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之药人修仙》 第一章 1 春寒料峭,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钟任仇不耐烦的看着这阴沉的天气,推开给他撑伞的人,任由雨滴打湿了他的头发。 “什么时辰了?我爹怎么还没来?”他单只手拢了拢额间碎发,皱着眉头问身边的人。 他旁边那男人长得还算不错,可惜右侧的脸颊上偏偏生出了一颗黑痦子,破坏了美感,原本严肃的面容也徒增几分搞笑。 痦子男把伞又撑了回去,低声道:“方才来人报了信,说是路上耽搁了。” 钟任仇“啧”了一声,用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小声咕哝道:“什么生意还能比祖父的头七重要,还要连夜折腾?” 痦子男看钟任仇面色不善,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最后权衡了一下,究竟没能说出口,只是询问道,“少爷,要不然咱们先行开始吊唁?” 钟任仇扫了一眼身后的痦子男,眼睛一瞪,生气道:“开始什么开始,这事儿是我能做的了主的吗!” 痦子男已经习惯了钟大少的火爆脾气,一边劝慰着让他再耐心等等,一边把刚刚又被推到一边的黑色的雨伞撑了起来。 想起刚才那报信之人给他的暗示,痦子男看钟任仇的目光有些同情,又有些愧疚,张了张嘴,盯着钟任仇的侧颜看了许久,却最终还是没能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来。 钟任仇今年刚满十六,正是抽条长个的年纪,他腿长腰窄,身材偏瘦却隐隐的藏着一股子爆发力。再加上他剑目星眉,鼻梁高挺,不同于常人的深栗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帅气中平添了几分洒脱,素白的孝服映衬的他飘渺欲仙,不似凡人。 不过凡是稍微了解点儿钟大少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可真是不怎么好。 此时天渐亮,初日朝霞也已刺透薄云。两三个男子站在附近,嘀嘀咕咕的嚼舌根子,钟任仇虽然离得远,听不太清楚,但是猜也能猜出来那两人说了些什么。 他心下不爽,猛地回头瞪了一眼那几位凑在一起、声调颇高的抱怨着的男子。 被钟任仇凶狠的瞪视的几个男人被吓得不轻,他们也自知在葬礼上原本就应当保持肃穆,赶紧闭紧了嘴巴,可似乎心里却不怎么服气,一个个的低着头翻白眼。 钟任仇眼尖,冷笑了一声,转头问痦子男:“钟奉,那几个都是谁家的,你给我好好查查,到底是怎么个没教养的,敢在这个时候说闲话。” 钟奉也十分不喜这几个没眼力的男子,点头应下。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钟任仇越来越不耐烦,刚想找个人来问问他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个婢女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那婢女正是服侍钟老太太的丫头,唤作幼璇,她走上前来给钟任仇请了安,说是钟老太太要见他。 钟任仇点点头,走在幼璇后面,过了几道门厅走廊,就瞧见不远处以为神色戚戚的老妇人强撑着对他招了招手,他快步走上前去,一只手搀扶住老妇人,另外一只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哑声道:“祖母......” 钟老太太眼角含泪,她用手绢轻轻擦了擦脸颊,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最后却只能哽咽着叫着他的名字:“任仇......” 钟任仇心里也难受的紧,看着祖母伤心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要涌出来,他微微仰头,快速的炸了眨眼,硬生生的强忍着把眼泪憋了回去,随即轻轻拍了拍祖母的手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钟老太太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道:“时辰不早了,你爹还没有回来?” 钟任仇心里不快,却不能对着长辈发脾气,嘴巴一撇回答道:“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给耽搁了。” 钟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眉头一皱,握着手绢的手指握紧的都发白了,只是道:“嗯。”转而就没有下文了。 钟任仇只当是祖母也悲伤过度,又不见儿子,这才生了气,也没多想,多宽慰了她几句这才复又离开。 钟奉赶忙跟上,说道:“大少,夫人去了灵堂。” “母亲?“钟任仇急急问道,“什么?不是说在后院休息吗?” 钟奉给他引路往灵堂走去,解释道:“夫人一醒过来就往这儿赶,旁人怎么劝都没用,这会儿已经来了。” 钟任仇疾步跟在钟奉后面,恰巧跟正碰了个对头,他瞧着面容憔悴的母亲,心中悲痛,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娘亲,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吗?你这样子身体怎么受得了。” 沈嘉蕙声音沙哑,小声道:“你这孩子,我怎么能不来呢......” “可是你......” 沈嘉蕙道:“没事,我身体已经好多了,我得来看着,亲自送父亲一程......”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钟任仇没办法,招手让几个人过来好好扶着母亲,自己也在一边陪着寸步不离,一时之间倒是忘了迟到良久的父亲了。 过了吊唁时间一刻多钟,钟任仇的父亲这才姗姗来迟。 钟任仇听见动静,跪直了身子往灵堂外面瞧去,却被众人挡住了视线,他不由得询问身后跪着的的钟奉:“不是说我爹来了吗?他们都在这儿看什么?都挤着怎么让人走路。”说着就要冲过去。 钟奉知道详情,却不能多嘴,只好拉住他,支支吾吾道:“可能是众人都等久了吧,大少您别急,老爷这不立马就过来了嘛。” 钟任仇心想也是,又往那边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等着他父亲这个新继任的家主的到来。 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开,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的赶来,他面上带着丧父的哀痛,好似是因为悲伤过度导致身形竟然有些不稳,脸色苍白的示意开始吊唁仪式。 “爹!”那中年男人正是钟任仇的父亲,钟晖邦,他大嚎一声,匍匐在灵案边陪祭,垂泪痛哭。报丧钟也咚咚咚的跟着响了起来,吊唁者在哀乐中跪拜。 钟任仇盯着桌子上的长明灯,眼泪不自觉的留下,他喃喃道:“祖父,您走好......” 钟晖邦说是身为新任家主,但其实也在钟老爷子病重后掌权有些年头了,也见惯了大场面,虽然来得有些晚了,但还是顺顺利利的主持了葬礼,与前来参加哀悼仪式的宾客寒暄。 有些人吊丧哭天抢地,钟任仇听在耳朵里,只觉一阵头晕,木呆呆的看着眼前灵棚,只觉得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伴着人们的哭喊声,他的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令他悲痛不已的话:他敬爱的祖父去世了,他再也看不见他了。 钟任仇的父亲钟晖邦自他懂事起就常年忙于家业,在家的时间很少,从小到大,除却母亲,陪伴钟任仇最多的人莫过于祖父了。 祖父对他教育严格却又很疼爱他,教他道理,育他成人。可钟任仇还没能孝敬他老人家,他就已经远去了...... 小敛、大敛、出殡、送葬、下葬,钟任仇这些日子又消瘦了不少,他走在父亲的身后,跟着双手捧着钟老太爷的牌位的钟晖邦,往钟家的祠堂走去。 祠堂是外人不能进入的,除了钟家的亲属外,只有几个近仆在远处跟着,并不往祠堂内踏入,早晨清污未散,他回头望了望,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妥。 钟家虽然家产庞大,可却人丁稀疏,几代都是独子,除了他们这一支外,就只有在江省还有一个分支了,所以来祠堂的总共就没几个人。 钟任仇沉默的跟在父亲后面,脑中回想着他与祖父相处的点点滴滴,眼泪不由得往下掉,这会儿身边也没什么人了,他也不用顾着面子了,撇撇嘴,无声的哭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呼吸不畅,似乎只有张着嘴才能把腹中郁结的悲伤赶跑,泪珠挂在睫毛上,像是身在一片模糊之中一样,让钟任仇看不清这个世界。 他被领着跪拜了列钟列宗,又给祖父磕了头,混混沌沌的立在一旁,遥遥的望着牌位上祖父的名字,悲伤的情绪一时之间浓的化不开,第一次知道生与死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 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传入他的耳朵,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就听到祖母说道:“钟晖邦,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什么人都敢往这里领!” 钟晖邦道:“母亲,他们娘俩也是我们钟家的人啊。” 钟家的人? 钟任仇用手背抹干净了眼泪,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瞧着被父亲护在身后的那二人。 “什么钟家的人?我不承认!钟晖邦,你出息了!你觉得现在这个家是你做主了是不是?可以不用听我这个娘说的话了?”何淑坤气的两手发抖,厉声道,“你给我把他俩赶出去!” 钟晖邦道:“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只想让他们来看看父亲而已。” 钟任仇拧着眉头看向那俩人,虽说是逆着光,他看不太清楚,可是他知道,他从未见过这一男一女。 “你、你......”何淑坤捂着胸口道,“你这是要气死我吗?钟晖邦,你爹现在才刚刚下葬,你这么做,他是要又多伤心啊......”说着她就低声的哭了起来。 钟任仇咬了一下舌尖,感觉自己从刚才的悲痛中清醒了许多,稳步上前,搀扶住祖母,问道:“祖母,这是谁?” 何淑坤大力拽住钟任仇的胳膊,拽的他的孝服都变了形,哭着道:“你自己问问你爹,让他亲口告诉你。” 钟任仇下意识的感觉不妙,有一个答案在他脑海中呼之欲出,他不敢确定,也不想确定,只好缓缓抬起头,直勾勾的望着父亲,问道:“父亲,这俩人是谁?为什么也能进了咱们家的祠堂?” 祠堂里静谧无声,只能听见在场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钟任仇眼睛通红,嗓音沙哑的低吼道:“这是谁?!” 钟辉邦被自己儿子吼了一句,面子上挂不住,大力挥走了钟任仇的手,生气道:“你有没有教养!”然后他揽住了身后的少年,对钟辉邦道,“这是你弟弟。” 第二章 2 这是你弟弟...... 钟任仇一字不漏的,把这句从他父亲嘴里说出的话翻来覆去的在心里重复了好几次,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哑声道:“弟弟?” 他看见父亲那维护的姿态,已经知道事实就摆在眼前,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盯着父亲的双眼,等待着他给出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钟晖邦看着他儿子通红的双眼,把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含糊其辞道:“嗯,你们兄弟俩以后好好相处。”说着就要拉着旁边的二人往前走。 钟任仇却不吃父亲这一套,手臂一档,质问道:“我哪儿来这么个弟弟?是你从什么地方认的儿子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还不等钟晖邦怎么想好怎么回答,他身后的那名女子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哭的梨花带雨的说着:“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你们不要怪罪小启......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晖邦带着我们娘俩过来......” 那个男孩也立刻扑了过去,跟着那女子抱成一团,一起低声哭泣:“娘,娘你不要这样,我不要入钟家了,我们俩相依为命就好了......” 钟任仇听着这二人的对话,手背上青筋暴起,脸也涨得通红,目眦欲裂的盯着面前这位令他陌生的父亲。 “夫人......快去找吴大夫过来!”一人喊道。 钟任仇猛地回头,发现母亲晕了过去,赶忙过去扶住她,冲着门外大喊:“快去找人过来!” 钟老太太佝偻着背,一下一下的捶打着钟晖邦,呜咽道:“你这是做的什么孽哟,你看看你妻子,被你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 因为怕钟家人伤心过度,吴大夫原本就在祠堂门口等着,这会儿立马赶了进来,大家一阵手忙脚乱,把钟夫人扶了出去。 钟任仇狠狠地睨了一眼父亲,对站在祠堂门口的钟奉道:“你去帮我看着母亲,她醒过来了,就立来告诉给我。” 钟奉瞄了一眼还跪在祠堂里哭泣的母子俩,心下了然,点点头跟着吴大夫走了。 “哭什么哭,都给我闭嘴!”钟晖邦被烦的不行,冲着那哭泣的娘俩道。 那中年女子被吼得一下子就给噎住了,停顿了几秒,才立刻调整成委屈的样子。她双眼含泪,瑟缩在自己的儿子怀里,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钟任仇戏谑的看着面前这一幕,背在身后的拳头攥的死紧,指甲深入血肉,让他感受疼痛,也让他恢复理智。 刚刚钟夫人晕倒的时候,钟家在江省的分支看情况不妙,也跟着出了祠堂,现在里面就只剩下钟任仇、钟晖邦、钟老夫人以及跪在地上的母子俩了。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钟晖邦硬着头皮道:“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钟启来拜见拜见他未见过面的祖父而已。” 钟老太太被他儿子这句话弄得一晕,声音都打了颤:“钟启?钟启!是谁允许他跟着我们家姓的?这事儿你以为你急就做得了主了?” 钟晖邦没了言语,任由母亲责骂。 依旧跪在地上女人却突然道:“小启,我们走吧,别让你爹爹为难了,大不了......”她边哭边说,伤心的不得了,“大不了,你跟着娘姓,好不好?” 那名为钟启的少年哭的也快,哇的一声就泪如雨下,靠在母亲怀里,呜咽道:“好的,娘,我们走,我不要姓钟了......” 他们母子俩嘴里说是要走,身子却一动不动,就这么一直坐在地上小声哭泣着说“不要姓钟了”,活活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 钟任仇觉得自己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他突然感觉这就跟看戏一样。 他真是没想到,一直以来他尊敬崇拜的父亲,竟然早就在外头养了人,而且这儿子还都这么大了,竟然还动了心思让这私生子跟着自己姓。 若是看上个懂事的的不争名分的,也算是这老禽/兽有眼光了,可不知道他爹从哪儿看上这么个“白莲花”,教的儿子都一模一样的......令人作呕。 祠堂的透光性不好,虽说是白天,却黑洞洞的,唯有门窗边的缝隙能洒进来几缕阳光。屋子内渗着丝丝凉气,钟任仇站在阴影里,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冻得冷硬。 钟晖邦听着那身后跪着的女子一个劲儿的念叨“儿子不要不姓钟”,脑子里乱哄哄的,被这么一激将,就发怒道:“他怎么不能姓钟了?他是我儿子!当然得跟着我姓。” 钟老太太攥住他的手,问道:“他是你儿子?”她指了指钟任仇说道,“怎么,你有任仇这一个儿子还不够,非要从外面捡来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来败坏咱们家的名声!” 钟晖邦原本跟他母亲对峙就不在理上,这会儿听见钟任仇的名字,顺势就转移了注意力,他看了一眼钟任仇,指使他道:“你还在那儿傻愣着干什么,就不知道搭把手过来扶你弟弟站起来!越长大越不成个样子了。” 钟任仇双手紧握,停顿了一下才长腿一伸,慢悠悠的往那边走去,他低着头,一缕头发从耳后掉了出来,挡住了他的侧颜。 他一步一顿,鞋子踩在老旧的木头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像是踩在人的胸口上,一下一下的卡着心脏的跳动。他背对着他的父亲和祖母,站定在还跪坐在地上的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他轻轻弯下腰,露出一丝邪笑,缓缓道:“别坐在地上了,快起来吧。” 那母子二人竟是突然停止了抽噎,立即就乖乖的站了起来。 钟晖邦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但似乎很满意钟任仇“听话”的表现,便没有再说什么。 殊不知,刚刚钟任仇弯下腰的时候,右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造型古朴精致,却异常锋利的袖里剑了。他拿着那剑刃尖儿顶在少年的眼皮子上,先用嘴型说了一句“听话”,然后就一边挑着钟启的眼球往上走,一边说了刚刚那句“劝慰人”的话。 被他戳着眼珠子的钟启吓得不敢睁开眼,另外一只眼睛却瞪得老大,生怕钟任仇手一歪把他戳瞎了,钟启的母亲也不敢轻举妄动,眼泪也不往下掉了,跟着站了起来。 钟任仇满意的收了软剑,往前走了两步,一寸一寸的睨着面前这二人。 钟启被他看得发毛,瑟缩着跟他妈妈抱成一团,母子俩像是在看鬼怪一般,用害怕恐惧的目光时不时的瞄他一眼。 钟老太太突然说道:“任仇,你把他俩带出去,我跟你爹有话说。” 钟任仇转过身来,点点头道:“好的,祖母。”说完,他嘴角往下一耷拉,推搡了一把钟启,抬脚就要走。 可钟启和他的娘亲却并不想离开,趁着钟任仇一个不注意,钟启的娘亲就小跑到钟晖邦身边哭道:“晖邦,老爷子生前没能看见他的小孙子,现在老爷子仙去了,不能让小启连头都不给他老人家磕一个啊!” 钟任仇听见这话,胸腔里的愤怒就要喷涌而出,他气血上涌,一把抓住那女人,手指死死攥住她的衣服,沉声道:“我祖母要跟我、父、亲说说话,你们先跟我出去。” 那女人尖叫了一声,死命的想甩开钟任仇,就要往钟晖邦的怀里靠,装的跟个被钟任仇强/暴了的小姑娘似的,又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钟老太太意味深长道:“晖邦,咱母子俩好好谈谈不行吗?” 母亲都这么说了,钟晖邦也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他刚刚伸开要扶住那女人的手又收了回去,反而使力向外推了一把,不耐烦的对那女人说:“苗笙,你先带着钟启去外面等着去。” 苗笙看他面色不善,心思辗转,觉得不能在这里惹怒了钟晖邦,只好装作很乖巧的点了点头,一只手抹抹眼泪,另一只手提着白色长裙,扭着腰踮着足的往祠堂外走去。 钟任仇跟在苗笙和钟启的身后离开,快要出了门口,却听见钟老太太在他身后用不算大的声音说道:“任仇,我跟你爸爸好好谈谈,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个孩子入了咱们钟家的族谱的。” 钟任仇满心愤怒,这个时候也懒得回头,只是轻轻一瞥,果然看见他爸爸用恶毒的眼神瞅着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接话,下意识的装作没听见钟奶奶的话,把头发拢在耳后,转身出了祠堂。 刚刚还细雨绵绵,这会儿已经出了太阳,地上的水分蒸发着让人有些燥热,钟任仇眯起眼睛,寻找着苗笙和钟启母子二人的身影。 “真是些不入流的手段。”钟任仇嗤笑一声,瞧见苗笙跟她儿子说了几句话,然后把钟启留下跪在祠堂门口,自己一个人往祠堂的一边绕去。 钟任仇走到另外一边,挥手叫来一个一直侯在门口的奴仆,嘱咐了两句。 苗笙踮着脚从窗户外往祠堂里看去,她长得矮,根本看不见里面,想要低下头找块石头垫垫脚,却突然就被人狠狠的扯住了头发。 钟任仇拿着袖里剑的刀刃在她脸上滑来滑去,恶狠狠道:“你今个儿可得的给我好好记住了,我祖父只有我这么一个孙子!别不要脸的什么都敢往上贴!” 第三章 3 苗笙感觉到那锋利的刀刃在自己的脸上滑动,她被吓得一个机灵,随即心神一稳,抬手就要晃动手臂上的铜铃法宝,却被钟任仇紧紧地压着贴在墙上,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苗笙心中很是诧异:她竟然被钟家的这个废物给压制了。 苗笙的双臂被钳制住,根本动弹不得,她想要大声呼喊祠堂里的钟晖邦,可还不等她嗓子发出声来,就听钟任仇说道:“你要是不想要这张脸了,就尽管喊叫,我倒是要看看,钟晖邦能不能为了一个毁了容的丑女跟我奶奶叫板。” 苗笙忍着头皮快要被撕扯掉的剧痛,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威胁道:“你这样子弄得我好疼,要是被晖邦发现了......” 钟任仇哼了一声,说道:“哦?钟晖邦能发现什么?我只是并未踏上修行的凡人,你却......”他打量苗笙半响,轻笑一声,“你却已经是炼气期,怎么可能被我所伤,真是连假话也编不出来。” 竟敢嘲笑她!苗笙愤恨不已,她确实在修仙上并无多大天分,当年生子之时又伤了元气,修为也一直停在炼气期多年,未曾踏入筑基,只能勉强保持面容较显年轻,因此仅仅在容颜上就可被人判断出她的道行不高。 她挣扎不得,想着自己竟然被一个凡人制住,心中不爽。转念一想,这钟家嫡子是个毫无修为的废物,岂能被他羞辱,便自以为是的炫耀道:“修仙之道,天命注定,即便是道行有高有低,却也是有总比没有的强。” 钟任仇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遍这些冷嘲热讽的腔调,看似并无动怒,却手腕反转,袖里剑就像是灵巧的银蛇一般,“蹭”的伸入苗笙的袖口,只听“叮叮叮”的三声,苗笙徒然觉得手臂酸麻,浑身像是泄了劲一般,险些晕厥。 钟任仇收回袖里剑,一翻手揪住苗笙的黑发,道:“顶多也就是这几天脱发脱的厉害而已。你也别太害怕,我就是提醒提醒你。” 苗笙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铜铃法器竟被下了禁制,短时间内难以启用不说,就算是强行打开怕是也会失去一大半的效力,她这才感觉到害怕,只好哭哭啼啼道:“提醒我什么?你不要怨恨我,我也是无辜的,我和晖邦只是相爱罢了......” 钟任仇看着她那恶心的样子,心里一阵呕。 这女人看着确实显得比实际年岁要年轻,可不知道是驻颜之术运用不当,还是修为太低,年轻的面容之下仍显露出疲态与苍老,真不知道他爹是个什么样的脑回路,找了这么个女人。 钟任仇恶劣的笑笑,嫌弃般的离那女人远了几厘米,说道:“家中其余的事情我并不想去管,只不过你要是再敢用我祖父当做借口,说些不该说的话......”钟任仇的手又紧了紧,像是要薅下苗笙的一整把头发一样。 苗笙疼的都快喘不了气了。她原本就喜欢打扮成柔弱女子,虽然早就跟了钟晖邦,却并不做妇人的打扮,仍是披着及腰长发,不仅仅是因为这样显得年轻,更是因为钟晖邦很喜欢她这个柔顺的样子。 虽说她如愿以偿的让自己的儿子能跟着姓钟,可毕竟除了钟晖邦,儿子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承认。这次借着钟家老爷子的过世,她一早就盘算好了,想要赶紧把已经成年的儿子暴露在钟家人的眼皮子之下,帮助自己在钟家挣得一席之地。 早在钟家老爷子头七的前一日,苗笙就使了计谋,特意安排了让谈完生意的钟晖邦在前一晚睡在她那里。但事情并不是很顺利,就算昨晚她在晚上使出了浑身解数,把钟晖邦伺候的妥妥帖帖的,最后却也没能得出个明确的答复。 钟晖邦纾解完了,这一觉睡得倒是舒服,她却是睁着眼想了一整晚。早上她一早就起了床,亲自去做了早点,还悄悄地在给钟晖邦的汤水里放了少计量的秘药。 她又特意挑了一件修身长裙,苗笙披着黑色长发,一脸纯真的缠着钟晖邦说“只是舍不得你走,就想往常一样送你回家,我并不下车”,这才勉强征得了钟晖邦的同意,带上钟启浩浩荡荡的往钟家大宅出发。 在马车上,她也懒得管车外的车夫和一众随从,一个劲儿的在车内撩拨钟晖邦,钟晖邦吃了药也扛不住,快到大宅的时候,苗笙拖延着时间,终于又如愿了一把——这才是钟晖邦在钟家老爷子头七的吊唁仪式上迟到的真正原因。 苗笙趁着钟晖邦余韵和药效都还未消,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跟着下了车,还一路跟进了她从未踏进过的钟家大宅,因为与钟晖邦黏腻在一起,进门的时候她自然也受到不少瞩目,有些前来悼念的宾客看到她这张陌生的面孔和他俩亲近的姿势,都发出讶异的惊呼。 人群围在她和钟晖邦的周围,让她有一种自己就是钟家当家主母的错觉。她看着那些疑惑的、鄙夷的、嫉妒的目光,丝毫不在乎的挽住了钟晖邦的胳膊,携着她为钟家生的儿子,仰着头高傲的往灵堂走去。 可是钟晖邦却不能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最前面,无论她用怎样哀求的眼神看着他,无论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拽住他的衣袖,她苗笙终究不是钟晖邦的正牌妻子,她没办法正大光明的进入钟家,前前后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又被赶了出去。 苗笙可不觉得钟晖邦的妻子能斗得过她,因为她也有儿子傍身,而且她更年轻,钟晖邦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一直对她很好,她有自信能抓住钟晖邦的心! 她不甘心的故技重施,身边又有人指点,这才得了机会,在今日能够进的来祠堂。 可是现在她却被钟任仇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抓着头发一动都不能动! 苗笙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险的目光:早晚我苗笙要把你赶出家门,让你也尝尝今天受辱的滋味! 钟任仇看着这女人自以为是的表情,恨不能立马抓着她的头往墙上撞去,撞的她头破血流才能让这女人明白,钟大少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钟任仇从来就没这么憋火过,向来都是他为所欲为,何时受过这等气。不过现在敌在暗己在明,今天突然闹出这么个令人反胃的事情出来,在还没能搞清楚来龙去脉的情况下,他不能轻举妄动。 而且......看他爹维护这母子二人的姿态...... 钟任仇轻笑了一声,用剑背拍拍苗笙的脸,说道:“你的儿子跟着谁姓,我可做不了主,我爷爷也已经身亡,你还是好好讨好我爹吧。”说完便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往祠堂门口拽去。 苗笙心里嘲笑这小子的自不量力,想着过会儿一走到人多的地方就吆喝着别人都来瞧瞧,看看这个废物嫡子是怎么欺负他父亲的情人的,也让钟晖邦好好看,钟任仇是怎么伤害她的。 钟任仇一直盯着苗笙,看她刚要张嘴就捏住了她的脸颊让她发不出声来,他冲着祠堂的方向说道:“你们怎么在这儿?我爹和祖母不是让你们去外面等这么......难道......你们在偷、听?!” 钟任仇想着刚刚这母子二人跪在祠堂里不停地说“不跟着姓钟了”,这会儿他也是现学现卖,卸掉了苗笙的下巴喊道:“你们怎么能偷听呢?”“偷听可不好啊!”“你不要这样教坏小孩子,偷听是不礼貌的行为!” 苗笙怨愤的瞅着钟任仇,可是她的下巴被卸掉了,只能用喉咙发出“赫赫”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还是双重的,她有些不解。 突然,她想到自己刚刚不是让钟启跪在门口吗?怎么这会儿也不过来救她。 苗笙心里埋怨儿子不懂事,她并没有发声,耳边却又响起了“赫赫”的声音,她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钟启也被人抓着卸掉了下巴,站在离她不远处,同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晖邦和钟老太太听见动静赶了出来,钟任仇身子一晃,挡住了他俩的视线,小声对苗笙说道:“你可要记住了,只要你以后别随随便便提我祖父的名号,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苗笙赶紧点头,心里面却想:果然还是个小孩,就知道注重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钟任仇给飞速的给她按上了被卸掉的下巴,又示意了一下站在角落里抓着钟启的人。那人也立马给钟启装上了下巴,手往前一推,钟启就和他娘站在一块了。 钟任仇这才闪开了身形,面露无辜的让他爸爸好好看看他在外面养的这个外室。 钟晖邦走出祠堂,对钟晖邦点点头,似乎很赞赏儿子的行为,然后才又拧着眉看向苗笙和钟启。 这俩人刚刚还在用狠毒的表情瞪着钟任仇,没料到钟任仇突然闪开了,表情还没调整成可怜柔弱的模样,就被钟晖邦看个正着。 钟任仇站在他爸身后,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手绢,嫌弃似的认认真真的挨个手指头的擦手,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遍,这才放了心。 钟晖邦原本就对今天自己的一时冲动挺后悔的。前些日子让不少前来吊唁的宾客看见了他这个外室和儿子,今日不知怎么的就被苗笙弄得五迷三道的,后来更是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岔子,看见苗笙和钟启俩人偷偷的进来了祠堂,竟然还同意让这二人进来了,这一下子捅了篓子。 不过现在终于等着老头子西去了,他也如愿当上了有了全部实权的家主,想着这么点儿小事儿糊弄过去就成,谁知竟然被逼着和母亲对峙。 现在他正在和他母亲谈条件,却又被苗笙给搅黄了,竟然还是想偷听。 钟老太太站在钟晖邦身旁,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说“这种货色就是你喜欢女人的品味?” 钟晖邦非常不悦,看着苗笙又开始掉眼泪,觉得烦的要命,语气很不好的说道:“你胆子倒是肥了,不该知道的你还想打听?你是怎么做母亲的,让钟启跟着你干这种没教养的事情,我看你这个娘当的可真不够格!” 苗笙这才知道刚刚钟任仇为什么让人把钟启也给推了过来,而且还一口一个“你们”的说着话了。 原来这小子早就想好了!苗笙恨恨的想到。她的下巴刚刚被装上,疼的她说不出话来,想要解释却不能开口,只能用阴毒的目光盯着钟任仇。 钟任仇缓缓的移动着脚步,在他爸和奶奶身后很不明显的晃来晃去,导致在钟晖邦和钟奶奶看来,苗笙阴毒的目光好像是在盯着他俩看一样。 钟晖邦虽然有时候觉得他母亲管的太多,可这个时候看着苗笙对钟老太太目光不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抬手就给了苗笙一巴掌,沉声道:“你放肆!” 苗笙一惊,这才觉悟到又被钟任仇给耍了一通,她无声的看着钟晖邦流眼泪,委屈的不得了。 钟晖邦看她这样又有些心疼,没再说什么,只好挥挥手,让人先把苗笙和钟启给带走了。 苗笙低着头,用长发遮住有些肿了的脸颊,内心不怨恨钟晖邦的那一巴掌,却在心中对钟任仇升起了无限的憎恨。 第四章 4 苗笙和她的儿子被人带走之后,钟奉走过来,小声对钟任仇说道:“大爷,夫人醒了。” 钟任仇点点头,随即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钟奉,却只是说:“嗯,我去看看她。” 钟奉被他看得发毛,赶紧低下头跟在钟任仇的身后往钟夫人住的院子走去。 钟任仇进了屋子,看见母亲躺在床上流眼泪,钟任仇脑子一下子就空白了,他挥退了别的人,自己赶紧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轻声叫道:“娘......” 沈嘉蕙赶忙擦了擦眼泪,反握住她的手,说道:“小仇,娘是不是很傻?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父亲他......”她不想继续说下去了,眼泪也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钟任仇神色有些黯然道:“娘,我也从来没想到......”他父亲一直瞒着他们,早就在外头也成了家,孩子都那么大了,恐怕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他蹲在床旁边,脚趾紧紧地扒着地,小腿跟着抽搐了一下,钟任仇捏了捏藏在背后的拳头,对着伤心不已的母亲,他刚刚的那些个心思全都消散了,他只想让娘亲快快乐乐的生活着。 想到这儿,他安慰沈嘉蕙道:“娘,要不我们离开吧,你跟着我生活,反正我也不稀罕这样的爹。” 沈嘉蕙缓缓的扶着床坐了起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用手指把他那深栗色的长发顺了顺,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傻孩子,我们走了要靠什么生活?” 钟任仇坚定道:“我还有私房钱,足够我们在外头置办一个小院子了,只要省着点儿用,我开个药铺,也算有份工可以做,不至于饿死,到时候......” 钟任仇自顾自的说着,他握着母亲的手,说着说着突然就慢慢停了下来。 沈氏从小就养尊处优,自是没受过苦,家务活更是不曾干过。虽然人到中年了,虽然也未曾修行得到,却依然能够保持年轻,看着只像是二三十的岁数,根本不显真实年龄。而她的双手更是保养的很好,皮肤细嫩光滑。 钟任仇握着母亲的手,竟是一时间说不下话去了。他自问有没有能力让娘亲跟着他搬出去住也能过上舒适清闲的日子,让沈氏不用跟着他操劳后半生。 如果他跟他爹闹了决裂,钟晖邦依旧不管不问倒还好;可如果真的如了今天那姓苗的那女人的愿,让她和她儿子进了钟家的大门,钟任仇自知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不能好过,虎落平阳被犬欺,恐怕不论做什么店,也都过不活了。 可是钟任仇又看不得母亲被人欺负,却连个依靠都没有,思来想去的没个主意,只好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小仇,”沈嘉蕙摸了摸钟任仇的头发,道,“不用担心娘,我很好。这种事情......谁家都有一两个,你不要太在意了。” “妈,你怎么还帮那个老......”钟任仇把王/八/蛋三个字吞回肚子里,他从不在沈氏面前说脏活,只好愤愤的咽回去,道,“帮着他说话。” 沈嘉蕙道:“我原先就答应过爹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开钟家,不会离开钟晖邦。” 钟任仇听见妈妈连名带姓的这么叫那老王/八/蛋,知道他妈这是真的伤了心了。 他疑惑道:“祖父?” 沈嘉蕙道:“嗯,是你的祖父让我发誓的。” 钟任仇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从来都没听你和祖父提起过。” 沈嘉蕙露出一抹惨笑,把儿子拉起来,让他坐在床上,怕他蹲在地上时间过长腿脚会酸麻,一边给他捏腿,一边道:“是我和钟晖邦刚刚成亲那会儿的事情了。所以,这家我不能离开。” 钟任仇站起来,在屋子里气的团团转,又一脚踹翻了桌子,桌子上的盘子水果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他也没叫人进屋来收拾,嘴巴一撇,对沈氏道:“怎么叫万不得已?娘,你别跟我逞强......” 还没等他还没说完,门外面就有人敲门了。 钟任仇的话头戛然而止,他烦闷的又踹了一下翻到的桌子,语气不善,问道:“谁?” “大爷,是我。”钟奉道,“老爷和老夫人已经谈完了,祠堂那边还有些礼没完成,您看......。” “我知道了,我立马就过去了,你......”他顿了顿,“你现在外面候着吧。” 不管怎么样,祖父的葬礼还没有结束,他还要打起精神来。 钟任仇让母亲继续躺着休息,自己则在坐在一边低着头,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了一会儿什么,这才起身离开。 ...... 葬礼过后,钟家大宅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冷清。偌大的宅子里本来就没住几个人,现在钟老爷子驾鹤西去,钟晖邦更是变本加厉的成天不着家,大宅里连家主都不在,家里显得静谧异常。 虽然钟晖邦已经成为了家主,可钟老太太还在世,钟晖邦为表孝顺,也没让祖老太太换了地方,还是住在以前大宅的主院里,钟晖邦一家则仍然住在靠近主院右侧的另外一个院子里。 钟任仇敲了敲房门,道:“娘,是我。”推门进了母亲的小书房。 沈嘉蕙坐在椅子上,见儿子进来了,把书摊平了凡在书桌上,微笑着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自从上次钟任仇和母亲在葬礼上谈过之后,他这几天都一直在忙着祖父的身后事,一直没有闲出时间来,沈氏似乎也对此事避而不谈,钟任仇只好等时间空下来后,主动来找她。 钟任仇拖了一个矮脚圆墩上放在妈妈身边,他坐下仰着头看着明确,问道:“娘,你真的不打算离开钟家么?祖父......祖父早些时候给过几个别城的铺子,那些地方固然不比咱们颂城繁荣,却也有两处景色迷人,风光无限的地方,咱们到了那里......” 沈嘉蕙用手抚了抚书页,打断他,说道:“小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家里也一直只是我们俩。” 钟任仇看她神色落寞,知道母亲对钟晖邦感情还是很深。他绞了绞手指,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感情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他不也是如此。细细想来,这些年祖辉邦对于他母亲的冷落,和对于他的不闻不问,用着生意繁忙的借口,实则是躲进了外室享受团圆欢乐。在外面还标榜自己疼爱妻儿,未曾纳妾,其实早就一心二用了。 虽然知道了他爹的恶行,他心中却还是不自主的偏袒钟晖邦,只道是苗笙母子二人心思歹毒,想借着东风占据钟家的一席一地,可这么多天仔细想来,钟任仇也不得不承认,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他爹真的光明磊落,又怎么会被人缠住手脚、下了绊子,以至于都把人带到了祠堂,让人白白看笑话。 母亲就算已经知道了钟晖邦这么多年来的不忠,夫妻之间的感情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化为乌有。更何况,在转发去世之前,钟晖邦虽然回家时间不多,却也是表面功夫了得,否者也不至于把他和他娘骗的团团转,十几年来都不知道他早在外面也成了家了。 沈嘉蕙眼睛含泪,强忍着不让泪珠在儿子面前掉落,她把书合上,推到一边,捧住儿子的脸,坚定的说道:“小仇,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不能走,也不会走。” 钟任仇知道妈妈对钟家这里感情很深,也知道因为祖父刚刚去世,一时半会儿,母亲是不会离开的。他只好无奈的点点头,起身拥抱住母亲,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她。 在沈嘉蕙看不见的角度里,他的眼睛突然又是一片血/腥的红色,下一刻就似乎要夺人心魄。 他又陪着沈氏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小书房,他找到管家杨叔,道:“杨叔,这几天我娘心情可能不好,让厨房做点儿安神的药膳吧。” 杨叔已经快六十了,在钟家干了大半辈子,原来是跟着钟家老爷子,所以他跟钟任仇也很亲近。如今钟家老爷子去世了,主院里只剩钟老太太一个人,钟老太太觉得不合适,前不久就把杨叔调了过来。 原本钟任仇和钟老太太商量着想让杨叔干个闲职,休息休息,杨叔也答应了,可谁知没几天就闹出了葬礼那一场戏,杨叔不放心别人照顾钟任仇母子,硬是要继续当管家。 杨叔给钟任仇整理整理袖子,道:“好,回头就去煮药膳。我让人炖了汤,你要是没什么急事就过会儿再走,也喝一碗,这几天你太辛苦了。” 钟任仇笑着应了,乖乖的跟着杨叔往饭厅走去。 杨叔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钟奉来了,我让人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多等一下。” 钟任仇一挑眉拒绝道:“不用,今天我找他没什么事儿,让他坐着吧,不用去说。” 慢慢地喝了汤,钟任仇晾了钟奉好一会儿,才带着他出了大宅。 虽然钟任仇刚满十六,但是也早就依着祖父的培养,早早的接手了几个钟家的小铺子锻炼锻炼经商手段,毕竟他先天不足,不能修仙,总要有个保命的手段在这个世上过活。所以平常由先生教授完了课业,钟任仇就会去颂城的铺子里转转。 走在钟任仇身旁的钟奉有些不安,他轻咳了一声,抬起眼悄悄地看了看钟任仇,觉得没什么异常,他摸了摸自己右脸上的痦子,想着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到了铺子里,钟奉和掌柜询问了这几天的情况,又挑了几份重要的账目册子去找钟任仇。 钟任仇听完他说话,把他递过去的书册子翻看了一眼,就合起来仍在一边,两手交握似笑非笑的看着钟奉。 钟奉有些不自在的问道:“大爷,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 “前几天不是让你查查那个苗笙是什么来头么,查的怎么样了?”钟任仇状似不在意的低低头,把额间碎发捋了捋,别在耳后。 钟奉道:“因为老太爷的葬礼,这几天太忙......” 钟任仇点点头,把刚刚放在一旁的册子又拿了回来,一边翻看一边问道:“那你这几天忙不忙?” 钟奉道:“枋城的药材进货最近出了岔子,奴才可能要出去一趟,”他顿了顿,连忙补充道,“不过我会尽快去查清楚的。” 钟任仇抬起头,像是刚刚想起这个事情一样,道:“嗯,枋城的事情你可得盯紧了。我嘱咐你的事你也别马虎。” 钟奉自然知道这个“别马虎”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他不敢把话说死了,只能有些敷衍的说道:“好的,大爷。” 他在办公室里又站了一会儿,见钟任仇没有别的事情吩咐他去做,道了一句:“那奴才先出去了,大爷。”说完,打开门准备离开。 钟任仇却突兀的叫住了他:“钟奉,你也有三十几了吧。” 钟奉打开门的手一顿,回头道:“三十二了。” 钟任仇仍然是眼睛不离账目册子,道:“跟着我也有三四年了。” 钟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只得应道:“是。” 钟任仇却是没在说什么,让他出去了。 等钟奉出了物资,钟任仇就盯着那关上的门,嘴角一挑,自嘲道:“我身边可真是没有一个可用之人啊......” 第五章 5 钟奉是钟家的家生子,因为能力突出,干活踏实,人又沉稳,又会办事儿,在一众家生子里显得很突出。可也正是因为他是家生子,一直未能脱掉奴籍。为此他更加努力的想要表现自己,争取早日除了奴籍,后来又被钟晖邦瞧中了,安排去了钟任仇身边。 要说在钟任仇身边可真是好的没话说,月钱多休沐多,在宅子里的地位高,安排的活儿也不怎么累。要真是按照皇家的比喻,如果说钟家老爷子算是太上皇,那钟任仇就是一准儿的太子,早晚也得是钟家的继承人。所以,就算钟大少的脾气是公认的不好惹,也有一大帮子人任劳任怨的愿意在他手下干活。 钟奉已经在钟任仇的身边跟了好些年。原先钟家老爷子还没有过世的时候,可没打算用他,可钟奉却够努力够上进,愣是挤掉了别的家生子,让钟家老爷子都没话可说,早早的就成为了钟任仇的得力帮手。 可是风云变化也就是眨眼的事情。钟家老爷子病重,大权全部交给了钟晖邦。然而,钟晖邦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家里上演着举案齐眉父慈子孝,外面也风/流/韵/事断不干净。 虽然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在钟家老爷子去世前没几个人知道,但机灵的钟奉就算那其中知道“内情”中的一人。 要说钟奉他脑袋聪明,手段不差,但毕竟面相太过于扎眼,这对他给别人造成的第一印象略显猥琐,这可说不上有什么好处,反而算的上他通往成功路上的短板。但他却能在短短几年里就爬到高位,进一步说明他是个“能人”,能厉害到让人扭转对他的先入为主的不好的印象。 钟奉虽然早就得知钟晖邦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有时候也冒出念头来想提醒一下钟任仇,可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说。 一来,他是原本就是跟在钟晖邦身边的奴才,虽然已经换了主子,可“太子”终究比不过“皇帝”,而且在这个武夫终究打不过仙人的世界里,钟家的“废物嫡子”真不一定能成功登顶。二来,钟奉自认为与钟任仇还没有亲近到可以让他顶着饭碗被砸的危险去沾染钟家的家务事,也犯不上得罪家主,他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了明哲保身。 一人摇了摇钟奉的手臂。 钟奉突然缓过神来来,问道:“嗯?” 那人道:“您怎么了?您看,这土茯苓和太子参的货源也有些问题。” 钟奉拍了一下脑袋,道:“真对不起,我连夜赶过来,还没缓过乏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那人道:“哪有哪有,麻烦您亲自来枋城一趟,我们也没能好好招待您。” 钟奉摆摆手,与那人寒暄了几句,才又问道:“你说土茯苓和太子参的货源怎么了?” 那人哭丧着脸道:“不只是这两味药材,还有其他的。进货的时候还没什么问题,前几天我们准备运到颂城的时候又检查了一边,发现里面......”他小声道,“过半不合格。” 钟家一直在枋城收购大量的药材。虽说有很多中药材价格不会太贵,但再便宜的药材损失了大半,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钟奉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心想这事情大了。 ...... 钟任仇刚刚回到大宅,就接到了钟奉派人传回来的汇报,他看着传来的信件,眉头皱的死紧。 他手上这个在枋城的铺子虽然规模不大,却也肩负着收购包括枋城在内的整个徽省的多种药材的重任,一旦在药材上出现纰漏,那么钟家的很多药材铺子、炼丹铺子都会跟着受到牵连。 也正因为如此,钟任仇年纪轻轻接管之后,就下令严格把控药材的进货,这几年来从未出过纰漏,然而却在这个时候竟然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钟任仇另一只手握着镇纸,往书桌上磕了磕,下意识的觉得这事儿可能有蹊跷。 书房的门响了两声,杨叔打开门,走进来说道:“大爷,老爷回来了......” 钟任仇把信件放下,问道:“他要找我?” 杨叔向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嗯,像是心情不太好。他只在旁厅里坐着。” 只在旁厅里坐着......多日不曾回家,来了家又是连结发妻子都不探望一下。 钟任仇心里起火,用力甩了甩镇纸,冷哼一声道:“我这就过去。” 他刚走了两步,就被杨叔拉住。杨叔给他往手心里塞了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安慰他道:“少爷,沉住气。” 钟任仇摊开手心,不出他所料,是一颗鲜艳欲滴的杏脯糖。他揭开包在杏脯糖外面的纸,把小圆球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的用力,冲杨叔笑道:“谢谢杨叔。我心中有数。”这才缓缓的走出书房。 杨叔目送他走远了,又回到书房看了看桌子,摸着刚刚被钟任仇用镇纸磕出的几个浅坑,笑着摇了摇头。 快走到旁厅的时候,钟任仇加快了步伐,虎虎生风的走到了进去。他一低头,再一抬头之间,表情就变了样。 他走到他爹身边,焦虑中带着些许欢喜,说道:“父亲,您回来了。” 钟晖邦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嗯。” “父亲,昨天家里来了新鲜的螃蟹,我和娘想着你爱吃,特意留了几个好生生的冰着呢。今天你在宅子里用饭吗?让人做成生滚螃蟹粥,暖胃。”他说完还小心翼翼的看了钟晖邦一眼,活脱脱一个濡幕父亲的孝子。 钟晖邦看了儿子一眼,点点头道:“你有心了。”却不说到底留不留在家吃饭。 钟任仇知道他这多半是晚上还要干些酒/色情谊的事,心中巴不得他爹不在家里给他和娘亲添堵,便不再挽留,直切正题问道:“爹,您是有事要吩咐我去做?” 钟晖邦放下茶杯,挥退了沏茶的人,说道:“你手里拿几个铺子,最近还顺利吗?” 钟任仇听到这话,眼眸一暗。 他这边才接到消息没多久,钟晖邦就前后脚的来兴师问罪了,这中间...... 钟任仇暂时放下心中的其他想法,打起精神来应付他爹。钟晖邦没有直接问他枋城的问题怎么解决,而是故意挖了坑,看他是不是一五一十的把得到的消息汇报给他。 钟任仇面色有些焦急,回答道:“我刚刚接到钟奉派人送来的信件,说是枋城的药材出了纰漏,很多种之前检查过合格后才记录收货的药材,到了要运走的时候却发现有以次充好和数量不对等的问题。” 钟晖邦握拳砸了一下桌子,发怒道:“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得到消息?你说这怎么调剂铺子的周转?上哪儿再弄这么大批量的药材去!” 果不其然......钟晖邦这么问就说明他已经得知是那几种药材缺失,看样子,他这次回家是专门来兴师问罪的。 钟任仇道:“我已经找人先去徽省和其他省去进货了。价格可能会高些,但数量应该可以凑齐。”他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一副小孩子做错了事的样子。 钟晖邦道:“我看你必须得好好查查这个枋城的铺子里都是什么人在干活了!” 钟任仇恍然大悟道:“爹,您是说,这批药材是有咱们的人在偷偷搞鬼?” 钟晖邦道:“要不然呢?难道药材还能自己无缘无故变了不成。” 钟任仇用崇拜的语气道:“还是父亲你比较厉害......我跟您相比还差的远了去了呢。” 被自己的儿子捧着,钟晖邦心里也舒畅,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更何况这句话还直戳他心中不为人知的小九九。 他又多说了几句,最后道:“行了,我不在宅子吃饭了,晚上......”他停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转了话头,说道,“你明天就赶紧去枋城的事情处理好了,最近正是各大门派宗族收徒招人之时,丹药的需求怕是不少,尽快剔除掉害群之马,别把其他药材也祸害了。” 钟任仇微微一皱眉,随后道:“我白天还有要跟着先生念书。” 钟晖邦站起身来,不耐烦道:“念书的事儿不打紧,又不指望你去做学问。跟先生道个假,回来的时候补习补习就行。你要是连这次的小事处理不好,就干脆专心去忙你的学问去吧!高不成低不就的,道途也不能踏上,索性别分那个神、学着别人一心二用了。” 话说到这么难听的份上,钟任仇也不得不接招了,暗自咬了咬牙,应对道:“好的。爹,您放心,我一定能办好。” 钟晖邦无心在宅子里多留一会儿,估计是之前回来的时候也没跟中老太太打过招呼,这会儿也没敢声张,就急匆匆的就走了。 好不容易跟他爹应付完,钟任仇感觉自己扮孝顺儿子演的自己都反胃,让人泡了杯浓茶,喝了以后才觉得缓过来劲儿了。 钟任仇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如意,回想着还在前不久,自己每当知道钟晖邦回家,都会很高兴;每当钟晖邦送他的东西,包括他现在手上拿的这个玉如意,他都会爱不释手的宝贝着,生怕磕了碰了...... 世事难料,祖父去世了,钟晖邦也像是脱了缰的马,无所顾忌明目张胆的带着外室进了宅子,明明几些天他还很敬爱的“忙于生意”的父亲,竟只是对方有意塑造的假象。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弄得他身边连个帮衬自己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他这个“孝子”还要扮多久才是个头。 钟任仇放下玉如意吩咐道:“收拾收拾,我要去徽省的枋城一趟。” ....... 钟任仇不想离开宅子,主要原因是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家,但钟晖邦却拿着铺子威胁他,让他不得不接招,亲自跑去徽省。可他原本想着三四天就能解决的事情,没成想,硬生生被拖了一个十几天。 他在这边堪堪补好了药材,就接到了杨叔的传书。 钟任仇攥紧了书信,眼神冰冷:钟晖邦竟是把外头养的人给接回大宅了...... 第六章 6 听到一声巨响,钟奉赶紧小跑进来,看见地上又报废掉的一个瓷瓶,问道:“大爷,出了什么事?” 钟任仇掰了掰手指,冷笑道:“唔,没什么,粮仓里钻进来几只臭老鼠罢了。 钟奉不敢多言,让人收拾了收拾,递给他本子,说道:“大爷,宽筋藤和蛇床子已经让人先运往急需的镇子了,竹苓怕是不够的......” 钟任仇却不伸手去接,反而坐回椅子上,道:“你看着办就行。” 钟奉一惊,语气有些为难道:“大爷,这个,我可做不了主。” “哦?做不了主?我看不是吧。还有什么事儿是你钟奉打听不到的、解决不了的?就别再我面前装大头蒜了。” “您......过奖了,”钟奉摸不准他话中的意思,又不敢反驳,只好打马虎眼道,“我也只是尽量完成我分内的事情而已。” “分内?”钟任仇摸了摸下巴,想了想,突然笑了,说道,“钟奉,你确实是个有点儿小聪明的人,只不过,只做分内的事情可成不了气候。行了,你出去吧。” 钟奉松了一口气,总觉得钟任仇话里有话,但他不敢细问,只好转身出门,却听钟任仇说道:“你要是觉得办不了,就搁那儿吧。” 钟奉心里纳闷,什么时候大爷也这么好说话了?他疑惑的点点头,退了出去。 钟任仇让人收拾了东西即刻启程,吩咐道:“就说是我说的,让钟奉做主,在这边把事情都办妥帖了再回去,枋城的事儿不能就这么让这次的差错给延误了。一日办不好,他就一日不用回去。” 旁边几人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精明点儿那个掌柜的知道这是要钟奉这是被明升实贬,心下随即已经有了计较。 ...... 钟任仇风风火火的想要赶回家,偏偏路途不顺,马车已经驾到颂城城外,天忽的就阴了起来,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行人只好躲进茶摊稍作歇息。 “客官,小摊并无好茶,委屈您受苦了。”茶摊只有一个白须老伯,并无打杂伙计,他一手拎着一个黄铜大壶,另一手端了个托盘,上面放着形色各异的还有着残缺口的白瓷茶碗,晃晃悠悠的走来。 钟任仇虽然脾气不好,却不是无缘无故就抱怨之人,更不是眼高于顶、瞧不起别人的纨绔子弟,见卖茶老伯与他搭话,拱手回道:“并无嫌弃,还劳烦您老在大雨之中还要看顾我们。” 老伯哈哈一笑,捋捋白须,把茶碗挨个放下,双脚一踮,高举铜壶给众人沏茶,一片茶叶飘在壶嘴之上,却并未掉落,茶虽并不似珍品香甜,却也让人感到丝丝温暖。 卖茶老伯道:“雨中品茶,别有意境,”他指指茶棚上的一个小窟窿,雨水顺着那窟窿滴溅,“我倒觉得,这破棚可比亭阁要强很多。”说完就拍拍钟任仇的肩膀,用冲他眨眨眼。 钟任仇一愣,还不等细问,茫茫大雨之中走来一人,撑一纸伞,身着靛蓝色长袍,墨发束在脑后,只绑一根布条,并无缀饰,那人相貌硬挺,身材凛凛,气势却温文尔雅。 他施施然走进茶铺,似是在寻找可坐之处。可四周都已被钟家的随从占了,只留钟任仇这一桌还留了一条的板凳。 钟任仇伸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那条板凳,道:“兄台如不介意......” 那人微笑着看他一眼,钟任仇只觉此人眼若璀璨黑曜石,弯眉浑如刷漆,端的是一幅好相貌。 那人胸脯横阔,话语轩昂道:“叨扰了。”伸手拂了一下,随即坐下。 钟任仇点点头,他并不喜欢与人过多交谈,只是客气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二人只是相邻坐着,看看雨,喝喝茶,一时之间竟很是融洽。 大约过了三刻钟的光景,大雨才渐渐停了下来,那儒雅男子似乎并不急着离开,钟任仇却想要早些时候回家,几乎是在雨停之时,就立刻与那男子和卖茶老伯道了别,准备起身离开。 卖茶老伯笑呵呵道:“路途平安。”似是祝福,语气却十分笃定。 那儒雅男子却起身送他上车,淡淡一笑道:“有缘再见。”似是客气,却又像是断定未来。 待着钟任仇一行人远去,那卖茶老伯随手一挥,茶棚上的那个破窟窿眨眼就消失了。他又捻了一下两指,念叨:“魄蓬!”那茶棚就随着他的手腕反转开来,收成了一块手掌大小的布袋,飞入他的手中。 他又冲着那男子丢过去一个茶碗,道:“快别看了,眼珠子都掉出来了,赶紧收拾收拾走人。” 那儒雅男子连头都没转,那茶碗就偏离了方向,往他的手中飞去。男子似是没听见那卖茶老伯的话,依旧眺望着钟任仇离去的方向。 “元敬之!”老伯中气十足的喊道,“又不是见不着了,别傻愣着了!” 元敬之挑眉一笑,望着远方自言自语叹道:“看来是不记得我了。” ...... 刚进了钟家大宅外院的大门,钟任仇就看见杨叔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向外张望。他快步走到杨叔面前,问道:“杨叔,怎么回事?” 杨叔拉着他往隐僻的树荫底下走,低声道:“昨天上午宅子里一阵喧哗,我让小槟出去看看,他回来就说是老爷带着个女人回了大宅。不过还没等他们进来,就被老夫人的人给挡下了,老爷和老夫人闹得很不愉快,最后还是给赶回去了。” 钟任仇懒得管旁人,只是问道:“我母亲知道了吗?” 杨叔叹口气道:“我都让他们封好了嘴巴,没人敢告诉夫人。不过夫人一直就是个敏感的,就算不清楚,怕是也能猜个大概。” 钟任仇恨不得一刀捅了了那个胡作非为的老王/八/蛋,他感觉自己胸口有一股火,灼烧着他理智。他抬起腿,大步垮去,每一步都重的像是要踩翻这天地。 钟任仇刚刚走进母亲沈氏住的韶仁院,就听到了凄厉的哭声,他心里揪得紧,喉咙好像被人给攥住了,气儿都喘不匀了,还没进去,就哑着嗓子低呼道:“娘,我回来了。” “任仇,你可算回来了!”钟老夫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哭边道。 原来是祖母在哭,钟任仇走上前去安慰道:“祖母,我在这儿呢。” 他担忧的的看了一眼母亲,见她脸色苍白,眼中含泪,却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心里更是疼的抽搐,连忙上前安慰她。 沈氏在儿子耳边低语:“没事儿,我没事儿。”还拍了拍他的后背。 钟老夫人一直紧握着儿媳的手,双眼失神的念叨着:“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嘉蕙你受苦了。我怎么能养出这么个不识大体的儿子,是娘对不起你啊。” 沈嘉蕙道:“娘,这不怪你。” 钟老夫人道:“嘉蕙,嘉蕙,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不能让那女人入了钟家的门。要真是、真是那样......”她哽咽着道,“老爷子在泉下有知,也会不得安宁啊!” 提起刚刚去世的钟家老爷子,沈嘉蕙又是一阵感伤,钟任仇连忙拿起帕子递给她。 钟老夫人身心俱疲,她像是脱力般猛地往椅子上一靠,喃喃道:“我老了,管不了了,管不了了......晖邦这是要把他亲娘气死啊......” 钟任仇看着两个伤心不已的女人,觉得不能让她们俩在这么说下去了。两个悲伤的人互相哭诉,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哭的太多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他细声劝慰了好一会儿,这才把钟老夫人给劝了回去,又让他娘回到屋子里躺下睡觉,请来了吴大夫给两位遭受打击的女人瞧了瞧身体状况。 吴大夫给她们二位瞧完后,找到钟任仇,说道:“大爷,老夫人和夫人的身体都还不错,但是这心里的痛苦远比身体的伤痛要复杂的多,一时不慎,就会留下难以治愈的病根。夫人和老夫人只有心思舒畅了,郁结才自然会不存在了。” 钟任仇谢过大夫,又拜托他开了几个养生调理的药方。 他静静的看了会儿睡着的母亲,回到自己的院子找来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小男孩,问道:“祖母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男孩跑过来,递给他一个半湿的帕子,答道:“应该是刚刚不久,我方才才去陪夫人养花来着呢。” 钟任仇擦了擦手,叹气道:“让人都注意着点儿祖母的身体。” 小男孩学着钟任仇的样子也叹了口气,道:“老夫人来了就哭,拦都拦不住啊,大家都劝着呢。可伤心了。” 杨叔恰巧走过来,听见小男孩这么说话,赶紧拽了他一把:“小槟,胡说什么呢!” 钟杭槟年纪小,不觉得自己讨论些钟家的家务事不好,傻傻的问道:“怎么啦,杨叔?我说的是实话嘛。老夫人真的很伤心啦!老爷也真是的,哼,那个臭女人一点儿都不漂亮!根本比不上夫人......” 他还没说完,就被杨叔捂住了嘴巴。 杨叔生气道:“你有完没完,就知道瞎扯扯!”他对钟任仇道,“大爷,你别生小槟的气,他这口无遮拦的坏毛病就是我给惯出来的。” 钟任仇根本没生气,把钟杭槟从杨叔的魔爪里“解救”出来,拍拍他的脑袋,道:“他说的没错,我干嘛要生气。” 钟杭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低头承认错误道:“少爷,我不该多说话的。” 钟任仇道:“嗯,确实不该多说话,”他故意拖着长腔,等了等才道,“不过在自己人面前多说两句倒是无妨,在外面可不能这样了。” 刚刚还做好了被罚的准备,现在听见钟任仇这么说,钟杭槟赶紧猛点头,保证道:“我知道了,少爷,我立马就改正错误。”说完还冲着杨叔眨眨眼睛。 杨叔看他们二人一唱一和的,也不忍心真的罚钟杭槟,折中了一下,点着钟杭槟的脑袋道:“罚你三天吃不着肉!” 钟杭槟垮下脸,可怜巴巴的看着钟任仇。 钟任仇只好道:“算了杨叔,小槟还小呢,童言无忌。” 杨叔有些心酸,大爷也未尝不是个孩子,老太爷仙去之后,他就再也没见钟任仇露出个笑模样,心下难受得紧,想着他舟车劳顿两省往来的连夜赶,踢了踢钟杭槟的屁股,就赶忙去膳房吩咐着多做点儿钟任仇爱吃的饭菜。 钟杭槟得了钟任仇的金牌令箭,立刻狗腿的给他端茶倒水,把这几天钟任仇不在家的时候发生的事儿一股脑的全都告诉了他。 他年纪小,虚岁不过十岁,小时候颠沛流离,肚子都填不饱,这几年就算来了钟家吃得好睡得好,个子也比同龄的孩子要矮的多。不过正因为钟杭槟只是个黄口小儿,他在大宅里窜来窜去的也没什么人在意,何况大家都把他当不懂事的小家伙看待,有时候说话也不避让着他,打听到的消息自然灵通。 “就只有一个女人跟着来了?”钟任仇把他招进书房,问道。 “不,还有一个男孩,看着就比少爷您小一两岁。他们刚刚进了门,就被老夫人的人给拦下了,那女的又被‘请’了出去,她起初不肯,对了,他们坐轿子来得,轿子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不过没人下车。” 两个人都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辆车,是行李? 这架势不像是单纯的过来耀武扬威,却像是真的要搬进大宅的。 钟任仇沉吟半响,抬头却不见钟杭槟,再一细看,发现他正在打拳踢腿。 “小槟,干嘛呢?” 钟杭槟一边把脚掰到头顶,金鸡独立的站着,一边气哼哼答道:“少爷,我正练功呢!你有什么事儿就让我去做,我妥妥的帮你办好!绝对不让人欺负着你,我是不会退缩的,我会跟少爷你一起应战!” 钟父过世后,他发现自己身边的很多人,例如钟奉等人,都只是些做着表面功夫的墙头草,但正所谓患难见真情,让他心中明了,他身边也有像杨叔和小槟这样真心对待他的人。 钟任仇昂头看看窗外,低声道:“应战......” 他郑重其事的对钟杭槟道:“我确实有事情需要让你去做......” 第七章 7 苗笙带着儿子来钟家大宅晃了一圈,又被钟老夫人给赶了回去,她并不甘心。她为了能让钟启名正言顺的进入钟家大门,生生忍了十五年都没让钟启去宗派修道,为的就是一击即中。 之前凭着钟晖邦的本事,钟启虽然未能早早踏入仙途,却已经有散修在一旁助力,修习吐纳功法。可是钟启眼看着就要过了十六岁,任凭钟晖邦再有本事,苗笙也不放心儿子由散修带着入道修行。 不管怎么说,散修终究比不过大门大宗的弟子。就拿功法来说,从最初的基本功法开始,各门各派就不尽相同,好坏立现。且散修若想寻一块儿未被别人抢先占领的修行宝地,更是难上加难。 数百年来得道成仙的散修寥寥无几,陨落的却是不少。授予钟启吐纳功法的散修不就是没了银子支撑灵石和丹药,几乎就要放弃修仙之时,恰巧遇到了钟晖邦正在帮钟启找修道引路人,这才放下身段甘愿当了先生。苗笙可不想让儿子走上那条艰难道路。 钟晖邦喝酒谈完了买卖,已经快午夜了,回到他给苗笙母子二人买的小别院里,看着屋里还亮着灯,进门一看,发现苗笙正衣/衫/半/解,侧躺在榻上。他走过去,把手伸进苗笙的开襟里别有意味的揉了几把。 苗笙舒服的哼了几句,迷离着双眼道:“相公,你回来了。今天怎么那么晚,我都睡着了。”说着就往钟晖邦身上磨蹭。 钟晖邦喝酒太多没什么劲儿,俩人折腾了半天也没折腾个什么出来,苗笙还想往他身上靠,钟晖邦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把她推开问道:“你怎的近日如此主动?” 苗笙一直走的都是柔弱娇羞的路子,这几天为了钟启的事情可算是尽了浑身解数要伺候好钟晖邦。她见钟晖邦没那个兴趣,只好压下悸动。她一转身,小声啜泣起来了。 苗笙一哭,钟晖邦觉得头都大了,忍着火气,耐心问道:“我说你这又是怎么了?我这还没死呢,你就这么个哭丧法,是不是看我最近挺舒坦的,想找点儿麻烦啊。” 苗笙道:“我这不是着急么,小启今年已经十五了!都说十六岁之前不入道就成不了气候,我可不想他跟你那个养在宅子里的儿子一样是个不能修道的无灵根的废物......” 苗笙赶紧捂住了嘴,好像真的是不经意才一急之下说漏了嘴。她小幅度的摇摇头,一脸无辜道:“相公,你不要生气,笙儿不是故意贬低你的那个儿子的......” 钟晖邦一被人提起“钟任仇无灵根”这个事情,就气的直冒火。这事儿让他脸上挂不住不说,更是觉得这会让别人认为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那方面不行,生个儿子都不能修行。被苗笙又刺激一通,倒是没觉得她说话过了本分,反而痛恨钟任仇给钟家丢了脸。 见对方气的脸都黑了,苗笙眼珠子一转,火上浇油道:“相公,他命里无修为,可不怨你。你可是......”她脸色僵了僵,看对方脸色无异,才道,“你可是双灵根!我虽然只是杂灵根,但小启肖父,也是双灵根。” 钟晖邦脸色渐缓。 “可你家大宅里那位可就不一样了,”苗笙风言醋语,恨不得自己才是钟家嫡母,“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就是无灵根?生个儿子也没有灵根,并不奇怪。如今马上又到了各大宗门招收弟子之时,难道你想让小启就这么跟着散修,一辈子无出头之路吗!” 钟晖邦皱眉道:“钟家确实跟几个大门派有来往......可你又不是没看见我娘那个架势!我前几天被她好一个指着鼻子骂呢。” 捏着手帕,苗笙小心翼翼的擦着眼睛,害怕不小心擦掉了妆容,撒泼道:“你们家到底是谁做主啊?这是什么道理,连亲孙子都不让进家门......她看不起我,我也就不计较了,可是小启没有过错啊,要错都是我这个当娘的错......我当初、我当初就不应该跟了你!” 钟晖邦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你还后悔了?” “钟晖邦,你真是太没有良心了!我这么多年不跟你争名分,你现在都不信我的真心!还这么冤枉我。”苗笙边说,边打了钟晖邦几下。 钟晖邦攥住她的手,往旁边一扔,道:“行了,明天我托托人,看能否让钟启入得了咱们颂城的雯庞派吧!雯庞派的丹药大部分是钟家转卖的,应该不难。再说这样也能离家近些,你可以时常见着他。” 雯庞派只是颂城的一个小派系,多年来最厉害的弟子也仅仅只是结成了元婴,功法更是比不上别的大宗。苗笙一顿,像是早就料到了钟晖邦不会这么轻易的再次妥协,赶紧拉着他起身:“你跟我来!”说着就把他拽到了钟启的屋子外。 钟晖邦抽回袖子道:“你干什么?!” 苗笙不回应,“嘭”的一声打开门。 屋内点着蜡烛,榻前还燃着灯,钟启躺在床上,手里还抱着一本书,听见声响,张口就要骂:“我——” 等他看清楚了来人,赶紧把那半个脏字咽了回去,按照苗笙之前要求他的那样,赶紧揉了揉眼睛,装作很懵懂的样子问道:“娘?已经到早上了么?哎,我真笨,我竟然看书看睡了!” 那懊悔的模样,好像他之前真的一直在刻苦学习,一不小心睡着了一样。 把钟晖邦拽进来之后,苗笙就扑到钟启身边,伏在他的肩膀上又是一阵儿哭,说道:“小启,你快告诉你爹,你怎的要这般拼命的挑灯温书?” 钟启看着钟晖邦,坚定道:“我想要帮爹分忧解难,想让您享清福。这才是身为儿子应该做的!” 苗笙道:“钟启啊,我可怜的小启啊,你这么想着你爹,可你爹却不想让你修习功法,白白浪费了这双灵根啊!” ...... 清早,钟任仇还未曾起身,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还不等唤人问问是怎么回事儿,房门就被大力的拍了几下。 “少爷!少爷!你醒了没?你快起来啊,老爷又把那女人带回来了。”钟杭槟声音急切。 钟任仇从被打扰的清梦中快速清醒过来,让钟杭槟进了门。 钟杭槟急的在屋里团团转:“少爷,您别磨蹭了!快点啊!他们都已经进来了。” 钟任仇不紧不慢的任由婢女帮他穿上外袍,道:“没事,你快去找刘嫂她们几个,让人去陪着我娘聊聊天,告诉他们,除非你再去找她们,否则别让我娘出了院子。”。 钟杭槟不知道他的用意,却也赶紧听话的应了下来,一溜烟就跑没了。 钟任仇慢吞吞的洗漱完,还特意让人给他束了白玉高冠,他身着水绿长袍,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挑眉一笑:“主人就应该有主人的样子。” 把钟任仇交代的事办好后,钟杭槟又小跑了回来,正好碰上钟任仇晃悠着出了院子,惊讶道:“少爷,您今个儿瞧着可真俊朗。老爷已经去了勋永院,那两人在外面站着,老夫人没让进。” 钟任仇道:“走,跟我去看看去。” 钟杭槟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抬头挺胸的跟着钟任仇往勋永元走去。 勋永院的厅外门口,苗笙母子俩被人拦着不让进去。钟任仇目不斜视的由人领着往屋里走去,似乎根本没看见那两人一般,气的苗笙咬牙切齿。 “娘,钟启也是您的孙子,您可不能这么偏心。” “你就那么确信那是你的种?我看可不见得吧?我看着可没有半点儿像我们钟家的样子。”钟老夫人看见钟任仇进来,指着他道:“这才是我们钟家的子孙!” 钟晖邦斜眼扫了他一眼,对钟任仇道:“没看见你弟弟站在门口?就不知道把人领进来?” 钟任仇没答话。 钟老妇人问道:“嘉蕙呢?任仇你去把你娘叫来!”她对钟晖邦道,“怎么,家里的妻子是个摆设不成?非得劳烦你再从外面找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充数!” 钟晖邦语气生硬道:“母亲,苗笙和钟启也是咱们的一家人,大家一起团团圆圆多好?这大宅里本来就冷清,多几个人陪陪您,您也可以享享天伦之乐。” “你.......你!”钟老夫人一口气儿没喘上来,道,“任仇,你快把你娘找来啊,你看看你爹这是多不讲理!我用他们陪?他们也配!” 钟任仇觉得祖母总是想让母亲掺和进来并不好,现在这个情况,让母亲也加入后院之战当中,只会变得更坏而不会更好,所以他并不接话。 但钟晖邦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钟老夫人这么念叨,心头更是不爽,说道:“这个家到底谁做主?找沈嘉蕙过来我就能听她的了?” 钟老夫人道:“嘉蕙和你成亲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能就这么对待她!我是不会让你这么辜负嘉蕙的!” “当初就是你和父亲逼着我娶她,我本来对她就没感情!”钟晖邦吼了一句,甩手就要走人。 钟任仇叫住他:“爹,那你跟我娘合离吧。” 钟晖邦还没说话,钟老夫人就厉声道:“不能离,不能离!任仇,你怎么回事,劝和不劝离,你要是和嘉蕙都走了,就留我一个老太婆在家里,看别人脸色过活?!” 钟晖邦顿住了脚步,不回头,也不答话。 钟任仇知道他爹为什么不答话,他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说道:“爹,你这样娘亲会很伤心的。你既然不喜她,又找了别人,就和娘分开了吧。” 钟晖邦回过神来,骂道:“什么时候轮到你管老子的事儿了?怎么,你不稀罕钟家的位子是吧?行啊,我看钟启就比你有能耐,至少不是跟你和你娘一样是个无灵根!” 钟任仇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只觉胸腔里充斥着血腥之气。他忍了忍才装作很伤心的说道:“爹!我知道,男人在外养家,心中多有劳累,一生有几个挚爱不足为奇,世人也都能体谅......”他停了一下,走到他爹面前,直勾勾的望着他爹,慢慢继续道,“但是祖父才刚刚去世,您要是把人养在外面,别人可以说是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但如果真的都接来了宅子里,爹您可就会成为口诛笔伐的靶子了!” 钟晖邦发现他的这个儿子几日不见,个头已经快赶上他了,他皱着眉抬眼看了儿子一样,又看了看门口焦急等待的苗笙和钟启二人,没再往外走,反而退了两步坐在了旁边的圈椅上。 钟任仇道:“虽说咱们钟家的家务事旁人也管不了,但家里还未出了孝期就又接了外室的女人回了府实在太不体面。家里人多口杂,传出去在所难免。就算外人给面子,不当着您的面说些难听的话,也禁不住别人在背后的编排。” 钟晖邦无意识的点了点头,扫了他一眼,示意钟任仇继续说。 钟任仇小声道:“世间人都推崇孝为先,不论平头百姓还是得道仙人,最怕的就是沾染上这些不敬不孝的传闻。而他们俩,”他指了指门口那二人,“他们俩在祖父的孝期入了宅子的事儿一旦让旁人知晓,众人为了避嫌,怕是不会再与我们钟家往来了。” 钟晖邦思考了半响,轻咳一声,支吾道:“我没想过和你娘合离.......” 他不自在的别看眼睛,指了指苗笙和钟启,说道“你这么有能耐,你说说应该怎么办才好。”。 钟任仇瞥了一眼外面,眼睛里的阴霾一闪而过。 第八章 8 站在门口的苗笙瞧见钟任仇正在往外面看,得意的笑了一声,暗暗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表情非常不屑。 钟任仇回过头来,对他爹说:“要不然就问问这位......”他指了指苗笙,“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吧。” 钟晖邦不可置否,微微一点头,算是同意了。 “祖母,您先去休息吧,”钟任仇担心祖母的身体这么样子的闹腾会受不了,转身劝她道,“这边由我和爹处理就好。” 钟老夫人却不答应:“有什么话,你们就在这里说!我还没死呢,别想糊弄我这个老太婆。” 钟任仇劝不动祖母,只好让人带着苗笙和钟启往前又走了几步。 苗笙之前站的比较远,听不见钟晖邦对钟任仇说了些什么,还以为钟晖邦终于拿出家主的威严,顺利让他们母子俩进了宅子,还使得钟任仇服了软,妥协了要把她母子二人带入这钟家老太婆的厅里去。 苗笙挺胸抬头的就要跨过那道让她羡慕又嫉妒的门槛,却被钟老夫人厉声阻止:“谁准许你踏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苗笙委屈的指指钟任仇:“这可是是您的孙子,”还特意加重了语气,“请、人、让我和小启进来的。” 钟任仇原本也没想让苗笙进来,早就让人吩咐好了只让他们站在门口。只不过还不等那几人伸出手来挡住苗笙他们往门槛里跨进来,就被祖母先行阻止了而已。 根本不理睬苗笙那令人厌恶的表情,钟任仇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对他爹说:“爹,祖母不能再动怒了,对身子不好的。” 钟晖邦还算孝顺,连忙道:“母亲,您别生气了,让他们不进来不就成了。”然后转头对苗笙道,“你和钟启先站在门口吧,别总是惹我母亲生气。” 苗笙喘了几口粗气,却不敢在钟晖邦面前撒野,她只能攥紧了自己儿子的手,忍了下来。 勋永院的厅堂修的高大敞亮,用紫檀边座的嵌玉山水宝座屏风隔开前后两厅,屏风前的中央摆着铁梨象纹翘头案,上头摆着明镜和花瓶,两边各是一个镂雕镶理石八角几。紧靠着的再前方则是两把紫檀镶玉靠背太师椅,中间摆一张八仙桌。厅堂的中间两侧对称放置着总共三对带几螭纹圈椅。 钟老夫人坐在左手边的太师椅上,而钟晖邦则坐在右侧离门口最近一把圈椅上,他所坐的位置离着门口并不远,足够能让他和站在门口的苗笙互相听见对方的声音了。 钟任仇站在他爹身边,冲门外故意问道:“这位婶子,这次来我们家是有事相求?” 苗笙并不答话,缩了一下身子,却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儿子。 钟启受到暗示,像是个被钟任仇吓坏了一样,护住苗笙,纤纤弱弱的开口道:“哥哥,你不要生我和娘的气,我......只是最近宗门要收弟子了,我虽是双灵根,却未曾得到,想恳求哥哥给我个机会。是我求爹爹让他带我来府上,帮我在负责招收弟子的道士面前美言几句。你不要生气,我不会和你争钟家的家产的!” 这话说得,好像钟任仇一直惦记着钟家家产才不让他们进门似得...... 钟任仇不意外的看见他爹警惕的眼神,笑了笑,因为怕祖母听见又着急,用微低的音量说道:“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要求着钟家,原来是这等易事,只不过是个推荐的名额,自是不用父亲出马,不过即便我去帮你说了,修为造化还是要看你自己。” 他只说去推荐了入门入派的名额,却没说是哪个宗门。 苗笙觉得钟任仇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肯定是缓兵之计,并不相信。她赶紧往钟晖邦那方向挤了挤,颤着声音叫到:“晖邦,你不是说好要带我和小启住在府里吗?” 钟任仇把他爹的话头截下,对那女人道:“这位身子,我爹说了,不会和我娘合离,你这个身份......”他的语气有些嫌弃道,“你要是还按照自持的身份住进我们家里,于情于理怕是都不合适吧。” “你......你说什么!”苗笙听到他说钟晖邦不会合离,大惊失色,愤怒道,“你胡说!” 她无名无分的跟了钟晖邦这么多年,碧玉之年就被当年的钟家继承人俘获了芳心,即使后来知道他已经有妻有子,却毅然决然的甘愿做那个见不得光、被人唾弃的外室。她与父母决裂、不曾再踏入修道,未婚先孕的给钟家又添了一个小子,她一直以为自己这样的付出能够顺利上位,她自己一定能成为钟晖邦的妻子。 所以此时,苗笙她根本不相信钟任仇的话。更何况,就算她已经青春不再,容颜老去,这些年依然能让钟晖邦服服帖帖的,每十天半月的还都能让他在她那里住上三四天,这更是令她对于自己和钟晖邦之间的感情深信不疑。 苗笙拼命的摇头,大叫道:“晖邦和我是相爱的!你别以为你的胡说八道就能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 这么大的动静,钟老夫人想听不见也难,冷哼道:“相爱?”然后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儿子。 钟晖邦有些窘迫,站起来对苗笙道:“你别嚷嚷了,还嫌这里不够乱是不是?” 苗笙伸出手想要走过去,却被旁边的人使劲儿拉住,她一边挣扎一边凄厉道:“钟晖邦!钟晖邦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说你会跟你妻子合离!你说你会娶我的!” 钟晖邦面色一紧,蹭的站起来,走上去上前捂住她的嘴,厉声道:“别说些没谱的话!我怎么会跟我妻子合离?!” “你......!”苗笙脱力一般的蹲坐在了地上。 ...... 为什么钟任仇那么笃定钟晖邦不会放弃他与沈氏的婚姻? 这还要从钟任仇从徽省枋城回来之日说起。 那日,钟杭槟燃着雄雄壮志,对他道:“少爷,我正练功呢!你有什么事儿就让我去做,我妥妥的帮你办好!绝对不让人欺负着你,我是不会退缩的,我会跟少爷你一起应战!。” 钟任仇郑重其事的对钟杭槟道:“我确实有事情需要让你去做......” 钟杭槟有些害羞道:“少爷,你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我怎么能帮上你的忙呢?” 钟任仇道:“你过来,我给你讲讲祖父那书房的禁制......” 钟任仇的父亲钟晖邦虽然是钟家的独苗,但钟家老爷子在临死前却还是留下了遗嘱,可这个遗嘱却没有在钟家老爷子过世后当众宣布,而是被钟晖邦放进了老爷子书房的储物玉盒之中,所以钟任仇并不知道遗嘱的内容。 那时,钟晖邦还在扮演着好父亲、好夫君,钟任仇也沉浸在痛失亲人的悲痛中,并没有过多理会不喧念遗嘱这种事情的不正常。且不管怎么说,身为唯一的嫡子,钟晖邦肯定是当之无愧的是继承人,因此钟任仇也未曾怀疑过遗嘱的内容。 然而在苗笙携子大闹祠堂当日,钟任仇的母亲告诉他,祖父曾经让母亲发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合离。单独从一方面来看,都会认为这似乎是钟家老爷子希望能保证儿子的婚姻幸福,拜托儿媳能够多体谅自己的儿子。 这个誓言,看起来像是钟家老爷子作为父亲,对于儿媳的不情之请。 可是钟任仇细细想来,却发现这个誓言,值得推敲。 钟任仇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的母亲沈嘉蕙幼年曾遭遇不幸,中家老爷子见沈嘉蕙着实可怜,又与沈嘉蕙的父亲是好友,于是把她接来钟家照顾,待她如己出,父女关系非常融洽,甚至比对待钟晖邦还要更好上几分。 钟任仇想,就算是祖父只是希望父亲和母亲的婚姻能够长久,也不会只让母亲一人立下誓言,必定也会通过相同的或其他别的方式,保证钟晖邦同样保持对于这门亲事的忠诚。 钟任仇起初也没有怀疑到这份神秘的遗嘱上,只不过后来他偶然得知,曾经一度保管这份遗嘱的人——也是祖父的心腹,在祖父重病昏迷的辞世之际,竟然因为意外而身亡了。 那名心腹,是钟任仇唯一知道的、曾经看过遗嘱内容的人,他的意外身亡彻底打断了钟任仇得知遗嘱真相的可能性。 但也正是因为通往遗嘱真相的道路全部被切断,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加深了钟任仇对于这份被隐藏起来的遗嘱的怀疑。 钟家老爷子的书房一直都是机要之地,虽然处于控守森严的钟家大宅之内,却也下了多重禁制。而钟任仇又时时刻刻都被人紧盯着,一旦他出现在书房周围,钟晖邦的眼线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通知他,钟任仇恐怕很难顺利的进入书房。 但是钟杭槟却可以。 钟杭槟身高不高,动作灵活,身体柔韧度好,最重要的是,宅子里的人都不太防备他。如果多加小心,极有可能避开眼线,进入书房。 “小槟,明天我就安排你去勋永院。” 钟杭槟还沉浸在跟着少爷干一番大事业的想法中,听见任务这么简单,立刻就垮下脸:“少爷,你就是要让我去照顾老太太啊?那你给我看书房的禁制干嘛。” 钟任仇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认真听,你尽快熟悉熟悉勋永院都有什么人紧盯着书房,每天尽量隐蔽的多在书房附近转悠,找准时机后再进入。” “那我岂不是跟盗圣一般了!”钟杭槟兴奋道。 “你说是就是吧,”钟任仇指着他刚刚画的图,道,“明天你去勋永院之后,一定小心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或者询问有关书房的事情,多听多看,少说少问。” 两人密谈良久,钟任仇看钟杭槟似乎有话要说,问道:“怎么了?”他考虑道钟杭槟可能年龄小,可能不想参与这种事,退一步道,“小槟,没关系,如果你觉得有困难就算了,我们在想其他方法。” 钟杭槟赶紧摆手:“不是的少爷!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不要生气哦......那个那个,我不会破禁制啊!肯定会被挡出来的!还有少爷你说的那个白玉盒子,咱们也不会打开......” 钟任仇挑眉一笑:“我会。” ...... 第九章 9 苗笙坐在地上,抱着她的儿子钟启,哭道:“钟晖邦!你怎么能忍心这么对我......你都不记得了吗,当年我刚刚怀上小启,我怕他将来没有爹会受苦,怕他将来要被别人的闲言碎语戳着脊梁骨,原本不想生下他!是你非逼着我生下他来!你保证说将来你一定会给我和小启一个名分的!” 苗笙哭的凄惨,动静又大,虽然钟家的众人仍然各司其职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当做没听见,可是这人的耳朵又不是说聋就能聋了的,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把钟晖邦当年的糗事儿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钟晖邦被人知道了他年轻那会儿的狂妄自大的言论,此时羞恼不已,恨不得立马堵住苗笙那张到处嚷嚷的嘴。 苗笙哭的凄惨,钟启也在一旁帮腔:“娘你受苦了,都是小启的错,娘你不应该生下我的!我不想做没有爹爹疼的孩子啊,娘,我的心里好难受。”他一边抽着鼻涕,一边拽住钟晖邦的裤脚,“爹......爹爹,你真的不要我和娘了吗?” 钟晖邦不耐烦的抬起腿,把裤子从他手中抽了出来,道:“行了,别哭了!”他简直要被这二人给烦死了,后悔不应该一时心软把他们带过来。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钟老夫人看着解决的差不多了,语重心长道:“晖邦,儿女情长最是能绊住男人的了,你要是还有点儿上进心,就别这么折腾了,我也老了,受不住你这么刺激我了。” 钟晖邦也知道美色误事这个道理,只不过心里明白却不代表能控制住自己的欲/念,这会儿因为觉得麻烦,才认为母亲的话说的有道理,赶紧道:“娘,我知道错了,我这就让他们回去。今天正好铺子里没什么事,我也不忙,您和儿子一起吃顿饭吧,让他们多准备点儿。” 钟老夫人这才露出个笑模样:“好,好啊!晖邦你能这么做真是让我这个做娘的很欣慰。” 钟晖邦吩咐了两句,出了厅堂,让人把苗笙母子二人送回去,钟任仇则被祖母拉着,一个劲儿的被她埋怨刚刚劝父母合离的行为。 钟任仇认了错,陪着祖母说了几句话,眼睛时不时的往外瞟两眼。 因为离得太远,他听不清,但却依稀可以猜出来。 钟晖邦在门口劝了苗笙几句话,想让她赶紧离开大宅。但苗笙怕是也知道自己这要是走了,肯定是一去不复返。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缠着钟晖邦把她和她儿子带来大宅了,以后恐怕是不会再有机会能踏进钟家大门了,所以挣扎着不想离开。 钟晖邦有些厌恶,挥了挥手走到一边去了,让人把苗笙和钟启带走,他自己近侍找来吩咐了几句,并不去理会哭的惊天动地的苗笙。 “任仇,你娘呢?快让她过来看看这场闹剧!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往咱们钟家身上贴,真是不自量力!”钟老夫人拍着钟任仇的手,有些幸灾乐祸道。 钟任仇扫了一眼厅外,看见一个穿着蓝袖绿领的宽襟衫,脚蹬麻色布鞋,似乎是钟家小厮的打扮,那人快步走了过去,似乎在劝苗笙离开。 钟任仇不想让母亲看见钟晖邦,就编了个理由对祖母道“我娘她这几天休息的不怎么好,晚上睡不着,天亮了才能勉强睡一会儿,估计现在还没起。” 钟老夫人关心的问道:“嘉蕙的身体没事儿吧?你让人好好照顾好了啊,恰巧有人给我介绍认识了一位大夫,说是很会调理身子,改天我让人把他请来,给你娘看看。” 钟任仇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苗笙不再大声哭喊了,他猛地撇过头去,看见那小厮正蹲在苗笙身旁,两人靠的很近。 那小厮背对着厅堂的大门,所以钟任仇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能看见他似乎是想要是拉着苗笙站起来。 钟任仇有些不放心,对祖母道:“祖母,您先坐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说完就快步往门口走去。 苗笙停止了哭声,拉着钟启走到钟晖邦面前,离着他们还有几步远的钟任仇听见她说:“晖邦,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 因为她突然不哭了,大家都以为她是被说动了,想明白了要离开,所以当她走到钟晖邦面前时,并没有人拦着她。 苗笙说完就抱住了钟晖邦,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就往钟晖邦的脸上亲了过去,勾着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舌头往钟晖邦的嘴里塞。 钟晖邦跟她亲了两下,心里有种被女人依偎着的大男人的自傲感,却也知道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做的太过分,就有些暧昧的拍了拍她的屁股,说道:“行了,知道错了就好,你先带着钟启回家吧,”他压低声音道,“今晚我去你那儿,好好‘惩罚惩罚’你。” 钟任仇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他们面前,说道:“爹,祖母让我问问您,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 苗笙斜眼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胜利般的微笑,在钟晖邦耳朵边,诱惑道:“我想让你现在就‘惩罚’我,我今天做的太过分了,你必须要‘惩罚’我一、整、天。” 钟晖邦没有理会钟任仇,对苗笙道:“我会早点儿回去的,今天我要陪母亲吃饭,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先回去等着我吧。” 钟任仇似乎看见苗笙飞速的往另外一旁瞥了一眼,就又听见她说:“晖邦,我不该向你要求名分的,是我不好。可是,我就是想离你更近一些,你让我住在这里好不好?求你了!” 钟启也赶忙过来摇着钟晖邦的手,眨着眼睛恳求道:“爹爹,我想留在这里住几天,就住几天好不好?我从来都没有来过大宅呀,这里好漂亮又好大,比我和娘住的小院子霸气多了。我真的很想在这里住几天嘛!” 钟晖邦有些心软,毕竟他不能给这对母子所期望的身份象征,只是要求想要在宅子里住几天。他看了一眼钟任仇,心中有些讨厌他和沈氏的“碍事”,但一转念,又想起了刚刚钟任仇给他分析的把苗笙母子接入大宅之后的利弊得失,始终是弊大于利,因此他有些犹豫,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答应下来。 苗笙把手放在钟晖邦的胸口,带着些许意味的轻轻揉搓,又把头靠在钟晖邦的肩膀上,往他的耳朵里吹着气儿,说道:“晖邦,笙儿不要那个虚名了,笙儿就是想好好‘伺候’好你一辈子。你就答应了小启吧,我们母子就在这儿住上几天。你连这个都......”她说着,又伸出舌头钻入钟晖邦的耳朵,好一个挑/逗,“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们娘俩吗?” 钟晖邦被她挑逗的欲/望险些抬头,心下一横,对钟任仇道:“你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没听见我们说话?去给你弟弟安排个住处,就住在‘柏礼院’吧。” “柏礼院”之比沈氏住的“韶仁院”稍微小一些,算的上是钟家大宅里的代表着很高地位的院子了,让苗笙母子住进去就意味着钟晖邦想让他们和沈氏母子平起平坐了。 苗笙大大惊喜一番,挑衅一般的昂首挺胸的瞪着钟任仇,说道:“那就麻烦任仇了,我和小启也不认床,什么地方都能睡得很安稳的。” 钟任仇拳头一紧,瞪着眼睛看向他爹。 钟晖邦解释道:“他们俩就住几天,不会那么容易被传出去的。” 几天? 钟任仇心中嗤笑他爹的天真。苗笙口中的“几天”可不是个具体的数字,这个“几天”可以是一两天,也可以是一二十天,更可以是一两百天! 他们如果真的住了进来,怕是连赶都赶不走了! 更何况今天苗笙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如果当天不把他们送走,用不了多久那些消息灵通的人都会得知钟晖邦在自己的父亲尸骨未寒之时,就把外头养的人接近了家里,就算真的能过几天又把人给赶出去,也是会被人抓着“不孝”的这个把柄,事事都可与钟家作对的。 到时候,怕是无人不会嘲讽:真是一妻一妾,齐人之福! “父亲,”他走上前去,说道,“这样真的不合适。要是有个万一......” 钟晖邦又有些犹豫了。 钟启见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跑到钟任仇跟前说道:“哥哥,我从来没有回过家,我只是想来看看而已,我不会跟你争继承权的!真的!你能不能不要赶走我和娘?只是住几天而已,我会乖乖的不不随便乱跑,就呆在房间里不出来好不好。” 呆在房间里你还看个屁...... 钟任仇心里想着,看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嫌弃般的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半步。 钟晖邦道:“行了,你赶快去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吧!” 钟任仇觉得钟晖邦的脑子这是被屎给糊住了。他不能看祖祖辈辈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产业被他爹给糟蹋了,阻止道:“父亲,这......” 苗笙插嘴道:“晖邦,任仇怎么都不把你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啊?这个家到底谁听谁的呀!” 钟晖邦恼怒道:“到底你是家主还是我是家主?怎么,我还什么事儿都听你的不行了?” 钟任仇被他吼了一顿,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把这母子二人留在家里了。 他看着苗笙那副小人得志的表情,眼角一挑,对他爹说:“要是让他们俩有个名头能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钟晖邦示意让他继续说。 钟任仇歪着头盯着苗笙问道:“这位婶子,你真的不想嫁给我爹了?” 苗笙僵硬了一下,看到钟晖邦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她,她赶忙点了点头。 “爹,他们住进来也可以,不过这个身份嘛......就不能是他俩原来的身份了,”他来回走了两步,好似在思考,“就说她们俩是来做客的吧。” 钟晖邦点头同意了。 钟任仇又道:“既然是客人,那就不能住在‘柏礼院’、‘伦智院’这些只能是钟家家人才能住的,他俩嘛,”他斜着眼睛看着苗笙母子,“只能住客人该住的地方。” “而且,父亲,”钟任仇压低声量,道,“这位婶子住在宅子里的时候,您也回避回避。就别他们二人住的地方去了,防止让那些碎嘴子把瞎话传出去,影响您的清誉。” 钟晖邦现在也没那个心情去‘惩罚’人了,他还得想好怎么敷衍钟老夫人,同意道:“行!就这么办吧。”说完就走去找钟老夫人解释去了。 待钟晖邦走远,钟任仇含笑看着面色苍白的苗笙:“呵呵,咱们走着?没人给你说过吧,我们钟家大宅里,崭新的客房都是几年前改建的处置贱婢奴才们的刑房......” 第十章 10.再遇 钟家老爷子在前几年刚刚重病之际,钟任仇请人卜了一卦,悄悄告诉他,说是大宅里阴气太重,若是推倒后重建个敞亮的院子,勉强能压得住。 钟晖邦当时并不住在家中,于是钟任仇便做了主,拆了刑房,按照卜卦之人所说,在原址之上建了镇魂安魂的几处走阵的新院子,又改了名号,说是客房。这才又帮钟家老爷子多拖了几年的寿命。 虽说是客房,可钟家亲戚不多,人丁不旺,偶尔来了客人,也不安排在新的客房院子居住,于是就一直空着,并未有人住过。钟任仇如今被父亲压制,有火不能发,只能变着法的折腾苗笙母子,乐的让他俩住的不舒服——任谁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曾经是旧时候贱婢住的房间都不能好受了。 钟任仇招来一个人,吩咐道:“好好安排这两位客人,没什么事儿别让人去打扰。”他又对苗笙道:“婶子,钟家的客房里什么都有,有什么需要的就叫唤两声,根本不用出了房们,他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母子的。” 能在钟家干那么久的,多半都是聪明的。钟大少这话就是透露给安排这母子俩住处的人两个暗示:一是要明白这母子俩终究上不了台面,“客人”的规格自然不用多高的要求,随便敷衍的“招待招待”,能看得过去就成;二是要实实在在的把钟启自己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变成现实——呆在房间里不出来,吃喝拉撒全都困在屋里,找人看住了别让他们娘俩随便到处乱跑。 这个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再求人帮把手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苗笙咬牙道:“你竟然敢这么对待我?就不怕你爹知道!” 钟任仇一脸疑惑,问道:“哎?婶子你这话说得就无礼了。我知道你难过伤心,可是我爹也有我爹的难处,你要多体谅于他呀。在你离开大宅之前,我会多多规劝我爹,不让他去打扰你们。”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钟杭槟小跑着跟在钟任仇身后,气愤道:“少爷!真的就让他们住进来啊?” 钟任仇也有些沮丧,放慢了脚步,说道:“谁知道那个苗笙怎么突然就不闹腾了......”他徒然顿住脚步,问钟杭槟,“你刚刚在勋永院门口看没看见一个小厮?” “小厮?”钟杭槟想了一会儿,道“那么多小厮,少爷你说得是哪个?” 钟任仇皱眉道:“我也不认识,只瞧见他穿着咱们家的衣服,就是那套蓝袖绿领的宽襟衫,最后他还去拉苗笙站起来来着。” 钟杭槟这才想起来,跳了一下,拉着钟任仇的手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有那么一个人,不过他低着头,我没看清他的脸,看身形倒是有些熟悉。” 钟任仇说道:“我也没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你过会儿顺便问问,看谁认识他。” 今天本来进行的顺顺当当的,他也以为可以把苗笙母子赶出府,谁知道在最后关头竟然徒生变故,苗笙像是开了窍一样的不再大吵大闹,反而蹭上前去抓住了“不争名分”这个钟晖邦的软肋。 就像是,苗笙被人给点醒了一样,好似有人指导着如何说话,如何去做...... 他直觉那个最后跟苗笙接触的小厮有问题。 他刚才强行稳住了心神才能勉强压住苗笙那些小心思,但总体来说,他还是失败了。 因为最后竟然是他亲自说出口,同意了让苗笙母子住在了宅子里! 钟任仇觉得自己很没用,他没能保护好母亲。他竟然连最后的一片净土,连自己家都没办法给母亲保留住。 钟任仇气自己没用,狠狠地往旁边的树干上砸了一拳,立刻就被破了皮,鲜血沾染在树干上,顺着树皮纹路缓缓流下。 钟杭槟被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扯住他:“少爷,您这么做简直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您别生气了,我们一起努力,把那两个坏人,哈哈不对,是贱/婢,把他们赶跑!” 感受到刺骨的疼痛感,钟任仇这才清醒了些,淡淡点头道:“嗯。” 钟任仇回到韶仁院,敲了敲门走进母亲的房间,让刘嫂她们几个陪着母亲说话的都先出去了,自责着把刚刚发生在主栋的事情都亲自告诉了母亲。 钟任仇道:“娘,我让人陪你出去散散心吧,等着我把那些人都赶走了,您再回来,好不好?” 沈嘉蕙知道儿子这是担心自己郁结成疾,安慰他道:“没事,我身体好着呢。我也挺想去各地走走。可是你祖父才刚刚过世不久,他万一要是还记着我们,想回家来看看,我不想他看不到我。” 钟任仇知道母亲在守孝期间不会出门的,但还想再劝她,说道:“可是我怕您受了欺负,那女人牙尖嘴利,心眼儿又多,都闹到家门上来了,她不会善罢甘休。我有时候不在家,你要是受了委屈我也不能立刻赶回来......” 沈嘉蕙道:“放心,家里杨叔和刘嫂他们呢,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人进来。大宅里旁的地方我管不着,可咱们自己住的地方肯定还是能制得住的。你这孩子,别瞎操心了。” 钟任仇撅撅嘴,还想劝她,却被沈氏抓住了手腕子。 “刚刚我听小槟在门口嚷嚷,说是你伤了手,让娘瞧瞧。” 钟任仇伸伸手,翻来覆去的给他娘看了看,笑道:“不打紧,就是皮外伤而已,根本不疼。娘你看看,才怎么一小会就长好了,连个疤都没留下。 沈佳慧拿着帕子把他手指头上的血渍认真的擦了擦,笑道:“你倒真是随我。” 钟任仇见她笑了,这才微微安了心了,更是下定决心要赶紧把苗笙母子俩摆脱掉。 ...... 苗笙母子住进来的隔天,钟任仇就收到了元家老爷子,元鼎天的邀请,请他去元家做客。 元家也是颂城的大户人家,不但买卖做得好,更厉害的是仕/途商途并行。元鼎天曾是颂城知府,前几年才告老。而他那中了举人的长子如今在也已经在与颂城接壤的瑰城当上了父母官。 钟家与元家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世交,并同后来才扎根在颂城的沈家、何家是颂城的四大世家。四家一向交好,但天有不测风云,因为四十年前发生的惨案,沈家一夜之间几乎灭门,只留下沈嘉蕙一棵独苗。而沈家为数不多的产业也被人反水,就算另外三家合力,也未能帮助沈家保住太多家产积蓄。 如今沈家已经不在,何家势微,钟家自从大权落到钟晖邦手里之后,也并不顺畅。唯独元家独占鳌头,近几年还挣到了给皇家供奉的美差,就连在修道上也是能人辈出——据说元家的嫡子嫡孙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筑基,更是凡人不可及之事。 元家宅子离着钟家并不远,钟任仇找了个空闲的日子边应邀去拜访了。 “元祖执,您真是老当益壮。”钟任仇对一个方脸阔鼻,不怒自威的老人问了声好。 那老人正坐在亭子里摆棋局,看到钟任仇过来了,招了招手,让他过去旁边坐下。他哈哈一笑道:“我倒是每日能吃三大碗白饭!可任仇你啊,看着像是比上次清瘦了些。你的祖母和母亲的可还好吧?哎,钟兄啊,走的太早了!” 钟任仇坐到老人对面,眉眼低垂,回答道:“都还好,只不过每次提起祖父,还是会掉眼泪。” 那老人身材偏胖,却很结实,看着就是个身体健康的,不过自从葬礼之后,短短几日,也因为好友仙去,衰老了几分。 他叹道:“哎,前几天我还梦见我们几个年少之的意气风发,我这一觉醒来,觉得怕是你祖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这个金孙孙,托梦让我好好照顾你呐。” 钟任仇道:“我也很想祖父。” 那老人伸手拍了拍钟任仇的,说道:“任仇,有什么不快的之事,不要都憋在心里,需要我帮忙的,你就告诉元祖执,我一定会尽全力协你成事。” 钟任仇见他这么说,猜测他可能已经知道苗笙母子搬进大宅的事情了,再遮着掩着就显得不大气了,但因为是家务事,又不能细说,只好先承下情,谢道:“确实有些恼人的事情,谢谢元祖执关心。” 这时,亭子里走进来一个男子,他冲老人拜道:“祖父,”又转头对钟任仇道,“哎,这位就是任仇吧?许多年未见,可还记得我?” 那老人指了指那青年,笑道:“任仇,有什么恼人的事情都跟我说说,我派你谷廷哥帮帮你的忙!我老了,你们小娃子之间要多走动走动。这可是咱们这么多代人的情分,可不准生疏了。” 老人正是元鼎天,元鼎天名字霸气,相貌也是霸气十足,就算年纪大了却依然有股子压人的气势。元鼎天共有三个嫡子,元鼎天已不怎么过问元家个事,家里的铺子也过半都交给了他的三子。而这个刚刚进了花园里的青年人正是元家的长子长孙元谷廷。 元谷廷道:“任仇遇到麻烦了?跟哥说说,看是谁那么大胆,还敢欺负咱们钟大少爷!” 钟任仇只在年幼时见过元谷廷,后来元谷廷入了沧敦宗就再未见过,现在再次见面也很是生疏。他本不愿与外人说起家事,只好笑笑,转移了话头,与元谷廷聊起了别的。 聊了一会儿,他就隐约听见旁边的人对元鼎天说:“......二少爷来了。” 钟任仇不动声色的转过头,讶异的看着来人。 那元家二少爷身着黛蓝色直襟长袍,除却腰间的一块碧色玉佩,并无其他饰品,朴素的不似颂城第一大世家的少爷。他拜了一拜,儒雅一笑,说道:“祖父,我来看您了,哥,你也来了。” 当元家二少转头看到坐在石凳上的钟任仇时,眼中似有流星划过,他嘴角上扬,问道:“小仇,可是想起我了?” 钟任仇瞪大了双眼,张张嘴巴刚想说话,就被人打断。 “来得还真是会挑时候!”元鼎天冷哼一声,表情很是不悦。 第十一章 11.棋子 “来得还真是会挑时候!”元鼎天冷哼一声,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不佳,沉了沉嗓子,又道,“敬之啊,你大伯念着你父亲爱茶,托人捎了些孟凝山的云雾仙茶,你去跟洪嫂要要。” 来人正是元敬之。 元敬之心知元鼎天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支开他,并不上钩;又见元谷廷脸色微变,便推脱道:“云雾仙茶千金难求,父亲休养生息,虽心心念念,却也常说不能糟蹋了仙物。大哥正待筑基关键之日,饮此仙茶事半功倍,敬之不能替父亲夺人所好。” 元谷廷稍霁,装作浑然不在意道:“敬之怎的这样说?这仙茶不说别的,就算再怎么微茫,也必定对二叔的身子有益处,咱们都盼着二叔早日康复呢!我虽快要筑基,却也只是临门一脚,敬之不必担心。” 二人又是一番推脱,元谷廷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仙茶。 元鼎天不愿听他们兄弟俩为了几两茶絮絮叨叨,趁着他们说话,就拿着扇子戳了戳钟任仇,又指了指棋盘,示意二人下上一盘。 钟任仇会意,笑着点了点头,把目光从元敬之身上挪开,猜了先,取了黑子与元鼎天摆了围棋。他下着棋,还分神听元谷廷与元敬之绵里藏针的对话,不但没落了下成,竟还看到元鼎天落子落错了位置,一步好棋竟然成了坏手。但钟任仇却假装并未发现那一处的破绽,想等着元鼎天自己发现。 亭子里凉风习习,湖面波光粼粼,虫鸣鸟叫,花香四溢,一老一少对着棋盘各自沉思。 一个小厮快步走到元谷廷身旁,弯腰低声道是已经布置好了午宴,元谷廷和元敬之早已不再谈话,静静观棋,未曾出声打扰。钟任仇耳聪目明,看了元谷廷一眼,元谷廷连忙摆手,示意不要在意自己。 钟任仇把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对元鼎天说道:“元祖执,已经中午了,不如我们先陪您老用了膳,咱们过会儿再对弈?” 元鼎天举着棋子迟迟不肯落下,瞪着眼睛皱眉道:“不行,不分出输赢,谁都不准半途而废!” 钟任仇笑道:“那好吧,那咱们爷孙俩就速战速决吧,您看谷廷哥和敬之哥都在旁边等着吃酒呢!” 元鼎天道:“好小子,别想故意乱下子糊弄我啊!”说着才犹犹豫豫的落下白字 钟任仇拿起黑子,快速落下,又提了一枚白字,笑道:“我哪儿敢啊。” 元鼎天并未发现自己先前落错了子,所以对弈期间没有弥补,这会儿被钟任仇抓住了关键,直捣白子的大龙,没几步,竟是被生生的扭转了乾坤。 元鼎天叹气道:“你个坏小子,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钟任仇卖乖道:“元祖执,我这都等了您好久了,您一直不发现,等的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只好使个坏了。” “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元鼎天中盘认输,让人收拾了棋子。 元家设了宴,元鼎天年纪大了,食了午饭就去歇息了,留下元谷廷和元敬之两兄弟作陪。 元谷廷道:“任仇,不必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一般。说起来咱们也有数十年未见了,不过我却不觉得生分,你也是不要见外才好。” 钟任仇确实不怎么记得儿时的事情了,只依稀想着元谷廷比他大太多,本来就玩不到一起。而且那时的元谷廷也不像现在这般善与人交流,他当时的性子很是阴沉,并不怎么与自己亲近,直到后来元家二爷出了事,元鼎天只好把长子提了上来,元谷廷此后才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开朗了许多。 与他相比,元敬之虽然也大他十岁,却脾气温和又好相处,还能耐着性子哄他,自己幼年似乎多与他亲近。想到这儿,他抬头看了元敬之一眼,不曾想竟直直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眸。 钟任仇愣了愣,撅撅嘴,哼了一声,把脑袋扭到一边儿去了。 元谷廷瞥了元敬之一眼,以为钟任仇也不愿搭理元敬之,心中更是不屑,顺水推舟的把他晾在一旁,只与钟任仇说着话。当被询问起修行见闻的时候,元谷廷脸上露出喜色,绘声绘色的讲个不停,只把入道说的难上加难,彰显自己年纪轻轻就要筑基是多么的不容易。 钟任仇用筷子夹了一颗裹着糖霜的糯米白芝麻团,放在自己面前的青花小瓷碟里,轻轻的戳了戳,问道:“谷廷哥,我虽不懂得道行,却也经常听人说起筑基的不易。必要领悟了天道,还得寻一处不受人打搅的、灵气充裕的地方专心突破。”他顿了顿,把筷子戳进团子里,问道,“这说法可是真的?” 元谷廷答道:“我在凝冰宗这些年,确实有不少师兄师姐是这样筑基的。”他顿了顿,又急忙补充道,“当然了,也有很多人不是这样子筑基的。我听一个师叔说,他竟是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筑基了。” 钟任仇嚼了嚼糯米团子,似是恍然大悟道:“还有这等趣事!那小弟先在这里预祝谷廷哥早日筑基,到时候,小弟要讨一壶仙酒,谷廷哥可不要不给啊。” 元谷廷哈哈大笑,好像自己已经筑基成功一样,喜气洋洋的又说了好多山中见闻。 钟任仇漫不经心的听着,一低头,发现碟子里又多了一颗小糯米团子。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献殷勤。 他本不想吃,但抬眼一看,发现那一盘糯米小团子已经空了,只好不情不愿的在仅剩的团子上戳了个小洞,然后才慢吞吞的的放进嘴里。 刚用完午膳,元敬之就被元鼎天招了过去,钟任仇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元家大宅,钟任仇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了,就顺便坐着轿子去了孙掌柜那处。 孙掌柜见他来了,赶紧上前弯了弯腰,道:“大爷,有客人来找您。我请人去厅里坐着了。” 钟任仇问道:“哦?什么人?” 孙掌柜答道:“小的不识的,看着像是个文人雅士,才来不多久。” 钟任仇挑挑眉,抬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轻笑道:“让他等会儿吧,你去先让人把这几日的账目拿来给我瞧瞧。还有,钟奉他把枋城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你给我说道说道。” “大爷,您先歇着,我让人去拿。”孙掌柜挥了人去拿账目,赶紧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孙掌柜原先只是钟家铺子里的一个小学徒,后来机缘巧合得了钟家老爷子的青眼,钟家老爷子又看看他聪明伶俐为人老实,边许了他跟着账房先生学做账。等孙掌柜慢慢的成了气候,又给了一间铺子让他做。后来钟家老爷子拿了些铺子送了钟任仇,颂城这个铺子是其中最重要的,孙掌柜知道感恩,主动请了缨,帮着钟任仇打理买卖。 “这就是钟奉昨日传回来的信儿。”孙掌柜递了过去,忍了又忍,叹了口气说道,“大爷,说句逾越的话,我瞧着钟奉这些日子做事儿越发不妥当了。” 钟任仇冷笑道:“他这是想换个主子了,故意使些烦人的法子,想让我早日厌恶了他,他也好快点儿寻个下家。” 孙掌柜脸色一变,瞪着眼睛道:“大爷,万万不可称了他的心。他跟了大爷这些年,别的不说,手里总还有些别人想知道的。若是他有心泄露出去,怕是对大爷不利。” “他是聪明。知道我不愿养着只拿月钱不干活的人,但我若留着他,我自己又必定会气着。他又是家生子,除非免了他的奴籍,否则还得在钟家效力。他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左右衡不吃亏!” 孙掌柜摇摇头,道:“以前瞧着他不是如此不安分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也不知道他图的些什么,竟然这么不着调。” 钟任仇转了转脖子,轻声道:“无非是荣华富贵罢了。以前我是钟家的独子,他扒住了我这棵歪树便吃喝不愁了。如今他见我势微,又凭空蹦出个劲敌。那外室的儿子似乎是个有灵根的——起码是个双灵根,否则父亲不会让他进了宅子,还忤逆祖母要把他推上给大宗大派。” “那他真是跌了脑袋!外室的子女怎可比得上嫡子!”孙掌柜使劲拍了拍桌子。 “如今人人都盼望得到成仙,能有灵根自然比我这个无灵根的要高上一等。他也是早就知道父亲有外室的,不过一直不说罢了。” “大爷!您千万不要伤心,就算不能踏入仙途又何妨!多少人空有灵根却并无道运,苦心休习多年也只是活的比常人活的久些罢了。” 钟任仇知道孙掌柜是在安慰自己,摆手道:“不碍事,我知道的。钟奉他只是想先回到我父亲身边去,也就不怕效忠错了人。不过,”钟任仇挑起一丝恶劣的笑,说道,“我偏不如他的愿。” 又与孙掌柜密谈良久,钟任仇才优哉游哉的往厅里走去。 望着窗外,元敬之听见有人进来,起身道:“小仇才刚从祖父家回来?” 钟任仇并不直接回答,整了整长袍,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问道:“敬之哥找我何事?难道要邀我一起看雨喝茶?” 元敬之知道他是小孩习性,并不生气,拿出一个圆形木盒子,递给他说道:“本想上次在茶棚相见就给予你,却不想你根本不记得我了。我若是贸然搭讪,怕是只会引起你的反感和警觉,又想着我已回家,日后必会相见,这才不曾与你相认。小仇可是生气了?” 合着这还都成了他的不是了? 钟任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着与他根本不熟,没好气道:“敬之哥还是叫我任仇罢。” 元敬之伤心道:“小仇是真的不记得我了,怎的这么生疏......”他把手支在额头上,很是苦恼的摇摇头。 钟任仇懒得搭理他,伸手把那手工糟糕、并不精致的圆形小木盒打开,惊愕的瞪着他:“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第十二章 12.玉佩 一般人家,凡是稍微有点些家底的,都会在孩子出生之日就请人测了灵根,断定孩子是否合适去修仙。这个法子虽然不是很精确,却也大体可以帮助父母早日为子女的将来早做打算。 钟家也在钟任仇出生时请了人来测他的灵根,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钟家的嫡子嫡孙竟然是个比普通人还普通的“无灵根”。钟晖邦觉得失了面子,抱着一丝渺茫的希冀,陆续往家里请来了数位仙友来给儿子测灵根,但得出的结果都非常的一致。 要知道,就算是杂灵根的人,若是碰上了难得的机遇,或是得了高人指点,也是能在修道路上多走远些。但是像钟任仇这样的无灵根,那则是板上钉钉的与修道无缘了。 可毕竟能成功封神的修仙之人,数百年也不见一个,大多数人只是白白浪费了许多年,到头来还是要按着凡人的路数走一遭。 所以,就算有了灵根,能否成功筑基甚至走的更远,还要凭着个人的资质。就拿钟晖邦来说,他在刚诞生时就被测出了惊人罕见的双灵根,而且还是相辅相生的金水双灵根,但随着他年龄的增加,金灵根却后继乏力,无论怎么他补充灵气,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金灵根毫无长进。 都知“金生水”,对于金水双灵根来说原是喜事,可也正因为这样,钟晖邦发现自己的金灵根无法支撑水灵根,只好早早放弃了修行,转而跟着父亲学着打理钟家事物。 有人有灵根却不能修道,他们与那些无灵根的人相比并未多了一只眼睛,或是多了一张嘴巴,但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偏生觉得自己有的别人没有,就是高人一等。 钟晖邦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借着打理钟家铺子的借口,并不常回家。钟任仇虽然有祖父和母亲护着,却并没怎么受到父亲的关注,再加上钟任仇因为是无灵根,就算顶着钟家大爷的名号也没少受到旁人的取笑侮辱,慢慢地就养成了这么个暴躁的性格,一言不合就敢抄起石头砸的那些敢讥笑他的人哭爹喊娘、连连告饶。 钟家老爷子不忍心责怪他,又害怕钟任仇受了别人的欺负后却无法自保,便请了好几个习武的师傅教他拳脚功夫。钟任仇也学的认真,小小年纪从不懒床,天未亮就练剑使棍。往往是晌午刚跟师傅学了新招式,下午就在那些嘲笑他、骂他“废物”的人身上“活学活用”,让他们哭着承认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沈氏虽然心疼儿子每日都带着一身伤,却也不能阻止他,反而还要日日夸奖钟任仇功夫有了精进,再趁着他疲倦的睡着后,偷偷给他揉散了淤青。 钟任仇六岁之时,一位姓潘的京官带着儿子和女儿来拜见钟家老爷子。那潘家的一双儿女看着纯真无邪,却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主。他们开始还与钟任仇虚情假意,哄骗着钟任仇身边的小厮丫头们,待后来支开了旁人后,仗着他们姐弟俩已经拜了师学了些仙术,竟非要跟无灵根的钟任仇“切磋切磋”。 钟任仇虽学了些拳脚功夫,但双拳难敌四手,他又无仙术功法护体,却硬挺挺的咬着牙,就算伤敌八百,自伤一千,他也要找准时机就往那两人身上反扑。等钟家大爷被人找到之时,气息已是进多出少了,大夫赶来后都连连摇头。 但钟任仇却奇迹般的在榻上躺了几日之后,就又能活蹦乱跳了,喜的沈氏直念“阿弥陀佛”,钟老妇人也说是老天保佑,舍不得收了她的金孙孙。 那姓潘的姐弟俩虽然有稀薄的灵气护体,却也被凶狠发飙的钟任仇伤得不轻。钟任仇听着这消息高兴的不行,拽着母亲的袖子问她自己厉不厉害。 儿子重伤痊愈,沈氏喜极而泣,见儿子傻乎乎的小模样,破涕为笑道:“那是自然,小仇必是天神大将,怎的不厉害!” 钟任仇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撒着娇、腆着脸的问母亲要赏。 “这块玉佩是我族人未亡之前我就一直佩戴着的,”沈氏摘下自己的贴身玉佩,将红绳系在了钟任仇的脖子上,说道,“这玉佩应该是我的父母亲送予我的,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从沈家带来的东西。现在娘把这个送给你,愿吾儿能一生平安多福。” 母亲提起自己的族人黯然神伤,钟任仇抬起小手擦了擦沈氏面颊上的泪珠,随后握紧了那玉佩道:“娘,我就是你的亲人!” ...... 钟任仇把那玉佩握在手心,感受着它凉爽的温度,他眼眸闪了闪,对着元敬之的语气已经不是刚才的愤怒和戏谑。钟任仇真挚的感谢道:“敬之哥,谢谢你。” 元敬之嘴角微扬,说道:“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找到了这块玉佩。我知道你一直为自己弄丢了这玉佩而自责,如今物归原主,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钟任仇心神一动,问道:“找?敬之哥你特意帮我寻这玉佩来着?” 元敬之望向他的眼眸,并不答话,反而握着他的手,指指那玉佩道:“除了这块之外,我倒是从未见过有人把贴身的玉佩雕琢成刚出生的小男孩儿的模样的。” 那白色玉佩上似乎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孩,把小小的、肉肉的身体蜷缩成一个圈,侧躺在圆形的玉佩底边上。那小孩肉嘟嘟的小脸看着是可爱的紧,但诡异的是,那小孩儿的眼睛一睁一闭:紧紧闭着的那一只眼睛,似乎能看见他眼皮上的褶皱,而另一只睁开的眼睛则瞪大极大,眼珠子上还有一点猩红。 “你怎知道这是个男孩?”钟任仇下意识的用大拇指搓了搓那一点猩红,他指了指那玉佩上的小孩的双腿间,“他这小胖腿遮着呢,怎能辨出男女?” “唔,我猜的。” 钟任仇不信,说道:“敬之哥必是有什么根据吧。” 元敬之轻笑一声,道:“我在你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怕是有人会急着寻我了。”说着就站起身来,伸手把那小圆木盒子底朝天的翻过来,用手指点点上面,道:“这盒子的底部只要碰了水,就可以与我传音,你何时有空了,就传音给我,到时我再告诉你我的‘根据’罢。” 虽不怎么关心元家的家务事,但钟任仇也算稍微知道一些,所以,纵使他心中疑惑,却没有再挽留元敬之,跟着起身把他送出了铺子,还特意让他走了铺子开在小巷里的后门。 元敬之走远了几步,又不放心似得回过头来,用手比划了个圆盘。 知道这是示意让自己日后用那小圆盒传音给他,钟任仇点了点头,目送元敬之走出了小巷,才转身回了铺子。 等在一旁的孙掌柜低声问道:“大爷,这元家二爷可信?” 钟任仇攥了攥胸口的玉佩,有些迷茫道:“我也不知......” ...... 元敬之走出了巷子,并未直接回了元家,而是掩了面容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 那小酒馆地方不大,仅有两层,元敬之穿过了人声鼎沸的一楼,由小二领着去了二楼的雅间。 小二躬着腰说道:“客官,我们小馆子新聘了酒师,别的不敢说,石榴酒绝对是咱们颂城的一绝,您要不要尝尝鲜?” 元敬之道:“我只要小半壶的豆涛绿。” “豆涛绿?”从未有客官只喝小半壶酒的,而且小酒馆里可没有这名为豆涛绿的酒。小二刚要张嘴,突然想起自家掌柜的吩咐,连忙又躬了躬腰,压低声音道:“客官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找掌柜帮您取了酒。” “那便最好。” 元敬之的雅间在离着楼梯最远的角落里,他等了没多久,门就被敲了两下,元敬之道了一声“进来。”雅间的门却没有打开,而连着左边另一个雅间的墙面豁然打开,一个穿着山谷褐色长袍的,体型圆胖,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 “可有打听到那姓苗的是何许人也?” 那胖掌柜拱手道:“那苗姓女子并非颂城本地人,她祖籍是筐城,父母健在,家中还有长兄长姐。十六年前钟晖邦行商队,途径筐城,与那女子露/水/情/缘。后来他怀了孩子,被父母赶出家门,独身一人来了颂城投靠钟晖邦。钟晖邦原先不敢把她安置在颂城,只在远郊买了宅子给那母子俩居住。直到前些年钟家老爷子病重,才把他们接了过来。” “也就是说,她早就与家人断了联系?” “苗笙是庶出,修行上又比不得苗家嫡出的儿子女儿,苗家老爷本就对她不管不问。她闹出了未婚先孕的事以后,又被人给传了出去,苗家老爷面上挂不住,就索性把她赶了出去。苗笙与苗家人日后应该是不曾往来的。” “苗笙一个小门小户庶出的女儿,在钟晖邦身边蛰伏十几年。钟祖执刚一过世,她就闹着进了钟家大门......”元敬之敲了敲桌子,问道,“查苗笙的时候,可遇到过阻碍?” 胖掌柜擦了擦额头,低头道:“确实不易。而且人数之多,应该不会只有钟家的派的人,还有别的势力也在帮着苗笙母子遮掩。” “别的势力,”元敬之眯了眯眼睛,“这场戏的台子搭的可真大......” 第十三章 13.反间计 “少爷,刚刚我听人说起,老爷要请凝冰宗的仙人来咱们府上做客,后厨正忙活着大摆筵席呢。”钟杭槟一见着他回了家,小嘴嘚吧嘚的说个不停,“您可没瞧见,他们从后门拖来好些猎杀的妖兽,叫声可凄惨了,还不停的扑棱,吓得好些姐姐都不敢往膳房去了。” “大摆筵席?”钟任仇由着钟杭槟给他摘了束发的紫金冠,问道。 “嗯,我听有人对幼璇姐说起,”他补充道,“就是老妇人身边的那个幼璇姐,说是老爷吩咐的,府上买了不少妖兽呢。哎,不是说仙人都辟了谷,不用进食了吗?怎么肚子里还能撑得下那么多啊。” “妖兽的肉自然不同于咱们普通的吃食,肉质鲜美不说,还可补充灵气,可能就算是仙人,也会吃腻了药丸丸,馋着妖兽肉吧。”钟任仇道。 钟杭槟一听,口水哗啦啦的就要往外流,有些懊恼道:“我刚刚还碰见了一只妖犬呢!早知道它那么好吃,我就应该把它捉起来,偷偷炖了它,也好一饱口福......少爷,我也会分你一块肉的。” 钟任仇笑道:“你这梦做得挺美。那妖犬是你能抓的住的么?要是真那么好抓,妖兽也不至于卖到几十几百金一个了。” “可是它的腿超短!肯定跑不过我!”钟杭槟舔舔嘴唇,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那小妖犬用了什么法子,用它的那四条小短腿就逃了出来。后厨还堆了十几只个头那么大的妖兽都没挣扎出去呢......” “我爹让人买了十几只妖兽?”钟任仇按按额角,冷笑道,“那必定不是只会宴请凝冰宗的仙人了。那苗笙母子真是好大的能耐,拎的整个钟家围着他们团团转,就是为了让她那儿子入了大宗大派,好早日把我与母亲赶出钟家。” 钟任仇从矮几上摆放的小瓷盘里捏了一颗蜜饯青梅,紧盯着那青梅,眉毛一挑,说道:“小槟,这青梅酸甜适度,口感也十分不错,你让人招了做着青梅的厨子来我院子里一趟,就说我吃着开心,要赏他。” 看看小瓷盘,钟杭槟“噢——”了一声,裂开嘴会意一笑,伸出爪子把盛着青梅的盘子到了空,放进自己的小口袋里。 他开门叫住了站在门口的一个小丫鬟,说道:“少爷可喜欢吃那青梅了,盘子都空了,你速速去找那做梅子的厨子过来,告诉他少爷重重有赏。” 不多一会儿,钟家的膳房的庖长就进来拜见钟任仇。 钟任仇往椅背上依靠,敛下眼睑问道:“这梅子可是你做的?尝着可比以前强了许多。” 庖长笑的一脸献媚:“正是小人,前几日小人与友人吃酒,尝着那酒家的青梅做法独特。小人当时就想着一定要学会了这青梅的做法,回来也让老妇人、老爷、夫人还有少爷尝尝鲜。” “你有心了。”钟任仇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钟杭槟,钟杭槟吐了吐舌头,又指了指口袋里的青梅,意思是说那青梅还是以前那味道。 钟任仇问那庖长,“是哪个酒家?这么好心交给你秘方,真是不错。” 庖长顿了顿,才继续编道:“小人喝了酒,记不太清了。当时小人可是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那厨子,他才勉强肯写了方子给我。我隔天就按着方子尝试着做青梅,谁知那厨子故意少写了材料,小人又不记得那酒家的名字了,只好仅仅凭着味觉一次次改良,这才做出了比那日在酒家尝着还可口的青梅。能让大爷您尝着味美,小人死而无憾啊!” 这钟家还真是“卧虎藏龙”,这庖长竟几句话之内就先明了的告诉他,会做这青梅的人现在就他庖长独一家,又表明了庖长自己也花了不小的一笔银两,暗示给他的赏银可不能太少了。这庖长既表明了忠心,又说的这赏银赏的理所当然。 到底这青梅出自谁的手,已经不重要了。钟任仇也乐的是这贪财的庖长来领赏银,因为他正需要从见钱眼开、还有着对后厨掌控力的庖长来帮帮他。 “小槟,让账房先生取一锭金子赏了庖长。” “谢谢大爷!”贪财庖长鞠了深躬,脸上都笑出了褶子,拍着胸口保证道,“大爷,往后您还有什么爱吃的想吃的,小人一定竭尽全力伺候您!” 钟任仇歪歪脑袋:“哦,你这么一说,我还正有事要找你呢。”,他绕着庖长踱了半圈,“父亲要大宴宾客,请的都是法术高强的仙友道长,我可不想到时候钟家出了丑。你得把这个给我办妥了,否则我要拿你是问。” 庖长以为钟晖邦把宴请宾客的事情交给了钟任仇,赶紧频频点头,说道:“大爷,您别担心。虽说我们后厨要连轴转,大办三天午宴,但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怠慢了!那暂时用上的妖兽我都让人好生看好了,绝不会让妖兽跑走了或是提前死了。” “这妖兽不能提前死了?那若有个万一,岂不是还要让宾客干等着吃肉?你确实得让人照料好了。” “是是,大爷明鉴!那妖兽在下锅前必须得活着才能尝着好吃,要是不小心错手提前杀/死了,不过三个时辰就会肉/体腐烂,臭气熏天,就不能再拿来做菜了。” “呵!”钟任仇轻笑一声,嘴巴微抿,用脚尖踢了踢门框,似是十分开心道,“你以后每日都来我这处报信。不过都说‘君子远庖厨’,你切莫让别人知道了我在关心这膳房事宜。” 庖长连连应允,兴高采烈的抱着赏赐的那一锭金子退下了。 钟任仇一把揪住站在门口小厮,压着他的脑袋放到在地,恶狠狠道:“各个宗派之间少有互惠,龃龉却多得是,你说我把他们都安置在一起招待了晚宴如何?” 那小厮的嘴角被磕破在桌子上,却咬着牙不说话。 站在屋内的小槟看见钟任仇冲着门外歪了歪头,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钟任仇捏着那小厮的双手,手腕使力一转,脚下同时用力,一脚踢断了小厮的小腿。钟任仇把他往地上一推,踩着他的后背道:“谁给了你狗胆敢在我这处撒野!怎么,你想在我这里听了什么再去报给你主子?” 小厮疼的汗如雨下,却不肯求饶,他把贴在地面上的脸转了过来,面对着钟任仇恶毒道:“你又有什么能耐?不就是投了好胎、生在钟家!能人异士比比皆是,我主子生乃双灵根,马上就会得到钟老爷的赏识,你就算抓住了我又能怎样?等钟启少爷拜了师,到时候在钟家哪还有你这无灵根的立足之地!“ 钟任仇气极反笑,冲着他的后心踹了一脚:“你还挺伶牙俐齿的,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胆子承受责罚了。” 小厮被吐出一口黑血,浑不在意道:“良禽择木而栖,事情既已败露,我也无憾,只愿我钟启少爷能早日得道成仙,也好早日帮助老爷光宗耀祖!” 钟任仇只觉无比可笑,说道:“好一个择木而栖!”他看了一眼聚在门口的下人们,随手就把惊恐不已的巩嬷嬷招了进来,问道,“父亲可还在家中?” 巩嬷嬷哆嗦着腿脚,小声说道:“在的,老爷还未走。” 这巩嬷嬷曾经是钟晖邦的奶娘之一,与钟晖邦的感情自是深厚,虽然是个老嬷嬷,但在钟家宅子里却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平日若是她看不惯了,还会拿腔作势的指挥上两句。 钟晖邦把巩嬷嬷安排在钟任仇的院子里,明面上说的好听,说是让巩嬷嬷要好好照顾钟家的少爷。但这巩嬷嬷仗着别人敬她是钟晖邦的奶娘,一直嚣张跋扈不拿正眼瞧人,可她到了钟任仇这儿就跟拔了毛的老母鸡,能避开的就尽量避开,倒也没给钟任仇惹多少麻烦。 “不要惊动祖母和母亲,请父亲去‘庵昏苑’,就说家里出了大乱子,我要让父亲为我做主,当场对峙。”钟任仇指了指两个下人,让他们拿绳子捆了被他踩在脚底下的那人。 庵人被捆着也不老实,唧唧歪歪道:“有本事你就把你娘和老夫人都叫上啊!还说什么对峙,没想到钟家的大少爷还是个断不了奶的小娃子,就知道哭着喊着找爹爹!” 钟任仇眼角一跳,见巩嬷嬷还没动弹,说道:“怎么还不快去!我还请不动巩嬷嬷你了是不是?” 巩嬷嬷身形一歪,连忙拽着身旁的一个小丫鬟快步离开了。 “对着主子出言不逊,你也就这些能耐了。”钟任仇回过头来对那被绑着的小厮道,“我还真怕脏了手。” 一左一右驾着那小厮的两个下人连忙挺直了腰板。钟家对着下人也是有规矩的,出言不逊应当以张嘴处置。他们俩人一合计,其中一人把那小厮按着跪倒在地,另一人则啪啪的扇起了巴掌。 钟任仇不愿看,把人赶到院子里去了。 屋子里终于又空了下来,钟任仇轻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紧皱眼睛,蹙着眉头,左手握成了拳头,一下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额头。 过了一小会儿,小槟轻轻推开门,看着屋里没人,一蹦一跳的进来了,欢天喜地道:“少爷,巩嬷嬷肯定都听见那人是怎么说的了!到时候就算是老爷单独询问她,巩嬷嬷也只会按着她的所闻所见告诉老爷,不怕别人说咱们是陷害那个姓苗的了!” “那小厮的幕后之人不是苗笙。” “哈哈哈哈!那女人终于露出马脚让少爷抓住了吧.......哎?少爷您说什么?您说不是那苗笙指使的?” 钟任仇道:“你想想,若你是苗笙母子二人指派你过来的,当我刚把那你抓进屋里来的时候,你会怎么说?” “肯定是死不承认啦!说少爷都是您误会了,我啥也没听见,啥也不知道!” “没错,”钟任仇敲了敲桌子,“可是那小厮进了门就死不开口,突然开口就把苗笙母子供了出来,一口一个‘钟启少爷’,生怕我不知道是苗笙派他来打听我的。这看着不像是忠心护主,却像是诬陷,是要故意引起我与苗笙母子的争斗。” “少爷,您一定是多想了!除了苗笙母子俩还有谁可能相处这么下三滥的招子,竟然还站在咱们门口偷偷听少爷说话!上次祠堂不久也是嘛!还被老爷狠狠说了一顿呐,真是死性不改!” 钟任仇也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小槟有些着急,说道:“要真的如少爷所说,那我们抓了那人,岂不是进了圈套!这可怎么办才好!到时候苗笙死不承认,那小厮又反水了,不久变成咱们诬陷苗笙母子了吗!” “所以我才示意你,让你去找巩嬷嬷,她在咱们院子里也算是埋没了‘才华’,我若是不好好把她这个眼线用上一用,那不是让父亲白白安排了么”钟任仇舔舔嘴唇,自信满满道,“既然有人替我们布好了局,那就不要辜负了!” 将计就计! 而那真正幕后之人......还有一个疑点,钟任仇并没有说出口。 第十四章 14.觉醒 苗笙自从在这个据说前身是钟家刑房的庵昏苑住下后,就觉得憋屈的不得了,她想着钟任仇那么无能,怎么敢背着他爹,给她和小启安排那么不好的住处。她刚住进来就拉住了一个容貌姣好的小丫鬟,问她这个庵昏苑到底是否只是钟任仇为了吓唬他瞎编的。 可那个名叫映蓉的小丫鬟一把就把她给推开了,什么也不说,干完了自己的活儿转身就要走,气的苗笙指着那个映蓉的鼻子叫骂:“呸!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一看就是个狐狸/精/婊/子脸,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干对我摆谱?想要勾搭了钟任仇飞上枝头变凤凰是吧?” 那映蓉前几年就来了钟家,虽然地位不高,在钟老夫人身边干些粗使活子,但因为长得讨老太太喜欢,也没收着什么委屈。映蓉什么时候遇见这样当着她的面就破口大骂的人,被苗笙难听的咒骂怄的哭了出来,捂着嘴巴夺门而逃。 夏桃看不过眼去,她是钟任仇身边的大丫鬟,特意过来盯着苗笙母子俩。他见映蓉被人欺负,心思一转,拦住了哭泣的映蓉话,里带话的对着苗笙道:“哼,有些老娘们就是粗鄙的不得了,勉强蹬了高山却还是没见识的厉害,求着人问问话也不知道要拿出点儿东西来谢谢人家,早晚从山上跌下来摔死!” 苗笙咬牙切齿的要出了屋子找那说话的丫鬟算账,却被门口的人给拦了下来,恼的苗笙砸了一堆摆设。好不容易等她平静好了心情,想着若是真如钟任仇所说,钟晖邦在她住在大宅期间不会来看她,那他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变淡了? 就连一个干活的粗使丫头都长得那么如花似玉,不说别的,就说年纪都比她小两轮。她和小启不在别院中住着,钟晖邦也肯定得住在家里,要是钟晖邦一不小心被那个貌美柔顺的小/骚/货勾了心神,那她自己的打算不就全都泡汤了吗! 苗笙越想越害怕,用尽了法子想要从这个小屋子里冲出去找钟晖邦,无奈被门口的那几个“看门狗”档的根本出不去。奈何你是要死要活,看门狗们就只回一句话:“请二位不要食言,安安生生的呆、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 “睡睡睡!吃饱了就知道睡!都是你多说话,看了吧,现在人家都拿你说过的话来堵咱们娘俩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关注了你那张烂嘴!”苗笙气的发疯,拽着苗启把他往床下拖,“你就不知道想想办法!” 苗启推开她,不耐烦道:“你别冲着我发火,刚刚那丫鬟不是说了吗,要想人家帮着咱们办事,你就得给些好处!” “我上哪儿弄银两去?谁知道来了宅子里还要带荷包的,我身上连块铜板都没有。” “你身上那么多首饰,随便给一件不就得了,哭什么穷。到时候等你做了钟夫人,什么银子没有,小气吧啦的还在乎些破玩意。” 苗笙这次来钟家,把自己最好的首饰都戴上了,就是为了来炫耀炫耀。她思考了半晌,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这才狠了狠心,摘下了一件最不心疼的嵌珠金项链,给了守在门口的一位刚刚还被她咒骂成“看门狗”的下人。 那下人看了看项链,又瞅了瞅苗笙头上的钗子,不屑道:“想要问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可得想明白了,我们这些奴才们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把主子的事告诉外人的,要是被主子发现了,我们一家老小可就断了来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苗笙心中不满,嘴里却道:“是是,都不容易,只有几个问题要问问大哥,耽误不了您多久的。” 那下人道:“几个问题?!就给我这么一个破项链就打发了我?行了,我也不跟你来虚的了,”他想了想夏桃姐的吩咐,“一个问题一件首饰,想问就问,不问就走,至于这个项链嘛,我就先收下了。” 苗笙见那下人已经把项链揣怀里了,又是一阵讨价还价却没结果,她恨不得上前扒了他的皮,又想着项链已经给了人家,不问白不问,只好僵硬着脸道:“这庵昏苑可真的是刑房改建的?” “刑房不刑房的我们做奴才的不知道。我也不认字,但这‘庵昏苑’,听着不就是安息的安、魂魄的魂?有些脏东西确实得镇住了才好啊” 他说的意味深长,苗笙却脸色惨白。 苗笙强装镇定,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她咬咬牙,摘了镯子,递给那下人,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母子二人离开这屋子?或者带我去见见辉邦也行!最差,最差也要帮我传个话!” 那看门的下人拿过镯子,嫌弃的“啧”了一声,逼着苗笙又一件一件拿下了所剩无几的首饰,他把大门一关,隔着门说道:“日暮已过,晚膳也给你送来了,我们也得关了门歇息了。你再没值钱的东西了?这些不够奴才们去通风报信啊!这样吧,我先替你存着,什么时候凑够了银子,咱们再商议!” 他关了门就揣着怀里的金银首饰一路小跑道夏桃那里邀功去了。夏桃也开心,她把收拾分给了看管着苗笙母子的几个下人,想着帮钟任仇立立威,说道:“大家分了这个苦差事可真是不讨好!好在大爷念咱们辛苦,虽然碍于老爷不能给大家多点儿赏银,所以只能让我想了这么个法子,大家也别嫌弃,进了当铺也能换不少银子呢。”她还又特意让人多留了两件给被苗笙欺负的映蓉丫头。 一众小厮丫鬟们得了好处,哪儿还能不卖力的?直把苗笙母子气的够呛。苗笙知道上了当,可她的手头又没了值钱的物件,就算想再拉拢个下人都没办法,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 在屋子里被下人们合着伙关了好几日,苗笙气的摔了一堆东西,往往是丫鬟们刚刚打扫完,她就要找麻烦,把屋子里弄得一片狼藉,干活的丫鬟们更是瞧着她讨厌,心里都盼着千万别把这母子俩纳入钟家。 这天傍晚,苗笙和钟启用完晚膳,又开始找不自在,好好的不让人把盘子碗收拾了,非得一个一个的往地下砸,帅的厢房里到处都是饭菜的汤汁和碎碟子,钟启也懒洋洋的斜倚在一边看戏,压根不阻止他娘的疯狂行为。 苗笙正砸的上瘾呢,嘴里也没干没净的教训那些收拾残局的下人:“就算钟任仇那个小畜/生难为我又怎么样?让我住在个阴森森的闹鬼的屋子里又怎样?”她身子一转,背对着大门仰着头高声道,“他不是还得恭恭敬敬的求着我让我做钟家的‘客人’!你们也都给我放干净了手脚,可别学那个叫映蓉的狐/媚/子,钟晖邦过一阵儿就会休了他妻子,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迎娶我过门,等我进了这家门,我就让你们钟家的家主好好惩治惩治她这种不要脸的贱/东西!” 她见那些下人今天竟然一句话都没敢顶嘴,心里暗爽,想着这些人果然还是害怕钟晖邦的,刚要接着舒舒气,却瞥着钟启一脸惊恐的看着他,眼睛还瞪得老大,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她,似乎有设么话要说。 “原来你根本没死心!还说什么再也不争名分了,根本就是糊弄我!”苗笙听见了身后钟晖邦的怒吼声,不可置信的回了头。 钟晖邦心里也不爽的厉害。他自己空有资质甚好的双灵根却不能修道,当年不知道被多少人嘲笑过,好不容易生了钟任仇这个儿子,却又是个无灵根,弄得他自己都觉得别人一定在背后偷偷揶揄他。 总算有个儿子,一出生就被测试出也是双灵根,却因为害怕父母亲不同意他接了外室回府,只好将钟启藏着掖着。如今他忌惮的父亲已经去世,他正安排着让钟启早日拜入师门、给他自己争争脸面呢,就被巩嬷嬷急急忙忙的打断,说是什么钟任仇要让他做主,请他来苗笙的住的院子去。 他本不想去,后来有意向,正好可以来苗笙这里纾解纾解欲/望,高高兴兴的就赶了过来,结果还没进门及听见摔打叫骂声。 他闻着声音走近那厢房,站在门口看着那一片狼藉,又听着苗笙噪杂的叫骂声,又一次有些后悔把这么个粗鄙的女人接回了钟家。 钟晖邦面色难看的听着苗笙在那儿哭诉下人怎么怎么欺负她,钟任仇怎么怎么给了她一个破院子住,谁谁谁又骗了她的珠宝首饰......钟晖邦突然觉得苗笙就像是自己以前最瞧不上的乡村野妇,谩骂哭诉、阳奉阴违、表里不一。 钟晖邦鄙夷的瞧着她,甩甩袖子抬脚就要走人,迎面却看见几个人押着一个五花大绑、口被塞住的小厮走进了院里。他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绑着人来了这里?” “请父亲为我做主!儿子已经在这个家里被人容不得了!”钟任仇哀哀欲绝道。 虽然钟晖邦对嫡子不喜,但却也知道不能让外人知晓了他待儿子不好,又见他悲伤难抑,只好问道:“怎么回事儿?你说说看。”并不承诺自己就一定要帮钟任仇“做主”。 “儿子今个儿尝着那青梅好吃,想着父亲这几日劳累过度、食欲不振,若是吃些酸甜可口的梅子说不定能好受点儿。于是找来了做这梅子的庖人,赏了些银子,让他多为父亲的吃食上上心。却没想到不经意间,竟然捉了一个探子!” 钟任仇指了指被押着跪在远处的小厮,说道“他说,他受了苗婶子母子二人的吩咐,要来陷害我!还说若是我不放了他,他就要胡说八道在爹面前告我的状,言辞及其狂妄。他还说等父亲,等父亲......” “钟任仇你放屁!”苗笙冲出来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去,这几天她受够了钟任仇给她的苦头,这会儿又听着他污蔑自己和钟启找了探子,怒的恨不得撕了他。 “等我什么?你继续说”钟晖邦让人拦住了苗笙,他看她那么激动,怎么看怎么像心虚。 钟任仇愤愤道:“那小厮说,苗婶子早就勾走了父亲的心,等着父亲休了我娘,再迎娶了苗婶子,钟家的家产就都变成钟启的了,我也会被他们弄死!” 钟晖邦拧了拧眉,厌恶的看了一眼苗笙母子。钟晖邦让人把那小厮带了过来,细细审问了一番,那小厮一口咬定自己的主子是苗笙和钟启,如何相识、如何受了恩惠、怎么进的钟家、又是怎么混到钟任仇身边要刺探他的行为,如此这般,事无巨细的讲了个清楚。任凭苗笙和钟启不承认,那小厮还是一脸的信赖和忠诚。 若是以前,他单单听钟任仇的一家之言,肯定还会对他的话有所怀疑,甚至还会猜测那小厮原本就是钟任仇安排的,在这里演戏给他看。可是就在刚刚他还亲耳听见了苗笙的叫嚣,口口声声的要逼着他休了原配。两厢一结合,他也不得不开始相信苗笙是真的“爱”他,还是为了钟家的家产。 钟晖邦神色复杂的看了看钟启——他的另一个儿子,一个可以修仙、可以给他争面子、可以光宗耀祖的儿子!他已经帮他请来了三个大宗的仙师,就差临门一脚了!谁知钟启和他的亲娘竟然这么不知道分寸! 若是把苗笙赶出去,不知道钟启会不会跟他这个做父亲的生分了? 钟晖邦权衡再三,眼睛扫到了巩嬷嬷身上,心下有了计较。他吩咐下人把苗笙和钟启看紧了,不许他们出了院子,最后又找了个借口要把巩嬷嬷带走。 临走前,钟晖邦突然一回头,对钟任仇道:“你稍安勿躁,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至于这个小厮,爹就交给你处理了,”他试探道,“你准备把这个小厮怎么办?” 钟任仇恨恨道:“父亲是知道儿子的脾气的,这人得罪了我,我必定要千万倍的讨回来!他可不能这么轻轻松松的就死,我要让他在三日之内受够了皮肉之苦,求着让我赐死他,第四日就永别人世!” 钟晖邦点点头,心里相信了这小厮应该不是钟任仇的人。 钟任仇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让人摆了椅子,亲自盯着那小厮受罚。他转着扳指慢悠悠问道:“今天你的一席感人肺腑的忠诚之言,让我更加确定你的主子必定不是苗笙母子,若是你肯供出你真正的主子,我必会放了你,还会给你一笔银子,护着你找个隐蔽的地方度过余生。否则,我必定会杀了你,我可不会傻到放了你,再由着你去把探听到的消息再报给你主子的!” 钟任仇握着自己胸口的玉佩,瞳孔闪过一丝猩红。 第十五章 15.逃脱 “大爷、大爷?” 钟任仇觉得胸口有些发热,他远远近近的听着似乎有人叫他,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走过来弯腰站在他身边的丫鬟。 来人正是钟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幼璇。 幼璇道:“大爷,老夫人听说了今天出的岔子,让人炖了参汤给您补补精气神儿。”她把瓷碗放在案子上,抬眼瞧了瞧被吊在房梁上的那个小厮。 拿起那碗参汤,钟任仇道:“祖母挂念了,我这边儿没事的。”他掀开盖子,只喝了一口,就突然嫌弃这汤的味道太冲,又放回了案子上。 幼璇跟在钟老夫人身边很多年,见钟任仇不肯喝,打趣道:“大爷觉得味道太重了?怎么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啊。老夫人人说今个儿您也累了,让我劝着您也不要太伤神了才是。大爷要是不喝了这汤,老夫人非得怪罪我呢。” 钟任仇无奈的摇摇头,他倒不是厌恶苦味或是闻不惯药材,毕竟他手里的铺子都是跟药材打交道的。现在他撬不开这小厮的嘴,心下冒火,更是单纯的不想喝这参汤了。 顾念祖母的心意,钟任仇不得不听话的乖乖喝净了。 “行了,这下满意了吧。”他抬抬下巴,对幼璇道,“让祖母也别太操心了,早些歇息吧。” 幼璇走了不多久,那小厮有些熬不住了,昏昏沉沉的不似刚刚那么坚定的说自己的主子是苗笙和钟启了,也不再故意说些激怒钟任仇的话了,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只有被鞭子抽到的时候才哆嗦一下。 “大爷,他这是不是昏过去了?这小子嘴巴可真紧,都这样了还不肯交代。要不大爷您先歇着?奴才看一时半会儿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您放心,我们一定守着这小子!一有信儿就立马报给您。”一个高个儿的下人说道。 钟任仇也觉得有些困乏,今天这一整天他都没能合合眼歇息一下,这会儿脑袋也有些迷糊了,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刚刚开始,他就隐隐的胸口处暖洋洋的,他贴身佩戴的那块玉也烧的有些发热。 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猜测自己可能是有些发热。 钟任仇点点头,指着那被抓起来的小厮,道:“别让他那么舒服的吊着,你们当给他挠痒痒呢?不用缩手缩脚的怕弄死了人,他只要不说出口,就是等死的命。” 刚刚说话的那个高个的下人凑过来道:“可是大爷,要是打死了,不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什么了吗?您看他这看着就剩着一口气儿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钟任仇道:“他本事大着呢。打死了就打死了,早晚还会有别的把柄落在我手里,不差这一个半个的了。李鬼,你可是查实了他的身份?不是冒名顶替的?” 李鬼道:“是,大爷,这小子确实是三年前卖身进府的,验了他的手印,确实是他本人,原名罗炼,他原先说自己不是颂城本地人,家中原本只有一个母亲,后来病死了,他就来了颂城。以前罗炼是分到老夫人的院子里的,前不久才安排了过来。” 三年前,正是祖父身患重病之时。 钟任仇打了个哈欠,愈发觉得有些困倦,吩咐了两句就回屋了。 穿着里衣躺在榻上,钟任仇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可还在不停的想着,这个罗炼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开始并未发现罗炼躲在门后偷听,只是他无意间踹了一下门框子,才察觉到了门后有人藏匿,这才顺利的把罗炼揪了出来,否则怕是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 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罗炼起码是会些法术的,可他却撑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拷/打审问? 钟任仇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身体上却像是被压了大石块,困极的他似乎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全身像是麻木了一般,唯独能感受到胸口有些热气。 他下意识的顺着那一团温暖慢慢地感知着自己的身体,由玉堂穴开始,慢慢的散开到上下的紫宫穴和檀中穴,那团热气在檀中穴停留了半晌之后,似是突破了障碍,迅速汇集到丹田处。 钟任仇不知道这团热气到底是不是自己困乏极了臆想出来的,只是凭着感觉引导着丹田的热流缓缓的充盈着到自己的四肢。不多久,他就试着自己已经不似刚刚那么乏力了。 半梦半醒之间,钟任仇非常享受这种暖洋洋的感觉,似乎有一撮小火苗在胸口灼灼的烧了起来,烧的他全身充满了力气,好似冬天围着暖炉,又似夏天嚼了冰,十分畅快。 “怎么了?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快追!别让他跑了!还有一人!” “这可如何是好?什么人胆敢夜闯钟府?” 吵闹声、喧哗声,声音远远近近,却很是清晰。钟任仇顾不得血脉中陌生奇怪的感觉了,立即坐起身来,披了外袍就走了出去。 他猛地一推门,快步往关押罗炼的那处走去。与整个静谧的钟府比起来,院子的这一角灯火通明,几个下人正拿着兵器试图阻挡罗炼和另一个黑衣人的脚步。 虽然罗炼已经受了伤,根本不敌,但那黑衣人却很是耐打。黑衣人右手握着一把长刀,轻松应对着钟家的下人们。他们二人且战且退,黑衣人护着罗炼,丝毫未受伤。 钟任仇定睛一看,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应该并不只是一把普通的刀具,刀刃上似乎刻着些纷繁复杂的花纹,就像是刻得符一般。 除却李鬼,其他人渐渐不敌,纷纷挂了伤。可李鬼也有些吃力,被那黑衣人招招制住,竟不能伤他半分。李鬼看见了钟任仇,求助的望了他一眼。 钟任仇指了指李鬼,又指了指黑衣人,让他引开黑衣人的视线。他自己则是早已经夺了身旁一人手里的佩剑,这个时候使出巧力,直直朝着罗炼腹部扔去。 罗炼脚下一划,身子一歪堪堪躲过那把剑。他看到扔剑的人是钟任仇,有些惊讶。罗炼拔出插/入树干的剑,却并没有以牙还牙的掷回来,反而撑着那剑一瘸一拐的躲到了黑衣人的身后。 那黑衣人已占上风,他打落掉李鬼的兵器,揪住罗炼的后领,双腿一蹬地,就要接着树枝子踏高,却只听“噼——”的一声,小腿一痛,竟是未能飞身,反而落回了地上。 而罗炼则突然下半身剧痛无比,握着的剑也没了支撑,扑通一声摔落在地。 原来,钟任仇在掷出这把剑之前,已经将它的剑身微微震断出几条裂痕,却还是能保持住剑身的完整。他原本猜测自己一击未中之后,罗炼极有可能重新将这把剑朝着他扔回来。到了那时,罗炼必定会握住剑柄用力,而原先已出现裂痕的剑身则会迅速断裂,尖锐的金属就会在被扔出去之前射/入罗炼的身体。 然而罗炼并未扔回这把剑,只是用力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罢了。可后来黑衣人想要抓住罗炼离开,在黑衣人向下撑地的时候,破碎的剑身再次收到挤压,迅速断裂,就像十几把锋利的小刀一样弹裂到二人的身上,这才使得他们未能逃走。 钟任仇挑起嘴角,丝毫不感觉惊讶的又掷过去一把剑,准确无误的刺入了趴在地上的罗炼的后脑。罗炼瞪大了眼睛,身体抽搐了几下,随即就从耳喉鼻耳中溢出鲜血,一动不动了。 余下众人虽对这一变故感到吃惊,却也迅速反应过来要去捉住那黑衣人。 刀光一闪,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刀竟是生出一排环形钩刺,凡是碰着人身,必定是血肉模糊一片。他手腕几个反转,逼退了周围的几人,再次蹬腿一用力,跳上房顶,迅速掏出了一张符纸。 钟府的下人看见符纸才猜出这黑衣人是修道之人,有些发憷,站在原地没有追上房顶。 黑衣人轻笑一声,扔下符纸,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几个人抱头乱窜,惊恐的大叫着:“符纸!那人扔下了符纸!” 站在钟任仇身边的几人也赶紧护住钟任仇,让他往别处撤走。 钟任仇看着那符纸往罗炼的身上飘去,他瞳孔微张,正要伸手推开周围的几人,就见那符纸贴在了罗炼的颈部,紧接着迅速与罗炼一起燃烧了起来。 “快去提水!”钟任仇道。 可是那火燃的诡异,烧的也快,还不等下人提来第一桶水,罗炼已经和他脑袋中插的那把剑已经烧成了一堆黑色的烣了,夜风一吹,黑色的粉末飘飘杨的就散开了,什么也没留下。 众人陆陆续续的提来了几桶水,有些震惊的看着罗炼原先趴着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了。 钟任仇让人提着灯笼往高处举了举,他看着飘在空中的黑烣,把李鬼叫了过来,说道:“难为你了,明天带着你的兄弟们去领赏去吧,这几日都多歇息歇息。” 李鬼还在为刚刚那个黑衣人有些心悸,这会儿听见钟任仇这么体恤他们,又为自己刚刚没能带着人奋起去追那黑衣人而愧疚了。 钟任仇安抚了几句院子里的人后才回了屋子,他脱了外袍静静的躺在榻上。他试着感受着刚刚胸口那股暖流,却并未再试出来,就好像那睡梦中的一切真的只是是幻象一般。 钟任仇盘腿坐起身来,攥了攥胸口的玉佩,又拿出来仔细看了看那玉佩上侧躺这的胖小孩,他“咦?”了一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胖小孩的那只睁着的眼珠子的红点似乎变得大了一些。 第十六章 16.设局 第二天一早,钟任仇招来了李鬼,细细询问昨晚罗炼是如何逃脱出去的。 李鬼昨晚躲得及时,只有胳膊被那黑衣人所伤,不太严重,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被那大刀的钩刺勾去了些许皮肉,一时半会儿怕是长不好。 都是一起看家护院的弟兄们,李鬼作为小头目,心里也气愤的不得了:“昨日大爷您回房歇息之后,奴才们也都放开了手脚,没多久那罗炼就突然说自己扛不住了,为了能活命,想要亲口对您说出实话。小的看他面色苍白,似乎是快要支撑不住了,想着要在他断气之前赶紧把大爷您找来。都、都是我轻信了小人,害了兄弟们呐!” 钟任仇安慰了他几句,知道这就是罗炼如何从那么多看守中逃脱出去的关键了。 李鬼继续道:“我走的急,忘记拿了令牌,刚出了事儿,小的觉得大爷院子里的护卫若是看不见令牌怕是不能放行,我这才又赶了回去,正巧看见那罗炼从窗子里翻了出来,还蹑手蹑脚的又把窗子关严了。我一惊,大喊着叫人,但除了我身边的几人,并无人答应。” “逃出去之后又把窗子给关严了?” “是。小的上前去制住罗炼,又见那屋子里没动静,喊人去推了门进去看看。罗炼身上有伤,没逃开。但我才抓住他的臂膀,就被人从身后踹了出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罗炼竟然还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帮手。” 李鬼事后又挨个找了那些在屋子里的下人们审问,他们口径完全一致,都说是等李鬼走了之后,罗炼还被吊在房梁上。可等有人推了门进来喊他们之时,几人才发现罗炼逃了出去,中间的事情竟是一点儿也记不得了,在他们看来,罗炼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钟任仇问道:“你返回去刚刚看到罗炼的时候,那黑衣人就已经出现了?” 李鬼道:“不,当时小的不曾看见那黑衣人。他站在我背后,我竟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所以才会遭了暗算,被他踹了出去。那黑衣人当时就想揪住罗炼跑掉,幸亏兄弟们机灵,缠斗了上来,才拖住了他们二人。” 难道这黑衣人也像罗炼一样会隐藏气息?李鬼虽然不会法术,却也是功夫了得,除非有人能无声无息的近的了他的身,否则不会毫无防备。 又或者是,罗炼那隐藏气息的本事就是跟黑衣人学的?难道是师徒?这也就说得通黑衣人为何本来不想暴露,却在罗炼被李鬼制住的时候现身,又处处护着他了。 罗炼应该是想先支开了功夫较好的李鬼,然后使了他们不知道的什么法子,让屋里看守他的众人在密闭的屋子里失了魂,无人阻拦的逃了出去,罗炼他还有黑衣人在外接应,为的就是逃脱的悄无声息。 若不是李鬼忘记拿了令牌又赶了回去,那黑衣人和罗炼被截住了去路,昨晚钟任仇怕是只能瞧见那已经空了的锁链了。 不对!既然黑衣人如此迫切的想要护着罗炼,急着把他救出去,那为什么最后竟是把他烧成了灰烬,竟然连个全尸都不给他留,也不曾迁怒于置罗炼于死地的他? 而且那黑衣人的法器——那一把长刀,法力很是了得,真是想要带走罗炼的尸体根本不成问题。但是那黑衣人却仅仅是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后就逃脱了。 钟任仇一惊,问道:“昨晚的事情有没有惊动父亲?” 李鬼低声道:“虽然不曾,但若是有心,老爷怕是已经知晓。” “借我你的长剑一用。” 李鬼不疑有他,将身上佩戴的长剑递了过去。 钟任仇拿着那长剑往自己的大腿上就是一用力,脸上却云淡风轻的好像不是自己砍了自己一剑,倒像是是拿着羽毛玩/弄轻抚了一下。 李鬼大惊,当即双腿一曲跪倒在地,双手握住剑刃:“大爷为何要伤及自己?!”他平日只知道钟家大爷脾气不好,对人也狠,却不知道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也能对自己下得去狠手!剑刃虽然没有刺到动脉,却也很深,再往下半寸就能见着白骨了! 钟任仇松了长剑,往桌案上一扔,并不在乎自己大腿上流出的血迹,指了指那血染的地方,说道:“这是昨晚我被黑衣人的暗器所伤,为了不让你们分了神来护住我,而不去追黑衣人,特意隐瞒下来的。你去把吴大夫,不,去找黄大夫,请黄大夫来给我瞧瞧伤口吧。” 李鬼瞪着那剑伤,又看了看被扔在一边的剑,只觉头皮发麻。他立马脱了短褐,用衣服里面把那沾了血的地面擦了个干净,又扣头一拜道:“大爷放心,李鬼自此只认大爷一个主子。奴才这就去请黄大夫来给大爷瞧瞧伤口。” 他人不聪明,却也知道这个剑伤是不能跟外人说起的。更何况,钟家大爷还是被自己随身佩戴的长剑所伤,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掉了。 李鬼跪在地上并不敢抬头,等听到钟任仇“嗯”了一声答应后,才赶忙起身,强装镇定的出了屋子。 钟府上住了三个大夫,虽然吴大夫医术略胜一筹,但钟任仇并未让李鬼去找他,就是因为黄大夫是钟晖邦身边的亲信,也能减轻些钟晖邦的疑心。 钟任仇知道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伤口愈合的要比常人快些,所以也不怕黄大夫瞧出来这剑伤是他自己方才划出来。他换了一身衣服,懒懒散散的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不多一会儿,杨叔就和黄大夫一起进来了。 黄大夫给钟任仇“验”了伤,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忌口的食物后便匆匆离去。 挥退了旁人,杨叔有些心疼道:“大爷,今早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受了伤呢?” “父亲原本就怀疑罗炼是我的人,又合起伙来演的戏陷害苗笙。昨晚审问罗炼的那几个人当中又父亲的眼线,他们也被关在屋子里晃了神,压根不清楚罗炼是怎么样逃出去的。那黑衣人烧了罗炼的尸体,更是没了证据,如此一来,父亲怕是更会怀疑我让罗炼假死身亡。” “大爷就算为了不被老爷怀疑也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啊!”杨叔拿出铜盆,烧了钟任仇换下的衣衫,看着看着就湿了眼角。 钟任仇安慰他道:“不打紧,只是小伤,用不了几天就养好了。我只是做做样子给黄大夫和父亲看看罢了。苗笙母子不是想呆子宅子里么?那就多加派些人手,让他们进的来就出不去。真以为家雀是那么好当的?” “可那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不是要费尽心思的救出罗炼吗?为何最后又放弃了。” 钟任仇试着动了动腿,奇怪的是自己的伤口并未感到疼痛,只是微微有些灼烧感。 “自古仙界人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各管个事,互相干涉。修了道的人都不屑于掺杂凡间俗事,那黑衣人怎么会为了单纯为了罗炼特意夜闯钟家?很有可能是觉得罗炼已经掌握了我的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才赶忙来救。那黑衣人扔下符纸后竟然轻笑一声后才离去,估计是早就想到要让父亲怀疑我。他们,这是在设连环局啊。” 杨叔惊愕道:“大爷的意思是说,这黑衣人很是了解钟家的内宅之事?!他们竟然能料到老爷的心思?” “虽不确定,但也不是不可能。”钟任仇伸手抚了抚自己腿上的伤口,轻笑道,“不是说钟启身边有个修道之人教他些简易的功法么?就算能确定他不是那黑衣人,但总得认识几个朋友吧?得让父亲相信,这就是钟启和苗笙见事情败露,要报复我呢。” 杨叔见他把手放在伤口上,以为他疼得厉害:“大爷,您也要多加小心。若真是如大爷的猜测,另有别人掺杂到咱们钟家宅子里的事情,还能找到像那黑衣人一样的厉害的道人,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钟任仇点点头。他心中很是疑惑,不知道这幕后之人打的什么主意。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是否伤他性命,却意在要把钟家这一汪池水搅得更乱。 黄大夫离开后不久,钟晖邦就把钟任仇叫了过去。 果然,钟晖邦有些怀疑他,询问了他好一番。但昨晚发生这件事情时,在场的小厮下人很多,都看见那了黑衣人烧了罗炼尸体的场景,又加上钟任仇被人重伤,这才让钟晖邦渐渐打消了疑心。 钟任仇把拐杖放在一旁,气愤并着担忧道:“父亲,这黑衣人法术高强,按理说他们仙道之人不能与凡人勾结,掺和俗世。也不知道是怎么跟罗炼扯上关系的!父亲也要多加小心,身边一定要多跟几个人才好。” 钟晖邦脸上惊疑不定,有些僵硬道:“这件事情我会找人查到底的。你一旦发现有什么疏漏就来告诉我。”却一点儿也不说出要严惩苗笙母子,或是问问他的伤势。 钟任仇也不稀罕他的虚情假意,知道他还是很看重有着双灵根的钟启,并不点破,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孝心就告辞了。 当日,夏桃传回话来说钟晖邦去了庵昏苑,与苗笙大吵一架,走之前又让人把他们母子分开看管,亲口说了不得让他们离开庵昏苑半步。 而被银子收买了的庖长也急吼吼的来要赏钱,说是后厨的奇珍异兽侥幸又能多活几日了,暗示身为庖长的他,可以私自做些灵兽佳肴献给钟任仇。说是钟老夫人得知了钟晖邦邀请几位道长来府上做客,就是为了让他们纳钟启入了大门大宗。钟老夫人气的不得了,已经插手进此事,推迟了宴请。 自此因为苗笙母子的到来,闹了多日的钟家大宅似乎又回到了前些日子的风平浪静。但钟任仇却并没有放松半点儿精神,他手中断了线索,不能追查出罗炼的靠山,只觉得这短暂的平静似乎正孕育着更大的风波,让他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索之感。 无妨,罗炼的靠山若真是那么有本事,不会仅仅只在他身边放一枚棋子的。他耐心的等待着,等着那些人自己浮出水面,再一起捉个干净! 第十七章 17.妖犬 钟任仇正睡得朦胧,感觉胸口上好像压了一个个软乎乎的重物,还毛茸茸的刺挠他的脖颈。他睡得浅,这几日又诸事缠身,立即警惕的睁开了双眼。 正对上了一对黑豆般的小眼睛。 “嗷?”小黑豆一惊,往后推了两步,跟钟任仇对视了一下,随即便不认生般要冲上前去准备拱一拱钟任仇的脸颊。 “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钟任仇把脸往旁边一转,避开了它的亲近。他抓住小黑豆的脖子,用两个手指头就把它给提溜了起来,好似嫌弃的伸直了胳膊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儿。 小黑豆蹬了蹬小短腿,挣扎着要扑过去。 好好的一个午睡被这家伙给破坏了,钟任仇本来有些烦躁,想叫人进来把它弄走,但还没张口,就看见它的两条后腿中间,似乎有什么红红的东西藏在它的毛里。 钟任仇有些好奇,谁服了自己好半天,才把它提溜了回来,一只手压着它的脑袋,另一只手扒拉开它奶白色的毛。 在它的腹部上,阴着一个浅红色的圆圈,圆圈的正中央还有一颗血红色的圆点。 怎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你是公是母啊?”钟任仇捏了捏它的小爪子,“怎么什么都没有?” 这个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小东西僵硬了一下,随即就笨拙的翻了个身,用胖屁股对着钟任仇,也不想刚刚一样要往他身上蹭了。 “你能听得懂我说话?”钟任仇有些诧异,他弹了弹这家伙的胖屁股,问道,“你是妖兽么?不是就晃晃屁股,是就点点脑袋。” 趴在钟任仇腿上的这个小东西有着一身奶白色的毛茸茸的软毛,不但四条小腿特别短,还圆胖圆胖的跟个球一样,一对眼睛乌黑乌黑的,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小狗崽,可是它的尾巴却短的不像话,就像是一颗小松球一样贴在它的胖屁股上。 小短腿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真的是妖兽?”钟任仇见它点头,却还是有些不相信,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累着了,竟然还上了心跟这么个小胖墩墩戏耍。 钟任仇见过不少容易被人捕猎的、常常是被装在盘子里的烹饪过得妖兽,也在书上看见过些存在于传说的妖兽,却从未知道还有妖兽长得这么的,嗯,蠢。 小短腿一转头,目露凶光,呲了呲小尖牙,刚把前爪举起来准备威胁一番,就踩空了一只脚,后仰着脑袋往地上跌了下去。 钟任仇:“......” 这也太笨了吧! 钟任仇并紧了双腿,向上一抬腿,接住了咕噜咕噜往地下摔的小短腿,叹口气道:“就当你是一只,比较聪明的小狗吧。” 小短腿滚到钟任仇的脚背上,才止住了不再往下滑,随即就被钟任仇放到了地上,它还不甘心,黏糊糊的想往钟任仇身上跳。 钟任仇从软榻上抓了一个软枕,只要小短腿一跳,他就拿着软枕往它脑袋上一拍。钟任仇总觉得这小家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过来的,身上肯定不怎么干净。 他越想越觉得难受,自己刚刚还沾了这个小短腿的毛,顿时觉得手啊,脸啊,都痒的不得了,现在根本不愿意碰它,只好拿着软枕一下一下的轻轻拍它。 屋外的人听见了动静,问道:“大爷?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钟任仇又抓起一个软枕,赶了赶小短腿,尽量不再沾着它。 小短腿好像还以为这是钟任仇逗它玩呢,毫不介意的继续伸直了腿脚往上跳。 屋外的答道:“大爷,刚刚过了未时三刻。” 钟任仇应了一声,发现那小短腿站直了身子也不往上跳了,又拿着软枕轻轻拍了它一下。 小短腿迅速缩了回去,有些眷恋的蹭了蹭钟任仇的脚背,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就迅速从半开的窗子里窜了出去。 钟任仇眼神复杂的看了看窗口,立刻叫了下人进来:“把这个都给换了,还有这两个软枕,都扔了吧。”他吩咐完了,让人焚了香,又去认认真真的沐浴了一番,这才觉得浑身上下舒服了许多。 “小槟,你怎么心神不宁的?出了什么事情了?”钟任仇见钟杭槟精神有些恍惚,时不时的还抻着脖子往外看,询问道。 钟杭槟有些不好意思,少爷正跟他说话呢,他却没怎么仔细听。他挠了挠头,小声道:“没,没什么。就是方才我又看见了那只逃掉的小妖犬,不知道是不是有被人给抓了回来,有点儿担心。” “逃掉的小妖犬?”钟任仇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痒痒的。 “就是前几天我说的那只从后厨逃走的小妖犬啊!腿特变短的那个,明明看见它跑了,怎么又被抓回来了。” 钟任仇抓住了关键字:“腿很短?”那小玩意还真的是个妖兽?他见小槟那么喜欢便道,“你要实在是喜欢,就去找庖长要走了吧,就说是我吩咐的。” “真的?真的吗?”小槟一蹦三尺高,下一刻就想夺门而出,赶紧把它解救出来了。 “嗯,你要是找到了,就偷偷的养着吧。”别让小短腿再过来蹭他就行。 钟任仇决定再去沐浴一番。 虽然得了保证,但小槟却失望而返,那庖长说根本没见过那样的妖兽,小槟偷偷猜测你把小短腿一定是已经被做成了食物,还难过了好几日,连肉都不怎么碰了。 钟任仇和杨叔安慰了安慰他,杨叔更是找人去打听了一番,却并无那小妖犬的下落的消息。 可是机缘就是这么的令人琢磨不透,过了不足半月,钟任仇再一次瞧见了那小妖犬。 自从钟任仇第一次感觉到胸口的热气之后,一入了午夜,钟任仇就会感觉道胸口发烫,经脉也有些酸胀,好似有一波热浪要冲破阻碍,到处翻滚。 有那么几次,都是在他睡得正困的时候,他误打误撞的让那几股热浪汇集到了丹田之处,再把热浪重新冲散到身上各处穴道,那充盈的热气让他感觉很是舒服。可每当清晨一觉醒来,他的丹田又变回了空空如也的模样,让他不禁怀疑自己只是又美梦了一番罢了。 可是近来之日,这诡异的事情愈发的频繁了起来。钟任仇为了确定这股子未名的热气到底是从何而来,特意让人每隔半个时辰就把他叫醒一次,经过了好几日的摸索,终于发现了那热气的来源就是他一直戴着的玉佩。 钟任仇觉得有些奇异,旁敲侧击的问过了沈氏,沈氏却并不知情,只是隐约记得她的父母亲似乎提过这事沈家的传世之宝,要好好珍惜之类的。 钟任仇摸不透这玉佩,考虑着要不要摘下来,又想着这玉佩沈家留下的不多的东西,好不容易让元敬之给寻了回来,他若是摘了下来,再让别人给拿了去,岂不是又要懊悔? 思来想去,钟任仇决定去会一会元敬之。 元敬之的身份在元家有些尴尬,幸亏钟任仇还记得那个不足两寸的小圆木盒子,按着元敬之告诉他的,把圆盒子浸在了清水里面。 挽了挽袖子,钟任仇把圆盒子捞了粗来,却惊讶的发现那木盒子却好似没有碰过水一般,还是那样的干燥粗糙。他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敲了两下。 盒子里似乎是有回声一般的,也轻敲了几下。 钟任仇虽不曾学过法术,却因为钟家的生意跟不少道人接触过,知道一些看似很离奇的法器,他拿起盒子,小声道:“敬之哥?” 盒子里又发出几声敲打声。 钟任仇猜测这盒子可能无法直接让两人互相传话,只能用这击打声表示声音已经传了过去。他轻咳了一声,觉得自己这样对着个盒子说话像一个傻子,隔了半响,还是对于玉佩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轻声道:“不知敬之哥这几日可有空闲?若是可以,我明后两日都会去钱掌柜的铺子里。有些关于玉佩的疑惑,想要请教一下敬之哥。” 又是回应的敲打声,与前两次并无差别。 “大爷!老夫人去咸悬寺烧香的时候,马受了惊,老夫人被撞到在地上了!”一个丫鬟敲了敲门,站在门口高声道。 “什么?!进来仔细的给我说清楚了!祖母怎么了?” “今日是初一,老夫人照例去咸悬寺上香,想要启程回府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咱们府上好几匹马都受了惊,老夫人就被其中一匹马给扫到了地上!幸亏,幸亏有两名女子,制住了马匹,才不至于让老夫人受了更严重的伤。” “那到底伤得重不重?祖母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么?备马,我这就前去看看!” 丫鬟赶忙拦住了他,说道:“大爷别忙,是老夫人让人传回话来的,说是没受着什么伤,让您不要担心,老夫人与那二位女子一见如故,相约一起在咸悬寺多住几日,过两日再回来。” “不行,”钟任仇有些担心,“我还是去咸悬寺看看罢!” “大爷,老夫人让您,老夫人让您替他惩治惩治那位,”那丫鬟有些吞吞吐吐的,“那位住在庵昏苑的女子,这次上香,是老爷求着老夫人让她一并带上那位女子一起,老夫人说这次马匹受惊,那位女子脱不了关系。” 钟任仇刚想答应,就听见轻微的“咚咚”声,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圆盒子,有些尴尬的用手指戳了戳别处,也发出了几声“咚咚”,试图掩盖刚刚那突兀的响声。 第十八章 18.楴梠 又是“咚咚”的几声响起。 钟任仇怕这丫鬟看出什么,连忙打发她走:“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吧事情禀报给父亲。祖母伤着了可不是小事儿!” 丫鬟赶紧应了,生怕钟任仇发脾气,小跑着就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钟任仇就骑着马去了钱掌柜的铺子里。 钱掌柜得了信,赶紧出来迎接:“大爷,您来的真是巧!有一位客人正在后院的正堂里等着您呢。” 钟任仇挑挑眉,没想到元敬之竟然来的比他还要早。 钱掌柜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小声道:“真是奇了怪了,我还告诉那位客人说大爷您不一定来,他却笃定般的说一定要在铺子里等等,还真把大爷给等来了!怪哉怪哉。” “敬之哥,真是麻烦您大老远的过来了,我也不知道别的可以说话的地方,所以就请您来了铺子里,您千万不要介意。”钟任仇道,挥挥手让其他人都离开了正堂。 元敬之笑的如沐春风:“小仇有事找我,我又怎的会介意?平日我也无事可做,还怕来的太早叨扰了铺子的生意呢。” 钟任仇刚准备再客气客气,就听见“嗷~”的一声,自己的脚踝上被扑上了一个软软暖暖的东西。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前几日在他房里大闹的小妖犬。 但物有相似,他虽瞧着像,但也不敢万分确定,只好问道:“这可是敬之哥的,呃,妖兽?” 那小妖犬见钟任仇不理睬他,抖抖胖屁股,踩着他的鞋子就往上蹦。这次钟任仇身边可没有什么软枕可以挡着了,只好尴尬的伸手接住了蹦到他胸前的小妖犬。 他用两跟葱白似得手指捏住小妖犬的后颈,尽量不露出嫌弃的表情,把他塞进元敬之的怀里,心里却盘算着赶紧找个借口去洗洗手。 那小妖犬还想扒着钟任仇的袖子不放爪子,感觉到自己被放进元敬之的腿上后就奋力的往外跳,元敬之伸出手掌在他脑袋顶上按了按,它就发着抖不敢动了,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圆球,只露出两颗黑豆小眼湿漉漉的盯着钟任仇,似乎很委屈的在控诉他的行为。 “这家伙很亲近小仇啊。”元敬之指指小妖犬道。 “其实,前几日我的屋子里也跑进这么一只很是相像的小妖犬。” 元敬之低头看看它,轻笑道:“是吗?它说不定就是小仇见过的那一只呢。”说完就把那奶白色的圆球放到了二人之间的案桌上了。 圆球抖个不停,慢慢地往往钟任仇的方向挪动着。 钟任仇看它好似在笨拙的滚过来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倒是从未见过别的妖兽如此笨拙呢。” “我发现玉佩的时候,它当时正在一旁守着,闹了些小别扭才被我一并带了回来。没想到它却还能再找到你那里去,原先我还不确定,看来它确实与小仇的玉佩有些许渊源。” 钟任仇抬头看他。 “还记的你上回问我为何觉得这玉佩是个男孩?”元敬之弯起手指敲了敲已经滚到另一边的圆球,命令道,“躺平了罢。” 圆球顿了一下,扭扭捏捏的闭着眼睛躺平了身子。 元敬之指指它的下腹和臀后,还捋捋它奶白色的毛,那地方竟然没有任何器官。他又随手拿起案桌上的小摆件,放在那小家伙嘴边,只道一字:“吞。” 眨眼之间,那小摆件就消失在元敬之手中,而妖犬却“嗝——”了一声。 元敬之道:“吞物而不泄。” “虽似貔貅,却不分雌雄。”钟任仇接道,他幼年曾看过古籍,依稀记得这个神兽,脱口便道,“楴梠。” “相传楴梠只有在成年后才不分雌雄,但当它们还是幼崽之时却也会有雌雄之分。而每一代的楴梠诞下的第一个幼崽必定是雄性。当日我见到这玉佩,想要取来,却被它护住的半点不给我机会,只像是护子的母虎,凶狠异常,却对玉佩珍爱有加。” “所以敬之哥才认定这玉佩上刻得是个男孩?”钟任仇摘下玉佩,在疑似是楴梠的神兽的眼前晃了晃,瞬间就被它张口咬住了,还用自己的爪子磨娑了几下,很是眷恋。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元敬之温和的笑了笑,伸出手碰了碰抓着玉佩不放的小家伙。 它倒是机灵,一个翻身把自己团成球,裹着玉佩一个用力就轱辘到了钟任仇的身上。 “可楴梠是传说中的神兽,”钟任仇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眼呆在自己腿上、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震慑四方的楴梠神兽,“就算这真的是楴梠,它能自己循着这玉佩来找我,确实是如敬之哥所说,应当与玉佩有些渊源,可这些我却从未听母亲提起过母亲的娘家与楴梠有何羁绊。” 钟任仇和沈氏都不曾主动与旁人提起过他们对于伤口的快速愈合的能力,亦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来自于沈家的玉佩。但钟任仇却不知不觉间告诉了元敬之,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说出口的话有些后悔,连着对于自己这次来询问关于玉佩的事情都有些犹豫了。 元敬之见他抿着嘴角,还时而眉头紧锁,轻叹一声:“这些年不见,小仇与我生分了不少。要说它一定是楴梠,我也不敢打包票,毕竟与古籍描述的凶狠神兽相差太多。至于它到底为何如此喜爱小仇的玉佩,我则更是不得而知了。” 钟任仇道:“抱歉,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不能只做那个虽无用却又让人畏惧的钟家大少爷了。我并不是不信敬之哥,只是......”他止住了话头,并不想过多与旁人讨论私事。 阔别多年,不论曾经多么熟悉的人,现在也会变得陌生起来,元敬之没有也不再过多询问,只是问道:“玉佩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钟任仇面露迟疑之色。 元敬之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钟任仇才慢慢开口道:“近来觉得这玉佩有些古怪,可我不记得我小时候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母亲佩戴多年,也不曾遇过。” 钟任仇考虑良久,他在钟家的可用之人实在太少,又都在钟晖邦的眼皮子底下,是在难以办事。就算钟家现在是钟晖邦当家,可对于外人来说,在钟启并无得到任何重用之前,与其交好外室没名没分的儿子,还不如暂且帮助他这个嫡子。 而元祖执也与祖父是至交好友,就算不会帮助他,也不能够站在苗笙母子的那边,他们顶多是两不相帮,待到局势明朗后再出手相助。 而对于元敬之,钟任仇对于他的记忆已经很是模糊,但依稀记得自己确实与他关系较为亲密,不为别的,只是元敬之身为火系天灵根却并不目高于顶,反而时时维护他,他也投桃报李的对着这么个已经不算是同龄的“玩伴”很是和颜悦色,而不是像对其他人一样摆着一张臭脸了。也正因为遮掩给,他对元敬之才会比对别人更放松了些。 且不说别的,元敬之是出了名的为人和善又乐意帮助朋友,虽然这些年被元家流放外地,但也还是当年的儒雅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阴险歹毒之辈。 见钟任仇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说了自己的困扰,元敬之会心一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弯着腰摸了摸他的头顶,很是高兴道:“小仇,谢谢你还能如此信任我。” 钟任仇被他弄得有些不自在,他自己这般算计,对方还傻傻的过来感谢,他不由得抬起眼角瞪他一眼:“我只是没有别的人可以问罢了。” “嗯,正好我也并无可以畅所欲言的朋友,小仇就当是可怜我罢。”他的指尖状似无意地轻划过钟任仇深栗色的长发,“不知道小仇指的是哪一方面,但我对玉佩的事情也并不是很清楚。你若是想往深里探究,只有三个法子。” “三个法子?” “玉佩既然出自令堂的娘家,也就是沈家,那沈家可能会有纪录,可沈家在多年以前及已经......关于玉佩的消息虽然可能流传出去,但却并不容易得知。” 钟任仇点头,最直接但却最难获得的法子被画了个大叉。 “还有就是,我可以带你去发现这玉佩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也有可能只是凑巧,让我们空跑一趟。而且,现在我也不放心把母亲一个人放在家中。”反正元敬之肯定多多少少会知道苗笙母子的事情,钟任仇也就不避讳的都说了。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元敬之把还在钟任仇的腿上滚啦滚去的圆球托了起来,笑道,“可以问问它。” 钟任仇伸出手指戳了戳圆球的腮帮子,跟茫然的小黑豆眼对视了一下,然后又用看二傻子一样的表情看了一眼元敬之。 第十九章 19.母女 元敬之忍不住笑起来,解释道:“它通晓人言,又与玉佩有过牵扯,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小仇可以将它带回家中慢慢询问。” 钟任仇连忙摆手道:“不妥不妥,若它真的是楴梠,还是留在敬之哥身边的较好。我不曾习过法术,怕是照料不好。”若这只是普通妖兽也就罢了,可若真的是人人求而不得的神兽,他岂不是夺人所好了。 “它原本被我拘在屋子里,闷得不得了,得了空了还往你那处跑。如今再次见了你还如此欢喜,过会儿我让它走它都不一定不肯。”元敬之用手指逗弄逗弄小圆球,对它道,“你可愿随着小仇多住几日?” 小圆球拼命点头。 钟任仇两只手架住它的腋下,上下晃了晃:“真的愿意?” 小圆球被迫缩着脖子,继续拼命点头。 钟任仇挣扎一番,最终还是想要抓住这渺茫的希望的念头占据了上风,看看能不能从小圆球这儿得知到关于玉佩的事情。 大不了每天让人给小圆球多洗几遍澡好了。 “尽管它不一定就是楴梠,可若让有心人抓住了,恐怕也不会归还,”元敬之拿出一个小银环,递给钟任仇,“这银环法力不高,却也可以阻挡一些人的窥视。” 钟任仇接过银环,刚刚往小圆球的脑袋上一比划,这银环就慢慢涨开了,钟任仇把银环推到小圆球的脖颈处,无师自通的两只一捏,那银环就稳稳当当的套住了。 “嗯。”钟任仇若有所思。 下一刻就把小圆球高举过头顶,抬头往人家的下半身瞄了一眼。 小圆球:“......” 钟任仇又轻轻冲着小圆球的下腹吹气,意图把奶白色的毛吹开。 元敬之忍了又忍,还是笑出了声,问道:“可是看见什么了?” 钟任仇有些尴尬的把小圆球放回膝上,小声道:“还是跟原来一样,什么都没有。” 元敬之闻言眉头一皱,随后道:“嗯,但旁人看起来它只是个普通小雌犬了。” 两人现在都身份不便,短暂的聊过之后就分别了。 元敬之照例从铺子的后门离开,临行之前道:“半月之后,我会出门寻些药材给父亲,途径我拾到玉佩和这小家伙的地方。若小仇有空可与我同行。” 钟任仇离府时手中空空无物,回府时怀中却多了个奶白色小犬,让人不注意都不行,可这小犬身形颇小,毛色不正,又无半点儿妖兽的气势,爱打听的人也就歇了心思,只以为钟家大少爷玩物丧志,竟然喜爱上些遛狗斗鸡的杂事,竟然还意外的帮钟任仇省了麻烦。 知道小圆球原先是呆在元敬之那处之后,钟任仇倒是没再嫌弃它脏了——至少不是街巷野狗,在泥水里滚过。不过他还是沐浴一番,又吩咐下了下人给小圆球也洗了澡。 钟任仇提溜起被擦干毛发的小圆球,有些可惜道:“原来不是脏,只是毛色如此啊。”他又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它,问道,“你真的是楴梠?” 小圆球一昂头,慢慢点了点脑袋。 钟任仇道:“哦,我不信。” 小圆球:“......” “敬之哥不曾给你起名?”他见小圆球摇头摆尾,笑道,“楴梠,双木为林,就叫你阿林可好?” 阿林瞪大了小黑豆眼,“嗷~”的一声点头同意,还伸出小肉爪子要抱抱。 钟任仇找人招来了钟杭槟,托着阿林的胖屁股递给他,道:“小槟,看看可是它?” 小槟惊喜道:“小妖犬!”小心翼翼的捧过来想要与它戏耍。阿林却不愿理他,小槟也不生气,跟阿林一起围着屋子乱跑。 嬉闹了一会儿,小槟还是没能逮到阿林,却累的气喘吁吁的,他瘫倒在椅子上,可怜兮兮的哀求道:“少爷,您什么时候把我从老夫人身边要回来啊?” “怎么,想回来好与这小犬戏耍?” 自从上回小槟被分到了钟老夫人的院子里去取出钟家老爷子留的遗嘱之后,他就一直留在钟老夫人的勋永院里。不过因为他年纪小,活儿不多,就算时常窜回来,也没什么人在意,但毕竟还是会感觉有些拘束。 小槟道:“老夫人前几日要来了好些人过去,大家都忙着打扫勋永院呢,我在那儿还碍手碍脚的,姐姐们也不让我干活儿,我闲着还不如回来照看阿林呢!” “打扫勋永院?” “嗯,说是几个闲着不用厢房都要收拾干净,可忙咧。” 钟任仇把阿林放在小槟的手臂上,笑道:“好吧,过几日我就找个由头把你要回来。以后这照顾这照顾小雌犬的重责交予你了。” 小槟一听垮了脸,连忙也抚开阿林的软毛去看,却被阿林挠了一下。他苦恼道:“雌犬?!我还以为是威风凛凛的雄性妖犬呢!”竟然还有些羞涩的把阿林又递了回去。 过了两日,钟老夫人由咸悬寺回了府,还带回来两位长相甚是相似的女子,只不过一人是少女打扮,另一人则是妇人妆容。 以往钟老夫人每月初一都会去颂城本地的咸悬寺烧香拜佛,沈氏也会随行,天气好了,婆媳俩还会相伴着在寺里多住几日。但这些日子沈氏身体不适,钟老夫人就让她在宅中休息,准备独自前往。 钟晖邦得知后,想借此机会让苗笙多讨好讨好他母亲,以便帮着钟启铺铺路,就先斩后奏的让苗笙也跟着钟老夫人一起去了咸悬寺。结果当日傍晚,钟老夫人就受了马惊,又怀疑是苗笙暗中使坏,命人把她赶了回来,自己则与救了她的两位女子多在寺中住了几日。 “我瞧着翩翩和棉儿就欢喜的不得了,甚是和我眼缘!她们孤儿寡母的,也没个男人照顾着,我又跟她们投缘,就让她们娘俩来陪我这个老太婆住上几日。”钟老夫人两只手握着那少女打扮的女子道,“辉邦,她俩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一定要奉为上宾对待!” 钟晖邦忙欠了欠身,道:“好的,母亲,我这就安排下人去打扫客房。” 钟老夫人拍了拍那少女的手,笑道:“棉儿啊,乐不乐意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住啊?” 那少女穿着一身石榴红的收腰托底罗裙,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支红玉珊瑚簪子,妆容妩媚,她那酷似其母的凤眼,眼尾上翘,眼波流转,勾魂摄魄。 少女娇笑一声,说道:“当然乐意了!棉儿与阿婆投缘得很,还怕阿婆嫌我烦呢!” 钟老夫人佯怒道:“还叫我阿婆!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棉儿若是不嫌弃老太婆平白认了你这个乖孙女,就与任仇一起叫我祖母就好!” “祖母!棉儿怎会嫌弃,只是怕旁人说我与娘亲攀高枝咧!”少女依偎着钟老太太,撒娇道。 “我看谁敢!只要你们娘俩在钟家住一天,我就能护得住你们!”钟老夫人招招手,让钟任仇走上前,对那少女道,“这是任仇,算起来比棉儿小两岁。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难免会受了欺负,到时候别委屈着自己,可以找你任仇弟弟帮帮忙。” 钟任仇得知是这母女二人从马下救了祖母,既感到庆幸,也很感谢她们二人的出手相助。 钟老夫人突然又道:“棉儿,可愿意住在祖母的院子里?” 少女捂着嘴嬉笑起来,手腕上的金银串珠叮当作响,她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说道:“祖母可是喜欢上听棉儿讲的经文了?” 坐在钟老夫人另一边的妇人道:“棉儿,不得无礼。” “哎,怎的无礼?棉儿正巧说道点子上了,祖母这几日在寺中睡得可是比平日好多了!”钟老夫人对另外几人解释道,“这几日我与棉儿同屋同寝,可是因为前些日子受了马惊,又跌了这把老骨头,夜夜睡得不得安宁,多亏了棉儿细心,不嫌苦累的坐在我床头给我诵经念佛。” 钟老夫人双手合十道:“必定是佛祖显灵,见棉儿如此宅心仁厚,才没让我这老婆子遭了罪啊!这几日都让棉儿受苦了,既然来了咱们钟府,就一定要跟着祖母多享享福!” 那妇人忙道:“老夫人万万不可,我们娘俩能住进钟府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怎还可坏了规矩,身为客人去住进主人的院子?老夫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棉儿还是与我一同住在客房就好。” 那妇人身着一身茄花翠烟衫,拖着散花玫瑰紫百褶裙,一根镂空金簪显得她成熟妖娆,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翡翠帘,眉宇间有些霸道严苛。她虽然梳着妇人发型,面容却看着只有二十几岁,与她的女儿站在并排坐着,不似母女,却像姐妹,相似的凤眼都会让人觉得娇媚动人。 钟老夫人笑道:“翩翩可真是严母,怪不得教出来的女儿乖巧又懂事。不过我可舍不得棉儿,你就一个人守着些外人才讲究的礼节吧!我们祖孙俩还要好好絮叨絮叨呢,你说对不对啊,棉儿。” 少女附和着笑道:“娘亲,我与祖母投缘得很呢,您就准了呗!” 这母女二人又与钟老夫人嬉笑成一团,很是亲近。 沈氏话不多,坐在一旁也不插话,只是陪着笑笑。 钟任仇听着女人们的谈天,略微有些走神,他脑袋放空的看着那名为“翩翩”的妇人巧笑倩兮,脉脉含情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一处,随即又快速转开,继续与钟老夫人谈天。 钟任仇认认真真的看了几次,随着那妇人的目光看向了他的父亲。 钟晖邦似乎浑身戒备,脸色有些僵硬,却还是瞪大了眼睛瞧着那位“翩翩”。 第二十章 20.看穿 钟任仇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们二人。 钟老夫人慈祥的笑着,问那少女道:“棉儿可真是俊俏,可有如意郎君?不要总是想着些得道成仙的事情,女子嫁人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什么都比不过嫁个好人家!”她转过头来对众人道,“柳绵早些年就入了咱们城里的雯庞派的,是个厉害的小姑娘,你们是没瞧见!她把那长鞭一甩,直接就把那匹马就吓得抬了蹄子,转身就跑!” 少女道:“让祖母说笑了!我比起同门的师兄师姐可是差的远咧!雕虫小技也就是祖母才看得上,”她乖巧的给钟老夫人捶着腿,“不过也幸好那马儿中的药不多,我和母亲才能合力将那些发了狂的马匹制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自觉失言,赶紧捂住了嘴巴,眨眨眼睛,无辜的看向钟老夫人。 钟老夫人气的拍了一下桌子,随后瞪了一眼钟晖邦,说道:“宅子里确实有些不安分的人,咱们钟家也该好好查一查了。怎么着,老爷子走了,就想着把我也埋土里?胆子也忒大了些,也得让旁人都知晓知晓,到底谁才是主子了!” 钟晖邦赶紧道:“母亲息怒,此事一定会给母亲一个交代的。柳夫人和柳姑娘还在呢,咱们别让人家瞧着笑话了。” 钟任仇听见这话,挑了挑眉。 祖母先前并未提过这夫人的姓氏,更没说过这柳绵是随的母姓,那钟晖邦又是如何得知?若是原本就认识,为何现在要装的是陌生人? “怕什么,又不是外人。我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老婆子,说不定日后还得指望着让棉儿和翩翩帮我做主呢!”钟老夫人冷哼一声,又和蔼的摸了摸柳绵的头发,笑道,“棉儿可别因为这些杂事就不愿住在祖母这里了,不过对于那些不守规矩的人,咱们就得严惩不贷,你说对不对?” 柳绵道:“祖母可别把那些有的没的挂在嘴边,等棉儿拜了师,炼了丹,保准儿给祖母一颗返老还童、美颜永驻的仙丹,咱们祖孙俩好好乐呵乐呵!” 众人都知道柳绵这话也就是随口说说,谁不知道若是给凡人吃了仙丹,那不都得暴毙而亡? 不过钟老夫人并无介意,却笑着道:“你个小调皮!”她搂着柳绵说道,“还没好好回答祖母的问题呢?有没有那个幸运的让棉儿瞧上了?若是没有,祖母可得好好帮你说说亲。” 柳绵停顿了一下,瞬间就湿了眼眶,抽泣道:“祖母说笑了。棉儿和母亲这种身份,怎会有人瞧得上?旁人都巴不得离的我与娘亲远远地。他们还欺负我娘亲未能和我爹爹成亲,背地里骂我们娘俩的数都数不过来,哪儿还有人看的上我?幸亏前些年得了道长的青眼,入了雯庞派,这才威慑那些碎嘴子,我们娘俩的日子也好过了些。” 坐在另一旁的妇人也湿了眼角,拿着帕子擦了擦脸颊,停了停才制止道:“棉儿,胡说些什么!让人听了笑话!这又怨不得旁人,只是缘分未到罢了,你爹爹是有多疼你,你自己不清楚?可千万别再说这等胡话了。” 钟老夫人道:“翩翩,不碍事的。你们母女俩救了我一命,我这把老骨头别的是不能帮你们什么了,可还是能护得住两个柔弱女子的!你们往后就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凡事可别委屈着,我看你们也别回去住你们自己的那个小宅子了,干脆就在咱们钟家大宅里住定了吧!”她对钟晖邦道,“辉邦,也别让下人们准备些客房了,翩翩和棉儿就住在伦智院吧,给她们母女好好收拾收拾。” 伦智院也是钟家大宅后院里的主院之一,从前只有钟家自己人或者上等贵客才可住在主院。 前些日子,钟晖邦还想安排着苗笙和钟启住在同等重要的柏礼院,却没成功,还被钟任仇给赶到庵昏苑里了。这会儿确实能看出钟老夫人是有多重视这母女二人了,竟然亲自破了规矩,安排她们住在离着钟老夫人所住的勋永院最近的院子。 钟晖邦一愣,站起身来刚想反驳,那妇人就拉着柳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妇人道:“万万不可啊,老夫人!我柳翩翩三生有幸才能与老夫人偶遇,又和闺女如此与老夫人投缘,但也不能让老夫人难做!老夫人带我们如亲人,我们也未尝不想与老夫人亲如一家!但、但世事难料,翩翩决然不能让老夫人伤心!” 三个女人好一顿拉扯,又是说又是唱,哭声笑声混杂着,连钟晖邦都插不进几句话去。 沈氏不善言辞,又生性害羞,此时更是一句话也接不上,竟有些无聊的转着手上的佛珠,静气凝神的倒是不干扰。 钟任仇却一点儿也不无聊,反而觉得有趣的不得了。他虽然坐的远了些,却耳聪目明,将斜对面那几人的神态动作都瞧得一清二楚,他左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拇指一下一下的、无意识的摩挲着圈椅上的把手,并不知道那块儿花纹已经被他磨的变了样子,诡异的扭曲着。 “祖母,我去安排一下今日的午宴,给您压压惊,还要给柳夫人和柳姑娘表达咱们钟府的感谢。”钟任仇站起身道。 钟老夫人点点头:“嗯,去吧,前不久不是买进了些灵兽?让庖子们好生招待着,棉儿可是修炼之人,却不得这些灵气。”她意有所指,那些灵兽就是前些日子钟晖邦派人买进来准备招待各派道长,帮着钟启彤彤路子的。 “这......”钟任仇装作不解的看向他父亲,“家里何时买了些灵兽?我并不知晓啊。” 钟晖邦无力的挥挥手道:“你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让人准备着去吧!”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站起身来对他道,“随我出来。” 父子二人站在院内,钟晖邦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小声道:“至多只能杀了三只,别挑些个头太大的,也别太小,咱们人又不多,三盘灵兽就已足够。” “可是祖母那里怎么交代?可不会埋怨孩儿不懂待客之道?” “你懂什么!那灵兽可是随便就能做出美味珍馐的?刚准备就要做多少,现在哪儿还有那么多功夫做出那么多?我会亲自跟你祖母解释的,你听我的便可。” 钟任仇很是“佩服”的仰望他爹,点头道:“孩儿愚笨,我这就去安排午膳。”他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靠近他爹的耳朵说道,“父亲,可是要把伦智院空出来让柳夫人住下?可若是让苗婶子知道了,怕是不会依。” 钟晖邦也头疼的要命,生气道:“你祖母自作主张,来了客人,有的住后院,有的却住客房,这成何体统?又不能一视同仁,到时候闹起来,还不是我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他说罢就转身进了厅堂,不容置疑的否决了钟老夫人的提议。 争吵过后,柳夫人终究还是没能住进后院。 钟晖邦与钟老夫人不欢而散。 钟任仇并未先行离开,在院子外等了等,让人又进去接着沈氏出了院子,亲自将沈氏送了回去。 钟任仇握了握母亲的手,低声道:“娘,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儿子觉得这柳夫人和柳姑娘可能另有图谋,还都是会些法术之人,娘可是要小心,她们若是来了您这儿,就称病把她们挡出去就好。” 沈氏虽不明白,却还是答应道:“娘会小心的,你不必太过担忧。这院子里横竖就这么几个人,我还是能看管得住的。” 钟任仇才没那么无聊的去亲自给些来路不明的外人安排午膳,随便找人传了话就回了自己的书房。 “大爷,您找我?那苗笙母子听说老夫人回了府,今日可是安分的不得了,也没再找些不自在。不过今早老爷刚刚给了他们两个丫鬟并着两个小厮伺候着,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来人正是夏桃。她被钟任仇调去了庵昏苑,算是个眼线,时不时的可以传回话来,禀告给他那些苗笙母子闹出的幺蛾子。 “你与那丫鬟小厮可是有熟悉的?” “奴婢认得那唤作依巧的丫头,倒是还能说上几句话。但那丫头心眼子多,爱打听,还总是添油加醋的搬弄是非,怕是不能帮忙只能坏事。” “无妨,”钟任仇嘴角微掀,眼珠子里透着冷漠的光芒,“要的就是她这小人德行。你且这样行事......” 夏桃云里雾里的得了吩咐,不晓得钟家大爷是要做些什么。不过她却不打听那么多,尽心尽力的帮着主子办事儿。在回去的路上,她又自己念叨着说了好些遍,这才惴惴不安的回了庵昏苑。 钟任仇老神在在的逗弄着躺在他腿上的阿林,捏捏它的小肉爪:“我可真是得了个好父亲,瞧瞧他欠的这些个风/流债!都让人讨上门来了。”他眼睛微微眯起,皓齿咬住舌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而另一边,那柳翩翩狠狠地打了自己的女儿一巴掌:“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辉邦才不让我住进后院的!小蹄子还傻站着干什么?过会儿好生巴结着你爹,你要是再有半点儿差错,我轻饶不了你!” 第二十一章 21.玉简 感觉到舌尖上的疼痛,钟任仇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将舌尖咬破了一个小口。他稍稍低下头,微一抿唇,那鲜红的一滴血滴“啪”的掉落在阿林的眼珠子上。 阿林瞪着眼睛,片刻之后瑟缩般的开始微微发抖。钟任仇一惊,抱起弃阿林,见那滴血慢慢的融合在了阿林幽深的黑色瞳孔之内,隐隐还有些发红的征兆,忙问:“可是感觉不适?怎的那么巧,偏偏能掉进眼珠子里了?” 不似往常的撒娇耍宝,阿林并未对钟任仇的问话做出回答,只是喉咙里发出了几声诡异的、带着回响的“赫赫”声,让人不自居的汗毛倒竖。 钟任仇以为这是血滴滴在眼珠子上造成的不适,让阿林如此难受,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有些焦急。他自己的伤口向来愈合的快,那一个被牙齿咬破的小伤口也迅速痊愈了,但眼见着阿林却因此遭了罪,心里很是不好受。 左右无法,钟任仇想着让阿林低下脑袋,再给他眼睛里吹吹气,把那血滴给排空出去,可阿林却不配合,梗着脖子就是不低头,任由猩红染上了它的瞳孔。 钟任仇突然只觉一阵眩晕,胸口又开始灼烧的厉害,眼睛也胀胀的发酸。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钟任仇害怕摔了阿林,只好将捧着阿林的手指也用了些力气。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右手手指有一半都插/入了阿林的下腹。 他很是错愕,看着自己的手指没入阿林下腹的浅红色的圆圈里,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就往外抽手,却在下一刻就停止了动作。 他竟然能透过阿林奶白色的皮毛,看到它内部的景象! 并不是什么血淋淋的内脏器官,却实实在在的看见了自己有些苍白的右手手指! 他竟然看见了自己没入阿林体内的手指! 但这景象只是昙花一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隔物而视的能力即刻便消失了,宛若没有出现过一般。 钟任仇震惊不已,他又试着动了动指关节,随即便看向阿林,阿林却好像并无不适,反而嗷嗷叫了两声,很是兴奋的冲着他撒娇。 “阿林,可感到哪里不舒服?”他慢慢抽出手,指尖的重量却徒然增加。 缓缓退出阿林的下腹,钟任仇疑惑着看向指间,上面竟多了一个仅长约一寸的玉简。 阿林蹬蹬爪子,指了指那小巧的玉简,讨好的蹭了蹭钟任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任仇觉得他与阿林之间的联系仿佛更加亲密了,他有些弄明白了阿林的意思,问道:“可是让我看看这玉简?” 阿林点点头。 摸了摸阿林的后颈,钟任仇捏着玉简小心翼翼的展开,捧近了看看,嘀咕道:“这字实在是太小,若是玉简能变得大些就好了。” 他话音未落,那玉简自发的向外伸展开了。 钟任仇一挑眉,对阿林说道:“你莫不是藏了一肚子的宝贝?这玉简也能变大变小?” 玉简灵敏异常,再次伸展了伸展,又缩了回去。 阿林也翻了个身,两条小短腿努力的往自己的肚子拍去,笨拙的表达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钟任仇却领悟了:阿林这是在附和着说它肚子里真的藏了一堆宝贝。 拍拍阿林的脑袋,钟任仇快速扫了一遍玉简上的文字,却发现......他竟然看不懂! 单个的字他倒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却根本讲不通顺,只像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字堆砌在一起,但并无任何解释的通的意义。 钟任仇又看了几遍,依然不知所谓。 他有些自嘲的笑一声,想着自己可真是糊涂了。 他虽不会因为自己无灵根二感到自卑,但如今父亲的两位外室都携着子女讨上门来,不说这钟启和柳绵到底能否成仙,但只要他们呆在钟府一天,就会是一个大麻烦。 钟任仇不怕自己伤了心、受了委屈,只担心母亲会不会被人为难,更怕自己一个没护着,母亲就糟了他们的暗算。他身上还有些自保的武器,若是遇上些有意为难的,还能保命。 然而拳脚功夫总是比不得厉害的法术。他看着钟晖邦喜上眉梢的给钟启张罗着寻这个派、找那个宗,有时候也会想着若是他出生时便被测出是个有灵根的,那父亲是不是就不会背着家里在外面养了外室、生了儿子? 今日这一切来得都太过突然,钟任仇在惊讶之余,也闪过一丝念头,想着自己是不是也遇上了那些神起的机遇,能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功法口诀,也好早日脱离了这处处小心的窘境。 可这终究只是自己的臆测罢了,就算这真是厉害的口诀,他也无力看懂。 钟任仇把玉简又缩小了回去,对阿林道:“缘法不到,我也解不了这玉简所述的文字,你可是能把这玉简再吞进肚皮里去?” 阿林往后挪了挪圆胖圆胖的身子,“吧唧”一声,背对着钟任仇躺在他的腿上,两只小前爪还挥舞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生气了?我确实很感谢阿林给了我这玉简,可我却并无灵根,又无师傅指引,连照着玉简自行摸索都成不了。” 阿林晃晃脑袋,借力使力,左蹦右跳的从钟任仇的大腿上跳下来,一溜烟从窗户缝里跑了出去。 它来回跑了几趟,钟任仇这才明白过来,阿林这是让他随着自己走出书房。 钟任仇万般无奈的跟着阿林的胖屁股后面出了书房,跟着它左拐右拐,最后哭笑不得的看着阿林侧躺在自己的榻上,又是眨眼又是蹬腿,滑稽的不得了。 “难道是让我睡一觉?”钟任仇把阿林从床上托起来,“从未听说过还能一觉醒来就能看会功法的。唔,还有,虽然我不嫌弃你,但你刚刚满院子乱窜,还敢不洗净了就往被窝里钻” 蔫头耷脑的阿林就又被丢给旁人去洗刷搓揉去了。 心情刚刚放松不少,又有来传话的说让他去用膳,钟任仇不得不披上一层懵懂的假面,假装自己没能察觉出那柳夫人和柳姑娘的古怪之处。 席间觥筹交错,柳绵还耍了一套自己的鞭法,有些自傲道:“虽然我现在还未能正式拜师,可几月前,我正在山上练习鞭法,恰巧掌门大人就此经过,无意中在掌门面前献丑一段,竟意外得到掌门的夸奖。” 柳夫人也赶紧接上去说道:“雯庞派的掌门还亲口说棉儿这鞭法在派里可算得上是上乘了,还有意要许棉儿做亲传弟子!” “娘,这事儿还没个定论呢!您这么早就说出来,若是掌门把这一茬给忘了,过几日我未能成为亲传弟子,可不是让人笑话了!”柳绵耍娇道。 “怎么会忘了?我一把年纪了都记得呢,一派之首怎的还会记不住,”钟老夫人道,“咱们钟家与雯庞派关系匪浅,下次让晖邦去给你好好说道说道,定能让他倾囊相授!” 钟晖邦正在喝酒,闻言差点儿呛着。 他心中不快,突然有些厌恶母亲给他找了这么多事儿,急忙摆手道:“母亲,此事儿子可做不得主,再说钟家只是商贾之家,哪儿还能左右的了道长们的心思?” 钟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也知道?那前些日子你一直都张罗了些什么破篓子事情?要不是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得知了你干的好事,你这都与多少道长牵上线了!还以为瞒得过我,真是不知深浅!” 钟晖邦被他说得脸色微变,忍了又忍,最后一声不吭的闷头喝酒去了。 面色同样难堪的还有柳翩翩,她用力过猛,竟是不小心将手中握着的银筷子给折弯了。她过了半响才发觉出自己的失态,掩饰着笑道:“头次在钟府这样气派的宅子里用膳,紧张的不得了,瞧瞧我,还将筷子给折了!真是让大家见笑了!” 钟老夫人哈哈一乐,说道:“棉儿这么厉害,一定是随了母亲。你们可别介意,”她瞥了一眼钟晖邦,有些赌气道,“辉邦若是办不妥,祖母我就去求求我的娘家——何家。我还不信了,一个小小的雯庞派还能这么不给面子?等着咱们再找找更厉害的宗门,定会有那慧眼伯乐,好好传授传授咱们棉儿!” 应付了一顿午膳,虽然没怎么出生说话,但钟任仇仍然觉得疲惫不堪。 他脱了靴子仰躺在榻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睡,他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趴在小竹篮里、哼哼哈哈睡得正香的阿林,这才觉出不对味来了。 阿林一般都是会趴着睡觉,为何它刚刚却要侧躺着挥舞着小爪子? 攥了攥胸口的玉佩,钟任仇急忙将玉佩拿出领子外,瞧了一瞧,又学着那玉佩上的小娃娃,翻身向左边侧身躺下。 他颤动着双手把那小玉简从枕头底下拿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盯着那玉简上的字左歪右斜的重新排列了开来。 第二十二章 22.入道 钟任仇读完玉简,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一日之内大起大落多次,饶是他再怎么处变不惊,也总是感觉有些飘渺的不真实。 如这玉简所述,阿林确实如当初他和元敬之所推测的,乃是早已绝迹的神兽楴梠。阿林的形态特征都与这玉简上所说的楴梠的幼年时期极为相似。可幼崽楴梠却并未开启灵智,根本不可能听得懂人话,也尚未有能力与人签下契约、腹中的乾坤袋也不可能被解开。 而成年的楴梠则已经可以凭精血滴入眼珠成为仆宠。这时的楴梠已经能够通晓人言,也可化作人形,更可与人交流。 晌午之时,钟任仇在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收了阿林作为他自己的震中的仆宠,而这玉简也是从阿林的下腹中的乾坤袋中拿出来的,这样看来,阿林早已成年。但阿林却与玉简上所描述的形态差异巨大,且未曾与钟任仇说过一句半字。 钟任仇猜测,阿林怕是遇到过生死之劫,元气大损之后,才不得已才幻化成幼崽的形态来保护自己。 元敬之曾告诉过他,阿林一直护着母亲从沈家带来的这块玉佩,元敬之得了玉佩之后,又转送于他,阿林竟能自己追寻过来。再联想这眼珠滴血的契约、玉佩上刻着的小娃娃的眼中的红点、还有这看玉简时必须采取的侧卧的姿势......阿林恐怕与沈家有些渊源。 钟任仇理出了一些头绪,而随之而来的还伴随着更大的疑问。 像是眼珠滴入精血的这种奇异又简单的签下契约的方法是他闻所未闻的,若非是这般巧合,又无人告知,那只要楴梠不愿主动告知,它将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仆宠,条件未免太苛刻了些。可若是比起收服其他的妖兽神兽——战降,这只要一滴精血就可成功的法子简直是简单到了极点。 与阿林相处几日,他发现阿林除了猴急猴急的跟他抢些参汤、冬虫夏草来喝,还有曾在钱掌柜的铺子里搅乱了好几抽屉的药材,似乎并不怎么吃些别的食物。 玉简也提到过,楴梠只食药材、灵草和丹药。而沈家曾是一大药商,钟任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总感觉沈家应该与楴梠关系很是密切。 如这玉简所述,楴梠腹中的乾坤袋中自有法器和功法,若是有心,沈家人必定能够想要修仙自保应该不成问题。这也与在百年之前,沈家自成一派,沈家人人皆可得道筑基说得通。 可如此厉害的沈家怎么会突然修行人数骤减,沈家一派也不再成气候,到最后沦落到彻底放弃修道,只在凡间做些药材生意? 如果又真的有楴梠在一旁保护,那三十年前的沈家灭族惨案又如何会发生? 沈家的灭族又与神兽楴梠的突然消失又有何关系? 钟任仇仰躺在榻上,刚刚心中的喜悦渐渐消逝,只感觉自己好似身陷沼泽,疑团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让他不去想都不行。 一个黑影扑来,钟任仇的肩头一重,阿林“嗷嗷~”的叫了两声,又伸出小舌头亲密的舔舔钟任仇的脸颊,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可是睡醒了?我照着你说的法子,总算是看懂了这玉简”钟任仇挠了挠阿林,叹道,“若是你能说话就好了,我也可以好好问问你。” 阿林先是兴奋的又叫了两声,听到钟任仇想让它说说话,小脑袋就一耷拉,把自己缩成个团,仿佛也很是遗憾自己口不能言。 “那你可是会写字?” 阿林使劲儿把脑袋埋在肚子上,奶白色的团子更圆了些。 钟任仇好笑的把阿林抱了起来:“是我要求太多了些,你已然是我的小福星,不比太苛求自己。你原先可是已经成年,可是遇到过劫难?” 阿林探出脑袋,点了点,证实了钟任仇的猜想。 阿林因为不能说话,只能用点头和左右摇晃身子来表达“是”或者“不是”,因此钟任仇只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慢慢询问,一人一宠费劲的交流了半天,最后也没能得出些特别有用的信息,倒是钟任仇觉得口干舌燥,阿林也来来回回晃荡的头晕眼花。 不过阿林还是很高兴钟任仇看懂了这玉简——证明它自己确实是神兽,而不是阿林自己根本看不上的小妖犬。它配合着让钟任仇再次把指头塞入自己的下腹,让对方从乾坤袋里拿出了另一份玉简。 就是现在放在钟任仇掌中的《沁汶决》。 沁汶决虽然只是炼气口诀,却与一般的存于世上的其他口诀有着关键的不同。沁汶决上并未提到任何关于修炼之人所需灵根的限制,更没有打通脉络之说,让钟任仇惊奇不已。 “可是所有人都可修炼这沁汶决?”钟任仇见阿林摇摇头,继续问道,“但我却可以自行遵循这口诀炼气?若是走火入魔了,那可真是无人可以救我了。” 阿林俨然一副小先生的派头,又蹦又跳的催促钟任仇快些修炼。 看它笃定的小模样,钟任仇揉了揉阿林的小脑袋,谨慎的按着沁汶决所述,试着运行了第一式的一个小周天。 两个时辰过后,钟任仇缓缓睁开眼,觉得身形轻盈了不少。沁汶决给他的感觉好似春日清风,一个小周天之后,全身的脉络仿佛受了柳絮轻抚,酥酥麻麻又带着些许清爽。 “阿林,你瞧着我修习的可是正确?”钟任仇拿着一棵约莫小指长的人参问道。 阿林盯着那人参目不转睛,听见钟任仇的问话,赶紧点了点头,然后就张着小嘴等待投喂,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钟任仇逗弄了它一会儿,给它嘴里喂了几块人参,笑道:“你可别进补的流鼻血啊。” 阿林嘴里顾不上,用小鼻子哼了两声表示不屑。 平静了好些天的钟家大宅又热闹开了,钟任仇得了庖长的禀报,说是钟老夫人下了命令,要宴请些宗派道长来钟府做客,这些道长正是前些日子钟晖邦请来给钟启铺路的。后厨又买了好些妖兽,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准备招待上次没能来顺利吃到酒席的道长。 钟任仇眯了眯眼睛,照例赏了庖长,嘱咐他不管有什么小事都来回禀。 庖长得了好处乐呵呵的走后,钟任仇又让人把夏桃找了来。 “果然如大爷所想,老爷、老爷他原先每月只会在苗笙那处顶多住上住七、八天,”夏桃很是佩服道,“大爷,奴婢已经照着您吩咐的,把那些话都跟依巧说过了。” 钟任仇嘴角扬起一丝邪笑,手指轻敲桌案道:“回去就或明或暗的透露给依巧,告诉她,原本给钟启安排的帮着他入宗门的道长,全都替换给了柳绵。” “是。” “还有,这几日府里肯定人手不够,忙不过来,你也适当的调走些看守苗笙和钟启的人。这宴会如此重要,可比看守几个不怎么重要的‘客人’紧要多了。再放出话去,五日之后的宴请,只留下父亲派往那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守在庵昏苑就好。” 夏桃疑惑道:“可那不就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从庵昏苑里逃出去?” “我就是要让他们能出的去。”钟任仇轻声道。 如今他父亲养的两只母老虎都已经上了台子,那他就顺了她们的愿,坐山观虎斗好了。 鹬蚌相争,他便要做那渔翁! 钟任仇屏退了旁人,不问家里的事情,由着别人去折腾,在旁人看来似乎只是一个不可救药、贪图享受的纨绔子弟,却不知道钟任仇是早就布好了局,只等着猎物往坑里跳。 钟任仇也没闲着,每日都会在阿林的“指导”下,一丝不苟、循序渐进的修习着沁汶决。可能是这沁汶决真的很适合他,亦或者是他原先的功夫底子也起了作用,钟任仇已经将学成了沁汶决的一小半了。 钟家嫡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把自己锁在屋里,钟家嫡母也丝毫不对府中发生的事情过问。钟家大宅一夜之间似乎易了主,全凭柳翩翩和柳绵母子上蹿下跳,有了对钟老夫人的“救命恩人”的头衔,还有钟老夫人的撑腰和纵容,柳氏母女已经俨然把自己当成是钟家的主子了。 有些很会看人脸色的小厮丫鬟们都以为这柳氏母女二人得了钟老夫人的青眼,还法力高强,都上赶着前去伺候巴结,这更是助长了柳翩翩和柳绵的嚣张气焰,呼来喝去的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几天更是有流言传出,说是柳翩翩曾夜宿钟家当家的,欢/愉声不断,直到第二天日上杆头才从屋里出来,身上竟还穿着钟晖邦的外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苗笙拽住了那小厮的领子,厉声问道。 小厮抖着腿,小声道:“据说昨晚老、老爷又住在了柳翩翩那里,动静还挺大的,大家都听见了。” “那个贱/人!怎么没人关着她?为什么只把我和小启看起来!凭什么!”苗笙折断了指甲,发丝散乱,眼里透着疯狂和不甘。 第二十三章 [二更] 23.鹬蚌相争 柳氏母女入宅当日,夏桃得了钟任仇的吩咐,自己一个人念念叨叨的练习了半天,把词都背熟了,这才敢大摇大摆的去找了依巧:“哎哟,依巧,怎么现在连铺床叠被的活儿都不想干了?真以为自己抱着大树了?” “呸!羡慕你就直说,别酸溜溜的在这儿说胡话。要有能耐你也去攀高枝啊!真以为自己在大少爷那儿就能得了什么好处?还不是照样得在这儿当看门狗!”依巧嗑着瓜子,不屑道。 夏桃忍住怒气道:“你别以为你是老爷安排过来的就能不干活儿!少在这里摆谱欺负人!该你干的活你别想推给别人,有本事你就这么对着你主子说啊。我倒是要看看,你这连床榻都懒得打扫的下人,你主子能不能留得住你!” 依巧扔了瓜子壳,鄙视道:“我看你就是看着我要发达了嫉妒吧?咱们府上谁人不知你伺候的大少爷是个废物?不就是命好投了好胎?不过他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我们钟启少爷可是地地道道的双灵根!等着我们钟启少爷修成了仙人,一个小指头还不把钟任仇给捏死?你到时候可别来求我!” 夏桃算是看着钟任仇长大的,此时恨不得撕了依巧的烂嘴,可又想着大爷的吩咐,平息了半晌才道:“哟,你还真以为你的那扶不上台面的主子能干成什么大事?” “老爷对苗笙夫人的宠爱那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要不怎么会亲自安排我们几个人来伺候着?过不了几日,等苗笙夫人当了当家主母,我这可算得上是护住功臣了,我劝你还是早日来给姐姐提提鞋,我也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你安排个倒尿夜壶的活计。” 夏桃等的就是她这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说道:“真是可笑!原来你还这里做些白日梦呐!不过也是,你都在这个院子里关的太久了,什么都不知道啊!”说完转身就要走。 依巧赶紧拉住她:“你说清楚了?什么不知道?” 与她拉扯了一番,夏桃才道:“老夫人亲自接了老爷的另外一个外室回了钟府,还安排着要住在伦智院呢!人家的孩子还比你口中的钟启少爷大几岁。你快别扯着我了,我可不像你,摊上这么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主子,还得去干活儿。” 依巧挡住她的去路,怀疑道:“不可能!哪儿还来的另外一个外室?老爷最宠爱的不是只有苗笙夫人一人吗?你休得想哄骗我?” “我哄骗?你去问问看啊,你去问问那苗笙,老爷原先在她的小外院里住几日?你再自己想想,老爷每个月又只在府中住几日?你倒是去和苗笙对对口风!”夏桃按着钟任仇的吩咐,半真半假的让依巧把这消息去透露给苗笙,剩下的就是让苗笙自己去怀疑了。 依巧果然如钟任仇所料,迅速的就去把从夏桃嘴里“艰难”挖出来的消息告诉给了苗笙。 苗笙起初并不相信:“笑话!辉邦怎么可能还会有别的女人?你又不是没瞧见,辉邦对我是有多好!就算那老太太非要诬陷我,说我害了马匹要杀她,辉邦不是照样不信?还说什么处罚我,不就是说了两句重话就完了吗!” 依巧小声道:“奴婢、奴婢斗胆问问夫人,从前老爷都在夫人那里歇几日?” 苗笙正在描眉,得意道:“辉邦每月都会在我哪儿住上五六日呢!有时候他不忙着往别城跑,还能住上七八日呢!要我说,他就应该把这些破买卖交给手下的人,要不每月都至少有十几日都不在颂城呆着,累都累死了!哎,你问这个干什么?” 依巧吃惊道:“二十几日?可钟家的生意都是以颂城为主,这两年外省的生意老爷都不会亲自去的,都会让钟任仇去,老爷他每月顶多出去三四日。” 苗笙手一抖,眉线被画歪了,她回过头来尖声叫道:“怎么可能!不对,辉邦、辉邦是不是其他时间都住在大宅里?” 依巧小声道:“老爷每日只在家中住几天。” 苗笙把胭脂盒扔在依巧身上:“滚!滚去给我问清楚了!那女人是谁?给我全都打听出来!” 依巧只好求爷爷告奶奶的让夏桃再告诉她一些关于柳氏母女的消息,彻底把自己刚刚说的那些恶毒的话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随着夏桃传给依巧的消息越来越多,苗笙也从最初的气定神闲变成了焦躁不安,时时刻刻都想着要闯出庵昏苑亲自找钟晖邦质问,再好好看看那个新来的贱/蹄/.子到底是个什么骚/模样把钟晖邦勾的多日不曾过来看望她。 钟晖邦原来给苗笙留的小厮,就是为了让苗笙顺利的跟他传话,可自从柳翩翩来了之后,钟晖邦身边的人就一直当着苗笙的小厮,不让传话,就算好不容易传着话了,钟晖邦也当做没听见,照样不来庵昏苑。 正当她气急败坏之时,依巧终于传回了好消息。 “夫人!刚刚我偷听道夏桃那死丫头说,这几日要减少庵昏苑的下人!” “什么?!”苗笙喜不自胜,以为这是钟晖邦帮她争取到的,可以让她早日离开这个阴森森的院子,果然,就算辉邦在姓柳的贱/人那里住了几日,他心中还是最关自己了。 苗笙问道:“可是辉邦说要让我们母子二人搬到别的院子去住?” 依巧摇摇头道,赶紧讨好道:“不是,是老爷要请道长来钟府做客,正忙着筹备五日之后的午宴,但人手不太够,所以要抽走庵昏苑的下人。太好了夫人!等到五日之后,庵昏苑只会剩下咱们几个伺候着夫人和钟启少爷,那时候咱就可以出去了!” “你你你说什么?”苗笙一个没富豪,跌坐在地上,“道长?什么道长?什么午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依云赶紧把苗笙扶起来,把从夏桃那里偷听来的半真半假的事情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就是老爷要给柳绵,就是那个柳翩翩的女儿,让她去别的大宗大派拜师修行啊!柳绵原先是雯庞派的,老爷本想请求雯庞派的掌门收柳绵做亲传弟子,却不成想被说资质不佳,给拒绝了。老爷一气之下,就请了别派的道长来钟府,想着让柳绵重新拜师。” “都、都有什么门派?”苗笙嘴唇发紫的问道,等她把这些门派一一对号,发现这些正是原先钟晖邦给钟启安排的之后,发了疯的一般大吼大叫,非要现在就冲出去跟钟晖邦理论理论。 苗笙并不知道,这些其实都是钟老夫人帮柳绵做的,而并不是夏桃故意说错的是钟晖邦干的,因此她心中怨恨不已,不停地咒骂着柳翩翩和柳绵,恨不得立马将她们母女二人扒皮拆骨,以解心头只恨。 钟启得知后,更是气愤不已,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竟是生生与这飞黄腾达好机会错过! “娘,我们还有机会!那柳绵有什么厉害的?连雯庞派都说她资质太差,她还想着能够进了别的门派?”钟启眼珠子一转,说道,“娘你刚刚说五日之后的午宴没人在这里守着?这简直就是上天都看不过了要帮我们!” “什么?”苗笙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钟启鄙视的瞥了她一眼:“五日之后,咱们就让那柳绵和她娘好好当中出出丑!到时候咱们也混入宴会,我要让那些个道长们好好看看,我才是拥有双灵根的能够修仙的好苗子!到时候,那些道长抢着要收我为徒,却连看都稀罕看柳绵,让她们好好感受感受被人轻蔑的滋味!” 苗笙眼珠子一亮:“还是我儿聪明!让你爹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更适合将来继承这钟家!” 五日转瞬即过,钟老夫人请的道长们都已经来了钟府,柳绵兴奋不已,她之前所说的什么“得到掌门的赞赏”只是她与她娘一起编的谎言,为的就是想让钟晖邦高看她一眼,让他知道,即使她柳绵是个女子,却依然不输男儿。 后来钟老夫人真的请求何家帮她请求了雯庞派的掌门,却被一口回绝,她心中有数,知道自己在修行方面并不是很在行,但还是有些生气,又怕因此钟晖邦更会轻视她,谁知,钟老夫人在钟家的权利还会大得很,竟能越过钟晖邦直接将别派道长请来。 再加上这几日她娘也使出浑身解数与钟晖邦打得火热,她爹钟晖邦虽然心中不满,却是想阻拦也阻拦不了,眼睁睁的看着这原本是给他那个有双灵根的儿子的午宴变成了给她这个女儿的了,只好默认了。 “这是什么破钗子?!你就像让我用这个破钗子去见各派道长?”柳绵甩了给她梳头的小丫鬟一巴掌,态度嚣张的不得了,似乎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仙途。 柳绵穿着华美的长裙,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挽着她的母亲缓缓走入厅内。她乖巧的给在场的几人问了好,便抢在沈氏和钟任仇入座之前,赶紧和她娘一起坐在了钟晖邦的身边。 柳翩翩坐定在原本属于钟家嫡母的主座之后,挑衅的看了一眼沈氏,还故意用酥/胸蹭了蹭钟晖邦的胳膊,暗示之意不言而明。 钟任仇正欲发作,钟老夫人也瞧出了座位做的不对,可几位道长都已经要入席了,她赶紧制止,打圆场道:“嘉蕙和任仇坐在我身边吧,咱们亲如一家,也不是那么讲究不是。” 众人寒暄一番,还未切入正题,厅外就一阵喧哗。 正是苗笙带着钟启杀过来了。 第二十四章 24.好戏 因为没有人能想到苗笙和钟启会在宴会途中杀过来,也都没有得到命令不让他们母子二人进来,所以愣是没有人阻拦的,等着被有心人发现了,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苗笙刚被人拦下,就高声喊出话来了。 “晖邦,晖邦!”苗笙挥着手绢试图引起钟晖邦的注意,她见钟晖邦看向他们这边,连忙推了一把挡住她和儿子的下人,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在这儿撒野?晖邦,你快看看呀,这些贱/奴才竟然拦着不让我们进去!” 苗笙和钟启已经站在厅外,动静那么大,谁都能听得见。钟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害怕苗笙过来砸场子,赶紧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幼璇,你去看看是谁人在外面这么放肆!把门给我管严了,打扰了道长们的清静可都是你们的罪过!” 幼璇紧忙欠欠身要去关门,苗笙眼尖看见了,赶忙推了一把儿子钟启,给他使了个眼神,自己则跟那几个拦路的小厮下人们吵吵起来了。 钟启会意,趁着那些人都围着苗笙推推搡搡,赶忙找了个空隙钻了出去,跑到门前,使劲儿推了一把快要把门关上的幼璇,总算是踏入了厅堂内。 幼璇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钟老夫人气的不行,看了一眼在场的道长,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敢在我们钟府如此狂放!真是没有教养。你们怎么都不动,快些把他给我带下去。” 钟启躲开那几人,走到钟晖邦身边,挑衅的看着钟老夫人:“我是什么人您能不知道?我当然是钟府的二子!”随即对钟晖邦撒娇道,“爹爹,你看看祖母,就因为我前几天气着她了,她就这么说我!还把我和娘堵在外面不让进,真是越老越小,挺会耍脾气的!” 他颠倒黑白,说的好像是钟老夫人在闹脾气欺负他一样。钟老夫人岂能容他混淆是非?当即就支使钟晖邦道:“快把闲杂人等都清出去,别让在场的几位道长看了笑话!” 钟晖邦虽然不满钟启和苗笙不顾忌他的面子在这里大闹,可看着他们母子在这里当众忤逆母亲,心里却生出些隐秘的爽快之感。 钟老夫人从小就对他管教颇多,就算他成家立业,现在又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家主了,他的母亲还是过多的插手他的事情,让他总觉得母亲要抢在自己前面事事替他作主。钟晖邦早就有些不满了,可又碍于他是自己的娘亲,忍了这些年的怒气一直不敢发。 自从柳翩翩带着女儿找上门来之后,钟老夫人一直对她们疼爱有加,又拿“救命恩人”压着他,逼着他为柳绵干这干那,钟晖邦的怒气更是上升到了极点。这会儿见钟启敢挑战钟老夫人的权威,竟然还有些赞赏的高看了自己的“二儿子”一眼,半推半就的默认了,没让人把钟启赶出去。 钟启见他爹没有听从那老太婆的鬼话,心中一喜,乘胜追击道:“爹爹,孩儿听说道长要来咱家做客,高兴的彻夜未眠。孩儿从小就对这仙道有些执着,但空有双灵根却未能入道,可否恳请道长们帮孩儿看看,是否有那个福分能早日修行?” 钟晖邦原本就对自己的这个二儿子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他能完成自己当初并未成功的修道,所以才厚着脸皮请了这么些个道长来了家里,又使了银子破费了好些灵草丹药的供奉给各派,这才得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就是这么个他费尽心力的事情,中途却被钟老夫人插了一脚!先不说她把原本给钟启的机会白白给了柳绵,还把道长们都安排到了一起!各派之间龃龉甚多,不和的传闻也屡屡传出,钟老夫人竟然自作主张的把人都请到了一处,这不是找机会让他们打架吗! 不过这一点却是钟晖邦自己想岔了。虽说这午宴是钟老夫人安排的,但她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分不清轻重缓急,急吼吼的把人都请到一起去。但关键是他们谁都没想到钟任仇也在其中插了一脚。 钟晖邦装作不满,实则是找了个台阶给钟启,说道:“知道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还敢迟到?赶紧跟你娘一齐入座坐好!给道长们好好道个歉。” 钟启心中大喜,连忙狐假虎威的让人去把他娘解救出来。 钟晖邦命人倒了一杯酒,笑道:“真是让各位见笑了,我这小儿自小就执迷于修道成仙,瞧瞧他这猴急的样子!昨晚得知众位道长屈尊来家中做客,竟是没睡着觉,这才误了午宴,还请各位道长多多见谅啊!” 钟晖邦请来的几位道长其实并不是什么宗派高人,只是负责在各地招收弟子的主事,虽然地位不高,但权力却也不小,因为总会有些人给他们塞些钱财丹药让他们去看看自家的子女是否能入得了宗门。 这几位主事纵使心中不快,但却收了碍于礼,不得不强颜欢笑,纷纷摆手,说自己不在意。 钟老夫人正欲发火,但见几位道长面色不愉,生怕得他们一走了之,坏了柳绵的锦绣前程,只好僵硬着笑脸道:“那就赶紧入座吧。” 钟任仇把手放在桌子底下,小心翼翼的捏了捏母亲的手。 沈氏早与儿子通过气,先下会意。她对钟晖邦已经心死,也不觉得这番外室争宠的场景令她难堪尴尬,反而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示意自己很好。她并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吃些饭菜,仿佛厅堂内发生的一切都要她并无关系。 钟任仇见母亲豁达不少,这才放了心,挑着眼角打量着在场各位,待他看见苗笙莲步摇曳的拖着华丽长裙进门之时,忽的扬唇一笑。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钟任仇收回眸光,不期与一位身形颇壮的道长的打了个照脸。那道长面皮有些黝黑,不似修道之人,却像是壮士糙汉。那长相粗犷的道长冲着钟任仇憨憨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举了举杯示意了一下。 钟任仇一愣,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却又确信自己并未见过这么一位人,疑惑之际同举了举杯,无声的敬了那“壮士道长”一杯酒。 苗笙穿了一件修身长裙,显得她的身形玲珑曼妙,凹凸有致,清纯中还带了些艳丽。她悄无声息的给钟晖邦送了秋波,一边指使自己身边的丫鬟依巧去搬凳子,一边说了几句漂亮话,让各位道长莫要见怪。 依巧得了令,接过凳子刚要去摆下,就被钟启踹了一脚,暗示她去把凳子插/进钟晖邦和柳翩翩当中去。 依巧认定了苗笙母子做主子,这会儿也瞧不上柳翩翩和柳绵,搬着凳子屁股一撅就要把柳翩翩顶开,声音不大不小道:“真是的,不知道让一让啊,还真把自己当颗葱了!” 柳翩翩见钟晖邦一直痴迷的盯着苗笙的酥/胸/翘/臀看,愤怒不已。原本想着为了让女儿能给自己长长脸,一直牙尖嘴利的她竟是忍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儿却被一个小丫头说教了,也不顾及在场众人了,怒不可遏道:“你是个什么腌臜玩意!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说着就把依巧推到一边,让依巧直直撞上苗笙,又一把把依巧扯了过来,伸出手啪啪的给了她两个大耳瓜子,完了还不解气,一脚揣上依巧的小腿,借力使力的让依巧一个大力把苗笙撞到在地。 “翩......柳夫人!”钟晖邦勃然大怒,觉得自己的颜面都让这个泼辣的女子给丢尽了,“我们钟府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我母亲对你感恩,觉得是你们母子出手救了她,这才好言好语的对待你们亲似家人,可你们也不要太过分!” 钟晖邦这句话说得把他与柳翩翩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似乎二人之间并无任何苟/且之事,更没有一个女儿,她们母女仿佛只不过是作为贵客才能留在钟府。 柳翩翩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很是不可置信,伤心中透着厉狠之色,她掐紧了手指,好像下一刻就要与钟晖邦同归于尽一般。 钟晖邦被她吓了一跳,退后半步,让人去把苗笙扶起来,底气不足的哼了一声,拽着苗笙坐在了自己旁边。 苗笙娇娇弱弱的依靠在钟晖邦身上,炫耀的瞥了柳翩翩一眼,小声抱怨着自己刚刚摔得多么疼,又低声咒骂柳翩翩是多么的泼辣不讲道理,肆意的嘲讽着。她一直没骨头似得靠着钟晖邦亲亲密密的撒娇,还急忙想拽着钟启坐下, 柳绵有些鄙视的看了自己的娘亲一眼,不甘示弱的把凳子一移,紧挨着苗笙坐下,不给钟启留一丝空隙。 宛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柳绵举了一杯酒,对着苗笙笑道:“这位,”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苗笙的容貌,讥笑道,“这位老大娘,真是对不住了,我替我娘亲给你道歉了。我娘不知道大娘您年老色衰,老胳膊老腿的也没那么灵活,竟是一碰就倒了。” 柳绵为了让旁人觉的她自己识大体,前半句说话声音倒是挺大的,可心里气不过,又加了后半句,特意压低了声音,故意说给苗笙听,嘲笑她年纪大了却无法驻颜。 柳绵也确实戳中了苗笙的痛脚,她虽然勉强保持容貌年轻,却终究比不上还在修炼的柳翩翩,与她站在一起,硬生生的比对方老了十岁,现在柳翩翩的女儿紧挨着坐在她旁边,更是显得她容貌衰老。 苗笙抬眼瞧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又看了一眼有些狼狈的灰溜溜入座的柳翩翩,话里带刺的笑着道:“我还以为是谁这么狂妄呢,原本以为是只有少年郎来敢这么意气风发,没想到,女孩子家家也能这么目中无人啊!真是可惜了,可惜了!若是个男儿,说不定还能争着些名分,不过女子嘛,还是安安心心的比较好,别真把自己当成男儿,舞枪弄棍的妄图修行。” 这一下点着了爆竹,两方不相上下,齐齐坐在一旁唇枪舌剑,好不热闹。只想着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又反过来压倒东风,却是把今日宴请的贵宾道长们给晾在了一旁。 钟老夫人也不甘示弱,偏向着柳翩翩母女说话,非要让钟晖邦给个“交代”。 钟晖邦被他们吵得头疼,又见几位道长面无表情的低头品尝妖兽肉,心头大叫不好,生怕他们过会儿吃饱喝足就拍拍屁股走了,赶紧几次出声阻止他们争吵,却连连被无视。 钟任仇夹起一颗脆生生的水萝卜,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的欢快。 他心中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眼前的这些人自以为算计的了这,阴谋的了那,却不曾想似乎正在“被算计”的钟任仇正是这一场戏的引导者。 他们在他面前不过是一群提线木偶罢了。 不过......钟任仇碰了碰胸口的玉佩,不知道自己又是谁的提线木偶。 那名长相粗犷、身形酷似壮士的道长冲着钟任仇悄悄眨了眨眼睛。 第二十五章 25.记仇 钟任仇一愣,却见那道长迅速扭过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妖兽佳肴,下箸飞快,间或还一脸幸福的喝口小酒,美不自盛。 这壮硕的道长夹起自己盘中的一颗葡萄,填入嘴中,将核吐在桌上。他又伸出左手,双手并用的与一块肉骨作斗争,等他好不容易剔除骨头,桌子上原先放的那葡萄籽也随着他的宽袖一揽而消失不见。 “哗啦——”一阵响,随着苗笙一声尖叫,她拽着身旁的钟晖邦一起连人带椅的向一侧跌倒在了地上。 “你!”苗笙手指着柳绵,尖声道,“真是翻了天了!你连同你娘陷害我也就罢了,怎的还敢拖累辉邦也受了牵连!若是辉邦的被你这一踢连累到了,我一定不让你好过!” 苗笙说着赶紧把钟晖邦拉起来,继续控诉道:“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竟然故意踹到我的凳子!真是个没见识的,也不怕让诸位道长笑话了!” 钟晖邦面色不善,瞪了苗笙一眼,责备她不分轻重缓急的在外人面前吵吵闹闹:“你也少说两句!不想在这儿呆着就带着钟启离开!” 苗笙被他骂了一通,心中很是委屈,再看身为“罪魁祸首”的柳绵却脸上笑意连连,还不时地还飞过来一个挑衅的目光。 柳绵小声道:“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那张令人恶心的老脸。” 钟晖邦扔过去一只筷子,打在柳绵的头上,压低了嗓子威胁道:“你也尽然可以速速离去,这桌子上少了你一张嘴也不碍事!” 钟晖邦明里暗里的敲打了他们几人,这才勉强制住了他们几个继续在饭桌上闹笑话。 不过这四人连坐,心中难免不平,还都认为自己才是钟家家主的心头挚爱,怎的可能因为几句不痛不痒的威胁就可收手的?虽然动静不似刚刚那般大,却还是背地里一句压着一句的冷嘲热讽。他们四人在饭桌底下也不老实,苗笙和儿子钟启中间夹着柳绵,柳绵却又和母亲柳翩翩之间夹着钟启,四人一个牵制着一个,不得片刻安宁。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钟任仇举杯冲那壮硕的道长示意了一下,那道长也露出一口大白牙笑了笑。 旁人看不清楚,钟任仇却能猜出个大概。 这壮硕的道长刚刚应该是在桌下悄悄用几颗葡萄籽分别撞击了先撞了柳绵的凳子,让她身形不稳,险些跌倒,柳绵却以为是苗笙踹了自己的凳子,而她自己因为“聪明的”反应迅速抬腿稳住身形,却抬高了腿踢到了苗笙的凳子腿。 那道长顺势又将另外一粒葡萄籽击打苗笙的凳子,帮着柳绵把苗笙绊倒。苗笙不比柳绵,无功法护体,自然被撞得摔了一个趔趄,顺势就抓住了身旁的钟晖邦,二人就这么毫无形象的双双倒地。 她们两人互相感觉是对方在搞鬼。苗笙以为是柳绵出脚绊倒了她的凳子。柳绵则是以牙还牙“不小心”踢了苗笙,让苗笙受了自作自受之苦。 二人却根本不知晓罪魁祸首根本就是坐在一边看似忠厚老实的道长。 钟任仇挑挑眉,嘴角微微勾起,也学着道长的样子,不疾不徐的以葡萄籽做暗器,搅得一顿原本就暗波汹涌的午宴更是混乱。 在场的道长们不知道是处变不惊,还是目睹过太多宅内争斗,全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吃吃喝喝,就是一句话也不说——既不与钟家各位搭话,也不与别派道友聊天,与他们对面的苗笙柳翩翩等人相比,静谧的更不寻常。 钟老夫人和钟晖邦都有心想要在饭桌上提一提关于推荐入门的事情,奈何各位道长一个比一个会装傻充愣。而钟启和柳绵二人又斗得不亦乐乎,总是得让钟晖邦出声阻止,不停的打断他好不容易与道长建立起来的联络。 等着这顿沉闷又笑料百出的午宴终于结束后,钟老夫人又请各位道长换了地方,请着去了钟家的大花园,命人端上茶水茶点,指着柳绵说道:“棉儿,今日的盛况可是难得一见!若你是能得到诸位不管何人的指点,都是你今生所幸!” 钟老夫人这话说得巧妙。 几位道长都是负责招收各门派弟子的管事,功法说不上顶好,但经她这么一捧,既想赞扬各位道长功法不俗,若是得了“指点”,柳绵便可突破;又暗示这“指点”亦然可指代拜入宗门之事,想让他们行个方便。 更重要的是,因为府内买入的妖兽在五日前便开始精神不济,相继大批死去,她不得不改变原先单独宴请道长的计划。因此,为了让柳绵又更大的把握能进入别的门派,钟老夫人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改了日程,让所有的道长都在今日来了钟府。 因为钟晖邦不肯亲自去请雯庞派的掌门收柳绵做亲传弟子,钟老夫人心中不满,又因为一直对苗笙钟启二人不悦,这下更是憋着一口恶气去求了娘家人。 可她却不知道何家早就与雯庞派有了嫌隙,何家不乐意做低伏小,态度不善的让雯庞派掌门接受蛮横无理的条件,还扬言若是不收徒就让柳绵退出雯庞派。雯庞派虽然不算顶级的宗派,但因为紧邻颂城,不容人小觑,雯庞派掌门很是硬气,直接拒绝了何家的要求。 一来一去何家和雯庞派都无损失,只是关系变得恶劣了些罢了。但如此竟然使得柳绵与雯庞派水火不容,只好背水一战,期望着能从这午宴当中捞捞好处,捡个已经扬名的宗派拜入门下。 可钟老夫人却不知道这计划被钟任仇插了一脚。 说来也凑巧,原先钟晖邦准备给钟启大肆宴请宾客的时候,钟任仇就准备用这一招,不过还没出手就被钟老夫人给拦了下来,他命人准备好的东西也成了摆设。钟任仇却没扔了那些个小药丸,一直留已被不时之需。 五日前他听到那庖长前来禀报,就把那名为死腐丸的小药丸拿了出来,交给了钟杭槟。 这死腐丸听着吓人,其实最初只是用来麻痹敌人,逃出生天的药丹。服用者不管是人或者是兽都可迅速呈现出假死状态,身体上也会迅速出现尸臭的味道,算是保命的一种方法。只不过这个死腐丸药效时间短而且容易被修为高的人识破,但价格却不便宜,所以使用的人不多。 因为钟杭槟一直负责与庖长接触,所以就算他时不时出现在后厨并不会引人注意,反而还很容易接近存放在后厨附近的被关起来的妖兽。钟杭槟又只是个半大孩子,借着玩耍的由头,每次都随意挑选几只妖兽,喂它们吃下死腐丸,妖兽很快就会呈现出假死状态。 因为庖长之前说过,这妖兽必须现吃现宰,多提前一会儿都能散发出刺鼻的恶臭,所以这些妖兽们吞下腐丸后散发出的腐烂的味道正好不会引人怀疑。 随着妖兽越死越多,钟家就算再有钱财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再次购买大批量的妖兽,钟老夫人只好改变初衷,把宾客都集中在一天招待了。 虽然死腐丸的价格有些昂贵,但钟任仇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毒害这些妖兽。他虽然不是什么心肠柔软之人,却也看不得让这些与他无冤无仇的妖兽白白死去,特意让人找了马车,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分批把妖兽都送了出去,不过它们日后的造化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柳绵得了钟老夫人的暗示,起身娇笑道:“那棉儿就在各位道长面前献丑耍一段长鞭好了。” 接下了她娘悄无声息塞入她掌心的药丹,柳绵装作不经意的摸了一下嘴唇,将药丹吞入腹中,霎时只觉全身经脉疼痛不已,但她却强忍着剧痛,拿过下人递过来的长鞭,介绍道:“这长鞭乃是棉儿的得力武器,是由八阶牛蜂兽的皮和尾巴所制成,唤为冠鞭!” 说罢,她刚刚服下的药丹也已经充盈在体内,她借着这一股子药丹的加成,使起了冠鞭,端的是虎虎生威,颇有些飒爽英姿的女中豪杰的模样。可只有柳绵自己知道,这药丹恐怕是支撑不了她舞完整套鞭法,只想着快快得了道长的青睐,也好借坡下场。 苗笙见柳绵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唯恐自己的儿子被柳绵比了下去,心思一转,有些酸溜溜的问道:“柳姑娘的鞭法确实了不得,我瞧着,可不是雯庞派的功法?倒是挺厉害的嘛,”她只是随口诈一诈柳翩翩,并不确切知道这鞭法的出处。 柳翩翩深知这药丹不能支持女儿太长时间,但她在短时间内也筹集不到比这更厉害的药丹了,此时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诸位道长身上,一个一个挨着瞧,看看哪一门派最有可能收了柳绵。她听着苗笙嫉妒的口吻,心下得意,也没怎么多加思考就炫耀道:“那是自然!我棉儿就算只是学习基本功法也能使出常人所不能比拟的威力,雯庞派的功法还不是顶厉害的呢!” 苗笙早就从依巧口中得了来龙去脉,见对方跳坑,立马装作天真道:“咦?那岂不是说柳绵已经拜入雯庞派门下?若真是能从各位道长这里得了指导,岂不成了偷学叛门?” 几位原先对柳绵还颇感兴趣的道长顿时隆眉,有的甚至为了避嫌直接转头不在观看。 柳翩翩这才发觉自己中计,眼看着到手的肥鸭跑了,赶紧圆谎道:“不,才不是!棉儿不是雯庞派的弟子,只是会写寻常鞭法罢了!” 苗笙扭了扭腰肢,捏起一块糕点,嘲笑道:“不是雯庞派的弟子却会使得雯庞派的功法?那柳姑娘这是被逐出师门了呢?还是说你这个女儿是个不安分的,曾偷学过雯庞派的功法?” “不是雯庞派的功法!都说了只是寻常功法,你休得在这里挑拨离间!”柳翩翩左右为难,被堵的哑口无言,只好一口咬定自己刚刚口误。 可几位大宗门的道长也不是好糊弄的,原先他们只以为柳绵耍的一套鞭法可能是他们自家传下来的,但经过苗笙在一旁的提示,也能隐隐约约认出来这鞭法确实与雯庞派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 几个刚刚还准备开口收徒的道长顿时犹豫不决起来。 若是柳绵还能继续撑一阵子,说不定还真有道长能把她收入麾下,可柳绵一直在靠药丹的辅助,几十招下来已经是极限,慢慢地就先露出她自己的真实水平,颓然从高处跌落谷底,更显得柳绵本身的基本功不扎实,还朦胧中透出自己服用药丹作假的事情来。 几位道长收柳绵入门的歇了心思,疏离而客气的不痛不痒的夸赞了几句,不论钟老夫人再怎么举荐柳绵,几人就权当听不懂钟老夫人的言外之意,并不答应下来。 钟老夫人拉住已经快要气疯的柳翩翩,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她拉到众人身后,小声道:“这里外人太多,等下我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单独与道长说道说道。如今不论棉儿的修为如何,能进得了宗派,挣得着面子才是最重要的!” 柳翩翩攥紧了帕子,咬牙切齿道:“都怪那姓苗的贱/人!若不是她,棉儿也不至于拖到最后也未被看好!” 钟老夫人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他们母子打的一手如意算盘!为今之计必须不能让那个贱/种被选中,”钟老夫人摘下自己的手腕上的佛珠串的一颗珠子,看看没人回头偷看,赶紧递给柳翩翩,“你把这珠子这样向右边拧两圈,再向左边转半圈,就能打开打开珠子了,把里头的药粉洒在那小贱/种的吃食汤水里......” 柳翩翩惊疑不定:“这,这难道是可以毁的了灵根?” 钟老夫人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你别问太多,只管照着我说的做就行,功效你一会儿便能得知!” 钟任仇转着手中的银汤匙,从不太清楚的倒影中瞧了瞧柳翩翩,状似不在意的对那壮硕的道长道:“有时候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不是么?倒是省了心事,只等着一网打尽便好。” 道长别有深意道:“只怕弱弱联合,反咬一口,定要小心。” 钟任仇邪笑一声,颇有些摩拳擦掌的说道:“那也未必不是坏事,总得师出有名,才不显的脾气不好不是么。” 他忍了够久了,久得他都快忘了自己是有多么记仇了。 第二十六章 [二更] 26.陷害 苗笙眼瞧着柳绵落败,十全八稳的把自己当成了钟府的女主人,一边吩咐着钟晖邦身边的丫鬟添茶倒水,一边笑着与几位道长搭话。她注意道钟任仇竟然正在于桨七宗的道长说上了话,便赶紧道:“任仇也敬慕修道之路?与道长聊得如此热切,是什么好事儿?不如与大家一起说道说道吧。”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转到钟任仇与那道长身上。 钟任仇权当没听见,连个眼神都不分给苗笙,显然不买她的账,更是不愿意答应她叫的那声状似亲昵的“任仇”,兀自品茶赏景。 钟晖邦正在大肆夸奖钟启生来具有双灵根,拍着钟启的肩膀把他介绍给几位道长,闻言扫了一暗钟任仇,却未多加理会,任由苗笙语言刻薄的对待他的嫡长子。 可苗笙一句话出口,却并无人搭腔,尴尬不已,更显出钟家唯一承认的孩子瞧不起她。她拿起团扇,漫不经心的扇了扇,自说自话的揶揄道:“我看任仇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这灵根原本就是上天赐予的福分,没有也不要过于强求,怨也只能怨血脉传承......” 不等她说完,钟任仇道:“苗婶子这话说得可不好听,这不是挑拨我与父亲之间的关心么。血脉传承,呵,你是说变着法骂我父亲没福分让我得了去?” 苗笙原本想说这都钟任仇无灵根都得怪沈氏也无灵根,可她还说出口就被钟任仇截断,让人听着她这是在变相嘲笑钟晖邦没有“能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休得胡言乱语!”苗笙怒气冲冲道,“你不要把怨气发到我身上来,我只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岂能懂得这些修行之事?不过就你听我这长辈一句劝,有些事就是强求不来,就算你硬扒着道长询问再三,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法子能让你平白长出灵根来!” 钟任仇笑道:“那是,我哪能比得上苗婶子天资非凡,”他夸张的说道,“五十有余都已经筑基了!还有五十年的活头呢!真是我们凡人比不得,羡慕羡慕。” 苗笙对自己的容貌本就很在意,现在钟任仇故意说成五十多岁,勃然大怒道:“我看你确实是羡慕的不得了!你羡慕你这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双灵根,自己却是个无灵根的废物!” “哦?我倒是想先请教请教这同父异母的弟弟,指的是谁?”钟任仇虽然是对着苗笙明知故问,却挑眉看向他父亲。 钟晖邦原本把她和钟启留在家里,以客人相称呼,就是想掩人耳目,起码要过了孝期再给他们母子正名,却不成想这女人脑子太笨,当着这么多客人就敢说出这等丑闻秘事,气的一巴掌就打在苗笙脸上:“你嘴巴放干净一些!什么混账话都敢往外说!” 苗笙捂着脸愣是没反映出来自己哪里做错了。她想着之前在午宴上她和钟晖邦的关系已经明朗,而且钟启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叫钟晖邦“爹”了,就算现在说出来也不足为奇。 但她却不知道,对于这些见不得人的丑事,这半遮半掩和大敞四亮的说出来区别可大着呢。而且钟启管他叫爹,若是外面真的有了流言蜚语,钟晖邦只管说这声“爹”指的是“干爹”就可,保证别人挖不出什么不好的传闻。但这回可是苗笙亲口所说,就算钟晖邦有心弥补也很难自圆其说:孩子的母亲都亲口承认了,父亲还怎么推脱? 苗笙又欲使出那梨花带雨的哭腔,就听钟任仇道:“别的我不清楚,但你这样辱骂我也未免太不尊敬了点儿,传出去可让旁人怎么瞧我们钟家?” 苗笙恶狠狠的看着他。 钟任仇根本不正眼瞧他,问钟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幼璇道:“幼璇,你说说看,你若是对主子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幼璇正被钟老夫人派到柳绵身边,给她捶背捏肩,闻言顿了一下,她本不想说,却被钟任仇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即就像是中了邪一般迅速答道:“由主子或者自行掌嘴,全凭主子发落。” 钟任仇道:“苗婶子可是听清楚了?” 苗笙凶狠的瞪者幼璇和坐在幼璇前面的柳翩翩母女,怒目而视道:“我什么时候成了钟家的下人了?你这小丫头还真敢接话,当真不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钟任仇也不怕丢了面子,与那苗笙斗嘴还心情颇好,笑道:“不过既然父亲已经出手赐掌,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计较了。”说罢就自顾自的品茗,不再理会苗笙。 钟任仇这一番话显得自己大度得体,还间接就等于说是苗笙的地位也就跟钟家的丫鬟一样,只不过是个连客人都算不上的寄居者——苗笙侮辱了主子钟任仇,钟晖邦身为一家之主又亲自扇了她的耳光,地位连柳翩翩母女都赶不上了。 钟启看了一眼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打的苗笙,畏惧钟晖邦不在帮他引荐,赶忙道:“可否请几位仙人道长测试测试我的资质?虽说我幼年曾被测出双灵根,但属性并不明显,也有可能有误差,若是能得到诸位道长的帮助,钟启自当感激不尽!” 钟晖邦想,如今柳绵十有□□是不可能入得了这些厉害的宗门了,钟家的下一代也就只有钟启一人还有些希望了。这可是正事。他没有再追究苗笙的食言,反过来一想,若是钟启真的能修的一身修为,等到孝期一过,他定然要把这钟家的位子早早的给钟启留下,苗笙此时说出这些昏话也不算太可恶。 他想通之后,立刻就请求几位道长给钟启测试一下,让下人按照道长的吩咐熬制出几碗成年测试时必须要喝的“清定汤”。 钟老夫人给柳翩翩使了个眼色。 柳翩翩会意,找了个机会,中途截下清定汤,把先前钟老夫人给她的药粉撒入清定汤中,有些紧张的等待着道长们给出的测试结果。 这清定汤是用来帮助理清需要测试之人的灵根和经脉,方便判断出灵根的数量、强弱和属性。因为灵根决定着一个人是否能够有能力被招揽,所以要格外小心谨慎的进行测试,由于每一门派的侧重不同,所以测试的方法也不太相同,清定汤的熬制材料也不同。 因为同时有好几个门派在场,众人都以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确定出钟启到底可以被哪个宗门看好,但钟启只喝了三碗清定汤之后,剩下的几位道长就连连摆手,说是不必再进行测试了。 钟启对于自己的灵根还是很自信的,并不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灵根出了什么问题,便问道:“几位道长可是觉得有些劳累?咱们不妨休息休息再进行测试?” 一位刚刚给钟启做完测试的道长也不再委婉,直来直去道:“这位公子的灵根杂乱,倒不是不能修行,但我们华抠宗的入门规矩严格,公子的条件不符合,贫道也无能为力。” 钟启不可置信,大力抓住那道长质问道:“不可能!我娘说我天生双灵根,怎么会灵根杂乱?双灵根又怎么会杂乱!” 那道长掰开他的手,说道:“小孩子刚刚出生时做的测试会有偏差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公子确实有水、火灵根较为凸显,可能是幼时其他的灵根还未被察觉出来,这才断定公子是双灵根。”他安慰道,“公子若是潜心修炼,好生利用那凸显的水、火灵根,也能小有成就。” “小有成就?!”苗笙尖叫道,“我们才不要什么小有成就!一定是你法力平庸,错看了小启的灵根!若小启真的是杂灵根,他出生当日就能被查出来,何须等到如今!” 道长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了面子,很是不高兴:“贫道已经讲明,若是不服,可再请别人来测试。” 钟晖邦面露难堪,有些恐慌钟家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情与华抠宗交恶,扯了一下苗笙的袖子,示意她赶紧闭嘴。 苗笙笃信钟启一定是双灵根,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钟任仇和看笑话的柳翩翩母女,指着他们说道:“一定是他们搞的鬼!肯定是你们给小启下毒了!你们一个废物,一个学艺不精,嫉恨小启天资聪颖,所以下毒害了他害得他灵根被毁,变成了杂灵根!” 虽然苗笙猜的很对,但别人只觉得她是在为自己的儿子找借口,都不信她说的话,而且毁掉灵根的丹药实在稀缺的不得了,况且就算有人真的找到了丹药偷偷让钟启服下,钟启也会因为灵根被毁而有痛感,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人下了药不自知。 钟老夫人拍了拍手道:“你可真是会演戏!先是骗得我儿的信赖,说是有什么双灵根,”她话说的朦胧模糊,不想让别人得知苗笙与钟晖邦的关系,“现在被当众查出来你蹩脚的谎言,又放过来诬陷是别人害了你儿子,真是会算计的很呢!” 钟晖邦一惊,竟是有些疑信了钟老夫人的话,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苗笙和钟启,似乎在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他们母子二人骗的团团转。 在场的几位道长坐的有些不耐烦,思考着要不要告辞。他们先前想着得了钟家的好处,顺便在收一个灵气十足的弟子回去,一举两得,不费时不费力。这下倒好,瞧了钟家的秘闻,要是别人走漏了风声自己还有可能被怀疑,还白白给人测试了半天,竟然毫无收获。 钟老夫人和钟晖邦对着几位道长好一个道歉,刚刚夸下口说要送些丹药灵草,想着与几位道长打好关系,就听一个女子哭咧咧道:“恳请老爷替苗夫人做主!钟启少爷确实被奸/人给害了!” 钟任仇回过头去瞅了瞅跪在地上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依巧,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的夏桃一眼。 夏桃点点头,伸出两根指头,指了指依巧身后被人扭着跪在地上的另外两名丫鬟。 第二十七章 [三更] 27.栽赃 依巧这一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钟启瞪大了含着泪水的双眼,可怜兮兮的问道:“是、是谁?我自问无愧于心,怎的招来如此祸事!” 依巧刚要张嘴,跪在她身后的一个粉衣丫鬟高声道:“你还无愧于心?我家大爷没亲自打死你就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就凭你们母子二人还想登堂入室?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依巧猛地一回头,一脸错愕的盯着那粉衣丫鬟,又望了一眼另一边被压着跪在地上绿衣丫鬟,显然没有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苗笙不明就里,以为是这粉衣已经招供,站起来张牙舞爪的就要往钟任仇身上扑去,嘴里叫骂道:“你这个狗/娘/养的小杂/种!竟然敢害我儿子性命!今日我就是要与你同归于尽也不能放过你这十恶不赦的恶棍!” 钟任仇的屁股连动都没动,只是缓缓抬起腿来往苗笙的下腹踹了一脚,在外人看来只是轻轻用脚将苗笙推远了一些。他继续坐在凳子上品茗,说道:“我是钟家嫡长子,自然是由我父亲——钟家家主养大的,你说那些脏言脏语的市井之语可以在外头说说,但是在我们家里还是好好洗洗嘴吧!” 被踹了一脚的苗笙感觉下腹剧痛,远比外人看来要疼得多,她此时也顾不得吼骂钟任仇竟敢与她拳脚相加,捂着腹部再次冲山前去,凶狠道:“狡辩无意,你私自下毒药毁了我儿的灵根,不就是因为你嫉妒吗?在场的,出了你和你娘是无灵根,所以这毒若不是你下的,就是你娘!” 钟任仇抬脚又是狠狠一踢,冲着苗笙的手背踹去,使力在同一个地方,对着钟晖邦拱手道:“父亲,你可是听见苗婶子所说,这害了人灵根的奸/人一定是想栽赃嫁祸给我和母亲!恳请父亲明察秋毫,还我和母亲一个清白。” 事态急转直下,依巧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苗笙钟启本着要把钟任仇拖下水的想法,死死咬定不松口,而柳翩翩等人则着实都松了一口气,徒然与苗笙母子拧成一股绳,誓要把钟家的嫡子嫡孙摔到泥地里。 一时之间人人争吵不休对着钟任仇和沈氏恶语相加,仿佛自己就是刚正不阿的清官、战场杀敌的大将、掌握生死的阎王。 钟任仇也不与他们大声叫嚷,只是抓住对方话中的漏洞给自己辩驳,若是有人欺上身来,则一律用脚踹开,敢用语言辱骂他与母亲的,他便拿起手边的茶碗果盘云淡风轻的砸过去,直到砸的那人跳脚闭嘴。 也许是钟任仇表现的太过于冷静,根本不屑于与几人争吵,还有礼有节、温文尔雅的对待他们几人的质问和叫骂,钟晖邦反而觉得他这个大儿子最不可能是投毒之人。相比之下,嘴里不干不净的还想扑过去打人的苗笙母子、冷嘲热讽煽风点火的柳翩翩母女,都毫无形象的在宾客面前大放厥词,令他很不满意。 钟任仇走到那粉衣丫鬟跟前,踩在她的脸上把她压在地面上,问道:“你是说,这毒药是我下的喽?” 那粉衣丫鬟惊慌道:“大爷!不是您让奴婢在清定汤里给那杂/种下药的吗?奴婢已经照着您的吩咐做了,您看在奴婢家里还有老母和弟妹要照顾得份上,就饶了奴婢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 钟任仇拍掌一笑,露出一个令人惊艳的笑颜。当日站在他门口偷听的罗炼被抓之后,不也是这么口口声声的要为主子“苗笙”效力么。 他眼角扫过几人,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那么早就开始布局了。 “清定汤?你招的还挺快,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钟任仇道,“我若真是想要祸害钟启的灵根,这么多日为何不早些出手呢?非要等着我嫌疑最大的时候,当众下药?” “这......”那粉衣丫鬟焦急道,“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奉命行事,大爷您别问我啊!” “好,就当是你下的药,那你是用什么包着药丸的呢?” 粉衣道:“不是药丸,是白色药粉!用、用牛皮纸包裹着的!” 钟任仇老神在在的问道:“嗯,那剩下的药粉呢?你扔哪里呢?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总不能随手乱扔吧?可是还在身上藏着?” 粉衣丫鬟被他问的一懵,本来想说把牛皮纸扔在别处,却又想着那样确实不妥。她先前也没有跟人对过口供,没想过还要回答这么多问题,只好张口道:“自然是没扔,大爷放心,就在我里头的衣服里夹着呢。”她这么说就是想拖延时间,想着钟任仇总不能让她当众脱衣服吧。 “那你就拿出来给众位瞧瞧吧!”钟任仇道,“你既然已经承认是你的所作所为,就已经是戴罪之身,也不用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钟任仇对押着那粉衣和绿衣的侍卫道:“既然她自己不愿意,你们就代劳了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绿衣突然大声哭了出来:“不是大爷!是柳夫人!我有证据!我亲眼看着柳夫人打开了一颗佛珠,从里面倒出了药粉,倒在清定汤里!那佛珠就藏在她的腰带里!” 柳翩翩下意识的捂住腰带,说道:“你这贱/蹄/子!为了给你主子开脱罪名就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真是不要脸!” 跪在粉衣和绿衣前面的依巧见形势有变,连忙道:“请老爷和苗夫人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大爷!奴婢确实是无意中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柳夫人曾亲自将药粉撒入汤中,好祸害钟启少爷!她腰带里也确实藏着一颗佛珠!只要......” “只要请人做个鉴定,”钟启接下去说道,“对比一下这汤中的剩余和佛珠中的药粉,就知道是不是她干的了!” 钟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就要去抓柳翩翩的腰带,却被她闪开,怒道:“你若是心中没鬼,干嘛要躲闪?果然是你在陷害我哥哥!” 苗笙细细询问了依巧一番,也发现中了计,赶上前来要拦住柳翩翩。 两人对付一个人,柳翩翩有些吃力,柳绵见她娘躲闪不开,拿过冠鞭对准苗笙的脸就是一抽,四人混作成一团,却因为各个学艺不精,看着颇像街头卖艺耍猴的表演,只觉可笑不已,想扔两枚铜钱可怜可怜他们。 苗笙母子渐渐不敌,落了下风,吆喝着钟晖邦让人支援,钟晖邦还未开口,那身材壮硕的黑面道长就说道:“贫道援助一臂之力。” 钟晖邦恨不能立刻阻止他们几人继续给他丢脸,赶紧应承下来:“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道长应了一声,上前制住几人,轻轻松松将他们几人都带了过去。 钟晖邦命人解下柳翩翩的腰带,果然从玉扣中发现了一颗佛珠。 钟老夫人没想到会有道长出手,看见自己的佛珠落入儿子之手,强稳定住心神,趁着众人的都不在他去这里,偷偷拿下手腕上的佛珠串,塞给身边的丫鬟幼璇。 幼璇把佛珠拿好,悄然退了出去,直奔柳翩翩的住所而去。 钟老夫人道:“这是怎么回事?翩翩,你可是有什么冤情?” “老夫人可真是说笑了,人证物证都在,她能有什么冤情!”苗笙咬牙切齿的攥着那一颗佛珠,对柳翩翩道,“打开!把这佛珠给我打开!” 柳翩翩原本也很害怕,这会儿却有钟老夫人撑腰,脖子一拧,说道:“这就是普通的一颗佛珠,我从寺里求来的!你们少在这里污蔑好人!” 柳翩翩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赖账不承认,苗笙拿她没办法,狐疑的在钟任仇和那绿衣丫鬟,又开始怀疑是他俩暗自串通,嫁祸给柳翩翩。 钟启捏了捏那佛珠,眼珠子一转,问道:“可否请道长帮忙撬开这佛珠?” 他正是对那壮硕道长说的话,钟启看那道长长得憨厚,又对他们母子出手相助,不似其他人明哲保身不愿意搀和到钟家的的家务事中,因此开口求助。 果然,那道长开口爽朗一笑,说道:“这有何难!”当即祭出长剑,将佛珠削成两半,佛珠内部还沾染着零星几点白色粉末。 钟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顺手将桌子推了一下,横眉怒目道:“翩翩,这真的是你所为?你下药毁了别人的灵根?” 钟老夫人这一推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的碗盘瓷器都跌的跌,撒的撒,特别是那晚仅仅盛有一点点剩余的第一碗清定汤的瓷碗也摔在了地上。 柳翩翩会意,跪在地上痛哭道:“都是我的错,我确实曾想过要这么做,但后来我后悔了,这药粉也已经被我倒空,并没有撒入碗里!老夫人你要相信翩翩是无辜的啊!” 钟老夫人道:“我信你,我怎么能不信你!你和棉儿都心地如此善良,都敢于在惊马之下救我的性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教唆你,你鬼迷了心窍才买了这些毒药害人,但是临到关头却悔悟了,对不对?” 钟任仇眯了眯眼睛,看向他的祖母。 瞧瞧,竟是连借口都帮她找好了。 柳翩翩道:“是的,没错!就是这两个臭丫头挑拨的我!”她一伸手,指了指那粉衣和绿衣丫鬟,“她们买好了药粉,劝我先下手为强,我不忍心做这坏事,偷偷将药粉倒掉了!” 柳翩翩越说越顺溜:“她们俩就是苗笙手下的人!先是污蔑任仇陷害她儿子,看到计策不成功,又反过来说是我下药害人!她们早就想好了对策!我根本没有下药,苗笙早就知道她儿子是杂灵根,却不甘心,因此要用这法子来铲除我们!” 柳绵提鞭怒吼一声:“都是你们这两个贱人要害死我娘亲!看我为我娘亲报仇!”说着竟然鞭子一缠,活生生勒死了那粉衣丫鬟。 她还想要再出手,钟任仇就顺手将那壮硕道长放在桌子上的长剑拨了出去,一剑砍在柳绵的右手手腕上,让她不得不松开手中的冠鞭。 那道长侧身挡住钟任仇,露出一个憨厚正直的表情,说道:“柳姑娘,事情还未清晰,你就这么急着处决别人生死,会有杀人灭口之嫌啊!” 第二十八章 28.断手 柳绵手腕吃痛,却生怕这绿衣丫鬟再说出些什么话,招供出她母亲的所言所行,咬着牙两手一勒,就要捆住绿衣的脖子,厉狠道:“这死丫头这么敢胡言乱语,就是吃准了我们两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我不能让我母亲平白无故受了委屈!” 钟任仇斜眼看了她一眼,对桨七宗的那壮硕道士说了几句,借了刚刚被他收回来的剑。他两指划过剑身,心中默念着沁汶决,执起那柄剑向柳绵掷了过去。 柳绵看见长剑向她飞来,心中大骇,忙将冠鞭抽回手中,使尽全力欲抵御住飞来的剑,但不等看清楚,眼前就是一花,右手的手腕又迎来一阵剧痛,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鞭子已经落地,自己也背对着撞到了身后的槐树之上。 她回头往自己的右手看去,之间那柄剑已经将她的手腕牢牢地钉在了树干上,好巧不巧的正插在刚刚被割伤的手腕上。 钟任仇缓缓站起来,微微昂头道:“我钟家的丫鬟还容不得你一个外人处置。钟家的主子都没开口说话,你就敢私自害人性命,”他瞥了一眼正欲开口说话的祖母,毫不留情的打断道,“看在你曾救过我祖母的性命,不将你的手砍下已是莫大宽容。” 钟老夫人急忙上前,满目怒容道:“任仇,你怎的这么无礼?!只不过是两个丫头的贱命罢了,若不是她们在这里搬弄是非,棉儿又怎么会动怒使出鞭子?棉儿初学不久,使力太大才伤了人性命,又不是故意的。倒是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粗鲁的莽夫行为?快些把剑□□,给棉儿好好赔礼道歉,再赶紧把黄大夫找来!” 钟任仇并不答应,却道:“祖母这说的可就不在理了,事情真相还未查清楚,柳姑娘就动用私行,莫不是心虚?退一步讲,就算真的要处置这丫鬟,也该是钟府自行解决,不容得外人置喙。” 钟老夫人捂着胸口,像是穿不上气来一样,伤心道:“任仇,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要不是棉儿和翩翩,我早就死在马蹄之下了!你怎么能这么恩将仇报,祖母真是白疼你了!你这是不把祖母放在眼里吗?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字,见钟任仇不为所动,攥起拳头来作势打他,“是我下令让棉儿处置的!你要是真的要追究,就追究到我身上来好了!” 钟任仇捏住她的拳头,不解道:“祖母这是要干什么?方才柳姑娘和柳夫人二人还口口声声的附和着说是孙儿和母亲因为嫉妒钟启的才能才下药害了他,祖母可未有半点儿阻拦。虽然她们对祖母有着救命之恩,但祖母也有些过于要偏颇她们了。” 钟老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钟任仇,警觉自己确实有些过火,这才讪讪的从抽出拳头,干咳一声,变着法为柳绵开脱道:“任仇说的是,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棉儿确实不该动手,她年纪还小,做事难免不周到。我想她也是一时情急,这才失了手,我会让她赔一笔银子给这丫头的家人的。” 柳绵正疼的哇哇大叫,她娘柳翩翩跟着在旁边哭着试图想要要拔出那柄剑,却丝毫撼动不了,上上下下的反而搅的柳绵锥心的疼,直觉得自己这只手是保不住了。 柳绵想象着自己日后残缺了一只手的胳膊的景象,心中惶恐不已,口不择言道:“钟任仇我跟你势不两立!我柳绵势必要让你尝尝比我今日难忍百倍千倍的苦痛!你断我手臂,我来日方叫你这个泼皮死无全尸!” 钟任仇原先没想断了她的手,未使出全部法力,柳绵的右手今后吃饭拿起筷子倒是可以,只是不能再使用武器罢了。 这会儿他听着柳绵破口大骂,心下便改了主意,他蔑视的哼了一声,慢慢的踱步过去,说道:“哦?死无全尸?我倒是想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柳翩翩见他面色不善,叫嚷着就扑了过去:“你以为自己是钟家大爷就了不起吗?就你娘那个假惺惺的作态根本得不了你爹的宠爱,不就是你娘肚子争气,使了狐/媚功夫给你带了个把,你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众目睽睽之下你若是再干出什么烂事,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传出去你这丑事,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就因为你一个钟家大少的名头,就没人敢帮我们喊冤!” 她说这话欲意是要镇住钟任仇,却不小心触动了钟晖邦和钟老夫人的神经,神情都有些厌恶的看向柳翩翩,对她的言行颇有微词。 钟任仇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居高临下道:“这主意倒是不错,我们还可以一并说说你们母女二人下毒毁人灵根,又将人勒死的事情了。” 钟启站在钟晖邦身边,看见他爹对于柳翩翩的憎恶,心中窃喜,忙开口高声道:“你们母女莫要说些不找边际的话,我哥哥这是在帮我报仇!还想胡搅蛮缠,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一样不辨是非啊!”说着还剜了一眼钟老夫人,寓意不言而明。 柳翩翩控诉了这半天,竟然没人上来帮腔,捡起被柳绵丢在地上的冠鞭,二话不说就冲着钟任仇都额面门偷袭而去。 钟任仇一个转身,伸手握住那钉在槐树树干上的长剑,非但不急着将长剑抽出来抵住冠鞭,反而将剑柄向下一压一划,表情好似有些享受的听着柳绵的骨头断裂,肉皮撕裂的声音,生生割断了柳绵的大半个手腕,这才将带着血、连着筋的长剑抽了出来。 柳绵方才还没有感觉出来,这会儿血溅了出来,才痛的大吼大叫起来,贴着树干动都动不了了,蹭着树干向下滑了一滑,恨不得自己还是被钉在树上的好。 柳翩翩见状也吓了一跳,随即凶狠的将鞭子抽了过去,叫嚷着要替女儿报仇。 钟任仇用长剑将那鞭子一卷,剑尖挑着鞭子反过来抽到柳翩翩的的脸上,带着些天真的语气,疑惑道:“咦?柳夫人竟然也会雯庞派的鞭法啊。是你女儿偷偷教你的么?看着不比柳姑娘差多少,已经修习很久了吧。” 几位还留在钟家喝茶看戏的道长纷纷“啧啧”两声——敢情这娘俩还真的偷学功法啊! 柳翩翩见冠鞭被卷走,而她自己的武器又没带在身上。她睨了一眼不成器的女儿,权衡之下,觉得打不过钟任仇,她想着保命要紧,只好恨恨退下道:“你欺负我们无依无靠的娘俩还逞什么英雄!不过是个跟你娘一样,是养在钟家的废物而已,连入道都不能够还假装懂得鞭法,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其实柳翩翩还真的跟女儿算得上是同门。只不过她在雯庞派的时候并没有学过鞭法,这套鞭法确实是逼着柳绵教她的。柳翩翩斗不过钟任仇,只好退了几步,紧贴在柳绵身前,故意嘲笑他不懂装懂。 钟任仇邪笑一声,转过身,拿着剑比划了比划,说道:“这长剑正好冲着你的肩膀,你肩膀后面就是你女儿的右手手腕。既然你那么有能耐,就替你女儿挡下这剑。”说着,他就毫不迟疑的将长剑刺了过去。 柳翩翩一惊,想都没想就侧了身子,早早的偏过去了,都没考虑要拉扯柳绵一把。 而柳绵虽然还沉浸在剧痛之中,却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钟任仇的话,她看着自己的亲娘竟然不顾她的死活躲到一边,气愤之下用左手捉住柳翩翩,把她当做自己的盾牌一样狠狠抓了过来。 俩人一躲一闪,位置竟然没怎么变,连钟任仇自己都没想到,那剑尖能刺透了柳翩翩的肩膀,又顺道割断了柳绵的右手。 钟任仇一脚蹬住柳翩翩的胸口,用仅仅能让他们母女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娘可不像你这么狠心,连自己的女儿都懒得保全。你给我记住了,再让我听见一句你说我娘的坏话,我就让你和你女儿一样变成残废!” 钟任仇将长剑又往里戳了戳,听见她们呲牙咧嘴的哭号着,这才慢慢抽了出来。 他踩着柳翩翩的胸口,漫不经心的把长剑上的血水在她的衣服上擦个干净,这才心满意足的将长剑双手奉还给桨七宗的道长,有些抱歉道:“脏了您的长剑,多有得罪,任仇愿意为道长请人再打造一柄长剑。” 道长笑呵呵道:“不必不必,这本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只是贫道一直未扔掉而已。钟大少无需太客气。” “那道长若是有什么需要任仇效劳的事情,任仇力所能及一定为道长所差遣。” 道长拍拍壮实的胸脯,有些不好意思道:“钟大少这么一说,贫道还确实想到这么一件事情,要请大少帮忙,”他转身对钟晖邦道,“钟老爷,我与大少甚是投缘,可否请大少与贫道的师弟一起,去番劈山帮贫道的师傅取回一样东西?” 第二十九章 29.下毒 番劈山? 钟任仇皱皱眉,想起前些日子元敬之提过这个地方,正是他找到阿林的地方。 钟晖邦僵硬着笑脸,对桨七宗的道长推托道:“犬子愚钝,道长可能也听见了,他并无灵根,也身无修为,怕是办事不利,不能替道长效劳,”他把手搭在身边的钟启的肩膀上,将他往前推了推,“若道长不嫌弃,小儿钟启倒是可以代替。” 他这话说完,在场各人惊喜不定。 喜的是苗笙母子。这可是钟晖邦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钟启的身份,称钟启为“小儿”,这间接等于默认了苗笙母子在钟家的地位,虽说没有把苗笙娶进来,钟启也未能录入族谱,但这两个字却已经算是踏入钟家大门的敲门砖了。 惊的自然是钟老夫人及柳翩翩母女,特别是钟老夫人,当即就反驳说钟家只有一个少爷,哭嚷着要去祠堂拿出族谱给各位瞧一瞧上面有没有钟启这两个字。 钟任仇和沈氏则镇定如初,就像是听见了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吃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吵吵闹闹。 道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钟启,迎上钟晖邦热切的目光,吞吞吐吐道:“这......可是这位公子的灵根也有些杂乱,与钟大少差别无几啊。” 钟启急忙拉住他爹的衣袖,跪倒在地,泪水涟涟道:“爹爹,我、我真的是双灵根啊!都怪那母女俩害我如斯,爹爹万万不能饶过她们啊!” 苗笙也连忙上前,伏在钟晖邦的胸口哭哭啼啼个不停歇。 眼看着钟家又要乱成一锅粥,几位尚且还留在钟家的道长都有些受不了了,纷纷拱手告辞,不管钟老夫人和钟晖邦再三劝留也不管用。 桨七宗的道长被钟晖邦一通唠叨,含含糊糊的答应下来说过几日等钟家处理好了家务事再来拜访,这才得以脱身,让钟任仇把他送出了大门。 临走前,道长憨憨一笑,从广袖里拿出一个圆形小木盒,递给钟任仇。 看这木盒的形状,这粗糙的质感......钟任仇眼皮跳了跳,还是接了下来。 那道长笑道:“这是,呃,元敬之托我之手送予你的。我邀你去番劈山之行也只是个借口,敬之那边有些俗事缠身,只好拜托我想了这么个法子。你不必担心,十日之后自会来接你。”他想了想,又小声道,“钟少爷若是要出远门,还是要先照拂好家里。” 钟任仇把圆木盒收起来,谢了道长刚刚对他的帮衬,目送他蹬马远去之后,这才转身回府。 柳翩翩死活咬住嘴巴不松口,不承认自己下了药害了钟启,碗也碎了,道长也走了,让苗笙想找个证据都找不到,只能愤愤的一个劲儿的抹黑柳翩翩,想着趁热打铁钟晖邦越发不待见柳翩翩母女。 见钟任仇回来,钟晖邦赶紧招手让他过去,趾高气昂的问道:“你可是跟霁普道长说了,让你弟弟顶替你去那番劈山?” “霁普道长说,”他尴尬的看一眼钟启,似是在斟酌用词,“他原先听父亲的夸赞,很是看好钟启,毕竟双灵根也很是难得可惜后来......” 钟启先是一喜,但又听到钟任仇的语气,急忙问道:“他是说我的灵根因为被毁了不成,所以才不再考虑收我入宗?” 钟任仇点点头,苗笙母子各是面露痛惜,转而怒瞪在另一旁的柳翩翩。 “不过,”钟任仇话锋一转,探究的看了一眼柳翩翩,说道,“霁普道长让我向父亲转达,这擅自毁掉别人灵根可是大事。他说,这明面上能买的到的药草给人服下之后,会伴有腹中剧痛或是精神恍惚等身体不适的症状,不知钟启刚刚是否曾有过这些感觉?” 钟启自己清楚的很,刚刚他身体并无半点难受,但他刚想脱口而出,却又咽回肚子里去了,转而说道:“的确如此!刚刚我喝下第一晚清定汤之后,肚子就疼了起来,可我想着不能在客人面前丢脸,只好强撑着继续测试灵根!爹爹,你要为儿子做主啊!” 钟晖邦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母亲,不敢说出什么保证的话,他想了想,看着柳翩翩和柳绵二人痛哭流涕鬼哭狼嚎,拍拍钟启的肩膀说道:“我这不是已经让你哥惩罚她们了吗?你安心养伤,说不定还有机会恢复灵根。” 钟启点点头,意料之外的并未深究。他先下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原本就是杂灵根,只不过是出生的时候测试出了岔子,可是他刚刚喝清定汤后并没有异常的感觉,但他又害怕他爹得知之后会埋怨他们母子在灵根的事情上欺骗了他,只好承认了钟任仇的说法。 钟任仇却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哎!霁普道长先前还猜测着,若是钟启没有强烈的身体反应,说不定这药还能有解药,恢复灵根指日可待。” “什么?!”苗笙和钟启一口同声的问道,随即也没有先前那倨傲的态度了,赶忙恭恭敬敬的问钟任仇是怎么回事, 钟启也迅速改了口,说自己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半点儿病怏怏的姿态都没有了,这频繁的改口惹得钟晖邦破口大骂,直说他欺三瞒四。 钟任仇斜眼撇他们一眼,伸手接来钟启端来的茶,慢悠悠说道:“若是身体无碍,那只要拿到的药粉够多,或是知道这药粉的构成的药材仙草,那霁普道长就能再配制出解药,只要你再服下解药,那灵根就可恢复。” 钟任仇说完之后,满意的看着两拨人就争斗,先行搀着母亲沈氏回后院了。 沈氏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太好,反反复复的喝了药也不见好,这还从来没有在沈氏身上发生过,钟任仇陪着沈氏剪了剪花,找来了沈氏身边的高嬷嬷细细询问。 高嬷嬷道:“夫人的饭菜一直都是小厨房送来的,小厨房也没有进新人,大爷的嘱咐也一直谨记着,吃的东西每顿都先验验。” 沈氏也安慰他道:“就是小病小灾罢了,今日早上喉头还有些痒,你瞧瞧这不现在也好好的么,别太担心了。” 高嬷嬷拧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沈氏擦擦手,笑道:“是了,夫人今个儿看着气色好了不少,确实是见着药效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副药的药效大些。” 钟任仇皱眉:“哪一副药?母亲除了喝这止咳的方子,还喝了别的药?” 高嬷嬷答道:“大爷不知道?夫人这半月以来一直在喝廖大夫的方子啊。” “廖大夫?府里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位廖大夫?” “不是府上的大夫,是老夫人保举来的。老夫人说是原先也想让廖大夫住在府上,不过廖大夫不答应,要四处行医,给百姓治病,所以不拘定所,隔几天才会来府里一次,给老夫人和夫人开开方子,调理身体。” 钟任仇的茶碗摔落在地上,厉声道:“为何没有人告知我一声?!” 高嬷嬷怕钟任仇被碎瓷片扎了脚,麻利的收拾好了,也有些疑惑问道:“老夫人说是早前就跟大爷说过了啊,所以让我们不用再特意告知您一生。我刚刚还想着大爷怎么能不知道呢!好像是那苗笙刚刚搬进宅子里的时候吧,老夫人担心夫人的身体,正巧旁人给夫人介绍了廖大夫,就跟大爷知会过了。但廖大夫好像一直不在颂城,所以不足一月前才来给夫人开了张安神的方子。” 沈氏在一边拿着手帕给钟任仇擦了擦湿了的衣角,责怪道:“怎么毛毛躁躁的,小心烫着了。小仇若是觉得不合适,娘以后就不喝那廖大夫开的方子了。” 钟任仇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记起祖母确实说过要介绍个大夫给母亲,不过当时他看着一个面生的小厮跟苗笙说了几句话之后,原本铁定要被赶出钟家大宅的她又像是开了窍一般,惹得钟晖邦开口把苗笙和钟启留了下来。 他那时起先也想答应下来,然而正好被打断了,警惕之下并没有同意祖母的建议,忖量着等详细问问祖母后再做定夺,只不过后来事情太多,就给忘了。 他并未应允的事情,祖母还是私自做了决定,背着他悄悄给母亲安排这个不知道打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廖大夫”。 钟任仇勾唇冷笑,他屏退了旁人,对沈氏道:“娘亲,这药方你不要再喝了。还有,日后凡是祖母送来的东西,都不要吃,也不要用,随便找一间屋子堆起来就行。院子里也不要再添新人了,不管是谁都不行,不够使得就管我院子里借一借。” 沈氏心中一惊,在联系到钟老夫人这些日子有些反常的行为,不可置信道:“母亲?不、不可能吧?” 钟任仇掰掰修长的手指,目光凛然道:“娘你先停停这药,不要让别人知道,偷偷倒掉就可以。不过几日,且看身体是否康复就知道了。” ********* 勋永院中,钟老夫人拿着拐杖狠狠敲打了两下柳翩翩,还不解气的上前一巴掌打在她脸颊上:“你怎么能笨成这样?!连这么点儿小事情都做不好,下药都能让人看见!” 柳翩翩软倒在地上,哭哭啼啼道:“可是那两个小丫鬟确实是咱们身边的人啊!谁知道那个小畜/牲那么流氓,还要扒开人的衣服看看,这不才把他们吓得说了实话嘛!” 钟老夫人道:“你当初是怎么说的?说的好听,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瞧瞧你!几十年前就争不过沈嘉蕙,现在又让她儿子给了你这么一刀,你能不能长点儿心?我当初就不应该安排你去跟我儿子好上!还不如去找那个苗笙呢!” 柳翩翩爬过去抱住钟老夫人的腿,哀求道:“姑母,姑母你别放弃我啊!我一定能争得过那个苗笙的,我这就去找辉邦,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的,姑母!” 第三十章 30.命脉 钟府的闹剧过后,钟任仇虽然始终闭门不出,但各方来人前来打探的却不少,都是拿着送些吃食或者用具的借口来打听消息,全都被他挡了出去。 从修炼沁汶决至今,短短半月,钟任仇已经能顺利的将沁汶决的整个口诀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堪堪踏入炼气中阶。虽然达到炼镜的修真者不计其数,但相较于其他人动辄成年累月的炼精化气,他不得不承认阿林给他的沁汶决真的很适合他的体质。 即便他不曾踏出自己的院落,对于钟家大宅内发生的事情他还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柳翩翩死不开口,不承认自己曾给钟启下药。苗笙去钟晖邦,想要动用私刑,拷问出柳翩翩的药粉配方,却最终还是被钟老夫人保下了。 钟老夫人算的上是钟府最忙的人了,既要保护好柳翩翩不被苗笙捉了去,还要花大价钱找来的了大夫和拜托娘家何家请来的仙师来给柳绵医治断手。 要说钟老夫人还是有些手腕能力的。柳翩翩最后只是被关院子里不得外出罢了,而柳绵的右手好歹是给接上了。但因为医治不及时,柳绵自身的法力又不够,只能勉强通血,但仍然需要日日吃些丹药防止手腕腐烂。 钟杭槟一边给钟任仇收拾着包裹,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哎哟,那个柳绵可吓人了!我听他们说,柳绵她整日在院子里挥舞她那一根冠鞭,一不顺心就大叫大骂。她说的话特别难听!还总是说少爷您的坏话,气死我了!” 钟任仇侧躺在软榻上,手指慢慢捋过阿林的小脑袋,不以为意道:“她现在得了护佑,我一时半刻还奈何不了她。先让她逞一时口舌之快,日后若让我亲耳听到,必不能饶她。” 钟杭槟比划着两件大貉,似乎正在抉择到底要不要给钟任仇带上,小声道:“少爷,她胆子可大咧!她不但敢编排少爷,还咒骂老爷呢。有好几次都不小心被老夫人听到了,每次都罚她跪了一个时辰。” “她怨恨父亲也实属正常。”钟任仇从小几子上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灵启草喂给阿林,“若不是父亲为了逼迫柳翩翩说出药粉的配方,故意耽误拖延大夫给柳绵接骨,她现在的情况还不至于这么糟糕。” 距离十日之期仅剩两日,钟杭槟生怕他家少爷在外吃苦,看着家里的东西什么都好,恨不能一股脑的都给他带上。就算他筛选了好久,还是险些给钟任仇塞满了一马车。钟任仇看着那成垛的东西,好笑的劝他说带不了这么多,都被他当做耳边风一样装作没听到。 临行之前,钟任仇不放心将母亲一人放在钟家宅内,正好过几日便是沈家的祭日,他借着这个机会,亲自送母亲和几位可靠的家仆去了咸悬寺,待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才安安心心的等着霁普道长的到来。 霁普道长再次来到钟家,钟家上下都把他当做上宾对待。钟晖邦和钟老夫人各自带着钟启和柳绵上前打探消息,许下承诺若干、好处无数,竞相要把这两个没名分的庶子庶女送入大名鼎鼎的桨七宗。 好不容易摆脱了钟家各位,出了钟家大门,蹬上马车的霁普道长长吁一口气,问道:“听钟老爷将,任仇可是将夫人送入咸悬寺了?” 钟任仇道:“不瞒您说,我自小顽劣,只当亲情坚厚无比,府中并无多少亲信。如今我一别多日,不知何时归来,恐怕不能护得我母亲的周全,只好将母亲送入咸悬寺,想着让她远离纷争,也算是自保了。” 马车不疾不徐的行使过城内的大街小巷,霁普道长继续问道:“咸悬寺可有任仇值得信任之人?”他眼神定定的看着钟任仇,“若我是那柳氏,亦或是苗氏,必定要想尽办法在这期间派人探入咸悬寺......” 他顾忌着钟任仇的感受,后面的话没有多说。但钟任仇却立马领悟了过来,脸色霎时就有些苍白,心中飞速的盘算着是否应该把母亲接出咸悬寺。 霁普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不要太紧张,我受敬之所托,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钟任仇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看向他。 霁普道长笑道:“我已经与他们说好,同意带上钟启和柳绵一同前往番劈山。” “一同前往?” “对啊,一同前往。”他话音刚落,马车已经驶入一条幽暗的小巷,只听轻微的一声撞击过后,马车的一侧似乎重了些,马夫也跟着惊呼一声。 车厢被扣了两声,霁普道长赶忙两指一弹,将车厢门打开,对外面的车夫大声道:“是我的朋友,不必惊慌。”随即对一只脚踏入进来的人道,“这下连停下马车都省了,你倒是真急切,也不怕吓着我们。” 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朗声道:“还不是在巷口等了太久,腿脚都要麻了,想要早些上车歇息歇息。” 霁普道长哼了一声,说道:“我这可是受你之托,替你办事,多等一会儿又不会让你掉一块肉,何至于这么幽怨。” 来人拱拱手,赔礼道:“师兄教训的是。多谢师兄出手相助,他日若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决不推辞。” “这还差不多。” 钟任仇还没缓过神来,愣愣唤了一声:“敬之哥。” 来人正是元敬之。 元敬之笑了笑,躬身向前走了几步,紧挨着坐到钟任仇身边,叹道:“这么多天,小仇都没用我送你的小木盒子,难道是嫌弃我手工太糙?” 钟任仇挑起眼眉,问道:“那小圆盒子是敬之哥自己做的?” 元敬之瘪瘪嘴,有些伤心道:“听小仇的口气,果然是嫌弃我啊。” 钟任仇没接话,算是默认了。 霁普道长笑眯眯的看元敬之吃瘪,被他师弟瞪了一眼,赶紧轻咳一声,帮他说话:“敬之,我与任仇刚好说道你拜托我的事情,还别说,你猜的还挺准。既然你这个正主来了,我就不邀功了,你快快与任仇说道说道,这眼看要出城了,不要再耽搁了。” 他说罢,就开了车厢门出去了,留下二人在车厢中交谈。 钟任仇托腮看向元敬之,似乎在等他开口。 元敬之勾唇一笑,说道:“钟家的事情闹得有些大,我也已经从师兄口中听说了。小仇先前想的无错,确实应当将沈伯母从家中接出来另住别地一段时间。只不过柳氏和苗氏心思太深,胆子又够大,只怕堵不住她们伸出爪牙。” 钟任仇点点头,身子坐正了些,两手也摆正了放在腿上,颇有些好好学生听师傅讲课的意味。 元敬之看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笑,继续引导道:“虽然钟启和柳绵都已经被力挫,但毕竟还是有些希望的。而柳氏和苗氏又将全部赌注都加在自己的儿女身上......” “打蛇打七寸。我应当捏住柳绵和钟启的。”钟任仇被点透了,接口道,神色有些懊悔。 元敬之拍拍他的脑袋,安慰道:“小仇还小,以前又没有接触过这些。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再说还有我替你担当着,不会让你受了欺负的。” 元敬之说着,眼睛也半眯了起来,眼神中划过一丝厉狠之色,与他平日那温文尔雅的谦逊态度反差极大,不过那眼中的残暴只是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不见,没让钟任仇瞧着。 钟任仇不太适应的躲开他的手,问道:“那敬之哥拜托霁普道长去与他们说了什么?” “长大了就不喜欢我了啊。”元敬之很受伤的又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掌,说道“师兄让柳翩翩和苗笙分别准备好东西,送他们的儿女到城外汇合。到时候我不便出现,小仇只要掐准了这两位母亲就好。” 钟任仇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已经想好了等下的说辞。 元敬之继续道:“对他们只说是一同去番劈山,但师兄会帮我们将钟启和柳翩翩二人扣留住,时不时的会送信给他们的母亲,确保他们不会对沈伯母动手。至于钟家院内的争斗,正好沈伯母不在,就让她们二人斗去吧,两败俱伤则是最好。” 不一会儿,马车就驶出了颂城,三人在马车上聊天等人,元敬之还笑着打趣另外满满一马车的吃食用具,羞的钟任仇面红耳赤,准过身去懒得理他。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仿佛在比拼着谁才能更快的到来一样,两辆马车互不相让,呼啸而来。 马车刚刚一停下,两队人马就迅速跳下车,扬起笑容冲着霁普道长走来,一个声音比一个大,还时时刻刻的讽刺挖苦着对方,企图让霁普道长只带着自己的孩子前往番劈山。 霁普道长心中苦不堪言,面上还要笑的春风和煦,与柳氏和苗氏打着马虎眼。但他手下也不闲着,来者不拒的手下她们偷偷塞过来的好处。 趁着告别之前,钟任仇见时机成熟,缓缓踏下马车,什么也不说,只是拿着当初那一柄砍下柳绵的长剑在手中戏耍,警告之意不言而明。 柳氏和苗氏都亲眼见识过他的厉害,而此次番劈山之行并不是拜入宗门,他们的儿女不可能学着什么法术,因此就更不可能克制住钟任仇。见此情况,只好强压下心中的算计,有些呕血的看着几车人马离去。 第三十一章 [二更] 31.进镜 颂城城外芳草萋萋,鲜少人烟,霁普道长在前方带路,钟启与柳翩翩次之,钟任仇的马车则在最后。 “我们要驾车去往番劈山?”钟任仇询问道,顺便将仿佛很害怕元敬之、正瑟缩不已的阿林抱了起来,他不等元敬之开口,边自问自答道,“那我可是要把车里的东西收拾进储物袋里。” 钟任仇拿出一个淡褐色的巴掌大小的储物袋,在元敬之面前晃了晃,显然是想说明,就算他带来的东西再多,也可以放进储物袋里。 “自然不。”元敬之的声音同时响起,他看见钟任仇的储物袋尴尬了一下,手指往手心处拢了拢,还是露出了靛蓝色的一角。 钟任仇抻抻脖子看向他高举的手心。 元敬之只好将手掌摊开,苦笑道:“这是我为小仇准备的储物袋,看来是没用了。” 钟任仇闲闲的往空中丢了丢苹果,嘴角一扬,坏笑道:“唔,也不算没用。怎么看都觉得敬之哥的储物袋要比我买的好很多,那就劳烦敬之哥帮我将后面一辆马车的东西悉数装入进去了。” 元敬之看他那得逞的小模样,只觉得心中柔软一片,连声答应,好不推辞。不过他还是先从半空中截下苹果,给钟任仇削好了放进小果盘,这才掐了决,消失在车厢内。还不等钟任仇吃完半个苹果,片刻后就又出现在车厢内,还主动扬了扬储物袋,递给钟任仇。 马车又向西行驶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车厢里突然昏暗了下来。钟任仇用一指挑开车窗想外看,发现车队已经行驶入一片茂密的森林,树木参高,遮天蔽日。 车队又向森林深处驾驶,不多会儿,霁普道长敲门而进,嘱咐了二人几句,让他们多加小心,就此告别。 须臾,大风狂起,飞沙走石,马匹嘶啸,不受控制的乱奔起来。 钟任仇和元敬之所乘的马车竟然调转方向,向着来时的方向逆奔而去,速度极快,车夫都没能抓紧缰绳,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元敬之横伸一条胳膊,挡在钟任仇面前,又用另一只手不远不近的护住他的脑袋,生怕马车颠簸撞到他。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湍急的溪泉边下,溪水击石,叮咚作响,声音远悠,与刚刚二人所处的境地天差地别。 元敬之先行下车,伸出手来,扶着钟任仇,说道:“就是这里了,我们稍作整顿,随即出发罢。” 钟任仇跳下已经有些破损的马车,学着他的样子,捧起溪水洗了洗脸颊,结果他递过去的小水袋,咕嘟咕嘟的往里装水。那水袋虽小,却像是怎么装也装不满的样子,在溪泉中冒泡了好久,百无聊赖的钟任仇只好看着元敬之拆马车。 元敬之挥了挥掌,隔空将马车拆开,随意在溪泉边散落下碎瓷片等物,又将马车车身掷如湍急的溪泉中,任由它顺流而下。 做完表面功夫,元敬之祭出一把青铜长剑,低低的飘在空中。他伸手一揽,将钟任仇抱在怀中,一同跳上长剑,说道:“番劈山不能用寻常方法到达,我们只能御剑飞行而去。” 钟任仇不自在的扭扭身子,他怀中的阿林也跟着扭扭屁股,如出一辙的别扭样子。 元敬之轻笑,手指在空中随意点点,青铜长剑瞬时变大变宽,可供二人一宠伸展开腿脚坐在上面。 元敬之怕他不适应御剑飞行,缓缓的使长剑飞起,想着空中升去。 钟任仇盘腿坐在上面,出声道:“不必顾及我,”想了想又小声加了一句,“以前我好像也坐过这长剑。” “确实坐过,”元敬之在他身后道,“当日我还并未失去法力,小仇每次见到我,吵吵闹闹的总是求着我要在空中飞一会儿才肯罢休。” 钟任仇记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又不好反驳,只好干咳一声,装作不在意的转移话题道:“这些年,敬之哥一直在桨七宗隐居?” “当年父亲重伤,我又被人卸掉全部法力,险些不保丹田,元家已经不适合我与父亲继续住下去。”他看钟任仇不自觉的转身与他面对面而坐,继续道,“再加上父亲不能行走,半生的骄傲与荣耀一夕间全无,实在需要换个别处修养身心。” 钟任仇皱皱眉,想起当年风光无限的元家二子——元敬之的父亲,不由得心下惋惜。 “幸亏有师父和师兄相助,这才保住我残存的丹田灵气,又辅助丹药灵石的调养,得以恢复大半。但父亲的双腿却久治不愈,堪堪下地站立,却始终不能再行走半步。” 见他神色哀痛,钟任仇呐呐开口,安慰道:“伯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找到法子治好双腿的。这才番劈山之行,咱们多寻些珍稀灵草,说不定哪一种就能有些疗效。” 元敬之欣慰一笑,随即便给他介绍开番劈山了。 要说钟启和柳翩翩没能进得了宗门,为何要费尽心思的死皮赖脸的求着霁普道长去一趟番劈山呢?诚然,与考核纳入新晋弟子的道长打好关系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番劈山是桨七宗的七大灵山之一。 世间各个灵山虽有区别,但都是灵草茂盛,灵兽在野,内有洞府、福地和宝泉,灵气充裕,是修行不二圣地。只要能在灵山之中走一遭,多多少少能撞见些机遇,就算先天体质再怎么不好,只要在灵山中潜心修炼,则一定会有突破。 所以,只要是修道者都希望自己能够顺利进入灵山潜心修行。正因为灵山如此的重要,几乎有头有脸的宗门派别,机会都是占了至少一处的灵山,但多数宗派都不会让非本派弟子进入灵山。好比颂城的雯庞派就占据着颂城和附近几座城池唯一的灵山雯庞山,山下有弟子把手,更有长老设下的禁制,除非是雯庞派的现役弟子,否则不得入内。 然而,占据了七座灵山的桨七宗却并没有将灵山全部占为己有,凡是附和条件的修行者,都可以进入桨七宗对外开放的三座灵山。而番劈山,就是其中的一座最小、众人都不愿意去,但其实是条件最严格的灵山。 “我当是番劈山太小,所以不被人看好,这才没多少人去,原来是条件太多,都被拒绝了。”钟任仇道。 元敬之给他拉了拉往下滑落的大貉,说道:“番劈山虽然很小,但灵气却很充裕,并另外对外开放的两座山都要还好些,所以条件更苛刻些。不过因为外面谣传番劈山不够好,所以想法子进入的修行者并不多,少数几个有亲传弟子带入的修行者,也都心照不宣的不说出口,导致现在越来越没人到番劈山去。” 低头系了系大貉,钟任仇心想,这衣服还真让小槟带对了。御剑飞行虽然时间不长,也不累人,但在空中一直飞来飞去,着实很冷。他现在只是处于练气中阶,无法使得法力时时护体保暖,只能依靠大貉抵御寒风。就这样,他还冻得直打哆嗦呢。 元敬之看他在寒风中冻得有些发白的小脸,连抿起的嘴唇都不再那么红艳,在黑色的大貉下显得更加可怜兮兮。 钟任仇突然感到一股接着一股的暖流注入体内,热烘烘的让他舒服的只想喟叹一声,低头一看,原来是元敬之伸出了两指,抵在他的手腕之处给他往体内运送灵气。 他惊愕片刻,忙道:“多谢敬之哥,我身体无碍,这灵气到了我这儿也就是顺过一遭,实在是浪费。只是有些寒风罢了,敬之哥不必担心。” 元敬之并不抽手,反而引导他凝神静气,将输送入体内的灵气汇聚在丹田,小周天并向着大周天运行在体内,在外帮着他将灵气窜入各个经脉。 钟任仇早先已经将阿林和沁汶决告诉过他。因为毕竟阿林曾经也算的上是元敬之的仆宠,钟任仇得了阿林的馈赠,却总觉得是从元敬之那里“偷来”的,便一五一十的都告知于他了。 元敬之却并不在意,好笑的接过钟任仇强行塞给他的玉简,按着他的要求侧躺在青铜剑上,将玉简展开之后,却并未看到任何关于沁汶决的文字。 元敬之道:“这就是小仇的缘法了,就算我阿林一直由我照看,我也不觉得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将精血滴入阿林的眼珠,”他顿了顿,随即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钟任仇的下颚,笑道,“让我看看,舌头被你咬掉了多少?” 虽然并未亲眼看过沁汶决,但修行多年的元敬之还是在旁边可以指点一二,启发钟任仇感受灵气的走向。 青铜剑早已踏入番劈山领地之内,但已经入定的二人却并无知觉,相向而坐,漂浮在半空之中,时间万物仿佛不再存在,只剩下静默相对的两人,虽不曾睁眼,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所在。 钟任仇紧闭双目,恍惚间看到了一条条金丝线缠绕在自己体内的经络上,当金丝线不再向身体外扩展时,他猛然看到了与他相对而坐、两掌相对的元敬之。 金丝线在两人体内迅速旋转开来。 钟任仇倏地睁开眼,与同时望向他的元敬之笑道:“练气大圆满了。” 他,即将进镜! 第三十二章 32.陡然生变 “小仇天资卓越,”元敬之夸奖道,“我也跟着沾光了。”他挥手让青铜剑缓慢下落。 俩人站定在地上,可能受了刚刚修行的影响,二人在心里上亲密了不少。元敬之颇为自然的伸出手牵住钟任仇,拉着他一起向前走去。 钟任仇任由他牵着,对于番劈山的珍奇异景,脸上虽然没什么过于惊讶的表情,却还是止不住的瞪大了眼睛仰着头往四处瞧去,全然不在意自己像个小幼童一样被人握着手向前齐齐抬脚走路。 番劈山虽然没有普通弟子把守,却层层禁制颇多,山内更是常年轮换着有七位“清醒着的”桨七宗的长老看守,闭关的仙师更是不知几何。元敬之每到一处便要拿出相应的印证身份的牌子,检查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最终进入了番劈山之内。 原本云雾缭绕的,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番劈山终于现出了原貌。 翠山绿水,鸟鸣兽嚎,纷纷杂杂的灵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舒展着或艳丽、或素朴的花枝果实,诱/惑的人想立刻上前尝一尝。 正如元敬之所说,番劈山并无过多修行者。山内静谧异常,不闻人声,只有时不时的从深处蹿出一两只灵兽,警觉异常的看看他们唯二的两个人,又迅速逃跑。 元敬之拿出一个帛简,指着上面的图画,对应着山内的景色,细细给他讲了讲番劈山各处。他指着高耸入云的最高的山峰道:“这便是番劈山的主峰了。主峰奇珍异兽颇多,灵草种类更是繁多,修行者多是在主峰寻找无人占下的福地,在内修行。” 主峰虽高,却并不陡峭,不论是人是兽,都可轻松攀登。 钟任仇了然道:“那阿林肯定不曾呆在主峰吧。” 元敬之捏捏他的指尖,笑问道:“你如何知晓?” 钟任仇道:“我虽然不知道阿林凶狠起来会是何等样子,但你看它如此呆傻,腿脚又是个闲不住的,肯定早就被高人捉了去了。” 阿林嗷嗷的叫了两声,表示对钟任仇鄙视它的行为很生气,胖屁股一扭,小短腿一蹬,对着他撒娇。 钟任仇手指划过阿林的屁股,轻轻拍了两下,告饶道:“你不呆傻,是我说错了还不行。你倒是看看我猜猜你原先住的地方对不对可好?” 阿林圆脑袋一转,哼哼着鼻子等着他猜出来,一脸的不服气。 钟任仇看了看帛简上的地势图画,又踮起脚来看了看四周,指了指一个藏在主峰阴面,山形极为陡峭险峻高峰,问道:“可是这一座山?” 阿林耷拉下圆脑袋,不服气的哼哼两句,蔫头耷脑的缩在钟任仇怀里不肯出来了。 钟任仇又转向元敬之,询问道:“敬之哥要找的灵草可也在这座山上?” 元敬之含笑道:“是了,寒溟子便是生长在这座山上。”他解释道,“这山巍峨险要,又立于主峰北面,虽然山体很高,却终年被挡在阴影之下,不见阳光,积雪封山。是由灵草稀少,走兽也不常出现,更因为灵气之脉被主峰所占,鲜少有仙师在上修行。” 钟任仇拿起阿林的两条小前爪子,扑腾了两声,逗弄它道:“阿林的腿脚这么短,是怎么爬上去的啊?” 阿林闭着眼睛假装听不见的。 元敬之要找寻的寒溟子十分罕见。寒溟子生长于阴冷之处,需常年经受大雪覆盖才有可能生会生长出来。元敬之原先只在主峰上寻找,多年未果后才寻到这一座被遮挡在阴影之下的山峰,细细探找了几日,终于被他找到一株寒溟子。 这山被命名为劈九山,除了前方被主峰番一山所挡住之外,左右和后方还被围绕着番三山、劈一山和劈六山。 先前钟任仇还以为元敬之还可以继续御剑,并不觉得这劈九山有多难攀登,但却被告知“番劈山境内下了禁制,为了防止外人不得允许进入,所以都不得御剑飞行”。 看看这被层层环绕的劈九山,钟任仇还未行走,就觉得脚趾痛的不得了了。 他撇撇嘴,小声道:“这山名起的也太随便了吧,番一、番三、劈九、劈六,桨七宗这么大的宗派,竟然连命名都这么懒啊。” 元敬之弹了弹他的脑门,说道:“只说不能御剑飞行,法术还是可以施展的。只不过要多走几步,怎么,现在就累了?” 钟任仇并未学过法术,只好老老实实的与元敬之一起攀山。而已经吃胖了不少的阿林则被丢在元敬之背上,给对方增加负重。 虽然不能御剑,但元敬之还是可以使出别的法术,不过半日,两人就已经登入劈九山的半山腰。这里的积雪已经有半腿高,不说鸟兽了,连树木花草都非常稀少,幸好钟任仇已经换下了羊毛长靴,这才不觉得有多寒冷。 山体崎岖高峻,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怎么有,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处向外突出三四丈长的大块岩石,元敬之挥扫开了岩石上的积雪,又铺上了毛皮垫子,这才容得二人一宠缓坐片刻。 钟任仇哈出几口热气,用脚尖踢了踢坐在他面前的元敬之,问道:“你当时是怎么把玉佩从阿林手中抢过去的啊?我看阿林也没你说的那么凶。”他努努嘴,示意他看正趴在自己肩膀上懒懒伸腰的阿林。 元敬之从储物袋中拿出两颗灶火果,递给他暖暖手,说道:“我采了一株寒溟子之后,恰巧赶上山中刮起大风大雪,本来想再寻找几株,只好放弃,转而找个山洞避避风雪。沿路倒是有几处洞穴,但都栖息着凶猛灵兽。最后我只瞧着一处山洞颇大,却只有阿林一个在洞中趴着歇息,本以为它这么小巧,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钟任仇拿着灶火果搓了几下,笑问道:“你不会被阿林咬了罢?” 他本是随口说说,却不成想,元敬之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嗯,咬了。” 钟任仇诧异的挠挠乖巧听话的阿林。 “它还张口拖着我的衣摆往洞内去,我这才看见了它一直趴着的石头上放着那玉佩,我刚刚伸手去碰,就又被阿林咬了一口。洞内不知有何机关,竟能使我头晕目眩,使不出任何法术,最后还是我拿出了这个,”他从衣领处拽出一根红绳,将上面缀着的东西给钟任仇敲了敲,“阿林才放过了我。” 第三十三章 33.密室 元敬之一只手迅速拽住钟任仇,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斜斜长在山上的树枝子,总算是没让他们掉下去。 “嗷~”阿林被抱在钟任仇的怀中,它伸出舌头讨好般的舔舔他,顺便还向着前面扑腾了扑腾自己的小前爪子。 钟任仇往后扬了扬脖子,眼睛却向着阿林“指”的斜前方看去。 “那处是不是阿林原先住的洞口?” 元敬之顺着他的眼神往那处看,苦笑道:“还真是。” 山体已经缓缓停止了震动,元敬之松开抓住树枝子的手,又用力将钟任仇向上一抛。他自己先行落下,再伸开手臂去接住钟任仇,倒是一毫不差。 两人并肩走向那被积雪堵住了大半的山洞。 阿林近乡情怯了,却也不再敢四处乱跑,老老实实的呆在钟任仇的怀里,只露出两颗黑豆眼睛盯着洞口里面一个劲儿的张望。 在外面瞧着这山洞幽暗狭小,普通人要弯下腰驼着背才能走进去。进入洞中,两人摸索着可以站直了身子,却发现里卖弄几乎没什么光线,洞穴远处深邃不可见底,钟任仇拿出两颗夜明珠,递给元敬之一颗,自己也拿了一颗。 阿林这才敢跳到地上,领着二人拐了进去。 忽然一处豁然开朗,阿林就蹬着两条小短腿跑到里面的一块平整的方形的大石头上,四肢一伸,趴在上面,摇头晃脑的好不乐乎。 元敬之说道:“我初次来这里,阿林就是趴在上面啃果子吃,”他说着用夜明珠照了照,沉吟半响,又蹲下/身来用力碾碎一小块,放入嘴中尝了尝,说道,“这方石不是番劈山之物。” 钟任仇走过去用手摸了摸那碎粉,置于鼻翼之下嗅了嗅,问道:“药黄石?” 元敬之点点头,道:“据我所知,番劈山并没有药黄石,这应该是被人从别处搬来的。” 药黄石虽然不能直接入药,但若是能长期使用,能够减轻病痛,有着强身健体之效。所以很多药黄石都被做成饰物便于佩戴,或者是做成碗盘和药臼子。钟家也就只有老夫人那里才藏有一套药黄石制成的器具,这还是从老爷子手上传下来的,她都没舍得给自己儿子用,平日也让人小心对待着。由此也可看出这药黄石的珍贵。 钟任仇比划了比眼前这块药黄石的形状和高度,不太确定的问道:“搬来这药黄石的人,不会是把这玩意凿成了床榻吧?” 阿林像是为了印证钟任仇所说的话一样,向前爬着蹭了蹭,他们这才看着,这方石的最上面竟然还连着一块枕头装的突起物。 钟任仇突然想到之前元敬之提过的洞中的禁制,问阿林道:“你可是解除了这洞中的禁止?” 阿林点点脑袋,求表扬一样嗷嗷叫了两声。 可钟任仇心中不禁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疑惑。 若是这禁制是阿林自己布下的倒是可以与他之前所想的说得通——阿林已经成年化形,但后来不知遇到了什么劫数,导致如今的它已经失了法力,才变得不能讲人话,兽形也只能保持在幼兽的模样。 钟任仇摸摸它,继续问道:“那这块药黄石也是你搬来的么?” 阿林摇摇头,小短腿比划来比划去的,嘴里还嗷嗷直叫,最后发现自己表达不出来,只好垂头丧气的卷成一个团。 钟任仇却倏地反应过来,“那搬来这石头的人,可是与布下禁制的是同一个人?” 阿林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点点脑袋,继续比划。 钟任仇还欲再问,却听见元敬之在洞口深处喊他。 这洞穴只有洞口处约莫两三丈的地方又矮又挤,但里面却很是高深,头顶的石壁也离着地面越来越远,往深处走走,就算用东西照亮着,也看不清上方的石壁到底有多高。 元敬之见他走进来,伸手指了指头顶黑漆漆的一片:“小仇,这里别有洞天,”他又踢了踢堆在脚下的大片碎石,“这应该是刚刚被震落下来的。” 阿林也噔噔噔的跑过来,踩着钟任仇的靴子伸出小前爪要抱抱。 钟任仇刚刚捞起他,自己却被元敬之总背后捞住腰,向上试着踏去。 向上走了十几丈有余,终于触碰到了壁顶,却并无什么奇异的发现。 元敬之脸色紧绷,抿唇道:“可能,嗯,就只是单纯掉下了好些石头。” 钟任仇眉梢一扬,拿着夜明珠转了转头,原本已经到了嘴角的话头却改成了:“咱们往那边走走看。” 元敬之看着怀里的这位小主人和仆宠都伸着脖子、支棱着手臂往一侧指去,心情突然就变好了几分。他翻了翻手掌,在半空中除了时不时的踩踏一下壁岩,就好似如履平地一般,冲着那处走去。 眼前突兀的出现一个了另外一个十分隐蔽的洞穴。而且正正好好位于原先他们进入的洞穴的正上方。 洞穴虽然十分开阔,但洞中的摆设十分简单——又是一张药黄石凿成的方形床榻,床榻上依旧连着石枕,洞中还放置了一张石桌和一把石凳,仅此而已,其他的吃穿用具一样没有。 钟任仇四处走走看看,在与床榻相对的石壁前停住了脚步。 这一面石壁在远处看去并无不妥,一样的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但钟任仇却敏感的发现,这一面石壁的凹陷要更加深一些。他将手指伸进去,挨个摸了摸,却并无发现。 元敬之见他行动古怪,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钟任仇抱着胳膊往后站退了两步,像是自言自语道:“有点儿像药斗子。”随即又给他讲了讲自己的猜想,“这一面的石壁上有的凹陷比较深,且凹陷的大小还都差不多。感觉像是没有抽屉的药斗子。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应当也是把采来的仙草或者药草分门别类的存放在这里了。” 阿林被他抱在怀里,可能是刚刚听懂钟任仇说的是什么,突然就点了点头。 “阿林,住在这里的人可是搬来药黄石,并且设下禁制的人?”他见阿林点点头,又问,“那他也是成年的楴梠么?” 阿林摇摇头,随即又冲着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来来回回的指来指去。 阿林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钟任仇好半天也没理解过来它要表达些什么,便有些精疲力尽的问向元敬之:“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让阿林开口讲话么?若是它能讲话,一大半的疑问都能轻松解开了。” 元敬之安慰道:“等我再寻一些别的可以给灵兽开启灵智的功法,我们可以试试看。” 阿林急的团团转,小短腿一刻不停的扑腾着,小眼神痛苦又焦急,嗓子里还咕噜咕噜的。 元敬之捏着阿林的小粗脖子,把它提溜过来,眼睛里没有了方才的温柔,亲自询问了它几句。阿林见了他就瑟瑟发抖,倒是不如刚刚那般急躁了,老老实实的小声呜咽着比划。 阿林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找到两颗小石子,又将石子塞入它能摸的到的墙壁上的小洞,又将另外一颗石子塞进离得很远的石洞中。 元敬之手指一弹,将另外一面石壁敲碎了,阿林用脑袋顶着石块,捡了一些不大不小差不多,且能正好将碎石塞入那些墙面中凹陷较深的石洞的,推到了钟任仇的脚边。 元敬之道:“我们这些能堵住石洞的碎石依次堵住几个凹进去的小石洞里。试试吧,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 钟任仇赞同的点点头,觉得阿林可能也是这么个意思,便与元敬之一起费力的配合着阿林,抱着阿林上上下下,将碎石堵住了几十个大小相似的的石洞。 将那些小石洞按照阿林的挨个指认,悉数堵住之后,钟任仇皱皱眉,动作也僵硬了一下,立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药黄石床榻。 他若是要阅读沁汶决,则必须向左侧侧躺在床榻上,也就是正冲着这面石壁。 钟任仇歪歪脑袋。那石子堵住的小石洞,连起来看就是一个“书写”的十分归整的字。 钟任仇张口念道:“沈。” 石壁轰然向后倒塌! 元敬之眼疾手快,一手揽过钟任仇,一只脚轻轻踢起阿林,将它踢到空中,再用另一只手抓住,迅速带着他们往后踏了几步,随时准备从这里逃出去。 阿林有些不满自己的差别待遇,小声哼哼了两声,撅着圆胖的屁股往钟任仇怀里钻去。 钟任仇抱住阿林,有些怔愣的看着倒塌的石壁之后竟然又藏着一个洞穴。 他们走进了才发现,里面的这个洞穴之中的岩石上,竟然凭空长出一根与岩石颜色极为相近的藤蔓,藤蔓上面还挂着几颗不怎么起眼的暗红色小果子,比桂圆还要小上一圈儿。 阿林一个劲儿的向前扑腾着,拽着钟任仇到了小果子跟前,又伸出爪子笨拙的拽下一颗果子,递到钟任仇嘴边。 钟任仇问:“是要让我食下去?” 阿林点点头。 元敬之皱皱眉,说道:“若不然,我先尝一个试试,没什么坏处,小仇再吃吧。” 阿林摇摇头,示意只有钟任仇一人才能吃这果子。 钟任仇安慰他道:“无妨,我信得过阿林。” 元敬之见钟任仇对阿林并不设防,虽然心里感觉阿林可能不会害小仇,但还是有些担心。他捏起阿林的脖子,在夜明珠照不到的地方眼神冰冷的像毒蛇一样盯着它,冷冷的传了密音给它,威胁道:“若是这果子有半点不好,我不管你是哪方妖孽,定会捏碎你的头骨。” 阿林本就怕他,这下子都被恐吓的掉出了眼泪,小脑袋疯狂摇摆,若是会说话,一定赌咒发誓几百遍了。 元敬之两手像是铁钳一样抓住阿林,刚刚恫吓完阿林,转脸就温柔的看着钟任仇吞下小红果。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突然要考试,没按照许诺的更两更真是对不起!! 周日之后就不会这么乱糟糟了,一定多更大量! 十分想变成每日两更啊啊啊!这周日之后我一定要试一试! 握拳o( ̄ヘ ̄o* ) 第三十四章 34.药人 钟任仇将小红果捏到嘴边,嫌弃的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从储物袋中拿出了水袋,那小红果子好好洗了个干净,然后才慢吞吞的吃了下去。 小红果不似看起来那么干涩,反而十分香甜。钟任仇吃下去之后就感觉到全身的经络都慢慢灼热了起来,腹中原本稀薄的真气也渐渐凝聚成团,暖洋洋的烧的他十分舒畅。 元敬之见他并无异状,掐着阿林的手指也松了松,轻声询问道:“小仇,可有不适?” 钟任仇虽然能听得见他在与自己说话,却听着那声音飘渺似风,在耳边吹过就没。他冲元敬之点点头,也顾不得弄脏衣服了,即可就盘腿坐在了地上开始打坐。 他感觉这小红果是增进功力的佳品,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沁汶决,文字按着沁汶决的书写顺序,一排一排的凸显在他的眼前,钟任仇像是第一次接触沁汶决的初学者一般,从头开始修炼。 元敬之察觉到他体内的真气窜动,又见他凝神静气的打坐,知晓应该是这小红起了效果,正在助钟任仇突破炼气期。 “算你忠心,值得一赏。”元敬之用手指轻抚阿林,他虽然是说着表扬的话,眼神却还是警告意味十足。 阿林瑟瑟的点点头,身体却僵直的动都不能动。 它早就亲身体会过了元敬之的厉害了,就连洞中禁制都无法将它面前的这个人完全控制住,现在它已经将禁制撤去,怎么想都不能使对方的对手。 元敬之拎着阿林走过去,与钟任仇分坐在三个方向,为他护法。 按照沁汶决的功法,钟任仇一遍又一遍的在经络当中循环着将真气运行在体内,而他没完成一个大周天,眼前浮现的文字就会闪烁的更加金亮,待他完成八次之后,开始第九次的大周天时,那些闪着金亮的法决文字就各个刺入他的体内,如同钝器一般硬生生的刺入他的血肉,疼的他不能自已。 钟任仇咬牙忍痛,只觉得身处沸水之中,周身烫的他恨不得扒掉一层皮,还有那些刺入血肉的文字竟然也像是放在碳上烧红过一样,灼痛着他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钟任仇都已经对疼痛麻木之时,沁汶决的法决结尾的最后四个字扭曲的冲着他的双眼刺来。 钟任仇想躲却躲不开,身体一动不能动的看着那四个金字横冲直撞了过来,在刺入他双眼的那一刹那,他再也忍不住,喉咙里发出悲鸣般的嘶吼。 他捂着眼睛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拼命的想要用手指把扎入眼珠子的金字抠出来,到手确是一场空。钟任仇抓住自己鬓角的长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脑中的痛苦。 “小仇!”元敬之上前握紧他的手,不让他在撕扯自己的头发,听着他喉头发出困兽一样的吼叫,一手将他的双手扭在背后,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耳边,嗓音低沉的念起了经法。 钟任仇的疼痛却并无任何改善,仍然想要挣脱元敬之,但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劲儿,都没办法摆脱他,情急之下猛地就睁开了双眼。 他面对着那一面长着小红果的岩壁,原先光秃秃的并无任何奇异之处的墙壁上竟然显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的文字。 “吾沈家血脉,若能得见此书,必已历经缘法......” 元敬之发觉钟任仇已经不再挣扎,试着慢慢松开他,却见钟任仇双目染血,幽黑的的瞳孔已经变成鲜红,痴痴傻傻的对着岩壁嘟嘟囔囔,脑袋上上下下的快速晃动。 “小仇?”元敬之两指捏住对方的下巴,将他的脑袋转向自己这里。 钟任仇脑袋扭过去了,眼睛却没动,嫌弃的推了一下捣乱的元敬之,随后就把手肘支撑在他的肩膀上,下颚压在掌心上,托住了自己的脑袋,继续嘟嘟囔囔。 元敬之无奈的拍了拍他,接着眯着眼睛看向在一边乱蹦乱跳的阿林。 阿林被他看得摔了一个趔趄,很是无辜的眨巴了眨巴眼睛,抬起爪子指了指钟任仇,然后使劲儿的摇头,好像在说钟任仇并无大碍。 元敬之重新将钟任仇抱进怀里,闭上眼睛用轻声继续念起了有安抚神元的效用的经法。 钟任仇乖乖坐好,兀自沉浸在岩壁的书信当中。 二人十分默契的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空荡荡的洞穴中交叉缠绕着回想着他们的声音。 半个时辰过后,钟任仇突然像是脱力了一样,倒在了元敬之的肩膀上。 元敬之一惊,后来发现对方只是沉沉的睡了过去,牵起嘴角,将他抱到药黄石榻上,又从储物袋中拿出薄毯,盖在钟任仇的身上。 元敬之静静的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干,只是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便又坐定在药黄石榻上打坐,时时注意着洞穴内外的动向。 钟任仇整整睡了三日才醒了过来,眼神有些迷茫的垂眼看了看坐在榻脚处打坐的元敬之,竟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先前又在干些什么。 他正想着,元敬之察觉到他醒了过来,回头笑道:“睡醒了?” 钟任仇本想撑着坐起来,却感觉身体浑身酸痛,索性干脆不动弹了,翻个身抱着毯子点了点头。 “要不要吃些东西?”元敬之假模假样的拿出储物袋,好似在里面翻找,过了半响,又道,“嗯,没什么吃的了,要不吃个小红果,说不定能顶顶饥。” 钟任仇一听小红果就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潜意识的扯扯嘴角,当时那致命的疼痛感如潮水般扑了过来。 “不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元敬之不再逗他,拿出一个食盒,摆在钟任仇身边,又拿出些药材冲着阿林招招手。 阿林飞扑过来,饿狼一样的狼吞虎咽的吞下药材,都没尝着什么味道,就都给咽了下去,吃完了以后还继续眼巴巴的盯着元敬之,张着嘴巴等投喂。 钟任仇问道:“这几日阿林都没吃东西么?怎么这般风卷残云。” 元敬之挑眉看向阿林。 阿林蹦蹦哒哒的准备诉苦,嗷嗷嗷的叫着,想让钟任仇明白,元敬之这个家伙说只要他不醒过来,自己就没东西吃。可惜阿林嗷嗷了半天,发现自己有苦不能言,最后只好憋屈的摇摇头,然后又讨好的晃晃尾巴,等待元敬之的喂食。 元敬之摸摸阿林的脑袋,笑道:“吃太多不好,过会儿饿了再吃。” 阿林后悔自己刚刚急于告状的行为,的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团,不敢再提起要东西吃了。 钟任仇与元敬之随意吃了些东西,恢复了些精神,说道:“这山洞是沈家仙人留在这里的。”他冲阿林弯了弯手指,阿林扭着胖屁股跳了过去。 钟任仇摸摸阿林的脑袋,继续道:“沈家在几十年前惨遭灭门,并不是流传的因为残暴匪徒贪图沈家钱财,却在动手之日被沈家的人发现,索性杀了人放了火,导致沈家全家几乎无人逃过一劫。” 三十五年前的一天夜里,沈家突然燃起一场大火,无论街里街坊的如何扑救,最终还是被烧成了灰烬,而沈家的众人都没能活下来,只有沈嘉蕙逃过一死,被钟家当年的当家,也就是钟任仇的祖父带回了家,当做是亲生女儿的照看了起来。 沈家的这股无名的火烧的很是可怖,沈家大宅中的金银钱财全都被洗劫一空,却没能找到凶手,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有钱的人家生怕自己家里也被人盯上,人心惶惶。好在不久之后,终于被人抓住了一伙有修为的匪徒,层层深入之后,发现了他们掩藏的沈家收藏的古董字画。 匪徒见证据凿凿,只好认罪伏法,说是因为他们得知沈家家产丰厚,起了歹念,又见沈家无人练过功法,又被人瞧见了面容,所以就一不做二不休,杀红了眼的他们就痛下杀手,屠尽了沈家人,随后又放了一把大火,妄图掩盖真相。 “当年的事情,还另有隐情?”元敬之问道。 “沈家的这位仙人是这么说的,”钟任仇点点头,“他是百年之前飞升成仙的沈家嫡系,本不该继续与世俗牵扯,可这毕竟涉及灭门,仙人无法置之不理,这才私自下凡想要查出幕后黑手。” “那他是否查出来了?” 钟任仇叹气道:“仙人法术高明,自然可以探查出来,但他却因为私自下凡,罔顾天道,被锁在这山洞里,还拍了专门的人看管,自然是无法替沈家报仇。” 元敬之有些怀疑道:“既然仙人被锁在劈九山,又有专人看管,那他如何能给你留下这个只有您能看见的书信?” “涉及天机,他并未说出幕后之人是谁,”钟任仇用手指轻点药黄石踏,“但这两个石塌都是仙人所造,二者在功法催动之下可以控制躺在榻上之人。” “所以在下面看见的那个石塌是给看管之人睡得,这一张床则是仙人用来控制那看管之人,以此可以悄无声息的留下书信给后人。”元敬之接道。 “是这样没错,”钟任仇蹙起英眉,说道,“仙人的所作所为自然逃脱不过天外高人,但却因为这是沈家仙人演算出的结果,得出必有沈家血脉能够来到这洞穴,因此就算他留下书信,也并不算是泄露。” 元敬之闻言看向他,语气不善道:“他已经算出你必定会来到这里,帮助沈氏报仇?他怎能这么肯定来人就一定愿意牵扯到这些前尘往事?更何况,连仙人自己都被禁止提起,怎的又能确定你就不会受到无辜牵连!” 钟任仇沉吟半响,慢慢说道:“你是否听说过药人?” 第三十五章 [二更] 35.祸事 钟任仇沉吟半响,慢慢说道:“你是否听说过药人?” 元敬之一愣,说道:“你说的是那些被迫吃下毒药和解毒剂、身不由己的供人肆意侵害寿命的药人?” 钟任仇点点头,又是过了半响,才继续道:“沈家曾经世世代代都是药人,虽然活得痛苦,却还是能半死不活的活着,甚至还能娶妻生子,留下血脉子孙,虽然能活下来的人很少,但却奇迹般的延续香火。后来不知道过了多少代,沈家的这些作为药人的人身体并没有长期的毒药而被破坏,反而愈挫愈强,最后得了机缘,即使无灵根也能修炼功法。” 元敬之道:“竟然有这等奇事。” “这机缘究竟是怎么个回事儿,沈家的这位仙人也并不全部知晓。但有一点沈家的人都清楚,”钟任仇抱起阿林,说道,“他们与神兽楴梠有着莫大的牵扯。” 钟任仇道:“沈家的血脉一直不旺,每一代当家只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如同楴梠一般,第一胎都是男孩,第二胎才是女孩,此后便是绝了沈家这一代当家的血脉,不会再有其他的孩子。不过,沈家人不论男女,凡是与有些血脉传承的,都可以修习沈家的功法。” 这也是为什么沈家会在百年之前枝繁叶茂、人才辈出的原因。就算没有灵根加持,他们照样可以按着自家功法驰骋修仙界。可是沈家却没能风光多久,就连遭祸事,渐渐也就没落了,只好改行从商,彻底从修仙界退了出去。因此到了钟任仇的母亲这几代,已经无人知晓曾经的沈家为何能那样大放异彩,功法也早已失传。 元敬之道:“但是阿林却身藏沈家功法,” “沈家与楴梠结缘,楴梠在暗中保护沈家人,虽然楴梠稀少,但寿命却长的很,时时刻刻都能护得住沈家一二,”钟任仇突然红了双目,两指缓缓探入阿林的下腹,从那红圈之中拿出了几个小巧玉简,摆在手心递给元敬之,“这玉简应该是沈家的前辈所做,藏于楴梠腹中,不知怎么又跑到了阿林这里。” 元敬之并未伸手去拿,只是瞧了一眼,又让钟任仇攥紧玉简,把对方伸过来的手推了过去,猜测道:“楴梠几乎绝迹可是与沈家有关?若非如此,既然楴梠与沈家颇有渊源,神兽不会因为贪生怕死就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更不会独自拿着沈家功法。” 钟任仇沉吟道:“这是沈家前辈在保护楴梠,更是在保护自家家人。” 二人都沉默片刻。 怀璧其罪,沈家的前辈为了保证沈家的血脉不断,只好忍痛让沈家众人不再将功法传给子孙,以求保得平安。可惜事实却并未能如同他们所料想的那样,没了功法加持的沈家人,只能自保一时,却终究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元敬之突然道:“那现在沈家血脉就只有小仇你和令堂了。看来,住在山洞的这位沈家仙人早已知道你所处何种境地,这才笃定你一定会去追查屠杀沈家的幕后之人。” 钟任仇的母亲是沈家人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如若对方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将视线转移到他们母子身上。而钟任仇更是已经修炼了沁汶决,试想,一个没有灵根的人突然筑基进境,必定会引来蠢蠢欲动之人的注意。 元敬之攥紧手指,知晓钟任仇已经怕是不能再与沈家的前尘往事脱得了关系了。 他有些自责道,“如若不是自己将玉佩找了回来,又把阿林带回来,你现在也不会蹚如这浑水之中。沈家灭门一事,牵扯众多,我们又不清楚到底是谁与沈家有仇,一旦踏入进去,想要抽身难上加难。” 钟任仇轻挑嘴角,安慰他道:“并不关你的事,这本就是天意难违,否则我怎么就会那么巧合的认了阿林为仆宠?而且,如果不是先前番劈山境内群山震动,这石洞也不会因为石壁掉落而显露于此,我也不会得知这洞中的书信。” 元敬之握住他的手,坚定道:“既然天命如此,我定会护你左右,保的你周全。” 钟任仇看着对方,心中有些复杂。 如今他已经深陷祸事,稍有不慎则会丢掉自己和母亲的性命,如果元敬之真的能要护住他,那必定也会受到波及,性命堪忧。 他在幼时与元敬之相遇,但那时元敬之也只是一个半大少年,多年后二人重逢,他却并不敢全全信任。不说元家宅内的龃龉之事他不便参与,元敬之在这几年间发生的事情,他更是一无所知,因此虽然岩壁之书提及的事情众多,他却没有全都告诉对方——比如,身为药人后代的沈家人的特殊药人体质。 沈家即使在后来不再踏入仙途,寿命却异于常人,年过百岁已是稀松平常之时,因此沈家开的药铺、卖的药膳都受到了热捧,就连天家和官宦也都多次上门求药,希望沈家能将长寿的秘诀透露一二。更不用提沈家人各个容貌年轻,身体又十分健康,极少生病,世人竞相追逐沈家驻颜秘方,也使得退出仙途的沈家能照样能混的风生水起。 如沈家仙人所述,沈家的血脉都生来具有药人体质,其中以嫡系最为强劲,不但可以延年益寿,更有百毒不侵的效果。这也是为什么钟任仇的伤口能够快速愈合,而从未修炼过的沈嘉蕙能哦保持容貌年轻,就算被人下毒,她的身体也只是时好时坏,却并没能让人得逞,以此伤及了性命。 钟任仇在食入小红果之后,已经可以随意控制自己是否能看到阿林的腹中景象,他有意拿出阿林腹中的玉简试探元敬之,但对方却并不好奇,在听了沈家的恩怨之后,却仍然执意要站在自己这一方。虽然心中感动,但这也并不能让钟任仇完全打消顾虑,为此颇有些纠结。 元敬之捏捏他的指尖,似乎看出他的为难,开口道:“此事涉及沈家多年隐秘,小仇不要再向旁人提及。我也并非沈家血脉,不便知晓太多沈家之事,将来如果时机正好,那是再从小仇口中得知,也为时不晚。” 钟任仇点点头,二人十分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事。 后来的几日里,白天钟任仇陪着元敬之在劈九山上寻找寒溟子,夜晚他们则会回到洞穴中休息。第一株寒溟子找的并不顺利,大雪覆盖住整个劈九山,山间碎石也砸落在地上,好不容易找到的寒溟子因此折损在碎石的身下。 不过幸而阿林的小鼻子灵得很,张嘴咬掉小半个露在石头外的寒溟子,随后就蹬着小短腿在雪中乱窜,没跑几步就被积雪掩埋了身子,嗷嗷叫着让钟任仇来就它。 阿林被钟任仇抱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小爪子指着前面让钟任仇走过去,在那里竟然发现了一株被大雪盖住的寒溟子。再往后有了阿林的帮助,二人寻找灵草也方便了很多。 又在劈九山住了三日,寻到了元敬之和为父治病所需要的灵草,他们这才准备动身离去。临走之前,阿林将长在岩石上的绿藤扯了下来,将上面连带着上面的小红果交给钟任仇,又指了指自己肚子上的小圆圈,示意让钟任仇把小红果塞进去。 然而等钟任仇把小红狗放到阿林的肚皮里以后,阿林又躺在药黄石石塌上来回翻滚不愿起身,财迷的非要钟任仇将这一大块药黄石带回去,又是耍赖又是撒娇,让钟任仇哭笑不得。 钟任仇被他缠的没办法了,求助似得看向元敬之。 元敬之忍不住勾起嘴角,祭出长剑将药黄石石塌劈成几分,装在小储物袋中,又将储物袋挂在阿林的脖子上,拍拍它的脑袋,说道:“若是弄丢了可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阿林的脖子被压得下沉,敢怒不敢言的撇了撇嘴巴,不过还是十分欢喜自己可以将陪伴自己多年的床榻带走。 为了防止有人再寻到这处山洞,元敬之捏诀将山洞毁了,因为之前的山体震动,大片的碎石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虽然山中灵气充裕,是增进修为的好地方,但如今己在明,敌在暗,不说沈家旧敌可能杀上门来,就连钟家大宅中的几位妇人也是些有心计的。沈氏虽然是沈家嫡系,却并无任何修为,钟任仇一不在家,阿猫阿狗的都敢跳上房梁称霸王。 元敬之也不宜在番劈山久留,家中还有病重的父亲需要他照看,二人便没有再留恋,毁了山洞之后就下山而去了。 进入番劈山需要通过层层审验,出去的时候也同样要拿出物件验明身份,但却并不需要将在番劈山内得到的东西交给桨七宗的人查看。恰巧他们来时去时都碰到了一名桨七宗的弟子,那弟子头发极短,头发长不足半寸。 短发弟子再次见到钟任仇,察觉出他在进入番劈山境内的短短几日竟然筑基成功,就小声贺喜道:“恭喜!” 钟任仇被他这么一提,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吃了小红果之后就已经突破了炼气期,后来因为看到了岩壁之书这才把自己筑基的好消息给忘了,这会儿想了起来,自然很是高兴,从阿林的爪子里抽出一颗它刚刚摘得的灵草,递给那短发弟子,说道:“谢谢,这个送予你。” 阿林气哼哼的看向短发弟子,十分郁闷钟任仇随手就把难得一见的观钝萍送了别人。 短发弟子也不知道自己受了重礼,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几声,与钟任仇交谈几句就有些羞涩的收下了,却并不知道这观钝萍将会对他的仙途有着翻天覆地的改变。 第三十六章 34.药人 钟任仇将小红果捏到嘴边,嫌弃的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拿出水袋好好洗了个干净,然后才慢吞吞的吃了下去。 小红果不似看起来那么干涩,反而十分香甜。钟任仇吃下去之后就感觉到全身的经络都慢慢灼热了起来,腹中原本稀薄的真气也渐渐凝聚成团,暖洋洋的烧的他十分舒畅。 元敬之见他并无异状,掐着阿林的手指也松了松,轻声询问道:“小仇,可有不适?” 钟任仇虽然能听得见他在与自己说话,却听着那声音飘渺似风,在耳边吹过就没。他冲元敬之点点头,也顾不得弄脏衣服了,即可就盘腿坐在了地上开始打坐。 他感觉这小红果是增进功力的佳品,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沁汶决,文字按着沁汶决的书写顺序,一排一排的凸显在他的眼前,钟任仇像是第一次接触沁汶决的初学者一般,从头开始修炼。 元敬之察觉到他体内的真气窜动,又见他凝神静气的打坐,知晓应该是这小红起了效果,正在助钟任仇突破炼气期。 “算你忠心,值得一赏。”元敬之用手指轻抚阿林,他虽然是说着表扬的话,眼神却还是警告意味十足。 阿林瑟瑟的点点头,身体却僵直的动都不能动。 它早就亲身体会过了元敬之的厉害了,就连洞中禁制都无法将它面前的这个人完全控制住,现在它已经将禁制撤去,怎么想都不能使对方的对手。 元敬之拎着阿林走过去,与钟任仇分坐在三个方向,为他护法。 按照沁汶决的功法,钟任仇一遍又一遍的在经络当中循环着将真气运行在体内,而他没完成一个大周天,眼前浮现的文字就会闪烁的更加金亮,待他完成八次之后,开始第九次的大周天时,那些闪着金亮的法决文字就各个刺入他的体内,如同钝器一般硬生生的刺入他的血肉,疼的他不能自已。 钟任仇咬牙忍痛,只觉得身处沸水之中,周身烫的他恨不得扒掉一层皮,还有那些刺入血肉的文字竟然也像是放在碳上烧红过一样,灼痛着他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钟任仇都已经对疼痛麻木之时,沁汶决的法决结尾的最后四个字扭曲的冲着他的双眼刺来。 钟任仇想躲却躲不开,身体一动不能动的看着那四个金字横冲直撞了过来,在刺入他双眼的那一刹那,他再也忍不住,喉咙里发出悲鸣般的嘶吼。 他捂着眼睛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拼命的想要用手指把扎入眼珠子的金字抠出来,到手确是一场空。钟任仇抓住自己鬓角的长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脑中的痛苦。 “小仇!”元敬之上前握紧他的手,不让他在撕扯自己的头发,听着他喉头发出困兽一样的吼叫,一手将他的双手扭在背后,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耳边,嗓音低沉的念起了经法。 钟任仇的疼痛却并无任何改善,仍然想要挣脱元敬之,但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劲儿,都没办法摆脱他,情急之下猛地就睁开了双眼。 他面对着那一面长着小红果的岩壁,原先光秃秃的并无任何奇异之处的墙壁上竟然显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的文字。 “吾沈家血脉,若能得见此书,必已历经缘法......” 元敬之发觉钟任仇已经不再挣扎,试着慢慢松开他,却见钟任仇双目染血,幽黑的的瞳孔已经变成鲜红,痴痴傻傻的对着岩壁嘟嘟囔囔,脑袋上上下下的快速晃动。 “小仇?”元敬之两指捏住对方的下巴,将他的脑袋转向自己这里。 钟任仇脑袋扭过去了,眼睛却没动,嫌弃的推了一下捣乱的元敬之,随后就把手肘支撑在他的肩膀上,下颚压在掌心上,托住了自己的脑袋,继续嘟嘟囔囔。 元敬之无奈的拍了拍他,接着眯着眼睛看向在一边乱蹦乱跳的阿林。 阿林被他看得摔了一个趔趄,很是无辜的眨巴了眨巴眼睛,抬起爪子指了指钟任仇,然后使劲儿的摇头,好像在说钟任仇并无大碍。 元敬之重新将钟任仇抱进怀里,闭上眼睛用轻声继续念起了有安抚神元的效用的经法。 钟任仇乖乖坐好,兀自沉浸在岩壁的书信当中。 二人十分默契的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空荡荡的洞穴中交叉缠绕着回想着他们的声音。 半个时辰过后,钟任仇突然像是脱力了一样,倒在了元敬之的肩膀上。 元敬之一惊,后来发现对方只是沉沉的睡了过去,牵起嘴角,将他抱到药黄石榻上,又从储物袋中拿出薄毯,盖在钟任仇的身上。 元敬之静静的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干,只是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便又坐定在药黄石榻上打坐,时时注意着洞穴内外的动向。 钟任仇整整睡了三日才醒了过来,眼神有些迷茫的垂眼看了看坐在榻脚处打坐的元敬之,竟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先前又在干些什么。 他正想着,元敬之察觉到他醒了过来,回头笑道:“睡醒了?” 钟任仇本想撑着坐起来,却感觉身体浑身酸痛,索性干脆不动弹了,翻个身抱着毯子点了点头。 “要不要吃些东西?”元敬之假模假样的拿出储物袋,好似在里面翻找,过了半响,又道,“嗯,没什么吃的了,要不吃个小红果,说不定能顶顶饥。” 钟任仇一听小红果就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潜意识的扯扯嘴角,当时那致命的疼痛感如潮水般扑了过来。 “不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元敬之不再逗他,拿出一个食盒,摆在钟任仇身边,又拿出些药材冲着阿林招招手。 阿林飞扑过来,饿狼一样的狼吞虎咽的吞下药材,都没尝着什么味道,就都给咽了下去,吃完了以后还继续眼巴巴的盯着元敬之,张着嘴巴等投喂。 钟任仇问道:“这几日阿林都没吃东西么?怎么这般风卷残云。” 元敬之挑眉看向阿林。 阿林蹦蹦哒哒的准备诉苦,嗷嗷嗷的叫着,想让钟任仇明白,元敬之这个家伙说只要他不醒过来,自己就没东西吃。可惜阿林嗷嗷了半天,发现自己有苦不能言,最后只好憋屈的摇摇头,然后又讨好的晃晃尾巴,等待元敬之的喂食。 元敬之摸摸阿林的脑袋,笑道:“吃太多不好,过会儿饿了再吃。” 阿林后悔自己刚刚急于告状的行为,的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团,不敢再提起要东西吃了。 钟任仇与元敬之随意吃了些东西,恢复了些精神,说道:“这山洞是沈家仙人留在这里的。”他冲阿林弯了弯手指,阿林扭着胖屁股跳了过去。 钟任仇摸摸阿林的脑袋,继续道:“沈家在几十年前惨遭灭门,并不是流传的因为残暴匪徒贪图沈家钱财,却在动手之日被沈家的人发现,索性杀了人放了火,导致沈家全家几乎无人逃过一劫。” 三十五年前的一天夜里,沈家突然燃起一场大火,无论街里街坊的如何扑救,最终还是被烧成了灰烬,而沈家的众人都没能活下来,只有沈嘉蕙逃过一死,被钟家当年的当家,也就是钟任仇的祖父带回了家,当做是亲生女儿的照看了起来。 沈家的这股无名的火烧的很是可怖,沈家大宅中的金银钱财全都被洗劫一空,却没能找到凶手,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有钱的人家生怕自己家里也被人盯上,人心惶惶。好在不久之后,终于被人抓住了一伙有修为的匪徒,层层深入之后,发现了他们掩藏的沈家收藏的古董字画。 匪徒见证据凿凿,只好认罪伏法,说是因为他们得知沈家家产丰厚,起了歹念,又见沈家无人练过功法,又被人瞧见了面容,所以就一不做二不休,杀红了眼的他们就痛下杀手,屠尽了沈家人,随后又放了一把大火,妄图掩盖真相。 “当年的事情,还另有隐情?”元敬之问道。 “沈家的这位仙人是这么说的,”钟任仇点点头,“他是百年之前飞升成仙的沈家嫡系,本不该继续与世俗牵扯,可这毕竟涉及灭门,仙人无法置之不理,这才私自下凡想要查出幕后黑手。” “那他是否查出来了?” 钟任仇叹气道:“仙人法术高明,自然可以探查出来,但他却因为私自下凡,罔顾天道,被锁在这山洞里,还拍了专门的人看管,自然是无法替沈家报仇。” 元敬之有些怀疑道:“既然仙人被锁在劈九山,又有专人看管,那他如何能给你留下这个只有您能看见的书信?” “涉及天机,他并未说出幕后之人是谁,”钟任仇用手指轻点药黄石踏,“但这两个石塌都是仙人所造,二者在功法催动之下可以控制躺在榻上之人。” “所以在下面看见的那个石塌是给看管之人睡得,这一张床则是仙人用来控制那看管之人,以此可以悄无声息的留下书信给后人。”元敬之接道。 “是这样没错,”钟任仇蹙起英眉,说道,“仙人的所作所为自然逃脱不过天外高人,但却因为这是沈家仙人演算出的结果,得出必有沈家血脉能够来到这洞穴,因此就算他留下书信,也并不算是泄露。” 元敬之闻言看向他,语气不善道:“他已经算出你必定会来到这里,帮助沈氏报仇?他怎能这么肯定来人就一定愿意牵扯到这些前尘往事?更何况,连仙人自己都被禁止提起,怎的又能确定你就不会受到无辜牵连!” 钟任仇沉吟半响,慢慢说道:“你是否听说过药人?” 第三十七章 35.祸事 钟任仇沉吟半响,慢慢说道:“你是否听说过药人?” 元敬之一愣,说道:“你说的是那些被迫吃下毒药和解毒剂、身不由己的供人肆意侵害寿命的药人?” 钟任仇点点头,又是过了半响,才继续道:“沈家曾经世世代代都是药人,虽然活得痛苦,却还是能半死不活的活着,甚至还能娶妻生子,留下血脉子孙,虽然能活下来的人很少,但却奇迹般的延续香火。后来不知道过了多少代,沈家的这些作为药人的人身体并没有长期的毒药而被破坏,反而愈挫愈强,最后得了机缘,即使无灵根也能修炼功法。” 元敬之道:“竟然有这等奇事。” “这机缘究竟是怎么个回事儿,沈家的这位仙人也并不全部知晓。但有一点沈家的人都清楚,”钟任仇抱起阿林,说道,“他们与神兽楴梠有着莫大的牵扯。” 钟任仇道:“沈家的血脉一直不旺,每一代当家只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如同楴梠一般,第一胎都是男孩,第二胎才是女孩,此后便是绝了沈家这一代当家的血脉,不会再有其他的孩子。不过,沈家人不论男女,凡是与有些血脉传承的,都可以修习沈家的功法。” 这也是为什么沈家会在百年之前枝繁叶茂、人才辈出的原因。就算没有灵根加持,他们照样可以按着自家功法驰骋修仙界。可是沈家却没能风光多久,就连遭祸事,渐渐也就没落了,只好改行从商,彻底从修仙界退了出去。因此到了钟任仇的母亲这几代,已经无人知晓曾经的沈家为何能那样大放异彩,功法也早已失传。 元敬之道:“但是阿林却身藏沈家功法,” “沈家与楴梠结缘,楴梠在暗中保护沈家人,虽然楴梠稀少,但寿命却长的很,时时刻刻都能护得住沈家一二,”钟任仇突然红了双目,两指缓缓探入阿林的下腹,从那红圈之中拿出了几个小巧玉简,摆在手心递给元敬之,“这玉简应该是沈家的前辈所做,藏于楴梠腹中,不知怎么又跑到了阿林这里。” 元敬之并未伸手去拿,只是瞧了一眼,又让钟任仇攥紧玉简,把对方伸过来的手推了过去,猜测道:“楴梠几乎绝迹可是与沈家有关?若非如此,既然楴梠与沈家颇有渊源,神兽不会因为贪生怕死就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更不会独自拿着沈家功法。” 钟任仇沉吟道:“这是沈家前辈在保护楴梠,更是在保护自家家人。” 二人都沉默片刻。 怀璧其罪,沈家的前辈为了保证沈家的血脉不断,只好忍痛让沈家众人不再将功法传给子孙,以求保得平安。可惜事实却并未能如同他们所料想的那样,没了功法加持的沈家人,只能自保一时,却终究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元敬之突然道:“那现在沈家血脉就只有小仇你和令堂了。看来,住在山洞的这位沈家仙人早已知道你所处何种境地,这才笃定你一定会去追查屠杀沈家的幕后之人。” 钟任仇的母亲是沈家人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如若对方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将视线转移到他们母子身上。而钟任仇更是已经修炼了沁汶决,试想,一个没有灵根的人突然筑基进境,必定会引来蠢蠢欲动之人的注意。 元敬之攥紧手指,知晓钟任仇已经怕是不能再与沈家的前尘往事脱得了关系了。 他有些自责道,“如若不是自己将玉佩找了回来,又把阿林带回来,你现在也不会蹚如这浑水之中。沈家灭门一事,牵扯众多,我们又不清楚到底是谁与沈家有仇,一旦踏入进去,想要抽身难上加难。” 钟任仇轻挑嘴角,安慰他道:“并不关你的事,这本就是天意难违,否则我怎么就会那么巧合的认了阿林为仆宠?而且,如果不是先前番劈山境内群山震动,这石洞也不会因为石壁掉落而显露于此,我也不会得知这洞中的书信。” 元敬之握住他的手,坚定道:“既然天命如此,我定会护你左右,保的你周全。” 钟任仇看着对方,心中有些复杂。 如今他已经深陷祸事,稍有不慎则会丢掉自己和母亲的性命,如果元敬之真的能要护住他,那必定也会受到波及,性命堪忧。 他在幼时与元敬之相遇,但那时元敬之也只是一个半大少年,多年后二人重逢,他却并不敢全全信任。不说元家宅内的龃龉之事他不便参与,元敬之在这几年间发生的事情,他更是一无所知,因此虽然岩壁之书提及的事情众多,他却没有全都告诉对方——比如,身为药人后代的沈家人的特殊药人体质。 沈家即使在后来不再踏入仙途,寿命却异于常人,年过百岁已是稀松平常之时,因此沈家开的药铺、卖的药膳都受到了热捧,就连天家和官宦也都多次上门求药,希望沈家能将长寿的秘诀透露一二。更不用提沈家人各个容貌年轻,身体又十分健康,极少生病,世人竞相追逐沈家驻颜秘方,也使得退出仙途的沈家能照样能混的风生水起。 如沈家仙人所述,沈家的血脉都生来具有药人体质,其中以嫡系最为强劲,不但可以延年益寿,更有百毒不侵的效果。这也是为什么钟任仇的伤口能够快速愈合,而从未修炼过的沈嘉蕙能哦保持容貌年轻,就算被人下毒,她的身体也只是时好时坏,却并没能让人得逞,以此伤及了性命。 钟任仇在食入小红果之后,已经可以随意控制自己是否能看到阿林的腹中景象,他有意拿出阿林腹中的玉简试探元敬之,但对方却并不好奇,在听了沈家的恩怨之后,却仍然执意要站在自己这一方。虽然心中感动,但这也并不能让钟任仇完全打消顾虑,为此颇有些纠结。 元敬之捏捏他的指尖,似乎看出他的为难,开口道:“此事涉及沈家多年隐秘,小仇不要再向旁人提及。我也并非沈家血脉,不便知晓太多沈家之事,将来如果时机正好,那是再从小仇口中得知,也为时不晚。” 钟任仇点点头,二人十分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事。 后来的几日里,白天钟任仇陪着元敬之在劈九山上寻找寒溟子,夜晚他们则会回到洞穴中休息。第一株寒溟子找的并不顺利,大雪覆盖住整个劈九山,山间碎石也砸落在地上,好不容易找到的寒溟子因此折损在碎石的身下。 不过幸而阿林的小鼻子灵得很,张嘴咬掉小半个露在石头外的寒溟子,随后就蹬着小短腿在雪中乱窜,没跑几步就被积雪掩埋了身子,嗷嗷叫着让钟任仇来就它。 阿林被钟任仇抱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小爪子指着前面让钟任仇走过去,在那里竟然发现了一株被大雪盖住的寒溟子。再往后有了阿林的帮助,二人寻找灵草也方便了很多。 又在劈九山住了三日,寻到了元敬之和为父治病所需要的灵草,他们这才准备动身离去。临走之前,阿林将长在岩石上的绿藤扯了下来,将上面连带着上面的小红果交给钟任仇,又指了指自己肚子上的小圆圈,示意让钟任仇把小红果塞进去。 然而等钟任仇把小红狗放到阿林的肚皮里以后,阿林又躺在药黄石石塌上来回翻滚不愿起身,财迷的非要钟任仇将这一大块药黄石带回去,又是耍赖又是撒娇,让钟任仇哭笑不得。 钟任仇被他缠的没办法了,求助似得看向元敬之。 元敬之忍不住勾起嘴角,祭出长剑将药黄石石塌劈成几分,装在小储物袋中,又将储物袋挂在阿林的脖子上,拍拍它的脑袋,说道:“若是弄丢了可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阿林的脖子被压得下沉,敢怒不敢言的撇了撇嘴巴,不过还是十分欢喜自己可以将陪伴自己多年的床榻带走。 为了防止有人再寻到这处山洞,元敬之捏诀将山洞毁了,因为之前的山体震动,大片的碎石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虽然山中灵气充裕,是增进修为的好地方,但如今己在明,敌在暗,不说沈家旧敌可能杀上门来,就连钟家大宅中的几位妇人也是些有心计的。沈氏虽然是沈家嫡系,却并无任何修为,钟任仇一不在家,阿猫阿狗的都敢跳上房梁称霸王。 元敬之也不宜在番劈山久留,家中还有病重的父亲需要他照看,二人便没有再留恋,毁了山洞之后就下山而去了。 进入番劈山需要通过层层审验,出去的时候也同样要拿出物件验明身份,但却并不需要将在番劈山内得到的东西交给桨七宗的人查看。恰巧他们来时去时都碰到了一名桨七宗的弟子,那弟子头发极短,头发长不足半寸。 短发弟子再次见到钟任仇,察觉出他在进入番劈山境内的短短几日竟然筑基成功,就小声贺喜道:“恭喜!” 钟任仇被他这么一提,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吃了小红果之后就已经突破了炼气期,后来因为看到了岩壁之书这才把自己筑基的好消息给忘了,这会儿想了起来,自然很是高兴,从阿林的爪子里抽出一颗它刚刚摘得的灵草,递给那短发弟子,说道:“谢谢,这个送予你。” 阿林气哼哼的看向短发弟子,十分郁闷钟任仇随手就把难得一见的观钝萍送了别人。 短发弟子也不知道自己受了重礼,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几声,与钟任仇交谈几句就有些羞涩的收下了,却并不知道这观钝萍将会对他的仙途有着翻天覆地的改变。 第三十八章 38.何家 “大爷,何老爷来了。”小厮轻声说道。 钟任仇睁开一只眼睛,皱了皱眉头,问道:“来找父亲?可知道是有什么事情么。” 小厮摇摇头答道:“并不知道,何老爷和何夫人一起来的,老爷和老夫人已经在正厅了。老夫人让大爷您快些过去。” 钟任仇点点头道:“知道了。”说罢却并不起身,老神在在的并不在乎。 小厮也不敢催促,只是退后几步,站在门口等候。 过了半响,钟任仇才换了身长衫,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小厮忙不迭的领着路去了正厅,一路上不敢多言。 小厮口中的何老爷正是何家现在的当家人,钟晖邦之比何家老爷小了几岁,却还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舅舅,正因为钟家的老夫人是何家老爷何空的大姐。 何空是何家的老来子,上头好几个哥哥姐姐,但何空却还是嫡长子,同父同母的就只有何淑坤一个亲姐姐——也就是后来嫁到钟家的钟老夫人,虽然姐弟两人相差十几岁,关系却亲的不得了,就连何家大家长的这个身份,也是何淑坤拼了命帮着弟弟争夺过来的。 要说何空还真是够惨的,虽然是嫡长子,还是老来得子,按理说肯定受尽了父母的宠爱,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可也正因为他年龄太小,差点儿就要在庶出兄长的手下讨生活了,幸亏何淑坤这个当姐姐嫁的好,手头还有些能力,这才保住了何空的家主之位。 何淑坤与何空的母亲虽然是明媒正娶的大房,但何老夫人自从生了大女儿之后,肚子就一直不见动静,反而是小妾和通房丫头一个赛一个的生的欢实,给何家添了好几个大胖小子,何家老太爷自然也就会偏颇这些生了儿子的小妾,何家老夫人因此也受尽了委屈,很不受何家老太爷的待见,越发的不重视大房。 随后的几年,何家老夫人好不容易怀上了几次,却被几个拎不清的小妾给使了毒,流产了好几次,连名医大夫都说她很难再怀上孕了。何家老太爷听了之后,更是有了借口,私下里挑了一个最喜爱的庶子,时常放在身边,还带着去见见自己的朋友,暗示着将来要把何家交到这位庶子的手里。 何空这位名义上的嫡长子正是在这位庶出兄长风头正盛的时候出生的。 他出生的时候,何空的爹都已经年近花甲,作为“老当益壮”的证明,虽然何空的母亲不怎么受到重视,但作为老来子的何空还是很得他爹的青眼的。 虽然如此,但得了青眼的儿子和培养了多年的马上就要继承家业的儿子之间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何空从小呼风唤雨,那时候何家还要比现在更厉害些,何空当真就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可他最想得到的家主之位,他爹确实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的。 没办法,何空只好去求助已经嫁作他人妇的大姐了。 何淑坤疼爱弟弟,自然想尽了办法帮着何空张罗,但毕竟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不方便事事都帮弟弟出面。可生意场上的事情,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敲定的,最后何淑坤还是去求助了丈夫。 钟家老爷子看在妻子的面子上答应了下来,暗地里援助小舅子,总算是把何家从庶子的手里争夺了回来。 做买卖的,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还是隔了一层的小舅子。等到何空真正夺得了家里的大权,也很识时务的送了不少谢礼给钟家,一半是因为感谢的谢礼,还有一半是因为他真的不太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握何家的全部的铺子,顺水推舟的将一部分手下的铺子以合伙的形势给了何家,这样虽然赚的钱少了,但也不用他费太多心思了。 因此,在何空上位之后,何家就已经算是半依附着钟家的了。 钟任仇和小厮行至树木茂盛的一处,有一个青衣小丫鬟突然冲了出来,颇有些自傲的、非常敷衍的给钟任仇行礼过后,当着他的面就拉着那小厮高声责问道:“你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先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的吗?!老夫人都等急了,还不见着把人请过去!你是不是准备要命了。” 小厮觉得在钟任仇面前说这些不好,想着拽走青衣丫鬟,对方却并不领情,他只好作罢,低声回答道:“我想着先把大爷领了去,在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的。” 青衣丫鬟翻了个白眼,对于钟任仇的瞧不起已经放在了明面上,颐指气使道:“你会不会分个轻重缓急?真是猪脑子!赶紧的按着老夫人的话去做,别找不自在啊!” 小厮迟疑道:“这......” 青衣丫鬟看出他的顾虑,对着钟任仇微微欠了欠身,阴阳怪气的对他说道:“大爷,您也知道,这小姐家家的,要出门见客人自然要好好梳妆打扮一下,您说让人先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也没什么错吧?您看,不如让小柿子去忙活忙活他被老夫人刚刚吩咐过的?” 名叫小柿子的小厮连忙摆手道:“我、我......不,不好吧!” 青衣丫鬟打掉他的手,推了他一把说道:“你给我麻溜着点儿,别磨磨蹭蹭的,大爷又不是不认识路,更不会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她翘着兰花指摸摸自己的发髻,对钟任仇道,“您说我说的对吧,大爷?” 钟任仇瞧着这个青衣丫鬟很是眼生,若是没记错,他应当没见过,但听她的口气却大的不得聊,背后好像还有人撑腰一般根本不惧怕他,语气态度更是十分恶劣,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并未理会那青衣丫鬟,只是对小柿子说道:“无碍,你去吧。” 小柿子回过头来,苦着脸道:“大爷,真是对不住!我马上、马上就回来,您慢慢走着,或者歇着也行,我立马就能赶回来!”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就撒腿狂奔走了。 钟任仇点点头,信步游庭的慢慢走着,连半个眼神都不递给站在一边的青衣丫鬟,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注意过这个人一样。 青衣丫鬟本来还想说几句什么,见钟任仇理都不理她,气得不得了,甩了甩帕子说道:“既然大爷认得路,那奴婢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老夫人还吩咐了我去给柳姑娘炖上猪蹄莲子汤呢,我还得去亲自盯着呐!”说完就昂着头走了。 钟任仇并未回头,径直往前走着,却分了一丝追踪神识在青衣丫鬟的身上。 钟任仇边走边考虑着,柳翩翩母女难道与何家有什么牵连,祖母还特意让人去请她们两个女子去见何家人? 他正想着,答案就来了。 如今钟任仇已经筑基,虽不可以目视千里,耳听八方,却也耳聪目明,只要是想听,在他自身不远处的动静都能听得见。 悉悉索索一阵响,听见一中年女子说道:“我说怎么找不到那贱人了!竟然是藏在了钟家!” 中年女子身旁还有一年轻男子,他小声道:“藏在了钟家?怎么可能!娘,你确定是她?” 中年女子道:“柳翩翩、柳翩翩,我听着这个名字就浑身不舒坦!怎的还会记错?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本事,竟然能住在钟家大宅里。” 她的儿子沉吟道:“是姑母说要去请的,这柳翩翩竟然能认识姑母?那姑母他知不知道这柳翩翩是爹的......” “呸!”中年女子生气道,“这姓柳的贱人跟她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当年往事。” “娘亲息怒!我们还是去看看再说罢,不要让外人气坏了身子。不管怎么说,她终归不会是咱们咱们家的人,就算爹再怎么想把她认回来也是不可能的,更别提在家里分一杯羹了。” 二人悉悉索索的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去。 树丛茂密,对方看不到钟任仇,钟任仇自然也不曾见着他们母子二人的面庞,但钟家就这么几个人,稍稍一猜,也就能得出答案了。 等他们走远,钟任仇才有踏起步伐,向着正厅走去。 临到了院门口,名叫小柿子的小厮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了过来,一边儿大口喘气,一边儿拍着小胸脯说道:“大爷,我、我赶过来了。” 钟任仇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等小柿子平复好了呼吸,才又让他带着走进了接待客人的正厅。 正厅里欢声笑语,何空正与姐姐聊得不亦乐乎,钟晖邦与这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小舅舅关系倒是一般,表情不冷不热的,偶尔说两句,更多的则是一言不发。 见钟任仇进来,何空眼睛一瞪,开口就耍威风道:“任仇啊,不是舅爷说你!你怎么能好端端的气着你祖母了呢!你祖母年岁大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钟任仇佯装不解道:“我什么时候气着祖母了?我怎的都不知情?这可是我的大罪过!” 何空怒道:“你虽然大了,但也不能不听你祖母的话!怎么着,我姐夫走了,你就当我姐姐是好欺负的?我可告诉你,我这个舅爷可不是白当的!” 钟任仇诚惶诚恐道:“舅爷这就冤枉我了,我与祖母一向感情深厚,何来这么一说?舅爷可不要听信谗言。到底谁在背后嚼了舌根,这样挑拨我们钟家!” 何空使劲儿拍了拍桌子,话头刚要被激出来,就被钟老夫人拉扯了一把,堪堪止住话头。 门外踏进一直粉色绣鞋,娇声道:“给老夫人请安了。” 何空刚刚坐下的身子,又“蹭——”的站了起来,往前快走了两步,眼神激动的看着踏进来的人。 第39章 一更稍后 38.何家 “大爷,何老爷来了。”小厮轻声说道。 钟任仇睁开一只眼睛,皱了皱眉头,问道:“来找父亲?可知道是有什么事情么。” 小厮摇摇头答道:“并不知道,何老爷和何夫人一起来的,老爷和老夫人已经在正厅了。老夫人让大爷您快些过去。” 钟任仇点点头道:“知道了。”说罢却并不起身,老神在在的并不在乎。 小厮也不敢催促,只是退后几步,站在门口等候。 过了半响,钟任仇才换了身长衫,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小厮忙不迭的领着路去了正厅,一路上不敢多言。 小厮口中的何老爷正是何家现在的当家人,钟晖邦之比何家老爷小了几岁,却还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舅舅,正因为钟家的老夫人是何家老爷何空的大姐。 何空是何家的老来子,上头好几个哥哥姐姐,但何空却还是嫡长子,同父同母的就只有何淑坤一个亲姐姐——也就是后来嫁到钟家的钟老夫人,虽然姐弟两人相差十几岁,关系却亲的不得了,就连何家大家长的这个身份,也是何淑坤拼了命帮着弟弟争夺过来的。 要说何空还真是够惨的,虽然是嫡长子,还是老来得子,按理说肯定受尽了父母的宠爱,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可也正因为他年龄太小,差点儿就要在庶出兄长的手下讨生活了,幸亏何淑坤这个当姐姐嫁的好,手头还有些能力,这才保住了何空的家主之位。 何淑坤与何空的母亲虽然是明媒正娶的大房,但何老夫人自从生了大女儿之后,肚子就一直不见动静,反而是小妾和通房丫头一个赛一个的生的欢实,给何家添了好几个大胖小子,何家老太爷自然也就会偏颇这些生了儿子的小妾,何家老夫人因此也受尽了委屈,很不受何家老太爷的待见,越发的不重视大房。 随后的几年,何家老夫人好不容易怀上了几次,却被几个拎不清的小妾给使了毒,流产了好几次,连名医大夫都说她很难再怀上孕了。何家老太爷听了之后,更是有了借口,私下里挑了一个最喜爱的庶子,时常放在身边,还带着去见见自己的朋友,暗示着将来要把何家交到这位庶子的手里。 何空这位名义上的嫡长子正是在这位庶出兄长风头正盛的时候出生的。 他出生的时候,何空的爹都已经年近花甲,作为“老当益壮”的证明,虽然何空的母亲不怎么受到重视,但作为老来子的何空还是很得他爹的青眼的。 虽然如此,但得了青眼的儿子和培养了多年的马上就要继承家业的儿子之间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何空从小呼风唤雨,那时候何家还要比现在更厉害些,何空当真就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可他最想得到的家主之位,他爹确实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的。 没办法,何空只好去求助已经嫁作他人妇的大姐了。 何淑坤疼爱弟弟,自然想尽了办法帮着何空张罗,但毕竟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不方便事事都帮弟弟出面。可生意场上的事情,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敲定的,最后何淑坤还是去求助了丈夫。 钟家老爷子看在妻子的面子上答应了下来,暗地里援助小舅子,总算是把何家从庶子的手里争夺了回来。 做买卖的,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还是隔了一层的小舅子。等到何空真正夺得了家里的大权,也很识时务的送了不少谢礼给钟家,一半是因为感谢的谢礼,还有一半是因为他真的不太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握何家的全部的铺子,顺水推舟的将一部分手下的铺子以合伙的形势给了何家,这样虽然赚的钱少了,但也不用他费太多心思了。 因此,在何空上位之后,何家就已经算是半依附着钟家的了。 钟任仇和小厮行至树木茂盛的一处,有一个青衣小丫鬟突然冲了出来,颇有些自傲的、非常敷衍的给钟任仇行礼过后,当着他的面就拉着那小厮高声责问道:“你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先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的吗?!老夫人都等急了,还不见着把人请过去!你是不是准备要命了。” 小厮觉得在钟任仇面前说这些不好,想着拽走青衣丫鬟,对方却并不领情,他只好作罢,低声回答道:“我想着先把大爷领了去,在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的。” 青衣丫鬟翻了个白眼,对于钟任仇的瞧不起已经放在了明面上,颐指气使道:“你会不会分个轻重缓急?真是猪脑子!赶紧的按着老夫人的话去做,别找不自在啊!” 小厮迟疑道:“这......” 青衣丫鬟看出他的顾虑,对着钟任仇微微欠了欠身,阴阳怪气的对他说道:“大爷,您也知道,这小姐家家的,要出门见客人自然要好好梳妆打扮一下,您说让人先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也没什么错吧?您看,不如让小柿子去忙活忙活他被老夫人刚刚吩咐过的?” 名叫小柿子的小厮连忙摆手道:“我、我......不,不好吧!” 青衣丫鬟打掉他的手,推了他一把说道:“你给我麻溜着点儿,别磨磨蹭蹭的,大爷又不是不认识路,更不会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她翘着兰花指摸摸自己的发髻,对钟任仇道,“您说我说的对吧,大爷?” 钟任仇瞧着这个青衣丫鬟很是眼生,若是没记错,他应当没见过,但听她的口气却大的不得聊,背后好像还有人撑腰一般根本不惧怕他,语气态度更是十分恶劣,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并未理会那青衣丫鬟,只是对小柿子说道:“无碍,你去吧。” 小柿子回过头来,苦着脸道:“大爷,真是对不住!我马上、马上就回来,您慢慢走着,或者歇着也行,我立马就能赶回来!”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就撒腿狂奔走了。 钟任仇点点头,信步游庭的慢慢走着,连半个眼神都不递给站在一边的青衣丫鬟,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注意过这个人一样。 青衣丫鬟本来还想说几句什么,见钟任仇理都不理她,气得不得了,甩了甩帕子说道:“既然大爷认得路,那奴婢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老夫人还吩咐了我去给柳姑娘炖上猪蹄莲子汤呢,我还得去亲自盯着呐!”说完就昂着头走了。 钟任仇并未回头,径直往前走着,却分了一丝追踪神识在青衣丫鬟的身上。 钟任仇边走边考虑着,柳翩翩母女难道与何家有什么牵连,祖母还特意让人去请她们两个女子去见何家人? 他正想着,答案就来了。 如今钟任仇已经筑基,虽不可以目视千里,耳听八方,却也耳聪目明,只要是想听,在他自身不远处的动静都能听得见。 悉悉索索一阵响,听见一中年女子说道:“我说怎么找不到那贱人了!竟然是藏在了钟家!” 中年女子身旁还有一年轻男子,他小声道:“藏在了钟家?怎么可能!娘,你确定是她?” 中年女子道:“柳翩翩、柳翩翩,我听着这个名字就浑身不舒坦!怎的还会记错?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本事,竟然能住在钟家大宅里。” 她的儿子沉吟道:“是姑母说要去请的,这柳翩翩竟然能认识姑母?那姑母他知不知道这柳翩翩是爹的......” “呸!”中年女子生气道,“这姓柳的贱人跟她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当年往事。” “娘亲息怒!我们还是去看看再说罢,不要让外人气坏了身子。不管怎么说,她终归不会是咱们咱们家的人,就算爹再怎么想把她认回来也是不可能的,更别提在家里分一杯羹了。” 二人悉悉索索的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去。 树丛茂密,对方看不到钟任仇,钟任仇自然也不曾见着他们母子二人的面庞,但钟家就这么几个人,稍稍一猜,也就能得出答案了。 等他们走远,钟任仇才有踏起步伐,向着正厅走去。 临到了院门口,名叫小柿子的小厮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了过来,一边儿大口喘气,一边儿拍着小胸脯说道:“大爷,我、我赶过来了。” 钟任仇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等小柿子平复好了呼吸,才又让他带着走进了接待客人的正厅。 正厅里欢声笑语,何空正与姐姐聊得不亦乐乎,钟晖邦与这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小舅舅关系倒是一般,表情不冷不热的,偶尔说两句,更多的则是一言不发。 见钟任仇进来,何空眼睛一瞪,开口就耍威风道:“任仇啊,不是舅爷说你!你怎么能好端端的气着你祖母了呢!你祖母年岁大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钟任仇佯装不解道:“我什么时候气着祖母了?我怎的都不知情?这可是我的大罪过!” 第40章 二更稍后 38.何家 “大爷,何老爷来了。”小厮轻声说道。 钟任仇睁开一只眼睛,皱了皱眉头,问道:“来找父亲?可知道是有什么事情么。” 小厮摇摇头答道:“并不知道,何老爷和何夫人一起来的,老爷和老夫人已经在正厅了。老夫人让大爷您快些过去。” 钟任仇点点头道:“知道了。”说罢却并不起身,老神在在的并不在乎。 小厮也不敢催促,只是退后几步,站在门口等候。 过了半响,钟任仇才换了身长衫,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小厮忙不迭的领着路去了正厅,一路上不敢多言。 小厮口中的何老爷正是何家现在的当家人,钟晖邦之比何家老爷小了几岁,却还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舅舅,正因为钟家的老夫人是何家老爷何空的大姐。 何空是何家的老来子,上头好几个哥哥姐姐,但何空却还是嫡长子,同父同母的就只有何淑坤一个亲姐姐——也就是后来嫁到钟家的钟老夫人,虽然姐弟两人相差十几岁,关系却亲的不得了,就连何家大家长的这个身份,也是何淑坤拼了命帮着弟弟争夺过来的。 要说何空还真是够惨的,虽然是嫡长子,还是老来得子,按理说肯定受尽了父母的宠爱,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可也正因为他年龄太小,差点儿就要在庶出兄长的手下讨生活了,幸亏何淑坤这个当姐姐嫁的好,手头还有些能力,这才保住了何空的家主之位。 何淑坤与何空的母亲虽然是明媒正娶的大房,但何老夫人自从生了大女儿之后,肚子就一直不见动静,反而是小妾和通房丫头一个赛一个的生的欢实,给何家添了好几个大胖小子,何家老太爷自然也就会偏颇这些生了儿子的小妾,何家老夫人因此也受尽了委屈,很不受何家老太爷的待见,越发的不重视大房。 随后的几年,何家老夫人好不容易怀上了几次,却被几个拎不清的小妾给使了毒,流产了好几次,连名医大夫都说她很难再怀上孕了。何家老太爷听了之后,更是有了借口,私下里挑了一个最喜爱的庶子,时常放在身边,还带着去见见自己的朋友,暗示着将来要把何家交到这位庶子的手里。 何空这位名义上的嫡长子正是在这位庶出兄长风头正盛的时候出生的。 他出生的时候,何空的爹都已经年近花甲,作为“老当益壮”的证明,虽然何空的母亲不怎么受到重视,但作为老来子的何空还是很得他爹的青眼的。 虽然如此,但得了青眼的儿子和培养了多年的马上就要继承家业的儿子之间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何空从小呼风唤雨,那时候何家还要比现在更厉害些,何空当真就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可他最想得到的家主之位,他爹确实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的。 没办法,何空只好去求助已经嫁作他人妇的大姐了。 何淑坤疼爱弟弟,自然想尽了办法帮着何空张罗,但毕竟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不方便事事都帮弟弟出面。可生意场上的事情,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敲定的,最后何淑坤还是去求助了丈夫。 钟家老爷子看在妻子的面子上答应了下来,暗地里援助小舅子,总算是把何家从庶子的手里争夺了回来。 做买卖的,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还是隔了一层的小舅子。等到何空真正夺得了家里的大权,也很识时务的送了不少谢礼给钟家,一半是因为感谢的谢礼,还有一半是因为他真的不太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握何家的全部的铺子,顺水推舟的将一部分手下的铺子以合伙的形势给了何家,这样虽然赚的钱少了,但也不用他费太多心思了。 因此,在何空上位之后,何家就已经算是半依附着钟家的了。 钟任仇和小厮行至树木茂盛的一处,有一个青衣小丫鬟突然冲了出来,颇有些自傲的、非常敷衍的给钟任仇行礼过后,当着他的面就拉着那小厮高声责问道:“你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先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的吗?!老夫人都等急了,还不见着把人请过去!你是不是准备要命了。” 小厮觉得在钟任仇面前说这些不好,想着拽走青衣丫鬟,对方却并不领情,他只好作罢,低声回答道:“我想着先把大爷领了去,在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的。” 青衣丫鬟翻了个白眼,对于钟任仇的瞧不起已经放在了明面上,颐指气使道:“你会不会分个轻重缓急?真是猪脑子!赶紧的按着老夫人的话去做,别找不自在啊!” 小厮迟疑道:“这......” 青衣丫鬟看出他的顾虑,对着钟任仇微微欠了欠身,阴阳怪气的对他说道:“大爷,您也知道,这小姐家家的,要出门见客人自然要好好梳妆打扮一下,您说让人先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也没什么错吧?您看,不如让小柿子去忙活忙活他被老夫人刚刚吩咐过的?” 名叫小柿子的小厮连忙摆手道:“我、我......不,不好吧!” 青衣丫鬟打掉他的手,推了他一把说道:“你给我麻溜着点儿,别磨磨蹭蹭的,大爷又不是不认识路,更不会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她翘着兰花指摸摸自己的发髻,对钟任仇道,“您说我说的对吧,大爷?” 钟任仇瞧着这个青衣丫鬟很是眼生,若是没记错,他应当没见过,但听她的口气却大的不得聊,背后好像还有人撑腰一般根本不惧怕他,语气态度更是十分恶劣,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并未理会那青衣丫鬟,只是对小柿子说道:“无碍,你去吧。” 小柿子回过头来,苦着脸道:“大爷,真是对不住!我马上、马上就回来,您慢慢走着,或者歇着也行,我立马就能赶回来!”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就撒腿狂奔走了。 钟任仇点点头,信步游庭的慢慢走着,连半个眼神都不递给站在一边的青衣丫鬟,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注意过这个人一样。 青衣丫鬟本来还想说几句什么,见钟任仇理都不理她,气得不得了,甩了甩帕子说道:“既然大爷认得路,那奴婢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老夫人还吩咐了我去给柳姑娘炖上猪蹄莲子汤呢,我还得去亲自盯着呐!”说完就昂着头走了。 钟任仇并未回头,径直往前走着,却分了一丝追踪神识在青衣丫鬟的身上。 钟任仇边走边考虑着,柳翩翩母女难道与何家有什么牵连,祖母还特意让人去请她们两个女子去见何家人? 他正想着,答案就来了。 如今钟任仇已经筑基,虽不可以目视千里,耳听八方,却也耳聪目明,只要是想听,在他自身不远处的动静都能听得见。 悉悉索索一阵响,听见一中年女子说道:“我说怎么找不到那贱人了!竟然是藏在了钟家!” 中年女子身旁还有一年轻男子,他小声道:“藏在了钟家?怎么可能!娘,你确定是她?” 中年女子道:“柳翩翩、柳翩翩,我听着这个名字就浑身不舒坦!怎的还会记错?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本事,竟然能住在钟家大宅里。” 她的儿子沉吟道:“是姑母说要去请的,这柳翩翩竟然能认识姑母?那姑母他知不知道这柳翩翩是爹的......” “呸!”中年女子生气道,“这姓柳的贱人跟她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当年往事。” “娘亲息怒!我们还是去看看再说罢,不要让外人气坏了身子。不管怎么说,她终归不会是咱们咱们家的人,就算爹再怎么想把她认回来也是不可能的,更别提在家里分一杯羹了。” 二人悉悉索索的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去。 树丛茂密,对方看不到钟任仇,钟任仇自然也不曾见着他们母子二人的面庞,但钟家就这么几个人,稍稍一猜,也就能得出答案了。 等他们走远,钟任仇才有踏起步伐,向着正厅走去。 临到了院门口,名叫小柿子的小厮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了过来,一边儿大口喘气,一边儿拍着小胸脯说道:“大爷,我、我赶过来了。” 钟任仇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等小柿子平复好了呼吸,才又让他带着走进了接待客人的正厅。 正厅里欢声笑语,何空正与姐姐聊得不亦乐乎,钟晖邦与这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小舅舅关系倒是一般,表情不冷不热的,偶尔说两句,更多的则是一言不发。 见钟任仇进来,何空眼睛一瞪,开口就耍威风道:“任仇啊,不是舅爷说你!你怎么能好端端的气着你祖母了呢!你祖母年岁大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钟任仇佯装不解道:“我什么时候气着祖母了?我怎的都不知情?这可是我的大罪过!” 何空怒道:“你虽然大了,但也不能不听你祖母的话!怎么着,我姐夫走了,你就当我姐姐是好欺负的?我可告诉你,我这个舅爷可不是白当的!” 钟任仇诚惶诚恐道:“舅爷这就冤枉我了,我与祖母一向感情深厚,何来这么一说?舅爷可不要听信谗言。到底谁在背后嚼了舌根,这样挑拨我们钟家!” 何空使劲儿拍了拍桌子,话头刚要被激出来,就被钟老夫人拉扯了一把,堪堪止住话头。 第41章 三更稍后 38.何家 “大爷,何老爷来了。”小厮轻声说道。 钟任仇睁开一只眼睛,皱了皱眉头,问道:“来找父亲?可知道是有什么事情么。” 小厮摇摇头答道:“并不知道,何老爷和何夫人一起来的,老爷和老夫人已经在正厅了。老夫人让大爷您快些过去。” 钟任仇点点头道:“知道了。”说罢却并不起身,老神在在的并不在乎。 小厮也不敢催促,只是退后几步,站在门口等候。 过了半响,钟任仇才换了身长衫,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小厮忙不迭的领着路去了正厅,一路上不敢多言。 小厮口中的何老爷正是何家现在的当家人,钟晖邦之比何家老爷小了几岁,却还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舅舅,正因为钟家的老夫人是何家老爷何空的大姐。 何空是何家的老来子,上头好几个哥哥姐姐,但何空却还是嫡长子,同父同母的就只有何淑坤一个亲姐姐——也就是后来嫁到钟家的钟老夫人,虽然姐弟两人相差十几岁,关系却亲的不得了,就连何家大家长的这个身份,也是何淑坤拼了命帮着弟弟争夺过来的。 要说何空还真是够惨的,虽然是嫡长子,还是老来得子,按理说肯定受尽了父母的宠爱,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可也正因为他年龄太小,差点儿就要在庶出兄长的手下讨生活了,幸亏何淑坤这个当姐姐嫁的好,手头还有些能力,这才保住了何空的家主之位。 何淑坤与何空的母亲虽然是明媒正娶的大房,但何老夫人自从生了大女儿之后,肚子就一直不见动静,反而是小妾和通房丫头一个赛一个的生的欢实,给何家添了好几个大胖小子,何家老太爷自然也就会偏颇这些生了儿子的小妾,何家老夫人因此也受尽了委屈,很不受何家老太爷的待见,越发的不重视大房。 随后的几年,何家老夫人好不容易怀上了几次,却被几个拎不清的小妾给使了毒,流产了好几次,连名医大夫都说她很难再怀上孕了。何家老太爷听了之后,更是有了借口,私下里挑了一个最喜爱的庶子,时常放在身边,还带着去见见自己的朋友,暗示着将来要把何家交到这位庶子的手里。 何空这位名义上的嫡长子正是在这位庶出兄长风头正盛的时候出生的。 他出生的时候,何空的爹都已经年近花甲,作为“老当益壮”的证明,虽然何空的母亲不怎么受到重视,但作为老来子的何空还是很得他爹的青眼的。 虽然如此,但得了青眼的儿子和培养了多年的马上就要继承家业的儿子之间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何空从小呼风唤雨,那时候何家还要比现在更厉害些,何空当真就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可他最想得到的家主之位,他爹确实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的。 没办法,何空只好去求助已经嫁作他人妇的大姐了。 何淑坤疼爱弟弟,自然想尽了办法帮着何空张罗,但毕竟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不方便事事都帮弟弟出面。可生意场上的事情,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敲定的,最后何淑坤还是去求助了丈夫。 钟家老爷子看在妻子的面子上答应了下来,暗地里援助小舅子,总算是把何家从庶子的手里争夺了回来。 做买卖的,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还是隔了一层的小舅子。等到何空真正夺得了家里的大权,也很识时务的送了不少谢礼给钟家,一半是因为感谢的谢礼,还有一半是因为他真的不太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握何家的全部的铺子,顺水推舟的将一部分手下的铺子以合伙的形势给了何家,这样虽然赚的钱少了,但也不用他费太多心思了。 因此,在何空上位之后,何家就已经算是半依附着钟家的了。 钟任仇和小厮行至树木茂盛的一处,有一个青衣小丫鬟突然冲了出来,颇有些自傲的、非常敷衍的给钟任仇行礼过后,当着他的面就拉着那小厮高声责问道:“你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先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的吗?!老夫人都等急了,还不见着把人请过去!你是不是准备要命了。” 小厮觉得在钟任仇面前说这些不好,想着拽走青衣丫鬟,对方却并不领情,他只好作罢,低声回答道:“我想着先把大爷领了去,在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的。” 青衣丫鬟翻了个白眼,对于钟任仇的瞧不起已经放在了明面上,颐指气使道:“你会不会分个轻重缓急?真是猪脑子!赶紧的按着老夫人的话去做,别找不自在啊!” 小厮迟疑道:“这......” 青衣丫鬟看出他的顾虑,对着钟任仇微微欠了欠身,阴阳怪气的对他说道:“大爷,您也知道,这小姐家家的,要出门见客人自然要好好梳妆打扮一下,您说让人先去请柳夫人和柳姑娘也没什么错吧?您看,不如让小柿子去忙活忙活他被老夫人刚刚吩咐过的?” 名叫小柿子的小厮连忙摆手道:“我、我......不,不好吧!” 青衣丫鬟打掉他的手,推了他一把说道:“你给我麻溜着点儿,别磨磨蹭蹭的,大爷又不是不认识路,更不会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她翘着兰花指摸摸自己的发髻,对钟任仇道,“您说我说的对吧,大爷?” 钟任仇瞧着这个青衣丫鬟很是眼生,若是没记错,他应当没见过,但听她的口气却大的不得聊,背后好像还有人撑腰一般根本不惧怕他,语气态度更是十分恶劣,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并未理会那青衣丫鬟,只是对小柿子说道:“无碍,你去吧。” 小柿子回过头来,苦着脸道:“大爷,真是对不住!我马上、马上就回来,您慢慢走着,或者歇着也行,我立马就能赶回来!”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就撒腿狂奔走了。 钟任仇点点头,信步游庭的慢慢走着,连半个眼神都不递给站在一边的青衣丫鬟,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注意过这个人一样。 青衣丫鬟本来还想说几句什么,见钟任仇理都不理她,气得不得了,甩了甩帕子说道:“既然大爷认得路,那奴婢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老夫人还吩咐了我去给柳姑娘炖上猪蹄莲子汤呢,我还得去亲自盯着呐!”说完就昂着头走了。 钟任仇并未回头,径直往前走着,却分了一丝追踪神识在青衣丫鬟的身上。 钟任仇边走边考虑着,柳翩翩母女难道与何家有什么牵连,祖母还特意让人去请她们两个女子去见何家人? 他正想着,答案就来了。 如今钟任仇已经筑基,虽不可以目视千里,耳听八方,却也耳聪目明,只要是想听,在他自身不远处的动静都能听得见。 悉悉索索一阵响,听见一中年女子说道:“我说怎么找不到那贱人了!竟然是藏在了钟家!” 中年女子身旁还有一年轻男子,他小声道:“藏在了钟家?怎么可能!娘,你确定是她?” 中年女子道:“柳翩翩、柳翩翩,我听着这个名字就浑身不舒坦!怎的还会记错?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本事,竟然能住在钟家大宅里。” 她的儿子沉吟道:“是姑母说要去请的,这柳翩翩竟然能认识姑母?那姑母他知不知道这柳翩翩是爹的......” “呸!”中年女子生气道,“这姓柳的贱人跟她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当年往事。” “娘亲息怒!我们还是去看看再说罢,不要让外人气坏了身子。不管怎么说,她终归不会是咱们咱们家的人,就算爹再怎么想把她认回来也是不可能的,更别提在家里分一杯羹了。” 二人悉悉索索的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去。 树丛茂密,对方看不到钟任仇,钟任仇自然也不曾见着他们母子二人的面庞,但钟家就这么几个人,稍稍一猜,也就能得出答案了。 等他们走远,钟任仇才有踏起步伐,向着正厅走去。 临到了院门口,名叫小柿子的小厮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了过来,一边儿大口喘气,一边儿拍着小胸脯说道:“大爷,我、我赶过来了。” 钟任仇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等小柿子平复好了呼吸,才又让他带着走进了接待客人的正厅。 正厅里欢声笑语,何空正与姐姐聊得不亦乐乎,钟晖邦与这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小舅舅关系倒是一般,表情不冷不热的,偶尔说两句,更多的则是一言不发。 见钟任仇进来,何空眼睛一瞪,开口就耍威风道:“任仇啊,不是舅爷说你!你怎么能好端端的气着你祖母了呢!你祖母年岁大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钟任仇佯装不解道:“我什么时候气着祖母了?我怎的都不知情?这可是我的大罪过!” 作者有话要说:深感歉意,为表愧疚,一连三更,今日替换!!!字数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