琋说,“我们不知道内部的情况,不宜轻举妄动。” 事不宜迟,曹琋拨通班主任的通讯器。 班主任接起来说:“你打错了!再见!” “我想买擀面杖。” “恭喜你大获全胜!可以了吧?不用聊了吧?再见!” “想请你帮个忙。” “辅导你的思想品德吗?老子做不到,再见!” “曹启智被关在家里,音讯全无,不知道怎么样了?” “多半打死了。你去报个警,再打个官司呗?反正你擅长。再见!” “帮我去看看。” “不去!” “程岫打算考青阳学院。” “……他不是中央军校的吗?” “准备弃暗投明。” “……你又忽悠我!他一把年纪还考什么学校!去也是当教授吧!不对,他的身份,去了是七星院长!” “那我考。” “我管你考不考!再见再见再见!”大概怕他听到曹琋的回答,忍不住又聊下去,凑齐七个“再见”直接挂了电话。 曹琋一抬头,王震眼巴巴地看着他:“嗯,班主任说没问题。” 第155章 追逼(中) 在认识曹琋和程岫之前,王震还勉强能称为“单纯”少年,现在,“单”倒是还单着,“纯”纯属虚构了。虽然没有听到对方的内容,但是从曹琋的回答看,显然没有那么顺利。 他不放心地追问道:“真的没问题?” 曹琋微笑道:“班主任一向恩怨分明,说话算话,你放心。” 王震虽然和班主任不熟,也觉得恩怨分明和说话算话听起来很像是鬼话。他说:“我不信班主任,但是我信你。” 曹琋点点头:“为了表示诚意,通讯器借我一下。” 王震看了看他的通讯器:“你不是有吗?” “你信不信我?” 王震:“……”前面话说得太满了。 拿到王震的通讯器,曹琋打了几次腹稿,决定了最佳方案,才按下通话键。 对方没等他说话,懒洋洋地问:“有完没完?” 曹琋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程岫说:“因为王震不会这么没礼貌,在吃饭的时候找人。” 曹琋叹气:“我还没有吃。” “饿了吗?” “很饿。” “很饿还不吃?” “没东西吃。”曹琋装可怜。 程岫开心了:“我是想听这个,真下饭!” “曹启智可能遇到了麻烦。” “不怕。等你收拾了曹家,兵临曹家大门口,拿着律师信让他们将人交出来。如果他们不交,你把曹海他们挨个送上被告席。 这个话题太危险,曹琋识趣地转了个话题说:“我很想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汲取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曹琋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一分一秒不见,像掉了三魂七魄。” 程岫嘀咕道:“我居然和一具行尸走肉浪费时间。啧!” 曹琋嘴巴微张,通讯已经被挂断,只能无奈地叹气。 随着案情逐渐明朗,程岫受到的待遇也越来越好,不但进出自由,而且看管他的人的目光也从警惕转变为崇敬。为了让民众进一步了解这桩案子,几大电视台和络都在轮番普及林赢的生平,原本辉煌的故事经过时间的沉淀,变得越发传奇,而那些争议,也因为遥远而缺乏了几分真实性,让人更加包容。 总的来说,程岫现在受到好评比当年还要多一些。 不过,日子过得舒坦了,人胡思乱想的时间也多了。尤其是曹琋不在眼前,总觉得外面天大地阔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又闹出点事情来。可是要他拉下脸去见曹琋,又觉得太降格调,不由盯着通讯器看个不停。他是拉黑了曹琋和郭探,但王震没有拉黑,算王震也跟着阵亡了,不是还有赵远瞩他们吗? 程岫手指敲着桌子,心烦意乱地吃光了一桌的点心,在其他人上新的时候摆手道:“出去吃更新鲜。” 其他人:“……”还以为终于要停口了,果然太天真。 程岫走到门口,看到一辆黑漆漆的敞篷车,一辆机器人车正努力地想要将他挪走。 曹琋坐在驾驶座上冲他招手:“这里不能停车,我在附近兜了三圈了,美食店都已经摸熟了。” 程岫下巴微抬,刚要拒绝,看到对方递过来一盒热气腾腾的蛋挞。 “一盒蛋挞想打发我?”程岫不屑地走过去,看到了蛋挞、蛋糕、面包、水果……把后车座塞得满满当当的。 …… 程岫指挥人把吃得都搬走,对曹琋说:“记得明天换点花样。” 曹琋说:“附近有一家很出名的烤鸭店,要趁热吃。” “带路。”程岫坐上了上将专属用车跟在后面。 烤鸭殿果然很出名,大老远看到了长队。 程岫说:“信息时代,不是能上排队吗?为什么现实中还有这么多人等在外面?” “这家店没有开通络服务,只能先到先吃。”顿了顿,曹琋又说,“只要心里有,等待是值得的。” 程岫:“……”嘴里的蛋挞好像有点麻。 曹琋带着程岫在门口等位置。 程岫这些日子实在很出名,往那里一坐,被好几拨人认出来。他虽然是明星,却是政治明星,路人不敢随便上前搭话,只能外围拍拍照。 程岫郁闷地说:“我看上去这么有距离感吗?” 曹琋感到很神奇:“难道你希望他们过来?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种事的吗?” 程岫理直气壮地说:“她们过来了,我才能趁机要求往前挪啊。” 曹琋:“……” 曹琋慢吞吞地开口:“你以前还是挺注重七星上将的形象的。” 程岫说:“严格地说,那时候挺多人挺注重我的形象。” 曹琋想了想,叹气道:“看来我以后的任务不轻。” 程岫说:“你要是在意自己的形象会更好。” 曹琋竟然认同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我也代表了上将的颜面,当然也应该注重在意。” …… 程岫烦躁地抖腿:“队伍怎么这么长啊!” 店门突然推开,老板亲自赶出来:“上将光临,有失远迎,快快进来!” 程岫站起来,目光扫了一圈排队的其他人,摆手道:“人人平等,虽然身为上将的我,功勋昭著,但是,我人品更佳,绝对不会做插队这种事情。” 曹琋:“……”你刚才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排队的人和老板都被程岫的高风亮节打动,纷纷表示上将插队不叫插队,叫给面子,一定要往里走。 越是这么说,程岫越不好往里走了,只能勉强同意坐在外面先品尝品尝垫垫肚子。 于是,店门口很快摆上了一张大桌子,除了烤鸭之外,还有很多菜也源源不断地端上来,比里面上菜更快。 曹琋看着路人知道前因后果后赞叹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和插队到底有什么区别? 看来程岫说自己的形象都是别人维护的完全是谦虚之词,明明自己兼顾得很好,利益到手了,面子也很有。 程岫的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盘子:“蹭吃不要在心里腹诽我了。” 一顿饭吃得两人肚子滚圆。 曹琋带程岫兜风。 其实对兜惯了机甲的人来说,车的速度跟乌龟爬似的。程岫坐到一半睡着了,曹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肚腩。 程岫睡的迷迷糊糊地抽他的手:“非礼勿摸。” 曹琋又捏他的脸。 程岫飞起一脚踢过去,被曹琋抓住,脱掉鞋子挠了挠脚底。 程岫怒而坐起:“有完没完,让不让人睡觉了!” 曹琋指了指天空:“今夜星空如此美丽,怎么舍得将时间浪费在睡眠里?” “……”程岫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发什么骚?” 曹琋将车椅放倒,躺下来。 程岫跳起来,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曹琋说:“我从来不做对不起你的事。” “投票的那件事……” “咳咳咳……”曹琋咳嗽得不能自已。 程岫屈膝坐下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曹琋叹气说:“我只是想起,我们还没有好好地约会过……” “我们还没有好好的约会过?”程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那你说说看?” “吃羊肉火锅的那次,吃麻辣烫的那次,吃牛排的那次,还有吃烤鸭的这次,不都是吗?” “……如果主角是我的话,我会更开心。” “按你的体积我的胃口,我们约不了几次吧。” “……”(83中文 .83.) 第156章 追逼(下) 看完星星送完程岫,曹琋回家已是凌晨。窗外灰蒙蒙的晨曦与客厅内暗淡的灯光相呼应,天似亮非亮。 开门的动静惊醒了沙发上的人。王震猛然坐起来,叫道:“启智可能不回来了!”说完,目光才与曹琋交汇。 曹琋脱外套的手顿了顿,才挂臂弯里:“是他自己的想法?” 王震茫然地说:“不知道。你的班主任说见到他了,他好端端的,只是想待在家里和家人一起等判决的结果。” 曹琋并不感到意外。 不管曹启智嘴上说对曹家多么失望,心里始终渴求家族与父母的认同,这一点是利利党所无法取代的。如果曹家依旧如日中天,他或许会留在利利党争一口气,但是曹家遇到低谷,他一定会回去。 王震说:“会不会是曹家威胁他?” 曹琋说:“你今天再去看看他吧。” “他又不见我怎么办?” “今天应该不会。”之前不见王震,多半正处于犹豫不决,怕影响自己的决定,既然见了班主任,多半是有了决定。曹琋原本有件事让王震去办,见他患得患失的样子,只好又把郭探叫过来。 自从知道程岫是林赢,郭探的干劲更高了,一直二十四小时待命。 曹琋将事情交代完,突然问道:“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是留在程岫的身边,还是跟着蒋向峰去潘多拉星系建功立业?” 郭探愣了愣,才说:“我觉得利利党挺好的。” 曹琋说:“或者去中央情报局或中央安全局历练一下?等利利党上台执政,你可以去这两个部门当老大。” 这前景……未免也太美好了吧? 郭探嘴角弯了弯,又想起自己的年龄和利利党的党龄,摇头苦笑道:“但愿吧。” 曹琋知道他的顾虑:“你回去好好想想。去潘多拉星系历练,升职的机会更大些。”郭探跟了他这么久,不但知根知底,而且用得顺手,没道理不提拔,所以才想安排他进蒋向峰的部队。中央情报局和安全局的专业倒是更对口,可是朝中无人,算安□□去,也不容易往上走。 郭探心领神会,认真地考虑起来。 一天一夜没睡,曹琋也有些精神不济,回办公室眯了一会儿,醒来时已经是八点多。王震还没有回来,他打开通讯,想问蒋向峰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回答的却是副官: “今天早上军部召开紧急会议,上将和桑上将、虞上将都去了。” 曹琋皱眉。军部召开紧急会议这种场景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每次都不是什么好事。“发生了什么事?” 副官说:“没有接到通知。” 曹琋脑海中闪过暗杀、禁锢等各种阴谋,连忙挂断通讯打给程岫。 通讯响了一个世纪才被接起来。 程岫语气不善:“我不想吃早饭,不想吃午饭,不想吃晚饭,也不想吃下午茶和夜宵!你还有什么事?” 曹琋说:“军部今天早上召开了紧急会议。” “混蛋!居然没有人通知我。”那边传来悉悉索索声。 曹琋说:“你小心点。” 程岫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把通讯挂了。 曹琋有些不放心,又通知郭探派人盯着点,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程岫的案子举国瞩目,政府又是被告,角色尴尬,在判决结果出来之前,他们算装乌龟都要把这口气忍下去,不然,保益党的今天是民声党的明天。 他松了口气,正感倦意袭来,副官又打来通讯:“上将临行前让我转告一句话。‘你所料不错,总统府的确撤销了对林赢的关注,好在事情已经准备妥当,放心即可。’” 曹琋说:“好的,我知道了。” 副官问:“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曹琋说:“蒋上将回来后通知我一声。” 这一等,是两天。 王震回来了,曹启智给出的结果和班主任说的一样。 曹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打发他参加了个短途游散心。 但是蒋向峰和程岫始终没有消息。好在郭探的人一直跟着,确定人在军部,里面没有异状。尽管如此,曹琋也两宿没有合眼,累了给自己泡杯茶,冷静又固执地守在通讯器旁。 等蒋向峰和程岫双双出现在眼前时,他大脑迟钝得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程岫吃惊地看着他下巴的胡茬:“原来你会长胡子。” 曹琋脑海里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下来,懒洋洋地说:“是啊,可以交|配了。” 程岫:“……” 蒋向峰说:“你们聊吧,我找个地方躺一躺。”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虽说遇到程岫之后,人逢喜事精神爽,有越活越年轻的趋势,可是岁月不饶人,精神胜利法始终无法改变年华老去,体力不支。 安顿好蒋向峰,曹琋给程岫泡了杯牛奶:“还支持得住吗?” 程岫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比着ok的手势:“你两天没睡?” 曹琋说:“想你想得睡不着。” 程岫说:“我还以为你好奇军部发生了什么事。” “你平安无事好。” 程岫说:“有吃的吗?” 曹琋将早准备好的美食放了一桌。虽然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回来,但他每天都准备了新鲜的热食,只要热一下能吃。 程岫边吃边抱怨:“军部的食物真是百年如一日的难吃。” 曹琋帮他盛汤:“慢点吃。” “你也吃。”程岫将剥好的虾塞进曹琋的嘴里。 曹琋吃完还啄了啄他的手指。 程岫嫌弃地刮了下他的脸。 曹琋说:“军部发生了什么事?” 程岫说:“马哈星系发生大暴动,死了很多人。” 曹琋一怔,皱眉道:“有人借题发挥。” 马哈星系的暴动是他授意的,以免与程岫有旧怨的马哈人扰乱庭审。但是,他下令是破坏建筑,引起轰动,却不能伤人。执行的是蒋向岚留下的势力,未必忠心耿耿,做事却很有分寸。如果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应该有消息过来才对。 他拿出通讯器,正要接通,又停住了。 不错,如果马哈星系真的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蒋向岚的人不可能不汇报。他们不汇报有两种可能,一是所谓的大暴动是马哈人编造出来的,根本没有这种事。二是蒋向岚的人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手里,无法汇报。 他说了他的想法后,程岫又补充了一条:“还有三。这件事的确是他们搞出来的,自觉无颜面对你,所以单方面断绝了联系。” 曹琋说:“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程岫敏感地说:“蒋向岚还在冰箱里吗?” 曹琋:“……” 蒋向峰刚睡下被摇了起来,整张脸臭得蚊子都要厥过去。好在在程岫面前,他总会收敛了几分:“什么事?” 曹琋问:“你最近检查过蒋向岚吗?” 蒋向峰说:“有什么好检查的?看他有没有馊吗?” 曹琋将自己叫人去马哈星系捣乱的事情说了。 蒋向峰还是第一次知道,吃惊地看着他:“是你?” “不是我。” 蒋向峰已经清醒了过来,面色凝重:“如果那些人被抓住,不是你也是你了。” 曹琋明白他的意思,栽赃嫁祸有多大的杀伤力,他再清楚不过,更何况,自己根本不算清白。 蒋向峰说:“据说马哈星系的系长已经赶来汇报了,当务之急,我们要先一步把上将的案子定下来。” 林赢的案子定了,程岫的身份恢复了。有个七星上将的头衔在,马哈人也好,总统府、议会也好,说话做事之前都要掂分量。好比今天开会,军部虽然没有通知程岫,可是程岫真去了,他们也只能拿最高规格来接待。(83中文 .83.) 第157章 判决(上) 等判决的三天发生了太多事,时间过得飞快,并不煎熬。闭眼睡一觉,起来要去法院。 审判庭被挤得满满当当,法警出动了好几次,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几个法官坐在中央,神情清一色的庄严肃穆,外人难以窥探想法。 曹海坐在被告席山,恶毒地盯着正对面的程岫。他身边的位置空到了开庭的前一分钟,庞鹤园的秘书才匆匆赶来。 “肃静。”法官放了一段音乐,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才缓慢不失力度地将整个案件从头到尾简略地陈述了一遍,还列举了双方提供的证据,最后得出结论,“经过讨论,审判团一致认为被告非法实验罪罪名成立、盗窃罪罪名成立,考虑到被告当事人俱已过世,处罚无法执行,但政府作为国家权力执行机关,有一定的传承性,需付连带责任,有义务恢复原告的名誉并予以补偿。因此,依照《星际联合众国刑法》,本院判决如下:被告星际联合众国政府必须在判决书下达的三日内发布公告,为原告澄清误解,恢复名誉,归还原告被充公的财产,恢复原告军籍,重新授予七星上将军衔,并根据《军人管理法》酌情补偿原告被非法禁锢一百年时的个人损失。” 判决完全达到了曹琋事前的预期。 出法院的时候,曹海面如死灰。尽管法官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政府,可是澄清公告一发布,曹家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曹燮昔日有多风光,带给曹家多少荣耀,今日会带来多少毁灭性的灾难。 真是成也曹燮,败也曹燮。 程岫见曹琋看着曹海在曹家人簇拥下离去的背影,问道:“后悔了?” 曹琋说:“我大概把曹家千百年来的智商都独占了,所以曹家后人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对他们来说反倒是好事,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总好过某天再惹来一个蒋向岚这样的疯子。” 程岫说:“还有曹启智呢。” 曹琋说:“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程岫虽然不如曹琋看人毒辣,可是也是一块老姜,联想曹启智的为人,也不意外会有这样的结果:“唉,王震要去哭长城了。” “这是什么典故?” “变成望夫石的典故。” 曹琋轻笑一声,回头看到王震一脸怨念地站在他们后面,显然已经听了半天。 程岫安慰他:“人各有志,等你功成名,再骑个小毛驴去迎娶,咳,迎接他嘛。说不定那时候他被极品家人天天使唤着打扫厕所,正过得生不如死,看到你觉得看到了亮晶晶的水晶鞋,二话不说跟着你走了。” 王震说:“启智只是说判决后在决定,没有说一定走。” 曹琋和程岫楞了一下。他们似乎太依赖自己的经验,事情还未明朗,用过来人的身份先一步地做出了预测,的确过于武断了。 曹琋拍拍王震的肩膀:“好好谈谈。” 程岫说:“祝好运。” 王震冲程岫微微一笑:“谢谢上将!” 曹琋:“……”自从程岫的身份曝光,点亮了万人迷光环,不管以前喜不喜欢林赢,只要见到他,自动转换为粉丝模式,也是谜之属性。如果自己的身份曝光,应该…… 不会有这种效果吧? 林赢是被正名的英雄,而曹燮则是被证明的魔王。 他回头看了眼法院。 从今往后,无论正邪,让曹燮真正地成为历史尘埃吧。 蒋向峰等在车上,原本打算办个庆功宴,但曹琋表示出了马哈星系的事情,军部所有人都在风头浪尖上,正该低调做人,不宜外出潇洒。 蒋向峰看着被曹琋拐带的程岫:“上将也是军部的人。” 曹琋说:“法院判决要重新授予七星上将军衔,在此之前,他还是自由的。” 蒋向峰对程岫说:“您不说点什么吗?” 程岫抱胸,审视曹琋:“嗯,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海鲜大餐。” “……带路。” …… 蒋向峰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越走越远,忍不住自言自语:“刚才这段对话是曹琋写好的剧本吧!”他心目中的上将不是这么没有原则的吃货! 他对副官说:“查查他们去了哪里,吃了什么……晚上给我一样的来一份。” 曹琋开车带程岫一路向东。 程岫说:“如果要追逐太阳,我们走错了方向。” 曹琋说:“这个方向正好能迎头赶上明天的日出。”顿了顿,忽然来了兴致,“我们去看日出怎么样?” 程岫从车里摸出机械眼罩:“我要睡觉。” “海鲜大餐……” “在呈上来之前,朕要睡觉。” “我们可以游泳,听说餐厅旁边有个水上公园。” “在抵达之前,要睡觉要睡觉要睡觉!” 曹琋揭开他的眼罩。 程岫怒目而视。 曹琋说:“一个人开车很寂寞。” “你可以选择自动驾驶,难道还要我告诉你自动驾驶怎么操作吗?不会的话看下说明书好吗?如果说明书看不懂的话,打开通讯录里的解读功能好吗?还有什么问题?”程岫瞪着他。 曹琋低头亲下来,程岫抬腿抵住他的胸口:“三分钟之内坦白你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或做了什么奇葩决定,不然不是分手这么简单了。” 曹琋说:“和你分手是我的世界末日,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更困难的事。” 程岫说:“比如另觅新欢。” 曹琋笑道:“那我要提前排队了。” 程岫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说点什么的意思,愤愤地拉下机械眼罩。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曹琋凝视了他许久,无声地叹了口气。 海鲜餐馆被包了下来,老板看到下车的是程岫时,整个开心地差点晕过去。 “哦,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天哪,天哪,真的是上将大人吗?我快要死了吧?据说死后能实现人的梦想。”老板激动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程岫说:“千万别这么说,我希望你烧食物给我吃,而不是烧纸给我吃。” “哈哈哈……您真是太幽默了。笑死我了,哈哈哈……” 程岫无语地看着笑得在地上打滚的老板:“……” 尽管老板外表神志不清,内里笑点很低,但手艺还是不错的,吃得程岫差点吐出来。 曹琋带着他遛弯。 程岫难受地哼哼唧唧。 曹琋看着心疼:“不是说了打包回去。” “海鲜当然要吃新鲜的。”程岫十分有理。 “难受吗?” “怕什么?像男朋友把我当试验品这种更难受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 曹琋无奈地说:“只是权宜之计。” 程岫说:“你猜我会不会记一辈子?” 曹琋想了想,又笑了:“记一辈子也好。反正,我不会经常惹你生气,你拿出来说的机会应该不会很多。” “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 “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是当一名勤快而正直的会计。” “……” “每天翻旧账,早餐午餐晚餐是定量,下午茶和夜宵是新增的量。” “……真的?” “当然是假的。” 程岫翻了白眼。 曹琋:“……” 水上公园最后没去成,日出也没有迎住,曹琋带着程岫在水边看日落。 看着西边半轮红日,程岫感慨:“记得有一次打仗,打完的时候刚好是日落,大家的水都喝完了,附近又没有可以过滤的水源。蒋征怂恿展鹏做了一首酸诗……” 曹琋表示洗耳恭听。 程岫啧啧了两声:“听完所有人都吐了。” 曹琋更有兴趣了。 程岫清了清嗓子,说:“落日是半边屁股,另半边被削了。” “……” “我们是被削之前,屁股留下来最后的固体。” “……” “吃坏了,有点拉稀。”(83中文 .83.) 第158章 判决(中) 回去的路上,曹琋和程岫并肩躺着看满天星辰,任由汽车自顾自的飞奔。 蒋向峰发来通讯。 曹琋懒洋洋得不想动。 程岫用脚踢他,踢到第五下,才接起来。 蒋向峰劈头盖脸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曹琋说:“躺着。” 长时间没有接通讯,一接起来是这种慵懒的态度,蒋向峰立时炸了:“你们在哪里躺着?你对上将做了什么?他还小,你要是敢做什么,我把你拆了,卸了,粉碎了!” 曹琋说:“……看星星。” “这个时间看什么星星?!” 曹琋说:“那什么时候看?烈日当空的正午吗?” 蒋向峰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你之前不是问向岚的下落吗?现在不着急了?” 曹琋说:“你还有闲心问我们在干什么,他没什么事。” “哼哼哼,”蒋向峰不服气地冷哼了好几次,拉不下脸来承认他说的不错,“上次你要上将的实验记录,我把他叫醒过一次,他差点没把房子的屋顶给掀了。你又来一次,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 曹琋说:“除非你的脑袋和他一样进水,不然绝对不会叫醒他。” 蒋向峰无话可说。 他这次的确没有派人叫醒蒋向岚,只是打开盖子瞄了一眼,又确认了生命体征。但是,上次叫醒蒋向岚的后果还历历在目。 冰封的蒋向岚没有任何意识和知觉,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醒来的一刹那,以为多年媳妇熬成婆,曹甯终于复活了,高兴得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几岁,起来的时候,人都是飘着的,直到——蒋向峰出现在他面前。 要不是以后还要靠自己,蒋向峰怀疑他都要冲上来掐死自己。 曹琋说:“既然蒋向岚没问题,调查一下‘新技术交流会’的成员都在哪里。” 蒋向峰说:“你最近是不是把我当做下属了?” 曹琋说:“你是不是程岫的下属?” 蒋向峰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 曹琋说:“我是他的家属。” 蒋向峰憋屈地说:“你真沾光。” 曹琋带着程岫在城市内兜风。 程岫说:“你知道我身后跟着一大批保镖的吧?” 曹琋说:“电灯泡这么亮,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程岫说:“怂恿上将夜不归宿,罪名很严重的。” 曹琋侧躺着看他,悠悠然地说:“我打官司的经验这么丰富,战绩这么辉煌,一时半会,首都星大概没人敢来挑战。” “我呢?” “我们两位一体,打我是打自己,上将大人英明神武,应该不会自伤吧?”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的词典已经自动把这句话解释为‘我你到地老天荒’。” 程岫翻了个白眼:“你知道睡眠对少年人来说有多重要的吧?这辈子我再长不高,既不是营养不良可以解释得过去的了。” “……上次谁骗你的?” 车缓缓停下,是程岫住的别墅。驻守的保镖先一步冲过来开门。 曹琋将门落锁,凑过脸去:“亲亲。” 程岫捏住他撅起的嘴巴:“马哈星系的暴动事件之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明天约会的时候告诉你。” “我今夜会失眠。” “不失眠几天怎么叫谈恋?” 程岫说:“听说最近还很流行壁咚,你要不要试试?”翻身扑过去,双手撑在曹琋的脑袋两侧。 曹琋不慌不忙地问:“你现在是不是要说‘把钱交出来’?” 程岫说:“你说呢?” 曹琋递了张卡给他。 程岫惊诧道:“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古老的东西?” 曹琋说:“我所有的个人财产。” “这是接济贫苦大众还是充公?” “家用。” 程岫别有深意道:“不是分遗产吧?” 曹琋笑了笑:“放心。我这么自私,一定不会把遗孀孤零零地留下来。” 程岫定定地看着他。 曹琋说:“我有没有说过我在追求你。” “行动挺明显,但语言没有。” “分手以后,我的内心很恐慌。” “所以?” “所以我们明天吃羊肉火锅吧?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错。” 程岫的脚卡住他的腿,手摸着他的脖子,头微微压低,鼻尖对着鼻尖,微笑着说:“恋人分手后,通常有个疗伤期。有的治愈了伤害,重归于好。也有的结疤祛疤,重新开始。我没什么疗伤期,只有考察期。” 曹琋默默地咽了口口水:“我送了一份礼物,应该已经到了。” 程岫从他身上起来,开锁往外走。 保镖们等得头发都快白了,见程岫穿着整齐得下来,松了口气之余,忍不住怒视曹琋。 曹燮罪名刚定,他顶着曹燮的脸出来找存在感,一点儿都收敛! 管家告诉程岫有份礼物放在花园里,经过一下午的安全检查,应该没有问题。 什么礼物需要一下午的安全检查? 程岫好奇地推开门,看到浩瀚星空下,“天使”静静地站在草坪中央,月光勾勒着优美的身姿,散发着皎洁的微光。 程岫坐上机甲。 机甲显然改装过了。 “星空天使”是奥特工厂定制,如今却刻上了康姆昂的标志。 程岫启动机甲,惊喜地看着控制面板上新增和改良的功能。 通讯器响起:“您好,您有一封留言,是否阅读?” 程岫点了 通讯器传来曹琋温柔的声音:“礼物喜欢吗?” 程岫吐槽道:“一份礼物还能送两次的?” “我不在的日子里,由它陪着你,我也可以放心了。我给它增设了一个‘打跑第三者’的功能,除了你我之外,任何人进来它都会进入休克……” 从曹琋说“我不在的日子里”开始,程岫的脸色变了。 他迅速开启飞行模式,将目的地调到利利党总部,想了想又换到了港口…… “该死!” 他一拳吹在控制面板上,霍然起身,打开机舱门跳下往外冲。 “你去哪里?”一只手拦住他的腰,将他硬生生地带得转了一圈。 程岫回手是一拳。 曹琋摸着自己的左脸,苦笑道:“我以为能省下的。” 程岫冷冷地瞪着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直到确认这个人的的确确在自己跟前,而不是留下一通留言跑了之后,才放松身体,摆手让准备过来“帮忙”的保镖们退开:“要去哪里?” 曹琋说:“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程岫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我听到你要离开之后,还能听清楚后面说的是什么吗?” 曹琋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我们去上面说吧。” 四周都是眼睛和耳朵,不知道后面藏着谁。 程岫带着曹琋回机甲,正好听到曹琋留言的最后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分别多久,我都你如昔。” 曹琋脸色微红,有些期待地看向程岫。 程岫粗鲁地关掉了通讯器:“我最讨厌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 “茅坑?” 想想也觉得这比喻委屈了自己,程岫没有解释,坐在驾驶座上,手指敲了敲控制面板:“说吧,去哪里?干什么?为什么要去?” 曹琋说:“庞鹤园在查我的身份,我有可能暴露。” “你不是处理地很干净吗?” “的确很干净。如果走法律程序,我并不担心。但是,在某些特殊问题上,程序是可以简化,甚至绕开的。”(83中文 .83.) 第159章 判决(下) 程岫深吸了口气说:“你准备去哪里?” “潘多拉星系。”曹琋说,“他们拿不到确切的证据,只能从暗处入手。曹家因为曹燮的事,名声跌到谷底,势力几近冰消瓦解,利利党不够强大,自身难保,军部在首都星影响力有限,蒋向峰心有余力不足,我留在这里,等于羊入虎口。算能够保证安全,也很难出头。” 程岫知道他说得都对:“我和你一起走。” 曹琋说:“我会回来,回到首都星。” 程岫皱眉。 曹琋说:“总统府、议会、马哈星系、庞家、华家……不管有心无意,他们都走到了我们的对立面。我们当然可以躲在潘多拉星系不问世事,可是,潘多拉星系不是万象系,没有强大到无所畏惧。与其贪图几年的安稳,等他们有朝一日兵临城下,倒不如我们先发制人,把所有的隐患都掐死在摇篮里。从此以后,浩瀚星空,任我们遨游。” 程岫脸色很不好看了:“说来说去,你都是放不下。” 曹琋点头承认:“所以我们才能在一起。” 程岫顺口想说“我们分手了”,但离别在即,话到嘴边,到底说不出口。曹燮的对手,曹琋的恋人,不同的角度让他更清楚地了解这个人。 曹琋很感性,所以花了两辈子来肩负同一段感情,牺牲生命、声誉都在所不惜。同时,他又很理性。可以将感情放到一边,像电脑一样精确地算计。 明明深恶痛绝,偏偏无可奈何。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曹琋才是自己熟悉、喜欢的曹琋。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程岫越想越郁闷:“事情你都一个人决定完了,要我干嘛?” 曹琋说:“想我,我……边想我边我。” 程岫说:“这段时间,总统府可能会打压潘多拉星系,我不会管。” 曹琋说:“蒋向峰被打压了这么久,还活得老年发福,不用太担心。” 程岫说:“这些年,我可能在首都星混得很惨。” 曹琋忍不住想笑,挨了一记白眼后,立刻庄严肃穆地立正站好:“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程岫沉默了会儿,问:“什么时候出发?” 曹琋低头看时间:“半小时后。” 程岫平静地点点头:“我送你。” 曹琋惊讶地看着他。 “你那是什么见鬼的目光?”程岫挑眉,“说要走的人是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好好享受军队的关。潘多拉星系继承了蒋征设计的培训系统,一定会给你终身难忘的经验。” 曹琋伸手拦住他启动机甲的手:“我准备悄悄地走。” 程岫说:“‘星空天使’没什么噪音。” “但‘天使’的光辉让凡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 “……突然觉得我看上你是被你忽悠的。我真是个肤浅的人。” 曹琋凑过去,眨了眨眼睛:“美色有没有加分?” “如果我还为美色所惑,不是显得更加肤浅?”程岫顿了顿,冷冷地说,“当然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提拔蒋征?” 曹琋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感谢他死得很符合自然规律。” 程岫说:“还有宋恩平……” 曹琋酸溜溜地说:“他们都没我好看。” 程岫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历尽千帆,还是栽了。” 曹琋又往前凑了凑,眼睛默默地望着他。 程岫说:“这个距离看,会斗鸡眼。” “……”曹琋扬起脖子,在他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下次见面,你成年了吧。” 程岫说:“说不定还成人了呢。” 曹琋脸色一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被打开之后,沉声道:“作为这个世界最高龄的处男,为免老牛吃嫩草的嫌疑,我们只能内部消化了。” 程岫:“……” 曹琋走得潇洒,程岫也没有送行。 活到他们这个岁数,依然感性,却更加理性。他每每抱怨曹琋,却总在最后妥协,不过是因为他和曹琋有着本质上的共鸣。他未必会做曹琋做过的事情,却一定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们走在一起,不仅仅是感动于曹琋的坚持,遗憾于两人当初的错失,还动容于百年时光也没有冲淡的默契。 离成年仅有数年,于一般人来说,是漫长的岁月,可是他和曹琋都经历过多少个漫长了?对漫长与短暂的定义早已脱离了时间的界限。 说到时间,突然有点思念。 程岫坐在机甲的机舱里,把玩着通讯器,在拨打和不拨打中摇摆。 忽地,通讯器响起来。 一接通,听到曹琋笑眯眯地说:“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分钟零五十六,五十七秒,有没有想我?” 程岫说:“这种问题我通常喜欢用行动表示。” 挂断通讯。 唔,思念什么的,大概是习惯产生的错觉。 曹琋的离开,似乎并没有对首都星造成什么影响,赵远瞩接起了利利党主席的大旗,曹启智和王震双双□□。得到消息的那一天,程岫还特意找王震谈了一次。 王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纠结,泰然地说:“我认识曹琋是因为启智,我加入利利党也是因为启智,现在他要离开,我也没有理由留下来。” 程岫调侃道:“听起来,我们这些人的分量加起来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还是我抬举自己了?” 王震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能和您做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光荣的事情。不过启智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我的……”抓耳挠腮,说不出个所以然。 “生活重心。”程岫帮他接下去。很久以前发现,王震的人生几乎是围绕着曹启智转的,重生前的他一定无法理解,而重生之后的他,起先将成为职业机甲手作为生活重心,随即又亲自破灭了想法,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找不到目标,也是这段时间里,他开始视曹琋为重心。虽然与王震的想法和程度都有所不同,但是,可以理解。“未来有什么打算?” 王震说:“曹家要搬去美女星系,我想跟他们一起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曹家只是名声尽毁,绝了仕途,银行里的数字可是一分都没有少,根本不用太担心。程岫拍拍他的肩膀:“有空和曹启智一起回来看看。” 王震点头说好。 有句俗话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天注定,在王震和曹启智这两颗萝卜离开之后,又有两颗老萝卜跳了进来。 具体要从授衔前两天说起。既然是七星上将,身边该有的人员配备一个都不能少,虽然不能像当年那样兵权在握,至少秘书和警卫员少不了。 这件事总统府原本想插手,却被军事议会捷足先登了。授衔原本是军事议会的权力,法院却以“补偿”为由,让总统府出面,似乎有意瓜分军事议会的权力,以至于与总统府和国政议会暧昧了数十年的军事议会在最近突然强硬了起来。大改之前息事宁人的做法,对议会中“不作为”的人员进行了大清洗般的裁员。 想来是七星上将的归来,让几位军部大佬看到了反击的曙光,开始摩拳擦掌。 不管如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程岫原本是无可无不可地接受,见到了真人才知道,某个人人虽然走了,却还在时时刻刻地寻找存在感。 第160章 判断(上) 程岫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没有言语。 袁珂见他不说话,紧张地咳嗽了一声,才说:“我是袁珂,受聘担任您的警卫队长。” 程岫扬眉:“受聘?”按理说,他的警卫队长必然是军队编制,用“受聘”明显不妥。 袁珂说:“按照规定,我必须经过特训才能进军队编制,但是,接受特训就不能接受这份工作。所以,我的推荐人曹琋先生就帮我选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程岫说:“不能进军队编制,就意味着你的工作经历无法累积为你军队的资历,很浪费。” 袁珂说:“这应该是对‘资历’两个字最大的误解。资历是经历,而不是电脑里的记录。” 程岫满意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应该不会趁机要求加薪了吧?” 袁珂沉吟道:“如果可以的话……” “不可以。”程岫斩钉截铁地回答。 袁珂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岫伸出手:“曹琋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袁珂与他握了握手:“你身份曝光的时候。” 程岫笑了笑:“那你收到邀请的时候一定很激动。” 袁珂跟着笑起来:“是啊。要不是他说这边情况还未明朗,要再等几天,我当时就驾驶机甲过来了。” 虽然还有很多情况想问,不过在场不止他们两人,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 程岫又看向另一个。 邱旭微笑道:“报告,邱旭归队。” 程岫说:“如果我没有老到记忆错乱,赵远瞩不久之前还告诉我元宝星系已经撤回了对利利党的支持。” 邱旭苦笑道:“利利党现在已经成为了国政议会和总统府的眼中钉肉中刺,您是无所畏惧,但是,元宝星系家大业大胆子不大,暂时躲一躲。等风头过去,我们过去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我在这里,就是人质。您完全可以放心。” 元宝星系现在可以放弃利利党,难保日后不会放弃邱旭?就算不放弃邱旭,邱旭是人不是蜡像,来来去去谁能阻拦? ……就算能也不怎么想。 当然,利利党羽翼未丰就强敌林立,别人不想蹚浑水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合作的时候对方并不知道他是林赢,后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投资这么多年,眼看着要打水漂,没有背后捅刀子已经算是厚道了。对方既然表现出诚意,程岫也没有太为难:“好吧,那你是警卫,他是秘书,明天来上班。” “啊?” 邱旭对程岫式的幽默习以为常,拉住茫然的袁珂,微笑着回答:“明天是您的授衔仪式,安排计划应该在三天前就递送到您手上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程岫才想起这回事,立刻将通讯器里的计划表转发给他:“什么都需要你们做。” 袁珂不敢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邱旭。 邱旭是亲眼看着曹琋怎么宠溺程岫的,一点儿都不惊讶这个结果。如果总统府和国政议会的人都和他有一样的经历的话,一定也不会再防范这位明显已经被“养废”了的上将。 程岫说:“离授衔仪式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邱旭点头就走,袁珂还没有适应工作环境,问道:“好的,有问题我会随时汇报。” 程岫说:“有问题就让它变成没问题,不用向我汇报了。” “但是,我第一次当警卫队长。”袁珂不知道曹琋是怎么开后门把自己安□□来的,反正他自己对这样的安排心里有点慌。 程岫说:“你只要干的比第一个设立警卫队长这个岗位的人好,就不算是有史以来最差。加油!” 袁珂:“……” 上将不着调,袁珂不靠谱,好在邱旭的智商情商全程在线,保证了授衔仪式的顺利进行。不得不说,曹琋考虑问题很全面。袁珂有人品和武力,邱旭有经验和能力,两人取长补短,合作无间。 不过消息传到曹琋耳里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他看着视频里程岫佩戴肩章时散漫又不可一世的模样,鼻子泛起了一丝轻微的酸涩。 程岫上一次的授衔仪式,他就坐在台下。那时候他们已经水火不容,他观礼的资格还是托人拐了七八道弯才搞到手的,还记得程岫在台上看到他时脸立马就臭了。 但他那时候也是开心的。 看到自己就拉下脸,岂非说明,自己的存在感比其他人都要强。 当然,现在他也是开心的,因为程岫在授衔书上签名时,写的不是林赢,不是程岫,而是“c”。 “程岫”的拼音首字母是“c”。 “曹琋”的拼音首字母是“c”。 “曹燮”的拼音首字母也是“c”。 简单的两个字母,代表的却是三段人生。 也许,只有林赢的那段人生称得上功德圆满,可以安静地寄存在记忆中。程岫、曹琋和曹燮还有各自的肩负、期待、愿望……还要开拓更圆满的未来。 尽管程岫的授衔仪式是总统府主办的,但是他向军事议会重新申请了一份授衔书,将授衔的大权重新交到了军事议会的手里。总统府和国政议会虽然不满,但军事议会和程岫现在都不在他们的控制之内,只能酸几句。 不过这件事之后,国政议会和军事议会的嫌隙日深,日常事务摩擦加剧。双方权力交界的事务必然争个长短,双方通力合作的事务必然吵得翻天,总统府原本还帮着国政议会打压军事议会,但没多久就发现事情不能这么干。他们一拉偏架,留在首都星的将军们就上蹿下跳,哭诉军部被打压。加上新马哈星系最近连播精彩大戏,一会儿恐怖袭击,一会儿抗议□□,一会儿系长罢免,一会儿民主人士被暗杀……庞鹤园焦头烂额,干脆不管这个烂摊子了,直接丢给程岫处理。 反正国政议会这伙人吵闹了数十年,个个都修成了万年王八千年龟,最多吃吃苦,绝对不吃亏,不可能轻易被军事议会的人干掉。 他这边重心一转移,赵远瞩的日子就滋润了,又有程岫照拂,勉强将利利党从分崩离析的悬崖边缘救回来,低调地苟延残喘。 程岫局过得更滋润了。 邱旭这人,真是不用不知道,用用戒不掉。 以前曹琋还会关注他的营养和健康,在饮食方面会稍微的控制一下,但邱旭就不同。他有强大的执行能力却不会指手画脚。基本上,程岫一动念头,他那儿就啥都准备好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快活是快活,却着实太堕落了一些。 吃太多导致上吐下泻,一晚上没睡好的程岫第二天起来,终于良心发现,掀起衣服,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肚皮。 …… 程岫打电话给邱旭,表示作为一个上进的上将,必须给全国人民做个榜样,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活到老学到老”、“这辈子没学好,下辈子继续考”。 “中央军校早已恢复了您的学籍,您随时可以报到。”邱旭说。 程岫说:“我怎么可以做这种不劳而获的事情?你去青阳学院问问,像我这样的开后门要什么条件。” 邱旭:“……好的。” 像程岫这样的开后门只有一个条件—— 来。 得知原本是中央军校的林赢上将重活一世放弃母校而选择了自己的院校,青阳学院院长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扬、眉、吐、气!(8中文网 .8z.) 第161章 判断(中) 为了表示热烈欢迎,他带领学院骨干,亲自到程岫的居所迎接。 “请您放心!青阳学院机甲系绝对在首都星最好的机甲系之一。我们拥有实力雄厚的师资队伍、多功能的现代化教学设备、科学先进的教学理念……”院长滔滔不绝地吹嘘。 程岫问:“你们的医学系怎么样?” 院长愣住。 七星上将要学医学系?! 他已经可以想象上将学习医学系之后会发生的场景了。 一个病人躺在手术台上,满心敬畏和憧憬地看着准备对着自己“下手”的上将大人,战战兢兢地问,上将大人在光辉业绩。 上将大人得意地报出了一个两辈子经手的死亡人数。 然后病人可以直接抬出去感受下辈子了。 “院长?” “院长!” 同行的教授有些尴尬地叫魂。 院长惊醒过来,忙道:“我们医学系排名很后,很不靠谱。” 同来的医学系教授:“……” 程岫眨了眨眼睛:“是吗?我怎么查到青阳学院的医学系排名很靠前?” “那个……”院长打了个哈哈说,“是很久以前的资料,可能是站没来得及更新吧。我们前两天还开会讨论要不要取消医学系呢。” 医学系教授:“……”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被通知可能是假好,心情真是十分错杂啊。 院长说:“其实不选机甲系,也可以选指挥系嘛,或者机甲维修?我们学院的政治系也很不错,培养出了不少精英人才。” 程岫说:“好吧。” 院长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他,眼睛一亮:“那您打算选……” “医学系!” 选得好! 医学系教授在心里默默地鼓掌。 院长脸上的笑容完全维持不住了,尴尬地说:“为什么呢?这和您的职业关联不大啊。” 程岫叹气说:“您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事吧?我在复活实验室关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知道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摧残,身体里留下了多少隐患。学医能够让我对自己的身体更加了解。” 其他人闻言,都感到十分汗颜。 他们看到程岫第一眼,出了尊敬之外,内心自然还有一丝丝的嫉妒。身居高位还活了两辈子,第二辈子还能小小年纪站在别人可望不可即的终点上重新出发,何其幸运!可是听了程岫的话,他们才意识到这份幸运来之不易。 程岫的案子被宣判之后,上的舆论并不是一边倒了。尽管有很多人为程岫打抱不平,同情他的遭遇,但也有不少人认为程岫只是借题发挥,将当年那件颇受争议的马哈星系轰炸事件又拿出来争论,还有一小撮还提出了各种阴谋论,有的说这是程岫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毕竟曹燮已死,没人能出来反驳他,有的说敌国亡我之心不死,他被人暗中控制了。不管怎么样,程岫正处于风暴中心,各种舆论是撕扯。 不过程岫对其他人的想法向来不太关注,外面纷纷扰扰,依旧活得开心自在。 院长最终没有撼动程岫的想法,程岫很快插班进入了医学系的基础医学专业。 那一天,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程岫背着闪电,踩着雷声,在同学们的注目礼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教室。 教授领着学生向他问好。 程岫摆摆手,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的气场如此强大,一开始很难让人忽略,但是没多久,教授自在了。除了放低音量以免吵到上将大人的睡眠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学期快要结束,程岫提出换专业。 本以不抱希望的院长闻言大喜,表面还要强忍住高兴,小心翼翼地询问原因。 程岫说:“考试太多了。”经常睡到一半被人叫起来考试……简直让人不爽。“你们有没有考试少一点的专业。”想当年他在考古系多么自由啊!天气好的时候,去公园上课,天气不好的时候,去咖啡厅上课,心情好的时候去老师家里上课,心情不好的时候约老师来宿舍上课,有事去机甲系找茬,没事叫机甲系的人过来被自己找茬,高兴的时候参加机甲比赛拿个奖,不高兴的时候参加机甲比赛揍个人…… 一想到昔日的美好岁月,他对院长有些不满。 被上将萌萌哒幽怨小眼神一瞪,院长心都要化了…… 不对,是被上将霸气侧漏的冷峻眼神一瞪,院长心都要碎了。 院长说:“机甲维修系。” 程岫皱眉:“你确定没有考试?” “我确定。”院长拍胸脯保证。 等程岫人一走,院长立刻打电话给系主任,告诉他上将大人非常不喜欢考试。 于是…… 转到机甲维修系的程岫终于过上了滋润的日子。 别人上课时,他在睡觉玩游戏。 别人考试时,他还在睡觉玩游戏。 当然,他的生活并非全然这么无聊。在一次校园的偶遇中,他与青阳学院机甲社的小伙伴们重逢了。经过短暂得让人记不住的尴尬,双方很快打得火热。 社长和兔子学姐都表示机甲社重新受到了学校的重视,拿到了很多资源,吸引了不少高手,整个社团蒸蒸日上,正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行,并郑重邀请程岫加入。 程岫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然后一不小心带领机甲社连拿了四届全大学联盟机甲赛的冠军。 继军中传说之后,他又创造了校园传说,成为了校园机甲王。袁珂还时不时找机会和他切磋,这么多年来,技术提升了不少,但在无耻方面,始终略逊一筹。 匆匆四年,到了毕业的时候。 程岫一大早收到了无数个千里之外的曹琋送来的花束和礼物——花还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礼物却是奥特工厂最新款的机甲。他一边嘀咕着买花浪费,一边打开了贺卡——花是为了表明并巩固我们的情侣关系,是让我欢喜。机甲是讨你欢心。 “啧。” 对曹琋的小心机,程岫很不以为然,然后喜滋滋地带着花去毕业典礼上炫耀了。 普通的毕业典礼却因为有着不普通的人而变得不平凡起来。尤其是秦凯和庞鹤园的到来,那可比什么明星都耀眼,更让这场毕业典礼熠熠生辉。 程岫站在台上,接过毕业证书,然后冲台下挥手。 台下尖叫声一片。 此时的程岫已经抽条,与前世身高差不多,小肚腩也练成了紧致的腹肌,加上那张斯文可的娃娃脸,是全大学联盟公认的第一男神。 有校园记者还特意采访过程岫,问他对这个称号的感想。 对此,程岫只有五个字:“这是应该的。” 他从台上下来,庞鹤园与秦凯迎了上来。这四年,军事议会现在已经习惯找程岫撑腰,他虽然待在学校里,却没少和这两个人交手。 “恭喜连任。”程岫笑眯眯地说,“这届运气不错。” 的确运气不错,要不是华敏在两年前被迫退休,时进党内部纷争不断,而且其他政党又没成气候,以秦凯这些年的“花名”,怎么都不可能连任总统。但是,他这个总统虽然连任了,民间的怨气却不小,矮子堆里拔将军这种事,换做谁都感觉不好受。倒是利利党,虽然没有明说,但很多政策主张都像军队倾斜,已经被认为是军方政党,赵远瞩这些年利用程岫拿了不少好处,如今已拥有五十三个次席议员,两个首席议员。在敌人环伺的情况下,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答卷。(83中文 .83.) 第162章 判断(下) “有句老话不是这么说嘛,‘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秦凯微笑着接招,“上将的运气就让我们望尘莫及。” 程岫点头表示赞同:“我对你们追随在我屁股后面仰望的热情表示高度赞赏。” 秦凯:“……” 庞鹤园有点怀念曹琋了,不用直接和程岫打交道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他说:“听说曹琋考入了潘多拉星系的胜利军校,两年毕业,现在是一名中校。” 程岫说:“你倒是挺念旧情。” 庞鹤园说:“他很令人难忘。”关于曹琋是否曹燮这件事,四年里他已经试探过无数次,前两次程岫还会否认,后来就一副“你这么蠢,随你怎么说”的态度,他也不常提了,只有想膈应对方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说。 程岫说:“你太太知道你肖想别人的男朋友吗?” 庞鹤园说:“从我知道她很喜欢你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懒得管对方了。” 程岫大笑:“那她倒是很有眼光。” “女人总是母爱泛滥。抱歉,我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您的外表总是容易给人错觉。”和程岫打了几年交道,庞鹤园已经不是当年的庞鹤园。 程岫说:“旭日东升和日薄西山嘛,我明白的。” 总统府的新闻发言人过来招呼他们合影。 程岫笑眯眯地说:“选举结果都出来了还作秀,累不累啊?” 庞鹤园一边笑一边小声地说:“选举过程中,您可没少给我们下绊子,为免其他国家以为我们内部不和,有可乘之机,适当的作秀是必须的。” 程岫说:“其他的国家?” 庞鹤园说:“两天后,狄福拉国的访问团就抵达首都星了。” 程岫说:“狄福拉国,简称狄国,真是再直白不过的国家了。你们准备怎么把他们干掉?” 庞鹤园说:“听说访问团级别最高的安多总理很喜欢年轻的男孩子,如果他不小心调戏了您,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揍他一顿了。” 程岫说:“还不如让我们的秦总统调戏他,逻辑性更强。” …… 秦凯无声地看向庞鹤园,似乎在催促他快点反驳,但庞鹤园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完全无法反驳啊。 秦凯:“……” 唇枪舌战落了下风,庞鹤园和秦凯早早的离席,当然,官方说法是——日理万机。 他们不在,程岫越发自由,请师生们大吃一顿之后,摸着好久没有隆起的肚皮坐车回家睡觉。 袁珂看着他懒散的模样,友情提示:“您明天又要加练了。” 程岫抖抖腿:“偶尔放纵没有关系。” 袁珂说:“您上次偶尔放纵了三个月,重了十公斤。” 程岫问邱旭:“警卫队长这么讨厌,不能换掉吗?” 邱旭遗憾地表示:“换掉之后,您可能找不到四年薪水只加了那么一点点还任劳任怨为您着想的新人了。” 程岫说:“那是因为编制的问题……他加的那一点点还是我贴的,知道我每天少吃了多少块肉吗?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向军事议会提出加薪了?” 邱旭说:“您三个月前刚加过一次。” 这一刻,他和庞鹤园产生了共鸣。 当年,曹琋还在,他和程岫还没有这么多机会直接接触,印象还停留在犀利的小朋友上,不用长时间地接受他奇思妙想的“辐射”。 程岫叹息道:“三个月是很长的时间啊。” 四年更长吧。 邱旭看了他一眼。 程岫突然说:“最近新马哈星系有什么情况吗?” 邱旭说:“还在恐怖分子的袭击中不断地重建。” 程岫手指搭在大腿上,轻轻地敲击了两下。 这些年,曹琋并没有放弃寻找蒋向岚留下来的“新技术交流会”,甚至还叫醒过蒋向岚,结果都是一无所获。那群人好似人间蒸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新马哈星系的调查报告也都中止在10月25日——他被爆身份的前一天。 假设他们当时并没有背叛,那么26日开始,他们一定在新马哈星系制造恐怖,是主动抹掉了痕迹。而之后,有可能落在新马哈星系的手里,也有可能自己躲了起来。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后者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 他不知道新马哈星系现在对他的看法,多半不会好。“杀人魔王”这个头衔可是用马哈人的鲜血浇灌出来的。就算换了好几代的人,但仇恨会传承。 反过来说,他连人都没有换,记忆也都在,对坑了自己好几次的马哈星系更没有好感。当然,看在换了一代人的份上,他不会主动找茬,但对方出手,一定还击。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为军部而委曲求全的林赢了。 回到家中,赵远瞩竟然在,还准备了礼物——一把多功能便携式的电扳手。 程岫笑着接过来:“最新款,谢谢,刚好我打算换一把新的。” 如果曹琋在这里,大概还会绕几句再奔主题,可惜程岫和赵远瞩都不是浪费时间绕圈子的性格,对彼此又很熟悉,没有任何废话,直入主题。 赵远瞩说:“我听说狄福拉国的访问团提出了与您见面的请求,但是被总统府婉拒了。” 程岫说:“他们倒是挺保护我。” 赵远瞩说:“他们想削弱您的国际地位以及公众影响力。” 能接见外宾的都是国家及政府代表,程岫虽然恢复了军衔,但势力和影响力仅限于军部,远不能和当年相比。 程岫说:“不如我去派一部拥有国际影响力的电影?” 赵远瞩:“……”他知道程岫的脑回路和常人不一样,但没想到这么不一样。 程岫说:“拿到影帝的话,还有很多忠心耿耿的粉丝。逢年过节还能收礼物,我点单的话,他们会买单吧?” 赵远瞩说:“既然您不想见,那就算了。” “见见也可以。”程岫突然改变了主意,沉吟道,“庞鹤园和秦凯今天走得太早了,还没吐槽过瘾。” 赵远瞩提醒他:“在其他国家的人面前,一定要注意本国和谐稳定的形象。” 程岫说:“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点?” 赵远瞩说:“语言上。” 程岫点头:“我懂。” 赵远瞩不敢确信:“您确定您真的懂?” 程岫说:“如果我看谁不顺眼,直接动手揍他,千万不要在言语上揭他的短。” 赵远瞩:“……” 赵远瞩通过军事议会向访问团发出会见邀请,对方高兴地同意了。之后,赵远瞩才通知总统府。秦凯和庞鹤园虽然不高兴,但木已成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几年,在程岫的压力和庞鹤园的洗脑下,秦凯与庞鹤园的关系改善了许多。尤其是这次连任,庞鹤园居功至伟,秦凯遇事也习惯和他讨论了。 “程岫准备继续深造?”秦凯松了口气,“他在学校里关着,好过出来兴风作浪。他这次选了哪所学校?还青阳学院?” 庞鹤园说:“青阳学院和中央军校都向他发了录取书,但他选了首都大学。” 秦凯说:“我没记错的话,首都大学的副校长是华家人?” 庞鹤园点头:“华寄愉。” 秦凯说:“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和华家和好?” 庞鹤园沉默了会儿,才说:“曹燮当年读的是首都大学政治系国际关系专业。” 秦凯说:“那他呢?” “首都大学政治系国际关系专业。” 第163章 使团(上) 如果邱旭和庞鹤园碰个头,敞开心扉地聊个天,一定能围绕着程岫发现很多共同观点。可惜,现实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他们只能在同一时间不同空间发表相似的感慨。 “我记得首都大学政治系国际关系专业是曹燮的专业?” 程岫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邱旭谨慎地问:“曹燮也会出现吗?” 程岫说:“祸害遗万年,说不定哪天就出来一个和曹琋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说自己是曹燮转世。” 邱旭看他表情自然,好似真的只是说了个笑话,忍不住将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问出口:“曹琋和曹燮长得这么像,您不会有想法吗?” 程岫说:“刚开始看到那张脸就很想砍死他,后来想通了,不能让他死的太痛快,必须生不如死,最后想到他生不如死对我也没什么好处,不如让他这辈子都奉养我。” “曹琋知道吗?” “你说他知道吗?” …… 感觉是知道的。 一个愿打一愿挨,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感情的事,真的是扑朔迷离得叫人捉摸不透啊。 邱旭看着他得意抖腿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就算选首都大学政治系也可以读研,不必再读四年。” “曹琋跳级了。” “……在跳级方面,您目前无人能及。”这句话,邱旭发自肺腑。 程岫说:“要以后也无人能及。” “往上读不是更好?” 程岫说:“纵向发展这种事,只要发生在我的身高上就够了。” 邱旭说:“您该喝牛奶了。” 程岫非常自觉地跑去倒牛奶,喝完还叮嘱邱旭:“记得,如果三个月后我的身高没有任何进展的话,一定要发律师函告这个牌子的厂家广告欺诈!” 邱旭虚心求教:“它的广告是?” “一百天不断奶,豆丁都长高高。” 邱旭无声叹息。您怎么能指望每天一杯牛奶就能解决您一百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呢。 盛夏将至,首都星地表温度将近三十度。狄福拉国访问团抵达时,副总统已经在港口等候,经过一番寒暄,送至国宾大楼稍作歇息后,陪同参观了首都星第一高楼,俯瞰中心区的景色。 “上次来首都星还是十年前,十年过去,记忆如旧啊。”安多笑眯眯地说。 副总统脸色不佳。记忆如旧是说他们发展停滞不前吗?他笑了笑:“大力发展基础建设是我国一向的坚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已经大大超前。所以,现在政府工作的重心都放在了精神建设和文化建设方面。” 安多说:“这个恐怕不容易吧。我听说你们不是又出现了一位七星上将吗?我对星国历史一直很感兴趣,研究过你们历史上曾经出现的那位七星上将,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战功赫赫,可以说是以军治国。精神建设和文化建设应该不是他喜欢的方向吧?” 副总统能当副总统绝对不是因为秦凯喜欢,而是庞鹤园看重。被庞鹤园看重的人,除了被硬塞过来的秦凯之外,实在找不出第二个草包了。他说:“并不冲突。一个国家的发展不是靠一个人,也不是靠一拨人,而是靠整个国家的共同努力。上将保家卫国,防范外患,总统率领政府建设国内,创造新的繁荣,内外联合,才能保证国家安全、人民幸福。” 安多挑拨失败,干笑一声:“您说得对。” 到了晚上,参加国宴之前,安多提议邀请程岫。 副总统和庞鹤园通过了气,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此时回答的底气更足,微笑着说:“已经安排您明日参观中央军校,上将也会到场。” 安多说:“我收到了上将的见面邀请,以为他很乐意与我共进晚餐。” 副总统说:“上将年纪小,难免贪玩了一些。”言下之意,他只是觉得你好玩。 安多挑眉:“年纪小?”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早已传到了国外,程岫到底多大的年纪,大家心知肚明。敢说一个百年老妖怪年纪小,那他们以后出去不是都得维持蝌蚪的形状? 副总统说:“您见过他就明白了。” 为了副总统的一句话,安多盼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兴致勃勃地就去了中央军校,满心以为程岫就算没有在国宾大楼迎接自己一同前往,现在必然也已经等在学校里了。谁知见了面,依旧只有副总统。 面对安多期盼的眼神,副总统尴尬地笑了笑:“大四都毕业放暑假了。” 安多一时无法领悟:“没关系,我只是看一看学校。” 副总统说:“那我们走吧。” 等……等等? 安多说:“上将大人不来了吗?” 副总统看了看时间:“我们再等等吧。” 安多只好带着满腹疑问跟着他参观军校。 他们那边有人引颈以盼,程岫这边有人提心吊胆, 邱旭和袁珂请来了赵远瞩,终于推开程岫房间的大门。程岫睡得四仰八叉,床边还堆着一堆吃过的零食,呼吸的时候,肚皮隔着睡衣起起伏伏。 “上将大人。”赵远瞩声音沉三度。 对待程岫,他刚开始也是恭敬谨慎过的,但是,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能够轻易消除隔膜,让他气得完全忘记了对方的年纪、威望和身份。 程岫皱着眉头蹬了蹬腿。 “上将大人!”声音高了八度。 “托马的……”程岫白了他们一眼,继续睡。以他的警惕,早在推门的刹那就醒过来了,但是,人从熟睡中惊醒,困意就如浪涛般滚滚来袭,完全不能抵御。他打了个哈欠,翻身准备继续睡,赵远瞩就上手了,一手抽走了被子,程岫顿时跳起来,袁珂连忙挡在赵远瞩面前。 程岫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赵远瞩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这两个人真的撞在一起,那绝对是头破血流不罢休。以前就发生过这么一次,最后还是千里之外的曹琋给两人带了信,才化干戈为玉帛。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们真是一点儿也不敢马虎。 赵远瞩阴森森地说:“我的辞职信还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呢。” 程岫当然知道,这些年要是没有赵远瞩,利利党别说壮大,连能不能留下来都不知道。毕竟,这方面不是他的专长。他想起曹琋的嘱咐,揉了揉脸,挤出一丝微笑:“我要起床,今天不是要见那个色狼总理吗?迟到就算了,让对方等太久不太好。” …… 你还知道自己迟到了。 鉴于对方的身份,另外三个人也只能将这句话在自己的心里想想了。 程岫赶到的时候,正是安多与副总统参观完学校,聊无可聊到最尴尬的时候。他的出现,犹如救世主带着小段子降临。 副总统率先站起来给双方做介绍。 尽管程岫看起来才十几岁,但安多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一百多岁的灵魂。且不说林赢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是普通人,活了一百多岁,都不可能太蠢。 安多恭维道:“您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程岫想起庞鹤园说他喜欢漂亮的男孩子,心里顿时不舒坦了,握了下手就缩回来:“您应该多来星国走走。” 安多笑容微僵。 看他虚伪笑容看得快反胃的副总统微笑道:“食堂已经备下了午餐,我们先过去吧。” 程岫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们昨晚在哪里吃的。” 副总统报了个餐厅,顺便告诉他,昨晚安多有意邀请他共进晚餐,让他提防一点。 程岫脸绿了:“为什么不让我在现场提防他?” 副总统愣了下:“您不参加不是最好的提防了吗?” 程岫说:“早知道今天吃食堂,我就选昨晚去提防。” 副总统:“……”差点忘记上将“吃”名在外了。 第164章 使团(中) 将午餐安排在食堂是安多总理的建议,程岫尝了尝味道,眼睛就亮了起来,招手让邱旭又打了一份给自己。 安多恭维道:“上将的胃口很好。” 程岫说:“我理解里,胃口不好的通常有三种人。一是做了亏心事的人,二是病人,三是生病生得快要死的人。” 安多反驳道:“这也很难说。说不定是为了减肥。” 程岫竖起手指,轻轻地摇了摇:“想减肥的人不是胃口不好,而是胃口太好。” 看着自己讨厌的人怼另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副总统心满意足地割了一大块牛肉入口。 午餐结束后,安多又提出让程岫组织一波“中央军校深度游”,为了更像自由行而不是跟团,还特意让其他随行人员远离。 程岫揉着肚皮,答应了这则“饭后一百步”的邀请,从食堂出去,顺着小径,慢悠悠地逛起了花园。 安多说:“听说上将当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程岫摆手道:“千万别这么说。我现在也是。” 安多说:“学校里一定有很多上将的追随者。” 程岫又道:“千万别这么说,外面也有很多。” …… 两人继续愉快地交流。 途中,副总统因为人逢喜事,胃口大开,忍不住跑了一趟厕所。安多趁机上眼药:“上将当年就是星国说一不二的人物,现在竟然沦落为副总统的陪客,让我也很看不过眼啊。” 程岫唏嘘道:“是啊,爬上这个位置,我也是很不容易的。” 安多心中暗喜:“您付出了这么多,不该只有这些回报。” “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吗?” 虽然安多怕副总统回来坏事,但更怕程岫好不容易打开的心扉又合上了,只好耐心地听下去。 程岫说:“首先,我父母给了我一颗明辨是非的脑袋,其次,我自己涨了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安多抬眼,就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犹如由着猎物在自己的陷阱里挣扎的猎人。 副总统回来,他们站得稍远,气氛有些僵硬,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正要说话缓和气氛,一转眼,安多和程岫又其乐融融地往前走了。 副总统:“……” 晚宴时,秦凯和庞鹤园终于出席。 一群人围坐一张菱形桌,秦凯、庞鹤园、程岫、副总统、安多和狄福拉的一位副部长分别占据一条边,两两相对。 程岫的对面正好是庞鹤园。 庞鹤园冲他微笑致意。 程岫的注意力很快被菜肴吸引了。 都是一些…… 家常菜。 他有点想摔筷子。 死皮赖脸跟到国宴来,还抢走了另一个陪客的自己绝对不是为了这些家常菜才来的。网上不是传说会出现几道需要准备数个月的传奇菜肴吗? 他嘴唇抿了抿。 庞鹤园忽然说:“请安总理品尝,这些都是星国地道的家常菜。” 安多笑道:“这趟访问倒成了美食之旅,何其有幸。” 几个人落筷子,十分斯文优雅,唯有一双极其特别。 程岫吃得也不能说不优雅,只是,这频率实在叫人望尘莫及。好在在座几个人都是见过世面的——都和程岫吃过饭,也就见怪不怪了。 边吃边聊了一会儿,安多突然说:“纵观贵国历史,七星上将都是绝无仅有的。但是,据我所知,上将的每一颗星都代表着一个级别。如果说五星上将转化为行政级别是仅次于总统,那么,七星上将的位置又应该排在哪里呢?” 秦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指了指右手边的程岫:“当然在这里。” 一计不成,安多又出一计:“这倒是个好位置。总统轮流坐,但上将的位置是固定的。” 庞鹤园在其他人开口之前,飞快地接住了话头:“哎。安多总理这句话在我们的饭桌上讲讲还可,回国却不能这么发牢骚了。贵国几位上将与我有些往来,都是正直忠诚之人,有他们保护狄福拉,是狄国的幸运。安多总理的这种想法很危险啊。” 挑拨不成被反将一军,安多脸色有些难看,干笑道:“我只是看到上将和秦总统,生出些感慨吧。” 程岫打了个饱嗝,扯了扯秦凯的袖子:“我吃饱了。” 秦凯一愣,说不出内心是受宠若惊还是惊慌失措:“哦,那还要吃些甜点吗?” 准备挪开的屁股又犹豫着挨了回来,程岫对着秦凯点点头。 秦凯突然有点了解为什么曹琋对程岫千依百顺了,这家伙乖顺的时候的确有一点点的可爱。当然,因为见过太多他不可爱、不乖顺、很可恶的一面,这种表象已经无法改变他对程岫比油渍还要顽固的印象了。 用过甜点,秦凯主动关心程岫,说他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时间不早就先回去睡觉吧。 一百多岁的老头子被小了六十岁的年轻人说早睡长身体这么奇怪的场景,在程岫的颜值作用下,竟然让看客们也不觉得很突兀,纷纷说的确要早点睡觉,睡前多喝牛奶。 程岫一回家,就收到了赵远瞩发来的消息。 虽然利利党和七星上将的关系已经是举国皆知的秘密,但是,该做的表面功夫不可荒废。赵远瞩不能明目张胆地天天往这儿跑,偶尔通讯联系联系,偶尔让邱旭在中间带带话。 这次访问团的来访算是四年来较为重要的大事,他还是亲自联系更为放心。 说正事时,程岫一向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赵远瞩听得意犹未尽:“没想到总统在重要时刻还是靠谱的。” 程岫说:“庞鹤园还没有傻到找一个傻子当傀儡却以为全世界都看不出来的地步。就算是君主制,也得祈祷皇后生了个傻子之后,就再无所出啊。”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思维突然就发散开来,“这时候,必须给傻皇子找个智商超值、情商在线的伴侣。” 如果您是傻子,那一切就很符合情境了。 赵远瞩在心里默默地说。 程岫突然回头:“你还有什么事吗?” 赵远瞩说:“是这样的。狄福拉访问团好像提出了访问新马哈星系的请求,总统府正在考虑。” 程岫挑眉:“访问新马哈星系?借口呢?” 赵远瞩说:“为了顺利连任,秦凯说自己任职期间,中央安全局针对恐怖分子而设计的那套恐怖分子识别系统在投入了使用后效果显著。安多总理想去见识见识。” 程岫喃喃道:“他是我见过为了自杀跑得最远的人。” 赵远瞩说:“狄福拉国与我国关系一向不佳,也就是这两年稍微收敛了一点。” 程岫说:“当年我可没少揍他们。” 赵远瞩当然知道。在他的少年时代,星国经历了一段黑暗期,很多星系吵着嚷着要闹独立,不少国家都跑来趁火打劫,程岫在反击的过程中,乘胜追击,将它们一个个地收入了星国版图之内。狄福拉距离较远,轮到的时候已经是马哈星系事件之后,虽然被揍了一顿,但程岫也碍于国内对他的反对声浪,无法继续远征。 可想而知,马哈星系的人看程岫讨厌,狄福拉国的人也绝不会喜欢。 了解这段历史的邱旭有点担心:“他们要是联合起来的话……” 程岫鼓掌:“那就为一网打尽提供了有利条件。” 邱旭:“……”上将果非常人。考虑问题的角度都这么积极向上。 第165章 使团(下) 见过安多总理之后,程岫就对这次的访问团出行彻底失去了兴趣。 一个致力于挑拨离间还每每失败的人,情商智商都让人焦虑,能当上总理,要不是狄国人民都希望每天看电视的时候,从他身上得到优越感,要不就是狄国人民比他更让人感到焦虑。 不过他对安多不感兴趣,安多却对他很感兴趣。第二天一大早又发来邀请,希望他能陪同前往新马哈星系。 程岫问邱旭:“陪同前往的意思是不是庞鹤园已经脑抽地答应他了?” 邱旭说:“庞幕僚长也许有自己的考量。” 程岫说:“作为我的秘书,你应该说点我爱听的。” 邱旭抿了抿唇,才蹦出“庞幕僚长年老昏聩”八个字。 程岫舒坦多了。 袁珂收到警卫的通知,庞鹤园到访。 程岫对邱旭笑笑:“我觉得你刚才提的意见非常好,我们应该当面提出来。” 明知道是开玩笑,邱旭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庞鹤园进来,就看到程岫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吃这一块拳头大小的小蛋糕。 他说:“这看上去不像是你的食量?” 程岫说:“如果我是你,这时候就会自觉检讨是不是福利给得太少了。” 庞鹤园撇清关系:“您应该向军事议会提议。” “然后一起开会骂国政议会都是一群吝啬鬼吗?” “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开会的?” “不,偶尔换个总统府的主题。” 庞鹤园说:“听起来很有意思,可以旁听吗?” 程岫说:“出售门票,比明星演唱会可贵多了。” 庞鹤园十分赞成:“的确。看你们干活可比看明星出糗要难多了。” 程岫说:“你每天看的都是谐星吗?” 邱旭送上两杯茶,打断了两人极可能发展为没完没了的互相吐槽。 庞鹤园喝了口茶,整了整衣服,四下看看:“上将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程岫说:“更大更豪华的房子我也很快就能习惯。” 庞鹤园说:“听说曹琋一年前在首都星买了房子?” 程岫说:“我叫程岫,以前叫林赢。” 庞鹤园好似压根没听懂他的话,继续闲扯下去:“是为了将来创造条件吗?” “买房子养老也很正常。” “他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总不会一辈子都躲在潘多拉星系吧?” “你喜欢把所有非首都星现居者都称为躲吗?” “复活的技术被藏在哪里?” 问题突兀而尖锐,与前面的八卦画风截然相反,叫人措手不及。 可惜,庞鹤园的对手是程岫。他抖了抖腿,一脸悠闲自在地回答:“问曹海,实在不行问华英璋。哦,差点忘了,他们都‘躲’起来了。” 庞鹤园扭头看了看邱旭。 邱旭识趣地找借口出门,将空间留给两人。 庞鹤园说:“曹琋是曹燮。” 程岫说:“你觉得我有人质综合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庞鹤园说:“曹燮并没有威胁到你的生命,恰恰相反的是,他让你活了下来。活下来也许不是你本来的意愿,却是他本来的意愿,不然,尸体这么多,他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你?这绝对不是一个敌人会做的事情。只要设定曹燮对你的感情不是仇恨,也没有敌意,而是积极正面的,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了。你为什么会被加入复活计划,曹燮最后去了哪里,曹琋从哪里冒出来的等等。”仿佛知道程岫要否认,他摆了摆手,“我并不是要揭穿你们,我只是陈述我的想法。你可以否认,也可以沉默,但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程岫说:“……你只是来找我树洞的吗?” “算是吧。” “我们的关系并没有达到这种程度,所以是我长得像树洞?” 庞鹤园笑着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程岫——这样的姿势让他更放松。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你复活的意义,曹琋存在的意义。” 程岫说:“比如说颠覆世界的阴谋诡计什么的?” “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们之外,最了解你们的人。你们的人品如果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曹燮和林赢,星国百年前最耀眼的政坛明星。他们的成就不仅仅在于政绩和战绩,还在于口碑。双方阵营的同伴在赞美他们的时候,不遗余力,几乎将世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在他们身上用尽了。这不奇怪。谁会明目张胆地留下自己批评上司的证据。但奇怪的是,敌对阵营虽然讨厌他们,实际的证据却很少。 好似,讨厌是一种态度,他们只是坚持自己的态度。 程岫并没有感受到他内心复杂的挣扎,悠悠然地问:“我应该说谢谢?” 庞鹤园说:“如你所说,我假设了许多阴谋诡计的角度来看待问题,”然后用四年时间反复地验证自己的假设,“最后都没有被证实。所以我打算换个角度,让自己想得更简单点。比如说,林赢和曹燮、程岫和曹琋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程岫回答:“世界更和平,我升职更快。” “你们在一起了。”庞鹤园回过头来,顺着外面洒入的阳光,望向程岫:“明明是最简单的事,我竟然浪费了四年的时间,到现在才发现。” 程岫说:“如果你现在挥着一大笔钱让我离开曹琋,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毕竟,我还想住更大的房子。要不,你试试看。” “生死的界限都能突破,旁人的阻挠又算什么。”庞鹤园笑了笑,“这纯粹讹一笔嫁妆吧。” 程岫笑容微僵,看他的目光有些危险:“嫁妆?” 庞鹤园惊讶地扬眉:“难道还没有开始准备?曹琋离开得也太久了,算算时间,你也该成年了吧。” 程岫说:“秦总统既然已经坐上了总统,我想他现在一定特别想大展拳脚。” 庞鹤园终于看到程岫眼睛里的怒气,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好好,说正事。我决定后天陪同总统和安多总理前往新马哈星系。” 程岫说:“访问而已,玩得这么刺激?” 庞鹤园说:“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就由副总统代行总统之职。” 程岫皱眉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去?” 庞鹤园说:“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程岫说:“你可以自己留下来。” “是件大事。” 就是不放心秦凯那个草包。 程岫说:“看来你更信任副总统。”带着秦凯去,明显就是庞鹤园不希望自己出事的时候,宁可把星国交到副总统的手里也绝不还给总统。 庞鹤园说:“难道你还没有感受到总统难以言说的魅力吗?” 程岫说:“一路平安。” 程岫将庞鹤园送到门口,庞鹤园突然说:“我曾经想带你走。” 程岫婉拒:“你年纪看上去太大了。” 庞鹤园笑了笑,叹息了一声:“是啊,曹琋不会答应的。” 庞鹤园走后,程岫叫赵远瞩查新马哈星系最近出了什么事。 赵远瞩知道庞鹤园来过,反过来问他出了什么事。 尽管程岫是个脾气不错的领导,却也反感赵远瞩像爷爷管孙子似的管着自己,让邱旭过去打发他。邱旭过去了没多久,赵远瞩上门了。 躺在床上玩游戏的程岫不可置信地看着邱旭:“你打发他的方式就是让他上门来让我亲自打发吗?” 邱旭苦笑:“赵先生一向很有主见也很有脾气。” “说的好像我没脾气似的。” 程岫跳起来往楼下冲去。 第166章 使命(上) 赵远瞩手捧电脑等在客厅里,脑袋上罕见地绑了一条运动头套,刘海被箍得竖起,远远地看,像被裁了下半圈花瓣的向日葵。 听到程岫下楼的动静,他抬起头来,神情严肃:“为什么突然问起新马哈星系?” 程岫随手拿起邱旭为他准备的小点心,拆了包装,靠坐着沙发慢悠悠地吃:“放暑假了,太闲,想出去走走。” 赵远瞩故作恍然:“想去新马哈星系?” 程岫笑眯眯地点头。 赵远瞩说:“怎么会有这么突然的决定?” 程岫笑道:“啊,没有拿到军事议会上讨论真是很突然啊。” 对程岫的说话方式,赵远瞩已经很习惯了,也不吭声,就是默默地盯着他。 曹琋有时候也喜欢默默地盯着他看,不过两人的差别真是明显。程岫啄了啄手指,慢条斯理地说:“庞鹤园刚刚来过。” 赵远瞩皱眉:“庞鹤园说的?这么多年,他还盯着军部和潘多拉?” 程岫敏锐地意识到赵远瞩这么关注新马哈星系绝不仅仅是曹琋提醒过的关系,难道是和庞鹤园口中那个“非去不可”的理由有关?他脑袋瓜子咔哒咔哒地转了两下,试探道:“嗯,不亲自看一眼,我不放心。” 赵远瞩愣了下,心里似乎盘算了一下,突然说:“庞鹤园同意了狄福拉国访问团去新马哈星系?” 程岫继续试探:“不过,应该是幌子,主要还是为了潘多拉。” 赵远瞩看了他两眼:“这些年军部改革的动作很大,他有所防范也很正常。” 程岫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因为军团吃空饷的情况严重,他在三年前就督促军事议会通过了各大驻军三年换防的政策,目前还在试行中,阻力虽大,但是有蒋向峰、虞美和桑逸云力挺,总算有些成效。对这件事,庞鹤园也是赞成的。军队的*意味着国家安全的降低,身为前中央情报局局长,再也没有比他更清楚星*部究竟腐朽成了什么模样。 所以,赵远瞩竟然说庞鹤园因军部改革而有所防范,似乎是不经思考的一句敷衍。 赵远瞩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补充道:“毕竟,国政议会与军部的不和由来已久。” 程岫说:“你急匆匆地赶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赵远瞩说:“你会见别国访问团,彰显了自己在外交上的影响力。庞鹤园吃了这样的亏,很可能会在其他方面找回来,我当然要小心一点。” 程岫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松了松肩膀,靠着沙发背,笑道:“有道理。” 送走赵远瞩,程岫叫邱旭准备车去总司令部。邱旭提醒他时间不早,到的时候司令部的人可能下班了,却被回答只要有值班的人就行。 而事实证明,一百年前司令部有人值班不等于一百年后也有。 程岫让邱旭打电话给军事议会的大佬找人过来。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有两个喝得醉醺醺的人过来开门。 程岫等他们开了门之后,顺手查了查他们上次离开的时间,那是五个小时前,也就是下午一点多……真是个跑去喝酒睡午觉的好时候。 他不动声色地往里走。 袁珂见两人走得摇摇晃晃,让警卫过来搀扶。 两个醉汉突然就闹了起来,一会儿嚷嚷着不许人碰,一会儿骂骂咧咧地说程岫事儿真多,居然在下班时间找人。说得太难听,连邱旭都变了脸色。 程岫倒是挺冷静,进了办公室,熟门熟路地找到工作人员的名单和联系方式。 总司令部原本是纵横三十六军团总司令的地盘,也就是说,一百年前归他管。但是现在,三十六军团能用的只有六支还各自为政,总司令部早已名存实亡,最大的“官”也就是个秘书长,再往下就是各处长,他按着名单从高往低一个个地找。 邱旭原本想帮忙,被他摆手阻止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通讯处长赶到,紧接着信息处长、战略研究处长……一一赶到。秘书长到时,又两个小时过去了。 所有人心惊胆战地站成了一排,面面相觑,似乎不明白风头正健的上将大人怎么有闲工夫来搭理他们。也不能怪他们没有防备,早在程岫对军部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时,他们就以为自己会被波及,可是左等右等两三年过去,无人问津的总司令部依旧无人问津,慢慢地也就放松了警惕,谁知程岫又突然来了。 “上将大人,您来视察工作怎么不早一点通知呢,我们也好晚点下班,在这里等您。”秘书长赔笑。 程岫说:“我到的时候,还不到四点,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才进来的。” 秘书长笑容立刻挂不住了:“看我这即兴,我们今天有个会议,正巧在外面看,让您扑了个空,实在不好意思。” 程岫也没打算和他扯皮,直接让他把军团最近的调动申请表拿过来。 总司令部虽然成了个空架子,不过该走的手续还在走,毕竟,中央政府还在,各大驻军也不敢无视得太明目张胆。 秘书长去了,程岫看着其他人歪七扭八的站姿,笑眯眯地说:“累不累?” 这时候谁累谁傻叉。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摇头。 程岫说:“我想也不累。我记得总司令部从来不在外部招人,都是军队提拔上来的,站这么点儿时间跟挠痒痒似的。” 其他人苦不堪言。上将大人,您说得都是哪一辈的事情了。现在哪里还有军队提拔上总司令部的,都是走后门进的,站这么会儿,螺旋腿都直了,挠得是哪门子的痒痒! 程岫站起来,帮他们纠正站姿,完了还笑眯眯地问:“站姿正确之后,是不是轻松了许多呢?” 其他人能说什么,只能说:立刻感觉有如神助,一点都不累了呢! 秘书长虽然不想这么快面对程岫,但是早面对晚面对总是要面对,逃是逃不开的,只能指望这位复古上将能够看在他手脚麻利的情况下,自己也麻利地完事儿走人。 程岫低头翻申请书,很快就翻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邱旭站在他的左后方,低头瞟了眼,就瞟到了重点。 在潘多拉星系换防的申请书中,赫然有曹琋的名字。程岫的手指正好放在目的地上,所以看不到,但是看他的脸色,想来不是什么好地方。 秘书长看着他的脸色,有些忐忑:“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程岫将表格收拾好还给他,直接带着人走了。 留下其他人一脸的疑惑。 “表格上有什么?” 总司令部的人纷纷凑过来看。 翻了一圈,也没看出花来。 出了总司令部,邱旭明显感觉到程岫心情不好,正想说点什么,就听他先开口:“让军事议会发个任职书给我。” 邱旭一愣:“什么任职书?” “纵横三十六军团总司令。” 邱旭也是这几年才开始接触政坛的事,很多细则都不很清楚,就先答应了下来。但是后来与军事议会的人一联系,才知道总司令必须由总司令部向总统府提出委任申请,由总统府授权军事议会,再由军事议会投票透过,才能颁发任职书。 他如实回复程岫,程岫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算了,有更重要的事,这个先放一放。” 第167章 使命(中) 听到更重要的事,邱旭屏息以待。 程岫深思了会儿,才说:“订个新马哈星系自由行计划。” 邱旭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旅行计划?” 程岫说:“嗯。” “旅行的目的是?” “走哪儿算哪儿。” 那需要什么计划? 邱旭毕竟是老秘书,揣摩心思很有一手,将事情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想了想,猜测曹琋的去处多半与新马哈星系有关。 当年,马哈星系还叫马哈国时,与星国发生冲突,林赢率军远征,打得对方嗷嗷叫着要投降。林赢接受投降后不久,突然下令对马哈星系数个星球进行了饱受争议的远程轰炸。此后,马哈国虽然并入星国,成为了马哈星系,星国也为了补偿他们,送了一个原始星系,也就是后来的新马哈星系,让他们重新开发建设,但林赢和马哈人的仇恨并为化解,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刺杀事件。 不过,星国政府也不是傻白甜,不然也不会冒出曹燮。 新马哈星系成立之后,政府将第十一军团调派到附近的小天鹤星系,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百年的军部衰弱期间,这支军团已经名存实亡的,直到两年前,程岫才通过换防的手段,重新将它组建了起来。理由也是现成的,提防恐怖袭击。尽管在新马哈星系系长的大力反对下,小天鹤星系只能在公共的太空区域巡逻,但是,只要中央政府想出手,驻军不足一天就能进入新马哈星系。 如果曹琋被调动的目的地是小天鹤星系,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根据这个大方向,他飞快地写了一份计划,包括预定飞船前往新马哈星系离小天鹤星系最近的港口。 这份计划书出炉不到三分钟,还来不及送到程岫手里,他就接到狄福拉国访问团一同参观新马哈星系的邀请。 邱旭将邀请和计划书一起交给了程岫。 程岫问邱旭:“你觉得狄福拉国访问团去新马哈星系的原因是什么?” 邱旭说:“官方说法是为了见识我国针对恐怖袭击新研发的袭击预感系统。” 程岫嗤笑:“那东西用来做天气预报还差不多。”为了防止军部插手干预新马哈星系,国政议会连同新马哈星系,用两年时间投资研发了这款袭击预感系统。据说能够在恐怖袭击的三分钟之前,通知当地警察局。 安装之后,新马哈星系的恐怖袭击频率的确降低了,但程岫认为,应该是恐怖分子腻烦了千篇一律的游戏,开始实行工作一个月休假一个月的福利政策。 邱旭说:“您准备拒绝?” 程岫想了想说:“答应吧。” 邱旭说:“要不要和总统府那边打一声招呼?” “也好。”既然庞鹤园之前还专门过来打了个招呼,自己不说一声的确说不过去。 邱旭通过秘书留言,将话传了过去。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即通知访问团自己的决定,而是等了等,准备明天一早再说。就是他等了这一等,庞鹤园亲自杀过来了。 程岫喝了牛奶正准备睡觉,有点不想见人,让邱旭去打发,过了会儿,邱旭带着庞鹤园进来了。 程岫无奈地翻白眼:“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结果?” “你不能去。”庞鹤园开门见山。 程岫说:“嫌我级别不够啊?” 庞鹤园说:“必须有人留守中央。” 程岫说:“你不是留了个副总统?还有总统府大部分的部长都不去吧?” 庞鹤园真诚地说:“您更重要。” 这已经将姿态放得很低了。 程岫说:“这并不能说服我。” 庞鹤园说:“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去?” “你刚才用了‘您’,我很喜欢。”程岫冲他抖了抖眉毛,“你应该知道我和马哈人的恩怨,是时候化解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还在意当年的事了。” “你以为我不看新闻吗?我每年的忌日他们都会举办狂欢会,这两年办得尤其隆重。” 庞鹤园无法反驳:“你可以换个时候,不一定非要现在。” 程岫说:“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庞鹤园想了想,才说:“狄福拉国有一位重要的人物正在新马哈星系。如果他出事,对两国的关系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 程岫说:“需要你亲自去?” “按对方的身份,我们必须派足够分量的人过去,才能显示出我们的重视。我不放心把秦凯一个人留下,又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只能这样。” 也是操碎了心。 程岫用眼神向庞鹤园送去了寥寥无几的一点小关怀。 庞鹤园说:“狄福拉国和我们一向不对盘,这次的事故也很蹊跷。万一这件事是他们策划的阴谋,是一根发动两国战争的导火线,你留在中央星系,我会放心得多。” 虽然这几年,程岫和军事议会都有整顿军部的意思,但积重难返,哪可能立竿见影。 程岫状若不经意地说:“你可以申请小天鹤星系的协助。” 庞鹤园突然笑起来:“看来我猜得没错。” 程岫意识到自己被看穿了心思,也不尴尬,又倒了杯牛奶,边喝边盯着他看。 庞鹤园说:“你这么心急火燎地去总司令部,我就猜到了。曹琋被调往小天鹤星系,你担心新马哈星系的事情会波及他?不过,第十一军团不久之前刚打了延迟换防的申请,总统已经同意了。他们订购了一些设备,还在路途,准备接收之后再走。蒋向峰派来换防的军队暂时去cf11星落脚。” 程岫虽然恢复了军衔,但是各个职务并没有恢复,军部目前还没有一个实权意义上的老大,很多决策依旧需要过总统府。 “路上小心。”程岫心满意足地喝光最后一口牛奶,暗示邱旭送客。 庞鹤园转身要走,又被程岫叫住。 程岫问他:“让我留守,也要给个名分吧?” 庞鹤园调侃道:“总统有第一夫人了。” 程岫说:“纵横三十六军团总司令。” 他见庞鹤园眉头一皱,又补充道:“这只是官复原职。” 庞鹤园说:“以你目前的号召力,有没有名分并没有什么区别。”似乎发现自己有推脱之嫌,又补充道,“这件事真操作起来,起码要过好几道程序,在出发之前,是不可能完全走完的。” 程岫说:“那我等你回来。” 狄福拉访问团结束了中央星系的行程,在秦凯和庞鹤园的陪同下,前往新马哈星系。同时,程岫也开始了自己的暑假之旅。 邱旭这次做了一个cf11星的出行计划,主要内容是哪些地点适合花前月下,哪些地方有美食。 程岫看了计划之后,评价道:“应该多找点既花前月下又有美食的地方。” 邱旭问:“什么时候出发?” 程岫想了想说:“明天。今天去买点东西。” …… 这叫买“点”东西吗? 刷卡刷的手抽筋的邱旭看着兴致高涨的上将大人,怀疑他准备把整个首都星买下来当重逢的见面礼。 程岫逛到晚上才意犹未尽地收工。 邱旭看着早一步送回来的商品,问道:“这些都要带上?” 程岫笑眯眯地说:“不够的到地方再买吧。” 邱旭:“……”是时候申请提高上将大人的津贴了。 第168章 使命(下) 这是程岫恢复七星上将军衔之后的第一次出行,上至总统府、军事议会,下至港口、船队随行人员都如临大敌。原本即刻启程的事,足足拖了三天,拖得程岫黑着脸冲进总统府,把留守的副总统不阴不阳地数落了一顿,才被放出门。 cf11星、中央星系和新马哈星系在小天鹤星系的三个不同方向。 为了缩短行程,程岫从另一个方向直接奔赴cf11星。但是,他赶了十一天的路,满心欢喜地抵达时,却被告知蒋向峰的整支部队在三天前接到命令离开了。 来时有多欢喜,此时就有多失望。 程岫虽然没有将失望写在脸上,可身遭散发出的阴沉之气,叫人退避三舍。 cf11星球长忐忑不安。程岫是目前星国最耀眼的政治明星,曝光率不低,星国大多数人都对他那张爱笑的娃娃脸印象深刻。但此时的程岫,让他怀疑自己见到的是假七星上将。脸还是那张脸,没了熟悉的笑容,就换了个人似的,阴沉得像是五六天没下雨的天气,乌云密布,隐约有雷电在云层间闪烁。 邱旭问:“他们接到了什么命令?怎么这么巧?” 程岫立刻看过来。 cf11星球长硬着头皮说:“换防的调令到了。” 邱旭悄声询问程岫,是否改道小天鹤星系。 程岫想了想,说:“再等几天吧。” 换防时事务庞杂,双方都忙得焦头烂额,他现在过去纯属添乱。 球长听到自己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 程岫仿佛也听到了,忽地咧嘴一笑:“看起来不太欢迎我呀。” 球长连忙说:“不是不是,我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规格接待您。”不能怪他,连总统府接待程岫时,规格都是翻资料查的。 程岫贴心地给出建议:“怎么高,怎么来。” 虽然程岫嘴上说怎么高怎么来,但落实的时候,还是一切从简,唯一奢侈的就是食物供应,程岫还自己掏钱了。毕竟是私人旅行,中央政府虽然会支付一部分作为福利,但是,这部分是有上限的。自从程岫大手大脚地买了“半条街”之后,邱旭就在这方面卡得很严。 程岫若是抗议,邱旭就会默默地掏出账簿,语重心长地说:“您现在吃得这块蛋糕,有一半属于下个月……” 程岫说:“放到下个月会发霉的。” 邱旭说:“为了不让它发霉,您可以现在吃掉它,但是,下个月的份额必须……” 程岫将亮闪闪的勺子放在他面前:“你有没有发现你长得越来越像赵远瞩了?” 邱旭平静地说:“人都会老的。” 袁珂突然大步走进来:“球长来访。” “现在?”程岫看了看通讯器上的时间——晚上十一点,“除非他太太现在生了个孩子,不然我想象不出他在这个时候过来能有什么好事。请他进来吧。” 球长带着一袭寒风,疾步走进来:“上将大人!最新消息,新马哈星系遭遇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恐怖袭击,正在蔚蓝星访问的总统和狄福拉国使团都失去了消息。” 程岫顺手将手里的勺子插在蛋糕上,大步往外走去:“所有人准备登船!”庞鹤园一定属鸟的!乌鸦嘴极其灵验。 从别墅到飞船的一路上,程岫已经将事情翻过来翻过去地想过了。狄福拉国使团一心一意要去新马哈星系,还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了秦凯和庞鹤园陪同前往,一定有问题。当务之急,是组织营救。 小天鹤星系的驻军原本就是为了防守新马哈星系出事,现在又有曹琋在,应该不用担心。 程岫反倒有点担心中央星系的反应。不知道庞鹤园交代副总统的时候,有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想着想着,他反倒平静下来了。 想林赢一生,遇到过多少事,也都冷冷静静地过来了,现在慌慌张张的,反倒是越活越回去。 程岫上了飞船,下令全速前进之后,喝了杯牛奶,倒头就睡。 一夜的连续剧梦。 次日起来,却比没睡更累。 程岫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梦中情节只记得零星的几个,但人物形象倒是很清晰。曹琋、曹燮轮着来,一会儿人到中年,一会儿花季雨季,不变的是,在梦里都挺听话。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就是有家累的感觉吧? 程岫起床之后,去了仓库。 这次出来,“星空天使”也跟着来了。他这次大学学的是机甲维修,既然学了,就要学以致用,所以有事没事就会来捣鼓捣鼓机甲。 投入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 邱旭见他这么平静,惊慌了一晚上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就算程岫的外表只有十几岁,可是他的内在足以支撑起一个风雨飘摇的国家——这是历史证实过的。 也许是看到了眼前的危机,他突然对曹燮将程岫进行人体实验的事情有了另外的看法。尽管这件事听起来很惊悚,可是从结果来看,受益者是程岫。如果曹燮真的以折磨为目的,不应该是这样,毕竟,他不是容易犯错的人。 那么,曹燮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复活程岫? 邱旭心里突然有个怪异的念头:曹燮与林赢是天生的对手,是觉不可能妥协的政敌,那都是世人的看法,真相与否,只有当事人最清楚。看程岫对长得与曹燮一模一样的曹琋的态度,就不难看出,他对曹燮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称得上是爱屋及乌? 他想这里,脸上稍微带出了一丝震惊,被身边的袁珂看个正着。 袁珂说:“你想到了什么?” 邱旭看着仓库里兴致勃勃地研究机甲的程岫,半晌才摇摇头道:“没什么。” 人活在当下,追究那些过去的,实在是没什么必要了。反正现在程岫开心,曹琋也开心,这就够了。 飞船风平浪静地行驶了两天,就遇到了袭击。幸好程岫一开始就有了准备,一眼就看穿对方想要以求助为名登陆飞船,与外面的伙伴里应外合,夹攻他们的心思。 对方见计不成,直接卸下伪装,发动进攻。 程岫指挥飞船,轻易地撕开了对方的防线,进行各个击破。两艘飞船被炸毁后,剩下的那一艘见大势已去,竟然采取了自杀式的冲击,又被程岫早一步料中,远程炸毁。 对方的阴谋一环接一环,发生得又快又狠,要是程岫算漏了一步,他们不可能全身而退。想通这一层的其他人都不由地生出一阵后怕。 袁珂问程岫:“您怎么知道他们使诈?” 程岫说:“我们什么时候收到他们的求救信号?” 袁珂说:“他们进入我们雷达探测范围后的十分钟,有什么不对吗?” 程岫说:“假设他们的雷达探测范围比我们稍微小一点儿,那就差不多是我们进入他们雷达探测范围之后,他们发送了求救信号。” 袁珂点头说:“对啊,有什么不对?” 程岫说:“飞船损伤到无法使用后,会自动发射求救信号,是自动发射。求救信号的发射范围一定大于雷达探测范围。我们进入他们的雷达探测范围之后,才收到他们的求救信号就说明,他们的飞船没有坏。” 袁珂恍然大悟。 邱旭更关心是谁动的手:“可惜,所有的飞船都销毁了。” “销毁反倒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程岫冷哼。标志性的阴狠毒辣,也就那伙人玩得这么得心应手。 第169章 重逢(上) 程岫的行程不算低调,但是追踪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毕竟是国家最顶端的领导人之一,私人的出行信息都是保密加锁的。对方能够这么快就找上来,说明两点:一,他的确被盯上了。二,cf11星的保密系统有漏洞。 就目前来看,对方采取的所有行动中,除了低估他的智商之外,其他方面暂时无懈可击。 邱旭问:“是否按原定计划前进?” 程岫说:“失败的消息不会这么快传回去。他们一定是等到集合时间还见不到同伴才意识到计划失败,我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加速前进。” 邱旭提醒他:“我们已经是全速前进了。” 程岫说:“那是在人体机能允许的条件下。一会儿进行高速星际航行的体能检测,检测不合格的全都进入养生舱。” 邱旭脸色微白:“这太危险了。如果这个时候遇到敌人,我们在养生舱里,根本来不及反抗。” “战斗已经开始了。”程岫说。 邱旭说:“我明白,但是……” “不,你不明白。”程岫看着他,淡淡地说,“战斗开始后,我决定一切。” 程岫的选择的确极为冒险,但他更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冒险。敌人用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撒下了一场巨大的网,将所有人兜在中央,想要从网里逃出去,就必须把时间一点点地争回来。 他从未像这一刻那样感激曹琋的存在。 没有曹琋,也许他依然恢复了七星上将的身份,扛起了保家卫国的重任,却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受到虽不在身边却可以依靠、信赖的力量,那是宋恩平、蒋征、岳特、马展鹏也无法给予的。 包括程岫在内,所有人都进行了体能测试,袁珂超标,邱旭不合格。 邱旭请求留下。 程岫说:“我也不合格,你留下干什么?守着我的养生舱吗?” 邱旭瞠目结舌。 程岫掀起衣服,摸着自己的腹肌,无声地叹气:“这群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徒有其表!看来要多吃几碗饭补充一下能量才行。” 邱旭:“……”突然觉得自己不合格也没什么可耻的。 如果邱旭也学过考古学地球系中国方向,就会发现用“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改三个字形容程岫,是最恰当不过的——“懒若树懒,动若脱兔。” 平时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赖在床或沙发上的人,真正行动起来时,只能用“风驰电掣”来形容。体能测试后不到半小时,不达标的人都躺进了养生舱。 剩下的人穿着缓冲服,在指挥室聚集。 袁珂坐在指挥座上,静静地等待命令——尽管,他并不知道这道命令会来自于谁,但程岫既然这么说了,他就无条件执行。 过了会儿,门被打开。 “都准备好了吗?”程岫端着布丁走进来。 “上将!”所有人起立行礼。 程岫摆摆手。 袁珂震惊地看着他:“您……” 程岫说:“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我让你等谁的命令?” 袁珂说:“但邱旭说你的体能没有达标。” 程岫说:“这么不科学的谎言你居然相信了,我想我应该重新审视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了。” 袁珂脸微微地红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正常:“飞船准备就绪,请上将下达命令!” 程岫说:“解开系统锁,加速百分之二十,继续前进。” 超越人体极限速度的航行比想象中的更加难熬,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剩下的人渐渐地开始适应。到第三天,飞船接近小天鹤星系,可以接收到小天鹤星系微弱的信号。 程岫眯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打开电脑查阅新闻。 总统与访问团在新马哈星系遇袭的事轰动国内外,无数网友在网上祈祷平安。虽然秦凯风评不好,但这种时候,大家都惦念起他的好来。 比如说长相得体,非常拿得出手。 比如说做得事情虽然少,但做错的也少,至少无功无过。 又比如说,比起那谁谁谁来说,起码说话很正常,发神经的时候都在床上。 …… 总结起来就是:优点不多,聊胜于无,缺点不少,懒得再数。 此外,副总统在收到消息之后,也第一时间站出来安抚民心,并且强调已经派第十一军团全力营救。但程岫看得出效果并不好,至少到现在为止,官网还没有登出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好消息。星国广袤,通讯艰难,救援的支持和命令的下达都会有延迟。 比起副总统下达了什么命令,程岫更想知道曹琋做出了什么决定。 程岫让袁珂将邱旭等人唤醒,自己联系小天鹤星系系长。 小天鹤星系系长这几天忙到分身乏术,陀螺一样地转了三天,好不容易沾一沾枕头,又被秘书叫起来,说是七星上将找他。 几天没睡的系长脑子里全是浆糊,已经无法分辨“七星上将”是什么物种,说了一句“别管他”又躺下了。秘书怎么叫也叫不醒,慌忙找来医生,说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秘书很奇怪,虽然几天没睡,但系长一直吃着暂代睡眠的药剂,按理说不会累成这个样子。 医生回答,精神上的疲倦是任何药剂都无法替代的。 新马哈星系出事,小天鹤星系离得最近,一切救援和打击行动都要从这里展开,系长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么一想,秘书也不急着叫人了,程岫再有通讯过来,也被他找理由挡了下来,直到——上将大人大驾光临。 程岫来的路上小眯了一会儿,到底年轻,下飞船的时候已经看不出熬夜未眠的痕迹,一身军装,神采奕奕,只是面容紧绷,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让跑来迎接的秘书心里打鼓。 “上将!系长为了救援的事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终于撑不住倒下了,现在还在养生舱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岫不耐烦地打断了:“现在谁主持大局?” 秘书说:“各部门的负责人正各尽其职……” “让他们马上过来向我汇报情况。”程岫顿了顿,“包括第十一军团。” “是。”秘书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交代身边的其他秘书去办。这种你急我急全国都急的时候,说废话等于是讨人嫌。 程岫又要了一个临时指挥所:“把从事件发生到现在所有的情报,一点不漏得都拿过来。” 邱旭见秘书有些紧张,及时接下了沟通的任务。 程岫在临时指挥所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椅上,抱着电脑继续查消息。他翻过邮件,也登录了自己网络上的id,都没有曹琋的信件和留言。这有两个可能,一是事情发生得太快,曹琋来不及上网。二是曹琋没想到事情会恶化,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没有留言的条件了。 或许是已经有了见不到曹琋的预感,看到第十一军团代表是个顶着一头青绿色乱发的上校时,程岫完全没有表现出失落来。 系长的秘书将资料全都发到了他的电脑里,程岫一边看电脑,一边说:“把总统出事前后都说清楚。” 还是秘书站出来说:“总统和狄国访问团在11日中午进入新马哈星系,下午四点左右抵达蔚蓝星,在四点四十五分遭遇袭击。在四点四十六分五十一秒、五十一分零二秒和五十二分十一秒的时候,总统警卫队分别发出了三条求援请求,第十一军团进入新马哈星系时才接收到。” 程岫说:“总统进入新马哈星系之前,难道没有在新马哈星系与小天鹤星系之间放置移动通讯站吗?” 移动通讯站可以临时为两个没有信号往来的地区提供通讯桥梁。因为造价和维修成本较高,不可控的损耗因素较多,无法大规模使用,但是像总统这样的国家领导人因公外出时,为了安全和信息通畅等方面考虑,一定会使用。 秘书说:“移动通讯站被破坏了。” 程岫扬眉:“没人发现?” 秘书脸色微白,强作镇定道:“发现了。但是从上报到派人检测维修,有固定的程序。” 政府部门的步骤一向繁琐。 程岫点点头:“事情结束后,写一份详细的报告,附上所有程序的证据。” 秘书松了口气。 程岫又问起采取了哪方面的救援手段,现在状况怎么样,虽然手里有了资料,却还是认真地听他们说完。 新马哈星系目前处于封锁阶段,停留在星系的所有人都是人质。第十一军团几度进入星系又被驱逐出来,因为投鼠忌器,只能在外围转悠。其他军团正调派人手过来。 程岫问:“能不能得知人质的现状?” 秘书说:“十二号凌晨,他们曾经发送了一段加密录像过来,要我们转送给中央政府。我们无法破解密码,已经传过去了。” 程岫问:“狄福拉国目前是什么态度?” 秘书说:“目前还没有消息。” 程岫又问了几个问题,秘书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可见新马哈星系现在就是一个黑洞,深不见底的黑洞。 第170章 重逢(中) 邱旭以为程岫会问起曹琋,谁知他从头到尾只字未提,只是要了一份第十一军团目前的人员名单和行动报告。等其他人出去之后,他跟着了出去,叫住秘书,低声说了几句才回来。 程岫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袋果冻,正一个接着一个地吃,听到动静,眼皮子不抬:“怎么样?” 邱旭笑道:“我还以为您并不关心。” 程岫说:“秘书机不机灵就看现在。” “幸好我勉强合格。”邱旭说,“曹琋的潘多拉驻军暂时归并到第十一军团,他目前就在第十一军团的主舰上。我已经问了主舰通讯号码。” 袁珂疑惑道:“秘书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最兵荒马乱的时候,竟然还能记住一个中校的去向。 邱旭看了眼毫不惊讶的程岫,笑道:“有些人,注定万众瞩目。” 程岫补充道:“就像一天不开屏都睡不着觉的孔雀一样。” 他说得轻松,眼下两抹青灰却骗不了人。 邱旭倒了杯牛奶给他,催促他休息。 程岫说:“资料还没看完。” 邱旭说:“您知道什么时候秘书最好用吗?做课堂笔记的时候。我之前‘充电’这么久,浑身都是力量。” 程岫说:“有些东西藏在细枝末节之处……” “人与人的信任就看现在了。”袁珂也帮着邱旭说话,将人从椅子上拉起,推到旁边的沙发上去。相处了四年,多少摸熟了程岫的脾气,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发脾气。 程岫一屁股坐在沙发,想了想就躺下了:“好吧,动静小点儿,不要干扰我打呼。” 邱旭笑了笑:“放心,我的伴奏声一定不会喧宾夺主。” 程岫说睡就睡,虽然没有响起呼噜声,却很快呼吸声悠长。袁珂也是几天没睡好,自己去外面找两个地方凑合,邱旭则接过了程岫的工作,静静地看书做笔记。 等程岫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邱旭正靠着椅子浅眠。 程岫起身出门。 门一开,邱旭就醒了:“您上哪儿?” “出去走走,”程岫说完,顿了下,又补充道,“可能走得有点远,不用等我。” 邱旭说:“您打算视察第十一军团?” 从元宝星系到中央星系,从利利党到上将办公室,邱旭平步青云、屹立不倒不是没有原因的。 程岫赞赏地说:“形势严峻,我应该去前线鼓舞士气。” “我来安排。”邱旭说。 程岫原本想着私人行程,开“星空天使”直接溜达过去,但见邱旭坚持的模样,便点了点头:“不要太兴师动众,这个时候,我们不搞形式主义。” …… 虽说不搞形式主义,但是,这也忒随意了一点吧? 程岫无语地看着上上下下搬运货物的工人。 邱旭说:“刚好有一批物资要在今天早上运送过去,您以护送物资的名义,顺道视察前线,不但名正言顺,还能体现出您关怀前线战士,心系战局。” 一听就是曹琋惯用的风格,做什么都要给自己按个体面的由头。 “这应该是你进利利党以后感染的毛病。”程岫对他表示深切的同情,“我现在去见一见病原体,希望能找到彻底根除的办法。” 邱旭说:“……如果我说我没有领悟您的意思,会不会影响我在您心目中的地位?” 程岫笑着调侃他:“当然不会。一直做地板的还能影响到哪里去?” …… 上司损我千百遍,我待上司如初见。 邱旭默读“秘书精神”,微笑着叮嘱他安全事宜。 程岫被碎碎念得头疼,正要上船,就看到袁珂带着几个警卫小跑着过来了。程岫摆手:“你们跟着邱旭,有护送物资的战士保护我就够了。” “那我们护送护送物资的战士。”袁珂不等程岫反对,身体一矮,就直接钻进了飞船。 程岫不敢置信地看向邱旭。 邱旭说:“预定了他的船票。” “你们真的考虑过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重逢时希望旁人回避的心情吗?”程岫小声抱怨着上飞船。 航行一切顺利。 将近半夜的时候,就靠近了第十一军团的星舰群。只是这次安检的时间特别长,飞船被引入一艘星舰后,还进行了人员检查。 当然,当程岫走出来时,安检也就结束了。 程岫的警卫有些生气,怂恿袁珂反过来检查对方。 程岫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发生了什么事?” 驻守该舰的少校脸色非常难看:“在一个小时前,也有一辆运送物资的飞船过来。” 程岫心倏地提起来:“现在呢?” “已经送到主舰了。” 伪装是马哈人的绝技,要不然当年也不会突破重重警卫,成功暗杀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用这一招。 别人不清楚,曹琋应该会防备吧? 要是连这点伎俩都看不破,曹琋干脆改名叫没出息算了! 程岫心里紧张,神色也显露了几分,嘴里还忍不住说了一句:“托马的曹燮!” 离得最近的袁珂:“……” 林赢上将和曹琋幕僚长是宿敌的传言果然是真的。都多少年过去了,不经意间,还是保持着以咒骂对方为口头禅的习惯。 因为程岫在物资运送飞船上的消息被传递了出去,所以飞船很容易地通过了层层关卡,进入主舰内部。 程岫从飞船里下来,就看到一排黑压压的人四肢健全、毫发无伤地站在门口迎接。 为首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身材高大,当程岫走到他面前时,不得不抬头才能与其对视。 老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冰冰地说:“上将,这里太危险了,您不该以身犯险。” 程岫笑容微敛,淡然道:“既然你用了‘您’,就应该知道这里我说了算。” 老头皱眉道:“总统下落不明,我们已经焦头烂额,如果您再出什么状况……” 程岫说:“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不会保护我吗?” “这是当然,但是……” 程岫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既然你会保护我,那我出状况的时候你都已经尸骨无存了,还担心什么焦头烂额?” “既然如此,我就找地方躺棺材去了,不奉陪上将了!”老头气呼呼地转头就走。他身后大多是第十一军团的人,齐刷刷地跟走了一片,露出了站在最后面的一个人。 程岫收住了脚步,与他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对望。 警卫有不识趣地想走上来,被袁珂挡住了,拉到一边。 “但是上将……”警卫是后来被分配给程岫的人,对程岫的过去并不了解。 袁珂挡了下他恋恋不舍的目光,笑道:“有人保护他了。” 那家伙? 警卫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个子是挺高,但长得未免太秀气了,哪里像是能保护人的样子。 等其他人都走光,场地清空,程岫才要举步往前,前面的人就已经先一步走过来,二话不说地牵起他的手,转身就走。 程岫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嘴里不停:“这是迎接上将的习礼仪吗?我觉得三跪九叩比较正式。你的手在冒汗,是太久没有洗手了吗……” 一路唠叨到房间内。 房间门一关上,程岫就被按在墙上,然后亲吻像春雨一般,细细柔柔地落了下来。 第171章 重逢(下) 程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被按着亲了会儿,直到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亲吻的位置越来越往下,才用手指戳开对方的脸:“提醒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还有几个月才成年。” 曹琋的时间像是被人停了一下,半晌才重新抬头,一本正经地捧着他的脸端详半天:“这就是你十七岁的模样。” 程岫笑眯眯地挑眉:“是不是青葱水嫩得特别想让人犯罪?以上将的身份给你贴心的建议——必须忍住,不然就把你抓起来。” 曹琋重重地吐了口气,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然后转身与他一起靠在墙边:“抓起来之后呢?” 程岫说:“煎煮焖炸。” 曹琋心驰神往:“那倒是热烈得很。” 程岫:“……” 在别人眼中无比漫长的四年分别,于他们自己倒好像没有太大的感触。若不是曹琋握着程岫的手有点紧,程岫此时的身体太放松,两人竟是看不出一点儿久别重逢的痕迹,没有隔阂、毫不陌生。 “秦凯生还的希望有多大?”程岫淡淡地问。 曹琋沉默了会儿才说:“要看那封加密的信件内容。” 其实那封内容,稍微想想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容易办到的事情。 “有庞鹤园在……”程岫顿了顿,“他离开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个时候,也只能指望庞鹤园这只老狐狸能够一如既往地发挥阴险狡诈的特长,坑害马哈人。 曹琋握着他的手,微微晃动了一下:“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有多坏?”曹琋在的时候,程岫脑子一点儿都不愿意动了。 曹琋说:“话有点长,我们一定要这个姿势说吗?” 程岫站得也有点累:“去哪儿坐……”余光瞄到床,立刻改口,“今天太阳不错。” “这里是太空。” “我是说首都星今天的太阳不错,不如去晒个太阳能怀念一下。” 曹琋身体靠过去,在程岫推开之前,直接将人拦腰抱起,一步步走向床。 程岫打了个哈欠:“如果聊到一半听到我打呼,那是我在为你精彩的演讲鼓掌。” 曹琋将程岫放在床上,然后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肚皮。 凉丝丝的触感让程岫下意识地收腹:“感受到腹肌的力量了吗?” 曹琋靠着床头,将程岫重新抱入怀中,像抱孩子一样地抱着:“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正式讨论腹肌力量这种成人话题了。” …… 程岫手撑着床,想挣脱出来:“你这个姿势总让我觉得你下一步就会脱了胸衣喂奶。” 曹琋:“……” 曹琋将手指插|入程岫的双唇间:“先解解馋。几个月之后你就知道什么是喂奶了。” 程岫用牙齿啃着他的指尖。 唇瓣湿湿软软的触感让人遐想无限,指尖传来的轻微痛意反倒引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亢奋。曹琋喉结上下抖动了两下,目光涣散地飘向了别处,盯着门板整理了会儿思绪,才收回来。程岫已经将他的手指吐出来,调整了个位置准备打瞌睡了。 虽然看着心上人睡觉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但这么久没见,积攒了一肚子的话,有点迫不及待地倾诉。他用手指轻轻地抹着程岫下眼睑的小黑眼圈。 程岫睫毛抖动了一下:“你手指上全是我的口水。” 曹琋说:“你还嫌弃你自己?” 程岫说:“废话,我决不允许待在我大肠里的东西跑去我的嘴巴里。” 曹琋身体一僵,顿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新马哈暴动’目前牵扯了三个势力,一个是星国,一个是狄福拉国,一个是马哈人。鉴于星国与马哈人已经是明确的敌对关系,那么三方只可能存在三种关系。一种是三方各自为政;一种是我们与狄福拉国联手;一种是狄福拉国和马哈人勾结。” 程岫鼓掌。 曹琋说:“这是你的打呼声?” 程岫说:“我非常赞赏你的用词。我们和狄福拉国叫联手,他们俩叫勾结,真是立场鲜明。你现在得出结论了吗?狄福拉到底是正是邪?” 曹琋说:“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倾向于他们的出现不是巧合。” 程岫说:“地球以前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意思是几百年不来往的家伙突然跑来献媚,一定不安好心。狄福拉国总理在中央星系的时候,就几次三番地挑拨我和总统府的关系,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庞鹤园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吗?”之前提到庞鹤园时,曹琋并没有作出回应,他就有预感,庞鹤园可能翻船了。 曹琋说:“我查过他们进入新马哈星系之前的状况,庞鹤园做了比较完善的准备,包括应对突发状况的后续救援措施,但是,没有针对移动通讯站失联的情况做出部署。就是差了这一招,害的所有预案功亏一篑!” 程岫说:“庞鹤园不像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曹琋说:“现在计较这些都太晚了。” 程岫说:“副总统是庞鹤园临走前准备的代总统人选,相信会有后手。” 曹琋道:“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营救措施。” 中央星系与新马哈星系的距离注定消息传达会有几天的延迟时间,通讯不畅,自然行动受阻。 程岫霍然坐起:“中央没有任命总指挥官吗?其他军团不是正在调派人手过来?” 之前看小天鹤星系系长和秘书干得风风火火的,以为一切蓄势待发,可是听曹琋的语气,显然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曹琋说:“没有总指挥官,第十一军团长依旧只有监视和调查的权限。” 没有总指挥官意味着就算有计划也无人拍板,其他人为了避免承担责任,一定会按兵不动。 总统被袭击、被绑架这么大的事情,在网上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谁能想到私底下的营救行动竟然拖延至今,束手无策,毫无进展? 程岫从曹琋怀中退出来,与他面对面坐着:“我梳理一下情况。虽然在总统不在的情况下,副总统是第一顺位的代理者,但是,考虑到国政议会遇事就掉链子的必然规律,中央星系很可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副总统未必指望得上。第一夫人虽然为了照顾孩子,没有随同访问而躲过一劫,但她对政治一向不够敏感,也不能指望。所以,我来。” 曹琋并不想他蹚浑水,外界对程岫的争议够多了,随时可能掉下一根稻草将骆驼压垮,可是他很清楚,程岫既然开了口,就绝对不会再缩回去。 他想了想:“第十一军团长是个老顽固,也是保守主义者。他一向不太喜欢你的作风。” 程岫说:“看我们这讨厌彼此,就知道我们还是有共同点的。” 既然程岫决定了,曹琋只能全力助阵:“还不清楚新马哈星系的兵力,我建议不要贸然出击,最好等驰援的军团到齐。” 程岫说:“我记得新马哈星系的法律规定,他们不能拥有热能武器。” 曹琋说:“从他们轻而易举地攻破总统的警卫那一刻起,你就不要对法律的约束力抱有幻想了。” 程岫撇了撇嘴,忽而想起了什么,快速后退到床尾。 曹琋说:“……放心,我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几个月而已,我等得起。”最后四个字,怎么听都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第172章 重担(上) 久别重逢的温馨时刻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曹琋起身开门,看到第十一军团长的副手正和袁珂理论。 曹琋作势关门:“你们再聊一会儿?” 副手说:“军团长想见上将。” 曹琋说:“他可以来这里排队。” 副手楞了一下。曹琋加入第十一军团之后,一直表现得很低调,就像迎接上将的时候,乖乖地排在最后面,不出风头不抢镜,没想到忽然间变得这么犀利。他皱了皱眉说:“军团长正在会客室……” 曹琋微笑道:“走过来大概要十几分钟,您可以先帮他占着位置。” 他要关门,被副手伸手挡住:“曹中校,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上将说。”他的表情很严肃,隐隐带着威胁。 曹琋微微站直了身体,正要回答,肩膀就从后面被搭住了。 程岫笑眯眯地说:“军团长在哪里?带路。” 副手嘴角讥嘲地微微上翘了一下,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昂首阔步往前走。 曹琋拉住程岫,低声道:“不要太过火。” 程岫说:“我吗?怎么可能。” 曹琋依旧不放心:“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有我大吗?” “……”曹琋只好说,“他人生没经过什么风浪。” 程岫说:“那真是太遗憾了。来来来,让我来弥补他的遗憾。” 曹琋在心里默默为十分钟后的军团长祈祷。 在自己的地盘上,军团长底气十足,举手投足难免会流露出几分嚣张。程岫进来的时候,他明明看到了,却还是坐了一会儿,等人到了近前才站起来打招呼。 “上将……” 程岫操起手边的小柜子,直接砸在两人中央的茶几上。 茶几应声坍塌。 军团长的警卫员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就听程岫喝道“立正”,下意识就收住了腿。 程岫踢了踢军团长的小腿:“你天生螺旋腿站不直吗?” 军团长从变故中反应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死死地瞪着程岫。 程岫说:“什么军衔?少将?中将?反正不会是上将吧。就算是上将,反正不会是七星上将吧?立过多少军功?反正不可能比我更多吧。今年多大,反正不可能老过我吧?你除了长了一张未老先衰的脸以外,有什么可以拿到我面前讲资格说派头的?” 军团长气得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看得他身后的警卫员一阵担心,生怕他一个坚持不住就昏过去了。 程岫说:“我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允许下级要求我去见他们。就是他们的葬礼。不然,瘸了一条腿就爬到我面前来!” 军团长终于憋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用尸骨堆积起来的功勋,值得炫耀的吗?以征服为乐趣,践踏别人的家园,掠夺别人的财富,还沾沾自喜,你的羞耻心呢?良心呢?” “以征服为乐趣,践踏别人的家园,掠夺别人的财富?”程岫轻声复读他的话,脸上露出了别有意味的笑容,“你说得对。当别人率先驾驶机甲入侵我的国家,当别人率先使用武器伤害我的同胞,我就会站上机甲,拿起武器,从他们的家园上碾过,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直到他们再也没有余力对我的家、我的国、我的同胞造成威胁。如果这就是你说的‘征服的乐趣’,我承认,我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那些平民呢?他们是无辜的!” “生命是平等的,但在我的心目中,有先后之分。星国人民第一优先,星*人第二优先,敌国平民第三,敌*人第四。我是七星上将,但有个前缀叫‘星际联合众国的’七星上将,我的权利与义务都来自于星国的政府与人民。你不能要求我在打仗的时候还为整个世界服务,我不是全知全能的,要是我全知全能,这个世界压根没有战争,不需要工种,人人都在家里混吃等死,活得白痴,死也光荣。” 军团长的口才显然是不如程岫的,满腔话语都挤到小舌头了,愣是堵车堵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的副手看不下去,伸手来搀扶。 “你们这是‘立正’,还是临时工刚转正?连个基本姿势都站不好,军衔买来的?”程岫原是讥嘲,却是歪打正着。 军团长脸红得发紫,用力地推开了副手的搀扶,昂首挺胸,站得笔直。 程岫说:“第十一军团的主舰暂定为救援总统行动的临时总部,我会组建战略室,等其他援助的军队赶到,再……” “恕我不能从命。”军团长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 程岫毫不意外。短暂的两次交谈,他大抵已经摸清楚这位军团长的性格,因为没怎么上过战场,所以一把年纪了充满着不合时宜的天真。但凡一个经常上战场的老将,再厌恶战火,言语之间也绝不像他这样“不谙世事”。 程岫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哦,你反对。” 军团长说:“七星上将只是您的军衔,并不是您的职务!您无权调动军队,更无权组建军队。” 这正是程岫身份最尴尬的地方。他拥有最高的军衔,却没有实权。但身份尴尬不等于程岫尴尬。他说:“我现在确认你是走后门上来的了,你真应该好好看一看《军队管理法》《军队深化改革暂行法规》《军队建设纲要》……”他一口气报了十几部军队的法律法规,别说军团长目瞪口呆,就连他长期从事文职工作的副手也感到自己孤陋寡闻。 这次不用程岫出口讥讽,军团长就挂不住脸了。他硬邦邦地说:“在收到军事议会通过的决议之前,我不会接受来自其他人的任何命令。” 谈话不欢而散。 军团长带着他的人走后,程岫还在会客室替自己倒了杯茶,坐了会儿。 曹琋说:“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程岫说:“看着你,我才觉得自己不是光杆司令。” 曹琋说:“看着我,你何止不是光杆司令,还不是光棍。” 程岫对他随时随地旁若无人地推销技术叹为观止:“讨我的喜欢有什么用,不能讨一讨那个讨厌的老头的喜欢吗?” 曹琋不服:“谁说讨你的喜欢没用。” “因为我已经很喜欢你了。”程岫慢悠悠地说,表情正经得就像在谈国家大事。 曹琋微愕,反应过来时,程岫已经背着手走远了。他忙快步追上去,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了一段路,然后伸出手,悄悄地去碰了下程岫的手。 程岫说:“我肚子饿了,哪里有饭吃?” “我的房间。” “……” 倒也不算撒谎,因为有送餐服务。 程岫盘膝坐在沙发上,吃得满嘴流油。 曹琋陪着吃了一点儿,大多数时候都是帮忙夹菜。 “安插间谍了么?”吃饱喝足,程岫总算恢复了正常思考。 曹琋放下筷子:“你还记得蒋向岚留下的那份名单吗?” 程岫说:“唯一能证明蒋向岚存在意义的证物。但是,那群人不是失踪了吗?”程岫身份被揭发期间,曹琋为了避免与他有宿仇的马哈人从中作梗,指使那群人在新马哈星系假装发动恐怖袭击,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但后来恐怖袭击弄假成真,那群人人间蒸发。 曹琋说:“我收到了其中一个人在最后时刻发出的消息。他们在行动之前就被人举报了。” 程岫道:“怎么被发现的?” 曹琋说:“举报他们的是两个经常去他们房间要吃的孩子,一个六岁,一个七岁。他们的父母只是非常普通的售货员。” 第173章 重担(中) 程岫低头看着咬了一半的蛋酥,突然觉得一点儿吃不下了。 新马哈星系目前就是一个铁桶,要强攻,就必须要军力部署到位。程岫小睡了片刻,就和曹琋一起去了战略研究室。 新马哈星系d模型在灯光的照射下,在空中静静地转动。蔚蓝星是新马哈星系的主星,也是离恒星最近的宜居行星,周围有十几颗天然与人造的卫星环绕,外围还有雪白、草绿、银红三颗分布在星系不同方向的行星。而且,前前任的政府不知道被马哈人吹了什么妖风,竟然同意他们在星系大门口打造一座可以旋转移动的金刚罩,当它启动时,半个星系在它的护卫之下。 说新马哈星系是铁桶,完全高估了铁桶的坚固,这分明是铜墙铁壁。 曹琋说:“据说是为了抵御星盗。” 程岫说:“宇宙里还有比他们更卑劣无耻的星盗吗?” 程岫闭上眼睛,拿着一根指挥棒,策划起一场进攻。 这方面袁珂完全是外行,曹琋读了几年军校,又当了几年兵,勉强跟得上程岫的思路。 程岫说着说着,又停下来。 显然,在他的心里,这场进攻失败了。 曹琋不忍见他烦恼的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奶糖给他。 程岫剥了一颗糖放入嘴里,精神稍微放松了一点儿,丢开指挥棒:“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段加密的邮件到现在还不知道内容吗?” 曹琋说:“中央还没有消息。” 一颗奶糖被咀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程岫拿起第二颗,边吃边问:“如果是要退出星国呢?” 星际联合众国的前身就是很多**的小国家,为了加强经济发展和军事力量,才联合起来。众国的“众”,代表了它们曾经以**国的身份存在过,按照最初联合的四国约定,当星国的发展损害到自身星系的利益时,可以通过申请的方式退出。但是随着星国越来越庞大、强盛,这条约定形同虚设,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了。 程岫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他上位前,就有几个小星系想用这条退出,被国政议会强势否决,理由也很简单:这条约定只适用于最初的四大星系,后来者都无权享用。为此,那些星系还闹了一阵,军部只好派军队跑去耀武扬威,他当时跟着养父参与行动。 曹琋想也不想地回答:“不可能。” 有句话叫“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星国成立这么多年,各星系、星球早已密切相连,牵一发动全身,到时候损失绝不是一个星系,而是整个国家的稳定与团结。而且,其他星系和星球要是群起效仿,星国瓦解就在顷刻间。 这点不要说程岫和曹琋,连袁珂都能想得到。 但是,以新马哈星系的疯狂模式,还真干得出来。 一旦他们提出的要求中央政府无法接受会怎么样?毫无疑问,就是开战。 程岫看着安静转动的星系模型,叹了口气,拿起指挥棒继续分析。 眼睛一眨,就是两天。 这两天程岫千方百计地围堵军团长,对方就挖空心思地避而不见。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到第三天迎来大结局,第一夫人大驾光临,军团长不得不和程岫一起出席欢迎仪式。 看着军团长一脸不情愿地走到他身边,程岫笑眯眯地说:“屁股没事了?” 军团长语气怪异:“屁股?” 程岫说:“听说你在床上度过了精彩纷呈的两天,我想屁股总有点累的吧。” 军团长气得胡子都长了两寸:“胡说八道!” 程岫说:“所以你是在床上做俯卧撑?” 军团长吃了那么多年的肉,什么段子没听过,绝不是吃素的,闻言整个人都像被火烤了一遍,怒吼道:“你还有没有七星上将的自觉?” 程岫说:“这种事光我有自觉是没用的,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觉悟呀。” 军团长觉得自己可能要重活一世才有希望赢这只百年老狐狸了,干脆闭上嘴巴,不管程岫怎么逗他都不说话。 曹琋终于看不下去,轻轻地拉了拉程岫的衣服。 程岫说:“我已经收敛火力了。” 曹琋说:“如果是这种火力的话,完全可以冲着我开。” 程岫:“……” 第一夫人的飞船很快抵达。 门一打开,军团长已经做好递纸巾的准备了,却看到她仪态优雅地带着孩子下飞船,微笑着向众人问好,丝毫看不出她对丈夫下落不明的担忧和焦急。 程岫倒是很淡定。在首都星待了四年,他早就习惯这对总统夫妇的貌合神离了,第一夫人此时的表现只能说,她很把大家当做自己人。 军团长将纸巾放回口袋,开始汇报自己这些天的营救行动,基本是“我派人出去转了一圈”的不同表达。 第一夫人感激了一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军团长预料中的质问和干涉都没有发生,她温柔地询问自己的落脚处之后,就……走了。 军团长:“……” 他问自己的副手:“这位的确是第一夫人没错吧?” 副手说:“她是一位明事理的人,非常了解您的难处。” 这样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军团长将心放回肚子里后,又想起程岫在,正准备找个机会开溜,一转头,却发现对方溜得更早。 “……上将呢?” 副手说:“跟着第一夫人走了。” 军团长:“……”好像放心得太早了。 虽然很想知道第一夫人来的目的,但是,程岫还不至于没有风度地打扰一个舟车劳顿的妇人,他原本打算第二天再造访,谁知道第一夫人率先提出了邀请:“我带了首都星果果香的小点心。” ……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程岫丝毫不觉得吃名在外有多么丢人,屁颠颠地就跟去了。 曹琋:“……”看来,分别的这四年,还是发生了一些他不乐见的事情。 第一夫人请程岫进房间,正要关门,就被曹琋的手挡住了。 第一夫人说:“我只想和他单独待一小会儿。” 光是“单独”两个字就叫人无法容忍,何况还要一小会儿。 曹琋得体地笑了笑:“您与上将身份贵重,总要有人为‘单独’两个字避避嫌。” 第一夫人扭过头看了看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准备开吃下午茶的程岫,想了想说:“你们依旧是情侣关系吗?” 曹琋说:“因为他身体年龄的关系,我们还不能结婚。” 第一夫人爽快地打开门,请他进来,袁珂看了看他的背影,自觉得在门口站定。 第一夫人一落座,就看到程岫目不转睛地望着点心盒,连忙将它打开,递到程岫面前。 曹琋坐在程岫身边,将点心从盒子里夹出来,放入面前的盘子里。 程岫这才开吃。 第一夫人挪开自己艳羡的目光,低头倒茶。 程岫连吃了两块才停口,然后将整盒推给曹琋。曹琋吃了一块,把剩下的重新打包好,准备带走。 如此默契,好似就是来吃一顿的。 第一夫人干咳一声说:“副总统昏迷了。” 程岫目瞪口呆。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拖拖拉拉到现在才说? 第一夫人慢悠悠地继续:“不仅是他,第二、三、四、五、六、七、八顺位的总统顺位继承人选都昏迷了。排名第九的是交通部长。我离开的时候,国政议会正在投票决定,是否违宪让排名第十一的教育部长继任。因为教育部长有过幕僚长办公室的工作经历,被认为更适合处理目前的状况。” 第174章 重担(下) 程岫伸出右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着:“二三四五六……”又抓起曹琋的手,屈起他的食指和中指,“七八……七个人集体昏迷?” 第一夫人说:“是的。” 程岫说:“然后,星国的命运很可能会掌握在一个交警或一个老师身上?” 第一夫人说:“交通部长并没有当过交警,教育部长的确是首都大学的名誉教授。” 程岫转头对曹琋说:“能喂我一块点心吗,我觉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曹琋打开盒子,塞了一块点心给他,又递给他茶杯:“还不行的话,我随时可以人工呼吸。” “你看起来倒是很镇定。” “既然我们不能阻止这件事情发生,就只能想想后续的解决办法。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感叹词上,不如做点更有用的事。” 程岫转头看第一夫人:“马哈人送去的加密邮件你看了吗?” 第一夫人茫然。 程岫又问:“狄福拉国有什么动静?” 第一夫人想了想说:“副总统见过大使,但是,好像没有谈成条件。” 程岫又问了几个首都星的问题,第一夫人都表示不知。 很显然,这位第一夫人并不像外界塑造的那样贤惠。她的形象完全来自于幕后团队和媒体的包装,连“爱夫”这个特质,都要打上大大的问号。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对丈夫去向还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牵挂。 程岫问:“您来前线是为了鼓舞士气吗?”他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其他作用了。 第一夫人说:“庞幕僚长在离开之前,曾经交给我一封信。他说,如果他发生不幸,就把这封信交给您。” 程岫伸出手,但她没有立即将信拿出来,而是端起茶杯侧身喝了一口茶。 程岫:“……” 第一夫人清了清嗓子,回过身来:“秦凯以前在私生活上不太注意,万一真的出事了,我不希望这些污名还会被人反复提起。” …… 丈夫下落不明的时候,妻子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后事了。多么的冷静与理智啊! 程岫气笑了,和曹琋交换了个位置:“你来。” 曹琋对警惕的第一夫人说:“上将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事务。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第一夫人斟酌道:“为了我丈夫的声誉,我希望他始终维持着拥有一位夫人和一个婚生子的形象。” 曹琋立刻抓住了“婚生子”这个重点,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第一夫人微微松了口气:“如果上将能够给我足够的承诺,我愿意配合上将的一切行动。” 曹琋说:“我完全明白您此刻的心情。事发突然,你必须为年幼的孩子安排好一切。” “还有我的丈夫。”她强调。 “当然。如果他再也无法开口,您就是唯一有资格为他发声的人。”曹琋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第一夫人的表情又松动了几分。 曹琋说:“但是依我来看,您太忽略自己的位置了。对国家来说,第一夫人拥有独立的形象与地位。一个大公无私、敬业爱国的第一夫人形象远比一个英勇就义的总统遗孀的形象要重要得多。您选在危急时刻赶赴前线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您应该很了解庞幕僚长的为人,他离开前一定做好了万全的措施,所以,让我们一起看看他的留言,说不定早就不动声色地解决了您的担忧。” 第一夫人说:“但是,我更希望上将能够给我实质的承诺。” 曹琋笑容微淡:“战争一触即发,政府乱如散沙,此时此刻,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上将,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这个局面吧?庞幕僚长自身难保,他的留言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阅读只是一种尊重,并不是必须。” 说着,他拉着程岫站起来要走,被第一夫人拦住。 她从自己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伸手抹平整了才递出去。 程岫接过信,目光从封口上扫过。 第一夫人说:“我并不知道他写了什么,或者你们看完可以和我一起讨论一下?” 程岫笑了笑道:“原来是需要讨论的留言。”说罢,不顾她苍白的脸色,拉着曹琋出门。 默默无语了一路,回到房间,又是无语。 谁说过,婚姻这事儿,要是几年不离婚,那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现在想想,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曹琋说:“看看信吧。” 程岫一边拆信一边说:“十有*要解码。”第一夫人一定打开过信了,但是看不懂庞鹤园留下信息,才会这么被动。 曹琋将头凑过去,就看到纸张上面写着: 65212=24 4535171015=561 650102485327325=213469 88489610587425791106=? 程岫默默地看了两眼,揉成一团,丢到桌子上:“果然是无效信息。” 曹琋:“……” 程岫说:“我们研究下现实点的方案吧。怎么把老头搞走?”他说的老头自然是指军团长。 曹琋说:“那你呢?是离开,还是留下?” 程岫说:“耍帅就是离开,扮鬼脸是留下,我们一二三来投票。” 曹琋:“……” “一二三!” 曹琋噘嘴,作势欲亲,被程岫推了一把,整个人撞在墙上,程岫趁机捏住他的下巴,帅气地甩发:“原来你选择留下。” 曹琋不服,又噘嘴道:“难道这样不是耍帅?” “这叫耍流氓。” “……”曹琋将程岫抱起来,放在床上,扑上去,“纠正一下你的错误认知,我亲自示范一下什么叫做耍流氓。” 程岫伸手,按住某处不可言说的鼓起部位:“需要我演示什么叫正当防卫吗?” 曹琋原本想打闹,谁知身体立刻起了反应,看着程岫不可置信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翻身仰躺在床上:“我们留在这里能做的也不多,倒不如回中央星系,至少要稳住局势。”这里虽然是前线,可是眼界太窄,总统顺位继承人接连出事,说明马哈人的战场已经遍及整个星国。 程岫说:“我们太被动了,这场仗马哈人起码准备了几辈子。”虽然程岫声称百岁高龄,但是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几年,这百岁的“百”字,实在水分很大。他突然不满地踢了踢曹琋:“你比我早醒这么久,难道一点准备措施都没有吗?” “目的不同,准备的方向也不同。”曹琋一脸无辜,“他们只想‘干掉’别人,我不想‘掉’。” “……”程岫建议,“你要不要去冲个冷水澡?”以免讨论正事的时候,也透着欲求不满的气息。 曹琋翻身搂住他,脸埋在程岫的肩膀上,深深吸了几口他的气息,才说:“你想带走军团长?” 程岫说:“虽然没有迹象证明他与马哈人勾结,但是他的内心必然同情对方。我不能留一个随时可能倒戈的主帅在最前线。” 曹琋说:“他离开之后,谁挑大梁?”不等程岫回答,接着道,“我跟你走。” 这荒郊野外的,程岫哪里有其他人选。他想了想说:“援军快到了,应该会有适合的接任人选。” 曹琋说:“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 听他的语气,显然是胸有成竹。程岫也懒得想了,直接问:“你觉得谁合适?” 曹琋说:“第十一军团原军团长正住在小天鹤星系。” 程岫说:“原?” 曹琋说:“现任军团长是王继春第三任夫人的父亲。” 王继春是六大实权将军之一。 在程岫恢复身份之后,态度还算不错,程岫能够在军事议会上一帆风顺,离不开他的支持。 第175章 奇袭(上) 两人躺在床上商量事情的时候一派悠闲,可是从床上起来,就立刻进入了全速前进的状态。曹琋找第一夫人商讨怎么说服军团长护送他们回中央星系的事,袁珂悄悄折返小天鹤星系,寻访被迫养老的原军团长。 程岫…… 收拾行李。 美食是要优先放好的,还有放在战略研究室的资料,包括最新的新马哈星系模型图。 一切准备就绪,第一夫人出面找军团长详谈。 按程岫的想法,像军团长那样的老顽固,不套麻袋揍一顿是绝对不可能乖乖就范的,所以当第一夫人笑容满面地表示完成任务时,他对她的话产生了十秒钟的怀疑。 最后打消怀疑的不是第一夫人的真诚,而是她的话:“曹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军团长听说了中央星系的情况之后,立即答应了。” 程岫惊讶:“没想到他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曹琋等第一夫人回房收拾行李,才说:“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政坛的人更是个中高手。”看到程岫不认同的眼神,又笑了笑,“我们当然是例外。” “我们?” “嗯,我是夫唱夫随。” 程岫自动略过这一句,说:“趋吉避凶……他预感到这里会出事?” 曹琋说:“中央星系发生这么大的事,只要有脑袋的人都能想到是马哈人所为。他们的爪子既然已经伸到了中央星系,那么接下来的动作一定惊天动地。小天鹤星系是阻拦他们猛虎出笼的第一线,一定是首个打击目标。” 程岫沉下脸来。 曹琋说:“你回中央星系的作用更大,我现在担心狄福拉国……” 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程岫说:“陪我去练一场。” “……好。” 七星上将要去模拟场训练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艘星舰,不需要当班的人全都涌去观看。地小人多,很快连走廊都站满了。 偏偏当事人毫无所觉,慢慢悠悠地挑拣着机甲。 “一看就很久没有更新系统了,都是老机甲。”程岫摇头。 曹琋说:“军用的都要付费更新。” 程岫说:“是吗?我记得以前奥特工厂是免费的。” 曹琋说:“那是因为有你这个免费的形象代言人。”现在的军部可没有像林赢这样风靡世界的偶像了。 程岫说:“既然没新的,我们干脆用最老的吧?” 曹琋看着他不断往上翻的手指,神情复杂地说:“你不会想用最原始的那种?” 程岫扭了扭手腕:“这种最刺激了。” 曹琋说:“那不如真人?反正没有武器,只能动手动脚,和真人也没有区别。” “有区别的。”程岫认真地说,“不容易擦枪走火。” 曹琋想了想真人肉搏的画面,不得不承认程岫……说得对。 当程岫和曹琋选择最原始的机甲出现在比赛场上时,围观群众的表情完全可以用简笔漫画的人物形象来替代,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时候,他们想起了程岫的百岁高龄。 但是一百年前的机甲,好像也没有这么落伍。 尽管比赛还没有开始,围观者的眼睛已经透露出浓浓的不屑。 程岫和曹琋坐在各自的机甲里,并没有察觉到他们态度的前后变化,当然,就算察觉了,也不会在意。在他们的心里,这是两个人的战斗,两个人的世界,其他人完全是背景画面。 程岫手抓着摇杆,前后左右地找感觉。 曹琋就静静地摸索。 一动一静地闹腾了半天,总算开始。 围观者抱着既然来了不看白不看的心态看了下去,然后……惊呆了。 程岫猛然地跃起,不等围观者进入状态,那两只笨重的、粗壮的钢铁脚已经在空中完成了一套复杂得几乎看不清楚细节的动作,将曹琋踢了出去,并且落地之后,抢在对方站起来之前,一脚踩住了对方的脖子。 战斗结束得那么快,完全出乎意料。 现在曹琋在他们心目中并不是那个文质彬彬的曹幕僚长,而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校优秀毕业生。他居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这群围观者丝毫不觉得是曹琋太弱,因为刚才的情形,他们替换自己上阵,一样反应不过来。 没有人怀疑作弊。 程岫太快了。 虽然是模拟器,但是所有数据都比照着现实来。程岫能够在模拟器中做到,在现实中也一样能够做到。 被打倒在地的曹琋也有一瞬间的蒙圈,直到程岫将他拉起才回过神来。 “……这是你的真实实力?” 本以为四年的锻炼拉近了自己与程岫的距离,谁知道他们的距离远的不是一条线,而是好几个层面。 程岫说:“你可以再感受一下。” 曹琋表示自己非常愿意,但是,离开星舰之前,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和交代,以后有的是机会。 程岫只好作罢。 从模拟器下来,四周响起一片掌声。 程岫习以为常地挥挥手。 从热情的围观群众出来,程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回头看到曹琋站在一边,兴致不高的样子,凑过去,笑嘻嘻地说:“输了不要哭鼻子呀。” 曹琋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着往前走。 程岫说:“生气了?” “没有。” “太久没练了,没守住脚。”他以前挺喜欢找蒋征他们玩老机甲,高兴不高兴都会找他们过来虐几下,重生后就没试过了。这次真是兴奋过头,下手没轻重。易地而处,一招落败的确有点丢脸。 曹琋无奈地说:“打架输给你,怎么输都是正常的。” “那是哪里伤着了?” 程岫想挣脱他的手,细细查看,被曹琋一把捏住,幽幽地说:“又开始招蜂引蝶了。” 程岫竖起耳朵:“什么?” “那么多人喜欢你……”曹琋幽幽地叹息。 程岫漫不经心地说:“可是你最喜欢啊。” …… 曹琋忍不住用力地抱了他一下,不等抗议又松了手,一路笑吟吟地回去了。 曹琋毕竟不是孤身一人,现在要走,也要将手下带走。 他原本倒是想过将人留下,后来考虑到自己本身带来的人就不多,并没有左右战局的作用,而且他们和第十一军团的磨合期未过,关键时刻很可能使不上力不说,还要拖后腿,而且回中央星系的路也未必平安,留几张底牌也是好的。 曹琋虽然是中校,但深受蒋向峰“器重”,手下有两百多号人,五艘飞船。 程岫趁他不在,又吃了几口第一夫人带来的点心,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又亮。 曹琋坐在旁边打字,见他醒来,低头亲了一下:“肚子饿不饿?” 程岫皱着眉头抱着被子滚了一圈才坐起来,咕哝道:“你在干什么?” 曹琋说:“写报告。” “什么报告?” “□□。” 程岫眯着眼睛想了想:“还要写多久?” “还有很长。” “那我再睡一会儿。”程岫重新倒下。 曹琋好笑地戳戳他的脸:“你不问夺什么权?” 程岫扭身将脸藏在被窝里:“你个屁大的中校能夺什么权,还不是帮我打工。” 曹琋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将电脑往旁边一丢,人扑上去,扒掉杯子亲他。 程岫犯困,恼怒地推了推他,将脸埋到枕头里。 “让我亲亲。”曹琋从后面搂着他,嘴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 程岫摇头。 曹琋说:“亲一下。” 程岫还是摇头。 曹琋越发起劲儿,脑袋一点点地往枕头和程岫的缝隙里凑。 砰! …… 房间又安静下来。 第176章 奇袭(中) 逃命的时候,军团长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花了两天的时间交接,连申请报告也一并写好了。这时候他倒是不嫌弃程岫“杀人如麻”,理由一栏上非常明确地写着:听从林赢将军调派。 不过在继任人选上,他与曹琋分歧极大。 他刚开始希望由自己的副手接任,后来是除了原来那个,谁都可以。 理由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他好不容易走裙带关系把第十一军团抓在自己手里,还没捂热呢,又交了回去,那这些日子的基础都白打了。 关于这个问题,程岫在曹琋的“操纵”下,态度格外强硬。 到最后,程岫干脆地说:“总统危在旦夕,第一线至关紧要,不容有失。换了个没经验的上来,出了差错算你的算我的?我看,算我的不如算你的,还是你留下来和马哈人对峙吧。” 一边是命,一边是权,怎么选? 军团长脑子还是清醒的。有命没权还能过,有权没命没得活。他安慰自己,当初能把第十一军团抢过来,以后一样可以。 曹琋将他的想法当笑话说给程岫听。 程岫很是钦佩:“七十多岁了还觉得自己能蹦跶,真是难为一把年纪这么乐观,挺好挺好。” 左右都是走,晚走不如早走。等原来的军团长一到,军团长就随便糊弄了一下交接手续,带着人准备跑路。程岫与原来的军团长聊了几句。 原来的军团长说:“保家卫国,职责所在,上将放心。但凡我活着,就不会让他们从这里越过去。” 这话说得不祥。 程岫说:“不,如果守不住了,你要千方百计地活下来。任何时候,活人的价值都远在死人之上。” 原来的军团长想了想说:“我明白了。” 连夜出发。 在第一夫人的盛情邀请之下,程岫、曹琋和军团长都搭乘同一艘飞船。安顿好第一夫人,军团长就自顾自地休息了。 换了个新地方,程岫难得的没有睡意,曹琋陪他聊了会儿天,实在困乏得不行,才被程岫赶回房间睡觉。 程岫又玩了会儿游戏,到凌晨才入睡。 曹琋睡得很死,但程岫上床之后,又自发地靠过去。 两人睡到中午,到餐厅吃午饭,见第一夫人正与军团长谈笑风生。程岫和曹琋随口打了声招呼,草草吃了一些就回房。 没多久,第一夫人就出现在他们的房间里。 秦凯与庞鹤园失联之后,她就将程岫当做了救命稻草,抱得极牢。 程岫最不耐烦这种没话找话说得套近乎方式,谁能从满屋子的尴尬中萌发出友谊的新芽,那也是闲的。 第一夫人坐了会儿,看出程岫的心不在焉,才讪讪地告辞。 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她几乎每天下午都抽出固定的时间过来“培养感情”。 程岫吃不消了,冲曹琋抱怨:“她是不是把我当做固定任务了?每天都来刷一遍。” 曹琋装傻:“我以为你很享受。” 程岫说:“不如从明天开始你不要找借口溜出去,留下来和我一起享受啊?” 曹琋笑道:“好吧,有难同当。” 第一夫人再来的时候,就听说程岫跟着曹琋去机甲模拟室练习去了。她到底识趣,对方都躲出去了,也就暂停了“感情交流计划”。 程岫获得清净之后,也没有闲着,将新马哈星系的模型拿出来反复推算演练。这种时候,如果曹琋在旁边,就免不了受一顿数落。 “星国这么大,星系这么多,为什么给新马哈星系?” 曹琋表示无辜:“不是我给。” “如果我记得没错……” “是我爸。”曹琋认错很快,“你公公的错。” 程岫立即纠正:“是岳父。” 曹琋笑眯眯地点头:“这个等事实婚姻以后再慢慢商讨。” 程岫:“……”人都过世了,还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嘛? 他似乎忘了,先计较的人是自己。 交通部长和教育部长之争终于落下帷幕,教育部长凭人气获胜。 程岫和曹琋起先在网络上看到消息,随后第一夫人也过来通知。她摸清楚了程岫的性格,知道先前那样没事就过来坐坐的行为纯属讨嫌,有事情就不一样了。 她来的时候还端了点小点心——边吃边聊的程岫比平时好相处得多。 “目前,国政议会大多数人都赞成撤换人选,由教育部长暂代总统之职。”第一夫人说,“交通部长受不住党内外的压力,同意让贤,但是事情还没有成定局。” 程岫说:“我之前就在想,昏迷的人很显然是按照总统继承人的名单来的,那为什么停在交通部长这里。只是幸运的话,为什么排在他后面的都没有事?” 曹琋说:“也有一种可能,对方笃定交通部长没有威胁。” 程岫说:“这么说来,教育部长也很可疑。” 第一夫人问:“抱歉,我没有听懂。可否再解释得清楚一点。” 程岫说:“当对方动机不明确的时候,我们可以从结果推论受益者。副总统和一众部长相继昏迷之后,会导致什么结果?首都星没有大乱,政府依旧运行,唯一的区别是当老大的人换了。” 第一夫人毛骨悚然:“你是说交通部长有可能是……” 曹琋说:“国政议会一定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程岫问:“你有没有剩下几位部长的名单资料?” 曹琋不止有,还将它们制作成了表格,连家庭成员都有,一目了然。 程岫接过电脑,将表格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多遍,突然指着□□长的妻子说:“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曹琋说:“如果你觉得她像一个人,那在她的身上应该是出现了返祖现象。” 程岫说:“……我是认真的。” 曹琋看着她的照片,想了又想:“你背着我认识的?” 程岫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个名字:“像他!” 两张照片比对,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十二。 曹琋惊讶:“这个人是……” “马哈人。”程岫神情冷漠。 曹琋说:“我记得,他是你轰炸马哈星系后的幸存者。” 程岫摇头:“他不仅是幸存者个,更是告密者。不过这个故事应该和现在无关,我们最该关心的是,□□长的妻子和他有没有关系。” 第一夫人疑惑道:“□□长排在交通部长和教育部长之间,并没有介入这场竞争。” 程岫说:“也许是伏兵。” 尽管曹琋觉得程岫仅凭两个人长相的相似度就猜测他们有联系有点异想天开,但是,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支持到底的。 曹琋说:“我马上查一查她的来历。” 查完之后,发现她的身世非常复杂。先是母亲未婚生子,父不详,后来母亲过世,被送入孤儿院,被领养后,养父母遭意外过世,又回到孤儿院,直到成年。 程岫说:“所以不能排除她是马哈人的可能性。” 第一夫人再度强调:“那又怎么样?他不参与竞争啊。” 程岫说:“你刚刚说,教育部长只是小占上风而已,还没有成定局。” 曹琋又有了新的思路:“在交通部长和教育部长都很可疑的情况下,谁会成为渔翁得利?” 程岫又提出了新的可能性:“卧底不一定只有一个,可以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有一注投赢就好。” …… 第一夫人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177章 奇袭(下) “好,那就这样吧。”讨论告一段落,程岫和曹琋起身送客。 第一夫人云里雾里:“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程岫说:“我建议吃块巧克力蛋糕。” 第一夫人说:“这能改善什么?” 程岫回答:“心情。” 第一夫人:“……” 此后,程岫和曹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第一夫人心神不宁,按捺不住地跑去找军团长讨论。经过短暂的交谈,他们已经建立起初步的友谊,并积极寻找深入合作的可能。 军团长安慰她:“他们的猜测纯属无稽之谈。以星国庞大的人口基数,要找到两张相似的脸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怎么能够作为依据来考量?我建议您好好安心地修养,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 第一夫人问:“您有什么方案吗?” 军团长说:“到首都星之后,我会向王上将汇报的。” 那就是什么方案都没有了。 第一夫人失望而归。 两人的互动很快落到曹琋的耳里。他笑道:“让他们同行真是太明智了。”他们互相骚扰就能避免骚扰别人。 程岫正在玩游戏,头也不回地说:“小心他们联合起来找麻烦。” 一语成谶。 当晚,第一夫人就要求改道去美女星系接孩子。程岫和曹琋反对,军团长反对他们的反对。 四人不欢而散。 半夜,曹琋发现飞船改道。 程岫一脚踢开军团长的房间,大发雷霆:“老巢都要被人一锅端了,你还给我……你托马的睡觉为什么不穿裤子?!” 站在他身后的曹琋连忙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军团长迷迷糊糊地醒来,觉得下半身一阵清凉,才想起自己身上只有一件睡裙,还撩到了腰部以上。等他整理好衣服站起来,就看到程岫抓着曹琋的衣领紧张地问:“快看看,我有没有长针眼?” 军团长:“……” 他怒吼道:“谁让你们不敲门直接进来的?” 程岫说:“谁让你不关门!” “我关了!” “你关了我怎么进来的?” 曹琋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把你的指纹设定了最高权限,可以全船畅通无阻。” “……”程岫说,“算了!门不门的暂且不说,先说说你擅自改航道的事。” 军团长愣了下:“你们怎么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该这么快。 程岫说:“你以为我七星上将白当的?看你丁丁我就知道你一晚上多少次!你托马的的还跟我玩心眼儿?首都星都守不住了,你还有工夫跑去接孩子?” 军团长说:“我的责任是护送第一夫人。” 程岫说:“那就分开走!” 军团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必须负责您的安全。” 程岫说:“你再说一遍。” 军团长看着他。 “撒这种谎,你不会良心不安吗?”半夜不能睡觉,程岫暴躁全开,“我自己出来度假关你什么事?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来护送我?你老胳膊老腿的以为自己比我能打,还是脸皮厚得能当能量罩挡炮弹?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要不改道回首都星,要不让我们走,两个都不要,我就带着你的残骸走!” 军团长气得整个人都发抖。 “报告!”他的警卫在门口大声道。 军团长一腔怒火撒在他身上:“没看到我正在和上将说话吗?你有没有礼貌?” 喊了“报告”还叫没礼貌,难道以后和他说话要先打张申请排期吗? 程岫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扭头对警卫说:“现在我和你说话了,你可以畅所欲言。他不会打断你的,不然显得他多没礼貌。” 军团长:“……” 换做其他的时候,警卫大概还要顾及上级的想法,现在火烧眉毛,也就没多想,直接说:“我们收到了第十四军团的求救信号!” 程岫脸色微变。 当年的第十四集团军总司令是马展鹏,也被认为是万象系的核心战力。万象系分崩离析之后,第十四集团军的军权旁落。到后来,集团军的名号名存实亡,除了蒋向峰之外,其他军都自称为军团,规模大不如前。就王继春一人手里,就抓着三个军团,分别是第十一、第十四和第二十七军团。 虽然老大换了,可是程岫对“第十四”的感情尚在,心中不免起了波澜。 和他相比,军团长的波澜都掀在脸上了。 作为现任第十一军团长,第十四军团是他嫡亲的友军,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信号从哪里发出来的?快去看看!” 他跟着警卫一路小跑到指挥室门口,看到本该只有几个值班人员留守的指挥室一片忙碌的景象,心中十分得意。但是看仔细之后,得意又成了恼意。这群来来回回晃来晃去的身影,分明是曹琋的手下! “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后面推开了。程岫大步走到指挥台,低头看雷达:“什么时候收到的信号?” “两分三十六秒。”曹琋的手下回答。 程岫说:“马上回复信号!再通知其他飞船,一起转向信号发射地,随时准备战斗。” “是。” 指挥室顿时变得井然有序。 军团长站在他身后,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没了容身之地。 程岫来得及,脚上还穿着拖鞋,曹琋回去拿了衣物让他穿上。 程岫在他帮自己扣外套领子的时候,小声说:“我可能会出战。” 曹琋手指顿了顿,泰然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程岫说:“你留守,袁珂跟着我就可以了,要提防这是个陷阱。” 曹琋沉下脸,不说话。 程岫挑眉:“这时候耍脾气?” 曹琋说:“我生自己的气。” 程岫说:“气什么?” “别人说恋爱降智商,为什么你和我都没有。”钥匙智商降了,程岫就不会这么理智地考虑问题,或者自己听了程岫的话后,不会理智地认同。 程岫说:“如果恋爱降智商,我们就不会重遇。” 曹琋脸上的郁闷顿时消退了不少。 程岫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不喜欢笨蛋。” 曹琋嘴角微微地弯起:“说智商,我应该比蒋征、马展鹏这些人高很多。” 程岫说:“马展鹏我没意见,蒋征……”当年也算智囊型的人物。 “蒋征怎么样?”程岫身边四个亲信,曹琋最介怀的就是蒋征和宋恩平。原因无他,这两人的长相都不错,看他们后代的脸就知道。当初蒋征、宋恩平结婚,他还高兴了很久。 看着曹琋眼中隐含的威胁,程岫识趣地说:“嗯,有时候的确不太聪明。” 曹琋突然酸溜溜地说:“你对他倒是了解透彻。” 程岫:“……” 大敌当前,情绪动员很重要。 程岫说:“可是陪我到永远的,只有你啊。” 虽然是这样…… 但曹琋还是有点不甘心:“你成长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程岫说:“成长的时候?那我现在在干什么?衰老吗?” 曹琋说:“不一样。” 希望在程岫不够坚强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帮他支撑起一半的压力; 希望在程岫不够成熟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为他的青涩买单; 希望在程岫不够自信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用世界最华丽最真诚的赞美来告诉他,他是世界上最棒的人。 所以嫉妒蒋征他们,因为他们拥有自己错过且永远不可能追回的林赢。 第178章 奇功(上) “看到他们了!” 通讯员的呼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雷达上出现了一组缓慢挪动的绿点,不等看清,一个绿点消失了。 “可恶!”军团长一拳捶在指挥台上,手不小心碰触某个按钮,系统通知:“已调整到探索模式,请选择需要探索的种类。” 程岫见军团长老脸赤红,摆手让袁珂将人抬了下去。 军团长挣扎得厉害:“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才是这艘飞船的指挥官,你放开我!我命令你放开我,听到没有?” 见识过军团长相当不靠谱的一面之后,袁珂对程岫的敬意就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执行起命令来也是雷厉风行,不消片刻,就将人丢到了门口。军团长的手下想抗议,被程岫用眼神定住了。 倒不是说程岫的眼神多么有杀伤力,而是曹琋带给他的外套是军装,上面挂着的军衔非常有威慑力。 程岫说:“派战斗机过去看看,其他飞船列阵,准备战斗。” 战斗机的速度体积小,速度快,冲出飞船之后,迅速拉近双方的距离,并且用视频及时将画面送了回来: 最先出现在画面里的是四艘伤痕累累的星国飞船,靠后的一艘连星国国旗都被打凹了进去。紧随其后的是十几艘浑身漆黑的飞船,要不是雷达上绿点闪烁,凭肉眼根本找不到他们的方向。 程岫看到黑飞船发出的激光和炮火,皱眉道:“这是奥特工厂出产的‘死神镰刀’,据说三艘飞船为一组,攻击力很强。” 正说着,指挥台上,代表着飞船进出口闸门的灯突然亮起,过了会儿才灭掉。 程岫说:“谁开的门?谁出去了?” 几个人看向控制室最角落的位置。 那人慌乱起来:“是军团长下的命令。” 雷达里突然多几个点,飞快地前进。 程岫咬牙:“等死都等了七十几年了,有必要在最后关头加速吗?!”他转身要走,被曹琋拉住。 曹琋说:“万一是陷阱……” 程岫说:“总要有人记录他犯蠢的过程。” 曹琋伸手抱住他,低声说:“我后悔让他上船了。” 程岫安慰他:“我还后悔让他出生呢。” 军团长的加入,的确分担了“死神镰刀”战队的火力,减轻了第十四军团被追击的压力,但是,他的部队损失惨重。不知道是错判了对方的实力,还是压根没有做好准备,刚一上去,最前面一排就直接化作了耀眼的火花。 军团长操纵着机甲站在后面,呆呆地站了会儿,在通讯器的不断提醒下,才慢吞吞地往前挪移。他驾驶的机甲是量身订制的,几乎将所有的“技能点”都加在了防御能力上,相对地牺牲了速度和灵活度。当然,考虑到他的年纪,速度和灵活度的用处也不大。 他很快感受到了防御的作用。 激光击中机甲的胸腔,防御罩发出危险警报。 军团长感觉到自己握着操纵杆的手心渗出黏糊糊湿嗒嗒的汗水,让他的手有些打滑。敌人攻击的速度和火力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这样跑出来“争功”是太莽撞了。 第十四军团飞船与他错身的刹那,他突然掉头就跑。 什么功劳! 什么权力! 什么人道主义! 统统都一边去! 他想:他已经七十三岁了,他是王继春的岳父,他拥有数百亿的家产……他要活下去。 途中,“星空天使”迎面而来。 银亮而冰冷的光泽好似一道利刃,狠狠地划破他的尊严,撕裂他的骄傲。 交错的一瞬间,军团长明显感觉到自己站在了两个世界的中间。向前一步是温暖安全的港湾,却永远伛偻着腰,无法再站到灯光下,背后是残酷危险的现实,却是昂首挺胸的唯一路径。 “嗷……吭……” 隐约有痛苦的□□声从他的喉咙里响起。 他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的,好似从这个世界抽离了一段时间,再抬头的时候,所有的飞船都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只有自己还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摸索前行。 通讯器里,警卫们疯狂地呼叫着他,询问他去向何方。 每一声都像尖针,从耳膜刺入大脑,嗡嗡作响。 他闭上眼,睁开眼,“星空天使”都带着一身冷意,一身耀眼的光芒,从眼前闪过……挥之不去。 程岫并不知道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军团长的自信已经像地震后的危房,破碎得一塌糊涂。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敌人,敌人,敌人。 dh33星大战之后,他就没有再上过战场,虽然是小规模战役,却也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热血沸腾。 他驾驶机甲,轻巧地闪过迎面射来的激光,直接冲入了“死神镰刀”战队。 曹琋乘坐的飞船紧随其后,看得冷汗直流:“现在可不是宣扬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 程岫说:“这算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他一脚踹在一架黑飞船上,再其他飞船掉头驶过来之前,又转身去“骚扰”其他飞船,“我敢打赌,这群家伙拿到飞船之后并没有认真练习过,操作烂透了,我最多是拳打地痞,脚踢流氓,顺便英雄救美。” 随后的战况证明他并不是在自高自大。 程岫和袁珂两个人几乎就牵制住了对方的所有的战力,还打得他们毫无还价之力,让第十四军团和第十一军团控制室的众人都怀疑“死神镰刀”里是不是换了一批人。 大概认清楚“众不敌寡”的惨境,“死神镰刀”开始向后撤离。 程岫与袁珂前后夹击一艘飞船不撒手。 那艘飞船转了几圈,始终在他们的包围之中。程岫趁它晕头转向,一拳打掉了发动机,然后开始拆能源箱。 袁珂说:“炸了更方便。” 程岫说:“我想留活口。” 话音刚落,就听到机甲提示音:“对方能源流向有异常,请谨慎提防。” 程岫低咒一声,忙带着袁珂离开。 还没走远,那艘飞船已经化作了一团巨火。 程岫喃喃道:“现在还有传说中的死士?” 虽然军团长损失了几架战斗机,程岫却大获全胜,成功救下了第十四军团残余的三架飞船——那艘被打凹的最终没有坚持到程岫的营救。 确认了彼此身份,他们在第十一军团的主船会合。 出面招待的是第一夫人和曹琋,军团长回来之后,就借口受伤,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第十四军团的幸存者中包括了军团长,一位年纪轻轻的女上校。她身材高挑,容貌俊美,哪怕刚刚死里逃生,也维持住了良好的教养。 “我是张凤媛,第十四军团长,感谢你们的救援。”她顿了顿,美目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特别是操纵银色机甲的战士。” 程岫和袁珂正好赶过来。 她看到程岫,愣了愣,立刻站直身体,行礼道:“第十四军团军团长张凤媛报到!” 程岫扬眉,笑眯眯地说:“没想到真的是英雄救美啊。”目光转到曹琋,对方脸色不善。 …… 程岫拍拍袁珂的肩膀:“干得漂亮!” 第一夫人笑着说:“张上校还在问谁操纵银色的机甲,想要特别感谢。” “……”程岫更加用力地拍了拍袁珂的肩膀,“哈哈哈,难得换一次机甲,没想到就让你占便宜了!”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背下这口锅,这是命令!” 第179章 奇功(中) 袁珂本质还是个老实人,第一次冒功,多少有点心虚, 在接受张凤媛的感谢时, 采用的回复也非常的大众:“这是我应该做的。” 第一夫人捂嘴一笑:“听起来倒是一段很美好的缘分呢。” 不等袁珂和张凤媛两人有所表示,程岫已经表示了十万分的赞同。 曹琋不疾不徐地转移了话题:“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边做边聊吧。” 张凤媛说:“我想先向程上将汇报战况。” …… 程岫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瞟到曹琋:“跟我来。” 两人走后, 曹琋突然笑起来。 “……”袁珂小声说, “上将很敬业。” 曹琋说:“当然。” 袁珂说:“上将说过, 不喜欢个子太高的人……” 曹琋看了他一眼。 “但是你例外。”袁珂补充下半句。 曹琋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知道。” 知道还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袁珂道:“你去哪里?” 曹琋说:“倒茶。” 程岫带着张凤媛到小会议室,还没讲两句话, 门便被敲响了。曹琋端着茶壶、茶杯和点心进来:“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程岫立刻表明立场:“你任何时候都不会打扰到我。” 既然他都这么说,张凤媛也只能说没有。 曹琋送完点心之后没有出去, 而是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张凤媛不由看了他好几眼, 曹琋都不为所动。 程岫干咳一声说:“你继续说。” 张凤媛只好道:“我奉王继春上将之命前来支援第十一军团,但是在em星系附近遭遇了伏击, 八艘飞船阵亡……”微微哽咽, 又很快接下去道,“幸好遇到了程上将。” 程岫说:“你们一共十一艘飞船?” 张凤媛点头道:“是的。”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张凤媛摇头道:“起先我们以为是星盗,但是他们训练有素,进退有序……我怀疑他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这个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程岫问:“最近有别国军队进入星国吗?” 张凤媛说:“为了抓紧时间 除了补充资源之外,我们一路都没有进入其他星系。” 程岫点点头说:“辛苦了。” “上将。”张凤媛又看了曹琋一眼,“我有件事想私下向您报告。” 程岫装傻:“已经是私下了。” 张凤媛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说:“我怀疑遭到攻击的不止是我们。在经过nv星系的时候,我们曾经收到过一个军队的求救信号。但是信号源非常微弱,只是闪现了一下,无法确定来源。” 程岫说:“你们没有就地搜查?” 张凤媛低下头:“当时……”心中觉得辩解之词苍白无力,干脆直接认错,“是的,我们没有。” 收到求救信号,飞船应该立即展开搜索和救援,这是人道主义,也是军队的责任条例。 程岫说:“我很高兴你能坦诚,但是,你应该想想,如果接到求救信号的我们也熟视无睹的话,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 张凤媛羞愧地几乎要钻到地下去。 程岫说:“这件事你自己告诉王继春上将,让他定夺吧。” “是。” 程岫说:“现在去外面,好好地吃一顿饭,养精蓄锐。敌人的炮火已经轰炸到了我们门口,接下来的日子可不会太太平了。” 等张凤媛出去,程岫赶紧端起桌上的点心一口一个的猛吃:“这些都是飞船上的‘不可再生’资源!”吃一块少一块,他平时都很省着吃,没想到曹琋竟然会拿出来待客。幸好张凤媛心不在焉,一块都没有动,不然真是要心疼死了。 曹琋失笑道:“还有很多。” 程岫一边吃一边盯着他的眼睛控诉:“只剩下最后十一块了。” 曹琋:“……” 曹琋干咳一声说:“张凤媛的姑姑是王继春的第二任夫人。” 程岫目瞪口呆:“为了招揽人才,王继春真是殚精竭虑地牺牲色相啊。” 曹琋说:“因为军团长女儿的插足,他们婚姻破裂。她的姑姑没有孩子,对张凤媛视如己出,离婚的时候特地为她谋取了现在的位置。所以,她做事会比较功利和急躁。”因为太想证明自己。 程岫说:“也没什么不好。” 大战在即,他不怕有人想立功,就怕有人不想立功。 曹琋说:“工作层面的当然没什么不好的,其他方面嘛……” 程岫说:“让袁珂好好指导她,正巧他是条万年老光棍,要是能成功‘捐躯’,也算是环保了。” 曹琋微笑着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从张凤媛见到程岫第一眼的表情,他就知道是个隐患。虽然到现在为止,连苗头都没有,但是,有苗头了再拔,多少会留下痕迹,只有防患于未然,才是他的行事准则。 曹琋和程岫出来的时候,第一夫人已经招待张凤媛用晚餐睡下了。 曹琋非常体贴地询问军团长的状况。 第一夫人装模作样地担忧着:“他回来之后就待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真是令人担忧。” 曹琋说:“他的年纪的确不该再经历失去战友的残酷考验。” 他铺了梯子,第一夫人立刻爬了下来:“是的。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两人你来我往地胡说八道了半天,曹琋终于提出正题,建议军团长就此到美女星系休养。这时候第一夫人倒表现得很识大体:“局势这么紧张,真不该为我个人的事耽误大家的时间。我想,您一定会做出妥当的安排。” 曹琋的确做出了妥当的安排。他把第一夫人和军团长打包丢到美女星系,自己和程岫带着原来的人马和新加入的三艘第十四军团的飞船,改道去中央星系。 第一夫人深感危机:“不,我是第一夫人,星国陷入困境,我的丈夫危在旦夕,我必须站出来。” 程岫在心中为她的厚脸皮鼓掌。怪不得她与“绯闻凯”能一直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和谐关系。 曹琋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非常热情地赞扬了她的决定,并再三强调,在这种人人性命垂危、朝不保夕的时刻,她能够挺身而出实在太难得了。 第一夫人将信将疑:“有这么危险吗?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程岫叹息:“支援第十一军团的飞船可能都遇到了麻烦,星国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别国势力渗透了。谁都不知道他们下一秒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第一夫人说:“那么,军团长去美女星系也未必安全。” 程岫说:“对方的目的是打击中央政府的统治,所以,一定会把所有的军力都集中在中央星系。” 第一夫人若有所思。 等双方要分道扬镳的时候,第一夫人“生病”到下不了床的地步,不得不决定与军团长一起去了美女星系休养。 程岫和曹琋离开飞船前,还特地跑去探望。 第一夫人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嘴唇苍白,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看到他们进来,挣扎着要和他们一起去中央星系。 程岫很想知道,如果这时候自己答应了她,然后扛起就走,她会怎么样?会不会真的“死”给自己看。 曹琋侧身挡住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温柔地劝慰她好好休养,并保证一旦形势好转,就会派人来接她。 第一夫人抽噎着说:“总统与星国,都拜托你们了。”等他们答应后,又补充了一句,“愿我们之前的约定全都实现。” 程岫:“……”都演到这个份上了,一定要在最后出戏吗? 第180章 奇功(下) 直到乘上曹琋的飞船离开, 程岫依旧在谈论第一夫人的事。他说:“真应该把她躺在床上的样子录下来,我想一定能起到麻痹敌人的作用。” 曹琋说:“小觑敌人的智商, 就是加速自己的死亡。” 程岫笑了一会儿,突然又皱眉:“她这么糊弄我们,是把我们的智商放在了什么位置?” 曹琋说:“她并不是低估了我们的智商, 只是准确地预估了我们的情商。” 这话听得倒是窝心。程岫感慨道:“和狐狸待久了, 自己也沾染了骚气。以前的我可不会这么给她面子。” 曹琋说:“那你会怎么做?” 程岫说:“把她放在养生舱里运送到第一线。” 曹琋:“……” 程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及你怜香惜玉啊。” “对了,你刚才说‘和狐狸待久了, 自己也沾染了骚气。’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这里的‘骚气’应该是腥臭味的意思。” 程岫说:“只是一句名言。” “名言?我应该去哪本典籍里搜寻?” “我们的对话里……我刚刚创造的。”程岫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名人。而且毫无疑问的, 已经名留青史了。” “……那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记者, 把我们背后嘲讽第一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 并且发扬光大,流芳百世。” 程岫觉得是个好主意:“我们还可以发明一个成语——一秒卧病。” 曹琋:“……” 随着飞船越来越靠近中央星系, 他们陆陆续续地收到了不少消息: 教育部长答应狄福拉国军队进入星国,共同援救人质。 财政部长、国防部长和商务部长相继在医院里不治身亡。 数个移民星系系长先后在主流媒体上申讨中央政府的不公平政策,并扬言政府不在两个月内拿出有诚意的法案,他们就宣布独立。 …… 程岫赞叹:“他们真慷慨!让我回忆一下,有史以来, 立法议会通过法案的最短时间是多少年。” “也许不关立法议会的事。” “嗯?” 曹琋说:“我想我们等不及回到中央星系了, 必须做点什么, 改变一下目前被动的状态。” 程岫耸肩:“我们俩的议会, 你提案, 我通过。” 曹琋在最近的移民星系——kk降落。 被忽略了太久,直到飞船门打开,程岫从里面出来,系长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您,欢迎光临,我应该怎么迎接您呢?”系长战战兢兢地问。 程岫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说话的时候能够直视我的眼睛,行注目礼,而不是盯着我的头顶,我想我们都会自在得多。” “抱歉。”系长弯下了高大的身躯。 程岫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系长琢磨着他话背后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回答:“还不错。” 程岫不依不饶地继续问:“是看到我之前还不错,还是看到我之后还不错?” 系长慢慢地适应了他的节奏:“遇到您之后更不错。” 程岫笑道:“希望你不会太快后悔。” 也许是预料得太悲观,所以听到程岫提出的一系列条件之后,系长反倒松了口气。 会议室。 媒体。 美食。 …… 普通民众都能买得到的东西,而且全都由邱旭出面买了单。所以,他们就是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自从曹琋出现之后,邱旭就被边缘化了,不但投喂任务被抢走,连日常的秘书任务也一并失去,直到今天才重获启用。通常,二次上岗的人总是特别珍惜重新拥有的一切,邱旭也不例外。他亲自监督安排所有的事情,确保万无一失。 时效性是新闻的重要要素。不管哪里的媒体,只要有足够的诱饵,他们能够比超人来得更快。 上午才提出条件,到了下午,星国派驻kk星系的几大主流媒体、kk星系本地的大媒体以及各式各样的媒体都赶来了。会议室不够地方,他们就留下机器,甚至与其他人共用一台机器。虽然还不知道程岫会发表什么,但是,媒体人的专业嗅觉已经闻到了新闻头条的味道。 如今的星国,总统与外国使团被困,连副总统在内的国家高层全都遇刺,几个移民星系要闹独立,国际舆论口诛笔伐……可说内忧外患严重到国家危难的地步了。甚至有人已经预测星国的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一位从百年前走来的传奇上将能够在这个时候做什么? 答案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 虽然还不知道肩负厚望的上将能够做什么,但显然是不包括打领带这件事的。 程岫坐在桌上,晃着两条腿,乖乖地让站在他双腿之间的曹琋娴熟地将领带打出标准的结。 曹琋打完领带,退后一步看了看,又整理了一下,才满意地说:“好了。” 程岫说:“演讲最重要的是人和内容,我就算穿着运动服上去,也不会改变什么。” 曹琋说:“我想让你上政治版,而不是时尚版。” 程岫撇嘴。 曹琋说:“做好准备了吗?” “时刻准备着。” “需要喝点什么润润喉吗?” “你大概不会想看到我说到一半下来找厕所的。” 曹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润喉糖给他。 程岫把玩着手里的糖:“天知道副总统是不是被糖卡到了脖子。” “……”曹琋将糖放回口袋,“我现在确定你的确做好准备了。” 程岫从桌上跳下来,朝外走了两步,又回头:“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曹琋有点紧张,像极了送孩子高考的家长。要知道当初他参选议员发表演讲的时候,也就是提前三分钟才扫一眼秘书送来的演讲稿。 程岫冲他勾勾食指:“胜利之吻。” 曹琋凑过去轻轻地碰触了一下:“加油。” 程岫说:“记得鼓掌。我怕说得太精彩,大家都忘了喝彩。” 程岫打开会议室的时候,里面闹哄哄的,记者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尽管警卫们已经好几次提醒他们保持安静,显然作用不大。 直到有记者意识到了程岫的存在,安静才慢慢地传染开来。 程岫大步走上讲台,左手支在台子上,右手松了松领带:“这是一场很仓促的演讲,感谢kk星系畅通无阻的交通状况,这让我觉得,也许让交通部长主宰星国的命运也不是一件坏事。反正也没什么更坏的状况了。” 下面响起了稀稀拉拉的笑声。 “各位都是职业媒体人,想必有备而来。但是,要让大家失望了。我今天并不打算谈及总统被困事件,也不准备就国家高层集体入院事件发表看法。我要谈论的是星国的现状,也就是我们要面对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们到底还要花多少时间去正视移民星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tl星系和它的战友们给出了非常慷慨的两个月。是的,在我看来,的确是非常慷慨。因为在两个月的期限之前,它们已经忍受了漫长的一百年。我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一百年是多么漫长,它超过了大多数人一生所能经历的时间,以至于很多人终身在黑暗中前行。” “谈合同的时候,有个可怕的词语叫‘不可抗力’,解释为‘不能预见、不能避免和不能克服的客观情况’。但是有一个比‘不可抗力’更可怕的词语,叫‘移民星籍’。因为它可以预见,却不能避免也不能克服。” 第181章 权利(上) 如雷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可以想象这场演讲有多么的成功。坐在台下的媒体人几乎要将手拍断了, 直到程岫离开房间, 依旧不愿意停止。 曹琋在掌声中出门, 走到走廊尽头,发现程岫正靠着扶手等他。 “非常精彩。”曹琋抬手整理他的衣领,“我以为你对我打的领带很满意。” 程岫说:“所以我只是松开它,没有解下它。” 曹琋笑笑,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立马拉着人往楼上走。 两人都是头一次来大厦,走着走着就到了天台。 天台空旷,四周高楼大厦林立。 程岫扶着栏杆往下看:“我小时候就喜欢爬高。一开始是因为站得越高,就可以看到越广阔的世界,后来, 是爱上了在空中自由翱翔的感觉。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我很紧张, 可是当我驾驶着战斗机冲出星舰, 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展开翅膀飞了起来。” 曹琋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搂住他的腰:“我的双臂就是你的翅膀。” 程岫笑道:“从结构来说,飞不了太远。” 曹琋说:“我的怀抱是你的物料供应站, 每天都可以回来休息。” 程岫从他的怀里转身:“我该怎么回答?谢谢好像太普通了。” 曹琋说:“赞同之吻。”自觉地撅起嘴巴。 程岫捧着他的脸正要凑上去,就看到袁珂推开门出来。他侧头:“他风大迷了眼,我帮他吹吹……我这么说你会信吗?” 袁珂无所谓地耸肩:“你发薪水你说了算。”他看向曹琋, “飞船补给完毕, 随时可以出发。” 曹琋扭头亲了程岫一下:“走吧。” 程岫无语地跟在曹琋身后, 经过袁珂时,袁珂理解地点点头:“今天风的确很大,脸上也容易沾灰。” 程岫:“……” 这是个信息光速传递的时代。 程岫演讲结束还不到一个小时,kk星系的网络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那句“有一个比‘不可抗力’更可怕的词语,叫‘移民星籍’。”被许多人奉为经典,争相传播。 程岫坐飞船离开时,港口的四周更是挤满了自发赶来送别的民众。他们来得仓促,东西都是现成有的。有的是鲜花,有的是特产美食,也有的干脆带了钱过来,说要捐给军队建设。 袁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免动容。 程岫说:“这是我战斗的最大动力。” “我守护的人民都幸福安康。” 飞船重新出发。 可以预见的,程岫的演讲将会在星国,乃至世界产生轩然大波。事件会产生的影响将不可控。 曹琋分析过,民间议论无非几种: 军方的最高领袖,本应该是鹰派代表的七星上将竟然服了软,看来中央政府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总统府真的气数已尽,连军方都公然唱反调,看来中央政权要分裂了。 上将是为了稳定现在的局势,才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而总统府那边,情况会更加复杂。不管怎么样,在最后期限来临之前,他们都不会当众表态,所有的动作都会藏在台面底下。 所以,趁着这段时间,他们要将台面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接下来去哪里?”程岫问。 “银龙星系。”曹琋说,“只在移民星发表演讲,会显得我们胆小怕事。” 程岫说:“我简直迫不及待了。” 邱旭有点担心:“据我所知,银龙星系虽然在星国的排名很靠后,但是,当地民风剽悍,思想保守,我不认为是个发表演讲的好地方。” 程岫掏了掏耳朵:“很久没听到有人在我的面前被称为‘剽悍’了。” 邱旭说:“请容许我纠正一下用词——蛮不讲理。” 程岫说:“我最喜欢和蛮不讲理的人讲理了。” 看邱旭还有几分不认同,曹琋解释:“我们的时间不多,一点一滴都不能浪费。银龙星系民风剽悍、思想保守,所以会遇到最大的阻力。这就是我们需要的。他们的反抗声越大,引起的关注和争议就越大。在我们回到中央星系之前,必须尽可能地将制造话题,吸引追随者。” “可能只吸引移民星的追随者。” “利益攸关,他们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邱旭说:“但移民星的人没有投票权。” “这就是我们改革的内容之一。” 邱旭并不是赵远瞩,遇到分歧,并不会坚持太久。 飞船抵达银龙星系。 与kk星系人山人海的欢呼声相反,从下船到入住酒店,他们遇到了最“冰冰”有礼的招待。连曹琋提出召开记者招待会,也被告知需要三五日的通知时间。 袁珂按捺不住:“他们这是存心刁难!” 曹琋说:“意料之中。” 邱旭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曹琋说:“召开记者招待会的目的是什么?传播消息。所以我们只要把消息传播出去就可以了。” 邱旭一点就透:“用网络?” 曹琋笑道:“我们本来就是来蹭网的。”他拿出电脑,点开银龙星的地图,“你喜欢哪里?我们去那里直播。” 程岫挑了个全网好评最高的餐厅。 邱旭、袁珂:“……”他们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 知道他们要外出用餐,张凤媛主动请求跟随。程岫识趣地看曹琋脸色,曹琋含笑答应了。 上路的时候,程岫故意拉着曹琋落后几步,小声说:“你邀请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曹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战术上来说,这招叫先下手为强,也叫做恶人先告状。” 程岫拒绝:“这个锅我不背。” 曹琋将他搂在怀里亲了亲。因为亲的用力,发出了声响,惊动了前面,张凤媛回头,正好看到曹琋和程岫“含情脉脉”地望着彼此,微微一愣,连忙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袁珂和邱旭都是“见多识广”之辈,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一行人各怀心事地到了餐厅。 餐厅正好过了高峰期,客人三三两两。 他们一进去,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程岫选了个舒服的角落落座。 张凤媛看看左右,浑身不自在,压低声音说:“真的要在这种地方演讲?” 曹琋一边点菜一边说:“演讲最重要的是人和内容。” 程岫深表认同:“这句是名人名言。” 张凤媛只好闭嘴。 离上菜还有一段时间,曹琋拿出电脑,准备拍摄直播。 邱旭将稿子递给他:“需要再看一眼吗?” 程岫看着稿子,沉默半晌,摇头道:“我想说点别的。” 正在调试摄像头明暗的曹琋的手我微微一顿,抬头看他。 程岫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似乎在斟酌说辞。 邱旭只好将求救的目光对准曹琋。这种时候,能够力挽狂澜的,显然只有他了。不过他忘记了曹琋的属性,在程岫面前,他一向“助纣为虐”。 曹琋看着镜头下程岫认真的眼神,眼中渐渐地有了笑意。 那时候的程岫也是如此,总是一脸没心没肺地做了很多让人气得牙痒痒的事,偏偏自己不争气,每到夜半无人的时候,又忍不住偷偷为他喝彩。 第182章 权利(中) 虽然银龙星系表面上对程岫一行不闻不问, 但私下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到直播时间,点击率直线攀升, 顷刻破亿。甚至在银龙星最大的广场上, 一个电子频被调到了演讲的频道,吸引了一众路人驻足围观。 画面上的程岫神态悠闲得好似在做一档美食节目:“今天大概又要让大家失望了, 想听‘不可抗力’请回放我上次的演讲。我今天要说的主题是我自己。我在孤儿院长大, 被林鹤飞上将收养,十五岁就成为少年预备役的一员, 随军出征。我参与的第一场战斗发生在牡丹星系。当时牡丹星系资源匮乏,军队经常乔装成星盗打劫来往的商船,连军备物资船都没有放过, 军部忍无可忍, 决定出战。因为双方实力的差距, 那场战斗结束得很快,随后是漫长的谈判。我考入大学的那一年,谈判结束,牡丹星系决定加入星国。” 他顿了顿, 一只漂亮的手从对面伸过来,递了杯水。 程岫喝了一口, 才继续道:“时代造英雄。我所处的时代, 是星国领域拓展最快的年代。得益于星国公平、公正且富有前瞻性的政策, 许多陷入困境的星系经过种种的考量之后, 都选择加入。短短的十几年, 星国疆域扩张近两倍。” 这是星国最辉煌的历史, 也是非移民星人最骄傲的历史。 作为这段历史“活”的见证人,程岫的话充满了吸引力。不知不觉的,观看演讲的人越来越多。 程岫并没有注意到电脑屏幕左上方的人数变化,兀自沉浸在回忆里:“加入的星系被称为移民星系。为了在短时间内,系统地建设及管理庞大的移民星系,这些星系的名字都被‘短暂’地取消了。牡丹星系变成了md星系,珂琨星系变成了kk星系……按照原本的计划,等各大星系的建设方案尘埃落定,它们就可以恢复或者重新取一个名字。但是我没想到,这颗尘埃会飘了这么久都没有落下来。当我从沉睡中醒来,眼前的世界除了时间之外,什么都没有变。md星系失去了花王的芬芳,被人取消为‘妈的’,kk星系有了很多奇怪的外号——‘咳咳’‘苛刻’,还和bb星系成了‘磕磕绊绊组合’。也许很多人都没有听过,毕竟,他们的关注度和话题性还没有到可以从一群字母星系中脱颖而出的地步。” 他说得不疾不徐,平平淡淡,犹如一场独白,完全没有顾忌到别人心情的意思。 “但移民星系的政策争论了很久都没有定下来,直到一个人的出现。”程岫说,“虽然不愿意直接提他的名字,可他的名字总是和我连在一起,蹭我的热度……一共是五个字。” 原本信心满满地以为就是“曹燮”的观众们都呆住了。 五个字的名字…… 不是星国人? 程岫慢悠悠地公布答案:“托马的曹燮。” 邱旭心里涌起怪异的感觉,曹燮其实与林赢关系非凡的猜测再度袭上心头。他有点担忧地看向曹琋,却发现他笑吟吟地看着程岫,眼神专注而神情,不见半点不满。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他的脑海划过,还没成形就消散了。 程岫说:“他当时用一句话终结了所有矛盾的核心。他说:‘星国宪法的第一句是,星际联合众国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团结力量,创造更美好、更和谐、更舒适的家园,并确保家庭中的每一位成员都能获得公平、公正的待遇。’所以,我今天不是在为移民星系争取更多的权利,而是恢复他们本就拥有的权利,并告诉多年以来对不公平、不公正待遇视而不见的历届政府,你们违宪了。” 演讲持续了一个小时,不长不短,却让听众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有的人觉得很长,内容又拖沓又苍白,简直不知所云,有的觉得很短,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简直振聋发聩。 无论哪一种,至少都掀起了波澜。 而造成这场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将美味佳肴打包之后,就再度开启了新的旅程。 回去的路上,邱旭看了看手里的演讲稿,一把火烧了。 原本的演讲是从非移民星和移民星的贫富差距、生活水平入手。那家餐厅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两万星币的平均消费,是大多数移民星人不吃不喝一年都未必能偶凑到的巨款。 摆事实,讲道理,列数据,是很多总统喜欢用的招数,可是程岫…… 他想象了一下程岫拿着一堆报告狂念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也许即兴演讲才是最适合程岫的路。不一定需要激情,却可以在不经意之间,将字句变成一把把的刀叉,静静地扎入人的心里。 演讲褒贬不一,却制造了足够的讨论热度。程岫等人离开时,在港口遇到了匆匆赶来送行的粉丝和支持者们。他们有的为程岫而来,有的为移民星的正当权利而来。 一行人堵在港口,说了好一会儿才散。 离别后,程岫抽出一张照片,在曹琋的面前甩了甩:“没想到这么都年过去,你依旧靠脸招摇撞骗。” 曹琋接过照片,看了看上面的自己:“如果我没有记错,刚才有八成的人是冲着你来的。” “他们没有带自己印的照片。” “因为那是送给你的。” “……” 曹琋将照片塞进程岫左胸位置的口袋:“日夜相随。” 程岫无语:“以脸皮厚的程度来说,你已经一骑绝尘,令我望尘莫及了。” “厚不厚,你可以自己啃啃看。”曹琋将脸凑过去。 程岫毫不客气地张口就咬,然后摸着牙齿啃出了一个牙印。 曹琋苦笑道:“看来是饿了。” 说到饿,程岫总算想起之前打包的美食,很快邀请众人到餐厅坐定,开吃! 人出名有千万种理由,但餐厅受欢迎只有一个欢迎——它至少不难吃。 而这家餐厅的美食何止不难吃,简直非常好吃。 程岫吃第一口就懊悔了。早知道这么好吃,他就应该多买一些打包。 “小心噎着。”曹琋抬手擦掉他嘴角的渣子。 程岫说:“我又多了一个移民星和费移民星的不同点&——非移民星更好吃!” 曹琋说:“你确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蒋向岚请你吃的常胜龙面来自dh33星,dh星系。” 谈恋爱,智商重要,情商也重要。 真以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蒋向岚请你吃的常胜龙面来自dh33星,dh星系”这句话的重点是 “dh33星”吗? 错! 重点是蒋向岚请你吃。 程岫瞬间领会意图,并及时地做出回应:“你知道蒋向岚的‘棺材’在哪里,火葬也不难。” 第183章 权利(下) 总统府。 自从总统出事,第一夫人离开, 这里就清冷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人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声, 生怕闹出动静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教育部长朱培志成为代总统之后, 并没有搬入著名的八角办公室,而是收拾出了一个普通的小房间作为临时的指挥中心。他心里很清楚,无论秦凯能够生还,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都不会太长。 他没指望能够借机更进一步,事实上, 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考虑退休这件事。所以,当代总统这顶帽子落在自己的脑袋上时,他只有一个念头—— 糟糕透了。 秘书推门进来, 递送其他部门送过来的文件。 朱培志兴致缺缺地摆手:“放在这里。” “有些需要您在午饭前签字。” 朱培志皱了皱眉。前不久的一份签字文件让他和副总统办公室的幕僚们关系紧张,以至于现在听到“签字”两个字就会神经紧张。 秘书注意到他的神情,识趣地说:“刘栋议员正在门口, 等待您的接见。” 听到刘栋, 朱培志的眉头微微松开:“请他进来,再准备一壶他喜欢的奶茶, 三包糖。” 话虽然这么说, 但是当刘栋坐下来, 准备享用这杯奶茶时,朱培志又提醒他:“多吃糖可不是好习惯。” 刘栋不以为然:“大不了去养生舱里躺一个月。” “我可不允许。眼下的景况, 你离开一天都不行。” 刘栋说:“你看到程岫的演讲了吗?” 朱培志恍惚了一下, 低声道:“一个理想主义者。” 刘栋附和道:“是啊, 一个不知所谓的理想主义者。” “你知道他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朱培志双手捧着茶杯, 似乎想从导热的瓷杯上吸取热量来消除内心的寒意,“他成功了。” 飞船进入中央星系还有三个小时,所有人提神戒备。按照马哈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一贯作风,上次偷袭失败,就一定还有下一次。就是不知道这份“大礼”,他们会放在星系外面,还是星系里面。 程岫坐在指挥台上,抱着电脑玩游戏。 曹琋坐在旁边低头写邮件。 程岫突然问:“你的计划书写得怎么样了?” 没头没脑的提问,难为曹琋也能无缝衔接:“大体完成了,细节还在做修改。” 程岫说:“我的演讲是起了锦上添花的推动作用,还是促进了细节的再度修改?” “永远是锦上添花。”曹琋侧过头,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程岫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换了个姿势继续打游戏。 雷达观测员突然叫起来:“雷达发现其他飞船的行踪。他们正从327.67度角向我们靠近。” 通讯员说:“对方发来通讯请求……是军队的号码。” 程岫说:“接进来。” 三秒钟之后,曹启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一脸肃穆地敬礼:“中央军校特别行动组曹启智报到!” 程岫撇了撇嘴:“听起来像个民间组织。” 曹琋回忆了下:“军校生隶属于军队。特别行动组由中央军校最优秀的学员组成,可以随时被征调。” 程岫当然记得。他更记得,当年打遍学校无敌手的自己并没有被要求加入,原因是——我们只至少战斗学院的学生。时隔多年,依旧意难平。重生后没有选择中央军校,这也是原因之一。他继续装糊涂:“是吗?看来用到的时候不多啊。” 曹琋不明内情,有点奇怪他的态度。 曹启智说:“现在正是用到的时候。在你们赶到之前,我们阻止了三起刺杀的阴谋。” 尽管程岫活生生地坐在曹琋的身边,可是乍听“刺杀”,他的背脊依旧感受到了一阵凉意,下意识地握住了程岫的手。 程岫说:“有没有活口?” 曹启智说:“行动暴露后,他们都在第一时间启动自毁系统。” 预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中央星系——星国心脏的旁边竟然谋划了三起刺杀,对方的有恃无恐简直到了横行无忌的地步。 程岫让曹启智到自己的飞船上面对面汇报,同行的还有王震。四年未见,两人都比过去壮实了许多,曹启智尤其明显,穿着军装都能感觉到肩膀鼓起的肌肉。 例行公事的对话之后,程岫调侃道:“如果你们现在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们,我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王震还在状况外:“好消息?” 程岫看着两人莫名其妙的脸,无趣地撇嘴:“我是说,你们考入了中央军校。” 曹启智说:“是赵远瞩找校长开的后门,我们现在只是拿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 程岫还想再问,就被曹琋搂住了肩膀:“这么复杂的事,我们不如坐下来慢慢说。” 四个人边聊边进了茶室。 王震嘀咕道:“茶室?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在一起喝酒?” 程岫说:“执行公务期间,当着上级的面说自己想喝酒……” “只是想想,嘿嘿。”王震憨笑着坐到角落里去了。 曹琋问曹启智:“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曹启智耸肩:“买了块农场,种植绿色无污染的有机农产品。” 王震补充道:“产量和销量都不错。第三年就回本了,今年又看中了一块地,我们还在商量要不要买下来。” 程岫说:“看来干得不错。” 王震说:“但这不是我们要的生活。” 程岫笑了:“现在发现还不晚。” 王震抓抓脑袋:“虽然这么讲有点不大厚道,但是,感谢马哈人袭击事件,我们才能下决心回来。” 曹启智张了张嘴,有点懊恼又有点自暴自弃地说:“不是说好是‘为了国家’吗?” 王震说:“现在也是啊。” 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这是多么高尚的理由,加了“人生不如意”的前缀之后,再怎么包装,都有些灰溜溜的意思。 曹启智双颊微红。 曹琋问:“打算从军校重新开始?” 王震连连摆手:“学校要考试!我可不想再去那里受罪!” 曹启智说:“我们联系了赵远瞩,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他说首都星现在很乱,有可能会趁乱对上将不利。他估算了一下你可能回来的时间,让我们在附近保驾护航。” 程岫对曹琋说:“我喜欢赵远瞩的性价比。”关键时刻站得住脚,顶得起梁。 曹琋说:“我的荣幸。” 曹启智见两人的默契和亲密度一如往昔,忍不住问道:“你们真的分开了四年?” 程岫说:“关于我的小道消息已经传到农村去了?” 曹启智反驳道:“我住的地方不是农村,只是当年热衷于发展农业。你们在哪里遇到的?赵远瞩说曹琋去了小天鹤星系。我当时还担心你会卷入战争。” 程岫不耐烦讲故事,将机会让给了曹琋。 反正还有时间,曹琋简明扼要地将两人相遇的过程讲了一遍。 曹启智惊讶地说:“是上将来找你?” 曹琋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程岫抖着腿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本来就是互相吸引。” 曹启智:“……” 四年的分别真是个巨大的坎儿,转眼就物是人非。 两场演讲已经将程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大半个星国的目光——不排除有些偏远的地区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演讲。当他的飞船进入中央星系,消息第一时间上传网络,中央政府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第184章 权力(上) 朱培志慢条斯理地“赶”到港口。港口外聚集了一群不请自来的媒体人, 一见他出现,就“□□短炮”地对准。 有些不耐烦地暗示警卫挡人,他带着几个幕僚大步走向停机坪。 港口的负责人跟在他的身边小声汇报,飞船已经到了,人却还没有下来。 朱培志脚步一顿, 有些不安。 总统出事之后, 整个国家已经陷入了极度的焦躁和恐慌当中, 要是七星上将再出点儿事,局面就不好控制了。他问身边负责国防安全的顾问:“有什么风声吗?” 顾问说:“收到的消息是, 一切顺利。” 朱培志抬头向停靠的飞船望去,飞船门突然开了,一排士兵率先走下来,列队排开。紧接着是程岫的警卫,最后才是程岫、曹琋一伙人。 朱培志堆起笑容, 上前握手:“欢迎上将平安归来。” 程岫热情地回握,嘴巴小声又含糊地应道:“从你的表情来看, 这句话说得有点言不由衷啊。” 朱培志笑容微僵, 忙道:“您误会了。” “是啊, 恭喜恭喜!”程岫哈哈笑着松开了手。 朱培志愣了一下,觉得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没头没尾地恭喜什么,猛然就回过味来。星国接二连三的出事, 哪里有“喜”?勉强说有, 也就是他越过交通部长成为代总统的事情了。可是这个“喜”建立在那么多人的惨祸上, 哪是能“恭”?想一想都是罪过。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人,暗暗庆幸程岫这个下马威给得早,要是晚说几分钟,捅给等在外面的媒体,自己才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 吃了一个暗亏之后,他老实了许多,被幕僚提醒两人所处的位置差距也不理,安安静静地跟在程岫后面。 这幅画面免不了被门口等待的记者捕获,传到网上。 朱培志这个总统当得不久,却很快有了自己的绰号——跟班总统。 当然,这是后话。出港口之后,两人原本要分开上车,但程岫硬是拉着朱培志坐了一辆,还肩并肩地挤在后面。 朱培志突然就同情起生死不知的秦凯来。被人绑架的感觉的确不好受! “说说最近的情况吧。有什么总统的救援方案?”程岫开门见山地说。 朱培志斟酌道:“您才刚回来,舟车劳顿……” 程岫不耐烦地打断:“这是实打实地要打仗,除了我,你还能信任谁,找谁商量?” 朱培志被问住了,想了想才说:“也不一定会打仗。” 程岫说:“难不成你打算以理服人,用唾沫星子淹死马哈人?” 朱培志说:“狄福拉国要求派兵救援安多总理和使团,我已经答应了。他们应该已经去了马哈星系。” 有那么一刹那,程岫想一脚踹开门,将朱培志用力地、狠狠地丢出去。 和一个蠢货共乘一车,连空气都让人作呕。 朱培志见程岫脸色不佳,识趣地让话题自然终结,没有去触霉头。 车没有到总统府,半路就开始丢人——真的是丢。 程岫让朱培志下车后,当着他呆若木鸡的脸,用力地、狠狠地关上门,扬长而去。 警卫们慌里慌张地冲出来,将他团团围住。幕僚们更是生气地抱怨程岫脾气阴晴不定,简直脑子有病! 朱培志回想着程岫近乎铁青的难看脸色,心中有些不安:“有些事,我们要回去讨论讨论。” 程岫也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利利党的总部。 路上,曹琋递了块手帕给他。 程岫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哭鼻子?” 曹琋说:“我只是让你擦一擦肩膀。” 程岫低头检查肩膀:“怎么了?” “刚才和他碰到了。” “……”程岫直接将外套脱下来,丢在一边,“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到了总部,赵远瞩竟然不在。汤悦然一边为他们倒茶,一边解释道:“最近国政议会的会议很多,议员都在国会大厦二十四小时待命。赵主席也脱不开身。” 曹琋问:“国内局势怎么样?” 汤悦然叹气道:“不太好。国政议会意见分歧很大,很多议案连最低票数都达不到。朱部长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 程岫冷哼道:“他不是刚刚给狄福拉打开了国门吗?” “为了这件事,军事议会差点掀了国政议会,副总统办公室差点掀了代总统办公室……立法议会对代总统的产生提出疑异,认为他们的组发违反宪法,不能成立。”汤悦然无奈地摊手道,“你们可以想象现在有多糟乱。” 曹琋说:“所以把总统干晾着?” 汤悦然说:“代总统在接受任命的第一天,就授权各大军团出动。” 放出猎物,让狄福拉国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朱代总统不愧是“猪”代总统。 程岫冷笑。 曹琋问:“总统顺位继承人相继出事是怎么回事?” 汤悦然说:“病毒在他们的身体里潜伏了一段时间,推测对方是在体检的时候动了手脚。” 曹琋说:“刚好交通部长以后的人都没事?” 汤悦然说:“他们刚好由体检中心另外一组人检测。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根据体检名单,秦总统和副总统在同一组。” …… 也就是说,就算秦凯躲过了袭击,也可能死于病毒? 程岫由衷地祝福这位走完桃花运就走狗屎运的总统——好运。 曹琋说:“帮我联系军事议会长、中央情报局陈局长和副总统办公室负责人,我要尽快与他们单独会面。” “好。”汤悦然抓紧时间去安排。 曹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程岫凑过去一看,赫然是庞鹤园要第一夫人转交的那封信。 “你解开了?” 曹琋摇头:“中央情报局应该有专门的破译人员。” 程岫点头:“也对,毕竟是前中央情报局局长出的题。” 两人正说着话,赵远瞩就推门进来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啃着汉堡,原本就不怎么显年轻的面容又添新皱,但精神很好,沉甸甸的黑眼圈也挡不住双眼的神采。 “曹启智和王震呢?”多年未见,他对曹琋却丝毫没有见外。 曹琋也泰然自若地回答:“去中央军校述职了。” 赵远瞩松了松领带,一屁股坐在曹琋面前的茶几上:“这个代总统不行。” 程岫鼓掌:“我就喜欢爽快人!” 赵远瞩说:“我没有当第三者的爱好。” 曹琋用腿勾住程岫的腿:“我们也容不下第三者插足。” 程岫身体往后一靠,无奈地说:“看来我们很难维持长时间的正经对话。” 曹琋说:“谈恋爱也很正经。” 赵远瞩翻了个白眼:“光谈恋爱不叫正经,结婚才是正经事。” 曹琋转过头,拉起程岫的手轻轻落下一吻,旁若无人地说:“等你成年我们就结婚。” “……”赵远瞩说:“就算我是蜡烛,当着我的面求婚就很有情调吗?” 程岫点头说:“他说得对,所以我的答案是,到时候再说。” 曹琋斜眼看赵远瞩。 赵远瞩说:“如果‘到时候’你肯花钱找到几根真正的蜡烛,说不定会有想象不到的惊喜。我太太向我求婚的时候,就用了真蜡烛。” “你太太向你求婚?”程岫挑眉。 赵远瞩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得意的微笑:“大概她发现别人求我比让我求别人更容易。” 曹琋说:“你确定没有向你太太使用诡计?” 赵远瞩说:“一张疑似绝症却虚惊一场的化验单算吗?” 曹琋、程岫:“……” 第185章 权力(中) 聊八卦的确是拉近距离的好方法, 至少之后的交谈很顺利。 曹琋和赵远瞩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拉代总统下台”事宜策划妥当。赵远瞩满意地一抹嘴巴,又心急火燎地赶回国政大厦去了。 程岫将茶杯倒满,递给曹琋:“我终于发现当年和你作对是多么危险的事。” 曹琋说:“差点破坏了一桩天赐良缘?” “……你可以和赵远瞩试试。” “我不会向他求婚,他也不会答应我的求婚。” “从后半条来说, 我和他区别不大。” 曹琋扬眉:“区别不大?” 程岫刚想点头, 曹琋已经扑过来, 两人在沙发上闹成一团,直到汤悦然敲门进来才分开。 汤悦然假装没看到两人凌乱的衣服:“陈笙局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半个小时后到。” 程岫说:“刚好来得及洗个澡。” “两个人的话不够。”曹琋反驳。 “两个浴室的话,完全够。”程岫再反驳。 曹琋问汤悦然:“我们有两个浴室吗?” 汤悦然眨了眨眼睛:“我从来不在这里洗澡。” 陈笙来得比预计的快。 独自一人。深灰色的格子西装配浅蓝色的衬衫,文静又土气,像是满大街可见的不起眼的老头——性格严谨,缺乏品味, 想要体现时尚,却往往弄巧成拙。 他坐在会客室里等了十一分钟, 丝毫不见焦躁。曹琋和程岫进门来, 他立刻说:“年纪大了, 做事情总会赶一点儿,请两位不要介意。” 曹琋笑着回应:“年轻人穿西装不如您那么娴熟,总要多花点时间,多包涵。” 三人落座, 陈笙还想绕圈子说点场面话, 曹琋已经单刀直入:“庞幕僚长离开首都星之前,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交代?” 陈笙说:“年轻人好心急。幕僚长对情报局一向关照,交代自然是有的,不过很多都是内部的讯息。我们明年将对外公开招人,很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啊。” 程岫的屁股挪了挪,曹琋不看就知道他是坐不住了,便拿出口袋里写了数字的那封信,递给他:“这是庞幕僚长寄给我的信,您能不能帮我破译一下?” 陈笙接过信纸,想了想说:“他是怎么寄给你的?” “第一夫人转交的。” “哦。”陈笙答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迷你计算机,自顾自地破译起来。 不到十分钟,他就交出了答案。 程岫看着堪比乱码的复杂数字,好奇地问道:“怎么算出来的?” “很简单。”陈笙将纸摊在茶几上,指着第一个数字说,“将第一个数字与第二个数字相加,得出和,第一个数字与第三个数字相减,得出差,第一个数字与第四个数字相乘,得出积……” 程岫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思绪已然飘远。 陈笙说完后,还特意问程岫是否理解。 程岫理所当然地点头:“非常清楚。” 陈笙说:“情报局平时玩的小游戏。” 程岫说:“听起来的确很轻松愉快。” 陈笙问曹琋:“除了这封信之外,还有什么口信吗?” 曹琋叹气:“没有。或者,这组数字与什么特别的含义?” 陈笙又看了两遍,摇头说:“没什么印象。不过庞幕僚长留下的信息一定有它的作用,我回去找找资料,如果有新的消息再联系你们。” “那就麻烦了。” 曹琋当面说得很客气,等人一走,立刻说:“他没有说实话。” 程岫说:“刚才应该扣下他严刑拷打。” “再等等。”曹琋说,“庞鹤园会选他继任情报局局长,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打开门,走到隔壁,问汤悦然:“其他人呢?” 汤悦然说:“他们正在请示。” 曹琋说:“整理一份最近的新闻给我。” 话音刚落,汤悦然已经将整理好的新闻转发到他的通讯器上:“最后一部分是赵主席最近的动向。” 曹琋说:“年终的时候提醒赵远瞩加年终奖。” 汤悦然笑着问:“提醒您可以吗?” “可以。”程岫从曹琋的身侧探出头来,“不够可以私房钱贴。” 汤悦然说:“我明年结婚,很需要购房款。” 程岫和曹琋连忙恭喜他。 曹琋回去看新闻资料,程岫留下了,好奇地询问她未来另一半的情况。 汤悦然说:“没什么特别的。是我中学的同学,现在是一名警察,一年前重逢,感觉还不错。” 程岫说:“去年重逢,明年结婚,这不单是还不错,是很不错吧?” “原本我也这么觉得的,但是,您和曹琋回来了,一下子瓦解了我的自信心。”汤悦然半开玩笑地叹气。 程岫说:“不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吗?” 毕竟在外人的眼里,他是成精百年的老妖怪,曹琋是新鲜出炉的小嫩竹。 汤悦然说:”老实说,我倒觉得您给人的感觉比曹先生更青春一些。“ 程岫说:“是赞美吗?” “当然是。” “那我收下了。记得请我喝喜酒。” 汤悦然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自己的婚礼能够请到七星上将,绝对是无上的光荣。 等程岫聊完天找曹琋,发现他正在穿外套:“你要去哪里?” “去医院。”曹琋说,“刚才的新闻,外交部长生命垂危。” 自从副总统和几位部长昏迷,医院就天天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程岫和曹琋靠特殊通道才能进入。 他们一下车,就有专门的医院领导跑来接待。 “外交部长情况怎么样?”程岫问。 医院领导有些紧张地回答:“还在抢救。” 程岫说:“还没有找到消灭病毒的办法吗?” 医院领导也很委屈:“我们已经联合全星系二十三家医院、六家医疗研究机构以及许多医学教授共同研究,但是到现在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曹琋问:“病因可以肯定了吗。” 领导说:“是一种新型病毒,暂时并命名为潜伏者2。” “潜伏者2?”曹琋皱了皱眉,“我记得bb星系的bb11星球曾经爆发过一种病毒,通过呼吸道传染,死亡率近百分之百,叫做潜伏者?” 领导说:“是的。潜伏者2是它的加强版。潜伏者原本已经研究出了能够稳住病情的药,但是2一出来,这个药就一点用也没有了。不过2的传播得难度更大,必须是血液传染。” 国家的半壁江山——一半的国家领导人都通过血液传播感染了病毒,说出来何其可笑! 可是曹琋和程岫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因为这个笑话已经变成了事实。 途中,曹琋接到汤悦然发来的通讯:军事议会长派了秘书来见程岫。 曹琋这些年虽然经营得不错,也算在最中央的政治圈有了些许存在感,但是离程岫的差距还很远。 比如,像程岫这样,毫不客气地让人到医院来拜见,他还做不出来。 在秘书赶到之前,曹琋和程岫先去了病房,副总统等人还在昏迷,气色大同小异,都是清一色的苍白。 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的外交部长终究没有熬过最后一关,继财政、国防和商务部长之后,上了死亡名单。他的家人在走廊哭得死去活来,其他人的家属也一个个愁容满面。 第186章 权力(下) 程岫站在走廊里, 听着震天响的哭声, 突然有些好奇自己死的时候,病房外面是不是也这么热闹?他没有亲人,哭得死去活来的大抵是没有了。蒋征、宋恩平这些人就算哭,也一定会躲起来。 曹琋听到他叹气, 低声问:“怎么了?” 程岫问:“你死了之后,有多少人为你哭?” 曹琋说:“你是说我躺在棺材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吗?” 程岫说:“我以为你会录下来。” 曹琋搂住程岫的肩膀:“我不知道我死后多少人为我哭,但一定没有你。” “那我死后呢?” “我哭得可惨了。” “有多惨?” 对着程岫认真的眼神, 曹琋收起了嬉笑, 摇头道:“不记得了。” 程岫想了想, 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曹琋靠着墙,无声地回握住。 军事议会长的秘书匆匆赶到医院,还没找到人,就被外交部一个官员眼尖地碰上,有些尖锐地质问他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秘书理直气壮地反问自己出现在医院还会有什么原因。 外交官嗤笑道:“现在可是上班时间。” “这个世界有请假这个规则。” 外交部长过世, 外交部群龙无首,整个部门气压极低,官员受此影响, 看世界都是扭曲的, 尤其是一向不和的军方人员。秘书越是不肯坦白来意, 他就觉得越有问题。 两人激动得不能自已,后来干脆动起手来,等曹琋和程岫在楼上听到动静, 警察都到场了。 秘书虽然势单力薄,但军校出身,文武双全,动起手来那是一拳都没浪费。 外交官占据人数优势,却只能虚张声势。他们个个擅长唇枪舌战,这时候连吐唾沫星子都来不及,不仅吵的那个倒下了,连帮手的也躺了几个。 警察们做笔录的时候,几个女眷在旁添油加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医院里有监控,谁是谁非一目了然——先动口的是外交官,先动手的是军事议会长秘书——一点都不令人意外的答案。 伤势经过简单的处理,当事人重新出现在现场。 警察分别做笔录,询问双方是否立案,都拒绝了。多事之秋,谁都不想用这种方式引起关注。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 外交部长过世的消息就像是拉扯着星国不掉下悬崖的几条绳索之一,又断了一根,原本摇摇晃晃的局势更就加动荡不安。病危的消息传出以后,各方的媒体人早就闻风而动守在外面,警察出入怎么能够逃过他们的眼睛? 警察走后,几个人一上网,就知道风声早已走漏。 看秘书垂头丧气的样子,看够好戏的曹琋和程岫终于走了出去。 他们的出现,令外交部诸人脸色微变。曹琋和程岫虽然辗转各个病房,却特意交代院方不要惊动他们,他们此时的出现,如天降奇兵。 秘书的脸色微霁,尴尬地苦笑道:“抱歉,我太失态了。” 程岫看了视频,见识他以一敌众的英姿,心生好感:“怎么称呼?” “我姓梁,叫我小梁就好了。” 程岫笑道:“打架的姿势很标准,一看就是身经百战。” 曹琋说:“上车吧,边走边谈。” 小梁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自然没有异议。 小梁开车,曹琋和程岫坐在后座,低头玩电脑,发现自己出现在医院的消息也被有心人散播了出去,网上一片乌烟瘴气。 有的人说外交部长死得蹊跷,难保不是程岫动了手脚;有的说军事议会与外交部一向不和,这时候动手,分明与外交部长的死亡有关…… 程岫自己看也就罢了,还忍不住吐槽:“这个人居然说我雇佣小梁用枕头闷死了外交部长。雇佣小梁也就算了,居然还用枕头闷死,我只是沉睡了一百年,又不是沉睡了一百万年,有必要用这么原始的手段吗?这个更有意思,说外交部的人知道外交部长再也无法苏醒,决定榨干他最后的利用价值,一边杀了他,一边嫁祸给我。” 他吐槽得开心,小梁却嘴里发苦。可以想象,知道医院发生的事情之后,自己的上司会多么生气,最好也是丢饭碗了,要是再狠些,恐怕连军籍都保不住。 他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程岫,要不是他一定要在医院见自己,也不会闹出这场风波来。 一直安静的曹琋突然说:“出现了。” 程岫精神一振,靠过去:“在哪里?” 两颗脑袋无意间碰到了一块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小梁有意偷听,却也只听到了“嘻嘻嘻”“呵呵”“哈哈哈”…… 就如小梁预想的那样,军事议会长一看到他和外交官打架的消息,就吃了一吨的火药,要不是程岫在后头跟上,见面的瞬间就要原地爆炸。 “好久不见。”程岫表现得十分亲切。 军事议会长的老脸皮也不好耷拉得太厉害,敷衍地笑了笑。对于这位“老”上将,他的感情十分复杂。说不喜欢吧,程岫恢复身份之后,促进军事改革,大大地提高了军方的地位,将军事议会从政坛边缘拉了回来,是在居功至伟。说喜欢吧,他又不按常理出牌,常常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谁都讨不到好处。尤其是以蒋向峰、桑逸云为首的几位军方大佬对他言听计从,自己夹在他们与国政议会中间,委实不好做人。 想到这里,军事议会长的笑容越发勉强:“很抱歉,我接下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曹琋打断他:“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提案。” 议会长看看他又看看程岫,目光最后落在了小梁的脸上。 小梁轻轻地摇了摇头。 议会长想了想说:“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足够了。” 议会长提出“五分钟”的时候,绝对没有最后觉得五分钟太短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为了争分夺秒,曹琋也没有对他说废话:“我们要弹劾代总统。” “什么?”议会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曹琋说:“因为他是马哈星人的傀儡。” 议会长说:“这不可能。”虽然教育部长上位由国政议会投票决定,但是在投票之前,国政议会的议会长还特意找他谈话,告诉了他这么做的原因——他们认为交通部长有严重的通敌嫌疑! 现在曹琋竟然反过来说教育部长才是被敌方掌控的人?这太可笑了。 曹琋说:“他开放了狄福拉**队进入星国,之后,星国支援前线的军队就遭受了不明人士的攻击,这难道是巧合?” 议会长说:“星国里有星盗。” 程岫缓缓地说:“我和他们交过手,他们是专业的,从装备到战士。” 七星上将自然是这方面的权威。 议会长沉默了会儿说:“弹劾了之后呢?难道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曹琋说:“当然有。” 他退后了半步,让被自己的挡住的阳光正好洒在窗边的程岫的身上。 议会长抬眼,仿佛看到了光明的化身。他虽然喜欢看舞台剧,却知道人生并不是舞台,不是一些夸张的艺术效果就能达成目的。他说:“就算朱培志被弹劾了,轮下去也该是交通部长,还有□□长……” 曹琋说:“我会在朱培志被弹劾之前,想办法促使他提交启动一级戒备的请求,一旦请求通过,星国就会进入全面备战状态。总统是名义上的最高统帅,而实权上的最高统帅是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 议会长反驳:“这个位置是空的。” 程岫插嘴:“我就是来应聘的。我有经验,而且干得不错。” 第187章 职务(上) 议会长想了想,还是摇头:“现在不是一百年前了。您当年的权力源自于对军队的约束力。现在, 集团军名存实亡, 只有一个个良莠不齐的军团, 且各自为政。总司令这个头衔对三十六集团军根本没有约束力。” “如果总统暂缺呢?” “不可能。” 为什么会有一长串的总统继承人名单?就是为了防止“一排总统倒下了”的尴尬局面。 总统死了, 副总统顶上,副总统出事了, 国政议会长顶上……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为了杜绝被一窝端的可能, 这些继承人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所以, 库存总会有备份。就算是现在, 继承顺序已经到了交通部长、□□长和教育部长……后面还有十几个候选在等待。 “朱培志被弹劾后, 国政议会会陷入无人可信、进退两难的窘境。是赌一把人性, 把原本就不可信的交通部长推上去,还是赌一把运气,再找一个可能变成第二个朱培志的人选,”曹琋顿了顿, 慢悠悠地接下去, “又或是, 放下成见,选一个绝对不可能和马哈人串通, 并且有足够能力应付眼前局面的人。” 议会长没有傻得去问那个人是谁。 程岫公开身份的那刻起,他上辈子的经历就像“九九乘法表”一样受到普及。他被马哈人刺杀, 不幸身亡的遗憾结局更是让无数人唏嘘不已。无论过去未来, 程岫还是林赢, 他与马哈人的关系的确是水火不容。 他想了想,没有把话说死:“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曹琋说:“那你很需要一个能帮你决定一切的人。” 议会长说:“我虽然是议会长,却没有决定的权力,不过,我可以帮你召集议会。” 这个答案虽然令人失望,却没有太出意料。要是议会长有一锤定音的魄力,军事议会也不至于乌烟瘴气这么多年。 不过在议会长转身通知召开议会的时候,曹琋给邱旭发了条消息,让他提醒赵远瞩可以开始部署弹劾朱培志的行动了。 赵远瞩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埋伏下不少人脉关系,虽说利利党还在起步阶段,在国政议会的存在感还不够强,可是也积累了不少能够攀交情、拉战线的党派。加上朱培志原本就是矮子里拔出的将军,根基不稳,要拉他下马并不是件太难的事。 偏偏,命运就是喜欢对踌躇满志的人给予意外的一击。 在军事议会等待议会长召集会议的曹琋很快就收到赵远瞩成功提交弹劾案的消息。 与保益党总统被弹劾时的情形不同,朱培志只是代总统,弹劾他的程序非常简单——国政议会内部投票决定是否暂停他的职务,以及投票决定是否将他移送相关单位立案。 投票前,赵远瞩马不停蹄地走访了多个政党,将能够用的情谊都押上了,还舍了一张厚脸皮,终于说动了不少人。 眼看着成功近在眼前,可最后出来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赞成弹劾的人数竟然连投票人数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赵远瞩当下什么都没有说,直接驱车从国政大厦离开。悬殊的差距让他失去了追究到底是谁临阵变卦——起码是大多数。 曹琋很快得到了消息,沉默了会儿,才说:“马哈人的势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也许国政议会里大多数人是无辜的,可是,马哈人显然占据了几个极有影响力的名额。 通讯器那头的赵远瞩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要不要查查是谁?” 曹琋说:“暂时不用,我们要把时间放在更有用的地方。” 沉浸在失望与愤怒中赵远瞩闻言,突然就生出一股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他相信,一手制定弹劾计划的曹琋此时此刻的失落一定不亚于自己,可是在情绪管理上,曹琋胜出良多。连带的,他也受到了影响,很快就将那一刹那的失意沉到心底,问:“什么地方?” 曹琋说:“弹劾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也可以迂回一点儿,从立法和司法着手。” 赵远瞩当即领悟了他的意思。所谓立法,就是立法议会一直在追究国政议会通过投票,擅自将教育部长的继承顺序提前的决定,是违宪的。而司法,就是要将朱培志彻查到底。上至卖国,下至受贿,全都扒拉出来。 可是这两种方法奏效的几率都小于弹劾。 一是程岫“沉冤得雪”,曹燮就成了千古罪人。与程岫关系紧密的利利党也就得罪死了曹家后人所在的时进党。立法议会是时进党的传统地盘,根本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二是总统下落不明了,国家政局不稳,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所有人找不痛快,把好不容易顶上去的代总统也给捋下来? 国政议会最后没有通过弹劾朱培志的决议是因为朱培志胜任代总统的职位? 当然不是。 听闻狄福拉国军队被放进来后袭击了本国援军的可能,首席议员们个个对朱培志的猪脑袋切齿痛恨。如果有机会重来,朱培志一定被剔除在代总统名单之外。但是,再怎么痛恨,人已经上去了,祸已经闯下了,这时候换人,时局动荡不说,换上来的也未必比他更好。 人的思维都有惯性,入了坑就懒得挪位置了。 国政议会的大多数人会被说服,也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念头:管住他。 很显然,他们已经将代总统当做了一个傀儡的存在,而不是在危急关头站出来力挽狂澜的英雄。 国政议会的失利,让军事议会的结果显得格外重要。 程岫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亲自加入会议,没多久,曹琋被特邀旁听。 军事议会的成分复杂,有几个大政党安□□来的卧底,有蒋向峰在内的几大军团的代表,也有独立思考、谁都不靠的普通议员。 当程岫和曹琋落座之后,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会议突然就安静下来,一双双目光或猜疑、或审视地看着他。 程岫处之泰然。 总要有人打破沉静。 议会长开口道:“程上将是当事人,我想请他的叙述一下想法。” 掌声稀稀拉拉地想起。是礼貌上的鼓掌,却给人一种很不礼貌的感觉。 程岫不以为意,解开了衬衫的领扣,口气轻松地说:“总统被人抓了,好几个月过去了,还没救回来。” 众人:“……” 程岫目光扫视了一圈,又一字一顿地说:“总统被人抓了,好几个月过去,还没救回来。” 他目光凛凛,似乎带着针,谁与他对上都会被刺一下。 “秦总统招人烦吧?”他换了个口气,“反正我不喜欢他。我想在座的诸位中,应该没有人觉得自己喜欢他喜欢得死心塌地、生死相许吧?但是,他他妈的是我们的总统!”程岫一拍桌子站起来,“是配备了全国最顶级安保的人!要是连他都是想被抓就被抓,那么,我们国家的安全感在哪里?我们这群号称保家卫国的战士的价值在哪里?” “是一天到晚勾心斗角,看谁灭掉的同事更多吗?” “还是和马哈人比一比,是他们毁掉星国快,还是我们毁掉星国快?” “今天,现在,此时此刻,只要你们能提出一个名字解决星国眼前的危机,我举双手赞成!” 程岫手撑着桌面,目光炯炯地看着鸦雀无声的众人:“自己无能为力又不愿意别人出力,是想一起等死吗?” “最后,我必须要澄清的是,我不是需要你们赐予我一个总司令的头衔,而是提醒你们,从一百年前起,我就是纵横三十六军的总司令,没有撤职,也没有后人顶替。从程序上说,我的档案已经激活,我的职务也是。所以,今天要讨论的是,你们是否要撤销我纵横三十六军总司令的职务?” 第188章 职务(中) 不投票赞成程岫担任纵横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 顶多算不帮。 但投票撤销程岫纵横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职务, 一定是作对。 袖手旁观和针锋相对完全是两个概念。 在座诸人都被难住了。其中一部分还被程岫的话打动了——危急时刻,整个星国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束手无策。现在,有人愿意挺身而出,扛起重任, 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说怕程岫搞砸,可是比等死,搞砸也只是死了个痛快而已! 程岫没有给他们太多的考虑时间,直接示意议会长宣布投票。 议会长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他看看其他人迷茫犹豫的表情, 又看看曹琋和程岫泰然自若的姿态, 仿佛突然间找到了方向。 他缓缓道:“三大议会中, 军事议会是最后建立的。在建立之初,也有很多争议,因为很多人认为军人的职责是执行,而非思考。甚至,有的人认为军人根本不会也不需要思考。对此, 军事议会第一任议会长的回答是:‘每一个军人都比一般人更懂得奉献。危机来临,也许国政议会首先考虑的是利益,立法议会考虑的是秩序, 但军事议会考虑的一定是奉献和牺牲。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手中握有的这一票不是为了自己而握, 是为了国家与人民的希望与愿望而握。我希望诸位在投票之前, 能够记住这一点。现在,我们就‘程岫是否应当继续担任纵横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的职务’进行投票。” 程岫恢复纵横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的消息很快透过官网,迅速地传向星国的角角落落, 也引起了国政议会的剧烈反响。 朱培志几乎第一时间就以代总统的身份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他很清楚国政议会发起是否弹劾他的投票的原因,明面上是赵远瞩和利利党,背后就是程岫,心里对他很是忌惮。程岫往上走的每一步,都被视为在逼他走向悬崖。 军事议会对此的回应,就是在官网上贴出了当年授予程岫纵横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的委任状。 朱培志孤掌难鸣,又去鼓动国政议会出手干涉,被议会长含糊过去了,还反过来劝他忍一忍。毕竟,在朱培志的弹劾案上,各大政党联手涮了赵远瞩一把,始终有些心虚。如今赵远瞩的靠山升官,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是变相的补偿了。 但是国政议会与军事议会之间消停了,立法议会又跳了出来。 在程岫被宣布恢复总司令身份没多久,最高法院就裁定朱培志的代总统身份无效。 雷霆万钧的一击不要说朱培志和国政议会一脸懵逼,连曹琋和程岫也没有料到。 曹琋原本还想着要花费一番精力才能把他拉下去,没想到一转眼就梦想成真了。他惊喜地问程岫:“这个愿望我们是对着谁许的?应该准备厚礼去还愿。” 程岫泼他一盆冷水:“一个朱培志下去了,千千万万个朱培志在后面排队。” 说到这个,曹琋也皱起了眉毛。 朱培志的代总统被裁定无效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按道理,交通部长才是顺位继承人选。所以,裁决出来之后,“代总统”就会物归原主。 那么问题又来了。 总统顺位继承人纷纷出事,直到交通部长处戛然而止,是否因为交通部长是他们的人? 程岫瘫在沙发上:“之前与秦凯竞争的对手是谁?不如我们选他吧。” 曹琋知道他在开玩笑:“还不如找选美大赛的冠军。马哈人个个长得尖嘴猴腮,应该找不出这么漂亮的人当卧底。” 他的话音刚落,就被突然扑过来的程岫按住了。程岫半趴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选美大赛的冠军很漂亮?关注过?” 曹琋无辜地举起手:“因为她参加的是选美大赛,还拿了冠军。” “……” 袁珂突然过来通知他们有访客。 程岫说:“带着礼物的还是没带礼物的?” 袁珂说:“两手空空。” “请他进来吧。”程岫说。 袁珂惊讶地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没带礼物别放进来。” 程岫更惊讶地说:“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是这么贪财的人。” “财能买食物啊。”袁珂嘀咕了一句才出去。 程岫无语地看向曹琋。 曹琋说:“没带礼物说明对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谈,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见程岫的表情微妙,问道,“难道不是。” 程岫想得非常简单:“带礼物的,十有**有求于我。没带礼物的,十有**有好处给我。” 曹琋:“……” 等袁珂带着人进来,程岫就立刻说:“我毕业了。” 班主任点头:“我看了你的毕业典礼……在网上。” 曹琋和程岫都有点惊讶他的到来。 班主任说:“放心,我这次带来的是好消息。你们可以把‘恨不得用扫帚把我们扫地出门’的表情收起来了。” 曹琋否认:“我们并没有这么想。” 程岫点头:“在我家找不到扫帚这么原始的东西。” 班主任:“……” 虽然知道程岫就是林赢,但是,这种认知只有隔着网络看的时候才会真实。平时见面,始终觉得他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捣蛋鬼。 “我来这里,是受人所托。”班主任说,“当然,也许你们猜不出是谁……” “华敏?”曹琋和程岫异口同声。 班主任:“……” 班主任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猜出来的?”据他所知,华敏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为什么一猜就中。 程岫很无辜:“和我们都有交集,又能劳烦你跑一趟的,只有华敏啊。” 班主任:“……” 看他这么尴尬,曹琋给了一把梯子:“是为了裁定‘代总统’无效的事?” 班主任抹了把脸:“是不是我发一条‘我来了’的消息,你们就能猜出我干什么来了,压根不用跑一趟这么辛苦。” 程岫说:“不,那我会觉得你遇害了,冤魂过来求我们报仇。” 班主任主动过滤了自己不想听的内容:“所以我来得很必要。” 程岫说:“既然可以发消息,为什么不把你的来意发在消息里呢?” 班主任:“……” 曹琋体贴地倒了杯水,打断了静默到班主任尴尬症晚期的气氛。 多说多错。班主任决定直接把来意对程岫说清楚后走人:“大敌当前,什么恩怨情仇都放在一边。马哈人蓄谋已久,星国可信的人不多,但你一定是其中之一。所以,如果你肯出来主持大局,大家才能有个明确的方向去使劲。” 曹琋说:“怎么出来主持大局?就算教育部长被取消了代总统,还有交通部长和□□长。” 班主任说:“当初总统重病,元帅代行总统之职,程岫是七星上将,也没有差多少。” 曹琋问:“这是华敏的意思?” 班主任明确地点头。 曹琋怦然心动。立法议会是法律定义的解释人。如果他们支持程岫,那么程岫成为实际意义上代总统的希望就大多了。 班主任说:“当然,现在只是初步的设想,具体怎么样还要走一步看一步,毕竟,我们面对的局面是前所未有的。” 他来这里,主要是缓和华敏与他们的紧张关系,并且建立初步的合作基础,说完之后,也没有多留。 第189章 职务(下) 曹琋拿出电脑, 开始对自己的那份计划修修改改。 程岫凑过去看, 看到最后目标那一行,眉毛微微挑起,目光定定地粘在了曹琋的脸上,见他半天不看自己, 干脆伸出手来,挡在屏幕上。 曹琋嘴角微弯,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悦,自然地拉过手, 放到嘴边亲吻。 程岫恶意地说:“我刚摸了一桌子的灰。” 曹琋笑了笑:“我喜欢。”干脆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他的指腹、指缝, 最后却亲上了瘾, 认真地扫荡每个角落。 程岫痒得受不了,缩了手指,那脑袋也跟着来,直接舔到了手背,一双眼睛还直勾勾地望着他, 眼中写着明显的诱惑。 程岫手指一弹,反客为主地勾住他的下巴,头迎合了过去。 曹琋暗喜, 下意识地张开嘴, 舌头已蓄势待发, 就听程岫忽然停住问:“最后的目标是什么意思?” …… 一瓢冷水浇不灭热情的火焰。 曹琋沉默了两秒,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上去。 邱旭和袁珂正好并肩走进来, 看到情形,对视一眼,又尴尬地转身走了出去。 他们离开之后,两人又亲了一会儿才分开。 程岫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想转移注意力?” 曹琋温柔地望着他,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嘴角:“有用吗?” “没有。” “那就不是。” 程岫将电脑拿过来,放在腿上浏览这份“夺|权”计划的全部:“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的?” “上辈子。”曹琋的神情认真到近乎虔诚,“所有你失去的,我都会帮你拿回来。”尤其是,因我而起。 程岫收起电脑:“其实,这个对我来说,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那对你来说,除了我之外,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 程岫开始掰着手指数:“马卡龙、泡芙、糖醋排骨、香蕉船……” 曹琋:“……”这辈子,真的是个重新认识彼此的过程。 邱旭再进去的时候,程岫和曹琋都在低头写东西,听到动静,曹琋率先转过头来。 邱旭全然不见适才的尴尬,神色自然地说:“朱培志的代总统职务被裁定无效之后,总统府就宣布由交通部长康素来继任代总统。” 曹琋和程岫都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邱旭说:“还有,蒋向峰上将、虞美上将派去支援前线的军团遇到攻击,不得不回转中央星系,正发送进驻的请求。” 程岫皱眉:“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邱旭说:“具体还不清楚。” 程岫想了想,说:“你现在通知军事议会,找个地方让两支军队稍作休整,并且联系其他支援的军队。还有,问一问征兵处情况怎么样了。” 曹琋手指在电脑上指指点点,须臾便道:“征兵处目前新增的人数是……” 话到一半,停得突兀。 程岫转头问:“是多少?” “将近五十八万。” 程岫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多少?” 曹琋直接将电脑给他看。 程岫看着上面少得可怜的数字,眉毛一抽:“这是今年首都星小学的童子军吗?” 曹琋不好说首都星小学的童子军都远不止这个数。 程岫见邱旭还站在原地等待他的命令,就示意让他先走,自己对着电脑发呆。 曹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关系,马哈人的人数也未必占优势。” 说是这么说,到底没把握。 马哈人筹划了这么久才行动,一定有所准备。己方兵力不足的缺陷也一定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程岫摇头叹气:“堂堂星国,和一个小小星系拼兵力竟然可能拼输,简直可笑。”他纠结没多久,又问,“新马哈星系有什么消息吗?” 曹琋说:“这时候,我们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权力、兵力、情报统统不到位,仓促出战只会送给对方更多的机会。 程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安娜下来。 阴云密布的星国上空也不全是坏消息,在国政议会和立法议会争锋相对,交通部长康素上位饱受争议,支援军屡受打击,征兵遥遥无期的情况下,先前叫嚣着要脱离星国的移民星系代表总算试探着打开了沟通的桥梁。 但是他们打开桥梁的前提是,桥的另一边站着程岫。 程岫的两次演讲让他们看到用自己的声音撼动星国的希望,而程岫恢复总司令的职务更让他们找到了改变自身命运的途径。 同样的,星国高层也希望程岫能够安抚住他们,以免腹背受敌。 不管程岫在演讲上说得多么头头是道,谈判终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好在他在提拔人才方面,做到了物尽其用。 纵横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的位置空缺了这么多年,下辖的部门形同虚设,要一个个重新找起。军事议会的议会长和议员都推荐了不少人过来,程岫挑拣了几个必须的人选之后,将众人最关心的总参谋处交给了曹琋,邱旭和袁珂还是秘书和警卫队长,只是级别提升了。 军事议会一下子又炸了锅。 他们哪知道曹琋也是个披着青年皮的老狐狸,只觉得一个小白脸靠着裙带关系走上了人生高峰,简直是对自身努力成才的讽刺,充满了负能量。 在议会长和议员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程岫依旧不为所动:“总参谋处是总司令的大脑,不但要思考,还要指挥四肢行动,责任重之又重……” 议会长急切地说:“所以我才请您慎重考虑。” 程岫说:“这就是我慎重考虑后的结果,我必须用一个知根知底,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的人,才能配合默契。” 议会长说:“您不试试其他的人选,怎么知道配合不默契呢?” 程岫道:“需要尝试的配合怎么会默契?” 议会长语塞。 程岫说:“而且,这场谈判需要曹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我对移民星系的看法以及移民星系那些法律法规的正确释义。” 议会长觉得他言过其实:“他没有足够的外交经验……” 那是因为你对他没有足够的了解。 程岫一边腹诽一边说:“我相信,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说服移民星系,那个人就一定是曹琋。” 话说到这份上,和立军令状也没什么区别了。程岫刚刚才在军事议会上霸气侧漏地恢复了总司令职务,议会长也不敢得罪他,见他始终维护曹琋,也只好在心里感慨一声“这肤浅的看脸世界!” 移民星系的代表自从与星国高层撕破脸之后,就一直藏在中央星系里默默观察他们的反应。所以才能在程岫恢复职务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做出反应。 程岫当初会站在他们,为他们演讲,除了防止星国内部分裂之外,还是在为自己增加政治筹码。 正好,移民星系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大人物为自己代言;他需要国内的支持力量。无需商量,光凭需求就能一拍即合。 这为这场谈判的成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双方很快见面。 移民星系派出了十几个人组成的谈判团,其中有混迹政坛多年的政客、身经百战的律师、饱读法典的法官……涵盖到了方方面面。 而程岫这边,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一个是曹琋。 第190章 职责(上) 谈判的地点几经争论, 终于定在国政大厦十七楼的大会议厅里。这个房间有个著名的外号——功勋1721,专门接待国内卓有贡献的知名人士。这个选择,遭到新上任的代总统和国政议会议会长的极力反对, 他们认为将有叛乱意图的代表团放到这里,是对“功勋”两个字的亵渎。 但程岫一意孤行:“古老的地球有一个著名的童话, 叫《国王的新衣》。故事讲述了一个愚昧又虚荣的国王遭受骗子的愚弄, 不着寸缕却以为穿着独一无二的新衣,世故的大人们因为种种原因选择了沉默,只有纯真的孩子揭穿了谎言。故事的后续不难猜想, 无论国王是否抓住了骗子,都必然对自身的行为进行反省。反省是进步的前奏。” 国政议会长说:“这个故事不具备参考性。移民星系不是孩子,他们的立场并不客观。他们开启谈判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程岫说:“那么请你回答我,你是否认为移民星系目前的待遇是公平的?” 国政议会长说:“这个问题不能简单地用公平和不公平来概括。” “我换个说法。星国的其他星系是否比移民星系拥有更多的权力和福利?” 国政议会长无法昧着良心说“不”。 程岫说:“成人的思想更加复杂, 现实的世界更加残酷。说别人不敢说的话,却不是出于懵懂无知, 那就是真正的勇敢。” 新上任的代总统, 交通部长康素解围, 笑着说:“希望在谈判桌上,程上将也能保持这份犀利。” 程岫说:“那要看对方是否需要。” 国政议会长:“……”自己现在能够理解曹燮为什么会和程岫做对了, 但不能理解为什么还要复活他。 与移民星系的谈判应该是近期发生的不幸事件中, 难得一件还在掌控中的。从总统府到各部门,三大议会到各大星系, 都给予了高度关注。 虽然谈判不能直播, 但不妨碍各大媒体在国政大厦附近蹲点。 程岫和曹琋下车时, 听到有人在外围呐喊: “上将加油!” “上将笑一个!” “……” 程岫说:“以前的人可不会这么说。” 袁珂离得近,好奇地问:“那他们会说什么?” “上将好帅,我要嫁给你什么的。”程岫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 进了电梯,曹琋突然凑到程岫的耳边,小声说:“上将好帅,我要娶你。” 程岫耳朵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斜睨了他一眼。 曹琋轻笑道:“以前的人。”除了程岫,只有他是以前的人,所以,也只有他会这么说。这么一想,他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著名的1721房并不大,设计得也很简洁。洁白的墙面,深灰色的大理石地板,还有一张著名的黑色大理石圆桌。这张桌子上,达成过好几件名留青史的谈判,包括马哈星系加入星国的那一场。不过,那时候程岫因为轰炸马哈星系而饱受争议,被马哈人恨之入骨,没有参与,曹琋只是一个议员,不具备资格。 袁珂推开门,占领了大半张圆桌的代表们齐刷刷地起立。 程岫带着曹琋,笑眯眯地走进来,朝他们挥挥手:“请坐。” 见面之前,代表们多少想过,哪怕知道嫩脸的背后是个百岁老人,看他老气横秋的样子,多半会忍俊不禁,但是,真正见了面,才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的气场足了,外表可以忽略不计。 程岫说:“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坐在这里是倚老卖老。作为见证移民星系诞生,并且曾经热烈期待它蓬勃发展的人,我想说,我痛心于每个移民星人这一百年的遭遇,却感动、感激诸位的勇敢和豁达。今日我们坐在这里,不论身份,不论职务,只论一个共同的目标——一起携手走向更美好的未来。就这个前提,没什么不能谈的。” 政客代表说:“您太谦虚了。您为移民星系发声,我们都很感激。星国政府一直牢牢把持着移民星系的命运,我们并没有反抗的能力。能够走进这间会议室,已经是阶段性的胜利。为了这一小步,我们浪费的时光,付出的心血,都是难以想象的。首先,我想请您理解,我们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要挟政府,也不是无理取闹,想要奢求一些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恰恰相反,我们的每一个诉求都是合理合法的,都是基于‘公平’‘平等’的前提。” 律师代表拿出了一份厚如字典的文件夹,递给了程岫:“这些是我们起草的初步改革方案,请过目。” 本以为要扯个几天皮才能涉及具体的事项,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程岫和曹琋都感到惊喜。 但是看到“方案”的厚度,程岫的脑袋又猛然大了一倍,快速了翻了下目录,就递给了曹琋,用眼神询问,是否回去找专业人士来接手。 曹琋扫了一眼目录,大体在自己的预料内,小部分有些意外,又翻了翻内容,显然是准备玩“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一招,不禁有些烦闷。程岫目前正在集结军队攻打新马哈星系,一旦前期准备工作完成,会直接开向战场,预测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而以这本方案的工作量,谈判却不会结束得这么快。 可是把谈判拱手让给别人他又不甘心。前期基础是程岫打下的,他怎么舍得让别人来摘取胜利的硕果。 曹琋眼珠子一转,心念电转,便道:“我们现在就开始讨论吧。” 程岫对他信心十足,自然举双手赞成。 移民星系的代表虽然觉得曹琋的做法急躁轻浮,但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没理由拒绝。但是,二十小时后,他们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对方竟然像是不需要充电的机器人,除了吃饭、上厕所,所有时间都泡在这里且始终精神饱满、头脑清晰。 代表们开始吃不消。开始偷偷地采用轮换制,这时候,程岫就会捧着那本“字典”满房间巡逻,逮着谁偷懒就和谁讨论。偏偏他说的话都是些废话,全然不作数的,除了让渴睡的人脑袋更加昏沉以外,毫无作用。 几个代表数次提出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战,都被程岫和曹琋挡回去了。 程岫当着他们的面,理直气壮地说:“人民还在受苦,我怎么能偷懒?”一转背就劝曹琋差不多得了,真搞出人命来,谁都不好收场。 将近三十六小时之后,曹琋宣布暂时休息三个小时。 代表们如蒙大赦,也不管三个小时的休息合理不合理,躺下就鼾声大作。 曹琋也困,强撑着和程岫一起去了别的办公室。 程岫不是主力战将,还时不时逮着机会打个盹儿,曹琋却是实打实撑下来的,不但眼圈黑了,脸色都青了。 程岫看着心疼:“何必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的损人不利己。 曹琋说:“由着他们,也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干脆一鼓作气。” “也没这么个一鼓作气法。赶什么呢?”程岫忽地就明白了曹琋争分夺秒的原因,蹲在昏昏欲睡的曹琋面前,用头拱了拱他的肚子。 曹琋强撑着眼皮:“三小时多叫点人来。”原本以为这场谈判重点在于移民星系是否脱离星国的问题上,所以一唱一和两个人足矣,但是涉及到细致的条款,自然是人多力量大。 程岫问:“你呢?” 曹琋说:“我撑得住。你抓紧时间睡。”他弯腰想打横抱人,却一下子栽到程岫怀里睡着了。 第191章 职责(中) 三个小时的睡眠对三十六个小时没睡的人来说, 就是解渴的三滴水——享受的时候非常美好,享受完了更加煎熬。 感觉自己才刚刚躺下的移民星系代表被叫醒时,那愤怒的目光仿佛在下一秒就要宣布开战。好在,能够被推选为代表的人都有着非比常人的意志力。至少握紧的拳头在最后关头还是揣回了怀里。 他们坐起身来,一群陌生的面孔坐在会议室里朝他们点头致意,唯独不见对了三十六个小时的那两张帅脸, 胸口掐灭的怒火立刻死灰复燃。 “程上将呢?曹琋呢?” 或许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或许被困乏减弱了听力, 代表们的咆哮声惊天动地, 惊呆了新来的谈判“临时工们”。 这群“临时工”是外交部、国防部、劳工部、商务部、立法议会等部门抽调过来的精英, 来得仓促,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此时, 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仿佛预见了接下来的腥风血雨。 代表们一边咆哮,一边在内心欢呼:太棒了!就这样, 找个理由回去睡觉! 眼见着他们的脚已经迈到了门边上, 门倏然从外面拉开, 程岫和曹琋一前一后、神采奕奕地坐进来,擦肩而过时还不忘与他们打招呼:“睡得好吗?你们看起来真是精神极了。” 代表们傻傻呆呆地看着他们,那目光仿佛要从他们的脸皮上找出易容的痕迹。 程岫笑眯眯地说:“抱歉,洗了个热水澡,做了个面膜, 花了点时间。” 曹琋见他们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忙招呼他们坐下。 如果说刚醒来的时候, 他们的脑袋里还保留着几分理智的话,现在都已经被打击得涓滴不剩了。 人与人的差距,看似“一厘”,其实“一里”,真令人绝望。 看着代表们郁闷的表情,曹琋与程岫相视一笑。 曹琋凑到程岫耳边,低声说:“养生舱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程岫说:“我们现在回去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曹琋说:“听起来真是棒极了。” “做起来更棒。” “……真希望一眨眼已经是半年后。” 程岫:“……” “临时工”的加入,使谈判的进程放缓。 曹琋虽有预料,但双方纠结得程度还是超出估计。“临时工”不但在接下来的问题上寸步不让,还是推翻了部分之前已经定下来的条款。 移民星系代表团本来就因为缺觉,充满了火药味,如今见了火星,哪里能不爆,立刻就吵了起来。 程岫拍了拍桌子,没人理会,只好将椅子举起来,用力地砸桌。 巨大的声响像一记暂停键,凝固住了时间,椅子在桌上弹了下,摔到一边。 程岫拿下椅子,低头摸了摸桌面,赞叹道:“质量不错,没有留下划痕。” 曹琋说:“喝点下午茶,一会儿再谈。” 谈判进入瓶颈,就算继续谈下去也是徒劳,的确需要转换一下心情。 曹琋让人准备点心,自己叫上“临时工们”,跑去隔壁的小办公室开会。 办公室站两个人挺宽敞,呼啦啦一下子全进来了就显得拥挤,后来的两个几乎后背都贴在了门板上。不过这么小的空间,这么多的人,竟没发出多少声响。仅有的呼吸声也互相克制着,轻不可闻。 现在的曹琋只是曹琋,一点儿威信都没有,只能借程岫的势,狐假虎威。所以还是要程岫先开口,定个基调,他好顺着说下去。 程岫说:“开会之前,时间太短,我说的意思大家好像还没有完全领会,我不介意重复一遍,希望这次不会再有意外。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只有我的意思。” 外交部的成员立刻不干了:“您的存在对我们是莫大的鼓励,对对手是莫大的压力,这很重要,这最重要。其他的,您完全可以交给我们。” 商务部的人也说:“他们很多条件都是异想天开,完全无法让人接受。什么叫建立免税港?还要政府负担他们的全部前期建设投入,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这条绝对不能同意!” 两个人的发言犹如两块砖头,引得其他人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 等他们说完,程岫才懒洋洋地说:“你们觉得很不公平?” “非常不公平。” “太苛刻了!” “简直厚颜无耻。” 程岫说:“那么,当他们与非移民星人缴纳一样沉重的赋税,却不享有同等的投票权时,谁注意到了‘不公平’‘苛刻’和‘厚颜无耻’?” 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后,立刻有人说:“改革是稳步的变化。常年积攒下来的不平等一时三刻要改变是困难的。我认为现在应该从最基本的问题着手。投资、赋税这些,都太细碎了。” “没错,我们可以先从投票权入手。比如说十个人享受一票……” 程岫反问:“那他们可否只缴纳十分之一的税?” “……” 这场小会议竟然又形成了拉锯战。不用闹到移民星系代表面前,他们内部就产生了严重分歧。 程岫有些后悔让他们参与进来。 外交部的成员看出了他的懊恼,说:“我们同意了也没有用,最后所有的条款都要经过立法议会的投票,任何一条没有通过,都可能使这场谈判变成无用功。” 想到这一点,众人的反对浪潮倒不像之前那么坚决了。 程岫知道谈判不会那么顺利,却没想到还有后招。怪不得从代总统到国政议会再到立法议会,都放心将这个任务交到自己的手里,原来没有最终决定权。 他觉得窝囊极了。 而曹琋,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改革是一件困难的事,因为它不但要改,还要革。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移民星系的问题在这次机会中一次性解决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还没有那么理想化。对这场谈判,他有三个目的。一是缓和政府与移民星系之间的矛盾,将敌人缩小到狄福拉国与新马哈星系。二是提高程岫的声望。林赢的战绩已经太遥远了,他必须要创造出新的政绩来积累政治资本。好比总统选举时,候选人为了争取中产阶级,就会减少个人所得税,为了争取富豪,就会减免公司税等。程岫的两场演讲、一次谈判,都是极冒险的行为,但收获颇丰,至少移民星人对他产生了好感。三是为移民星系将来的改革打下基础。 但是,这些目标都有一个大前提——绝对不能让谈判胎死腹中。 曹琋说:“我们必须安抚住他们,我们要让他们看到希望,这样才会避免发生更大的冲突。正如你们刚才所言,我们不是最后的屏障,立法议会在我们的身后。所以,为什么不让我们宽容一些,为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糖和棒子这种技巧,我想大家都应该明白的吧。” 第192章 职责(下) 不管“临时工们”内心的真正想法是什么, 至少表面上都接受了曹琋的理论, 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表现得十分友善。而移民星系代表团在下午茶香甜的气息中抓紧时间补了个回笼觉,再出场时,脾气和心情都改善了不少, 看谁谁顺眼,与“临时工们”的友谊快速滋长。 大局抵定,曹琋没有再使用精神虐待的手段,晚上八点就放人。倒是移民代表团还有些意犹未尽, 恋恋不舍地认为自己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第二天, 与赵远瞩交好的几家媒体都第一时间报道了程岫率领的“临时工队”与移民星系代表队谈判时其乐融融的景象, 着重指出了程岫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文稿抑扬顿挫,激励人心,在噩耗频发的近期,是难得振奋的好消息。其他媒体随即转发。程岫的声势很快压倒了康素这位代总统,网络上开始出现由程岫主政的提议。 曹琋发新闻之前, 预测会有不错的效果,却没想到效果如此之好,当下乘胜追击, 一边让班主任联络华敏, 与赵远瞩联手向总统府与国政议会施压, 为程岫谋取更大的权力,一边向军事议会提出让特别行动组回归军部的申请——这是程岫与曹琋反复商量后决定的。 程岫虽然恢复了纵横三十六集团军的职务,但是, 真正能够算在麾下的,只有蒋向峰这一支。且不说这支军队攻打新马哈星系够不够,他不可能也不愿意把蒋家最后的心血全都送到炮火堆里,让别人坐享其成。 他的想法是从其他军团里抽调人手,组建一支新的军队。但是,军队不是想组建就能组建的,因为宪法不允许。触及宪法的议案,哪怕最后能成功,也必然耗时冗长,根本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这时候,映入两人视线的,只有特别行动组。 特别行动组前身是特别行动部队,原属于军部,当年林赢那一长串的头衔中,有一个就是“特别行动部队最高指挥官”。林赢过世后,曹燮为了削弱军部的力量,以“执行免责法”为诱饵,将它划归到总统办公室名下,成为总统的恶犬,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曹琋和程岫认识庞鹤园没多久,就和现任的特别行动组组长利意间接打过交道。那时候,利意利益熏心的作风就为两人所厌弃,奈何庞鹤园与他谈了一笔交易,使他安然至今。但,也就是“至”今了,庞鹤园下落不明,代总统根基不稳,国政议会元气大伤,且内部纷争不休,特别行动组成了没娘的孩子。加上这些年庞鹤园嘴上说不动,私底下小动作就没断过,大大限制了它的功能与权力,只要总统府、国政议会和军事议会三方达成协议,它就是砧板上的肉,由不得利意不同意。 程岫越想越觉得曹琋当年的举动就是为今日埋下伏笔:“说实话,你把特别行动部队送到总统府名下,其实是寄存吧。” 恋人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但凡是个知情识趣的都不会往外推。曹琋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都是为了你。” 程岫说:“等特别行动组回归再征调就来不及了,现在就让军事议会发函,让各大军团调兵过来。对了,还要‘自带干粮自带水,开着机甲干土匪’。” 曹琋纳闷地问:“土匪?” “只是为了押韵。” “……” 曹琋说:“事情未定,就发函征调,会授人话柄。还是以平叛的名义征召军队支援,等他们抵达中央星系再另外发函调用。” 对于这些细节,程岫一向听曹琋的。 两人讨论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旁人,袁珂在他们身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终于忍不住说:“如果是自带干粮自带水,开着机甲打土匪的话,职业机甲手可不可以参加?” 程岫愣了下,回头看曹琋,已经两眼放光。 职业机甲手是什么概念? 就是在机甲操作上,当年除了林赢,公认的第二第三第四……都来自于这个团体。 曹琋思考着可行性,程岫问:“以自愿为前提,他们会加入吗?” 袁珂说:“我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人数不多,但是操作都很厉害。” 曹琋说:“人数少可以用破格录用。” 程岫说:“如果自带机甲的话,军部会有保养、耗损以及保险的津贴,不是大数目,但是不会亏。你可以和你的朋友说说。” 竟然一锤定音了。 袁珂问:“您不先测试一下他们吗?” 程岫说:“我测试过你,已经抽样调查过了,难道还不够?我很忙的。” 袁珂知道他这么说,完全是出自对自己的信任,十分感动:“那我现在就去联系。” 人走后,程岫才问曹琋:“搞得定的吧?” 曹琋笑:“看来我这边信号有延迟……这个问题不应该在袁珂跑去联系之前问的吗?” 程岫说:“我只是走个过场。身为总司令,这点权力都没有的话,大家是都不准备好过了。”不用明指“大家”是谁,反正谁反对就是谁。 他的表情骄傲又嚣张,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带着戏谑与随意,并不是森林之王威慑众人时威风凛凛的霸道模样,却更令曹琋着迷。“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对你一见钟情。” “我帅。”程岫说得理直气壮。作为当年政坛的第一帅与第二帅,他们不对彼此钟情,那就是瞎了眼。 曹琋深表认同:“是注定。” 邱旭发现自己经常进来的不是时候,两人不是浓情蜜意,就是含情脉脉。当然,也可能这两人二十四小时都陷于浓情蜜语与含情脉脉。 “陈笙陈局长来了。” 几天不见,陈笙又消瘦了几分。 程岫请他吃巧克力小蛋糕。 陈笙也没客气,一口一个,连吃了六个才停下。 程岫跟着吃了几个:“突然觉得我们之间亲近多了。” …… 曹琋吃了两个。 陈笙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才说明来意:“程上将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副总统办公室?” 程岫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这么问一定有原因,回答得很详细:“去医院探望过副总统,但是没有接触相关人士。” 曹琋若有所思:“与密码有关吗?”上次见面,陈笙破译了庞鹤园让第一夫人转交给他们的那封写满了数字的信。尽管事后陈笙没有什么表示,但他相信,以陈笙与庞鹤园的关系,对方一定会一查到底。 果然,陈笙点头道:“以我对庞幕僚长的了解,他可能会把一份信息拆解成几份收藏。交给程上将的是密码,那么,能够使用密码的位置或者东西一定交给了其他人。所以,我调查了庞幕僚长离开首都星的全部行程。有一点令我很在意,临行前,他举行了一个小聚会,分别与第一夫人、副总统独处了一段时间。” 程岫说:“如果他在那时候交给了第一夫人一封信,很可能副总统也收到了一封。” 陈笙说:“顺着这条线索,我找到了副总统的秘书。他说,副总统在毒发之前,曾经说过,如果程岫上将要求见他,任何时间都马上通知。” 程岫疑惑道:“但是,第一夫人并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如果不是陈笙调查,他压根不知道密码的另一半秘密可能在副总统的身上。 曹琋明白了庞鹤园的用心:“因为第一夫人也不知道。庞幕僚长是故意这么做的。” 第193章 出现(上) 庞鹤园的密码一共有四个环节: 第一环是第一夫人, 她的作用只是传递消息。`` 第二环是副总统, 他拥有一半的线索,必须与程岫合作才能启动。 第三环是程岫。庞鹤园料到他拿到线索也无法破译,必然会求助于别人。 第四环是陈笙。破译是中央情报局的专长,只要程岫找到陈笙, 就会破译密码并且发现另一半的线索落在副总统的手中。 这四个环节,无论哪一环出了差错,密码都会失效。也就是说,庞鹤园从一开始就设定了规矩, 四拨人马中无论谁出现变数, 这份密码都不能兑现。或者, 在前往新马哈星系之前,庞鹤园已经预感到中央政府被渗透了,能够信任并有能力力挽狂澜的就是他托付的四个人。所以,这份密码的背后,必然是能够影响眼下局势并且绝对不能落入敌方手中的重要线索! 政客的弯弯绕绕显然不是程岫所擅长的, 听了曹琋的解释才恍然大悟。 开心不过一秒,程岫就发现白开心了:“但是副总统正在昏迷中。” 陈笙说:“你可以去副总统的秘书哪儿碰碰运气。他们是连襟关系,也许会有收获。” 去的路上, 曹琋并没有抱希望。 庞鹤园设的这个局, 步步为营, 副总统作为重要的一环,必然是个严实可靠的人。除非在昏迷前,给他足够的时间布置, 不然,此行的收获可以预见。 凭借程岫的名头,尽管没有预约,这位秘书也立即抽时间进行会面。 乍眼一看,秘书与副总统的外表有三四成的相似,仔细观察,两人的面容并不相像,只是身高相若,打扮相近,才会营造出这样的错觉,大抵是近朱者赤的关系。 秘书开门见山地说:“我是副总统的机要秘书,高盖廷。两位如果是为了副总统的病情而来,恐怕要失望了。至今为止,仍然没有什么好消息。” 对方说得这么直接,程岫也不兜圈子,直言道:“庞幕僚长通知我来向副总统要一样东西。”既然庞鹤园交给第一夫人的是写着谜题的纸条,那么,副总统手里也应该有相似的东西才对。 高盖廷为难地说:“副总统在昏迷前的确说过,您可能会来找他,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我原因。” 曹琋说:“我们怀疑,凶手之所以对副总统下手,应该是为了这样东西。” 当然是信口开河。 可是在副总统昏迷,代总统上位,副总统办公室被边缘化的时刻,无疑是充满诱惑力的。 高盖廷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说:“抱歉,副总统并没有提到过相关的事情。” 程岫说:“你知道副总统一般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吗?” “我不清楚。”高盖廷毫不犹豫地回答。 程岫也没指望他会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推心置腹,只是希望他事后回去能好好地想一想。 离开副总统办公室没多久,程岫又去了一趟军部。 随着程岫的回归,军部的职能日渐恢复,军事议会也从一个可有可无的象征式的机关,重新跃上了政坛最中心。每天忙着程岫的那些奇思妙想就疲于奔命。 现在他们就在商讨怎么处理程岫提出的“将特别行动组”调回军部的要求。 虽然对军部有利,但是时机敏感,这时候要人,等于和总统府撕破脸,还落得个趁虚而入、落井下石的罪名。 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拖,一面敷衍程岫,一面通知特别行动组组长利意,让他跳出来抗议。也有少部分站在程岫这边。 说什么趁虚而入、落井下石,当年“特别行动部队”变成“特别行动组”不正是利用了林赢上将过世,军部群龙无首的时机吗? 程岫到军部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商量出一个头绪来,目光不禁有些躲闪。 程岫看了眼,转身就走,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上将是什么意思?” “上将是不是生气了?” “可是我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啊。” 曹琋并没有跟程岫去军部,而是转道去了谈判现场。“临时工组”与“移民代表队”正说得热火朝天。他们都在程岫和曹琋身上吃过亏,倒是不敢闹得太过,每当局面将近失控,总有人跳出来缓和。所以曹琋看到的画面十分和谐。 看曹琋面带真诚的微笑,众人暗地里松了口气。 移民代表队吃不准曹琋的身份,对他心怀戒惧还有几分道理可说,可是“临时工组”就觉得自己表现得相当莫名其妙了。 偌大个军部,随便一兜,就不知道能兜住多少个中校,何必怕这么一个?哪怕是程岫的亲信和男友……好吧,一定是男友这一点太可怕。 他们给自己微妙的心理找了个台阶下。 曹琋并不知道他们的心情,只是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到来之后,会议室的音量下调了许多,为他的偷听事业造成了一定的阻碍。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正大光明地参与,就感到手腕上轻微地真动了一下。 通讯器里,程岫发来:“我在楼下”。 曹琋匆匆告别众人,没来得及回味他们刹那的如释重负,就看到细雨朦胧中,程岫拄着一顶透明的伞站在走廊尽头。 “下雨了。”程岫解释自己走到走廊前接人的原因。 曹琋大步走过去:“难道不是为了早一秒钟见到我吗?” 程岫说:“那也不会让你老得慢一点儿。” 曹琋忧郁地叹了口气:“我走得再快,也不能让你长得更快一点儿。” 程岫说:“听你这么一说,我真想去复活实验室里再躺几年。” “这可真……”曹琋话说到一半,注意到走廊的拐角站着一个人,从他的姿势看,显然站了一会儿了,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吗?” 那人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察觉,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我刚参加完一个会议,在那里站着透透气。” 程岫背对着拐角,此时才转过身来,并一眼认出了对方:“□□长……”名字突然卡壳。 对方善解人意地接下去:“黄智安。” “你也参与了谈判吗?”为了顺理成章打探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程岫明知道对方没有,故意这么问。 黄智安说:“不,不是的。我在这里见一个朋友,唔,讨论一点儿私事。抱歉打扰到两位了。”他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正好“临时工组”的一个成员出来上洗手间,有意卖他们一个好,便过来说:“有可能是为了朱培志部长的事情。据说检察院那里咬得很紧,很可能会起诉他担任代总统期间的部分行为。黄智安与朱培志的关系很好,免不了出来拉拉关系找找人。” 没想到被人偷听了对话还能得到一个有效信息。 程岫与曹琋对视一眼,默默地下楼。 上车之后,程岫就忍不住说:“你有没有发现交通、文化和教育部长从某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德行。” 曹琋说:“他们都不是果断坚决的人。” 从代总统职位通过投票交到教育部长朱培志手中,而交通部长康素没有提出抗议,就知道康素的为人。 从朱培志担任代总统之后碌碌无为的表现,就知道他本身得过且过的个性。 再加上刚才见面后显得局促不安的黄智安,他的妻子是不是马哈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似乎也是个软柿子。 曹琋说:“看来我们的敌人要比我们更加了解我们。” 昏迷了这么多个总统的顺位继承人,却留下了这三个,都是有原因的。 第194章 出现(中) 话题结束了一会儿, 看着车外雨景的程岫突然冒出来一句:“查一查黄智安。” 曹琋说:“有什么不对劲吗?” 按目前的局面看, 朱培志被国政议会推上位, 又被立法议会拉下马。康素受到国政议会的忌惮,又在立法议会的推动下,占据了代总统的宝座。 至今为止,这场“代总统夺位战”只存在于朱培志与康素之间,与黄智安毫无干系。要不是他今天突然出现在那个角落里, 可能被彻底忽略了。 程岫说:“我受过特殊训练,一般人不可能藏了那么久还不被我发现。”顿了顿, 沉吟道, “他不是天赋异禀,就是受过训练。当然,不是义务教育中的跑操训练。” 曹琋立刻发消息给郭探。 这些年,郭探的情报网越发展越大,俨然成为了首都星的地头蛇,有几次还惊动了安全局, 要不是程岫护航, 可能已经被招安了。 “我们去哪里?”曹琋仿佛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 程岫随口说:“刀山火海。” 曹琋瞬间接:“天涯海角。” 程岫斜眼看他:“情话是你与生俱来的本能,还是身经百战的经验?” 曹琋说:“是我在长期求而不得的饥渴中自学成才的知识。” 对方的目光太过赤|裸,看似含笑, 其实每一丝的笑意背后都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顷刻间就能将人烧成灰烬。 程岫一点都不想飞灰湮灭, 僵硬地转了个话题:“一会儿见到利益, 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曹琋挑眉, 老大不情愿地说:“我的情话技能有限定,只对一个人有效。” 程岫:“……” 利意是个难以掌控的人,因为善变,同时,又是个容易预测的人,因为万变不离其宗——“利”字当头。 尽管先一步接到军事议会长秘书小梁的电话,知道了程岫的来意,在程岫登门造访之际,利意还是给了对方一个见面的机会。 头一回见面,三人给彼此的印象竟然都很不错。 利意身材高瘦,气质优雅,容貌虽然比不上曹琋那样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却斯文清秀,透着一股青涩的腼腆,让人难以与传闻联系起来。 “真抱歉,本来预约了明天理发,早知道今天有贵客临门,应该昨天就收拾一下。”利意拨了拨发丝,露出一双充满羞涩的眼睛。 程岫说:“没关系,反正我们不是来相亲的。” 利意呆了呆1,抿唇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真希望将来有这个荣幸啊。”原是一句玩笑话,说完后气氛却陡然凝重了起来。 森然的压力来自于程岫身边的漂亮青年。这是一个很难让人忽视的人,不仅因为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有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沉稳气质,与披着年轻外壳的百年上将站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 当然,对曹琋的观察只花了利意三分之一的精力。他更多的心神都放在程岫身上。这位传奇上将与屏幕上所见一般无二,年轻、俊俏、活力四射,要不是法院认证,谁能相信他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呢? 但是,这远不足以打动他回归军部,他是不想与程岫交恶,才打开了门。 曹琋从对方落座时略显保守、戒备的坐姿就猜到了对方的选择,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扫视着客厅的环境,想从中找到突破口,就听程岫单刀直入地问:“等特殊行动组回到军部,我们就出兵新马哈星系,这段时间,你先准备一下。” 利意觉得自己脑袋被敲了一下,回不过神。接触了太多庞鹤园在这样兜兜转转绕弯子的政客,一时有些无法承受程岫这种疾风骤雨间就做了决定的风格。 程岫说:“为了加快文件下达的速度,你最好打份申请报告,我们双管齐下。” “……”利意斟酌着开口,“从我加入特殊行动组那一天起,它就隶属于总统府,已经习惯了当前的运作模式,加入军部需要一段适应期。在这之前,参加任何行动都过于冒险了。” 程岫说:“你知道特殊行动组的前身,特殊行动部队存在的意义吗?那时候在军部,已经有了纵横三十六集团军,有了远征军,但是,它诞生了。” 利意说:“可它现在是特别行动组。” 程岫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淡然地说:“它诞生与存在,都是因为国家需要它。” 利意震了下。 程岫的意思很简单,如果国家不再需要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程岫有多犟、多横、多犀利,那群坟头长草百来年的敌人们是最好的证明。利意一点儿都不想加入其中,立刻改变了态度,避免与他硬碰硬:“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不管结果如何,我目前依旧是隶属于总统府的特别行动组组长,听从总统办公室的指挥。” 曹琋忽然插|进来:“墙上的这幅油画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利意乐得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脱身,高兴地回答:“是我的妻子。” 曹琋说:“尊夫人很年轻,却有这么高的绘画造诣,真是难得。” 利意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她很年轻?” “因为她的画作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利意很疼夫人,闻言开心地笑了笑:“她比我小五岁,目前在首都艺术学院任教。” “是教授吗?” “不,她今年二十七岁,还是讲师。” 曹琋惊叹:“前途无量啊。” 利意笑了笑:“她刚获得‘金花环油画大赛’第一名,正全力准备副教授的评定。” 曹琋说:“看尊夫人这么努力,那么你的努力方向又在哪里呢?” 利意笑容淡了许多,显然明白了曹琋之前的称赞并非出自真心,而是为了这一句做铺垫。他说:“我已经是特殊行动组的组长了。” 曹琋说:“你说得对,国防部长需要参军的阅历,警部一向内部提升,你今天的职务已经是你人生的最高点了。可是你还这么年轻,只比你太太大五岁。你的太太还充满了激情,为未来而奋斗,你的未来却一目了然了。” 利意说:“可以预见的幸福也没什么不好的。” 曹琋说:“但你的幸福是建立在……庞幕僚长顺利回归的基础上。我说的一目了然是两条路。第一条,庞鹤园屹立不倒,你凭借着他昔日的承诺,躲在他的保|护伞下继续虚度光阴。第二条,你失去了保|护伞,当年做的孽都会一点点地回报在自己的身上。不是不可以再找一定保|护伞,可是你想清楚,还有人敢用你吗?” 当他为了利益,轻易地翻脸、倒戈,就已经断了后路。 利意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很快轻笑了一声:“留下来还有一线生机,回到军部才是死路一条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很讨厌我吧?我这种人见利忘义,就算要合作,也只能是利用关系。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只能消失了。” 程岫说:“对我来说,军人失去利用价值的可能只有一种,就是死了。不然,就算缺了胳膊瘸了腿,还能做文职。至于品行,我又不和你交朋友。至于喜欢谁讨厌谁,我才没工夫浪费感情在那么多人身上。我治军就一条,赏罚分明,只要确保一点,攒了功劳就往上爬,一旦犯事儿必受惩罚。” 第195章 出现(下) 利意的喉结动了一下。 曹琋问程岫:“特殊行动组组长回归军部, 应当是什么军衔?” 程岫毫不犹豫地回答:“少将。” 曹琋说:“上面还有中将与上将啊。” 程岫说:“上将还有一二三四四五六七星呢。” 曹琋说:“真是大把前途。” 利意之所以成为利意,一是拥有一颗与外表截然相反的肤浅短视之心,二是耳根子偏软,容易被别人规划的美好前景忽悠。 利意有些心动,却守住了最后的底线:“口说无凭。” 程岫说:“你什么时候打申请报告回归, 就什么时候挂上少将的军衔。” 程岫与曹琋一唱一和, 到底是撬动了几分利意心底那座顽固的大山。离开时, 他亲自送两人出门。走到门口, 他突然问:“这么多年,您有没有给人穿过小鞋。” 曹琋正欲开口,就被程岫抢了个先:“你指的穿小鞋是什么意思?” 利意说:“比如, 私下的小动作。” 程岫说:“在拥有现在的地位之前, 我已经拥有足以匹配现在地位的武力,一般动作都很大,所以很难发生在私底下。” 利意:“……” 回去的路上,程岫问曹琋:“你觉得利意答应的可能性有多大?” 曹琋说:“如果没有你最后的回答,应该是百分之五十。” “现在呢?” “我们只能寄望于他有挨揍的个人兴趣。” “……” 十个小时后。 程岫拿着军事议会新发来的文件,高兴地告诉曹琋:“利意的个人兴趣果然很广泛。” 曹琋看着新鲜出炉的申请报告,无奈地松了口气。 特殊行动组回归军部的程序十分繁杂,总统府、国政议会都有意拖延。 赵远瞩受到曹琋的嘱托, 利用自己在媒体的影响力,暗中推动。 第二天, 新闻头条就是代总统意欲转正, 对秦总统生死置之不理的消息。下面还有国政议会见利忘义, 连民声党在内,都对秦凯的处境视而不见,并且多番阻挠军部的拯救行动。 利意提交申请,打算前往新马哈星系的消息不胫而走,被不明就里的大众打上了“临危救主”“有情有义”的标签,一下子成了国民英雄,使他不得不打消了那些三心二意的念头。 同时,袁珂与军部同时传来了好消息。 一是蒋向峰等军团二度派兵,沿途收拢了不少遭受偷袭而打散的前支援部队,又汇合张凤媛等前几支来中央星系报到的援军,人数瞬间突破千万。 接受袁珂邀请的职业机甲手也多于程岫的预估,竟然高达六百余人,并且有三分之一已经赶到了首都星。 虽然特殊行动组还没有正式归到军部麾下,曹琋已经开始带着利意讨论收编问题了。 利意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接收数量这么庞大的军队,这几日走路都是飘的,工作起来更是劲头十足。他很清楚,自己能够得到这个位置,是因为特殊行动组的特殊性,一旦自己的表现不符合期望,程岫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这是个机遇,却是个如履薄冰的机遇。 但是她妻子的话给了他莫大的启发与鼓舞:“还记得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最想要的是什么吗?你现在得到了吗?如果没有,那你现在也不过是站在去往梦想途中的休息站而已。” 利意回忆了很久,才说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料不到的陌生答案:“我想成为让别人仰望、尊敬的人。” 利意的配合让工作进行得分外顺利。但总统府和国政议会显然不想自己手中的王牌就这么丢掉,犹在垂死挣扎,甚至一度传出利意犯了事要被清算的消息,但最终都不了了之。没多久,总统府松了口。 程岫和曹琋都觉得事情有点蹊跷,询问了郭探才知道原因:华敏为了让特殊行动组回归军部,与国政议会谈了一笔交易,撤销了对朱培志的指控。 程岫深受感动:“关键时刻,华敏还是靠得住的。” 曹琋说:“但愿庞鹤园也是。” 副总统的秘书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让庞鹤园留下的谜语仍扑朔迷离。 郭探说:“对了,有一件事有点奇怪。” 程岫问:“什么事?” “你之前让我调查黄智安。”郭探说,“我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他和朱培志的确是多年好友。两人都是音乐爱好者,经常一起参加音乐会,都是‘海豚音’俱乐部的vip会员。朱培志被起诉,他四处奔走求情,友情感天动地。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对华敏提出的交易非常抵触,甚至动用了自己私人关系来阻止。为了这件事,两人产生了龃龉。” 程岫对黄智安重新燃起了兴趣:“就是那个老婆长得很像马哈人的人嘛。” 郭探有点惊讶:“他妻子不止长得像马哈人,而且就是马哈人后裔。”他打开电脑里自己调查的资料,指着两人出生地那一栏:“他们都是小天鹤星系人。后来因为黄智安出众的音乐天赋,受到首都艺术学院院长的邀请担任教授,没多久,又被文|化部看中,从此平步青云。” 程岫说:“没有修改资料吗?这么正大光明?” 郭探说:“他妻子的马哈后裔身份我是歪打正着查到的。主要是她加入了一个马哈人内部的网站。” 程岫说:“如果是这样,只要假设黄智安和他的妻子都是马哈人的卧底,那么他反对华敏交易的行为就不会奇怪了。因为他很清楚,特殊行动组准备妥当之日,就是新马哈星系被大军压境之时。” 郭探说:“我会继续监视。” “把资料整理一下,让情报局去操心吧。”曹琋不想让郭探介入太深,惹祸上身。 郭探也没什么不愿意的,点头同意。 程岫饶有兴致地看着郭探:“你这么厉害,要不再查查副总统秘书现在在干嘛。” 曹琋连忙阻止:“情报局现在一定也盯得很紧,不必和他们起冲突。如果高盖廷真的找到了东西,一定会来找我们。” 程岫突然说:“不对!我们的密码已经让陈笙看到了,如果高盖廷找到了东西,完全可以绕过我们,与情报局接触。” 曹琋皱眉。 在庞鹤园的计划中,显然很笃定副总统绝对不会把东西交给除了程岫以外的人,绝对没想到副总统会遭遇不测。然而,高盖廷能否向副总统一样执行他的命令就很难说了。 曹琋看着郭探,许久才说:“看高盖廷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小心点。” 特殊行动组归入军部之后,国政议会与军事议会、总统府与军部最尖锐的矛盾被赤|裸裸地摆到了台面上——星国到底谁说了算? 程岫已经摆出了出兵的架势,而总统府与国政议会还没有做好支持的准备,甚至国政议会的议员不止一次地抱怨程岫喧宾夺主,目中无人。但是受够了先前的舆论风波,他们无法把这些话放到台面上来说,只能暗中使人下绊子。 比如资源克扣。 这一招,在曹燮上位之前,国政议会和总统府很多人都使用过,程岫处理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看他带齐人马,准备蛮干,曹琋连忙阻止。当年林赢就是因为手段太直接,得罪了很多人,落下了个粗暴蛮横、肆无忌惮的罪名,有理都成了没理,才受到那么多误解。重来一次,他自然要帮忙避免。 第196章 出手(上) 曹琋把事情交给赵远瞩处理。 没多久, 特殊行动组就开了个官网。除了组织结构之外,还有物资配备计划,哪些到位哪些没到位,是哪些部门不作为, 都写得清清楚楚, 一目了然。 被点名道姓的部门怒火中烧地找上门来。 利意早就找了个由头躲开去了, 留下曹琋出来应战。 长得再好看的脸, 要是瞧不顺眼, 也如同做工精致的雕像, 毫无吸引力。曹琋礼貌得体的笑容对上门找茬的各部门小头头来说,像是一张战帖,“啪啪”地往脸上甩。 他们不由分说地数落起特殊行动组“鲁莽”“不专业”“不成体统”的做法来。 在漫天飞扬的唾沫中, 曹琋安静地聆听, 直到抱怨告一段落, 才慢悠悠地拿出一些文件来:“每当闲暇, 我就会拜读各位部长的讲话与著作, 这么多年下来, 受益匪浅。” 部门小头头们顿觉不安。 曹琋优雅地翻开其中一篇, 笑眯眯地说:“比如, 1012年3月16日,在第三十六次全国廉政工作会议上,财政副部长的讲话就很发人深省。‘信息公开化、透明化, 是解决人民对政府工作误解最切实的方法, 是拉近人民与政府关系最直接的方法, 是取信于民最有效的方法。’‘不要因为自己的工作受到人民的监督就感到不自在,要为自己的工作出现不该有的失误感到不自在。’” 国防部的小头头反驳说:“我们目前说的事,关乎军事机密!” 曹琋拿出另一份文件:“这里是前国防部长的发言。‘我们当然需要保密,也可以保密,但不是每件事都要保密。’‘当我们利用一些隐秘的手段,获取人民的个人信息时,是否考虑到他们的保密需要?’” “这是偷换概念!”外交部小头头说,“我们所做的准备都为了快捷、精确地打击恐怖分子,这是一次需要保密的军事行动。当你将所有的资料摊到公众面前,敌人就会掌握我们的时间表,并作出相对应的防备。” 曹琋仿佛如梦初醒,讷讷地重复道:“我们所做的准备都是为了快捷、精确地打击恐怖分子?” 外交部小头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立刻被身边的国防部小头头用手肘撞了一下。 一脸迷茫的曹琋突然露出了狐狸般狡猾的微笑:“那么,所有违背‘快捷、精确’的人都应该处以延误军机罪咯?” 国防部小头头说:“我们不能把所有事情一概而论。物资调运需要时间,我们不是魔术师,身边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道具。我们能够体谅你们着急出兵的心情,但是,你们也要照顾我们工作上的困境。一不如意就把事情捅到媒体面前,这和小朋友告老师有什么区别?” 曹琋道:“告老师才能让事件得到更好的解决。” 外交部小头头说:“但民众无法承担起老师的责任。” “这点我不大认同。”程岫从外面推门进来。 小头头们一阵小骚乱。 面对曹琋,他们还可以用资历、地位、职务来碾压,但是遇到程岫,那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显然,被程岫“征伐”过的那些光辉事迹,都被算到了他一个人的头上,曹琋深藏了功与名。 程岫说:“民众怎么不能当老师了?民众不能当老师,那总统这个班长是谁选出来的?知道我们国家是选举制度吧?谁侮辱民众的智商就是否定宪法,属于反人民、反社会的倾向。” 小头头们被他不按常理的一通闲扯给说懵了。 程岫拉开椅子坐下来,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了一下曹琋放在扶手上的手背,表达他被围攻遭遇的不满。“我是军人,你们说太复杂的我都不懂。” 小头头们:“……”刚才都已经上升到反人民反社会高度了,还叫太复杂的你不懂? 程岫说:“我简单地说下我的理论。第一,我们的班长被人抓了,生死不明。别管他是怎么被抓的,我们都要救出来。救不出来也得给个交代,不然以后历史会怎么写,你们可以参照一下我被黑的程度。” 小头头们:“……”你哪里被黑得惨了,明明有很多脑残粉。 程岫补充道:“我上辈子没贪污没受贿没花边新闻还没打过败仗呢!” 小头头们:“……”好吧,这么说来,历史评价的确有点不太公平。 对于没有花边新闻这一条,曹琋满意地点了点头。 程岫说:“第二,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不是一小撮恐怖分子。马哈人背后是狄福拉国。这不是危言耸听,你们去被袭击的志愿军那里走一走,就知道我们现在已经内外交困到了什么程度!狄福拉国的袭击不会是偶然性的,后面必然还有大招。尽管几大军团都已经提高警惕,防止他们入侵边境,但是,一旦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们就要有足够的应对准备。你现在不准备物资,就是为敌人准备战利品。” “所以,综上所述,眼前的情况已经没机会给你找借口玩小性子了。谁他妈的在现在掉链子,谁就是造成星国战败的千古罪人。官网上的消息,不是告诉民众哪些人尸位素餐,而是告诉民众,谁在反社会反人民反国家!” 一顶又一顶的帽子盖完,程岫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苦笑不已的曹琋。 国防部小头头是有小性子的,当下就不愿意了,推开椅子就要走。 曹琋说:“诸位记得从后门走。” 其他人问原因。 曹琋遮遮掩掩了半天才说:“前门有程上将的人。” 说得没头没脑,小头头们却听懂了。这是威胁不成既要严刑了是吧? 小头头们气得险些暴走。 这都什么人啊! 小头头离开军部就去了国政大厦告状,然后一群义愤填膺的人又转战总统府,将听到风声准备出去避风头的代总统堵了个正着。 一群叽叽呱呱、呱呱唧唧差点掀翻总统府的屋顶。 最后都觉得程岫欺人太甚,又跑去立法议会拉盟友。 立法议会不堪其扰,推华敏出去斡旋。 华敏祸水东引,又把庞、何两家拉下水。 庞家因为庞鹤园失踪的事,群龙无首,正急得火烧眉毛,听完来龙去脉,觉得程岫发表的才是人间正道,无比正确,立马倒戈,带着何家开始攻讦各部门的小头头。 小头头们纳闷地想“这不是我要的结果”,还想要说服他们。 双方你来我往,场面混乱不堪。 在这场纷争中,副总统办公室彻底游离在外。事实上,从副总统昏迷的那刻起,他的人马就受到两任代总统有意无意的排斥和国政议会的忽视,因而副总统办公室不得不低调行事。 这次也是。 被视为副总统代言人的高盖廷低调地乘车进入了军部。 程岫正在讨论特殊行动组的人员部署,闻言立刻让人通知曹琋,自己先一步去见他。 与上次相见,高盖廷热情了许多,具体表现在,程岫进门的时候,他站起来迎了几步。 当然,被众星捧月惯了的程岫不会注意到这些小变化,又或是,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在高盖廷选择的沙发对面的坐下,中间隔着一张茶几,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第197章 出手(中) 高盖廷见程岫的视线落到茶上, 礼貌地说:“秘书很热情, 泡的茶很好喝 章节最快” 程岫说:“他买的泡茶机确实不错。是上次说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高盖廷斟酌道:“也许有。要进一步证实的话,需要您的帮助。” 程岫说:“说来听听。” “我希望您能跟我去一趟荣业星。” “现在?” “是的。” “再见。”程岫站起来就要走。 高盖廷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下意识地跟着站了起来:“庞幕僚长随总统出访新马哈星系后第二天,副总统就去了一趟荣业星。回来之后, 就让专机随时待命,就像让我随时报告您来访的消息一样。” 程岫回头:“牵牛花与牛百叶还有一个字是一样的呢。” 高盖廷说:“他还在专机上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零食。” “……”程岫说,“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保留着肠胃功能。” 门被敲了两下,随着程岫说“请进”, 曹琋捧着托盘进来, 上面是新鲜出炉的茶点。 曹琋对着程岫微微一笑:“你的下午茶时间。” 程岫:“……” 高盖廷看着憋气的程岫, 认真地问:“请您认真地考虑一下。这可能是副总统留下的最后线索。” 程岫说:“难道你没有先派人去打探一下,确定了再告诉我吗?”没头没脑地就让他跑一趟,以为他是专业打酱油小弟吗?外卖小弟还有超出范围不送的呢! 高盖廷说:“副总统最后去的地方是国兴银行的荣业星分行。” 程岫注意到曹琋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这家银行怎么了?” 曹琋说:“拥有传说中无年限识口令的储存服务。” 高盖廷说:“不是传说,的确是有这样的服务。可以通过dna、口令、指纹等方式存取。” 曹琋稍稍推开了高盖廷的那杯茶,将茶点放在程岫面前的桌子上, 转头看程岫。 程岫将高盖廷的话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一遍。 曹琋终于知道自己捧着茶点出现的时间掐得多么精准,刚想将茶点往自己的方向挪一挪,手就被按住了。程岫一边嘀咕着“今天的下午茶量有点少”, 一边舀起果冻塞进嘴里。 高盖廷趁热打铁:“副总统准备的专机上有很多市面上难得一见的果冻。” 程岫说:“市面难得一见的东西通常有两种, 一种是限量, 一种是滞销。市面难得一见的果冻,怎么看都是后一种啊。” 高盖廷说:“我可以随时补充,只要您喜欢。” 程岫用膝盖碰了碰曹琋。 曹琋说:“换一个时机, 无论可能性多低,程上将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出兵在即,上将实在是抽不开身。” 高盖廷说:“正因为出兵在即,上将才更应该去看一看。庞幕僚长会通过这种手段留下的信息,一定会非常重要。” 程岫说:“古地球有种动物叫驴,为了让它往前走,赶驴的人会在它脑袋前面吊一根胡萝卜。你现在说的东西在我看来就是一根不靠谱的胡萝卜。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就想让我放弃手头更现实更重要的事跟着你跑?这不可能。” 曹琋也说:“首先,我们不知道庞幕僚长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其次,我们不知道荣业星国兴银行的东西是否真的与庞幕僚长有关。两个不确定造成太大的变数。” 高盖廷这次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并没有预期能够说服他们。他只好拿出另一个方案:“我打算下午去一趟荣业星。方便的话,我希望能够随时向上将报告进展。” 程岫满口答应。 高盖廷走后,曹琋立刻叫郭探继续盯住他。 程岫用手肘撞了撞他:“你和国兴银行有什么恩怨?” “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留给自己的三份遗产中两份弄丢了?” 程岫秒懂:“其中一家就是国兴银行?” 曹琋无奈地叹气。 程岫说:“这个时候安慰是没有用的吧?” 曹琋盯着程岫从衬衫领子里露出一小截的白皙颈项,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说话的声音略显黯哑:“那要看怎么安慰。” 程岫自发地忽略了他热烈的目光,摩拳擦掌地说:“找个由头查封了他!” 曹琋说:“什么由头?银行里有老鼠,卫生不过关吗?” 程岫顺着他的玩笑开下去:“我还可以提交我拉肚子的证明。” “拉肚子啊……”曹琋目光从衣领一路往下滑,落到小腹上,呢喃道,“这的确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程岫手指抬起他的下巴:“我在想你的钱,你在想什么?” “我的幸福人生。” “幸福人生的基础是钱,钱呢?” “刘玉年在努力地赚。” 程岫想起曹琋和他合作开发青铁矿的事:“还没有采完吗?”他记得这些机甲制作公司采矿向来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这么多年了,也该采得差不多了。 曹琋说:“北半球的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南半球的品质更好,我建议再留一留。这些年青铁稀缺,部分已经开始回收利用。等缺口再大点,把这批矿石放出去,能拿更高的价。” 程岫素来对这些手段不感兴趣,也就随便听听。 特殊行动组的编制,程岫想沿用它的前身——特殊行动部队的,但是很快发现行不通。特殊行动部队是经过多年磨合的精英部队,而现在这批却是各个军团凑出来的。军团本身素质参差不齐不说,抽调来的人也是各种各样。 像蒋向峰、虞美、桑逸云这样的,自然是可劲儿地给最好的,像张凤媛这样的,算是不好不坏,再往下的,可就什么样的都有。比如新来的两批,技术、战术之类深层次的要求且不说了,单说身体素质,几乎上了飞船就吐,下了飞船就抖腿肚,还不如普通的旅游观光客,后来问清楚了才知道那军团吃了多年的空饷,就这两年程岫查得紧,才草草地征召了一批人来填人数。可惜这群人都是迫于生计才跑来当兵的,质量可以想象。 程岫考虑再三,将蒋向峰、虞美、桑逸云派来的人单独拎出三个团,剩下的矮子里头拔将军,张凤媛等人各建了五个团,剩下的按照测试成绩分两批,实在不堪用的就进后勤,拾掇拾掇还能压榨一下利用价值的就丢进这五个团。 分完之后就是训练。 说是魔鬼训练还是客气了。因为随时会上战场,程岫几乎把每一天都当做考试前的最后一天来磨枪。提出的口号是“今天不学,明天就义!” 另外,国政议会、总统府那边的吵架总算有了成果。几个部门的头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调拨了物资过来,还附送了几句阴阳怪气酸溜溜的话,用程岫的理解就是:“为了从牙缝里给你们挤出这口饭,我把自己的奶都捏爆了。” 程岫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看法分享给同事。 同事们一传十,十传百,从此以后,几个部门的头头们就有了新的绰号“挤奶先锋”。 曹琋知道事情后,不得不叹了口气。 当年,林赢和他们闹得这么僵,真的不能算他们的责任。要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让他盲目地美化了程岫的所有缺点,想来,自己大概也会是暴跳如雷的成员之一。 这么想想,他又觉得庆幸。 幸亏自己“品味独特”,才能少生几十年的气,活得更久些。 第198章 出手(下) 给钱前, 国政议会和总统府的态度都是——出兵是大事, 要审慎处理。 给钱后,他们就换了一副嘴脸——有本事要钱就有本事打仗啊!一天到晚龟缩在家里欺负我们算是怎么回事呢?要不要脸呢?要、不、要、脸、呢?! 程岫当下就用通讯器吼回去了:“我倒是愿意贴着钞票的翅膀在太空自由地飞翔,但还没有得到物理定律的支持!有本事别叽叽歪歪吧,把欠了军部的机甲和星舰都交出来!” 国政议会和总统府转身就去骂军团吞了购买机甲与星舰的钱。 因为距离的关系, 军团暂时自然无法反应。 国政议会腰板子立刻硬了,又跑来训程岫:身为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连个军团都看不住,你说说你有什么用? ——当然, 出于对七星上将的敬畏, 他们措辞较为婉转。 但是程岫并不领情。他从小到大都养成了受气一定要及时出的习惯, 终于无法满足隔着通讯器的嘴仗,直接杀到了国政议会。 议员们早就闻风出逃,他只逮到赵远瞩。 …… 程岫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走。 赵远瞩跟在他身后:“托你的福,我现在才知道国政议会的议员们还有这么天真无邪的一面。”要不是这里人多耳杂,他更想用“幼稚”来概括。 程岫说:“再漂亮的糖衣也不能改变里面只是一颗糖的事实。”不管人想得多复杂, 做得迂回,**总是不变的。 体悟到自己不管用什么招数,程岫都是一招回应之后, 议员们的手段也变得单一粗暴起来。 赵远瞩说:“我今天特意在这里等你。” 程岫说:“曹琋没有一起来。”尽管他和赵远瞩站在同一战线, 平时却没什么话说。曹琋才是连接两人的桥梁。 赵远瞩说:“安全局的人透露了一个消息, 中央政府不少人的通讯器都被监听了,部分消息还遭到了拦截。” 程岫停下脚步:“包括我?”不包括他的话,这话赵远瞩应该会直接对曹琋说。 赵远瞩点了下头。 程岫皱眉:“被拦截了什么消息?” 赵远瞩说:“你最好亲自去安全局问问。他们特意把消息透露过我, 应该是希望能够引起你的重视。” 程岫嘲讽地说:“哦,七拐八拐地引起我的重视……难道我家住在zw星系?”zw星系是星国最偏远的星系之一。 上杆子不是买卖。想来安全局是希望他求人,而不是他们找上门。 程岫对于这些人的做法很是反感,却不得不稍作妥协。 他让邱旭跑了这一趟。 但邱旭很快无功而返:“他们说通讯记录关系着您的**,只接受您的亲自调阅。” 他回复的时候,程岫正和曹琋一起吃饭。 程岫问曹琋:“如果我不理不睬,他们会不会憋死?” 爱夫狂魔毫不犹豫地回答:“可以试试看。” 憋到下午,安全局的人就憋不住了。楼靖主动上门。 上次见面,程岫还见不得光,这次已经顶着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和七星上将的光芒,照耀四方。 双方一落座,程岫就对着楼靖嘻嘻地笑。 楼靖颇感坐立不安,搜肠刮肚地组织语句,准备打响两人对话的第一炮,却被程岫抢了个先。 程岫问:“最近好呀?” 楼靖说:“还好。” 程岫继续问:“最近你家还好呀?” 楼靖愣了下说:“也还好。” “还好的话,你来干什么呀?”程岫右手支腮,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 三句话连起来看,就是一段不加掩饰的挑拨离间。 这里头有一段缘故。 安全局本是楼家的传统地盘,但中间出现断层,让魏国勋上位之后,地盘受到冲击。尽管楼靖这些年表现不错,却遭遇了排挤。比如这一回,就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哪怕程岫说的“对”,楼靖也只能说“不”:“面见七星上将这种难得的机会,局内争得头破血流。我是靠着过去的一些缘分才侥幸得手。” 程岫道:“听起来我就像一碗刚刚出锅的红烧肉。” “……”楼靖勉强解释道:“那么我们就是为了红烧肉而战。”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程岫此刻的感受。他说:“虽然是我起的头,但是,被你认证了红烧肉的我并不开心。” “……其实我这次来是为了您通讯记录出现异常的事情。”楼靖及时地转移了话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程岫,“我们是在调查领导人中毒案中发现,中央政府很多人的通讯都遭到了监控,包括部分服务人员。其中,有几条通讯还遭到了拦截。” 程岫展开纸,上面都是自己的通讯记录,最显眼的一条莫过于一条前天高盖廷未发送成功的消息。 “只有我?” “通讯记录涉及**,没有法官授权,我无法公开其他人的。” “你们看我的通讯记录时,得到了法官授权?” “是的。为了调查中毒案。” “……中毒案有进展吗?” 楼靖踌躇了一下说:“暂时还不能透露。” 程岫将纸拍在桌上:“所以你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我被人盯上了?现在是不是还差一句恭喜?” “是为了高盖廷那条还没发送成功的消息。”楼靖低头思索了一下,说,“高盖廷一直积极配合我们对中毒案的调查,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线索。但是,两天前,他突然去了荣业星的国兴银行。没多久,国兴银行就发生了恐怖袭击。” 程岫眉头一挑,脸上终于出现凝重之色。 楼靖说:“恐袭发生前,他唯一联络过的人就是您。我想知道,您知不知道他发的是什么消息?” 程岫沉吟道:“我之前也为中毒案找过他,彼此聊得很投机。他去荣业星之前来见过我,再三提醒我注意安全,大概怕我步副总统的后尘吧。” 以安全局的信息网,知道自己找过高盖廷,高盖廷又来找过自己并不难,没必要在这一点上撒谎。庞幕僚长的信目前只有中央情报局、副总统、第一夫人和他们知道,以情报局与安全局一贯不对付的关系来看,陈笙不可能泄题,也就不必坦言相告了。 楼靖不死心地问:“他有没有透露去荣业星的原因?” “这倒没有。”程岫说,“不过他当时的神情……唔,能不能给我更多的资料,让我分析一下?” 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楼靖有些无奈,却照办了。虽然国兴银行遭遇恐袭的事为了□□,一时被瞒住了,却也瞒不了多久。网友力量大,今天早上已经有零零碎碎的消息出来了,只是处理及时,但是有心人介入之后,就会大规模爆发了。 程岫将资料下载到自己的电脑里,然后就起身送客。 楼靖白跑了一趟,有些不甘心,再三表示,有任何消息随时可以通知他,他二十四小时待命。 好不容易送走了人,程岫转身就去找曹琋。 曹琋正给刘玉年灌迷汤。 按总统府的意思,拨款已经给了,怎么花是你们的事。机甲也好,星舰也好,自己想办法开买吧。 曹琋也知道不能指望更多,只能杀熟。 奈何刘玉年看着锅里热水翻滚,就是不愿意下锅。 曹琋哭穷,他也哭穷,曹琋说国家大义,他就说世道艰辛。两人扯了两个多小时的皮,还停留在初始阶段。 程岫的出现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刘玉年松了口气,刚想告辞,就被程岫高兴地按住了肩膀问:“准备捐多少?说个喜庆的数字让我们一起高兴高兴。” 刘玉年:“……”实在,高兴不起来啊。 第199章 联系(上) 大概是程岫的“捐”字听起来实在太吓人,刘玉年面对曹琋的时候, 多了一份耐心。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 刘玉年稍微松了松口, 愿意以成本价为定金,出售给军方使用。一年后, 军部会将另外支付成本价百分之十的利润。 但是程岫提出的保修条款让刘玉年大感不满。 虽然他们康姆昂集团出售的机甲都有两年保修条款, 但是,条款的前提是非军用、非赛用。他没参加过星际战争也看过星球大战, 打仗的后果任何人都清楚。到时候打得只剩下一条胳膊了, 拿回来说保修……这得拆掉一架机甲的胳膊去当配件啊! 程岫威胁:“马哈人打赢了,康姆昂集团可能直接充公。” 刘玉年说:“康姆昂充公,哭的是股东。但同意保修, 是我要被轰。” 程岫说:“要不这样,我给你一个军部认证的良心企业。” 刘玉年礼貌地询问:“有什么用?” 程岫说:“你可以拿着去和税务部扯皮,少缴点税啊。” 刘玉年:“……” 曹琋:“……” 刘玉年走后将近十分钟,曹琋的内心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曹琋说:“你以前也是这么忽悠人的?”怪不得当年的国政议会提起林赢两个字, 就一个个咬牙切齿到要装了一口钻石假牙。 程岫说:“我只是提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 “建设性在哪里?” “在于它支持了一个意见。” “……”曹琋认真地问, “如果当年我就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地追到了你, 你的‘意见’会不会有所改变?” 程岫深沉地说:“我们两个人总有一个要做出改变的。” 曹琋:“……”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曹琋就该死地认为改变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曹琋有点难过:“你不肯为我改变?” 程岫抱住他的脑袋亲了一下, 开始分析:“如果我现在站在总统府的那一边,冷眼旁观, 隔岸观火,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 曹琋用鼻子“嗯”了一声。 程岫说:“说实话, 其实你心里也希望刘玉年同意保修的吧?” 曹琋用“嗯”了一声。 程岫击掌说:“所以,不管我用什么手段都是为了达成你的目标啊。” “……嗯?” 程岫仿佛没有看到曹琋脸上流露出的质疑,继续说:“我不改变是为了保持你最喜欢的样子。” 曹琋:“……” 明知道是忽悠,心脏还是被忽悠得小鹿乱撞。他握紧程岫的手,低头亲了亲:“不管你变不变,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程岫说:“如果有一天,有个人整容成我的样子接近你呢?” 曹琋说:“我们是灵魂上的吸引。” 程岫眼珠子一转,狡黠道:“就是柏拉图?” “在你成年前,是的。” “……我的灵魂可能永远也无法成年了。” 曹琋深沉地说:“你需要一个成人礼。” 程岫:“……” 就在程岫考虑着自己先揍流氓,还是先揍不要脸的,或是干脆揍个不要脸的流氓时,曹琋在程岫闪烁的目光中深刻地意识到了错误,主动将话题引导回正轨:“楼靖说了什么?” 程岫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出气后,才转述了他的来意。 “恐怖|袭击?”曹琋打开电脑中的资料。 上面有现场视频和伤亡报告。 曹琋说:“没有高盖廷的消息吗?” 程岫愣了下:“呃……” 曹琋默默地指了指通讯器。 程岫问楼靖关于高盖廷的情况,楼靖说:“他刚巧在银行,被炸弹炸伤了。目前还在医院里,没有度过危险期。” 这场袭击,是冲着高盖廷来的,还是冲着国兴银行却牵连了高盖廷? 程岫关掉通讯器,看着曹琋:“我想去一趟荣业星。” 不管是冲着高盖廷还是国兴银行,一定是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曹琋皱眉。 程岫说:“我的预感告诉我,这次非去不可。” 曹琋说:“可能是个陷阱。”他分析道,“以高盖廷的谨慎,不会在通讯器里透露太多的消息。对方就算看到,也未必能得出确切的结论。可能,只是因为消息发送的对象是你,所以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动袭击,希望能够诱你前往。毕竟,现在的首都星风声鹤唳,警卫森严,很难找到空隙下手。” “那就将计就计,来一招引蛇出洞?” 曹琋的脸色微沉。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分歧,除了越来越默契之外,也仰赖彼此心照不宣的退让。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发生争执,但是,程岫这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的举动,的确触动了他的底线。 看曹琋阴沉着脸不说话,程岫放缓了语速:“荣业星与首都星距离不远,因为这场袭击,肯定到处都是重兵把守,警备未必比首都星松懈。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任何希望都不应该放弃。” 曹琋说:“你知道这些假设不可能说服我。” 程岫低下头,抓起他的手亲了亲,说:“一开始,我也只是假设你爱我,后来,我证实了它是真的。” “是真理。” “是真理。”程岫乖顺得几乎有求必应。 曹琋说:“我做了那么多,你一开始只是假设我爱你?” 程岫说:“因为你太优秀了,让我觉得能够获得你的青睐简直像做梦一样。” 曹琋捏捏他的脸:“我到现在依旧觉得我们能够在一起简直像做梦一样。” 程岫瞟了眼捏着自己脸不放的手,干笑两声:“看来我们做的是同一个美梦。” “别让我的梦醒来。”曹琋放开他的脸,将人抱在怀里。 程岫搂着他的后腰,轻轻地拍了两下,见他还不松手,试探道:“安全起见,我们去之前,是不是应该和安全局打个招呼,再让警察局派点人给我们?最好从特殊行动组也调一些人过去。” 听他安排得这么隆重,曹琋面色稍霁,啄了啄他的耳垂:“还有带上我。” “唔……” 只是一迟疑,曹琋就有炸毛的迹象:“嗯?” 程岫“哈哈”笑了两声:“我的意思是说,这还用特别说吗?必须的!” “那去准备吧。”曹琋松开人,转身就走。 程岫看着空荡荡的怀抱,有点回不过神:“你现在去哪里?” 曹琋脚步一顿:“去准备一飞船的零食。” 虽然在高盖廷的面前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曹琋还是对有人抢在他之前为程岫准备了一飞船的零食而耿耿于怀——哪怕,还没有任何证据直接证明那船零食是副总统为程岫准备的。 曹琋的动作很快,楼靖刚向魏国勋汇报完自己与程岫的会面过程,就收到了对方启程去荣业星的消息。不需要他主动请示,魏国勋直接下令让他全程护送。 第200章 联系(中) 虽然总统府的新闻发言人从来没有说“总统顺位继承人一起躺医院这件事让我们深感羞愧”, 但事实上,他们的确挺羞愧的。不管是代总统与他的班底, 还是警察局、安全局、情报局, 甚至三大议会,都感觉自己被呼了热辣辣的巴掌, 还找不到出气的对象,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憋着一肚子火的结果就是把整颗首都星都武装成了铜墙铁壁。 程岫和曹琋坐车去港口的途中,除了自带的警卫车队外, 还时不时有警车从两边来回巡逻, 头顶更有飞船全程监控。 等他们下了车, 港口就被隔成了两个世界。一边照常运营, 所以人山人海, 一边提供专用服务, 警卫森严。中间用一道透明的防弹墙阻隔, 双方能隐约看见彼此, 却看不真切。 楼靖排在送行的警卫队伍最后面, 直到程岫登机才碰上。 楼靖注意到袁珂手里的大箱子, 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程岫抢在曹琋之前回答:“必备用品。” 大箱子过了安检,大屏幕上出现箱子里的画面——盒装布丁、罐装糖果、桶装水果…… 程岫戳曹琋, 低声说:“没有蛋糕。” 曹琋说:“我带了面粉和鸡蛋。” 程岫皱眉:“我又不想吃鸡蛋面。” “……做蛋糕的面粉。” 程岫恍然:“所以, 这世上没有蛋糕粉这种东西吗?” 曹琋:“……我下次会措辞更精确一些。” 楼靖送他们上飞船, 直接带到了餐厅:“我们事先准备了零食。” 程岫看着冰淇淋蛋糕两眼放光。 曹琋低头咳嗽了一声。 程岫转头看看, 又看看桌上的蛋糕, 犹豫良久, 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我,不喜欢吃冰淇淋。” 楼靖愣了下:“为什么?是艾斯克林的冰淇淋蛋糕,长期占据冰淇淋喜爱榜的榜首。” “不要再说了。”程岫背过头,捂住纠结的脸,“每个人每个月总有一些不方便吃冰淇淋的时候。” 楼靖:“……”我发现,我可能不是人。 洗了个澡后,程岫就穿着t恤、大裤衩、人字拖,“啪嗒啪嗒”地在飞船上走。 袁珂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直到他进了厨房,才停下脚步,在门口守着。 程岫靠着墙壁,歪着脑袋欣赏在厨房里左右忙碌的背影,似乎有着海枯石烂的耐心。还是曹琋率先受不住,转身将他拉到身边,从冰箱里取出刚做好的布丁给他。 程岫吃了两口,又将勺子递给曹琋。 曹琋一口吃了,还伸出舌头舔了下程岫的手背。 程岫说:“酸酸咸咸更调味吗?” 曹琋说:“一会儿你的蛋糕可能也是酸酸咸咸的。” “我可没有一巴掌拍在蛋糕里。迁怒不是我的作风。” “那是我伤心的眼泪。” “眼泪在哪里?我看看。”程岫凑过去,佯装看他的眼睛,被曹琋一把搂住腰,按在橱柜上细细地吻。程岫微微地踮起脚,曹琋若有所觉,将人一把抱起,放在橱柜上,按住他的后脑勺,再度吻了上去。 甜腻的奶香充斥着这个厨房,那是程岫喜欢的味道。 可现在,他嘴巴充斥着却是另一种味道。不甜,却充满了诱惑力,叫人欲罢不能。 时间在两人的纠缠中,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那细碎的、令人闻之脸红的水声从两人的这头渐渐地传到了那头,又那头渐渐地传到了这头,仿佛天未荒、地未老,这种声音就会永远地传递下去…… 与程岫预料的那样,首都星的警备像是凝结成的冰块,坚硬又清晰可见,而荣业星因为国兴银行的恐怖|袭击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从政府到民众都乱成一团。 飞船还在星球上空的时候,程岫就透过舷窗看到了下方港口外穿梭无序的警车们。到飞船停泊妥当,就听港口负责人汗涔涔地跑来报告港口外面交通堵塞,正在疏通中,稍后才能出去,被楼靖用官腔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让他马上准备一艘在荣业星登记注册了“低空飞行许可”的飞船。 负责人很为难:“荣业星的低空飞行已经被全面禁止,以免空袭。而且,上将身份特殊,我怕在空中目标太大……” 当楼靖听他说“低空飞行全面禁止”时已经想到了这点,神色略显焦虑地打断他:“要疏通多久?” 负责人只能说尽快。 程岫说:“我看到有车从港口出发,是什么车?” 负责人忙道:“从港口撤离的非相关人员。” 程岫说:“我们坐那些车走。” “可是那些车不防弹!”负责人和楼靖异口同声地说。 程岫说:“那就不要让它中弹。” 当手下任性的时候,领导想的是“开除”;而领导任性的时候,手下想的却是“前途”。听起来很不公平,但身处现实,再不公平也只能硬着头皮摆平。 负责人征用了一辆坚固的越野车,刚说服车主同意,就听“砰砰”两声,上将已经带着自己的小伙伴坐上了一辆一看就不经撞的家庭车。 车主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兴奋得在车里哇哇大叫。 负责人和楼靖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叫声,内心十分羡慕。 要是可以的话,他们也想这么叫! 楼靖敲了敲车窗,委婉地劝谏:“这辆车有点小,坐得四个人太挤了。” 与程岫、曹琋同坐后排的袁珂拼命地压缩自己的面积。 程岫拍拍曹琋的大腿,开玩笑着说:“没关系,如果挤的话,我可以坐在他的大腿上。” 曹琋身体一半的重量向程岫倾斜,嘴里还忍不住抱怨:“袁珂一直挤过来。” 几乎贴在车窗上的袁珂:“……” 最后结果…… 看这一段的开头就知道了,就是领导任性的那一段。 楼靖开着那辆征用的越野车在前面开道,警卫队征用了其他车护在周围,兴师动众的架势,让程岫忍不住叹了口气。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样就是了。 不过他也能理解楼靖的谨慎,要是自己在这个时候有个三长两短,不要说他了,所有的安全局、情报局、警察局都要集体上吊——反正不死也没用了。 路上女车主叽叽呱呱地八卦着。 一会儿问他来荣业星的目的,一会儿问他和后面几个人的关系,一会儿称赞他的外貌,一会儿又打听他的感情生活。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蹭车心酸。 程岫依次回答问题: “来旅游。” “驴友关系。” “我和你的看法一致。” “感情生活非常丰富。” 车堵得厉害,磨磨蹭蹭到商业中心,程岫赶紧下车。临分手,女车主恋恋不舍:“要是你想约|炮,考虑考虑我呗。我肤白貌美还能屈能伸!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 程岫连忙婉拒,并表示如果真的有需要,天涯海角都能把她挖出来。 女车主走后,程岫感到附近阴风阵阵。 他一回头,就见曹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有需要,天涯海角都能挖出来?” 程岫说:“很明显,这句完全是忽悠。” “难道你找不到?” “问题是我并不需要。”程岫从来不再关键时刻掉链子。 “需要还是可以有的。”曹琋微笑着说,“不过找能屈能伸的嘛,当然是我这样的。” 程岫在“嗤之以鼻、热烈争论”与“保持风度、不吃眼前亏”中挣扎了一秒:“对,你说得对。” 第201章 联系(下) 被袭击的国兴银行就在中心区的柳树林大道上。这条大道栽满了柳树, 但季节的关系,细细的枝条低垂着, 只剩光秃秃的两排。 来往的行人从柳树下走过, 行色匆匆,但身体紧绷着, 好似随时能在意外发生之前弹跳出去。 这样的景象,对一个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又责任心、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实在刺目。 程岫抿了抿唇, 脸上看不出神色, 但曹琋与他心意相通, 自然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是极不好的, 默默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程岫捏了他一下, 问楼靖银行的位置。 离下车的地点不是太远, 走路也就两三分钟。只是去路越发萧条, 人影渐无, 偶尔有巡警出没, 个个面色凝重, 眉宇间带着股不可冒犯的沉郁之气。 国兴银行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坐落在两家数十层高的大厦中间, 像是个被忽视的孩子。沿街的玻璃门与窗都碎了, 地上玻璃渣虽然拾掇干净, 但空荡荡的门窗依稀可见彼时的惨烈。 银行大门的门口停着几辆车, 大多是跟了一路的护卫车, 只有一辆加长型轿车是新鲜面孔。 不等程岫猜测对方的身份, 车上就下来了一个神采奕奕的银发老头。 他拄着拐杖,腰板挺直,远远地望了程岫一眼,然后转头对着车窗整理仪容,等程岫走到面前时,才转过身来,不卑不亢地打招呼:“我是国兴银行的董事长,黎国赫。”语速虽慢,却咬字清晰。 程岫与他寒暄了一番,一边往里走一边进入主题:“银行被袭击的时候,副总统秘书高盖廷正在贵行,你知道他在办理什么业务吗?”他下飞船的时候就问过,高盖廷动完手术后,还没醒过来,所以直接来了银行。 黎国赫说:“他正询问银行的一位高级业务经理,副总统在这里办理过什么业务。” “那位经理怎么回答的?” “出于银行对客户的保密义务,我们不能向无关的第三方透露客户的业务内容。” 程岫皱眉。 黎国赫又说:“但是,如果是您,那就不一样了。” 程岫说:“我是相关的第三方?” 黎国赫说:“是的。当初,副总统办理的业务,就是当他意外死亡,我们就将他保管的东西转交给您。这些天,我们一直关注着首都星的消息。只是一直没有收到副总统过世的噩耗,才按兵不动。但是,我想现在应该是交给您的时机了。” 程岫道:“你们倒是很懂得变通。”要不是银行被恐怖分子盯上,怕再被牵连,他们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根据副总统的指示,等到人真的死了才把东西拿出来。 黎国赫说:“我们国兴银行一直以国家兴盛为创业与奋斗的目标,能够为国家尽心、效劳,是我们的荣幸。”大约走了太久,又说了太多话,他开始有些气喘。 程岫问了一句东西是否无恙,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也就不再引他说话了。 贵宾区是遭遇破坏最严重的地方,到处是爆炸的痕迹,几个警察带着面具,正用探测仪四下扫描。 黎国赫脚步顿了一下,主动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程岫问楼靖:“探测还没有结束?” 楼靖说:“好像是第五次了。” 黎国赫闻言回头说:“我们的人在袭击后就完全撤出来了。” 曹琋突然低头在程岫耳边说了一句话。 程岫眉毛微扬。 检查后,黎国赫带着他们走到地下金库的出入口,一道复合型机械门拦住去路。 程岫感兴趣地凑过去欣赏:“是二十年前的老款嘛。” 黎国赫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单手掏id卡:“是的,但我们经过了改良。” “有装火箭炮吗?”他原来办公室外面的那道就有。 黎国赫呆了呆:“当然没有。只有物理性反击。” 程岫了解地点点头:“万箭齐发之类的?” 黎国赫说:“不……哎,差不多吧。”显然是懒得解释了。 出于职业习惯,楼靖检查了一圈周边环境:“没有袭击这里吗?” 黎国赫用id卡刷开门:“没有。事后分行行长曾两次查看,没有发现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 机械门打开时,发出厚重的“嗡”声。长廊的廊顶自动亮起两排灯光,照亮前路。 黎国赫的拐杖声敲在光滑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笃笃笃声。 走廊尽头又是一扇复合型机械门。 当这扇门打开时,第一道机械门应声关上。 黎国赫解释道:“这是我们设计门时的定制。” 程岫说:“看起来很安全。” “谢谢。” 第二道机械门的背后就是金库,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面保险箱组成的金属墙。 黎国赫介绍道:“我们有两个金库,这个是贵宾才使用的。”他抬起手伸向上衣内袋,“是哪个保险箱来着,有点忘记了。” 程岫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眼睛。 黎国赫身体微震,抬眼看他:“上将?” 程岫微微一笑,强硬地将他的手拿了出来,袁珂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的胳膊反剪在身后。 黎国赫拼命挣扎,怒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告你们,我要投诉你们!”状若疯狂。 一行六个人。另外三个是曹琋、邱旭和楼靖,都是程岫这边的,自然不会管。曹琋还伸手去搜黎国赫上衣的内袋。 程岫背对着他们,屈起手指,在保险箱门上挨个敲过去。 “这是……”他身后的曹琋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脸色微变,却没有将东西拿出来。 楼靖紧张了:“是什么?” “好像是个一团橡皮泥……”曹琋缩回手,放在鼻下嗅了嗅。 楼靖凑过去闻了闻,变色道:“是薇薇安泥!一般用来躲避检查仪。里面应该藏有违禁品!” “是这个。”程岫突然飞起一脚,揣在保险箱门上。 门顿时凹进去一小块。 程岫接着又飞起两脚。 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保险箱的门上出现了半个脚印。 这时候,黎国赫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癫,歇斯底里地冲向保险箱的位置,想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楼靖见状,直接在他后颈劈了一下。 “咔嚓”,那脆弱的、老朽的脖子竟然直接被劈裂了。 其他人无言地看向他。 袁珂缓缓地松开手,将尸体仰面放在地上。 楼靖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我,我没想到……” “先不管这个,把门打开。”程岫说。 楼靖急于戴罪立功,抢在袁珂之前,一拳打在凹进去的那道门上,只听“砰”的一声,门被砸开了。楼靖捂着发红的拳头,面不改色的后退两步。 程岫将保险箱的门拿出来,小心翼翼地低头往里看—— 一颗□□无声地走动着。 看到上面还剩下十五分钟,楼靖当机立断地抢过黎国赫裤袋里的id卡,跑去开门。 程岫依旧低头研究炸弹。 这个时候,曹琋也不敢打扰,只是和袁珂一起小心翼翼地翻动黎国赫的尸体,想要寻找点儿有价值的线索。 “门被总控锁上了!”楼靖刷了两次不成功,不敢再刷第三次。 程岫说:“给我一把剪刀。” 曹琋掏了一把小刀给他。 程岫说:“幸好这颗炸弹是自制的,用的还是老套路。” 楼靖和邱旭稍稍放心。 “不过呢,保险箱里面太暗了,看不太清楚。这个又不能移动,很可能会有没有考虑周全的地方……不能说完全有把握。”程岫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楼靖和邱旭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程岫继续道:“你们有什么遗言要说吗?最好用通讯器录下来。运气好的话,爆炸的时候芯片修复,还能留下一段遗言。” 邱旭哭丧着脸说:“上将,您给个痛快吧。” 曹琋走到程岫的身后,轻轻地搂住他的腰。 “嘻嘻,有点痒。”程岫说。 楼靖和邱旭都很想把曹琋从程岫身上扒下来,生怕程岫一个手抖割错了。 “那个……你还要抱多久?”程岫回头问曹琋。 曹琋沉默了会儿,狠狠地咬了他的脸,然后松开手走到了一边。 楼靖疑惑地看着程岫。 程岫耸肩:“抱歉,我们的墓地可能不会建在同一片了。” 第202章 联络(上) 从程岫进入金库的刹那, 警卫队与当地警务人员都全神戒备,半小时后没有收到消息, 就按捺不住地进来找人了。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在一个小时又三十八分钟后,将程岫他们放了出来。 感谢炸弹爆炸需要空气。如果黎国赫事先关掉了通风口, 他们可能会直接憋死在里面。 说到通风口,还有一段小插曲。 在他们等待救援的漫长过程中,程岫不止一次地想要爬进通风口, 却都败给了自己肩膀的宽度。程岫说:“我再也不相信‘脑袋过去,人就能过去’的谎言了。” 邱旭安慰他:“金库的通风口会比一般的小。” 程岫的“爬通风口”生涯就此终结。 荣业星星长、安全局长与警察局长听完发生在金库的阴谋后,感到深深的后怕。他们从黎国赫上衣的内袋里搜出了一个包裹在薇薇安泥里的遥控器。于是,这个阴谋就完整了—— 黎国赫接到程岫上将到访的消息之后, 派人将□□安置在了保险箱里。 为免保险箱的门太过坚固,无法发挥炸弹的威力,他们换了一道脆弱的新门——程岫就是根据这点找到了炸弹所在。 又考虑到程岫在金库逗留的时间不会太长, 哪怕预知了飞船抵达的日期与时间,也存在着各种变故, 事实上, 因为交通的关系,他们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将近两个小时, 虽然设定了□□的时间,黎国赫还是携带了遥控机, 以备不时之需。 想通了这些, 让楼靖、袁珂和邱旭这三个当事人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楼靖好奇地问出了其他人都纳闷的问题:“上将, 你是怎么发现黎国赫有问题的呢?”连受过特殊训练的自己都没有察觉。 程岫说:“第一个发现他有问题的是曹琋。” 众人将目光挪向曹琋。 曹琋说:“黎国赫下车以后,对着车窗整理了很久的仪容。” 袁珂不解:“这有什么奇怪的?任何人见上将都会感到紧张,希望展现最好的一面吧?” 曹琋说:“奇怪的是,他当时已经看到我们了,依旧无动于衷。如果真的想展现最好的一面,在我们走入彼此的视线内时,就应该行注目礼。” 袁珂似懂非懂。 邱旭和楼靖倒是明白了。这是下级见到上级时的礼节。以黎国赫的身份与阅历,不应该忽略这一点。 曹琋说:“所以,他并不在乎我们的到来,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外表。他那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希望自己以最好的姿态告别世界。 袁珂吃惊地说:“你那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么多?” “当然没有。”曹琋失笑,“我当时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有程岫在身边,他的心态用草木皆兵来形容也不为过,虽然是毫无根据的猜疑,他还是小声提醒程岫注意。 程岫也不负所望,关键时刻揭穿了黎国赫的阴谋。 楼靖又问程岫:“您又是怎么发现黎国赫掏东西的动作有问题?” “没什么,只是诈诈他。”程岫耸肩,“他的反应过激了。” 邱旭说:“明知道上将是为了副总统留在保险箱里的东西而来,还忘记了哪个保险箱,本身也很可疑。” 一旦设定了某人的罪行,那么他之前的所有举动都变成了别有用心。 荣业星长长松了一口气,发出释然的笑声:“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上将的博学啊!关键时刻拆除了那颗炸弹。” 不然在屏蔽了网络的金库里,里面的人叫天天不灵,外面的人又毫不知情,一定会酿成悲剧。 危机过去,楼靖又恢复了职业上的犀利:“我们必须查清楚这件阴谋的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人。” 黎国赫是国兴银行董事长,拥有上兆的身家,实在难以相信居然会去当炸弹的引爆器。 曹琋说:“就是因为想不到,所以才安全。” 程岫点头说:“炸弹的高温会融化掉遥控器。到时候,别人会认为他也是受害者,国兴银行只是无辜被牵连。” 楼靖冷冷地说:“现在必须要好好查一查了。” 荣业星的安全局长与警察局长对视一眼,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程岫提出探望高盖廷的要求,自觉安保不到位而抬不起头的星长自然满口应承。 去的路上,他们四人一辆车。 袁珂负责开车,邱旭坐副驾驶。 程岫与曹琋坐在后排,讨论时自然带到了一些楼靖也不知道的细节。 虽然结果是黎国赫想要引爆放在金库里的炸弹,但是,引他们到荣业星的却是高盖廷,再往前推一格,还可以推到副总统。但是副总统未必算到他们会追到荣业星,说来说去,还是兴国银行与高盖廷最为可疑。 区别是,这到底是将计就计的巧合,还是精心策划的陷阱? 到了地方医院,星长安排好的护士长已经在门口迎接。四周的安保里三层外三层,触目所及,除了警察就是医生,连个病患都没有。 程岫细心地问起医院的“生意”。 护士长说,医院已经被政府征用为专门接待恐袭伤患的医院,暂不对外开放。 “有发生什么事吗?”曹琋问。不是传染病,却被禁止其他病人往来,应该是防恐怖分子。 护士长顿了顿,才说:“一切正常。” 高盖廷来自中央政府,还是副总统的亲信,对地方来说,走路都带着光环,虽然躺下了,也要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光里。所以,为他准备的是医院最高楼层的最高级病房。 程岫他们刚跟着护士长出了电梯,就看到几个小护士在警察的陪伴下,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护士长!特殊病房的病人心跳停止了!” 话音刚落,护士长已经飞奔向病房,跑到一半才想起他们,又急忙转过头来,就看到程岫等人快步跟在她身后。 “病人要紧。”他说。 护士长赶紧往前跑。 病房门口站着几个护士,里面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医生们占领了。医院停止了门诊与急诊业务之后,医生们只好整天泡在住院部,单是这一层楼,就聚集了三十几个医生。今天值班的有二十六个,都在这里了。 主治医师做完检查,对着冲击来的护士长摇摇头。 护士长双腿发软,忽然不知该怎么面对背后的人。 程岫看出众人的脸色不对,心里不禁有些奇怪。当初外交部长病逝,医护人员除了肃穆与哀伤外,也没多担惊受怕,就算是地方医院,没见过中央官员,他们的表情也夸张了些。 曹琋问:“死因是什么?” 主治医师汗涔涔地回答:“需要尸检。” 程岫突然反应过来。高盖廷原本伤不至死? 黎国赫的事情还没查清楚,高盖廷又出事,荣业星的几个大佬气得毛孔都变粗了不少,楼靖更是立刻从国兴银行总部赶来。 他们到之前,程岫先对护士长进行了一番盘问。 护士长见出了事,也不敢再隐瞒,将医院这两天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说了。 一件发生在他们抵达的两小时前。厨房突然起火,一个恐袭案中炸伤的病人翻出窗户要跳楼。两件事同时发生,叫人所料未及,好在都没有酿成惨剧。 另一件与高盖廷相关。他的主治医生认为他受的伤没有看上去这么严重,早就应该醒过来了。 程岫恍然。 怪不得主治医生看高盖廷死亡会这么震惊。 第203章 联络(中) 程岫和曹琋最终没有等到尸检的结果, 甚至,连赶来的星长和楼靖也只看到了他们乘车离去的背影。就在他们抵达的五分钟前,程岫收到了消息: 副总统醒了。 人生处处有惊喜,柳暗花明又一村。被认为十死无生的“潜伏者2”终于研制出了抗病□□,副总统与几位部长相继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程岫将消息通知了楼靖, 却没有强求他跟自己一道走。 楼靖权衡再三, 认为国兴银行和高盖廷的身上一定有问题值得深入挖掘, 主动请缨留下。程岫正有此意, 叮嘱他有任何消息都和自己联系。 一路从荣业星开绿灯到首都星, 程岫一下飞船, 就直接去医院, 半路收到消息,小天鹤星系失守,新马哈星系正在蚕食星国东南区,副总统得到消息后,不顾身体,立即赶往总统府。 程岫又掉头去总统府。 总统府此刻乱成了一团。 副总统的苏醒让代总统康素的处境变得极为尴尬。 康素的敌对政党、竞争对手以及副总统身后的民声党在副总统醒来三个小时后, 就接连不断地提议要将“代总统宝座”物归原主。国政议会内部也出现了两个声音,互相撕扯。 副总统此时前往总统府, 更被外界认为是在宣示主权。 然而,与外传的剑拔弩张相左,置于风暴中心的两个人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喝茶等人。 他们所处的房间, 正是著名的八角办公室——总统办公地。他们坐在沙发上, 与大门四十五度角相对, 以确保每个人推门进来都能第一时间看到。 康素简短地询问过副总统的身体后,便停了口。 副总统大病初愈,没什么力气,乐得保持安静。 这份无言的静谧到门被第一次敲响时才打破。 一个银发老太太昂首挺胸的走进来,时光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痕迹,也锤炼了她如钢铁般坚强的意志,让她在任何时候都能从容优雅。 “华大法官。” 副总统与康素同时起身向她致意。 华敏冲着两人点点头,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提出的约会,却占用了你们的地盘,真是抱歉。” 康素忍不住笑道:“这话也只有您说出来,我才不觉得是嘲讽。” 华敏会意地笑笑:“外面的传言让你困扰了吗?” “太困扰了。”虽然这么说,却看不出他的神情有多困扰,“我几乎不敢看任何新闻,生怕自己不小心又‘做’了一些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事。” 虽然没参与康素与朱培志的“代总统”之争,华敏却看好前者。 朱培志的确更有经验,但那不是决定领导人最重要的依据。 两人都生性圆滑,但康素知进退,于是在朱培志占据优势时,战略性撤退,而朱培志却不知轻重,才有了放狄福拉军队入境的糊涂之举。 华敏调整坐姿,身体微微前倾,打量一脸苍白虚弱的副总统,关切地问:“好点儿了吗?” 副总统勉强地点了点头:“能够醒过来,就已经好得不可思议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华敏缓缓开口:“对于眼下的局势,你们怎么看?” 前往总统府的路上,程岫收到了来自荣业星的楼靖的消息。 尸检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死于过量的麻醉剂。根据调查,厨房的火灾与宣称自杀的病人都是吸引注意力的手段,凶手就是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以医护人员的身份溜进病房,杀害高盖廷。楼靖正通过视频上的人物影像追捕凶手。此后,他又搜查了高盖廷的行李,没有任何发现。 在抓到凶手前,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而国兴银行的内情更复杂。黎国赫的妻子在二十年前过世,之后没有续娶,子女在五年前遭遇了一场空难,不幸失踪,唯一的孙子在三个月前驾驶飞船独自旅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本人是国兴银行创始人的后裔,原本拥有百分之二十七的股份,但是经过几十年陆陆续续的抛售,剩下的不到百分之一。迫于董事会压力,在恐袭发生之前,他已经被解除国兴银行董事长职务。 简而言之,现在的黎国赫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条线索虽然还能追查,但意义也不大了。 另外,副总统的确去过荣业星,但是根据留存的监控录像,并没有在那些天找到副总统的身影。国兴银行也没有副总统的开户记录,原先那个是黎国赫利用职权伪造的。 也就是说,副总统在国兴银行留下重要资料的消息很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到底是谎言还是事实,问一问本人就知道了。 程岫的专车车牌是军用no.1,总统府门卫一望便知。根据惯例,门卫会请示后放行,过程需要五六分钟的。 但今天速度出奇的快。 程岫觉得车子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就驶入大门。 “上次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还是曹燮的时代呢。”程岫感慨,丝毫不避讳地将 曹琋笑了笑,默默地牵住了他的手。 邱旭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这么说来,您与他的关系并不像传言的那么糟糕?” 程岫说:“传言是怎么样?” “水火不容……他不是还拿您做实验了吗?”邱旭说。 尽管曹琋用行动证明自己不在意外界的误解,程岫还是忍不住为他正名:“反过来想想,我活下来了。” 这点邱旭曾经疑惑过。无论新闻报道将复活实验描述得多么狰狞恐怖,程岫作为受害者多么的悲惨凄凉,可是剥去表象,结果是程岫毫发无伤地活下来了。如果曹燮真的想害他,那么,这位曹幕僚长的手段和心智未免与传说中的差太多了。 这样的感情,与其牵强附会地解释为“恨”,倒不如抛弃成见说是“爱”。 邱旭不知道程岫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既然他与曹琋感情这么好,自己当然也没有必要为着一些无根据的猜测说三道四。 车驶到总统府贵宾下车区,邱旭与袁珂下车开门,曹琋趁机凑到程岫耳边低声说:“你不必这样。” 牺牲曹燮,保全林赢,是他前世今生做过的最划算的交易。从未后悔,也不觉委屈。而且,里面还夹杂着一份私心——给予越多,牵绊越深,这份强求来的缘分也就越牢固。 “这句话我对你说还差不多……”程岫翻了个白眼,推开他下车。 曹琋苦笑一声,从另一边下了车,飞快地跟到他身边,柔声道:“又生什么气?” 邱旭和袁珂见两人说悄悄话,都识趣地放慢了脚步。 程岫说:“你破坏我的白雪公主的形象。” 白雪公主? 曹琋将信息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你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很美?是一见钟情?” 程岫说:“我是说善良的形象!突然就变成坏皇后了。” 曹琋说:“但坏皇后有魔法,可以守护心爱的……王子啊。” “……我以前听得一定是假的童话故事。” 被代总统秘书领到八角办公室门口时,程岫猜到康素和副总统一定在里面,或许还有别人,但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别人竟然是华敏。 四年多未见的华敏。 目光相对的刹那惊讶在对方起身后就收了起来,程岫落落大方地上前打招呼。 第204章 联络(下) 曹家与程岫在四年前的那场官司, 轰动国内外,副总统与康素自然耳闻。鉴于曹家最后因为程岫而远离政坛, 而华敏所在的华家与曹家是盟友关系, 他们有些担心两人见面后会有些不宜围观的火爆场景。 好在, 两人都表现得很和气。 华敏说:“看到我,您不会觉得很突兀吧?” “有一点儿。”程岫笑了笑,“打开门的一刹那, 还以为副总统与代总统之争已经惊动你来裁决了。” 副总统、康素:“……”他们不和的谣言已经变成了最新流行的梗了吗?谁见面都要提一提。 “如果我真的有那么大的权力, 我就裁定您获胜。”华敏仿佛说着笑,眼中却透着认真,“将这个国家的命运与希望都交给您。” 她的这个想法,班主任之前已经透露过了。可也仅仅是个想法, 并没有具体实施的方案, 而现在,它被摊到了副总统、代总统这样的实权人物面前, 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显然是要落实。 曹琋下意识地去看另外两个人的表情, 见他们没有太意外, 心中便有了数:在他们抵达之前,三人已经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默契。 程岫和曹琋坐下后,袁珂和邱旭识趣地退到门外,关上门了。 邱旭关门的刹那, 已经感觉到, 里面五个人的这场谈话, 必然会对星国的命运产生重大影响。 连没有参与的邱旭都感觉到了这一点,参与的五个人自然更不用说。但是,他们都在考量怎么开口。先沉不住气的人必然失去更多,毫无疑问。 他们不是自私的人,不然不会坐在这里,可各自的立场让他们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不得不步步为营。 最后,作为半个主人的康素打破了沉静,询问程岫的来意。 程岫说:“我来找副总统,真高兴再次看到您神采奕奕地板着脸。” 副总统忍不住笑道:“我看上去很严肃吗?也许是面对您的时候,我太紧张了。” 程岫说:“希望我接下来的问题不会令你更加紧张。高盖廷说你在总统前往新马哈星系之后,去了一趟荣业星的国兴银行存了一件东西。” “什么?”副总统愣了下,“存了什么东西?” “没有吗?”程岫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副总统说:“我的确去了一趟荣业星,也接触过国兴银行的高级主管,但不是为了存东西,而是调查一件事并执行总统下达的任务。”他将“总统下达的任务”咬得很重,以示自己的清白,“我不知道盖廷为什么这么说,也许当时的环境造成了特殊原因,我现在找他过来说清楚。” “来不及了。”程岫说,“他在两天死于谋杀。” 副总统的手顿时僵住了。 高盖廷于他,不仅仅是同事,还是连襟,是最亲密的朋友。 他的噩耗让副总统的脑袋出现了至少十秒钟的宕机,以至于连呼吸不顺畅得胸闷起来。他捂着胸口,在康素的帮助下喝了口水,才慢慢地缓过神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他现在在哪里?” 尽管已经说过是两天前,程岫依旧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甚至将楼靖发来的死亡原因说了。 副总统说:“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被人灭口。” “被灭口的那个人,差点是我。”程岫又慢吞吞将荣业星之行的过程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庞幕僚长留下的东西。不过康素与华敏都猜到副总统手里一定有重要的东西,诱使程岫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副总统听得直皱眉:“他可能是误解了……” 程岫和曹琋静静地看着他挣扎。 因为激动,副总统呼吸有点急促,平静了一会儿,瞥了眼曹琋,才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说:“这件事很复杂,我一会儿再解释。现在,先说说华大法官的来意吧。” 华敏气定神闲地接下突然踢过来的皮球,冷静地说:“是的。我猜测您可能会来找副总统,特意在这里等您,上将。” 程岫侧头看她。 华敏说:“今天早上六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我们收到了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小天鹤星系已经沦陷,新马哈星系正在朝温尼斯星系逼近。而这份消息发出的时间是半个月前。如果悲观地预测,可能温尼斯也遭到了打击。” 程岫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华敏说:“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有力的力量来应对一切。” “一切?”曹琋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华敏认真地说:“并不是口误。” 曹琋看向康素。 康素摊手道:“如果你们需要有人在后方坐镇并支援,我愿意毛遂自荐。当然,如果你们觉得我长相不太称心,我可以继续回去指挥交通。” 既然华敏与康素都表过态,副总统也开口道:“我目前最需要的是疗养。希望出院的时候,医院依旧是星国的医院。” 曹琋缓缓道:“国政议会方面……” 副总统与康素都有点纳闷程岫竟然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代言,华敏却习以为常:“我听说赵远瞩最近干得很不错。” 曹琋点头说:“他一直很不错。” 赵远瞩的能力毋庸置疑,却一直缺少一个肆意徜徉的环境。后来,他遇到了利利党,曹琋的“年幼”与程岫的不管事给了他足够的发挥空间,在政坛混得风生水起。虽然利利党短期之内不可能成为与民声党、时进党等数百年底蕴的大政党相提并论,但是潜力无限,俨然是一匹潜力无限的黑马。 康素也接口道:“他加入利利党之前,就很有影响力。我的团队里就有他的学生。” 华敏趁机说:“那太好了。熟人在一起做事,总会方便很多。” 这是把国政议会这个包袱丢过来了吗? 康素:“……”突然后悔多嘴。 “时间紧迫,我们长话短说吧。”将基本任务发放之后,华敏轻松了许多,“现在的星国需要强有力的肩膀来扛起清除内忧外患的责任。作为法官,我最讨厌一言堂,但是,时局不容各抒己见、犹豫不决了。我们只能选择一个最有希望解决问题的人。毫无疑问,只有您。” 程岫看向另外两个人。 康素立即点了头。 副总统迟疑了一下,脑袋上下微微地动了一下。 程岫说:“以什么名义呢?” 康素说:“我会无条件配合你。” “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事先说得再好听,当事情来临时,都可能变卦。程岫吃过不少这种苦头。 康素说:“您是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程岫说:“这是一场硬仗,我要调动的是全国资源。我希望中间的手续越少越好。” 康素说:“我会全力配合。” “我需要争分夺秒。” 何止是争分夺秒,简直是寸步不让。 康素的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而作为发起人的华敏,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丝毫没有介入的意思。 康素沉默了会儿才说:“星国是总统制……” “但是有元帅。”曹琋补充。 康素说:“但上将……” “那预付吧。”华敏说。 康素纳闷地问:“预付什么?” “以七星上将之名行元帅之权。凯旋的时候,再将属于他的功勋与名誉一次性付清。”华敏没有明说,意思却很明确了。 先预付实权,等程岫打赢了仗,再名正言顺地晋升为元帅。 第205章 集结(上) 曹琋没想到今天还有这么大的意外之喜, 老谋深算如他, 也有些控制不住双眼的光芒。倒是程岫颇为淡定,翘着腿儿晃啊晃地看着康素。 康素心里天人交战。一边奸笑着说:星国危机四伏,有人愿意扛起责任,何乐而不为?一边愤怒地说:这分明是趁火打劫!身为总司令, 保家卫国是应有的责任, 哪里轮的上他讨价还价!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副总统。 副总统精神受了打击, 身体也开始吃不消,正满头冷汗地闭着眼睛,完全没察觉到三人的暗涛汹涌。甚至,康素怀疑他压根就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靠人不如靠己。 康素略作迟疑, 道:“如果国政议会不反对……” 曹琋嘴唇微动,看向华敏。华敏果然截断了他的话:“是时候启动一级戒备了。” 一旦启动一级戒备,身为代总统的康素就拥有唯一的提案权,所以, 这条提案必然由他来说。但是,康素知道, 这不是华敏的最终目的。 启动一级戒备一分钟后,再宣布进入二级戒备。三大议会将暂停投票权,由中央各部门首席长官组成临时投票组,直接向总统负责。 最后是三级戒备——一切事务由总统全权负责。 对任何一任饱受三大议会、各大政党折磨的总统来说,“全权”两个字都是巨大的诱惑。当初秦凯就挖空心思地想开启一级戒备, 从庞鹤园手里□□。但是, 一级戒备到二级戒备的时间极短, 可以只有一分钟时间,二级戒备到三级戒备却长达十个小时,这十个小时里,任何一个部门的长官提出异议,三级戒备就无法开启。 这就是秦凯得不到庞鹤园的首肯,就无法执行的原因——部长根本就不听他的。 康素手指不停地拍打着沙发的扶手,思想斗争已经白热化。天生的谨慎让他无法立刻做决定:“我们最好与各部门的人达成一致。” 华敏点头:“我也很想知道,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不愿意。” 她这么说,就是将康素归到了自己的阵营。 康素的心有点乱,想脱身又无从脱身。当秦凯与庞鹤园一起陷入马哈人手里时,他们就全都被拉进了网里,不得不同舟共济。 这么想着,他心微微一定,冲着其他人点点头,起身扣好了西装的第一颗纽扣:“时间宝贵,我先召集他们开个会。” “黄智安还是□□长吧?” 曹琋突兀地冒出一句。 康素起身的动作停了停,重新坐下:“当然,总统顺位继承人的排名仅次于我。” 曹琋说:“他的妻子是马哈人,可能会有些情绪上的偏向。” 这个时候的“马哈人”无异于一颗□□。 康素的脑海里同时闪过五六个念头:黄智安知道妻子是马哈人吗?他们与新马哈星系的人有联系吗?他们与总统遇袭案有联系吗?黄智安是否会对三级戒备投否定票?黄智安进入中央政府是马哈人的阴谋吗?他是否是马哈人安插在星国心脏的棋子? 看康素离去的背影如此沉重,曹琋就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华敏冲程岫点点头:“我有件事想单独与上将谈谈。” “当然。”华敏帮了自己大忙,于情于理,程岫都不能拒绝。他主动站起来搀扶了她一把。华敏顺势握住他的手,拉着人走到角落的吧台处,刚说了两句,就见曹琋突然叫了秘书进来,把副总统打横着送出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程岫高声问。 曹琋说:“他昏过去了。” 程岫忍不住低咒了一声。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第一时间抓住副总统的衣领,让他把庞鹤园的交代吐露出来。 华敏见他心不在焉,忙长话短说:“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 曹琋跟着副总统去医务室了,程岫按捺住焦急,回头看她:“请说。” “英璋参军了,特殊行动组。” 程岫扬眉:“你希望我保护他的安全?” 华敏说:“不,我想请您劝退他。” 程岫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尊重他的个人意志。” “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侄孙,而是因为他罹患抑郁症,有自杀的倾向,可能会成为军队中的不安定因素。” “抑郁症?听起来是一种古老的心病。” “是的。” “我记得可以用治愈。” “他抗拒治疗。” “我们会有内部的身体与心理测试,如果不合格,我随时让他滚蛋。” 华敏想了想,突然说:“如果合格的话,那就太好了,请务必让他留下来,为国效劳。” 程岫:“……其实你只是想让我们给他做一个强制的心理测试吧。” 匆匆与华敏告别,程岫在秘书的引领下去了治疗室。 副总统正在养身舱里治疗。 曹琋见他进来,侧身让出了一个位置。 “他怎么了?”程岫问。 曹琋说:“心情波动,身体虚弱……华敏呢?” “她去配合康素的行动,先走了。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还有三十五秒。华敏和你说了什么?” “华英璋带着抑郁症参军。华敏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不治愈他,要不踢走他。” 曹琋咕哝说:“我以为他会得躁郁症。” 程岫说:“……听了你的分析,我现在只想踢走他。” 养身舱发出“滴”的一声,然后慢慢地朝两边打开。副总统又躺了一会儿才苏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了程岫和曹琋一眼,慢吞吞地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曹琋说:“十二分钟。” 副总统一怔。时间短地出乎他的意料,怪不得觉得没睡够。 这种眼神,程岫再熟悉不过,凑过去说:“回答完我的问题你可以继续睡,睡到天荒地老也没关系。不过先告诉我,庞鹤园交给你什么东西?” 副总统说:“你果然查到了,帮你的是魏国勋还是陈笙?” “陈笙。” 副总统说:“你要的答案在总统府三楼的会客室。” 程岫说:“我最讨厌这种神神秘秘的指示了!你就不怕我出门什么都没找到,再回来问你的时候,你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吗?” 副总统:“……” 曹琋拍拍程岫的肩膀:“你去三楼看看,我在这里守着他。” 程岫说:“我怕你会失踪。” “……快打仗了,多看点军事类的书籍,少看悬疑小说。” 程岫带着担忧,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门一合上,副总统就打算躺下:“我再躺一会儿。” 曹琋说:“我刚刚又收到了一条来自荣业星的消息,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副总统有点疲惫地叹了口气:“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去国兴银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副总统说:“跟你和程岫没有任何关系。” 曹琋说:“不是所有的关系都放在明面上的。” 副总统胸闷头又疼,只想打发他走:“你不想知道楼上的会客室有什么吗?” 曹琋说:“等上将下来我就知道了,用它当交换条件还不够。” “那就算了。”副总统闭上眼睛,单方面地中断了这次谈判。 曹琋喃喃自语:“凶手已经抓到了。” “谁?”副总统猛地睁开眼睛。 曹琋低头看通讯器:“啊,上将已经上去十几分钟了,我上去看看,您好好休息。” 副总统:“……”还我睡意! 第206章 集结(中) 曹琋走到三楼会客室门口的时候, 程岫正好从里面推门出来。从门缝往里看,刚好看到一张方方正正的娃娃脸。 对方微微点头表示致意, 曹琋也微笑着回礼。 两人下楼,与袁珂、邱旭一起回到车上, 程岫才解释:“是何家的老大。” 何家、中央情报局、副总统、第一夫人……围绕在庞鹤园身边的人一个不落的都利用上了。这么大的阵仗,希望不是故弄玄虚。 不断的付出,会让人的期待值变得越来越高。 曹琋也不例外。 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程岫知道了什么。 可是程岫什么都没说, 反而问起副总统的事。 曹琋按捺住好奇,耐心地回答:“潜伏者2对他的脑袋造成了难以估量的破坏。” “坏掉了吗?” “坏到了一部分。” 程岫说:“高盖廷是他的连襟,所以他察觉出我们对高盖廷的怀疑而释放出敌意,也不奇怪。好在他提前把何家人请过来了。”然后,话题又停住了,依旧没有说何家人做了什么。 “哦,对了,楼靖发来了消息。”曹琋说,“杀害高盖廷的凶手已经抓住了。荣业星赌场的一个普通打手, 楼靖调查了他与他的老板, 就是见钱眼开,在网络上单方面的收钱杀人,和主使人没有接触。那个说要跳楼自杀的病患与厨房纵火的帮工,都是打手老板雇佣的。三条线一起断了。” 程岫毫不意外。对方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 没道理轻易地毁在细节上。“有什么好消息吗?” “算是好消息吧, 关于保险箱内炸弹的调查。根据黎国赫死前不慎出口的交代, 的确有两名银行高管进入金库检查, 经过拘留与审问,确认其中一人是黎国赫的共犯。黎国赫事败之后,他原本想要吞药自杀,被家人发现不对劲,及时就医。” 程岫感慨:“家人有医学常识是多么重要。” “根据他交代,他是黎国赫儿子的好友,黎国赫的儿子儿媳孙子都落到了一个秘密组织的手中。他们是被迫动手的。” 程岫说:“秘密组织是什么?” 曹琋说:“黎国赫儿子儿媳刚失踪那会儿,他们也追查过,可惜很快被警告了,还收到了儿子的一只脚。所以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黎国赫卖股票的钱都寄给了那个组织。楼靖根据他提供的银行账号追查交易记录,发现了一张非常庞大的汇款名单,很多富豪都上榜了” 车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极为压抑。 “让他把名单给陈笙。”程岫顿了顿,“名单上有高盖廷吗?” “没有。” “在你抵达荣业星的消息放出之前,连黎国赫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银行里放置定时炸弹。他们和高盖廷、副总统都没有联系。” 程岫说:“也就是说,一定有个人在背后掌控全局。”而那个人,绝不可能远在新马哈星系。安置炸弹,必然是在知道他可能或肯定前往荣业星之后,做出的临时调整。 如此一来,在医院里装晕又被灭口的高盖廷的可能性猛增。 一直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的邱旭突然说:“黎国赫知道得会不会更多?” 曹琋的反应极快:“你怀疑楼靖?” 要不是楼靖的那一下,黎国赫不会死。 不等邱旭回应,曹琋就自言自语地说:“也可以调查一下。” 程岫皱了皱眉,转头看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 那么模糊,那么扭曲。 回到军部,程岫就被忙疯了又迟迟无法最后拍板的利意抓了个正着。要不是还顾忌着七星上将的身份,他分分钟都要拍桌子发飙。 莫民奇妙地跑去荣业星也就算了,回来了也先去总统府,简直不把军部放在眼里! 在军部厮混得久了,利意的思维也开始围绕着军部出发。 “部队最初磨合完成。”利意发了一大堆的士兵训练报告给他。 光看文件大小,程岫就没有打开的欲望。 他说:“让系统根据结果直接分配吧。几个团长的能力有没有?没有的话也去考核一个。” 利意正担心指挥不动那几个,闻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还有一些新兵,还在训练当中。大多是警队和雇佣兵出身,我就做主收下了。”他又将资料发过去。 程岫点头:“做得好。” “还有财政部承诺的第二批拨款还没有到……” 利意的声音好似小蜜蜂一样,在程岫的脑袋里嗡嗡嗡地说个不停。这么细碎的事实在不是程岫的专长,他转头向曹琋求助,却只看到邱旭。 “人呢?” 邱旭说:“去情报局了。” 虽然心疼曹琋刚下飞船又陀螺一样四处转,却没办法,一大堆事挤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是掰开了使用。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利意与邱旭,程岫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自己处理。 曹琋回来的时候,程岫刚和代财政部长吵完架,在办公室发着小脾气,一会儿说要开“星空天使”去谈判,一会儿说把新兵带上,去总统府门口晨练。 在他对面,邱旭和利意,一个习以为常,一个目瞪口呆地看着。 “你们先去忙吧,我有点事与上将谈。”曹琋笑眯眯地走进来,将路上买的新鲜出炉的点心放在办公桌上。 虽然利意的级别比曹琋高,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听从了。 关门的刹那,看着门缝里温馨互动的两个人,利意默默地告诉自己:自己只是受“家属”两个字的影响。 吃着点心,那从胃里洋溢出来的幸福感让程岫慢慢地收敛了脾气,嘴巴塞得满满:“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 “好啊。”曹琋低头,“虎口夺食”。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程岫说:“这是我吃过最亏的下午茶,努力了半天,什么都没吃到。” “是吗?对不起,再来一次。”曹琋将奶油抹在程岫的嘴唇上,低头用舌头舔掉,送入对方的口中,用舌头将慢慢融化的奶油涂抹在唇齿间的每一处。 “唔?”程岫抓住对方伸入自己衣领,正掐着一点突起的手。 曹琋的眼睛亮得瘆人,舌头一圈圈地舔着程岫的嘴唇,好一会儿,手才从衣服领子里拿出来,转而搂住程岫的后颈,脸贴脸地喘气。 男人嘛,都会有这种时候。 程岫谅解地拍拍他的后背。可惜自己没成年!真是……太棒了。 半晌,曹琋站起来,隔着书桌在对面坐下:“我刚才去了趟情报局……” 看着曹琋说话时夹杂的细微喘息,程岫好心建议他:“要不要现在去一趟洗手间?” 曹琋:“……” 曹琋认真地问:“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吗?” 程岫无辜地耸肩:“我未成年啊。” 曹琋:“……”程岫的脸已经长开了,与上辈子初见面时的样子相差无几。而上辈子他们见面的时候,对方已经二十出头,比自己大四岁……看着程岫卖小,实在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程岫莫名其妙地看着曹琋眸光越来越柔和,越来越柔和。但他没发现的是,藏在柔和目光背后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咳,你说你去了情报局?”程岫决定把话题拉回来。 曹琋说:“调查高盖廷的事还是亲自说比较好。”副总统、陈笙都是庞鹤园的嫡系,要调查副总统的人,总要有个像样的交代和理由。 第207章 集结(下) 程岫问:“陈笙什么态度?” 曹琋说:“他说他会调查的。: 3w.しwxs520” 也在意料之中。 国难当前, 只要不是缺心少肺、狼心狗肺的, 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好吧,现在就让我们揭开谜团吧。” 程岫搓了搓手,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带着密码锁的小盒子,然后输入了三个数字, 盒子“滴”的一声打开,露出一张小纸条。 …… 程岫将小盒子丢在桌上:“我翻山越岭、翻江倒海了半天,就是为了一张□□?!” “□□没有这么小。”曹琋将纸条从盒子里拿出来。 “还是半张□□!”程岫说,“不管这张纸条下一步让我们干什么, 我都拒绝。我受够了被庞鹤园遥控的日子, 再也不要陪他玩捉迷藏了。”事实上, 要不是副总统突然醒过来,他从荣业星回来的时候,就不想再管这件事了。 手里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偏偏要陪着庞鹤园玩这个游戏。还生怕秘密泄露,事事亲自上阵! ……说不定庞鹤园才是那个最大的幕后黑手! 程岫将这个想法说出来。 “是与不是, 很快就能知道了。”曹琋将纸条递给他,“是虚拟空间的地址。” 程岫翻了个白眼:“你去吧。” 在虚拟空间与对方秘密接头,然后再听对方的安排…… 想想就烦躁。 曹琋说:“看地址, 这个虚拟空间应该在新马哈星系。” 程岫将纸条拿过来:“所以……” 曹琋说:“以庞鹤园的谨慎, 既然在出发之前就对新马哈星系和狄福拉星有所怀疑, 一定会留下安排。恐袭发生后,事情未必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程岫精神一振:“庞鹤园可能还活着。” “还留下联系方式。” 这就是庞鹤园谨慎再谨慎的原因。因为,这张地址承载着他和秦凯的性命。 特殊行动组侦察团与先锋团连夜出发, 赶赴温尼斯星系。 侦察团的任务是靠近战场,打探情况,尽可能地联络战区的己方人员。 根据星国战时机制,任何星球、星系遭到攻击,都要第一时间疏散平民,所有的国内外星航公司、私人交通工具都要无条件被征用,损失可以事后向政府申报。 所以,程岫下达给侦察团的任务是掌握敌我双方的情报,帮助先锋团配合当地政府运送平民。 随后重型机甲团护送第一批补给舰出发。 一百六十艘星舰承载着三千架轻型机甲与两万架战斗机随后出发。 赶赴前线的轰鸣声响彻整个中央星系。 多少人一夜未眠,仰望星空,看着一座座庞然大物化作一点点星辰,消失于黑夜。 战争曾经那么远,如今那么近。 程岫也准备出发。 动身前,他开了个临时的小会。赵远瞩、华敏、军事议会会长、陈笙等人都到场了,连魏国勋、何家人、庞家人、国政议会会长都不请自来。 原本的小会议室被挤得满满当当。 程岫也不废话,直说了这场仗是硬仗,关系整个星国的命运,不成功便成仁。希望他们能够同心协力,共渡难关,这种时候就不要想着互相扯后腿了。 康素那里一直没有传来好消息,他等不下去,已经做好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心理准备。 正在这个时候,首都星的警报响了。 每个人通讯器自动开启,传出康素慷慨激昂的宣言: “新马哈星系的叛变与狄福拉国的侵略必将失败!” “我宣布,星际联合众国正式进入一级戒备!” 开始了! 程岫与华敏目光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光亮。 “……我宣布,星际联合众国正式进入二级戒备!” 小会议室里静悄悄的,通讯器已经关掉了,余音在脑海中回绕。 亮白的灯光将每个人的神色都照得一清二楚,而每个人的表情都那么稀少,吝啬得好像连抖一抖嘴唇都是一种奢侈。 他们很清楚二级戒备到三级戒备是一个坎儿,康素这个代总统到底有没有能力跨越过去? 程岫看向华敏,她的从容镇定就是答案。 “我想全国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缓慢而坚定地说,“曾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后来,我以为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我连死都没谈过一场恋爱。” “现在,我知道了我真正的使命——” “响应国家的召唤。” 他微微地抬起头,迎着破晓的晨光,朗声道: “星际联合众国七星上将,纵横三十六集团驻军总司令,特别行动组最高指挥官,军事议会永久名誉会长程岫向诸位宣誓,必定将背叛者和侵略者从我国的领土上驱逐出去!” 抬手,敬礼! 国家是巨大繁复的机器。 平日里办点事,不管是从上到下,还是从下到上,都要经过道道工序,过程冗长,可是,当这台机器的功率被加到极致,那些琐碎的部门就像一个个契合紧密的小零件,流畅而默契地互相协作,让机器的作用完全地发挥了出来。 小会议刚结束没多久,程岫正准备下达第四批出发的命令,就从通讯器里听到康素宣布“国家进入三级戒备,由七星上将程岫代领元帅之职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让反对自己的康素做出了这么大的转变,直接将“代领元帅之职”放到了桌面上,但是既然他占便宜,自然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将事情都安排好,他专门去了趟停放机甲的库房探望自己的老伙伴。 “星空天使”被放在库房的正中间,在上下八盏射灯的照射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显然,它被照顾得很不错。 程岫走到机甲边,拍拍它的“大脚掌”,才登入机舱检查数据。 能源系统正常。 重力系统正常。 武器系统正常。 操作系统正常。 …… 操作台上闪烁的每一道命令就如一道闪电,劈开尘封记忆,将体内沉寂的热血重掀浪潮。 程岫从机舱里出来,曹琋坐在“大脚掌”上等他。 “不去看看你的‘天使卫’?” 曹琋从“大脚掌”上跳下,牵起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脸:“不如检查一下你的天使卫。” 程岫调笑道:“细皮嫩肉的,好像不经操。” 曹琋说:“但是能干。”加重尾音。 程岫将手收回来,嫌弃地说:“国政议会每天聊天也是这个调调?” “你想象不出从国政议会中培养出这个调调有多么不容易,我天赋异禀。”曹琋不忘推销自己,“在方方面面。” 通讯器突然响了,来自邱旭。 “副总统来了,想见上将,正在小客厅等。” “看来医院的治疗技术还不错,这么快就能窜门了。”程岫笑着搭住曹琋的肩膀,还没往外走几步,就听到通讯器又响起来:“康总统也来了,在会客室等。” 一前一后分开抵达? 程岫问:“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怎么样?” 邱旭含蓄地说:“康总统更轻松一点儿。” 程岫说:“好吧,那我们就先见见这位康总统吧。快打仗了,我可不想对着一张哭丧的脸,太容易精神紧张。” 曹琋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就算康素和副总统的表情截然相反,程岫还是会先选康素,理由很简单——康素刚刚卖了一个大人情。 欠人情的时候,程岫总是会比较客气。 这一点,曹琋亲身经历过好几次,再清楚不过了。 第208章 集中(上) 国家进入三级戒备, 程岫代领元帅之职后,军部就替代总统府,成为星国第一指挥中心。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像是螺旋桨,拼命地旋转,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起来。难以想象, 四年前的这里死气沉沉得犹如一滩死水。 康素半开着门,站在门口, 看着人员来来往往。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为外面的人带来了麻烦,因为身份的关系,那些恨不得将一秒掰开来用的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用几秒钟的时间向自己敬礼和问好。 他正要关门, 就听到走廊那头传来“程上将”的呼声。 须臾, 程岫不高却英挺的身姿就出现在了视野里,曹琋一如既往地跟在身侧。 视线相对,程岫加快了步伐:“吃饭了吗?” “吃了点面包。” “太棒了, 我们直接上正餐。”程岫让人送了三份正餐过来。 正餐很快被送上来,康素原本没什么胃口,可是看程岫风卷残云,自己跟着狼吞虎咽了起来。倒是曹琋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还时不时递纸巾给身边的人。 用餐期间,通讯器响了两次,都是文字消息, 康素不知道是什么事, 但看程岫的表情, 应该不是大事。 “副总统也来了。” 大概看他太好奇,程岫主动说明。 康素愣了下:“是吗?”脑袋盘算了一会儿副总统来的原因。二级戒备到三级戒备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不少麻烦,但副总统从头到尾都是隐形的,借病躺在医院里,表示中立,等他“统一”意见之后,也没有站出来,现在跑出来,实在有些蹊跷。 饱餐之后,程岫的笑容明显温暖得多:“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康素说:“我之前看上去很糟糕吗?” “像饿了两天的人。” “……只是吃了两顿的面包。”康素笑了笑,“军部的工作餐很不错。” 程岫理所当然地说:“因为美食是生活的动力啊。” 康素赞同地点头:“我现在体会到了。” 程岫看康素半天不点题,主动问:“一切顺利吗?” 康素沉吟了会儿才笑着说:“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 又沉默了会儿,康素下了决心似的站起来说:“预祝凯旋!” 程岫自信地说:“必须的。” 康素告辞,程岫将人送到门口。 康素停下脚步,盯着程岫看了会儿,冒出一句:“老大。” 程岫:“……” 似乎觉得程岫呆住很好玩,康素不再说话,笑眯眯地走了。 程岫转头看曹琋:“老大?他是想和我滴血认亲吗?” “也许是歃血为盟。” “那当老大还不错。”程岫感慨地说,“果然没有一顿饭搞不定的事情啊。” 曹琋低头看通讯器,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程岫好奇地凑过去,才发现是郭探发来的消息。“这次要不要把郭探带上。” 首都星埋了不少他们的人,还有情报局和安全局两座大山扛着,没必要再把郭探留下。他记得郭探的抱负,曹启智和王震都上战场了,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曹琋说::“可以问问。” 程岫的通讯器又响起来,看来副总统是按捺不住了。 曹琋说:“二级戒备之后,黄智安反应迅速,立刻联合朱培志,准备反对通过三级戒备,但还没有付诸行动,就被魏国勋带人拿下了。靠着楼靖手里的名单,安全局抓了首都星不少富豪,其中一个吐出了朱培志身边的幕僚。那个幕僚干脆把朱培志咬下水了,所以现在都被一窝端了。” 程岫虽然怀疑黄智安,但没想到他竟然被朱培志拖下水。可以想象,现在的首都星必然弥漫着一场腥风血雨。 这场腥风血雨的开始可能是为了保卫星国,但是持续下去,谁都不知道会牵扯进多少利益关系,多少私仇私心,然后演变成怎么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曹琋说:“安全局已经脱离了总统府的控制。康素是代总统,中间还有被迫让位的波折,并不能服众。他在这个时候宣布你代领元帅之职,应该存有威慑安全局的考量。” 康素今天来这里,恐怕也是为了这件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曹琋说:“一声‘老大’已经代表了他的意思。”康素是将自己投效到了程岫的旗下。按康素的年纪,也差不多是退休的年龄,这声“老大”很可能只存在于全国戒备的期间,但足够了。至少,他为程岫的后防安全又提供了一重保障。 “好吧,让我们再去小客厅收个小弟吧。” 程岫推开门,就看到了副总统来回踱步的焦虑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沉稳、冷静的男人差距甚大。看到邱旭口中“更轻松”的康素的一脸憔悴时,他已经猜到“不够轻松”的副总统状态大概真的很糟糕,但是,还是糟糕得出乎意料了。 听到动静,副总统迅速转头:“上将。” 程岫说:“喝下午茶了吗?” “现在是中午。”副总统的头脑还是清楚的。 “没错,那我们用餐吧。”程岫又叫了三份午餐。 曹琋:“……” 趁着餐还没来,副总统直陈来意:“情报局正在调查盖廷。” 程岫委婉地说:“如果他是清白的,就更应该查清楚。” “但是盖廷的妻子,岳父岳母都被请去调查了。” “配合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副总统说:“配合调查是没有问题,但是二十六个小时了,他们还没有被送回来。今天早上,他们还想带走我的太太。” 程岫问:“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不该调查高盖廷,还是不该带走你的太太、你的岳父岳母、你的小姨子?” 他说得这么直白,完全扯去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让副总统无从躲闪。 副总统蜡黄的脸慢慢憋成了绛紫色:“这是在针对我。如果要调查盖廷,他们应该从他的个人情况下手,可是现在,他们处处针对我们共同的亲人和共同处理过的文件,这是要从我身上查问题!” 送餐服务到了,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曹琋从头到尾不发一言,静默得像是个隐形人。 午餐与康素吃的那份一模一样,可是在场的三个人都没什么胃口。 等送餐的人出去之后,副总统又开始控诉情报局的蛮横、嚣张。他说:“安全局和情报局已经失控了。总统府已经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 比起副总统的观点,程岫更好奇的是庞鹤园当初为什么会对副总统委以重任。无论从哪一点来看,现在的副总统都显得过于神经质而缺乏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 “我知道了。”程岫说,“我会调查的。” 虽然他不想把敷衍表现得太明显,但,还是很明显的。至少,副总统察觉到了。他急切地说:“我可以和你们做个交易。你们不是想知道总统让我去国兴银行做什么吗?只要你让情报局停止对我的调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程岫佯装慎重地想了想,说:“好啊。” 尽管他已经“慎重”地考虑了一番,副总统还是对他爽快的态度产生了怀疑:“真的?” 程岫干脆当着他的面,用通讯器连接陈笙,字正腔圆地说:“调查高盖廷的时候,不要牵连副总统。”然后不管通讯器那头的陈笙有多莫名其妙,他直接挂断了,笑眯眯地看着副总统说:“现在你可以说了。” 第209章 集中(中) 到了这地步, 副总统也知道不管自己相不相信, 如果不想得罪程岫,都不得不说出来:“是为了曹燮当年留下来的钱。: 3w.しwxs520” 程岫皱眉,突然想起两人重逢没多久,曹琋就提过, 在执行复活计划之前,他曾经留了三笔钱,只剩下一笔没被“没收”,后来买了变成古董的“星空天使”。 副总统说:“有一笔就在国兴银行, 本应该由曹家后代拿着信物来提取, 但是被银行吞掉了。总统, 不,其实是幕僚长知道这个情况后,希望我把这笔钱要回来。” 曹琋和程岫都很惊讶:“要回来?” 副总统说:“是的,他想把这笔钱作为曹燮对上将的赔偿,转给上将。” 这, 真的是天上掉下了个金元宝。 程岫秒变大款后,十分镇定地问:“我还没有收到,手续时间这么长?” 副总统说:“因为数额庞大, 那时候董事会正在重组, 所以要等董事会重组完成之后, 由董事会成员决定怎么处理这笔账。” 曹琋问:“幕僚长怎么查到这笔账的?”能拿回钱当然好,反正和程岫在一起之后,就没有“私房钱”的说法了, 只有“共同财产”,给谁都一样,但是,他很介意庞鹤园查到这笔账的原因。当初和庞鹤园第一次合作之后,他就被调查了一遍,时隔多年,庞鹤园又查起了曹琋,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程岫重生的事给了启迪。 副总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什么时候能见我太太?” “……”程岫说:“你想见她,她也想见你的时候。” 副总统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我的岳父岳母?” 程岫指了指曹琋:“等你回答他的问题之后。” 副总统不耐烦地说:“上将的身份曝光之后,境内外的势力都在调查这件事。曹琋是复活实验室的主导者,肯定是优先调查对象。” 他的解释不但没有消去曹琋的不安,反而让他更加紧张:“境外势力也在关注复活实验室?” 副总统说:“复活这种事……也很正常。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见我的太太和岳父岳母?” 程岫无语地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呢喃道:“比起死回生跟神奇得是性格上的返老还童吧?” 曹琋低声说:“会不会是潜伏者2的副作用?” 出于对庞鹤园的尊重,他们实在无法把眼前的副总统与庞鹤园深深信任的人联系起来。 没人搭理自己,副总统暴躁起来。 程岫连忙安抚他:“我现在通知他们来接你。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一站起来,副总统就跟着站起来:“不了,我先回家。” 程岫也没拦他,看着他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邱旭正好从外面进来,等人走远了才说:“刚问了医院,副总统昨天没有去复诊,好像之前检查出身体有点情况。” 程岫有点后悔:“我们这么放他走,应该不会酿出灾难吧?” 曹琋从通讯器里抬头:“刚刚通知袁珂派人盯着了。” 曹琋办事他放心,程岫转头看邱旭:“康姆昂集团的货什么时候验完?差不多该出发了。” 邱旭说:“已经验完了,正在装运。刘玉年在港口等您。” “等我做什么?” “他希望得到您亲笔签收。” 程岫皱了皱眉,看曹琋:“一般故事进行到这里,那批货十有□□在后面是要出事的。” “……”曹琋说,“我派人盯着再查一遍?” “我开玩笑的。”程岫说,“以防万一,我从首都星高校调了不少机甲维修系、制造系的教授和副教授在现场盯着。这样都出事,那只能用‘我气数已尽’来形容了。” “……”口无遮拦的四个字让曹琋眉头一皱,对邱旭说:“我们有点私事。” 邱旭识趣地往外走。 程岫本能感到不妥,正要拉住邱旭,就被曹琋拉住了手,按在胸前狠狠地吻着。平日“斯文有礼”的舌头此时在程岫口腔内的每一寸领土称王称霸,放纵肆意得仿佛要将人从里到外的完全吞噬。 程岫纵容了一会儿,觉得那舌头大闹天宫得都快捅喉咙了,终于忍不住伸手挠痒。 曹琋一个转身,将人扑倒在沙发上,低头看他,发红的眼睛犹如入魔先兆。 程岫冷静地说:“深呼吸。” 曹琋看着他的目光发直。 程岫祭出杀手锏:“未成年。” 又是……未成年。 每天紧一点儿,每天紧一点儿的那根理智弦意料之中、计划之外地断了。曹琋捏着程岫的下巴:“那就坐牢吧!”深深地吻了下去。 “……”身|下那“来势汹汹”的“大”动静让程岫意识到“大”事不妙,手指悄悄地去按通讯器,却半途被截住了手腕,一把拉过头顶…… 门口的邱旭低头算着时间,觉得实在不能再等下去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曹琋率先走出来,程岫跟在后面,有口无心地念叨着:“我们必定旗开得胜、大展宏图、白头偕老、飞黄腾达、富贵荣华……” 邱旭给了曹琋一个疑问的眼神。 曹琋说:“我们在练习怎么好好说话。” 程岫吐槽道:“不自信的人才需要吉祥话来安抚自己内心的恐惧感。” 曹琋抬手,拇指轻轻地擦过下嘴唇被咬的伤口。 …… 程岫继续念叨:“胜利在望、平步青云、左拥右抱、人生赢家。” “左拥右抱?”曹琋抓住关键。 邱旭看看三方的位置,当机立断地说:“我去通知车辆准备。” 又剩下两个人。 看着曹琋笑吟吟的目光,程岫识趣地说:“中央军校和青阳学院的教育质量不行,没栽培好我。” “那我栽培栽培你。”曹琋靠过去。 程岫垂死挣扎:“我突然想起我还没有收拾行礼!我……唔,我,我托马的没带秋裤!” “没关系,我帮你带了厚实的丝袜。” “……” 时近中午,可港口的风已经冷得叫人头皮发麻。 刘玉年收到了程岫即将抵达的通知,与港口负责人一同在门口等着。没多久,星国国旗与军旗在车头招展的轿车就在一众保镖车的簇拥下驶入港口大门。 等在港口两侧的数万名的军人集体敬礼,并行注目礼。 车辆在港口广场的中央停下,程岫下车,朝队列两边招了招手,队列尾部有人高喊道:“礼毕!”军装形成的彩色海洋齐刷刷地平了一波浪。 军队指挥官小跑到程岫身边,请求指示。 程岫说:“登机。” “是!” 人潮如退潮,有条不紊地朝着停泊在港口的飞船与星舰流入。 刘玉年跟着负责人逆流走到程岫身边,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星国平静太久了,久到林赢这样功勋卓著的历史名将活生生出现在面前时,他也无法从心底肃然起敬;他与程岫又认识得太早了,早到程岫依旧青春年少,以至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浮现在脑海的也经常是初见面时青涩稚嫩的面孔。但是,刚刚那一幕终于洗刷了固有的印象,让他真正意识到,什么是七星上将。 是国家危难之际,会挺身而出的人。 是千钧一发之际,会力挽狂澜的人。 是束手无策之际,可以付出信任的人。 第一次觉得自己谈判的技巧与心思拙劣得上不了台面,斤斤计较的利益只有斤两之轻,而对方的目光却有万吨之重。 “第一批机甲装运完毕,第二批机甲将在三天后运达。我会全权负责,请上将放心。”他听到自己说了一段与腹稿截然不同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个宜日夜操劳的日子。祝大家节日快乐! 曹琋:天热了,让程岫成年吧! 第210章 集中(下) 星国唯二帝王级主星舰之一的“无敌战神号”已经准备就绪。与太空一色的象牙黑如巨大的黑洞, 张扬着无与伦比的磅礴气势,让周遭一众的星舰与飞船都黯然失色。 星舰放下金属滑梯,延伸到程岫脚尖前才停下, 滑梯上闪耀着点点的金光, 如光明坦途,通向胜利的彼端。 曹琋凑到程岫耳边, 低声道:“很久以前, 我就想和你一起走这条路。” 太空如此黑暗, 仿佛随时都会吞噬了自己的心上人。哪怕,他知道被他挂在心尖上的人是那么强大,那么无畏,自己的担忧又是那么微不足道。 这次出征,程岫原本想让曹琋留在首都星, 却遭到了空前的抗议。 曹琋用异常严肃、认真的态度表达了自己不想再当“留守青年”的态度, 并威胁如果不能一起走, 他就追在后面,哪怕一个人,孤零零的, 无依无靠。 现在回想起来,程岫还有些哭笑不得:“当年怎么没见你上演一出千里追夫记呢?” “我怕被当做间谍。”林赢对曹燮绝对不会像程岫对曹琋这么温柔。 程岫说:“很难说。当年你投军的话, 我一定会收下你。” 曹琋笑了笑:“看来我的资质还不错。” “是啊,每次都能把我气得跳脚。”程岫一边说, 一边迈上滑梯。 曹琋迅速跟上, 并识趣地保持了半个身位的距离。而邱旭和袁珂更识趣, 落后了好几步,让前面两个人始终保持着旁人难以介入的亲密距离。 “那时候我年纪小,”曹琋轻笑着说,“只想引起喜欢的人的注意,不太注意方式,现在不一样了。” 程岫侧头看了他一眼:“哪里不一样。” “时刻准备着上演‘千里追夫记’。” “……” 邱旭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低声说:“副总统和副总统夫人都被请到安全局去了。” 程岫皱眉:“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人把他供出来了。” 程岫气笑了。 不管副总统现在的精神正不正常,都不能抹去他是潜伏者2的受害者的事实。如果他是马哈人的卧底,在秦凯失踪后,他就是星国名正言顺的代总统,一点儿争议都没有,还有必要使用潜伏者2吗? 虽然魏国勋这么做,可能是例行公事地盘问一番,但是一个处理不好,就会酿成一大批被无辜牵连的冤假错案。这个苗头既然看到了,就不能置之不理。 程岫问曹琋怎么处理。 曹琋敏感地看了他一眼,生怕这时候被丢下星舰。 程岫无奈地说:“我是问,交给谁办,怎么办比较好。” 曹琋说:“大局让康素抓着,其他的让陈笙去查。”康素是代总统,程岫是代元帅。程岫走了,天上地下他最大。陈笙是情报局老大,安全局的老对手,由他盯着,出不了岔子。最重要的是,这两人到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情商智商,都挺让人惊喜。 “行吧,就这样吧,”程岫松了松领口,“老子要去打仗,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就交给他们去烦吧。” “无敌战神号”腾空,带领着一群星舰、飞船小弟向浩瀚无垠的漆黑太空飞去。 对“无敌战神号”一无所知的人,心神所系都是程岫与他的军队。而那些了解这艘帝王级主星舰来历的人,心情都有些复杂。它并不是程岫的主星舰,事实上,当年的林赢除了在养父的带领下,去舰上的参观学习了一圈之外,就再也没有踏上半步。 因为,“无敌战神号”被誉为元帅之舰。 从林赢被舆论压在上将的位置上无法再动弹半步的那一刻开始,他与这艘星舰就注定固定于一步之遥的距离。终其一生,他使用的也只是独一无二的“上将号”。 如今,康素给了他代元帅的职务,三大议会也不再视程岫为毒蛇猛兽来打压,这艘星舰终于落入了他的手中。 赶赴战场的前几天,一到空闲,程岫就会像个好奇的孩子,借着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理由在星舰上乱逛。 每回曹琋都会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 有一次,程岫忍不住,问道:“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像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得晕头转向的暴发户?” 曹琋说:“娶个暴发户是大多数人的梦想。” “娶?” “……嫁。”为了梦想,原则是可以妥协的。 程岫说:“养父带我上星舰的时候,就对我说,这是元帅的星舰,是我们这些军人一生仰望和追寻的方向。” 曹琋皱了皱眉。 “仰望和追寻……嗤。”程岫摇摇头,“不知道元帅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天天被挂在树梢上,有啥壮烈的想法。” “马哈星系的事。现在可以解释了吗?”这件事,曹琋一直耿耿于怀。如果程岫肯解释轰炸马哈星系的理由,也许他不会被逼到那一步,他们上辈子也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程岫说:“我的确轰炸了马哈星系,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不相信马哈人的说辞,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当年马哈人说自己已经投降,是林赢恼怒他们之前的抵抗,所以用轰炸来报复。 但是,用无辜者的生命来报复绝对不是程岫的为人。 程岫说:“不管是真是假,我当时收到的命令就是认了。”军部的大佬们为了展示军部的威信以及打压战功赫赫的他,抢在他之前承认了所有的罪名。那时候的林赢还不是在军部只手遮天的林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总统府和国政议会不会因为他的解释而手软,军部却会因为他违抗军令而放弃他。 “现在天大地大你最大!”曹琋心疼地摸摸他的头,“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树洞。” 程岫眼珠子一转:“洞有多大?” “……” “我可不可以先摸摸洞?”程岫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腰,手一路往下,摸到弹性十足的臀部,忍不住捏了捏又捏了捏。 曹琋低喘了一声,伸手将准备逃跑的人按在怀里。 程岫假装忽视了被自己按了一下“开关”,就激动地弹出来的某样武器,严肃地说:“这个时间,前线差不多有消息过来了。我先过去看看。” 曹琋手臂绷得死紧,半点不肯放松,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嗓音微哑:“我这里也有消息。” “前线的比较重要。” “这里也刻不容缓。”曹琋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蓄势待发的武器上。 在军部小客厅的沙发上,突破了底线之外的所有防线后,曹琋食髓知味,期盼着战争快点结束,恋人快点长大,早日过上没羞没臊、日夜操劳的“苦”日子。程岫“恰到好处”的一捏,无疑是将大灰狼提早放了出来。 程岫低头看着武器的轮廓,抬头严肃地说:“其实,我这里也有一个。” “……” 曹琋扛起人就准备往浴室走。 程岫如泥鳅般从他怀里滑了出去:“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各自解决,谁也别抢。”不等对方回应,就冲入浴室,关上了门。 曹琋:“……” 半个小时之后。 两人带着沐浴后的芳香,人模人样地走进了舰桥。 见他们出现,利意快步迎上来,汇报刚得到的消息:“最新消息,马哈人联合狄福拉国的军队,拿下了温尼斯星系。不过,温尼斯星系的民众已经先一步撤离了。系长在离开前,组织了一支志愿军,化整为零,潜伏在温尼斯星系的各大星球。” 第211章 战场(上) 利意这个人,用是真好用, 防也是要真提防。程岫将他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肆意挥霍。好在,实验证明,这是个耐操的小伙子。 程岫说:“民众安置好了吗?” “计划安排在gs星系、mt星系和ws星系。”利意顿了顿, 说, “三位星系系长向温尼斯星系系长讨要安置费, 系长正向中央政府申请拨款, 目前还没有消息。在拨款下达之前,另外三位系长不肯配合。” 太棒了!强盗都快打上门了,大家还在斤斤计较对方口袋里的几块钱。程岫冷笑一声,正要刻薄几句, 就被曹琋打断了:“侦察团有什么消息?” “温尼斯星系的防卫很森严, 他们正考虑通过诺尔福陨石群。” 诺尔福陨石群位于温尼斯星系的北面, 长久以来,都被认为是星系的天然屏障——体积庞大, 地形复杂, 连极限运动爱好者都将那里列为死地。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想过以它为途径前往温尼斯星系, 就好比, 明明有盘山公路, 没人会攀爬峭壁上山。 “诺尔福陨石群?”程岫的声音有点奇怪。 利意心头一紧:有什么不对吗?” 程岫不答反问:“我记得侦察团团长是你原来的副手?” 利意说:“是的。帅毅曾就读于首都大学外交系, 毕业后进入了外交部……” 程岫摆手:“我记得他曾以外交官警卫官的身份外派到其他国家。” 利意有些讶异:“是的, 上将真是好记性。” “他一定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人。”程岫说, “在深度了解地形的情况下,慎重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利意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帅毅这个决定是经过他同意的。利意同意,不是因为帅毅这个主意多么精彩绝伦,而是他研究过程岫的战绩,发现很多场战斗都采用出奇制胜的方法。帅毅的想法显然很符合他的喜好。 果然,程岫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说:“做法有点冒险,但是,好好利用,说不定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顿了顿,“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到诺尔福陨石群?” 利意说:“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ws星系。” “干死马桶猥琐……嗯,我们先去诺尔福陨石群吧。” “……是,上将。” 诺尔福陨石群已经有两千多年的高龄,在星国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但是近距离地接触,程岫和曹琋都是头一回。 浩瀚黑暗的太空中,陨石们像一个庞大的家族,彼此依偎,静静地蛰伏。若是有迷途的旅人或是好奇的冒险者妄想从中间通过,必然会经受严厉的考验。 帅毅正在经历这场考验。 程岫抵达时,帅毅已经尝试过七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前天是他们第八次出发,而这次终于成功了,现在正返回。陨石群里被投放了微型的信号中转站,所以,帅毅带着五百架战斗机穿梭陨石的画面能够及时反馈回来。 程岫正坐在舰桥里欣赏他们跌跌撞撞的笨拙身姿。 舰桥极其安静,每个人都屏息看着近乎融入黑暗中的数百架战斗机。这个时候,黑暗才是令人安心的眼睛,如果有光亮产生,就说明又有一架战斗机牺牲了。 沉默很容易产生窒息感。 利意看了会儿就有些受不了地出去绕了一圈。帅毅的这次行动对他来说很重要。虽然他名义上依然是特殊行动组的老大,但是,编制下有太多不可控的势力。要维持自己的地位与权力,必须要做出叫人刮目相看的成绩。这就是他愿意放手让帅毅去冒险的原因。 可是,到了现在,帅毅带着人成功地穿过了陨石群,也收到了潜伏在温尼斯的己方间谍的情报,他依旧不知道程岫是否满意这张成绩单。 他透了会儿气,回到舰桥,却发现一会儿工夫,房间里的气氛完全变了。 刚才还安安静静的众人现在正上蹿下跳地奔走。 他原本还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目光扫到屏幕的时候,问题立即有了答案。 马哈人正在追击帅毅和侦查团! 利意下意识地朝程岫看去。程岫正和曹琋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什么。 曹琋在旁边点着头,然后就去了通讯台。 利意目光追随着他的脚步,看到他拿起通讯器,似乎在传达命令,只是距离太远,现场太嘈杂,听不真切。 “吃点巧克力吧。”一颗巧克力递到他的面前。 利意一边接巧克力,一边转头看递巧克力的人。 程岫剥了一颗放进自己的嘴巴里:“我觉得他干得不错。” 褒义?贬义? 赞扬?讽刺? 利意竟然听不出来。 他斟酌着说:“他带回来的情报,也许很重要。” 程岫点点头。 利意看着屏幕等了会儿,帅毅依旧在逃,可是他身后战斗机数量在逐步减少。跟在他们身后的马哈战斗机速度极快,而且操作灵巧,那群排列不规则的陨石好像是他们的玩具,轻巧得被绕了过去。反过来看侦查团,狼狈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牵着拖行,毫无章法。 利意有些沉不住气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派人接应一下?”帅毅带着的这些人都是老特殊行动组的成员,是他们的人,折损了几个没什么,但一下子全都折进去,那今后在特殊行动组的势力就会更弱了。 程岫说:“我们不是正在接应吗?” “无敌战神号”正率领着其他星舰停泊在诺尔福陨石群这边的出口。 “但是……”利意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程岫很体贴,帮他分析起战况来:“诺尔福陨石群的整体形状像个横放着的漏斗。我们这边是大头,温尼斯星系那边是小头。越靠近我们,陨石分布越疏松,侦查团遭遇的环境劣势就越小。” 果如他们所说,越到后面,帅毅他们的速度就越快,与追兵之间的差距也慢慢地保持住了稳定,没有被继续缩小。 眼见着帅毅他们离程岫所乘坐的“无敌战神号”越来越近,追兵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依旧紧追不舍。 利意有点兴奋地想:马哈人一定不知道他们大部队正在出口等着,这下要自投罗网了。 他斟酌着把想法说出了口。 程岫说:“你知道诺尔福陨石群的地形意味着什么吗?” 利意不知道。 “意味着对对方有利。”程岫调出诺尔福陨石群的三维地图,指着狭小的那头说:“出口是温尼斯星系,对方只要集中火力攻击小面积的出口,就能封锁我们。” 利意心头一跳。 “反过来。如果他们占据了陨石群,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火力和人力来封锁整片出口。而且,对对方来说,这些陨石还能成为他们的掩护。” 利意的冷汗冒出来了。 怪不得诺尔福陨石群是温尼斯星系的天然屏障,因为它的地理特征决定了它注定是守护温尼斯星系的。 帅毅的举动很可能给星国大军带来了麻烦。尤其是,程岫所在的“无敌战神号”离出口这么近,简直是送上门的靶子! 利益立刻清醒过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不必。”程岫摆手,笑眯眯地说,“好戏还在后面。” 第212章 战场(中) 曹琋从通讯台回来, 对程岫点点头。 利意见两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渐渐放下了心。但这颗心放下去没多久,就被屏幕上频频亮起的射光和火光重新吊了起来。 随着陨石间的空隙越来越开阔,追兵的数量也越来越清晰,曹琋让人放大帅毅的雷达图,上面密密麻麻的追兵简直能激起任何一个人的密集恐惧症。 利意转头看程岫, 见他悠然自得地抖着二郎腿,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曹琋的手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感觉到他的视线,曹琋反手握住程岫的手掌。 程岫转头, 询问般地看着他。 曹琋说:“马哈人不像仓促出兵,更像有备而来。” 利意心猛地一跳。 程岫毫不意外:“马哈人一向喜欢在自己的地盘搞精神控制, 在这种环境下卧底, 除非是死人, 不然很难不露出马脚。” 也就是说, 马哈人可能从温尼斯星系的卧底身上发现了不妥, 才早有准备。知道与帅毅无关,利意稍稍松了口气。 看着下面的人忙忙碌碌, 程岫突然问:“我们是不是没吃午饭?” 这时候谁还有心思吃午饭?饿了直接吃一点营养液就是了。 利意想归想,还是知趣地跑出去叫人拿了午饭进来。 程岫一口气吃了两份, 然后跑去上了趟厕所,掐着时间回来:“差不多是时候了。” 曹琋回到了通讯台,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其他人此时也安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等待指示。 程岫拿出激光笔, 在屏幕上虚点了几下:“发射无人飞机到这几个地方。” 等无人飞机到位后,将它们角度的图片发送回来,构建成了完整的三维模型。 “炸开这个区域的陨石。” 利意愣了下:“炸开?” 随着程岫的命令,陨石群在星国军团集中炮火的攻击下被一层层地推进,炸成更加碎石密集的碎石区。 利意一点儿都不觉得眼下的情况更好。 “通知侦察团加速。” 这种情况还加速? 利意已经预见了侦察团集体撞入碎石堆里,千疮百孔的模样。但是他城府极深,脸上一丁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惊异,冷静地看着屏幕。 程岫继续下达命令:“雷达上出现‘无敌战神号’的侦察团注意,将防御系统开启到最大!” “三。” “二。” “一。” 屏幕上的战斗机依旧前进着,根本无法确认到底有多少人照做了。 程岫也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机会:“张开网,开启磁力波发射器低档。” 最前方的两艘星舰拉开一张巨大的网,挡在陨石群的出口,在它们的后方,近百个磁力波发射器对准出口的方向,发出磁力。 数十艘战斗机像烧了尾巴的牛,猛然撞开悬浮在太空的碎石,跌入网中。两艘星舰将网对折,兜着战斗机们后退。与此同时,又有两艘星舰填补空位,故技重施,兜住撞过来的战斗机带走。 来回四次,侦察团就全部回收,追兵突然失去目标陷入迷茫,集体躲在大块陨石后面,等待上级指示。 战局内的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 首先,程岫炸掉了最外层的陨石,形成了一个有伤害却不致命的碎石区,然后将跑进碎石区的侦察团战斗机用磁力波发射器吸到预备好的网中。磁力波只对金属有效,战斗机在被吸引的过程中,虽然与碎石群产生了摩擦,但是,战斗机或多或少都开启了防御系统,这些小撞击没有造成致命伤。 战斗机本身的速度加磁力场的磁力,使它们最后一刹那的速度完全超过了追兵的预期与想象,就是一眨眼,目标物飞出了雷达,留下一片沉默的空白。 回收了侦察团之后,程岫终于从自己的指挥宝座上下来了,先通过通讯器向合作无间的各单位表示了高度的赞赏,然后笑眯眯地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轮到我们出手了。” 程岫盯着屏幕上被陨石遮挡的追兵,笑眯眯地说:“先发几十颗射照明弹打个招呼。” 如果以普通人类的身高为标准,照明弹衬得上巨大,每一颗的直径都超过了三米,可是放到浩瀚无垠的太空中,就很微不足道了。 数十颗的照明弹在一片漆黑中划出了长长的白光,靠近碎石区边缘时,才收敛了光芒。 同一时间,藏在陨石后面的追兵猛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吸引力。 侦察团战斗机忽然加速消失之谜立刻得到了解释,但他们为这个答案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虽然追兵的身影被陨石挡住了,可是那像烟火一样灿烂的瞬间还是点亮了星国军团的眼睛。 马哈追兵用来做掩体的陨石此时成了他们的催命符,在磁力波发射器的作用下,如扑火的飞蛾,接二连三地撞击上去。 等火光不再亮起,程岫才鸣鼓收兵。 这场仗虽然开始得仓促,却完结得漂亮。 那些没有得到命令的星舰到最后都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赢的。当然,比起他们,有人更加困惑不安——归来的侦察团。 侦察团的战斗机大多数都在碎石区报废了,损失惨重,而最后救下来的人也只有一百多个,其他的,都牺牲于陨石群的地形和敌人的炮火。 帅毅带着二十多个不需要疗伤的团员,忐忑地站在程岫面前。 能够在利意手底下飞黄腾达,帅毅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少说话,多干活。这些年来,利意对他不错,两人算是配合无间。可是他心里很清楚利意的为人,如果程岫这次对自己不满意,利意绝对不会帮忙说话。 想到如今变得人才济济的特殊行动组,他的心情越加沉重。 程岫坐在指挥座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侧头问曹琋:“我现在是不是很像反派老大?” 曹琋极快地抓住了他的思维:“需要我下去卸掉他一个膀子帮你立威吗?” 程岫说:“不用,看着我的脸,他就够害怕的了。” 曹琋默默地盯着他那张青春阳光的娃娃脸,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技能。 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让下面的气氛越发紧张。 程岫觉得很有意思。帅毅从进门开始,就不看利意,一人做事一人当,而利意看向他的目光却透着担忧与关心。 这样的兄弟情深,真是令人感动。更感动的是,发生在利意和他的副手身上。 程岫说:“你拿到的情报呢?” 帅毅连忙将手里的芯片递上。在这场战斗中,他阴差阳错地担当了引蛇出洞的角色,却不敢自居功劳,只有这张芯片证明他并不是白跑一趟。 程岫正要伸手,被曹琋抢先一步。 程岫扭头看他,曹琋眨了眨眼睛:反派老大怎么能亲手做这种事情,必须让小弟代劳。 程岫:但是,老大都伸手了,拿不到东西更尴尬啊! 程岫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一副风湿老寒腿的惆怅模样:“下去写份报告吧。” 帅毅有点不确定说的是他还是曹琋。 曹琋对他点了点头:是你。 帅毅带着人下去后,利意旁敲侧击地替他说了几句好话。 程岫不置可否。 利意这个人,绝对是无利不起早。他会帮帅毅说话,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帅毅对他有帮助,二是帮帅毅说好话这件事对他有帮助。不管哪个,都把他的话当废话听就对了。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利意是根据万象系留下的事迹,认为程岫喜欢讲义气的人,才有了这番表现,却不知道他想摸清程岫的同时,程岫早就摸清了他。 第213章 战场(下) 程岫当着所有人的面, 打开了芯片。 芯片加了密码锁, 用了三分钟才解开。通讯员将内容放到大屏幕上:马哈人建立了种类繁多的机甲战队,目击数量在五千架左右,还积极抓捕温尼斯星系残留的当地人。 下面还有一些星系内部的布防图的,但是写得很粗糙。 利意看得暗暗皱眉。显然, 这张芯片里面的内容远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有价值,让侦查团的耗损得不偿失。 程岫没发表意见,下令去ws星系之后,就回了房间, 留下了莫测高深的背影。 房间里, 程岫和曹琋开了个小讨论会。 以前程岫也喜欢小范围讨论, 多是和宋恩平等人。一是多角度思考,兼听则明。二是亲近的朋友,彼此相熟,互相了解,容易统一思想。 与曹琋重逢之后, 这个讨论小组就被缩小到了夫夫档,大多数时候是他们先讨论出一个方向,才召集其他人集思广益。 此时也不例外。 程岫问曹琋怎么看。 曹琋记忆力极好, 一边复述内容一边说:“如果消息来源是真, 那么问题是他们哪来那么多的机甲。” 中央政府对机甲一直控制严格, 就算是职业机甲俱乐部也需要申报才能得到对应数量的机甲。雇佣兵团的管制稍微宽松一些,因为防不住他们各种各样的手段,但是, 相应的政府对雇佣兵团的行踪很是关注。 五千架机甲不算是很离谱的数字,但这只是温尼斯星系肉眼可见的部分。还有新马哈星系总部呢?部署在小天鹤星系的呢? 仔细想想,将会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 这个数字从何而来? 就算中央政府有马哈人,为他们运送机甲放行,那么这些机甲从哪里购置的?如今的机甲市场基本上被奥特工厂和康姆昂集团垄断,零碎的小机甲制造厂都是做定制业务的,既然数量庞大,可能性就不大了。 程岫和曹琋讨论来讨论去,都觉得二手市场和黑市的可能性很大。 程岫说:“马哈人应该感谢这些年机甲行业的不思进取,不然他们满手的补丁二手货,拿出来多磕碜。” 曹琋说:“你提前使用了磁力波发射器,对方以后一定会有所防备,接下来的仗你准备怎么打?” 程岫一脸苦恼地看着他:“要不使用美男计?” 虽然不靠谱,但是,曹琋已经被“不靠谱”惯了,顺口接下去:“派谁?” “不如你上?” “……你舍得?”曹琋侧着身,手搭着程岫的椅背,目光低垂,隐约带着笑意。 但程岫认识他这么久、这么深,怎么会分辨不出他笑意中的真心有多少,立刻认真地坐直了身体:“因为对我很有效,所以我觉得对方不可能躲得过。” 重点是前面半句。 曹琋身体向程岫的方向微微地压了一点儿,故意压低声音:“多有效?” “立竿见影。” “我更想立竿见洞。” “……”程岫冷静地将被曹琋抓过去扶“竿”的手缩了回来,“中央军校的中文系非常专业,你可以去进修一下,对你措辞的提高有很大帮助。” “我措辞有什么问题?” “除了不要脸,什么问题都没有。” “那我改正一下。” “很好。”程岫站起来开溜,被曹琋拉回来。 谈恋爱的乐趣,往往蕴藏在这些黏黏糊糊又缺乏逻辑思维的行为中。睿智如曹琋,犀利如程岫也不能例外。 两人推搡了一会儿,又抱在了一起…… 帅毅交上来的报告好像小说与检查的结合体。 前部分用华丽的辞藻夸张地描述了侦查团穿过陨石群,奇袭温尼斯星系拿到情报,并在程岫英明睿智的领导下顺利归来的情节。 后部分以向人民低头的绝对诚恳态度检讨了自己在行动中发生的各种错误,具体有“太讲义气而鲁莽”“太敏锐而多变”“自身水平太出众而高估了其他成员”等。 程岫声情并茂地读完,趴在沙发上笑了足足一分多钟。 等曹琋把他捞起来的时候,他还挂在胳膊上不停地抖动:“你这么欣赏他,我都要吃醋了。” 程岫说:“吃醋算什么,看到他笔下的我,我都想吃药了。我觉得我患了精神分裂症,不然怎么可能不认得这么优秀的自己?” “你打算怎么处理?” 说到正事,程岫严肃起来,站直了身体:“从性格到经历,帅毅都不适合侦查团。” 当然,照顾到帅毅和利意的心情,程岫没有直说。毕竟,帅毅这次行动虽然鲁莽冲动,准备不足,还要程岫出来帮忙擦屁股,可是认真计较起来,出发点不错,又狠狠地给了马哈人一个下马威,结果不算坏,实在不必太大题小做。 程岫以行政人手不够为由,将帅毅调到指挥部,让他负责外联工作。 利意虽然不满,但对上大权在握的程岫,也不敢公开反对,只能私下安抚几句。 帅毅本人倒是看得开,觉得老本行干起来说不定更容易出头。 …… 世界上那么多头,还有一种叫“刺头”。 看gs、mt、ws三大星系的名字就知道,都是移民星系。 虽然现在移民星系的代表正与中央政府谈判,争取权益,改善境况,但是,谈判还没有结束,伟大的改革之脚还在穿鞋子,一时半会儿根本见不到效果。移民星系与中央政府的关系还很微妙地紧张着。 帅毅还调查出温尼斯星系与ws星系不和已久。 ws星系是出了名的食品加工聚集地,拥有绿色无污染的自然条件,虫少人多空气好,利润虽小,但在移民星系中算是日子过得很滋润了。不想它的生意惹来了温尼斯星系的嫉妒,为了抢夺ws星系的资源,抹黑、贿赂……无所不用其极。虽然ws星系最后还是保住了自己的优势与生意,却也元气大伤。 难怪看温尼斯星系落难,ws星系要见死不救。 gs、mt星系与ws星系交好,自然站在它这边。 结果,“无敌战神号”都抵达了ws星系了,温尼斯人还在太空徘徊。 温尼斯星系系长一得到程岫抵达的消息,立刻发送了求见的申请。 等见了面,程岫还没有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就被喷泉般的委屈喷得视线模糊。系长絮絮叨叨、叨叨絮絮地告着状。 在他的描述下,ws星系系长十恶不赦到马哈人望尘莫及。 程岫很怀疑自己下一步是不是应该派军队把ws星系打下来再说。 “我觉得非常时期,我们应该团结起来!”系长说,“整合资源,团结互助。” 程岫点头表示说得好。 “我觉得让温尼斯星系牵头,其他三个星系配合。”系长抛出了自己的目标。 程岫说:“温尼斯星系待解决的事情很多,恐怕难以兼顾吧?” “没关系,只要其他星系系长配合就好了。” “我觉得ws星系牵头也很好。” “但他们是移民星系,不太方便吧?” “哪方面不方便?” “政策,”系长说,“移民星系受到很多政策的限制。” “那就开放。”程岫说,“离开中央星系之前,我正在主持关于移民星系权益改革的谈判,可以试运营部分条款。” 系长目瞪口呆。他来这里是为了争取自己星系的利益,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 可惜,衣裳不是他不想做就能不做的。 温尼斯星系系长前脚一离开,程岫后脚就将消息透露了出去,还着重指出是温尼斯星系系长提议的。 ws星系系长虽然觉得这事儿有隐情,但是白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发了个消息感谢温尼斯星系系长后,就心安理得地收了这份“礼物”。 第214章 战术(上) 权力有时候往往伴随着责任感。 首发哦亲成为临时救援小组的组长之后, ws星系长一改之前不见、不管、不理会的态度, 积极联络gs与mt星系长,处理温尼斯人的安顿问题。 不过,除了权力之外,程岫还开了一张高达百亿的欠条。 利意担心无法兑现, 毕竟财政部身后的总统府与军部一向不和。 程岫老神在在地说:“那是过去。”现在总统身处水深火热,而代总统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大哥”,他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 想到总统,程岫不免想起那张自己千辛万苦解答出来的密码。 这次出行, 他特意带上了刘玉年送的神经连接仪, 想要试一试密码是否真的是虚拟空间的地址。在ws星系ws01星入住当晚, 他就拿出来偷偷地尝试了一下。 结果地址不在区域内。 程岫懊恼地将神经连接仪取下来,一边按摩太阳穴来消除产生的晕眩感,一边抱怨:“不会要打下新马哈星系才能连接上吧?庞鹤园给我们这个是为了胜利之后,及时叫他出来喝庆功酒吗?” 曹琋将自己代入庞鹤园的角度,想了想说:“小天鹤星系可能在新马哈星系虚拟空间的范围之内。” 按庞鹤园当时的想法, 一旦自己出事,小天鹤星系一定会成为控制新马哈星系第一要塞。所以,只要小天鹤星系守住, 自己的通讯就不会断。加上那时候曹琋被调去了小天鹤星系, 庞鹤园知道以他们的关系, 程岫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简直是双保险了。 但他没料到副总统和几个总统顺位继承人随后就出了事,中央政府乱成一团, 使程岫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 程岫说:“看来,我们要尽快把小天鹤星系拿下了。” 曹琋说:“温尼斯星系呢?” 程岫打开电脑,随手调出了星系简单的分布图:“拿下温尼斯星系,如同将一把匕首慢慢地插|入星国,撕开一道口子。但是,它的区域辐射有限,我们完全可以绕开它,直取小天鹤。”这就是星战的好处了,广阔无垠的太空大大地减少了地理制约,将平面战拉伸到了三维战。 曹琋说:“小天鹤星系紧邻新马哈星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克,温尼斯星系有足够的时间回防。” 到时候他们就会处于前后夹击的危境。 这点程岫当然知道:“小天鹤星系原本就是为了防范与制约新马哈星系而存在。它是比照边境星系的规格打造的,拥有复苏系统。” “复苏系统的打造必须经过国政议会与军事议会的双议会许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曹琋皱眉。 …… 程岫双目望天。 曹琋握着程岫的手,笑眯眯地拨弄着手指:“不需要国家财政拨款的话,的确可以省掉国政议会这道手续。少了监工,建造起来更方便快捷。” 程岫一下子收紧了拳头:“咳,我们谈谈怎么激活复苏系统吧。可能这么多年过去,这件事都被人遗忘了。不知道复苏系统的控制室建在什么地方。” 曹琋不紧不慢地将他蜷起来的手指一根根地摊开,然后将自己的手掌贴上去,慢慢地扣住:“一般来说,通过国政议会许可的复苏系统会在档案所建立档案,有详细的‘出生年月’和‘生长情况’。” 程岫见实在糊弄不过去了,老老实实地说:“我和马哈人水火不容,要是公开提出这个方案,被毙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 这还是客气的说法了。 曹琋想,林赢当时就是马哈人迫害者的形象,他当时要是提了,国政议会和舆论的唾沫星子能让他舒舒服服地玩一把海上冲浪。 理解归理解,做法不敢苟同。 “钱哪里来的?”复苏系统从制造到落实,花费的金额是笔天文数字,没有财政部的支持,军部东拼西凑也够呛。 程岫尴尬地问:“一定要聊得这么仔细吗?” 曹琋说:“就是以前聊得不够仔细,现在才要弥补。”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曹琋一边和他说话,一边转动着脑袋:“我记得当初寒冬星系曾经报废过复苏系统……好像是在马哈人迁入新马哈星系之后没多久。” 程岫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曹琋看他恹恹的,丝毫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有点心疼,更多的却是好笑:“军部还做了哪些假账来补漏洞?” 程岫先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无私:“我把我的奖金全投进去了。” 曹琋说:“杯水车薪吧?” “……又找奥特工厂赞助了一点。” “你和奥特工厂的关系倒是挺不错的。” “当然。当年军部的订单都是他们接的,我们是长期合作关系。可惜后来被康姆昂集团抢去了。”程岫惋惜地叹了口气,忽然又高兴起来,“不过也好,我很久以前就想试试康姆昂集团的机甲了。” 曹琋说:“邱旭说奥特工厂的负责人后来来找过你?” 程岫幽幽地望了他一眼:“在你离开的第二年。” 曹琋摩挲他手背的手指微顿,握着他的手在唇边印下一个吻。 其实一开始程岫并不是很习惯他的这种方式,显得自己有点娘,但是,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娘着娘着就这样这样了。 程岫说:“他们检举康姆昂集团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从他们手里抢订单,希望这件事能够回到公平的正轨上来。事情缘起几十年前,蒋向岚的年代。那可真是个乌七八糟的年代。” 曹琋说:“你没答应?” “事件太过久远,当事人都过世了,牵扯的订单都已经付款收货,没有追溯的必要了。但是我承诺给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结果下一张订单他们提出条件远不如康姆昂集团。” 两者提出的条件差距太大,他想补偿也无从入手。 程岫说:“而且,说实话,我还是看刘玉年更顺眼。” 曹琋说:“他年纪不小了,已经娶妻生子。” 程岫说:“你调查得真仔细。” “还不够仔细。不然怎么连小天鹤星系的复苏系统都不知道呢。” “……这件事是揭不过去了吗?”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如果是复苏系统这个级别的,可能也就……二三十件?”程岫安慰曹琋,“你想啊,当时我们的关系那么复杂,彼此有点小秘密也是很正常的嘛。难道你对我一点秘密都没有吗?” “复苏系统这个级别的,没有。” “呃,其他级别的总有吧?” “暗恋你。” 程岫一呆:“嗯?”突然告白有点吓人。 曹琋说:“我对你隐瞒过的最大的秘密,就是我喜欢你。” …… 一长段的空白。 曹琋看着程岫,显然期待他说点儿什么,但是程岫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年他对曹琋的确很欣赏,也动过心,但是随着误会的产生、立场的对立,感情的幼苗还没有发芽,就枯萎了,并没有像曹琋那样茁壮成长。 面对曹琋的期待,程岫舔了舔嘴唇说:“恭喜你弃‘暗’投‘明’。” 曹琋盯着被舔得水光光的嘴唇,眼神微暗:“复苏系统的事情给我提了一个醒。有些规则根本没有遵守的必要。” 程岫看着压过来的人,提醒他:“这个醒可能让你变得不太清醒。” “再清醒不过了。”曹琋勾着他的下巴,微笑着吻下去。 清醒地陶醉着。 第215章 战术(中) 经常被拒绝的人容易形成阴影。临到最后一步, 曹琋自觉地鸣金收兵。他这样识趣, 让程岫的纠结犹豫都打了水漂, 反倒有些意犹未尽。 曹琋将他的表情牢牢地记在心里,盘算着前期工作进行到了尾声, 差不多是时间收网了,该准备的工具都要准备起来。 程岫不明所以地看着曹琋不同往常的明亮神色,纳闷地问:“你肚子里的坏水是不是在沸腾?” 曹琋笑道:“因为肚子以下的□□在熊熊燃烧吗?” “……”程岫低头看通讯器上的时间,“快十一点了呢,我们去吃夜宵吧。” 在“吃”的问题上, 曹琋从来不会为难程岫:“你想吃什么?” 程岫毫不客气地说:“你做的。” 曹琋扬眉:“我做的?” “嗯。古地球里, 妻子为夫君洗手作羹汤的画面, 是多么的美妙啊。”程岫逗他。 “好啊。” 曹琋大方地应下了, 程岫反倒疑神疑鬼:“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了。” 这个确定的答案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地动摇起来。 当一个个娇小玲珑、色彩斑斓的马卡龙出炉,程岫馋得口水都要流尽了。 他捧着马卡龙仿佛捧着□□, 感动得双目通红:“这是我第一次为了夜宵而熬夜。”完全颠覆了熬夜才吃夜宵的因果关系。 曹琋在他对面坐下, 拿起其中一只咬了一口, 意味深长地说:“我也经常为了吃不到嘴里而熬夜失眠。” 程岫打包了十几只放进盘子里,拿起就走,边走边说:“那是老年病。” 曹琋:“……” 程岫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昨天和曹琋谈的时候还是个朦胧的计划, 睡了一觉之后, 就召集领导层商谈具体实施方案。 每个参加会议的人进来都看到程岫在一个接一个地吃着马卡龙。 直到会议开始, 程岫才将口中最后一个马卡龙吞咽下去。那恋恋不舍的表情, 让在座诸人都恨不得买一箱马卡龙砸在桌上让他随便吃。 还是曹琋将想法付诸实践, 凑过去道:“晚上再做给你吃。” “不,我要吃臭豆腐。” “……”一向走优雅路线的曹公子默默地脑补了自己炸臭豆腐的画面,觉得气味具象化后扑面而来。 程岫笑眯眯地问:“好不好?” 曹琋沉默了下,才说:“好,不过我也要吃豆腐。” …… 程岫坐直身体,冷冷地瞥向好奇打量他们的众人,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桌面:“现在讨论进攻小天鹤星系计划。” 众人一阵骚动。 原第十四军团团长,现重甲团团长张凤媛说:“小天鹤星系紧挨着敌方大本营新马哈星系,中间还隔着温尼斯星系,很容易被围攻,腹背受敌。” 程岫说:“所以我们就想个不容易被围攻的方案。” 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 说易行难。 人往往能够轻易地树立一个远大的目标,却找不到通往目标的路途。 袁珂打破沉默:“我们可以突袭。” 程岫将小天鹤星系的三维立体图调出来。 袁珂指着星图说:“小天鹤星系的军事系统不是针对新马哈星系才建立的吗?只要抢占它,就能够克制新马哈星系。” 张凤媛不认同:“如果这么简单的话,小天鹤星系就不会失守了。马哈人动手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有防备的。” 袁珂语塞。 副官,程岫和曹琋的老熟人,被蒋向峰派来支援,如今被程岫放在轻甲团长的位置,也算是程岫对六大军团的一种表态。另外几位上将派来的军官分别被安排在战机团、特别机动部队、后勤维修部和后勤补给部。 裘招财是虞美的手下,现任战机团团长。近朱者赤,他长得不如虞美,但骨子里那股懒洋洋的劲儿倒是一样的。闻言笑了笑:“那也要看谁领导,驻守小天鹤星系的第十一军团嘛……啧。” 张凤媛一张俏脸立马拉下来:“第十一军团怎么了?” 裘招财想起第十一军团是王继春的势力范围,张凤媛又是王继春的手下,有着“同门之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没什么,就是觉得第十一军团挺伟大的,惊动了整个星国来为它擦屁股。” 张凤媛冷冷地说:“虞美上将这么犀利,怎么没有提前发现马哈人的阴谋呢?” 顶头上司被嘲讽了,裘招财一点儿也不生气,跟着调侃了一句:“说明还不够犀利嘛。” 张凤媛:“……” 程岫敲了敲桌子:“这里不是相亲节目,是严肃的军事节目,再吵下去,观众都要换台了。我们继续讨论怎么收复小天鹤星系,切断新马哈星系与温尼斯星系的联系,对它们各个击破吧。” 他这么说,众人就知道进攻小天鹤星系已成定局,只是这个决定下得太过突然,思考模式还没有完全适应,虽然三三两两地说了几个建议,都是粗糙得很,完全没有形成系统的方案,更不要说具体的落实步骤。 程岫也不指望他们转眼就思如泉涌,大方地让他们回去思考一下,晚上继续开会。 中午和下午的时光,各团都去开小会了,程岫闲来无事,跑去“探望”与几个系长扯皮的新任外联负责人帅毅。 别看他开战斗机的时候笨手笨脚,到了谈判场上真如鱼得水。程岫刚偷听了一会儿,就看到温尼斯星系的系长愤怒地夺门而出,后面跟着面色不佳的ws等星系系长。 帅毅最后出来,没走几步就被程岫叫住了。 程岫问他们谈得怎么样。 帅毅春风得意地汇报着自己从几个系长手里挖来的物资,基本的民生物资就不说了,竟然还挖到了机甲之类的军用物资,的确让程岫刮目相看。 帅毅叹气说:“可惜温尼斯星系被马哈人打得太惨,好多机甲都报废了,能用得不多。” 程岫好奇地问他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帅毅谦虚地说:“就是好好地讲道理。” 等他走后,程岫疑惑地问曹琋:“没想到这是个讲道理的世界。我忽然很想派帅毅出去和马哈人讲讲道理。” 曹琋说:“然后他就可以躺着回来盖国旗了。” 程岫说:“你知道他怎么说服温尼斯星系系长的吗?”上次匆匆一晤,就能看出温尼斯星系系长是个贪恋权势的人,机甲象征着武力,是权力的一大保障,从他的手指缝里抠东西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曹琋说:“不外乎威胁利诱。” 程岫大权在握,温尼斯寄人篱下,其实利诱这个选项连考虑都不用考虑了。温尼斯星系系长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已经说明了一切。 其实程岫也没那么想知道,只是随口问问,听到答案反而有些感慨:“不管国家到了什么境况,都不能改变人与人之间的斗争。” 曹琋怕他又想到不好的过去,正要开解几句,就听程岫又接下去道:“收养你这只老狐狸还是很有必要的。” 险恶的环境更显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曹琋一厢情愿地想着,露出一丝浅笑:“一旦收养了就不能中途弃养,要负责任。” 程岫赞同地点头:“不能再祸害别人。” 第216章 战术(下) 晚上的会议, 与会者都是有备而来, 气氛不再似上午那般尴尬沉默。张凤媛与裘招财像是较上了劲,竞相发言, 一个说完一个反驳,一个驳完一个补充,旁人几乎没有插嘴的余地。 等他们说完, 发现周围的人都一本正经地发着呆。 程岫一心二用地玩着游戏,等会议室安静下来, 才悄悄地将游戏机塞到曹琋的手里, 装模作样地拨弄着通讯器, 对坐在身侧的邱旭道:“嗯, 康姆昂集团的第二批物资快到了, 第三批物资正准备发送,一会儿安排人接应一下。ws星系长的邀请推拒了,再准备点夜宵。” 等邱旭出去之后,程岫将他们的发言做了简单的梳理, 然后指明方向:“我们要插一把利刀在新马哈星系与温尼斯星系之间,夹击温尼斯星系,再反攻新马哈星系。背靠全国之力,一定让叛徒走投无路。” 战术的优缺点不用多说,出其不意之举, 虽然有风险, 却也能带来巨大的收益。 程岫强硬的态度让在座诸人不敢再反对。倒是张凤媛为了挽回王继春一系的颜面, 做足了功课, 对进攻小天鹤星系提出了非常详细的方案。 “小天鹤星系的防御系统分别由金鸡星和啄木鸟星组成,它们分别处于恒星的两端,互为补充。马哈人接手小天鹤星系之后,一定不会放弃它们。如果我们要进攻小天鹤星系,就必须解除它们的防御。”张凤媛说,“我问过小天鹤星系的幸存军官,新马哈星系攻打小天鹤星系时,破坏了啄木鸟星的防御系统。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马上修复完成,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裘招财说:“说不定对方也是这么想的,正好等在那里。” 张凤媛说:“我刚才说过,进攻小天鹤星系这个想法连我们都没有想到,对方不可能有防备。” 裘招财说:“只要他们在小天鹤星系周围部署一些无人战机当眼线,我们一靠近他们就能发现。” “所以我们要快。” “要多快?”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程岫咳嗽了一声,会议室立马安静下来,简直比吹哨子还有效。 程岫说:“我有个想法。” 其他人洗耳恭听。 “最新消息,马哈人正在招募星盗。”程岫说,“我们去应征吧。” 散会之后,曹琋一声不吭地跟着程岫,直到进了房间才问:“马哈人正在招募星盗?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程岫说:“我编的。” “……”曹琋说,“你想试试我们中间有没有马哈人的内应?” 程岫说:“不用试,有。” 曹琋问:“谁?” 程岫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了一个名字。 曹琋的眉头皱出了好几道褶子。显然这个人很棘手。 程岫安慰他:“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感谢你这些年对郭探的培养,才能让他把藏在暗处的小老鼠一个个地抓出来。” 郭探是跟着他们最久的老人之一,自然不会让他错过这次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不过和王震、曹启智不同,程岫没有把他放入常规部队,而是用普通人的身份安插在暗处,搜集与调查特别行动组各团的品质。毕竟是短期组建的杂牌军,以马哈人无孔不入的作风,中间存在太多的安全隐患。 当然,郭探不是一个人在行动。程岫把曹启智拉来各学院的特别行动组成员和袁珂召集的机甲赛手、维修师中忠诚可靠的人都归入他的手下。 郭探不负所望,很快就察觉到了在暗中蠢蠢欲动的敌方势力。 程岫没有让他打草惊蛇,而是将计就计,由着他们上蹿下跳。 曹琋说:“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程岫说:“消息虽然是我编的,却是通过温尼斯星系长的嘴巴透露出来的,很有可信度。如果你是马哈人,知道老对头傻乎乎地信了一个假消息,准备以身犯险,你会怎么做?” 曹琋听到“以身犯险”就皱起了眉头,听完之后脸色全黑:“我会把他关起来打屁股。” “……怪不得马哈人这么疯狂地进攻,看来他们很珍爱自己的屁股。” 曹琋的幽默感好似冻结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嘻嘻的脸。 “夜宵好像没吃饱,要不要来点冰淇淋?”程岫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的冰淇淋,自己含了个勺子,又递了个勺子给他,准备共享,下一秒整盒冰淇淋都被抢走了。 曹琋恶狠狠地捣着冰淇淋。 “……”程岫见他光下勺子不送嘴,干巴巴地说,“不吃别浪费啊,都化了。” “谁说我不吃?” 曹琋舀了一勺,送到嘴边,用舌头慢慢地舔了两下,然后抿了抿…… 程岫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重重的“咕噜”声,也不知道是馋冰淇淋还是馋人。 “他们为了让我自投罗网,一定会将计就计,大开方便之门,到时候我就可以趁机启动复苏系统,隔离新马哈星系,和你联手,把温尼斯星系瓮中捉鳖……就是关门打狗的意思。” 他刚说完,曹琋就将冰淇淋放下了:“和我联手是什么意思?” “并肩作战的意思。” “你要单独去?”曹琋把勺子插|进冰淇淋里面,那力道,几乎要将桌子戳穿。 程岫叹了口气:“琋琋啊,你也长大了。” 曹琋拿着勺子,慢悠悠地搅着冰淇淋:“要经过成人仪式才算长大。” 程岫头痛地按太阳穴:“你离开了四年,不是也好好地过来了吗?” 那是因为自己确定他待在安全的地方。 曹琋知道重生这么久,自己已经改写了上辈子的悲剧,与程岫两情相悦地在一起了,可是在心态上,他从来没有调整过来。 他只是不断地伪装,伪装自己走出了阴影,伪装自己可以放手让程岫走出视线。 他只是不想因为矛盾与分歧,浪费这段好不容易偷来的幸福。 可不管是“伪”还是“装”,都是假的。 一旦程岫涉险,被压抑的恐惧就会冒头,让他无法再用理智思考。 程岫见曹琋沉默不语,默默地凑近了他。 曹琋顺手搂住,准备接受安慰,就见程岫拿着勺子开始挖冰淇淋吃。 曹琋:“……” 程岫与曹琋的争论无疾而终。曹琋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不管是程岫还是林赢,都是星国上将,是天生的战士,未必喜爱战斗,却绝不会惧怕战斗。将自己的心情强加于他的身上,是一种约束,也是一种负担。所以在程岫接下来的会议中,他全部保持了沉默,直到计划确定。 程岫安排所有人的岗位之后,将大权交到了曹琋的手中。 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 利意面上不说,心中是不服的。就算曹琋与程岫是情侣,但军衔上,曹琋只是中校,利意是大校,就连张凤媛都是上校,让他暂代老大,无疑是以下“犯”上。 程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说:“曹琋屡立战功,军部已经通过他升职为上校的报告,只是在非常时期,手续和仪式要推后办理。” 就算是这样,他的上面还有个大校呢。 其他人看利意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 程岫也没有解释,场面有些尴尬。还好副官和张凤媛等人出来暖场,总算混了过去。 会议结束后,程岫特意把利意单独留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问:“你现在是不是对我的决定有所不满?” 第217章 内奸(上) 利意绝对不是有一说一的,尽管内心的不满快要溢出来了, 还是努力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上将这么决定, 一定是曹上校比我更合适。” “哎呀,我本来还打算说一下理由的,既然你这么体贴, 那我就省了。”程岫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们直接谈谈你的任务吧。” 利意:“……”这样的顶头上司, 就算日夜相处, 也无法习惯其作风啊。 “你的任务就是,搞破坏。”程岫说。 利意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反省自己刚才是不是没有控制好表情,把内心的怨怼直接表现在了脸上:“您说笑了。我再糊涂, 也不会拿国家大事当儿戏。” 敢情以前出卖总统,摆弄政局之类的都不算国家大事。 程岫没跟他争辩,直说军队内部混入了间谍, 要他当诱饵,把那些间谍找出来,一网打尽。 利意不是很愿意。 自古卧底多委屈。他都混到这个位置了,干嘛还要委屈自己。 程岫说:“我知道,你从总统府转到军部名下的这段时间,受了很多委屈。” 利意干笑着想:那还不是都是因为你。 “我知道很多团长都不听你的调度,不把你放在眼里。” “……”那还不是你纵容的? “所以, 我给你个有仇报仇的机会。”程岫嘿嘿笑着, “正大光明地排除异己!是不是特别符合你一贯的行为准则?开不开心?” 完全不开心好吗?!利意幽怨地看着他:“不管我怎么做, 都无法洗刷在您心目中的卑劣形象了吗?” 程岫说:“不卑劣不卧底啊!不然怎么能够和敌人打成一片?而且,你看看,你上有我,下有各团长,除非不孕生子开创繁殖新纪元,不然很难异军突起,立下不世战功。现在机会难得,你确定不把握一下吗?” 利意说:“如果我不把握……” “没关系,我们可以秉烛夜谈,继续聊天嘛。” “……” 程岫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不浪死滩上。你……” “我去。”利意打断他。 程岫沉默了一下:“有没有同义词进一步确认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依稀听到利意磨了磨牙说:“我愿意当卧底。” 除了程岫与曹琋,其他参与计划的人都像是机器的局部零件,只知道自己负责的一部分,却没有掌握整个计划的所有细节和关键。所以,当侦查团传回消息,说马哈人的确在招募星盗,并且运往小天鹤星系训练时,没有人觉得不对。 程岫算了算时间,比预计得还早了两天,说明安插在内部的间谍与马哈人的联系非常紧密,通讯非常顺畅。他立刻想到侦查团内部有问题。由于郭探给出的卧底名单里没有涉及这一片,所以,他抱了少许的侥幸。 但事实证明,“侥幸”要不得。 程岫在自己从ws星系网购的礼物中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一包当地出名的茶叶和一条奢侈品牌的皮带,上曹琋哪儿窜门了。 曹琋这两天都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除非开会,不然很少出现在其他场所。 程岫获得许可进门时,他正坐在办公桌边,手指在电脑上指指点点,并没有分出注意力给来宾。 程岫自觉地拆开茶叶包,泡了杯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我物色了很久的极品茶叶,你尝尝。” 曹琋接过来,垂眸看了看汤色,轻轻地啜了一口。 “怎么样?”程岫问。 “ws星系ws04星的特产龙云白茶。” “……好嘴力。” “可惜不是特级,最多五级。” “……”程岫说,“我回去就给他差评!投诉!” 曹琋说:“感谢您对网购品质做出的贡献。上将大人。” “我还有礼物。”程岫不再是进门前想要献宝的心态,而是有点紧张,生怕这份礼物也出状况。他将皮带默默地递了过去。 曹琋扬眉:“这条皮带价格在百万左右吧?” “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爱情?太俗气了。”程岫微笑着说,“你记得是我饿好久的肚子攒下来的就够了。” 曹琋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皮带扣:“如果我用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帮我解开呢?” 程岫:“……”有时候真希望自己的思维没那么灵活,仅凭一句话就能脑补出具体的画面。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曹琋郑重地将礼物收好。 但程岫觉得他并没有那么满意,不由得对自己生出几分厌弃。“星空天使”、美食……曹琋太懂的投其所好,相较之下,自己这个恋人就不称职得很了。 他托着下巴,认真地问:“你对我印象最深刻的场景是哪里?” 曹琋不假思索地回答:“第一次见面,你穿着军装,拿着文件,我跑来搭讪却成了跑腿。……你呢?” 程岫说:“很多……”各种画面在脑海中交织,然后慢慢地被眼前的人替代。“现在。” 曹琋说:“是怜取眼前人的意思吗?” 程岫说:“我们还有大把美好的时光。你牢牢地记住初见时我的样子,让我压力很大啊。我会变老的。” “我对你,永如初见。” 程岫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一点儿都不讨厌,还浑身舒畅。 ——谈恋爱的人,果然容易生病。 但是曹琋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好了。从程岫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最不想面对的时刻终究到来了。经过这些天的心理建设,他虽然被迫接受程岫将离开自己,独自冒险的事实,不过,真正面对的时候,始终做不到云淡风轻。 他冷冰冰地问:“收到了什么消息?” 程岫说:“差不多到时候了。”再拖下去,庞鹤园就要变成庞鹤坟了。 曹琋沉默了会儿,才发出了一个“嗯”音。 程岫松了口气。 要是曹琋死拧着不肯退让,或是硬拉着自己一起走,那么计划必然会出现大漏洞,压低胜算。 好在,曹琋不仅是经历过绝望的曹燮,还是曾经充满希望的曹燮。 不过曹琋有条件: “你如果不想我跑去把曹甯的全身血液抽出来给你的话,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程岫:“……”突然觉得蒋向岚又要睡不稳做恶梦了。 对程岫,威胁只能点到即止。不然触动了他叛逆的心理,事情反倒不好收拾。曹琋转移话题,递给他一份资料:“关于侦查团的人员问题,有了新进展。” “什么进展?”程岫接过资料翻了翻,眼睛猛然瞪大,“张冰?这几个人不会就是……” “大胡子、小辫子男和老五。” 程岫低头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认真地问道:“可以把他们的名字改掉吗?” “等你回来再改。”曹琋说,“现在改了也用不到。” 程岫识趣地避开了这话题:“他们不是警察吗?怎么会进侦查团?” “老五把大胡子他们介绍到了警队,却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一气之下加入了王继春的军队。刚好军部催王继春派兵,他就将人送过来了。” “这么说他们是新兵咯?” “入伍不到两年。” “王继春真是个人才啊。”这么危机的时刻,蒋向峰他们都送有经验的老兵过来,就王继春还拼命地保留实力。程岫感慨:“好色弄权还小心眼儿,我们回来就弄死他吧。” 曹琋毫不犹豫地应了:“好。”只要你回来,什么都可以。 第218章 内奸(中) 曹琋和大胡子的关系十分微妙, 尤其是入伍的名单依旧没有铜铃眼的时候。不过, 程岫很欣赏老五坚持正义的品格, 毫不犹豫地将他加入到了自己的计划。 计划定于两日之后。 曹琋明面上一点事儿没有, 依旧和程岫在一起嘻嘻哈哈, 但是私底下,整个人气场阴郁都快叫身边的人得抑郁症了。 邱旭和袁珂都轮番劝解了几句,杯水车薪。最该劝解的人好像忙晕了,统共就宝贵的两天, 第一天就不见踪影。 曹琋一直等到半夜,听到邱旭说程岫从ws星系回来了, 才熄灯睡觉。他们的星舰停在ws星系的太空领域内,来回就几个小时。他睡到一半, 听到门口依稀有点儿动静, 迷迷糊糊地起身开门,就看到程岫穿着老式的深蓝色军装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文件夹。 走廊的灯光调成了夜间模式, 温和得连金属都柔软了。灯光下的恋人比初相见的时候更年轻些, 只是褪去了昔日满不在乎的张扬,满心满眼都关注着自己。 曹琋抬起头, 解开了他的领扣和袖口:“那时候是这样的。” 程岫期待地看着他:“还有呢?” 曹琋低头看他的腰:“你当时把皮带也解开了?” “……台词。” 曹琋失笑道:“你确定要我穿着睡衣带‘迷路’的你逛熟悉的星舰?” 程岫将文件夹拍在他身上:“帮我送给托马的曹琋!” “哈哈哈……”曹琋眼疾手快地将人搂住, “多久没说这句口头禅了?” 程岫说:“从我文明用语之后?” “真怀念啊。” “这是欠虐吧?” 曹琋轻笑一声, 嘴巴贴着他的耳朵, 低声呢哝:“半夜来找我干什么?” 热气吹得耳朵发痒, 程岫用耳朵蹭了蹭他的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曹琋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细细地嗅着、吻着。 “我成年了。” “……”曹琋倏然抬头,双眸亮晶晶地望着他,口气却带着几分迟疑,“确定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程岫“恍然”:“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抱着的胳膊又紧了几分,曹琋默默地将人挪到门内,抬脚关上了门。 程岫:“……”自己被当做了储备粮吗?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没人会把储备粮按在门板上激吻——一直觉得“激吻”这个词很诡异,亲身经历了才知道,这个“ji”字用得再贴切不过了。不止上面激浪惊涛,仿佛一场海啸发生在口腔之内,下面更是昂藏不知几尺,激情几欲四射。 曹琋狠狠地吮了一口,将程岫涣散的目光吸了回来才松口:“这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算日子。” “不是安全期,就生个儿子。” “……讨厌,生女儿你就不喜欢吗?” “……” 这时候别说生女儿了,就算生个猪头,曹琋也会把它举高高! 曹琋将人抱起来丢在床上。 程岫四仰八叉地躺着,舒展筋骨:“原来公主抱是这样的,再来一次?” 曹琋优雅不失速度地将人剥干净后,抓起他的手,拨开他送给自己的皮带扣,将自己的欲|望赤|裸裸地展示出来,等身|下人终于露出了一瞬的不自在,才俯身下去,微笑着说:“放心,今夜有很多机会。” 疯狂的一夜一天又一夜,证明了营养剂存在的必要性。 虽然对外的口径是上将与上校秉烛夜谈战术,但是,袁珂和邱旭这种亲信还是对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作为上将铁粉,袁珂对曹琋“丧心病狂”的行为颇有微词,他的原句翻译一下就是:上将这么小,他怎么下得去手。 足见在未成年这个问题上,程岫与他的粉丝团想法出奇的一致。 对此,邱旭默默地打开了上将的电子信息,上面的百岁高龄亮瞎了眼。 袁珂迟疑道:“不是按照身体年龄计算的吗?” 邱旭说:“上将不是靠身体上位的。” …… 邱旭说:“不要误会,那是歧义。” 袁珂说:“我什么都没有误会。”说到靠身体上位,曹琋更符合。 就程岫将大权交给曹琋而非利意这件事,背后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尤其是利意,这几天见他们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要不是程岫还在,恐怕早就闹翻天了。袁珂对曹琋认识不深,不免担心,但邱旭跟着曹琋这么久,什么手段没见过,这种场面也就是热身场了。 袁珂还是不放心:“我听说利意最近私底下活动很频繁。” 邱旭说:“这里是军队,不是舞会,光有交际能力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战斗力。” 袁珂突然冒出一句:“你认为上将和曹琋的战斗力,谁更强?” 邱旭毫不犹豫地回答:“上将。” 在战场,林赢光芒万丈,谁能与之匹敌? 就算客观上有,主观上也无法认同。 邱旭承认曹琋很强,却不是在战斗力上。 袁珂说:“那他们在一起,谁是……” 话音未落,门就被敲响了,袁珂刚讲半句话吞回去,程岫就神采奕奕地推门走进来,边走边问:“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最喜欢的睡衣带了吗?多带点儿吃的……”终于注意到邱旭和袁珂诡异的眼神,他停下脚步,“我今天看上去怎么样?” 邱旭说:“容光焕发。” 袁珂心直口快地问:“你们没做?” 邱旭:“……”捂嘴也来不及了。 程岫坦然地点头,顺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做了。” …… 看密密麻麻的吻痕就知道,不但做了,还很激烈。 邱旭干咳着转移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吗?”程岫低头看时间。 “您不需要再休息一下?” “休息了一天两夜还不够?” 邱旭:“……”他也开始好奇,这一天两夜到底是怎么休息的。 袁珂却像是拿到了答案,突然就不好奇了,专心致志地给利意上了一记眼药。 利意的动作都在计划之中,不过程岫的脸色还是随之深沉了几分:“唔,不用担心,交给曹琋解决。我的行李到底收拾好了没有?” 收拾了,却没好。 邱旭又根据程岫的要求,重新收了一个箱子出来,一切准备完毕,已经临近出发的时间。 程岫带着袁珂和邱旭走到出发站,发现其他人已经整装待发。这次行动是秘密,召集的成员都是通过训练、交换岗位、开会等借口送来的。到了现在都不知道任务的真相,看到程岫出现,原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的人连忙立正站直。 程岫冲着他们点点头,直接将人拨给袁珂。袁珂开始按照各人的分工,发放装备,交代注意事项。邱旭则督促行李与机甲的装载。 临上船,程岫突然回头看监控,仿佛透过了监控看到了站在后面的人。 曹琋穿着军装,独霸着监控器,无声回望。如果是面对面,他会克制自己的感情,可是此时此刻,半点不留。那浓郁的、炽烈的情感犹如喷发的岩浆,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烧毁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所有障碍。 程岫突然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问:“不是说好只迎不送的吗?” 曹琋伸手摸了摸屏幕上的脸,手指太大,一抚上去,整颗脑袋就盖住了,再挪开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第219章 内奸(下) 程岫乘坐飞船, 绕了个路, 与其他赴约的星盗会合。尽管马哈人知道他们是卧底,他又知道马哈人知道他是卧底,但该演的戏还是要演。 一山不容二虎。其他星盗对他们的到来充满了警惕, 好在马哈人招募的数量很大,彼此的竞争性不大,还算相安无事。到第五天, 他们收到了马哈人的指示,要求前往温尼斯星系。 邱旭立马提议打道回府:“他们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我们去温尼斯星系很可能是自投罗网。” 由于大家掌握的信息量不平等, 所以程岫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做了个分析:他想奇袭小天鹤星系,马哈人想借机铲除他。这种情况下, 马哈人最应该做的是诱敌深入,守株待兔,去温尼斯星系可能是一次试探。 程岫说:“减速到队伍最后, 看看情况再说。” 马哈人的目的是将他带到坑里干掉,绝对不会容许他中途落跑,只要自己流露出“逃”的意图, 对方就一定会改变主意。 果然,他们的飞船落到最后没多久,马哈人就传讯改变航线, 前往小天鹤星系。但是, 需要将所有星盗进行整编——以十艘飞船为一队。 程岫归来后, 星国的治安就大大加强了,星盗日子不好过,有个三五艘飞船就算是大星盗了,大多数都是程岫这样一艘飞船闯天下,如果整编队伍,必然要加入其他星盗。 邱旭又提出“走”。 程岫无奈了:“说实话,其实你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走吧?” 邱旭居然没有反驳:“就好比分离是为了重逢。” 程岫道:“放心吧,我们身后跟着大部队,再不济,打上一场硬仗也不会输的。” 袁珂拍着邱旭的肩膀:“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邱旭立马婉拒:“你保护上将就好了。” 程岫笑道:“上将还要人保护,那我是怎么当上上将的?” 袁珂说:“我可以一起保护。” 程岫说:“两个保护会有什么不同吗?” 袁珂没有领会领导意图:“不同?当然,上将强大多了。” 邱旭:“……” 程岫忍不住怀念起曹琋来。看来,人与人的默契与时间无关,也不是必然。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实在需要大量的幸运值才能成全。 “我是说,爱情与事业的选择。”一句玩笑,没有在第一时间制造出笑点,也就失了味道,依旧还是戏谑,但当事人都毫无所觉。 袁珂还紧张错了关键点,局促地说:“我对上将,对上将完全没有意思!”而且,见过了曹琋的美貌,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可比性。 程岫看着偷笑的邱旭,无奈地抹了把额头:“对不起,是我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袁珂小声问邱旭:“是我平时说错了什么,让上将误会了吗?” 邱旭笑而不语。 说说笑笑间,通讯员已经接收到了其他星盗发来的联络消息。因为星盗飞船数不是十的倍数,所以跟在最后的程岫只能和五艘飞船“联谊”。 互通消息之后,才知道他们都来自于“绿林”星盗团。 邱旭调出了对方的资料: 绿林星盗团 成立于995年,团长是狄福拉国的通缉犯马维拉。 1007年拥有八艘飞船,但是在同年9月潘多拉星系附近遭到蒋向峰部下的围剿,带着三艘飞船侥幸逃生。 1013年重新发展到六艘飞船时,被猛犸星盗团偷袭,损失惨重。 邱旭提醒程岫:“猛犸星盗团也参加了招募。” 程岫说:“他们居然没有马上打起来,一定在等着我们煽风点火。” 邱旭说:“谁先动手就是得罪马哈人,他们一定会忍。” “……什么时候马哈人已经是不可说的存在了。”程岫笑眯眯地说,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关于程岫与马哈人的那些事,袁珂和邱旭都听过,但真相淹没于历史,流传出来的只字片语,也多遭扭曲,他们更想听当事人的版本。 程岫说:“简单说就是,我想干掉他们,他们想干掉我。然后我干掉了他们一部分,他们干掉了我一次。这个比赛还在继续。” 整编成队之后,与原先也没有什么区别。飞船依旧平稳前进,只是渐渐有了小团体的队形。 程岫锻炼完,正准备回去写作业——与曹琋约定了在离别的这段日子里,必须每天写一篇日记来填补无法参与彼此生活的这段空白,就听到飞船的警报器大作。 程岫立刻打开通讯器,正好通讯员正要向他汇报:“两分钟前,前方的飞船发生小规模冲突,一艘飞船被损毁,目前正在安置人员。” “我们飞船没事吧?” “没有。有飞船向我们靠拢时,绿林星盗团挡住了。”通讯员说。 程岫换了件衣服到舰桥,除了舰桥当班的人之外,其他人都被勒令留在房间内,不准随意走动,只有袁珂跟着他。 通讯员重新报告了一遍,增加了许多细节。包括那艘意图攻击自己的飞船来自于“第九队”的黄金星盗团。经过分析,绿林星盗团的帮助也不是无意的。 程岫让他发了封感谢信过去,绿林星盗团很快有了回复,要求与他们的舰长通话。 作为国际名人,程岫的脸一上镜,这趟行程就废了,必须推个人出去。 程岫走到舰桥角落,推了推正低头玩游戏的小个子:“舰长。” 小个子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 “伍川。” “真名?” 对方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 “算了,我还是叫你老五吧。”程岫没有勉强,“我现在要对你委以重任。” 一般领导说我要对你委以重任,就是希望你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千万不要谦虚地说,我资历不够能力不够智力不够……因为推不掉,这时候就算氧气不够也要屏息上。 老五深知领导们的通病,点点头就去了。 背后寒风潇潇,颇有一去不复返的架势。 程岫:“……”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作为多年的卧底,老五在角色扮演方面,颇有心得,坐上指挥席时,一改往日的低调作风,将“霸王五人组”中大胡子的沉稳、小辫子的阴险和铜铃眼的痞气融会贯通,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横行霸道多年的高冷星盗头,与绿林星盗团的马维拉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会谈结束,绿林星盗团和他们的“铲屎官星盗团”正式结盟。 说到“铲屎官星盗团”这个名字,当时也是经过会议讨论的。 曹琋建议叫“cxcp”星盗团。 袁珂建议叫“冠军”星盗团。 张凤媛建议“梧桐”星盗团。 …… 最后都遭到了程岫的镇压。程岫的理由很简单:“我是告诉他们,我们要铲除的是屎!” 众人:“……”你官大你说了算。 星盗团的团徽不用考虑了,一个猫头。 后来,其实就是三个小时后,习惯开着通讯找老五聊天的马维拉说了句心里话:“我第一次看到你们的团徽就感到很亲切,我们的团徽是猫头鹰!” 程岫仔细研究了他们的团徽后,明白了他们亲切的缘由——团徽就是猫头加鹰身,难道他们之前没有上网络搜索一下有没有真正的猫头鹰吗?最可恶的是,他们竟然用了同一颗猫头! 老五问程岫,应该怎么答复他。 程岫说:“我们向猫头的画手支付版权费了,问他有没有!” …… 终究没问成,因为马哈人突然发通讯说,要派代表到各船上进行资格考核。 第220章 内乱(上) 太出名的后果就是关键时刻见不得人。程岫、袁珂、邱旭这一票人都要在代表来访期间“隐形”。程岫给老五做了个言简意赅地紧急培训, 重点是:闹僵不可怕,谁怂谁尴尬! 培训结束,他们就去了飞船最下面的仓库。这艘飞船的交通非常发达,就算代表按耐不住寂寞,跑到最底层, 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绕开去。除非对方武力征服后强行搜索, 不然根本不可能找到他们。 代表上船后, 飞船依旧朝着小天鹤星系的方向飞行。 老五以船长的身份接待了他们,并接受考核。 程岫坐在仓库里,通过视频看现场。 代表带了几十个孩子上来, 并放纵他们以“捉迷藏”为名, 叽叽喳喳地四处乱窜。程岫看着他们有目的地从上往下搜索,对邱旭摇摇头说:“这个方法未免太原始了。” 原始却有效。 十几个小孩子很快就走到了最下层仓库的门口,看似笨拙,实则娴熟地打开了电子门。 门内的人正在嗑瓜子, 听到声音,连忙惊慌地站起来, 看清对象后才松了口气:“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飞船上?” “我们是代表,嘻嘻嘻,我们能不能一起捉迷藏?”四五个孩子围住两个人, 另外的孩子看着手腕上的生命探测仪, 将仓库翻了个底朝天, 直到看守仓库的士兵发怒才一哄而散。 他们走后没多久, 仓库的天花板就降了下来, 程岫带着袁珂他们走出来,感慨道:“我就说太原始了嘛。”探测仪就算探测到楼上有人,也没办法上去检测。等他们走到上面那层,又会发现根本无法打开。 袁珂说:“他们在打探我们的实力?” 邱旭说:“他们会不会真的发现了什么?”马哈人的动作太有针对性了,让人不得不防。 程岫笑道:“他们在找我吧。” …… “我们回去吧!”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但程岫老神在在的样子,让邱旭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幽幽地问:“他们怎么察觉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将仓库的士兵打发走后,程岫透露特殊行动组被内奸渗透,自己将计就计的计划。 邱旭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一刻,他终于了解到当年的赵远瞩、杜德海有多么的心累,只有曹琋这样心脏强大的人才能hold住这位七星上将吧。 常年奋斗在秘书岗位的他,就算有想法,也是在领导允许的情况下。当领导拿定了主意,他就自发地进入服从与执行的角色了。 邱旭说:“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程岫笑眯眯地说:“看戏。”见两人还是如临大敌的模样,追加补充道,“能够确认我就在这艘飞船上的人,只有这艘飞船上的人。从出发开始,船上所有的通讯都被严密监控,确保没有泄露过任何消息。所以,生性多疑的马哈人就算得到了内奸的消息,也会对我是否真的在船上报以怀疑的态度。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慎重再慎重,没有确认我真的在船上之前,他们不会贸然发起攻击把我‘吓跑’。去温尼斯星系是他们的第一次试探,不久之前星盗团产生的混乱是第二次试探,登船考验是第三次试探。几次试探无效,他们就不得不把疑问保留到最后——我们抵达小天鹤星系的时刻。” 邱旭站在马哈人的角度想了想,完全能够感受到马哈人的心情——兴奋激动又怕到头一场空。所以处理起来小心翼翼也在意料之中了。 程岫一贯处变不惊的洒脱态度实在鼓舞人心。 邱旭的担忧不到十分钟,就被打消了。倒是袁珂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我们之前的偷袭计划是不是也要改一改了?” 原本的计划是设马哈人不知情,他们只要快很准,就有希望。现在马哈人知情,并在小天鹤星系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扮演的是如来佛五指山中的孙悟空,必然要另一番计划。 程岫点了点头:“附耳过来。” …… 袁珂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有谁在偷听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附耳?” “这样才有说秘密的氛围。” 马哈人代表最终没有在飞船上翻出花来,只得黯然退场。临走前,老五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他们招募我们是因为小朋友太多了吗?” 言下之意是,是不是大人都死光了,为什么让小朋友出来? 马哈人代表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回道:“朋友之间才带着小朋友窜门。” 老五说:“所以我通过了考核?谢谢。” 代表:“……”很想剥下对方的脸皮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个程岫,这种讨人嫌的说话态度,简直和对方一脉相承。尤其还都是矮子! 身高这件事,邱旭与他的看法相若。代表走后,邱旭就感慨了一句:“伍川的身高和上将差不多。” 这可捅了上将的咯吱窝了。 他不服气地将人拉到镜子面前对比。众人纷纷表示果然差不多。上将说,我们总是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肉眼评判一定存在偏差,我们必须用科学来驱除愚昧。又拉着人去量身高,险胜半厘米。 众人齐声恭贺。 程岫内心并不十分满意,却也不好当着老五的面说,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矮。闷声回了房间。 贴心小蜜邱旭关心他的身心健康,问他去干嘛。 程岫说:“喝牛奶!”人定胜天,牛奶一定能打败顽固基因! 靠近小天鹤星系,整艘飞船的气氛都紧张起来,不止他们,最近联谊成功的绿林星盗团也减少了联络的次数,聊天的时候也心事重重的样子,每次老五顺口问起又会装作没事。后来,老五不问了。绿林星盗团一脸“你居然一点都不关心我,看我伤心居然不问我,说,是不是被外秒的小婊砸勾了魂”的表情。 但是,老五是见过大场面的——当年他和小辫子还没有进行某场合二为一的仪式时,小辫子天天顶着这张脸在面前晃来晃去,晃到后来,他已经把它当做了世界的背景色。 说到这个,没有带小辫子上飞船的老五充分感受到了已婚男独自偷欢的喜悦。重点不在“偷欢”,在“独自”。为此,他特意找到程岫,表达了自己的忠心:“我一定会完美完成任务。”所以,下次有这么好的出差机会,一定要想到他。 不明所以的程岫很快为他突兀的行动找到了理由:这就是领袖魅力! 话说媚眼抛给瞎子看的绿林星盗团终于忍不住率先抛出了自己的目的:结盟。 邱旭和袁珂举双手欢迎,程岫却可有可无的样子,架不住绿林星盗团用飞船“磨磨蹭蹭”的行为,勉强点了头。 绿林星盗团立刻提出了另一个要求:登船。 程岫私下里问邱旭:“我们是博物馆吗?免费还是怎么的,人人都要上来逛一圈?” 袁珂说:“博物馆的确是免费的,是国家的社会福利制度。”而且,他们这里可不是陈列着一个古老的人嘛。 与袁珂对视的程岫:“……”完全不想读懂他眼神里饱含的意思。 邱旭说:“他们会不会被马哈人收买了?” 故意留在他们的身边,在关键时刻挡住了攻击,与他们建立了友谊,最后图穷匕见——上船找人。这么一想,绿林星盗团简直步步阴谋! 第221章 内乱(中) 他的想法一说, 程岫很是惊喜:“你竟然知道图穷匕见。” 邱旭含蓄地说:“我知道上将原本的专业是考古学地球方向后, 稍微看了一点儿书。”作为一名合格的秘书,必须时时刻刻领悟上级的意图, 充实自己、拉近与上级的距离是必要且必须的。 程岫叹气:“看来我以后只能对着袁珂科普了。” 邱旭:“……” 袁珂说:“我也可以去看看的。” 程岫说:“那就更需要为你科普了。” 袁珂:“……” 在绿林星盗团撒完娇撒泼,撒完泼撒娇的无缝转换运动下, 程岫终于松口, 让他们派一个人过来。 为了博取好感,他们派了一个形似美女的男人过来。 那个男人自我介绍的时候, 还着重强调了自己的功能:“我叫秀秀。如果你们只想看我的脸,我可以不说话。” 秀秀? 岫岫? 喊起来, 莫名的背脊发凉。 老五问:“你来干什么的?” 秀秀羞答答地说:“和亲。” 老五说:“我已经嫁了。” 有他带头,其他人纷纷表示虽然待字闺中,但也快嫁了。 秀秀:“……” 秀秀释放出自己纯天然的男低音:“单身,求娶!” …… 当老五发消息问程岫怎么办的时候,程岫回复:就当养了只宠物。 午饭过后,老五又发消息:宠物很能吃。 程岫回复:向绿林星盗团要寄养费。 大概出了一笔钱的关系, 秀秀的行为收敛了很多, 除了吃饭,就去游戏室和不当班的士兵玩, 久而久之, 从程岫到袁珂,都快忘了这号人的存在, 直到飞船公告进入小天鹤星系, 他才像幽灵一样飘出来, 在舰桥附近转悠,被路过的士兵上报给了程岫。 程岫让老五应付一下他。 老五找到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什么事?” “……没事。”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五扭头就走。 “等等!”秀秀追上他,“我可不可以单独和你谈谈?” 老五看着空无一人的长廊,木然地问:“你有朋友在这里?” “我是说密封、安全、隐秘的地方。” 秀秀打量着传说中密封、安全、隐秘的地方,赞叹道:“你们的公共厕所卫生打扫得不错,挺干净。但是,为什么是女厕所?!难道这么大的一艘星舰,就没有其他地方密谈吗?而且,你以为女厕所有多安全密封?这年头变态这么多,说不定就有人在女厕所……” 正趴在摄像头前面看他们“密谈”的变态程、变态邱、变态袁:“……” 老五淡淡地说:“我们星舰没有女人。” 秀秀:“……” “咳咳。那我们聊正事吧。”他说,“你知道你们内部有间谍吧?” 程岫皱眉。星舰上的这批人已经是他们选之又选,挑之又挑的,居然还有间谍? 老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秀秀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知道。还记得发生在温尼斯星系附近的那场动乱吧。有星盗团突然发起了攻击,是我们帮你们挡住了。” 老五说:“我们说过谢谢了。” 秀秀说:“你还收了我的伙食费呢!” 老五思索着说:“我可以……” 秀秀刚想说算了,几块钱的事儿,老子不计较,就听他接下去:“开张收据给你,你找你老大报销。” “……”好气、好气、好气, 但人生要继续!秀秀深吸一口气说,“女厕所真是空气清新啊。跟你直说吧,我知道你们内部的间谍是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帮你把人揪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 秀秀说:“海王星盗团攻击你们的时候,没有定位你们星舰,但定位了你们星舰上的一个船员。说明这个船员事先与他们有联系。” 程岫忍不住点头。 合理。 星舰启航之后,他严密监控通讯新号,杜绝了所有人私下向外传送消息,但是,这么多星盗团,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有,他不能杜绝其他星舰发来探测波。 尤其是发生冲突的那段时间,各大星盗团都蠢蠢欲动,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错过了那次机会,再抓人就难了。 秀秀说:“我来你们星舰,就是为了将人抓出来。” “你可以告诉我,我们自己抓。”既然能够被定位,那个间谍身上一定带着通讯器,只要知道号码,就能锁定。绿林星盗团提供号码就够了。 秀秀摇头:“你们抓了我还怎么谈条件。” 老五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厕所镜子,镜子后面隐藏着摄像头,而程岫正在观看。“你有什么条件?” 秀秀打量了他好几眼,突然转头看镜子,露出了然的微笑:“他可以做主吗?” 须臾,老五的通讯器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对秀秀说:“你说。” 秀秀说:“我希望星国政府取消对绿林星盗团所有人的通缉,给我们合法的身份。” 老五又看了眼通讯器,微微皱眉,却还是说:“可以。” 答应得这么爽快,反倒让人不信。 秀秀说:“真的可以让我们成为星国合法公民?” 程岫又发了条消息过来,老五眉头一动,说:“首先,你们自首。” “靠!”秀秀忍不住说了一连串的脏话,显然是憋得很了,过了会儿才说,“本来不想说的,显得我们矫情。但现在不得不说了,马哈人私底下找过我们,想和我们合作。” 程岫看着秀秀胸有成竹的表情,手指轻轻地动了几下,发了条信息过去:把人剥干净带过来。 秀秀到底没有被剥“干净”,来的时候还穿着一身一看就是随便套上的运动套装。 为了制造紧张气氛,他送进来之后,灯就关了,谁内一片漆黑。 秀秀沉默了会儿,终于爆发了:“就算是侍寝,也让老子看看到底伺候了谁吧!”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随机有人说:“这不重要。” 有人就好。秀秀定了定神:“你是能做主的人吧?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小天鹤星系已经到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听他说约定,秀秀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心里舒了口气之余,口气也更加强硬:“难道你的分量还不足以满足我的要求吗?” 那个声音冷冰冰地说:“你违反了约定,不守信用。” “没有。找到间谍是另一件事。” “我要给你们惩罚。” “……你想干什么?”秀秀心头一紧。 “让你们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什么?”秀秀思路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 “在审判之前,如果你们立下了一点儿的微末功劳,可以将功补过,请法官酌情考虑。” 秀秀试探道:“能酌情多少?” “看你犯了多少罪。小偷小摸的,我求求情,说不定当庭释放。” “我们绿林星盗团的盗是强盗的‘盗’,不是盗窃的‘盗’。抢劫是肯定有的,还有几起轰动的绑架勒索案,但是我们没有撕票!哦,对了,还有几年的交通罚单滞纳金……”他絮絮叨叨地数了很多,最后加了一句,“不过都是在狄福拉国犯的案子。” 话音刚落,室内就慢慢地亮起了一盏灯。 灯光很柔和,习惯了黑暗的秀秀很快适应。 “给你一项特殊任务。”灯光下的年轻男子站起来,一步步地走到面前,递给他一张纸,“将名单上的人找来。” 第222章 内乱(下) 新马哈星系是星国中央政府为了安置马哈人改的名字, 原叫鹤首星系, 以形得名, 也是小天鹤星系的双子星系。乐文 小说 不少天文学家猜测,两个星系可能由同一个大星系分裂而成。如人一般, 纵然分开教养,但血浓于水,当命运出现拐点, 他们又会纠缠羁绊。 程岫查看星图时,难得的产生了一种宿命论。 仿佛, 从马哈人挑衅星国开始……从他代表星国进攻马哈星系开始…… 就注定了他与马哈人不死不休的纠缠。 这个年代的人,除了极少数的自恋狂, 大多不觉得有生而高贵这件事。他不因孤儿的身份自卑, 别人也不会因此而鄙薄。 人嫉妒,往往是因为资源、财富、基因等。 这是幸运,与高贵有别。 所以, 程岫从不觉得自己死得冤枉,毕竟,无论是数量还是重量,因他而亡的马哈人都远超于他。庞大的亡者数量,让他根本无暇也无法分辨谁罪有应得, 谁被牵连无辜。 复活之后, 他从未想过找马哈人的麻烦。要不是他们主动出镜,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谁玩游戏老是盯着一条线玩儿?有第二次机会,必然是尝试不同路线、经历不同情节才有新鲜感。但是, 马哈人也是,一百多年、了,还开个挂,把他们兜兜转转地搅和在一起。 程岫难得的感慨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上将,其他星盗团有些不对劲。” 程岫郁闷的时候,马哈领导人更郁闷。 勾结狄福拉,袭击总统,看似他们占了先机,其实——这都是被逼的! 如果程岫知道马哈人现在的想法,大概只有一句话奉送了:滚你mbd! 但是他不知道,所以马哈领导人依旧安静地沉思着。 在某个人出现之前,他们的所有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慢慢地输送自己人到中央政府,到金融中心,到各行各业,就像水银,无孔不入,慢慢地渗透到星国的每个角落。 按照他们的百年大计,再过二十到五十年,就会诞生一位马哈系的总统。在他的影响下,马哈人会渐渐地走到明面上,建立自己的政党,将其他星系的人压制下去,直到把持住整个星国为止。 可是,这一切都在林赢复活成程岫以后,功亏一篑了! 程岫庭审期间,新马哈星系内部突然出现恐怖分子,有几次爆炸点甚至接近他们的秘密军火库,让他们以为中央政府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出手警告,好一阵手忙脚乱,所有势力蛰伏不动,静观其变。 结果是程岫回到了中央,恢复了七星上将的身份,收拾军部,将曾有的荣耀一点点地捡起。 ……再度证明了,星国其他星系的人,都可耻可笑可恶至极! 难道他们没有发现复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吗? 如果每个人都像程岫这样,老了又小,死了又活,那么,世界永远把持在一代人的手里,新人永远不会有机会。 这比曾经的封建制度更可怕。 因为它没有尽头! 在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后,马哈人立刻利用自己的力量,给程岫上眼药,从各方面阐述了程岫复活这件事的可怕性。 都无疾而终。 非马哈系的议员、官员们都说程岫读书去了。 但是,他们难道没有看见,他的屁股是坐在教室里,可手一直在军部撩啊撩啊撩吗?马哈系在军部积蓄了多年的势力几乎要被消除殆尽。 四年的时间,让他看清了很多事。程岫的步子越迈越大,手越伸越长,而中央政府对他的纵容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可以想象,不用多久,程岫就会“变回”林赢。 林赢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马哈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报仇! 曹燮死了上百年了,做了个实验,这还是帮了程岫的呢,就名声扫地。那他们的结局可以预想了。就算他们忘记,林赢自己也不会忘记,他是怎么死的。 他们不能等程岫掌握了整个星国,坐以待毙,他们要反客为主,提前计划。 活捉总统是他们打响的第一枪! 这些念头几乎每天都要在马哈领导人脑袋里过了一遍,以证明自己的想法英明神武。至少,他们拿下了小天鹤星系,拿下了温尼斯星系,还引来了程岫。 特殊行动组有他的探子,确认程岫的确离开了“无敌战神号”。剩下的问题是,程岫到底在伪装成“铲屎官星盗团”的飞船里,还是尾随的星舰群里。 以己度人,他更倾向于后者。堂堂一个七星上将,怎么可能在一艘一炸就飞的飞船里?几度试探失败,几乎坐实了他的想法。 为防万一,他定下的计划是—— 全灭。 原本手牵手去应征的星盗团们在小天鹤星系中央突然开战,随后,附近的啄木鸟星加入战局,空间站的巨大离子炮横扫战场,如死亡的探照灯,谁亮谁倒霉。 星盗们的飞船像黑夜中密密麻麻的萤火虫,在忽明忽灭、忽左忽右的光团中穿梭,运气不好的,自己就变成了光团。 时间渐长,战场就分成了三派。 一派牢牢地包围在“铲屎官”的星舰附近,像贴身保镖一样形影不离。 一派跟着离子炮收割人头。 剩下的都是无头苍蝇,懵逼地打了一会儿,就开始撤退。工作好不好,不看薪水看领导,领导有毛病,此时不跑何时跑。 星盗团一边逃跑一边在心里骂晦气。 还以为有前途的安稳工作,谁知道比打劫还危险!他们不知道内情,但从紧张的局势,也能猜到一二,肯定是星国的人混进来了。 他们逃出没多远,就看到一批数量庞大的星舰在雷达显示器上气势汹汹地压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批大规模的军队在疯狂进攻。 …… 这都什么事儿啊。 跑都没处跑的懵逼星盗团们只能继续懵逼地打。 每当一艘星国的飞船或星舰坠毁,马哈人都会祈祷程岫坐在里面。不过,就算他们炸毁所有的飞船和星舰也无用了,因为在乱战伊始,他就带着秀秀找来的人,驾驶机甲前往了离啄木鸟星最近的海洋行星——海鸥星。 进入大气层之后,他们就感受到了海鸥星的欢迎——引力。 尽管在程岫的提醒下,众人都有所准备,但开启反引力装置的时间有早晚,有的机甲下坠了一段才稳住。 秀秀在通讯器里问:“你找我们来,就是为了在这里打捞海鲜吗?” 说话间,他们已经接近了海面。 “为什么看不到太大的风浪?” “因为引力,浪都飞不起来吧?多么可悲的地方,竟然不能浪。” “我最讨厌引力了,这让我想起年少时受过的重力训练!” 通讯器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聊着天,过了会儿,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为什么‘铲屎官’没人说话。他们不会派了一堆无人指挥的机甲下来吧?” 他们会合的时候,已经坐在机甲里面了,所以并没有打过招面。 “现在要分为两组,你们的人要分开,一半留在外面防守,一半跟我下去。”程岫说。 通讯突然中断了,应该是“绿林星盗团”在开小会。 过了会儿,秀秀说:“我们不能不明不白地跟着你们,至少让我们知道你们要做什么?这可不是我们当初说好的。” “如果这趟任务顺利,你们将获得星**籍。” “我们还有其他的团员。” “他们沾光了。” 程岫给的诱饵越大,就越说明这趟任务的危险。 秀秀几个人又窃窃私语了一番,最后派出了三个人给他。 程岫说:“人手我已经定了。你、赌棍和闪电脚跟我走。” 不等秀秀回答,就听一个粗犷的声音说:“不行。” 秀秀立刻说:“我男人说不行。” 程岫说:“就因为我知道他是你男人,才选你的。有团长夫人在身边,团长应该会很配合。” 秀秀不服气地说:“为什么每次都让我做人质!难道我的作用只有这一点点吗?” 团长说:“我不能相信你。” 程岫打开通讯视频:“我是程岫,我保证。” …… 秀秀的机甲飞快地挪到程岫身边,冲着另外几家机甲飞吻挥手:“我要跟偶像去浪了,再见哦!” 第223章 惊险(上) 通讯频道沉默了一会儿,才传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既然这样, 那我也听上将的。” “嗯, 上将的安排还是很有道理的。” 转眼工夫,又有两架机甲排到“星空天使”身后去了。 大概团长对这群“叛徒”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嘴巴一张就把人放了出去。 程岫又点了袁珂在内的五个人,一共九个, 准备下海。 海下是什么情况,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除了程岫之外,谁都不知道。 袁珂等人习惯了唯程岫之命是从,秀秀几个却按捺不住,眼见着海下的压力越来越大,机甲几乎不受控制地往下拉扯,有些惊慌。 程岫安慰他们是正常现象。当初设计的时候,故意在进口处增加引力, 如果是敌人混进来, 因为情况不明,就会害怕而放弃探索。事实上,下面另有出口。 程岫的音色虽然略显青涩,但语气老练沉稳, 加上百年老偶像的光环作祟, 很有说服力。 秀秀等人纷纷表示, 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中,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深潜至一千五百米左右, 闪电脚开口表示自己的机甲发出警报了。 程岫淡定地说:“你的机甲是奥特工厂的‘银色时代’的改装版,起码还能坚持五百米,不用担心。” 闪电脚惊讶道:“您对我的机甲为什么这么了解?” 程岫说:“古老的地球有一句著名的话,叫知我知你,一定赢你。”这是上将迁就他们的文学素养所想出来的“知己知彼”的翻译版。 闪电脚想了想,深为佩服:“真是太有道理了。可是上将为什么会把我当做目标呢?” 程岫说:“你跑得快。” 闪电脚悄悄切到秀秀的私人通讯:“上将到底要干什么?我有点不安。” 秀秀是团长夫人,自动认证为三人组组长,自然要肩负起外交沟通这种事,又悄悄切到程岫的通讯,询问外面战火纷飞,他们跑到一个渺无人烟的星球是要干什么? 程岫说:“执行秘密任务。” “什么秘密任务?” “等我找到入口,会公布任务的。”程岫说着,就看到在海底一千八百米左右的深度,出现了一座疑似尖塔的塔尖。 他打开探照灯,对着塔尖的位置,按照一定的规律闪烁了六下。 等了会儿,塔尖旋转打开,露出一条镶嵌着一排微弱指示灯的通道来。 程岫带头进入通道。 通道内部清爽干燥,滴水不沾,机甲入内后压力顿减,如仙女下凡半,一个个落在光滑洁净的金属地板上,发出声。 这是一座秘密军事基地,从设计与图案所透露的复古感来看,建成有些年头了。以程岫的实际年龄推算,应该在一百年之上? 在靠近新马哈星系的小天鹤星系上,存在着这样一座不为人知的基地,其目的不问自知。 心里有了底,秀秀等人倒不急着索要答案了。 程岫恰好要公布答案:“这里是复苏系统的控制室。” 复苏系统? 公共频道一阵沉默,但私下各种通讯忙成一团。袁珂带来的人都是职业机甲赛手,从军是满腔热血报效祖国,对军事设施一窍不通。秀秀等人更不用说了,虽然是志向远大的星盗,但是,绝对没有想不开到进攻边境的地步。 所以,这个在边境系统应用广泛的系统到了他们耳里,就像天书一样不可理解。 程岫懒得详细解释,直接说作用:“一旦启动,马哈人就完蛋了一半。” “那要怎么打开呢?” 众人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里面的操控员启动。当然,看样子,里面应该没有人了。”程岫说,“第二简单的办法是拿解锁器和身份验证码一路走进去。嗯,因为这里废弃得太久,也没有了。” 这一点,程岫觉得自己要负责任。要不是他绕过中央政府,私下组建,也不会让它的资料在争权夺利的战乱中完全流失。 “所以,我们要走的是第三条路,闯过去。” …… “您多大的把握?”秀秀问得十分婉转, “我并不是不信任您,但是,它看上去不像很脆。” “加上你们,有百分之八十。”程岫说,“当然,这是技术层面,真正的概率就是生与死。” 袁珂单独切到程岫的频道,表示自己可以完成任务,希望他为国保重,早点离开这里。 程岫笑眯眯地说:“我只是吓吓他们。” 袁珂:“……” 真正的概率是生与死,给“绿林星盗团”的人不少压力,但是,走着走着,就发现压力好像还没有下海大? 程岫默不吭声地带着他们过了一条长廊,破坏了两道门的锁芯,走进了一个空旷的大厅里,再往前的路,狭小得仅容人类的大小穿梭。 “这里是停机坪……以前还是有一点儿东西的。”程岫看过基地的空气、湿度、温度等测试报告后,背了个包,从机甲舱内跳了下来。 袁珂等人急忙跟下来。 “我们就这么进去?”秀秀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过来。 程岫说:“当然不,起码要吃点东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几颗巧克力豆和一包牛奶。 其他人见状,也抓紧时间填了填肚子。 程岫说:“首先,我们要去通讯室,恢复与外部的通讯。去通讯室的路上有一条毒气走廊。在没有解锁器的情况下,必须赶在机器扫描入内者身体数据的三秒钟之内,破坏掉走廊尽头的电力系统。” “三秒钟?走廊有多长?” “三十米。”程岫无声地看着闪电脚,这是他被挑中的原因。 闪电脚脸色发绿:“三十米我的最快纪录是两秒九九,剩下零点零一秒的时间,怎么破坏电力?” 程岫从包里挑了一把电子枪给他。 闪电脚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用求助般的目光看向秀秀。 秀秀问:“如果他失败会怎么样?” 程岫说:“被毒气熏死。” 闪电脚觉得自己可能要找个地方坐坐。 程岫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好干。” 秀秀想为他求情,程岫说:“我们都把性命交给他了,我们都不急,他急什么。好歹他还有主动权,我们就……” 闻言,闪电脚顿时忘记了跑步的步骤。 其他人倒是想帮他,但没一个敢拍胸脯说能在三秒内跑到三十米的。 好在,星盗团出来的人,毕竟见过大场面,心理素质过硬。在同伴的安慰下,很快就收拾心情,活动身子热身。 程岫打开门的一瞬间,闪电脚如离弦之箭,嗖得一声,射了出去。撞廊底金属门的刹那,他对电力系统开了一枪,然后被门弹了回来,倒在地上。 “滴滴”两声,廊灯骤暗。 程岫打开早就准备好的大探照灯,在黑暗中行走。秀秀拉起闪电脚:“干得漂亮。” 闪电脚捂着胸口喘气:“我跑了多少秒?” 程岫回答:“三秒三六。” 闪电脚和其他人同时僵住。 程岫说:“我可能记错了,扫描时间可能是五秒?” …… 不是记错,是故意的吧? 其他人都捂着小心脏。 闪电脚觉得自己心脏快跳爆了,偏偏还不敢生气! ……但,真的好气哦! 门的背后是通讯室。程岫用电锯锯开了门,等所有人进去之后,才通过锯开的洞口,用电子枪重启电力系统。走廊灯亮的刹那,程岫用一张大胶纸将洞口糊住。未几,就看到密封的走廊关掉了另一头的门,整个走廊开始弥漫毒气。 闪电脚:“……” 通讯系统恢复,程岫扫描附近的信号,很快与团长等人联络上了。但团长的处境很糟糕:“马哈人发现我们了,正在疯狂攻击!我们快要顶不住了。” 程岫通过他发来的影像,看到密密麻麻的机甲从天而降。在他们面前,留守的几个塞牙缝都不够。他说:“向‘铲屎官’星盗团寻求支援。” 团长过了会儿才说:“他们自顾不暇!” “什么意思?” “他们的很多机甲好像出现了问题!” 第224章 惊险(中) 黑暗静谧的宇宙中,一大群星舰正以肉眼难及的速度飞驰。 为了躲避马哈人的视线, 曹n不得不率领大军留守在温尼斯星系监控范围之外。虽然在进攻时给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却也承担着无法及时支援程岫的风险。 马哈人派来的间谍在他与利意一唱一和的配合下,已经拔除得差不多了, 他将后勤补给部的部长留下做最后的清扫, 自己在接到副官发出的“动手”信号后,急吼吼地赶来。 副官就是跟随“铲屎官”星盗团的护卫队。关键时刻,还是“万象系”的嫡系人马更值得信任。 他们的计划是,以程岫为诱饵,在马哈人的“默许”下, 插|入由新马哈星系、小天鹤星系与温尼斯星系组成马哈阵营。 同行的星盗团中, 将近一半受他们的收买。 当程岫准备行动时, 会指示星盗团发难,跟在他们身后的副官立即率领护卫队支援, 在保证程岫有足够时间激活复苏行动的情况下,争取拿下小天鹤星系。 与此同时, 曹n会拖住温尼斯星系的兵力。 但是,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 温尼斯星系提早出动兵力,程岫与副官陷入了苦战。 “报告, 有飞船正在向我们靠近,并发来信号。”通讯员站起来。 曹n说:“是谁?” “是康姆昂集团。” 曹n抬了抬手指,刘玉年的脸就出现在了屏幕上:“第三批物资已经送达。” “比我预计中的更快, 辛苦了。”曹n点头, “后勤补给部的部长会和你举行交接手续。” “还有一件事。”刘玉年说, “您与上将都曾在康姆昂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莅临指导。” 曹n的记忆力不错,上辈子的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这辈子:“太客气了,只是勤工俭学。” 刘玉年暗示道:“当时研发的内容,也许您会有兴趣。” 两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曹n深知对方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如果他说“会有兴趣”,就一定有兴趣。 曹n让其他星舰原速前进,自己稍微放慢了速度,将刘玉年放了上来。 在刘玉年的要求下,两人在小会议室密谈。 谈话持续了短短的一刻钟,内容除了当事人之外,无从得知。但是曹n出来时,面沉如水,下令战机团先行一步,全速前进! 另一方面,就如曹n所料的那样,程岫陷入了困境。 “绿林”星岛团团长的话让他不得不往阴谋的方向考虑。 跟在“铲屎官”星盗团身后的护卫队由轻甲团和投靠的职业机甲赛手组成。后者是私人机甲,政府只提供资金补助。前者的机甲一半是各军团赶赴中央星系时自带的,一半是刘玉年临走时提供的。如果是大部分出现问题,那么,各军团的机甲、刘玉年的机甲都有问题。而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来自占了总军用物资百分之九十五的康姆昂集团。 一旦这个结论成立,那么,这场仗没开始,他们就输掉了百分之九十五。 程岫两辈子加起来,再难再危险的仗,把握都从未下于百分之五十,一是他对自己的自信,二是彼时的星国用强大物资保障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诋毁林赢的人总爱说星国国力强大、武器先进,就算是坨屎也能打胜仗。这话固然臭不可闻,却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至少,在损失了百分之九十五武器的情况下,要在星战中打赢掌握着三大星系、准备以逸待劳的马哈人,他连百分之二十的把握都没有。 这些骇人的猜测与结论迅速地掠过脑海,却没有动摇程岫的意志。他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思索,就做出了决定。 “再支持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会有援军出现。” 程岫说完,不再看团长的脸色,让袁珂手下的一名队员留下来保持通讯,抓起秀秀的肩膀就往下一站冲。 秀秀挣扎了一下:“他撑不住五分钟怎么办?” 程岫一边掏出工具撬开墙边的控制面板, 一边说:“我们都玩完。” 控制面板里是一团乱麻似的电线。 程岫拿出说明书,像赌棍讲解将哪些电线拔下来之后重新连接到另外一些插孔里;“你必须在五秒钟在海内完成。我用人格保证,这次绝对没有漏报时间。” 闪电脚不服气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做?” 程岫说:“因为他的心理素质更强。” 闪电脚嘴巴抽了两下,泄了气。 那边,赌棍心里演示了一遍,又用双手在控制面板中演示了几遍,对程岫点头说:“可以了。” 快得出乎程岫的意料。 但他没有问,就像普通聊天那样,点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赌棍对着控制面板深呼吸了几下,然后面色平静地拔下了第一根――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难以想象有人的动作竟然能够快到眼睛一眨不眨都看不清楚的地步。 程岫没有看手,他在看时间,当时间跳到四秒的时候,明显听到身边的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了。 四秒九一。 四秒九二。 四秒九…… “滴”通讯室边门打开,亮了一走廊的灯。 赌棍停下手,兴奋地抹掉了一头汗水,有些遗憾地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能更快。” 程岫说:“赌场胜负,赢了还不够?你打算转行当运动员吗?” 赌棍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自己一个赌徒,那么执着时间记录干嘛。 程岫带着他们穿过走廊,推开了另一扇门――总控制室。 闪电脚想起之前的走廊毒气,好奇地问:“要是刚才赌棍失败了怎么办?” 程岫漫不经心地说:“整个基地封锁下沉。” 闪电脚脸色刷白:“为什么之前的毒气只毒我一个,他就要全部都死……那我不是差点死了两次?” 程岫说:“我对上了狄福拉所有赌场黑名单的老千有信心。” 闪电脚觉得自信心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急需安慰,于是向秀秀伸出了友谊的橄榄枝,秀秀直接把橄榄枝掰断了。 老攻都快没了,要基友何用! 程岫打开控制室的电源,开启系统,调试复苏系统,顺便让留守通讯室的人将外面的战况实时传送到控制室的电脑上。 复苏系统拥有自己的监控,几乎覆盖整个战场。传送回来数十个画面,无论哪个,马哈人的数量都数十倍的高于己方。而新马哈星系的战斗机与机甲还在源源不断地派送出来。 秀秀找遍了海鸥星的监控都没有找到团长等人的身影时,几乎崩溃,好在赌棍眼尖,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宇宙,在“猫头”与“猫头鹰”星舰的掩护下。 秀秀刚松了口气,就见两艘星舰带着它们又要俯冲回海鸥星:“疯了吗?他!” 程岫说:“五分钟快到了。”团长以为援军快到了,想下来接应他们。 这是最漫长的五分钟,也是最短暂的五分钟。 五分钟之后,“星空天使”带着秀秀等人的机甲从海下一跃而起,不由分说地加入战团中。 团长很快发来通讯:“援军呢?” 程岫说:“不就是我们吗?” 通讯频道被迅速掐断,大抵团长按捺不住骂人的冲动了。 程岫说得轻松,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更不轻松的是,跟着他出来的除了秀秀、赌棍和闪电脚之外,还有两名袁珂的手下,他们相继出现了机甲系统失控的情况。 程岫急忙护在他们身边:“你们的机甲是哪个公司出品?” “康姆昂集团!” “康姆昂……” 第225章 惊险(下) 在浩瀚太空面前, 被人类看作庞然大物的星舰也渺小如海沙,用尽全力也无法左右占据。而在大众眼里, 价格高昂的、奢侈精贵的机甲,像挂在游乐园里被射击的气球,一颗接着一颗, 随随便便就爆裂开来。 可惜, 这些无措的星舰,爆裂的机甲,大多来自于星国。 局面正一面倒地向马哈人倾斜。 “星空天使”的加入,犹如沧海丢一粟, 激起的涟漪甚至掀不起一个海浪。 无论是护卫他的副官, 还是留守在“复苏系统”基地内的袁珂都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越来越多的马哈人注意到了“星空天使”的存在,并朝它挺进。无需多久, 它就会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两人通过通讯器,嘶吼着请求程岫立刻撤退! 那声音, 就算面对面也是一种噪音污染, 更不用效果不怎么样的扩音喇叭。程岫单方面关掉了传过来的音量,然后下达命令。 “所有由康姆昂集团制造的机甲,全部撤回星舰。” “‘铲屎官’‘亡灵一号’‘亡灵二号’留下, 其他舰队全部退到金鸡星的外星域, 等候曹n的指示!” 程岫听不到对方回答了什么,也不想听, 强调道: “这是命令!” 银色的机甲在交错的光线下, 忽明忽暗。 它是星国的“希望天使”, 也是马哈人的“死亡天使”。 世世代代的马哈人对它恨之入骨,而现在,它近在咫尺。 不用切入敌方的通讯频道,就能想象那歇斯底里的“消灭它”的咆哮声。 飞船、战斗机与机甲迅速掉头,围剿“星空天使”。 程岫在“铲屎官”“亡灵一号”和“亡灵二号”的掩护下,往新马哈星系的方向掠去!犹如逆流而上的飞鱼,孤独的身姿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与勇气。 程岫重新打开音量:“我喜欢他们拼命想要干掉我的努力。” “……您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副官的嗓音嘶哑。可以想象,在关掉音量的这段时间里,可怜的嗓子被主人璀璨了多少回。 程岫说::“袁珂,你还在吗?” “在!”袁珂毫不犹豫地回答,“时刻准备着支援。” “好的,现在按下那颗红色的按钮。” “然后呢?” “然后不要再碰基地的任何东西,乖乖地退回金鸡星待命。” “我是您的警卫队长,我必须贴身保护你!我……” 程岫打断他:“按下去!” 巨大的、对星系来说依旧很巨大的光壁骤然出现在海鸥星上,将整个小天鹤星系一分为二!不及防备的马哈飞船和战斗机撞击在光壁上,化作飞灰。 这就是保护着星国辽阔疆域的“复苏系统”。 但大多数的追兵已经尾随程岫靠近了新马哈星系。 程岫没有冲进去,而是带着其他机甲回到了“铲屎官”。“铲屎官”“亡灵一号”“亡灵二号”绕着星系的外星域持续飞行。 “铲屎官”的现任指挥官从指挥座上站起来:“您的计划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程岫接过旁人递来的一次性毛巾,擦了把脸说:“那你为什么要参与呢?” 那人笑道:“除了我之外,也没人会配合你了吧?” 程岫点头说:“最能理解天才的,果然是精神病啊。” 那人挑眉:“感谢我的抑郁症吧。” 程岫道:“感谢华老太太。” 那人,当然是华英璋。 计划启动复苏系统开始,程岫就做了多重保险。尾随的副官及护卫队,包括“绿林”星盗团在内的被收买的星盗团们,袁珂和他招募的职业机甲赛手和隐藏最深的华英璋。 任何一重出错,都会有后备力量及时替补。 唯一没有预料到的, 是康姆昂集团机甲大规模的失控――康姆昂集团是星国军用武器供应商,曹n率领的特殊行动组用的也是康姆昂的武器,康姆昂的机甲。 他当即明白,就算曹n的援兵赶到,等待他们的也绝不是胜利,而是一场更可怕的覆灭。 特殊行动组募集了边防军以外最精锐的部队,一旦失利,星国分裂在即。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决定,牵制住马哈人的大部分兵力,将他们留在“复活系统”光壁的这一边。给另一边的曹n留下足够的应对时间。 理智作用下如壮士断腕般英勇的决定,是很多人感情上不能接受的。但是牺牲的那群人总比眼睁睁看着别人牺牲的人要稍微轻松那么一点儿。 程岫和华英璋都属于这类人。 但也有人不是。 程岫和华英璋才说笑了几句,就被哇哇大叫的“绿林”星盗团打断了。 生死面前,偶像光环也黯然失色。 程岫满怀歉意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还跟着我。”这是实话。他以为他们会早早地回到“绿林”星盗团上去。 …… 这简直比不道歉更生气。 团长说:“我们答应了要保护‘铲屎官’。” 程岫:“……”这是真忘记了。 秀秀说:“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程岫说:“看运气。根据报告,我们应该还能挨五十下。” 说着,“铲屎官”又被炸了一下。 程岫说:“……四十九下。” 秀秀:“……” 通讯员突然站起来说:“能够收到新马哈星系的信号了!” 程岫转身要走,但见“绿林”星盗团众人被绝望情绪吞没,停步道:“我从不放弃生的希望,任何时候。” 程岫回到房间,放松了一下身体,才戴上神经连接仪。但信号不稳定,一直显示着搜索。 黑暗、静谧、熟悉的气息,组成了叫人安心的空间,但不时发生的颤动提醒着他,这个“安心”的空间建立在危楼之上。 又一次的颠簸后,突然出现了密码框。 22840432 这是庞鹤园让第一夫人转交给他的那张纸的密码答案。 输入正确。 他进入了虚拟空间――简易得像被洗劫一空的贫民窟,好在还留下了几把椅子。 程岫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看到了一句“我闻到了花香,因为我还没有放弃希望”。 …… 这的确是他那个年代的名言,起源与战场无关,是一个情场浪子追求一位美丽的有夫之妇失败,送出去的玫瑰花被砸回了自己身上,却依旧不放弃,还写下了这句话鼓励自己,被朋友宣扬开来后,就经常挪作他用。值得一提的是,情场浪子到最后也没有成功。 他坐在那句话的旁边,安静等待。 庞鹤园的处境比他更艰险,可能几天才能来一次看看,毕竟这么多月了。 当然,也可能,他永远都不能再上来了。 程岫的身体坐着,思绪却飘得越来越远。 如果失去了庞鹤园这个“卧底”,接下来该怎么办? 虽然“亡灵一号”和“亡灵二号”装载着杀手锏,但是,在孤军入境的情况下,很难将它们发挥出来。 必须掌握新马哈星系更多的情报。 或者,冒险切入星系内部。 “好久不见。” 声音突兀地响起,但是,无论庞鹤园还是程岫的内心,都不觉得有多么的突兀,因为他们等这句话都等得太久太久了。 四目相对,一向从容的庞鹤园脸上也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惊喜:“这是这几个月来,我第一次在梦境以外的地方见到你。” “那比起梦境里的怎么样?” “更帅气。” 第226章 惊喜(上) 短暂的轻松背后, 是沉重的现实。 程岫压根没给庞鹤园任何侥幸的幻想, 坦言自己处境有多么糟糕。 听完, 庞鹤园好几秒没吭声,一动不动的模样,让程岫怀疑是不是卡线了。好不容易动了动, 却冒出一句:“那你上来干嘛?” 嫌弃的意味溢于言表。 程岫说:“看看你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庞鹤园反问:“我要是能帮上忙, 还会留在这里等你?” “留个地址吧, 万一我们之中有人逃了出去,还能帮你报个信。” 就他目前自身难保的样子,庞鹤园不敢有半丝侥幸。他说:“我目前躲在尤达哈尼星,与反马哈组织在一起。” 程岫听到了重点:“反马哈组织?” 庞鹤园解释道:“就像星国的反七星上将组织。”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说?” “配备了冷兵器的陆军。 ” “……藏好点。”程岫顿了顿,道,“如果遇到曹n, 告诉他‘我爱他’,还有,‘我的这辈子很圆满’。” 程岫从虚拟空间退出来,还没摘下神经连接仪,就感到地动山摇的撞击中, 敲门声不绝于耳。打开门,“绿林”星盗团的人焦急地站在门口。 团长说:“船快撑不住了, 我们打算主动出击。” 程岫说:“打哪儿?” “有多少打多少。”眼下的情形,就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 程岫看穿他们的想法:“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什么?” “轰炸新奥都。” 新奥都, 是新马哈星系的心脏, 名字沿用了当年被轰炸的马哈星系首都星――奥都。 卫星图上, 最显眼的建筑物就是马哈纪念馆――一座巨大纪念馆和一大片衣冠冢。去过纪念馆的人都知道,金光闪闪的馆名下方刻着一段血红的话:纪念所有在林赢轰炸下丧生的无辜者。据说,这句话是林赢被授衔七星上将的当天刻上去的。 程岫还是林赢的时候,就很想让马哈人再建一所新马哈纪念馆,写一句:纪念所有在林赢轰炸下灰飞烟灭的骗子衣冠冢和纪念馆。 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如今,机会近在眼前,就不必太客气了。 趁着“铲屎官”最后一口气,程岫带着“绿林”星盗团在养身舱里躺了十分钟,出来时个个生龙活虎。 程岫亲自修改“铲屎官”的航道。 华英璋看着他折腾,等他们要上机甲了,才慢吞吞地说:“我也要去。” 程岫想也不想地回答:“不准。” 华英璋照旧跟着他。 “我有更重要的任务给你。” “那个你做,我出去打架。”他不为所动。 程岫说:“叶子河听我的,你听不听叶子河的?” 华英璋呆了呆,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儿表情,似是不服气,又有点纠结,半晌才哼哼唧唧地说:“谁说他听你的。” 程岫说:“反正不听你的。” 华英璋抿着嘴,看似生无可恋,眼神却活络了几分。 程岫让他凑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华英璋眉毛一挑:“千辛万苦地带了这么两个东西来,你怎么想的?” 对他的质疑,程岫轻松接招:“无法理解就对了,七星上将只有一个。” “星空天使”一出现,就像唐僧降临妖精界,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热情招待。攻击蜂拥而至,让紧随在后的“绿林”星盗团们“受宠若惊”。 传说中的“万象系”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混进去的,至少在勇气上, 就必须要与“万”这个数字进行激烈的斗争。 攻击太过密集,程岫躲闪了几下就觉得不是办法,干脆转身对着密密麻麻的战斗机冲了过去,有炮弹的时候,抓来当挡箭牌,有空隙的时候,抓一架拆一架。然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避免被大部队包围。好在他们的机甲都是特别定制款,无论是程岫还是“绿林”星盗团的机甲,速度不约而同的都很出色。 但这种局面只持续了一小会儿,马哈人就调整战略,开始从四面八方包抄。 程岫带着他们杀出一条路,朝“铲屎官”“亡灵一号”“亡灵二号”前进的反方向驶去。 一开始,双方距离还没有拉开,还能互相通讯。 程岫问华英璋压力是不是轻了很多。 华英璋自嘲地说:“一条残躯,谁丢根稻草来都能押款。” 说是这么说,跑起来半点不含糊。 追兵太庞大,挡住了视野,程岫虽然看不到对方的情况,但眼下的自己情况这么糟糕,多半是牵制住了大半兵力了。毕竟,以马哈人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的执着来看,再多派一百倍的兵力堵他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却是苦了“绿林”星盗团。通讯频道虽然很安静,但是雷达图上,不时能收到友军覆灭的消息。最后跟着程岫撑下来的,都是星盗团最精英的部分。 程岫见惯了死亡却不会漠视死亡,只是学会了用每次的悲恸与愤怒锻炼出更坚强的意志。 他向剩下的星盗团员打了个信号,掉头朝“铲屎官”的方向奔去。 不知道华英璋能不能执行他的计划,但是,最后一线的希望,总要拼一拼才甘心。 在身后的庞大战队追击下,程岫打一打,跑一跑,停一停,揍一揍,那从容不迫的样子,更是叫敌人恨得牙痒痒。 “我被击中了。” 通讯频道传来一声尖叫。 程岫认得是闪电脚:“再坚持三分钟。” 闪电脚痛苦地说:“我倒是想,但我的空气装置坚持不了!它坏了。” 程岫说:“那就憋气。” “我不行。” “不要再说话了,省点气。”团长终于听不下去了。 接下去的路倒是很安静。 但每个人的脑袋里都有一块表,正一秒一秒地跳着,希望早点跳足三千六百下。 由于年龄,程岫的音色听起来依旧很年轻,带着青少年独有的清朗,但流淌在漆黑辽阔的宇宙中时,别有一番镇定人心的作用。 “前面就是新奥都。” 雷达图上再度出现了“亡灵一号”“亡灵二号”的身影,“铲屎官”离它们有一段距离,并且在缓慢地往外移动。 他们看到它们的时候,坐在“铲屎官”指挥座上的华英璋也看到了他们,立刻发布命令:“发射。” “亡灵一号”“亡灵二号”突然并拢,“肩膀”勾住“肩膀”,并作一艘巨大的飞行器,然后调整部分形状,竟成了一个近似橄榄球的椭圆体,然后朝着新奥都的方向射了出去。 它的动作太快,跟在附近的战斗机发现后,立刻集中火力攻击,也无法阻止它“视死如归”的气势。 不过是一瞬间,巨大的“橄榄球”已经毫发无伤地穿过大气层,撞入新奥都。 “橄榄球”尖锐的一头着地,随即如钻头一样,高速旋转着钻入地下…… “星空天使”与星盗团员忙不迭地撤退。 未几,新奥都裂开缝隙,爆炸! “亡灵一号”与“亡灵二号”原本是预备着万一无法进入复苏系统基地,就用“尖头”钻进去。满船的能源是利用它们空着的空间当个仓库使。后来的局势变化他所料未及,却想到这两艘船能起到奇兵的意外效果,所以带着来了。 计划是有的,把握是小的。万万没想到,百年过去,他又炸了一次马哈人的星球。 趁马哈人目瞪口呆之际,程岫加速逃跑。只要跑出马哈人的雷达,他就关掉电源,安静地躺躺。虽然“星空天使”的外壳很显眼,但是,太空是黑的,在没有光的情况,他应该能睡个安稳觉。 但是,一如既往的,美好的想象又败于残酷的现实中―― “星空天使”的控制系统突然失控了。 第227章 惊喜(中) 早在康姆昂集团的机甲出现问题时, 就想过自己遇到这种问题时应该怎么办,所以, 程岫毫不犹豫地关掉控制系统,调成手动模式,抓着遥控杆, 准备决一死战。 不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刻, 他绝不认输。 正斗志激昂,通讯频道里叫唤声乱糟糟地响起: “该死的,怎么回事?为什么动不了了!” “我的机甲也出问题了,喂!团长,上将?你们怎么样?” “冷静点。”程岫接连几拳打掉冲过来的战斗机,“他们的机甲也当机了。” “啊?”“绿林”星盗团们似乎现在才发现马哈人的机甲也傻乎乎地停在太空里,一动不动。从他们中间穿梭来穿梭去的只有战斗机和飞船。 好在“铲屎官”注意到了他们的情况, 掉转头来解围。 与此同时, 数十架超光速战斗机冲入战场,像一把利刃, 直入马哈战队的心脏。 “铲屎官”发来通讯:“他们是谁?” 程岫说:“既然是友非敌, 就利用了再说。”星国通向新马哈星系的路被“复苏系统”封闭了, 而且没有采购过这种战斗机,所以他猜测是庞鹤园提过的“反马哈组织”。尤其是超光速战斗机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看似所向披靡,却透露出一股愣头青的憨态, 好几次都冲过了头, 直达战场边缘, 又灰溜溜地跑回来继续战斗。像是没经过专业训练。 不管怎么样,大大减轻了程岫等人的压力。他腾出空来询问闪电脚的情况。后者感动地表示自己赶在系统出错前,抛弃了坏掉的机甲,钻到了赌棍的机甲里。闪电脚感慨道:“还好我是闪电脚,跑得快,稍微慢一步,就要被拒之门外,成为宇宙尘埃了。” 马哈人的战斗机攻击力相对较弱,飞船数量又少,在机甲无法使用的情况下,暂时不能对他们形成威胁。但是新奥都被炸,马哈人震怒之下,一定会倾巢出动。现在不走就走不掉了。 程岫指点他们转换系统模式。 好比用惯了windows系统的人,没几个能适应dos系统,“绿林”星盗团像小孩子学步一样,艰难地挪动着。 程岫没办法,和“铲屎官”一起,拖着他们往外跑。 跑到一半,程岫就看到雷达里,密密麻麻的新点冒出来――三分之二的绿,三分之一的红……而“绿林”星盗团的那里则是一片火红。 “怎么这么多马哈人?!” “他们快包围我们了,快跑快……怎么不跑了?” 数以万计的机甲群中,一架墨蓝色机甲一马当先,一路披荆斩棘地杀到“星空天使”面前。背后不断爆炸机甲与战斗机如绚烂的烟花,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面对面两架机甲。 须臾,墨蓝机甲弯腰,像是要抱起“星空天使”,被星空天使一巴掌拍开了脸。 “绿林”星盗团:“……”要不是主角不对,环境不对,气氛不对,他们还以为自己在看偶像剧呢! 程岫:“……”他只是想“温柔”地摸摸他的脸。 曹n:“……”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既然这个场面大家都不想的,那大家也就不约而同地忽略掉了。 曹n带着程岫回“无敌战神号”。 “绿林”星盗团则暂时安排回“铲屎官”。 从机甲下来,袁珂、邱旭和各团团长就站在门口待命。副官和袁珂尤其激动。温尼斯星系一役,他们可说满盘皆输。要不是“复苏系统”及时阻断了马哈人的兵力,当时星国的兵马凶多吉少。因此,对孤军深入的程岫,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绝望地认为十死无生,没想到竟然还能“绝处逢生”! 该说不愧是传奇的七星上将吗? 程岫说:“我知道你们很想扑到我的怀里哭,但是,曹n会吃醋。所以,等他不在的时候……” “等我不在的时候怎么样?”曹n礼貌地询问。 “你们也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程岫背对着曹n,无奈地眨眼睛。 就算有千言万语,现在也说不出口了。 袁珂等人只好行了个礼,将情绪都收了回去。 短暂的见面会结束,各团报告目前的战况。 温尼斯星系和半个小天鹤星系都已经被收复,另外半个小天鹤星系上马哈驻军不到百万,张凤媛正在进攻。 程岫点点头:“说说机甲的事。” 曹n问:“刘玉年居功至伟。 还记得你曾经在康姆昂集团子公司勤工俭学的事吗?” 程岫歪头想了想,终于想起这家子公司的建立,缘起于一家叫胜大利的机甲研发公司发明了一种可以影响其他机甲指令传输的干扰波。康姆昂集团购买后开设子公司研究,却发现这种干扰波只对飞创系统全星际通用版有效,而奥特工厂因为用自创的系统而免疫。 程岫说:“马哈人获得了胜大利的研发成果?” 曹n点头:“康姆昂集团一直联合飞创系统修补漏洞,还夜以继日地研究奥特工厂的系统漏洞。” 我不好过就让你也不好过,虽然是不太光明的商业伎俩,但是这时候程岫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说一句:干得漂亮。 可惜刘玉年跟着利意镇守后方,无法当面夸赞。 机甲是主战力。马哈人的机甲都出自奥特工厂,在干扰波的作用下,都如一块块的废铁,安静地飘浮在太空中。虽然星舰、飞船、战斗机以及部分星球在地面发起攻击,努力地想要挽回劣势,但胜利的天平依旧一面倒地迎向了星国。 程岫控制住太空战局后,就派出星舰,进行各星球的地面收复。 新奥都的爆炸,使各星球处于群龙无首的局面,只能以各自为战,程岫趁机各个击破,赢得毫无悬念。不过五天五夜,大半个新马哈星系就被收归回来。当然,早在程岫回到“无敌战神号”的第一天,就根据庞鹤园留下的信息,将人救了回来,并且带回了“反马哈组织”的首脑。 与程岫预期的一样,秦凯总统与副总统等人一样,也中了潜伏者2,而且因为医疗条件的恶劣,没多久就去世了。 程岫简单地介绍了目前的战局以及中央政府的情况。 原以为庞鹤园知道他成为代元帅,会产生警惕与反感的情绪,谁知道庞鹤园竟然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程岫说:“是不是还有后半句?”比如,不是你的,再耍心机也没有用? 庞鹤园道:“好话只讲一句,剩下的让连波跟你说吧。” “连波又是哪位?” 连波是“反马哈组织”首脑,为保护庞鹤园出了不少力,是铁杆爱国派。 早知如此,但是,见面之后,对方的热情还是大大出乎了程岫的意料―― 连波紧紧地握住程岫的手,热泪盈眶地说:“我终于见到您了,尊敬的元帅阁下!” …… 这是讽刺还是讽刺还是讽刺呢? 程岫想把自己被掐得发青的手抽出来,就是抽不出来:“我只是代元帅。” “在我心目中,您就是元帅!”在曹n的眼神暗示下,连波终于松开了手,只是目光还是紧紧地跟随者程岫的身影。 对上他的目光,程岫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沐浴着神光在行走了。 不过谈正事的时候,连波很正常,在仰慕的光环下,为“反马哈组织”争取了不少利益。最关键的,当然是同为马哈人,他们战后的待遇。 救下庞鹤园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等于买了个保险,只要庞鹤园不死,他们就不可能受到牵连。即使如此,程岫依旧没有同意他们继续留在新马哈星系的请求。 程岫打了个哈哈,说新马哈星系百废待兴,有意将他们迁徙到交通更发达、基础设施更齐全的星系,但是,必须与其他人混居。一个种族占据一个星系,然后默不吭声憋大招搞事情的苦头吃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程岫不保证自己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收拾残局。 连波争取了几次都被打回来,也就歇了心思,只好在迁徙的选择上和安置待遇等方面继续争取。 这个程岫倒不吝啬,手指一张,指缝里漏了不少好处出去。 连波心满意足,立马送上这些年搜集的新马哈星系的资料。 程岫拿着资料,突然回过味来。怪不得庞鹤园以代元帅全权处理的名义将皮球踢过来,想必也是看穿了所谓的“反马哈组织”是一根墙头草吧。 如果一心向着星国,早在几年前就该举报了。他们却不,依旧默默耕耘,收集资料,就为了星国胜利后打响这个马后炮,也是“精神可嘉”。 他们反的其实也不是“马哈”,而是“不安定因素”。好比任何一个国家都有鹰派和鸽派,连好战的马哈人也不例外。“反马哈组织”就是鸽派。他们一边厌恨恼怒其他人穷兵黩武、破坏安定的做法,一边又为马哈人成功后做着准备。如果今天不是他们站在这里,而是马哈人站在中央星系,那么,庞鹤园就会像贡品一样上交。 当然,看穿归看穿,决定的事情并不会改变。 连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反倒增加了对方的怀疑,连忙道:“有一件事,我必须为我的族人道歉。” “什么事?” “关于当年您轰炸马哈星系的事……” 第228章 惊喜(下) 程岫挑眉。 “我知道当年是因为我们的祖先明面上投降, 私底下想要攻击你们的军队,所以您才发动进攻的。我有这方面的证据, 我的祖先当时得到了准备战斗的命令,在当时的总统宣布投降之后。我愿意将证据交给您, 洗清别人对您的误解。” 事隔久远, 他几乎要忘记当初的委屈与愤怒了。 如连波所说, 当时的马哈星系的确一边宣布投降, 一边准备进攻。而这个消息, 是马哈派来投降的代表亲自透露的。谁知,在他轰炸马哈星系回国之后,代表为了争取更好的待遇,立刻反口不承认。而当时, 军部为了打压他, 在明知事实的情况下, 抢先承认罪名,让他不得不背下黑锅。 尽管到最后,除了元帅之名,他该得到的都得到了的,但说一点儿都不遗憾, 是骗人的。不过是事情过去太久, 让他已经对结果习以为常, 就算迎来了转机, 也不怎么激动了。 送走连波之后, 程岫一回身就被曹n抱了个满怀。 “对不起。” 程岫:“……” “再提投票的事, 我翻脸了。”他忍不住嘀咕道,“我忍不住怀疑,到底是我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为什么你每次道歉,我就浑身不对劲呢?” “因为你心疼我。”把头埋在他肩窝里的人闷闷地说。 “这个你可能想多了。” 曹n抬头看他。 程岫说:“可能是你每次都是嘴巴道歉,没什么实际表示,让我十分沮丧。” …… 曹n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停下来,转身问:“想吃什么甜点?马卡龙好不好?” 向新马哈星系发起全面进攻的第六天上午,程岫集中兵力攻打最后负隅顽抗的两个星球――拉斯特和雷特。战斗发起没多久,雷特就宣布投降。 为了表示诚意,他们主动关闭了地面武器系统,投降的唯一条件,是由程岫来接收星球。 由副官为首的各团长纷纷表示他们是痴人h梦。 程岫听了半天的抱怨,笑眯眯地说:“好呀,去呀。” 各团长:“……” 没关系,上将可能是之前孤军奋战太久,打傻了。关键时刻,曹n一定能够发挥他的作用,劝谏到底! 曹n回避了众人期盼的目光,温柔地看着程岫:“都听上将的。” 都听上将的? 都听上将的! 你以为是逛家居市场选窗帘吗?这种时候怎么可以都听上将的? 他们通过眼神、咳嗽、手势等各种方式明示暗示,依旧没有改变程岫和曹n的决定。 三个小时后,大部队原地待命,“星空天使”“天使卫”带着两架飞船降落到雷特星。刚停稳,星球就发生爆炸,连机甲带飞船,与整个星球同归于尽。 爆炸外围的“无敌战神号”上,程岫看着燃烧熊熊却归于黑暗的火焰, 无声叹息:“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喜欢用这一招。” 当年他轰炸马哈,并没有到摧毁星球的地步,爆炸的根本原因还是马哈人自己的武器。 曹n说:“古地球不是有句话吗?江河易改,性格难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程岫顿了顿,“不过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他们应该很满足。” 讨人嫌的自己终于一起化为灰烬了。有着这份慰藉,他们才觉得不枉此生,从容赴死。所以,压根不愿意去追究“星空天使”中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曹n说:“我会送你更好的‘星空天使’。” “本来牺牲一台机甲就够了,你非要把‘天使卫’一起送过去。” “守护天使是‘天使卫’的天职,‘星空天使’不复存在,它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程岫说:“加紧攻打拉斯特星。我赶着回去过年,希望先行一步的庞鹤园已经把新年礼物准备好了。” 曹n说:“但愿他的礼物让人满意。” 尽管庞鹤园得救,欠了他们一份大大的人情,但是,他不是一个自由人,背后还有庞家和民声党。虽然程岫是代元帅,不过,元帅不是不可或缺的,总统才是不可或缺。他们两人都在这里,回去之后是个什么局面,还未可知。 程岫倒没有他想得那么复杂。 军人是凭军功说话的。以前的军功赫赫到底比不上这次的新鲜出炉,反正他回去之后不可能比之前更窝囊就对了。 他之前窝囊吗? 一点也不。 那么怎么能指望他以后更不济? 雷特“投降”的时候,为了表示泱泱大国的风度,程岫将围攻拉斯特星的军队后撤了一光分。 而拉斯特也没有浪费友军用命博来的一光分,早在雷特爆炸之前,就偷跑了好几架飞船。奈何程岫见多了“大难当头,权贵走先”的戏码,在各个方位都留了人,飞船没走多远,就被守株待兔,抓了个正着。 负责抓捕行动的裘招财兴奋地表示自己抓了一条大鱼。 “大鱼网中挣扎图”发来一看,果然鳞片闪闪、肉质肥美――正是引诱庞鹤园和秦凯进入新马哈星系,搞出一系列风雨的安多总理。 程岫笑眯眯地打招呼:“真是一场持之以恒的访问啊。” 安多郁闷之极。 早在程岫被逼入新马哈星系的时候,他就有不好的预感。早早地带人离开新奥都,跑到边缘的拉斯特星等着,准备一见风吹草动,就脚底抹油。谁知对方翻盘神速,前一秒还是老鼠,下一秒就成了老虎。万般无奈,安多只好让雷特投降,以拖住程岫,为自己逃跑腾出空间。 可惜了,还是没有逃出去。 “捕捞行动”的收获不仅如此,事后清点中,又发下了几条小鱼。国兴银行前董事长黎国赫“失踪”的儿子媳妇孙子全部进网,还有不少潜伏星国“中流砥柱”的亲人,可以说,马哈人国内外经营多年的触角此时此刻才是真正被一刀斩断。 自己吃了肉,必然要给属下喝汤。程岫留下利意和几个军功较少的团长清扫战场,并在新马哈星系战后规划出来之前主持安置工作,自己带着其他人返回中央星系。 收复温尼斯、小天鹤、新马哈星系的消息传递得很快,程岫与曹n路过的星系早早晚晚都收到了,在网上热烈讨论。 再没有人质疑程岫驾驶“无敌战神号”是名不副实,昔日的“杀人狂魔”也被“战神”与“男神”替代。 如果程岫能上网,就会发现,被曹燮抢走那么多年的“第一男神”称号终于落到了他的头上。 可惜,这一路行来,不要说去其他星系坐坐了,连去其他房间坐坐的机会都没有,一直留在自己的房间做做做――不是错别字。 临近中央星系,程岫才出来,或者说,才被放出来。 看着明显有点憔悴的脸色,邱旭不着痕迹地提醒他去养身舱躺躺。 程岫先是被“躺”这个词惊了一下,随后又被他言下之意气了一下。他的身体才十八岁!居然已经到了要用养身舱的地步了? 他回去怒斥曹n。 自觉过火的曹n裸着上半身进行了一通情真意切的检讨。归纳起来的中心意思就是:一百多岁的老处男了,自制力的确不大好,以后一定持续发展、稳步提高。 程岫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担一半的责任。 “每当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实在太帅了。难怪你呀。” 曹n:“……” 没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为了迎接程岫凯旋,中央政府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比照着当年元帅的规格。 虽然期待庞鹤园会给一份不错的新年礼物,但礼物的诚意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当程岫穿着军装,戴着白手套从“无敌战神号”下来,就听到象征胜利的号角声响起。 绽放的烟花遮天蔽日,仿佛给天空贴了碎花墙纸。 九十九发礼炮穿梭在烟花之中。 代总统康素带着总统府官员、三大议会官员恭候,用行动暗示着程岫已经成为了星国第一人。 到总统府之后,康素邀请程岫参加了一个新闻发布会。 虽然行程安排得很紧,但抵达中央政府前的最后几天,程岫一直躺在养身舱里,精神早就恢复了,对方给了这么大的面子,当然也万分配合。 新闻发布会的前十分钟都是废话,主要赞美程岫与其率领的军队所取得的战果,并狠狠地讽刺了一下狄福拉国和马哈人。到第十一分钟,康素隐晦地看了程岫一眼,让他意识到,第二份新年礼物来了。 康素简单地总结了昔日马哈人诬陷林赢的阴谋,表示军事法庭会重新审理这件案子,一旦林赢失职罪名不成立,军事议会就会重启林赢/程岫升任元帅的议案。 最强的六大军团有一半站在程岫一边,他自己又牢牢地把持住了中央军部以及军事议会,只要有议案,通过就不是问题。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升任元帅”的倒计时了。 看着袁珂和邱旭击掌庆贺,曹n也流露出激动的表情,程岫却一派平静。最应该庆贺的时候,他失去了机会,最令人激动的时候,他不得不压抑,如今如愿以偿,得到的只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的释然。 他对“元帅”的执着,缘起于“不平”。真是力有不逮,也就认了,偏偏被刻意打压,稍微有点血性的必不能忍。 一星、两星……到七星,每一星的增加都是他对“不公平”的抗争。 当那些高高在上的、居高临下的大佬一个个被他超越,这种“不平”就慢慢地平息了。当年的林赢,不是元帅,胜似元帅,没有头衔是瑕疵,却不是遗憾。 到这辈子,他收获了比“元帅”这个头衔更重要的东西,就越发不看重它了。 于是,当满场哗然,举座皆惊的时候,程岫依旧从容。 旁人看来,上将运筹帷幄,一定早就胸有成竹。 对程岫来说――也就这样吧。 参加完发布会,又有庆功晚宴。晚宴前,程岫和康素一起,一一会见了总统府、三大议会的各个头头以及六大军□□来的代表等要员。最受程岫关注的是新开发建设局局长――昔日的移民星代表。出征期间,中央政府派出的谈判团终于拿下移民星系代表,达成和解,新开发建设局就是彼此合作的产物。这是良好的开始,而后续还需要各方面的监督与推进――当年曹燮改革移民星时,何尝不是踌躇满志、诚意满腔,就因为后继无力,反倒成了祸患。 与新开建局局长聊天的时候,程岫注意了下曹n的表情,果然很是投入。 晚宴结束,这漫长的一天还未到尽头。 康素、庞鹤园又和程岫、曹n开了个四人小会。他们都很清楚,星国的现在与未来就在他们四个人中间。也许陆陆续续会有其他人加入,但是,除非他们有人退场,不然这就是核心。 他们讨论的主题是战后的论功行赏和政府重建。 康素其他方面可能略有不足,关键时刻的表现却很加分。大战后,国家元气大伤,□□是第一要务。既然秦凯过世,那么康素转正也是顺理成章。庞鹤园回来之后,就这件事探过口风,虽然有些不一样的声音,但大致上没有问题。 程岫想起自己答应第一夫人的事,趁机移交给庞鹤园,要他照顾这对遗孀幼儿。 一起去,一人回,让庞鹤园对秦凯多少有些愧疚,一口应承下来。 庞鹤园做事必然可靠,就算不可靠,以第一夫人的“剽悍”也不会放过自己,想来是不会有问题了。程岫放下心来,又想起了倒霉又幸运的副总统。 倒霉地中了毒,幸运地活了下来。 想起老友,庞鹤园面露忧伤。康素早将副总统的症状和检验情况告诉了他,虽然性命无大碍,但大脑损伤不可修复,不要说政治生涯到此为止,还要接受长期疗养。 庞鹤园难掩愤怒:“这件事一定要狄福拉国给出交代!” 康素对程岫露出了个微妙的表情,幽幽地说出狄福拉国的另一支代表团在昨天抵达,准备和谈。就他们的说法,狄福拉前总统因为没有及时发现前总理安多的阴谋,自请下台,现在上台的是反对党领袖。 打架就怕蓄势待发的时候,对方跪了。 程岫说:“你们的看法呢?” 康素说:“狄福拉申请了星际仲裁, 愿意赔款道歉,也愿意放弃安多,并配合引渡国内的相关战犯。” “包括前总统?”程岫似笑非笑。 康素嘲弄地耸耸肩。 狄福拉入侵星国这么大的阵仗,狄国总统是成了植物人才会毫无所觉,安多只是替死鬼。可是,程岫也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除非他们越开星际联盟,对狄福拉进行军事打击,不然根本不可能动他。 那么,如果越开星际联盟,对狄福拉进行军事打击呢? 一来,他们可以扫荡短时间获利的资源。不过,就算不进行军事打击,狄福拉也做好了被他们狠宰一刀的准备。甚至,可能赔款的数额比他们搜刮得更多。 二来,他们有可能抓到罪魁祸首。可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星际舆论且不说,任何一场战争无论得利失利,必然劳民伤财。 除非是战争狂人,不然,少有人在敌人投降的情况下还不依不饶。 生了会儿闷气的庞鹤园有点怕程岫化身战争狂人,又反过来劝他:“任何一个时代,再辉煌的时代,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国内外的挑战与纷争从来不会停歇,只要我们自强不息,就不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 看到一头银发的后辈斗志昂扬,两位老祖宗都深感安慰。 庞鹤园、康素:“……”对面两位青年的眼神真是慈祥。 温馨时刻并不持久,过了凌晨十二点,四个人都加快了节奏,直击主题。 中央政府的人事安排程岫没有参与,但是到了论功行赏的环节,程岫就当仁不让地开要求了。特殊行动组立下赫赫战功,肯定要成为长期的存在。利意这次表现不错,坐稳了组长的位置。各团团长肯定要归位,但现在不是一百年前了,中央集权势在必行。庞鹤园和康素无不赞同。 其他细节也都好说,唯有一点,他们有不同的意见,就是曹n的升迁。 程岫要升少将,庞鹤园认为准将更合适。 在星国,准将就是实习将军,说着好听,但地位卡在“校”“将”的中间线,十分尴尬,而且和平年代,中央军部的升迁靠熬资历。曹n再优秀,也可能一卡十几年。十几年的实习生,曹n能忍程岫也不能忍。 庞鹤园认为曹n满打满算从军五年,能升到准将已经坐火箭了,不亚于昔日林赢,适当的压一压,也是打基础。 这和当年被打压时听到的理论何其相似。 程岫立马上火,一堆难听的话正要出口,就听曹n突然说:“我准备从政。” …… 子弹都上膛了,突然哑火。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无论是曹燮还是曹n,果然更习惯看到他衣着光鲜地坐在谈判桌后面谈笑风生。 “所以,关于刚才中央政府的安排我有点想法……”曹n慢条斯理地说。你看,他都放弃少将军衔了,提点“小要求”,他们也不好反对吧? 庞鹤园、康素:“……” 敢情刚才不吭声都是在这里等着呢! 谈得太深入,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庞鹤园和康素毕竟有了年纪,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就回去睡了。程岫和曹n直接洗了个澡,生龙活虎地继续工作。 被星国政府收买的星盗团们获得了特赦――在收买前,各星盗团就被打听过了,没有到罪大恶极程度的。“绿林”星盗团破格获得了加入特殊行动组的资格,不过他们婉拒了。他们是狄福拉国人,当初也是受到各种迫害,才会成为星盗。现在就一个梦想,能回家乡看看。 程岫将他们的愿望转达给和狄国扯皮的谈判小组,让他们斟酌着办。谈判小组很乖觉,等“绿林”星盗团加入星国国籍之后,就打着为民请命的名义,向狄国施压,要他们好好调查当年的那些事儿,又扯出一些狄国的不法官员,然后理直气壮地说:你看,我们的公民受了你们不法官员这么大的罪,你必须给补偿吧! 狄国谈判小组:“……”其实这些事和你们国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吧! 但不管他们怎么说,星国谈判组就是我不听我不听,继续站在道德制高点,不遗余力地压榨。 袁珂带来的机甲赛手们有的自觉年龄偏大不再适合比赛,为了退休后的福利,干脆加入了军队。有的拿了笔奖金和军队颁发的荣誉奖状回归赛场。 程岫询问了袁珂的意愿。虽然自己升职了,警卫队长的级别也会跟着往上升,但升完就顶天了,未来就是一条可预见结局的线段,尽头是已知的点。按他的想法,不如把袁珂放到其他部门,时间一长,说不定又是个将军。 袁珂婉拒了。他当时投奔程岫,多少是因为对原先的俱乐部心灰意冷,经此一战,他遇到了不少志同道合的赛手,重新燃起了对机甲赛事的热情,决定和他们一起开一家俱乐部。 程岫很有兴趣:“好啊,我入股!” 袁珂下意识地问:“您有钱吗?”不是怀疑上将的经济收入,上将的收入的确很高,但是,经不住他吃得多吃得好啊! 程岫噎了一下,又洋洋得意地说:“我老婆有!” 袁珂心情十分复杂。那些哭着喊着要当上将夫人的妹子汉子如果知道睡上将是要花大钱的,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也许更高兴?反正,曹n看上去是挺高兴的。 程岫反问袁珂:“你开俱乐部有钱吗?” 袁珂说:“邱旭会投资。” “哦。”程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袁珂:“……您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眼神,高兴的眼神。邱旭的确挺有钱的。”邱旭能够当上金币星商业联合会的秘书长,不仅是能力出众,还因为本身就来自金币星豪富之家,从小与金币星各大豪门关系紧密。别说开个机甲俱乐部,就算买一个都不在话下。“我也参一股?” 袁珂为难地说:“您的身份太高大上了……” 程岫撇了撇嘴,心里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黑幕。不说他们动不动手,裁判看着他的面子,都要手下留情。 不过袁珂还是给了他特殊待遇,留了个贵宾包厢,程岫还来不及高兴,就得知邱旭、曹n、赵远瞩、庞鹤园……反正认识的都有。 程岫无语地看着袁珂。 袁珂说:“大家都是大人物啊。” 在程岫身边工作的时候不明显,但是一出去,这群都是国家高层,给这点待遇不是理所应当吗? 程岫说:“你们的俱乐部还没有命名吧?” “还没有。”不好的预感。 “我来帮你们取吧。” “这怎么好意思?” “就叫‘微服出访’。” “……” 接下来的几个,倒没有出乎程岫的意料。邱旭回到了利利党,郭探和老五都进了中央警察总局,小辫子、大胡子等人依旧跟着他们,曹启智和王震累积了一些战功,思量再三后,决定去正在重建的一支军团去。目前,曹家嫡系最出色的人是曹启智,整个曹家最位高权重的是曹n,两人又都建功于军队,所以,曹家被默认为要从军部重新崛起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曹n转业到了外交部。 …… 有的人为曹n可惜。好不容易在军队打下一片事业,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忽然就重修了,简直想不开。有的人觉得曹n和程岫胃口太大,这对夫夫是要将星国军政一网打尽啊!也有的人觉得曹n面目可憎――这是狄福拉国谈判组,原来的谈判组已经很坑了,又来一条深渊! 当然,被坑的不止狄福拉国一家,程岫把六大军团也折腾了一遍,严格的说,是和程岫不亲的另外三个军团。某种意义上来说,程岫的确是个很护短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有“万象系”这个说法了。 事情是这样的,程岫为了加强中央军部对地方军团的管理,决定派遣巡视组到各个军团驻扎,从军纪军风到兵力战力,进行每月一次的汇报。 毫无疑问,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家里坐个监督员。王继春等三个上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王继春的措辞还算委婉,另外两人简直指着程岫的鼻子说他鸟尽弓藏。 程岫也不生气。像蒋向峰、虞美这样合作的上将,他就把他们派遣过来的副官、裘招财等加入巡视组,让他们自己人管自己人。张凤媛与王继春不和,程岫也给了她方便,让她当了巡视组组长。对剩下的两个,程岫意思很明确,既然你们都不喜欢自己派来的人,那就交换监督吧。名义上是交换监督,但他们在巡视组的权力并不大,想给对方使绊子是可以的,给对方开后门是没有的。 他当然不认为这些小打小闹能折腾出什么来,但是整顿军部需要时间,让他们忙得没工夫捣蛋就好了。 程岫十八岁的生日早过了,曹n还是给他补办了一场,却不好说是成人典礼,反正来宾们心照不宣就是。程岫恭贺了刚刚转正的康素。 秦凯的任期没过,康素转正通过议会投票即可,无需大选。只要他好好努力,秦凯任期结束后,也有足够的资本竞选下一任。庞鹤园依旧是幕僚长,两人在公事上的默契倒是胜过秦凯。 康素很珍惜这次机会。 原本,以他的资历、人气等各方面,都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这真的是一个人运气到了,挡都挡不住。事前谁能想到总统继承人会倒下那么多个,一直轮到交通部长呢? 礼尚往来,康素也恭贺了程岫:“听说当年的案件已经审理了。” 程岫道:“要感谢当年的立法议会修改了案件的追诉期。” 康素说:“这好像是一百年前的事吧。” 程岫道:“我没看到,是曹燮的功劳。” 曹燮为了保住曹家,将家族势力都搬迁到了立法议会。比较轰动的一件事就是修改案件的追诉期。他当初的一句话至今影响深远:“时间可以改变人生,却不能改变真相。” 康素想起曹燮与他的纠葛,暗悔失言,正想用什么么话岔开去,一抬眼却看到程岫嘴角的笑意。 …… 程上将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参加宴会的人很多,华敏也是其中之一。程岫见华敏在不远处,特意过去打招呼:“我听说华英璋退伍了?” 华敏无奈地叹气道:“我永远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程岫说:“现在的年轻人,朝秦暮楚,谁知道在想什么。” 老气横秋的语气,俨然站在华敏的战线。 华敏笑了笑:“恭喜您多年沉冤得雪。” 程岫说:“结果还没有出来。” 华敏说:“真相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程岫说:“……我好像听过这句话的另一个版本。” “我提到曹燮会冒犯到您吗?” “刻意规避才会。” 华敏轻笑一声:“三天后就是庭审结果公布的日子,您会出席吗?” “如果我出现,大家一定很想看到我泪流满面、仰天长啸的样子。如果我做不到,大家该多失望啊。”程岫说,“所以,我大概要包成一个木乃伊出场。” 华敏说:“记得挂上七星上将的军衔。再过几天,它就要被淘汰了。” 程岫深表赞同:“用了一百年,都生锈了,是时候淘汰了。” 庭审结果公布的那一天,程岫终究没有包成木乃伊,而是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曹n一起去了法庭为特别人士准备的转播室观看。 尽管是公布结果,但法官还是将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冗长的过程听得程岫的眼皮子直往下掉。那困倦的样子,连曹n都看不下去了,将人拉到怀里,捏了捏脸:“这么重要的时刻,不打起精神吗?” 程岫干脆闭着眼睛:“这就是个被无数人剧透过的大结局。” “那这个有人剧透过吗?”曹n握着他的左手,将一枚戒指慢慢地推进了无名指上。 程岫睁开眼睛看了看,半晌才说:“虽然喜悦,却不惊讶。难道这不是应该的?”他这么好的伴侣,有智商的人都会紧紧地抓住吧。 曹n看着他喜气洋洋又志得意满的脸,忍不住扶着他的后脑吻了下去。 吻,缠绵而热烈。 仿佛暗示了未来的悠长岁月,时而温馨,时而激情,却永远是难舍难分的彼此。 法官的声音似近似远,化作了毫无意义的旁白,从两人的耳边滑过―― “……本庭宣布,林赢,即程岫,失职罪名不成立!” 第229章 番外 番外 one 曹n在外交部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出使狄福拉国。 虽说外交部在谈判上“坑害”狄福拉国时, 心狠手辣, 冷酷无情, 可是, 对深入虎穴还是持以谨慎态度。谁知道狄福拉国会不会被坑疯了,直接把心一横, 用使团祭旗, 再掀战火? 选曹n的理由也很明显了, 军人出身, 又在收复新马哈星系时立下了汗马功劳,一进外交部就坐上了副部长的位置, 妥妥的外交部之光。用外交部其他人的话说:能力、身份、地位、才华都有了……你不身先士卒, 你都不好意思。 收到任务, 曹n也不推脱, 组了个团,带上装备, 潇洒一挥手, 说走咱就走。 任务难度高,扛不住团里有大神――程岫坐着“无敌战神号”慢悠悠地尾随在后, 与曹n同行的使团成员都把心放在肚子里, 高高兴兴地享受起这趟出国旅行来。 这趟访问的任务是安抚。潜台词是:虽然你害我, 打我, 欺负我, 但我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 既然你承认错误了,就拿点小补偿算了吧。咦,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什么,补偿拿多了?来来来,先让我们看看新马哈星系的现状,再算算这场战争我们花了多钱,还有……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停驻在边境的“无敌战神号”,访问进行得十分顺利,唯一的意外是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曹n约狄福拉国前总统打球。 具体过程在场的其他人都讳莫如深,反正,前总统是被担架抬下去的,曹n是被裁判罚下去的。 曹n下去的时候还一直在道歉:“不好意思,第一次打篮球,眼花、手残、操作烂。” 狄福拉方:“……” 这还叫操作烂?拳拳到肉,掌掌有声,就是不打球。早知道这么打,约什么篮球,有本事约农药啊! 星国访问团除了曹n,都心惊胆战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被客客气气送走时,人还迷迷糊糊的,直到上了“无敌战神号”才清醒过来。 也不是他们想清醒,而是元帅和副部长砸狗粮砸得太痛了。眉来眼去也就算了,还勾小指,吓得他们差点在旁边配音“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赖”。 好在元帅与副部长都是实在人,很快就丢下他们,“闭门造车”去了。 番外 two 即使在和平时期,元帅的影响力依旧是巨大的。这一点,从利利党的崛起,可见一斑。搭着程岫的顺风车,赵远瞩后来者居上,混得风生水起,竟然在大选投票中领先于时进党,仅次于民声党的代表。 民声党这次的代表并不是任期即将结束并宣布不连任的康素,而是康素在任期间的副总统。他虽然踏实肯干,有一定的民望,却笨口拙舌,不善表达。相信在未来的演讲和辩论中,自己的优势会进一步扩大。 当了那么多次的竞选经理,为那么多人出谋划策,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能够自己站在讲台上,对着狂热的民众抒发自己的政见。 所以说,一个人的机遇真的是重要。 他不得不再一次在心里感谢曹n当初的赏识。 赏识这个词用在别人的身上, 哪怕是康素、庞鹤园,他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自尊会像高傲的孔雀,越过众人的头顶,发出桀骜不驯的鸣叫:你们有什么资格! 唯有曹n。唯有曹n让他心悦诚服。当然,口头上决计不会承认。 程岫的妖孽是可以预见的。百年不死的宿将,经验丰富、远见卓识……再惊才绝艳也是理所当然。而曹n年纪轻轻,言谈举止无不显现出惊人的阅历与眼界,这又何止是惊才绝艳?简直惊世骇俗。好在年轻,他若是今年三十五岁,怕是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这时候,赵远瞩也只能安慰自己,能被程岫看中的人,一定天赋异禀,再加上近墨者黑的熏陶,发生异变也是符合自然科学……的吧? 邱旭敲门进来。 混迹政坛这么多年,邱旭眉宇间的小心谨慎已经演变成内敛的自信。与赵远瞩合作这么多年,也算默契,如今被任命为竞选经理,是党内仅次于赵远瞩和曹n的第三号人物。 赵远瞩看到他,眉头一皱:“又有什么应酬?晚上我约了人打篮球。” 邱旭道:“原本有一位,但被曹n截走了。” 赵远瞩抬头看他。 邱旭说:“桑元洲。” 赵远瞩的记忆库没有找到这个名字。 邱旭解释道:“利利党建立之初,曹n向奥黛丽星的富商寻求赞助的时候,和桑元洲的儿子桑广廷发生过冲突。郭探原本是桑广廷的手下,就是那时候弃暗投明的。” 赵远瞩说:“他有什么事?” “送赞助。来的时候遇到了曹n,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地跟着他跑了。” 赵远瞩说:“他认识曹n?” “不,但是根据郭探的资料,他是曹燮的粉丝。”虽然郭探去了警部,但依旧和他们保持着联系。 赵远瞩想到曹n那张脸,理解地点头:“我看曹燮的视频,也会感到很亲切。”这种亲切源自于对曹n的熟悉。 邱旭想起了自己多年前的猜测:“也许元帅与曹燮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如果真的那么糟糕,光看曹n那张脸,就注定得不到程岫的青睐。 他的话如一道闪电,一下子击中了藏在赵远瞩潜意识已久却未被发觉的想法――程岫复活于曹燮的复活实验室…… 邱旭见赵远瞩脸色渐变,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不,没有。”赵远瞩下意识地回答,“你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就是曹n下午不开会的事。” “好的,我知道了。” “真的没事吗?”邱旭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指着他的脸问,“你看起来不太好。” 赵远瞩说:“有点胃胀气,真的没什么。” 他与曹n相识这么久,红过脸,吵过架,也有意见相左到想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唯独没有怀疑过他的人品。 因自己的想法而延伸出来的无数惊恐与猜忌到最后,都抵不上对那两个人的信任。 所以,是与不是,也就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