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仙隐》 第1章 家道中落 炎炎烈日之下，矿场的温度高的吓人，热浪将红褐色的地面镀上了厚厚的一层光膜，晃啊晃的好似海市蜃楼一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几个矿工坐在一座茅草搭成的简陋窝棚下，一边往嘴里塞着粗糙的麸皮饼，一边大口地往嘴里灌着凉水，享受这片刻难得的清凉。 趁着工头没在，几个人开始吹起了牛。 “我跟你们说啊，别看我王大牛现在混成这样，我祖上可是个书香门第，书香门第你们知道不？就是那种会读书会认字的。我太爷爷还是个举人老爷呢！” 王大牛边说边挺了挺胸膛，好像那个举人老爷不是他太爷爷，而是他本人一般。 李二狗接口道：“举人算什么，我家祖上可是富商，这方圆百里的酒楼茶庄、烟馆赌坊，全是我李家的产业。”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嘘声。 王大牛不屑地斜了李二狗一眼，道：“切，你就吹吧。谁不知道你家八代要饭，能传到你这代已经不错了，还富商呢。” “就你这穷酸样，还富商，笑死人了。”另一边的田小虎也落井下石地嘲笑道。 “不去干活，都在这扯什么闲篇，饭吃多了是不是？嗝~” 工头王福执着鞭子一步一晃地走了过来，一看就是中午喝多了酒。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皮肤白皙、脚戴铁链、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孩子。 “头儿，这俩娃娃是谁啊？看起来白白嫩嫩的，用来下酒正好。（.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王大牛嘿嘿地笑道。 王福是王大牛的表亲，所以王大牛并不太惧怕王福。 “这俩啊，是朝廷发配到咱们这来做苦力的。因为年龄太小，不适合送到边关，所以送到了咱们这来。”工头简短地解释道。 “我叫墨影，请多指教！”墨影挺起脊背，拱了拱手，虽然衣着褴褛，却显出一派大家风范。 众人原本充满鄙夷的目光也不禁多了一些友善，纷纷道：“好说，好说。” “少爷，和大家打声招呼，以后还要和他们相处。”墨影小声地对一旁的墨倾尘道。 墨倾尘一脸的沉痛，低声道：“墨影，这家矿场原本是我们墨家的产业啊，怎么说充公就充公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少爷你就别再想这些了。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不是？” 墨倾尘抹了一把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不想了，以后就只有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要说这墨倾尘也是倒霉，本来出生在富可敌国的墨府，理应衣食无忧地过完这一辈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前墨倾尘的父亲墨敌国在一次进货的途中突染急病而亡，母亲也因为悲伤过度撒手人寰。 这还不算完，墨敌国夫妇死后，墨府管家墨财竟然为了一些小利，私自克扣了墨家上缴给朝廷的税款，直接导致了墨家被抄家，墨倾尘这个墨府唯一的少爷也被发配做了苦力。 “我说，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什么这矿场是你墨家的？我还说这天下是我李家的呢！” 李二狗刚刚被人嘲弄，心里一直压着一团火，正愁无处发泄。现在看见来了新人，自然没了好脾气。 “这矿场本来就……” 墨倾尘刚说了半句，就被墨影捂住了嘴。 “这位大哥，我家少爷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多多见谅。”墨影一边按住不停扑腾的墨倾尘，一边陪笑道。 李二狗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工头王福，心知此时不是闹事的时候，于是摆摆手：“算了。” “都别聚在这了，赶紧去干活！”王福一举鞭子，众人皆作鸟兽散。 “你们两个也去，如果完不成定额，晚上就不用吃饭睡觉了！” 墨影连连应诺，拉着一脸不服气的墨倾尘迅速离开了王福的视线。 下午的矿场比正午的时候还要难熬，连矿石都像是要被这炽热的高温烤化了。 墨影拿着矿锄叮叮当当地挥汗如雨，墨倾尘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发着呆。 “少爷，就算你不心疼墨影，也好歹心疼心疼你自己的屁股，这么坐着，不觉着烫吗？” 墨倾尘微微一愣，“蹭”地站了起来。 就在墨影以为墨倾尘终于良心发现，想要帮忙掘矿的时候，却见墨倾尘转身走到一大块矿石的背阴处，坐下来继续发起了呆。 墨影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气晕过去。 少爷太懒了，真是太懒太懒了。 两个人的活，让他一个人怎么做的完？难道让少爷今晚上饿肚子？ 不行，绝对不行。 唉，看来今晚要饿肚子的恐怕是自己了。 生气归生气，墨影手下却半点也不敢停。 “墨影，我饿了。”半晌，墨倾尘终于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墨影冷哼了一声，咬着牙又挥下一锄。 “墨影，我渴了。”墨倾尘见墨影不理他，又补了一句。 墨影转过头，狠狠瞪了墨倾尘一眼。 “影子……”墨倾尘拉长声音唤了一声。 墨影冷声道：“死了。” “别啊，你死了我就无依无靠了，你可不能死啊……”墨倾尘假意低泣了两声。 “少来这套！你应该说我死了就没人给你当牛做马了是吧？你自己说说，打从你出生开始，做过一件好事没有？哪次不是你惹祸，我遭殃？”墨影丢下矿锄，气鼓鼓地瞪着墨倾尘道。 “嘿嘿，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嘛。我现在就想出来了一个好办法，你要不要听听看？”墨倾尘清澈的大眼睛微眯，露出一丝狐狸般的狡黠。 墨影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又有什么馊主意？每次我听你的，就没有过好下场。” 墨倾尘不以为忤，笑道：“影子啊，难道你真想在这当一辈子苦力？” “鬼才想！”墨影啐了一口，慢慢走了过来，“说吧，什么主意，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个死，我豁出去了。” 一只早年死在这个矿场的怨鬼闻言，在地下喃喃道：“我也不想在这，真不想，真的……” 墨倾尘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墨影，墨影听完以后先是一喜，继而一怒。 第2章 神笔的来历 “好啊，有主意了你不早告诉我，害我在这白白挖了半天矿，你看着很开心是不是！”墨影怒不可遏地吼道。 “嘘，小点声，你想让别人都听见啊？” 墨倾尘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墨影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墨影，你听我说，不是我有意瞒你，主要是你刚才表现得太好，要是这会却不干活，会惹人怀疑的嘛。”墨倾尘嘿嘿笑道。 墨影偏过头，气鼓鼓地低声道：“那为什么不早说？要是我早点知道，就不会表现的那么好了。” “我也是听工头说若是完不成定额，就不允许吃饭睡觉，才临时想到的。不让睡觉能干嘛？肯定是加班加点的采矿啊。夜晚矿场必然没有多少人，又有夜幕掩护，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墨影冷哼了一声，道：“那你现在怎么舍得告诉我了？良心发现了？” “当然不是！”墨倾尘脱口而出以后才发现不妥，于是笑呵呵地改口道，“呵呵，也算是吧。你这么想问题，其实挺不错的。” “墨倾尘！”墨影愤然站了起来。 墨倾尘连忙拉着他重新坐下：“你别激动啊，我说还不行吗？我主要是看着你干活太麻利，怕你当真把那什么定额给完成了，到时候想带你一起走就难了。” “哼，我就知道，你找死不可能不带我。”墨影瞥了墨倾尘一眼，慢慢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这下轮到墨倾尘不懂了。 “当然是去采矿了，做戏要做全套啊。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墨影拾起丢在一边的矿锄，装模作样地采起矿来。 “影子啊，以前你在咱们墨府不会也这样出工不出力吧？”墨倾尘忽然话锋一转。 “你行你来！怎么这么难伺候呢，我怎么做你都有话说！”墨影眼睛一瞪，作势就要甩手不干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影少爷您继续，小的给您打壶水？”墨倾尘打趣道。 墨倾尘当然不会真的去打水，墨影也懒得再和墨倾尘争辩，两人一时间都没了言语。 墨倾尘低下头，捡起一枚小石子，在地面上涂涂画画，详细计划起逃跑的线路来。 是夜，矿工们都吃好了晚饭，回到简易的工棚休息去了，只有墨倾尘、墨影以及那个王大牛被工头王福留了下来。 “你们仨，一下午就采了这么点矿石？”王福用鞭稍指了指面前的三个半人高的石堆，脸上的意思很明确——他很不满意。 “表哥，别那么认真嘛，咱们可都是实在亲戚……这样好了，改天去我家，我请你喝酒。”王大牛蹭到王福身边，谄媚地笑道。 王福斜睨着王大牛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矿石弄到哪去了。我警告你啊，差不多就得了，别搞得太过分，到时候上边追究下来，我也不好交差。” “知道嘞，表哥你就放心吧。”王大牛嘿嘿地笑着搓了搓手。 “行了，你回去吧。顺便把李二狗喊来。” “哎，我这就去。”王大牛应了一声，大踏步地向着工棚走去。 不多时，李二狗就披着小褂打着哈欠走了过来。 “啥事啊头儿？我这刚躺下……” “二狗啊，这两个新来的今天没完成定额，按照规矩我是应该盯着他们加班加点赶出来的。可你也知道我娘子多厉害，我这晚回去一点她都要跟我闹，所以，你就辛苦点，帮我盯着他们吧。”王福嘴上说着辛苦，可是那表情却没有半点感激的意思。 李二狗略一迟疑，不情不愿地应道：“好吧，工头你去休息吧，我帮你看着。” 王福走后，李二狗冲着王福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我呸，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走狗，就只会欺负我们这种没有背景的人！” “骂得好，我也正好看他不顺眼呢。”墨影接口道。 李二狗警惕地望着墨影，道：“你是想套近乎吧？我告诉你啊，巴结我没用，你们该挖多少矿石，一块都不会少。” “哎呀大哥，你说哪去了？我只是有感而发，怎么会是套近乎呢？再说大哥您这么丰神俊朗，就算我套近乎，那也是仰慕你的风度，想要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一番马屁拍的李二狗甚是舒畅，阴沉的脸色也好转了不少：“你这娃娃倒是蛮会说话的，以后你就当我小弟好了。” 墨影内心一阵冷笑：当你小弟？你在搞笑吧？就你这德行这智商？待会我就要看看你怎么被我家少爷玩死。 墨影这边拉着李二狗不住地攀谈，墨倾尘拎着矿锄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敲，眼睛却在观察着矿场周围的情况。 夜幕笼罩下，矿场显得比白天静谧了许多，几块庞大的矿石零零散散地堆积在矿场周围，显示出黑熊一般粗犷的轮廓。 除了他们三个人，就只剩寥寥几个巡逻的人员举着火把不时地在周边走动。 李二狗用余光看到了墨倾尘心不在焉的样子，怒斥道：“瞎看什么呢？好好干活，不然我抽你！” “哎哎，大哥别生气啊，刚才我们说到哪了？对了，大哥说你家以前是个富商？有多富啊，给小弟说说？”墨影连忙拉住李二狗，将他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我们家啊，我跟你讲，那是相当的富啊，这方圆百里的产业，那可都是我李家……” 墨倾尘舒了口气，默默转到一块较大的矿石背后，从怀中掏出一柄通体透亮的毛笔。 “神笔啊，全靠你了！” 墨倾尘闭上眼睛，双手捧着这支笔，做祈祷状。 说起这支笔的来历，那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那时候墨倾尘只有八岁，墨敌国为了锻炼他，特意让他跟着管家墨财去墨家名下的几处店铺收账。 路过闹市的时候，正遇见一伙凶神恶煞的人正在殴打一个衣衫褴褛、须发皆白的老人，墨倾尘一时不忍，于是上前劝解，却得知这个老人骗了这伙人的少主人沈黎几百两银子。 “不就是几百两银子嘛，我替他给你们就是了。他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年幼的倾尘对金钱一向没什么概念，随手就拿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汇通钱庄的银票，各地都能兑现，不用找了。” 沈黎的随从们接过银票递到沈黎手上，沈黎检查了一下，发现银票没什么问题，赞了一声“墨少爷果然是大手笔之人”，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本来这件事这样已经算是圆满解决了，可是那个老人却非要跟着倾尘，说一定要报答他的恩情。 一开始倾尘没把这个老人的话当回事，想想也是，他是首富之子，老人能报答他什么呀？ 但是看老人无家可归，甚是可怜，倾尘便将其留在了墨府，想着让他在墨府帮忙养养花修修树以此颐养天年也不错，反正墨府家丁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但是后来，老人却表现出了惊人的一面——他竟然是个丹青圣手。 那些经他手画出来的花鸟鱼虫，皆栩栩如生，好像长在了纸上一样，就连来墨府做客的宫廷画师都自叹不如。 “你画的真好，能教我吗？”倾尘仰起脸，认真地望着老人问道。 老人慈祥地笑道：“少爷想学，老朽自当倾囊相授。” 之后的三年，倾尘便跟着这个老人学习丹青之术。 他本就是个聪慧的孩子，在这方面的天赋更是高的离谱，画的是一天比一天好。 三年后的一天，倾尘忽然想捉弄一下老人，于是把他的画笔藏了起来，然后在他经常作画的紫檀木桌上画了一支毛笔。 老人像往常一样走进书房，信手想要提起画笔，却怎么也拿捏不起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桌上的“笔”是假的，是有人画上去的。 藏在角落里的倾尘忍不住捧腹大笑。 老人望着墨倾尘，愣怔了良久，最终释然一笑：“看来以后老朽不必再来了。” 倾尘一听就急了：“怎么？你不愿意教我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和你开玩笑就是了。” 老人笑着摇摇头：“不是不愿意教，是已经教无可教了。而且，我已经受到神界的召唤，很快就要去神界担任画神一职了，以后就是想来，怕是也没有办法。” “老吴，你在骗我呢吧？什么神界不神界的，我可不是那个沈大少爷，没那么容易上当的。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啊。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就是了，能帮你的我肯定帮，完全没必要骗我。” “少爷，你误会了。”老人长叹一声，布满皱纹的眼眶里，一双灰色的眼睛却闪着晶莹的光泽，“罢了，你我相识一场，虽然名为主仆，而我却一直把你当成家人。现在我就要走了，就送你个礼物作为念想吧。” 言罢，老人手腕一转，一柄长不过半尺、通体透明的画笔出现在老人手中。 “这柄唤魂笔本是幽冥鬼界之物，陆判官一直用它在生死簿上记载六界众生的生平过往，久而久之就有了灵性。你用它作画，只要用心，画里的东西就会变成真实的东西。现在，它是你的了。”老人说着，将唤魂笔郑重地交到了倾尘手中。 “画什么就有什么？那岂不是随心所欲了？”墨倾尘把玩着这柄神奇的画笔，却见它除了通体透明以外，与普通的笔并无什么太大的差别。 “并非如此。因为这唤魂笔作画，是以消耗主人的生命力作为代价的。换言之，你画出的东西存在多久，你就会折损多久的寿命。”老人苍老的嗓音，在此刻听起来，颇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第3章 逃出生天 “这么坑人？那我还是不要了。我可不想因为一些身外之物，早早就死了。”倾尘说着，就要把唤魂笔塞回到老人手中。 “拿着吧。虽然这东西确实挺坑的，但也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若你以后有机缘能够入得仙门，习得仙法，就可以用修为来抵偿需要折损的寿元了。” 什么？用修为抵偿？听起来好像还是有点划不来啊。 不管了，总之这是件宝物，不如就收着，万一以后有用呢。如果担心寿元受损，大不了放着不用就是了。 倾尘这样想着，终是将唤魂笔收下了。 “少爷，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听的，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趁现在，赶快离开墨府吧。”老人殷殷地望着倾尘，那眼中有不舍，有担忧，甚至还有一丝同情。 “老吴，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里是墨府，是我的家啊，我离开这里能去哪儿？”墨倾尘一头雾水，只觉得老吴怕是年纪太大了，得了什么癔症也说不定。 “唉，既然少爷不听劝，那我也没办法，只盼少爷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一辈子平安喜乐，老朽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老人就失去了踪影，紧接着就传来噩耗，在外地进货的墨敌国忽染重病不治身亡。 母亲钟离月悲伤过度撒手西去、管家墨财掌管了财务大权、墨府被朝廷抄家……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幼小的倾尘有些措手不及，直到他和墨影被送来矿场，他才隐约意识到，这一切不是噩梦，也不是父母亲为了锻炼他故意弄出的恶作剧，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 一道流光从唤魂笔透明的笔杆上划过，最后落在笔尖上，绽出一点七彩的星芒。 墨倾尘深深呼吸，提笔在巨大的矿石的 背后描画了起来。 尖脸，长尾……每落下一笔，倾尘就感觉自己的力气被抽离了一分。到最后一笔画眼睛的时候，倾尘唯有扶着石头才能勉力完成。 随着一声狼嗥，一匹体型硕大的灰狼从石头中蹿了出来。 “什么声音？！”李二狗一惊，连忙向声源处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矿石堆上，两只如灯笼一般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这是，是……”李二狗语无伦次地哆嗦着，腿肚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是狼。”墨影在一旁冷静地补充了一句。 “啊！”李二狗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墨倾尘慢慢从石头后边走了出来，望着倒在地上的李二狗，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这么容易就被吓晕了，枉费我画了这么大一匹狼。我还以为要费很大一番周折，至少会招呼一下那些巡逻的呢。” “少爷！你怎么样？”墨影连忙奔过去，扶住了墨倾尘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没事，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儿！” “可是这矿场周围都是栅栏和巡逻的，我们要怎么走？” 墨倾尘挣开了墨影，轻轻抚了抚灰狼背后粗糙的毛，再一次拿出了唤魂笔。 墨影一把抓住了墨倾尘的手，急切道：“少爷，别再画了！你现在很虚弱，不能再动用神笔了！” “我，我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墨倾尘拂开墨影紧抓着他的手，提起笔，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头软倒在地。 “少爷！！”墨影抱住墨倾尘，急得眼睛都红了，“你这是何苦啊，我求你了，别逞强了，要不你真的会死的！” “与其留在这里，我倒不如……早点去陪我爹娘……” “少爷……”墨影听到这话，心里一酸，怔怔地落下泪来。幸好现在是黑夜，才没有被墨倾尘看到。 墨倾尘恢复了一些力气，皱眉道：“影子，扶我起来。待会巡逻的过来，我们就……就走不了了。” “可是，你现在……”墨影还是有些犹豫。 “别给我啰嗦了，快点！要不来，来不及了……咳咳……咳……”墨倾尘气急，胸口一滞，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少爷，我这就扶你起来，你别动怒。”墨影抹了一把眼泪，半扶半抱地将墨倾尘架了起来。 墨倾尘紧紧皱着眉头，想要集中精力，那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墨倾尘，你就这点出息吗？这点困难都摆平不了，以后要如何生活？”倾尘心里默默地想着，狠狠咬住自己的唇。 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嘴里，墨倾尘的意识清醒了一些，重新提起唤魂笔。 唤魂笔上闪过一道异常耀眼的流光，墨倾尘凝神静气，手指稳稳抓着笔杆，挥毫在灰狼的背上画出一对巨大的翅膀。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这对刚刚还在虚空中若隐若现的羽翼渐渐凝成了实体。 “快来人啊！有人要逃跑！！” 墨影正要扶着墨倾尘爬上灰狼的背，却猛然听到一声呼喊，转头一看，却见李二狗竟然清醒了过来。 “少爷，你刚刚为什么不让灰狼咬死他？”墨影抱怨了一句，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墨倾尘推到了灰狼的背上。 “站住！”一队巡逻人员刚好经过，听到李二狗的呼喊，立刻围了过来。 “影子，快上来！”墨倾尘伸出手，墨影借了下力，身子一跃跳上了狼背。 灰狼背部一抖，羽翼猛地一扇，周围立刻刮起一阵旋风，沙子和尘土以灰狼为圆心迅速向周围席卷而去。 周围的人被这阵狂风迷了眼睛，待他们睁开眼睛之时，却哪里还有墨倾尘和墨影的踪迹？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墨倾尘虚弱地趴在狼背上，仅靠意念指挥着灰狼一直向北飞去。 小时候娘亲曾经告诉过他，最北方极寒之处，有一座仙云山脉，仙云山脉是仙界的入口…… 不管能不能入得仙门，他都想要去试一试，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时日无多了。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墨倾尘望着那一缕天光，轻轻地笑了。 “笑什么呢，是不是在庆幸逃过一劫？”墨影见墨倾尘开心，绷了一晚上的心弦也不禁松弛了下来。 “我想起西湖醋鱼了。你看那天光，多像鱼肚子的颜色。”墨倾尘眯着眼睛，表情陶醉的好像真的看到了一条烹制好的鱼。 墨影的心又有些酸了。 看来少爷确实是饿急了，以前他可从来没挨过饿。 一抹红霞浮上了天际，那光芒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耀眼。 新的一天开始了。 墨倾尘拍了拍灰狼的背，灰狼缓缓地降落了下去。 第4章 回雁城中 “我的生命力不足以让你继续存活了，否则我会死……” 墨倾尘摸着灰狼的脑袋，灰狼顺势拱了拱墨倾尘的手，竟然流泪了。 “对不起……” “我也不想过河拆桥的……” “对不起……” “我创造了你，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毁掉你了……” 灰狼好像听懂了一般，深深地望了墨倾尘一眼，慢慢匍匐在地上，柔顺地闭上了眼睛。 墨倾尘不忍地偏过头，咬了咬牙，唤魂笔的笔尖轻轻在灰狼的额上一点。 一片七彩的光芒从灰狼的额上蔓延至全身，刹那间就将它的身体撕成了一片细碎的烟尘。一阵晨风吹过，便消散无踪了。 “少爷，你还好吧？”墨影担忧地问道。 墨倾尘摇摇头：“我没事，我们走吧。” 墨影扶着墨倾尘在一片荒丘中穿行了半日，终于见到了一座石头堆砌的城池。城门上方，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回雁城。 墨影指着城门道：“少爷，我们到了回雁城了。据说这个地方已经是最北端的城镇，再往北就是荒无人烟的莽苍草原了。” 墨倾尘嘴角微勾：“你知道的还不少，那你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回雁城吗？” 墨影搔了搔脑袋，道：“这个嘛……墨影不知。难道少爷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这个地方是大雁向北迁徙的最后一站，到了这里，大雁就会往回飞了，所以叫回雁城。” 墨影“嘁”了一声，道：“我看少爷八成是瞎猜的，在这忽悠墨影呢。” 墨倾尘笑着轻拍了一下墨影的脑袋：“坑蒙拐骗，那是你的专长，少爷何时忽悠过别人啊？” “哎哟哎哟，别打。”墨影揉了揉脑袋，委屈道，“你这可冤枉墨影了，坑蒙拐骗那明明是老吴的专长。当初我们刚遇到他那会，他不就正因为骗了沈家大少爷而被当街暴打？” 听到“老吴”这个名字，墨倾尘沉默了。 也不知道他在神界过得如何…… 想来他成了神，应该是无所不能、逍遥又自在的吧？应该不会再被人当街暴打了吧？ “少爷，我们先进城，找个地方歇歇脚，买些干粮和御寒的衣服，明天再走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不光没有店，连人烟都不会有。”墨影提议道。 “嗯。”墨倾尘点点头，“我力气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必扶我了。” 两人并肩走进城中，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城中唯一的一家当铺。 掌柜正埋头在柜台里算账，听见有人进来，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见墨倾尘和墨影身上的衣服均是破破烂烂，遂没好气地挥挥手：“去去去，我们广源当铺不接待要饭的，要乞讨到别处去。” “怎么说话呢你！会不会做生意啊？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说到这里，墨影哽住了。 现在自己和少爷，好像是逃犯啊…… “哈哈，墨影你还老让我认清现实，可是你……哈哈哈，太好笑了……”站在一旁的墨倾尘忍不住笑出声来。 墨影气鼓鼓道：“你还好意思笑！” 墨倾尘止住笑，将墨影拉到一旁低声道：“别生气啊，咱们得智取啊。你平时不是挺会说话的嘛，怎么这回这么沉不住气啊？” “刚才气糊涂了，我受不了他那么说我们。” “冷静，冷静，你就当他是条狗就好了嘛。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来不成？管他说什么，能多当些钱才是真的。” 墨影深呼吸一口气，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刚要继续去和掌柜的交涉，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少爷，既然你这么沉得住气，为什么你不去和他说啊？” “我啊，呵呵呵，我不如你会说话嘛……”墨倾尘干笑了几声，一脸的尴尬。 “哼，都是借口，反正好事准没我。” 墨影冷哼一声，拿着墨倾尘的一柄墨玉发簪，向柜台走去。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墨影最终拿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碎银子走了回来。 “哎呀，才这么一点，我记得那发簪花了好几百两呢。”墨倾尘惋惜道。 墨影也是一脸的无奈：“没办法啊，这是最后一座城池了，只能便宜他了。幸好少爷你有先见之明，没有把家传的玉佩给当了，要不然就亏大了。” “这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买点便宜的衣服和干粮应该也够用。影子，现在不比从前，我们得学会节俭了。” “嗯，墨影明白。” 两人在街上买了一些当地特有的油面饼充当干粮，又买了两个皮质的水囊以及一些御寒的棉衣，最后找了一家价格比较公道的客栈住了一宿，那块银子竟然还剩下大半。 “原来五两银子能做这么多事啊，我还以为钱可能会不够呢。”墨倾尘望着手里剩下的银子和二十几个铜板喃喃道。 “那当然了。少爷你以前过得太安逸了，才会不知道钱有多难赚。这五两银子，可是一般人家一年的收入啊。” 听了墨影的话，墨倾尘顿时对自己以往那豪奢的生活感到惭愧万分：“唉，我以后绝不会再浪费银钱了。” 墨影有些黯然地想，要是老爷和夫人听到少爷这句话，该有多么欣慰，可惜他们再也听不到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慢慢走下楼去，准备吃些东西再赶路。 客栈一楼是个小型的酒馆，有七八张黄杨木制作的桌子，低低矮矮的，泛着一层锃亮的油光。这里除了给住宿的客人提供吃食以外，还接待其他往来的客商。 此时，零零散散有七八个客人正坐在桌边喝着酒闲聊。 墨倾尘和墨影随便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一边等着小二上菜，一边听着周围的人谈天说地。 “李四，你听说了吗，六大修仙宗门之首的玄羽门，现在正广收门徒，二十岁以下都可以去参加！” “我说张三啊，你激动啥啊，你早就超过年龄了。” 张三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嘿嘿，我虽然超过年龄了，可是我可以让我儿子去啊。” 李四鄙夷地看了张三一眼：“别怪我说话难听，就你这副尊容，估计你儿子去了也没戏。” “哎我说，你别以貌取人啊，当年我还参加过玄羽门的入门选拔呢，差点就进了玄羽门外门了。” “啧啧，越吹越没边了。人家玄羽门可是公认的六大宗门中收徒最严格的，不光要具有极佳的灵根，对外貌的要求也不低。就你这样的，估计没进山门就直接被赶出来了。” 张三的脸涨得通红，争辩道：“我怎么就进不了山门了？我年轻时候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李四翻了个白眼：“一表人才？我看是一表人渣吧。” …… 玄羽门广收门徒？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墨倾尘暗暗想到。 第5章 再遇沈黎 墨影当然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话，思虑一番后，对墨倾尘低声道：“少爷，你不是想入仙门修行吗？现在正赶上他们也要收徒，真是好运气。” 墨倾尘点点头：“所言甚是。要是他们不收徒，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毛遂自荐呢，现在倒是省事了，可以直接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报名就可以了。不过……” 墨倾尘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少爷在担心什么？”墨影不明所以。 “现在省事是省事了，但是想要拜师的人也多了，我能不能脱颖而出还是未知数。要是不能入得仙门，恐怕我……没几年可活了。” 墨影一惊，声音也不由得提高几分：“瞎说什么呢！少爷才不会死！” 周围的客人们顿时都望了过来。 “嘘，小点声！你想把整个客栈的人都招来不成！” 墨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压低声音道：“少爷，墨影不明白，你以前曾在冬日画蝴蝶逗夫人开心，后来不也没事吗？为什么这次会对你身体损害这么大？” 墨倾尘苦笑了两声，道：“蝴蝶寿命短，生命力弱，画一两只也无妨。但是带翅膀的狼，已经算是妖兽了，我一介凡人创造了一只妖兽，并且控制着它驮着我们飞了那么远，你觉得我还能剩多少寿命可活。” 墨影闻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少爷你……你太糊涂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苦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呢？你倒是痛快了，可你让我怎么和故去的老爷夫人交待！” “好影子，别这样了，你这样，我以后有什么事也不敢告诉你了。而且现在也不是没机会啊。只要我们能拜入玄羽门，习得仙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话，忽然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墨少爷，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墨倾尘转过头，就见一身锦绣衣装的沈黎带着十来个随从进得客栈来。 要是平时见到他，墨倾尘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顶多客套几句就过去了。可是此时他可是个逃犯，遇到相识之人也不知道是吉是凶。 “原来是沈大少爷。”墨倾尘拱了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少爷，我记得墨家好像被朝廷抄家了啊，这个墨倾尘恐怕是逃出来的……”一个随从小声地在沈黎耳边道。 “多嘴！”沈黎轻斥了随从一句，从容地走到墨倾尘的桌旁。 “墨少爷，我带的手下有点多，介不介意拼个桌啊？” 墨倾尘淡淡一笑：“沈大少爷不必客气，你我也算有缘，这顿酒我来请。” 沈黎望着身着一身干净布衣的墨倾尘，深知他此时手头并不宽裕，于是婉拒道：“墨少爷的好意，沈某心领了，但是这顿酒还是我请吧，就当是交个朋友了。墨少爷不会不给面子吧？” “怎么会？那倾尘就谢过沈大少爷了。”墨倾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看你也别叫什么沈大少爷了，听起来怪生疏的，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沈大哥吧。” 正在此时，小二已将酒菜端了上来，墨影连忙接过酒壶，给墨倾尘和沈黎倒上。 虽然平时的时候墨影有些没大没小的，但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还是会恪守作为仆人的本分。 “倾尘借花献佛，敬沈大哥一杯！”墨倾尘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刚一喝下肚，倾尘顿感整个食道仿佛着了一团火，说不出的难受，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幸好墨倾尘从小就受到他父亲的熏陶，各种酒宴也没少参加，才不至于在沈黎面前失礼。 沈黎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酒喝了下去，笑着给墨倾尘夹了一些菜：“墨贤弟是对这‘烧刀子’酒不太习惯吧？来，先吃点菜。” 墨倾尘也不隐瞒，点点头道：“是啊，我没料到这酒竟会这么烈，让沈大哥见笑了。” “这里地处北方苦寒之地，本地人为了御寒，都会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里的酒也是特别的烈。我一开始到这里也不习惯，多喝几回就适应了。” “这么说，沈大哥早就来这回雁城了？” “不错。早在你们墨家遭逢变故的时候，我就来这里了，目的就是多探听一些消息，好为我去玄羽门拜师做准备。” “巧了，倾尘也想去那玄羽门碰碰运气呢。不过，沈大哥要去修行，伯父伯母能同意吗？要是我爹娘在世，定然不会放我出来的。” 沈黎笑道：“墨贤弟多虑了。我爹娘非常支持我，不仅给了我足够的盘缠，还派了这么多人保护我。你可别小看我这些随从，他们可是个个身怀绝技。我爹说了，家财万贯又如何，一旦朝廷翻脸，还不照样是手到擒来。若我不学点真本事，以后的沈家就是现在的墨家……” 墨倾尘想起自己的遭遇，眸中不禁一黯。 “墨贤弟，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这人说话不经大脑的，你别在意啊。” 墨倾尘勉强挤出一丝笑：“沈大哥，树大招风的道理，我明白。其实我早就想过，也许墨家遭遇的这一切，都是朝廷一场阴谋。但是，是阴谋又能怎样呢？如果换成我是皇帝，我大概也会这么做吧……” 沈黎拍了拍墨倾尘的肩膀：“不说了，来，喝酒。” 这一喝就喝到了正午，墨倾尘不胜酒力，喝的酩酊大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行驶中的马车上。 “少爷，你可算醒了。”墨影将墨倾尘慢慢扶了起来。 墨倾尘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迷迷糊糊地问道：“影子，我睡了多久了？” “还好意思说呢，你睡了整整半天了，你要再不醒，估计连晚饭都赶不上了。” “我睡了这么久啊，那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 “少爷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不是你和沈少爷商量的，今天就要出发去仙云山脉的吗？沈少爷本来想多待几天的，是你坚持非要今天走，现在竟然还问我们要去哪儿。” “有这种事？我都不记得了。” 第6章 草原边界 “想不到少爷这么聪明的人喝了酒，也会有断片的毛病。”墨影无奈地摇摇头，“以后啊，少爷还是少喝点酒吧。你都不知道，你喝醉的时候有多吓人。” 墨倾尘一惊：“怎么，难道我喝醉以后失态了？” 墨影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望了墨倾尘一眼：“是啊，少爷吐了沈少爷一身，还说要摘了狗皇帝的脑袋，为老爷和夫人报仇。” “我真说了？这，这怎么可能？！” “那还能有假？幸亏沈少爷赶紧把你塞进了马车，要不然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怎么会这样……” 墨倾尘愣愣地回想了片刻，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正在此时，马车徐徐停了下来。 帘子被挑开，沈黎那一张方脸探了进来：“倾尘，你醒了？我正想叫你呢。现在天色已晚，愚兄打算今晚先在这里露营了。” “沈大哥，之前的事真是对不住……”墨倾尘一脸歉疚地抱了抱拳。 沈黎了然地笑了笑，道：“什么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既然醒了，就下来吃点东西吧。” “嗯，谢谢沈大哥。” 墨倾尘跳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一条浅浅的河流从他们身旁的草丛中淙淙流过，在夕阳的照耀下泛出粼粼的微光。 见沈黎的随从们在忙活着准备晚饭、搭建帐篷，墨倾尘对墨影道：“影子，我这没什么事，你去帮帮他们吧。” 墨影应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沈黎招呼墨倾尘在河边坐了下来，拿出了一张羊皮制作的地图，指着上面一道蓝线对墨倾尘道：“倾尘，这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眼前这条河就是莽苍草原的边界。过了这条河，可就是真正的莽苍草原了。穿过莽苍草原后，就是极北冰原，我们要去的仙云山脉就在极北冰原的中心。” “莽苍草原啊……”墨倾尘欲言又止。 “倾尘，怎么了？” 墨倾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沈大哥，我听说这莽苍草原十分的邪门。以前我还不相信，但是现在，却有几分信了。” 沈黎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几分兴致：“哦？何以见得？” “这里水草丰美，乍一看去真是个得天独厚的世外桃源。但是你看这天上，连一只飞鸟都没有，这水里，连半条游鱼也不见。” 沈黎依言仔细望了望周围，又蹲下身将身旁的草丛翻了翻，诧异道：“倾尘，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这里确实如你所说，没有鱼也没有鸟，就连虫子都没有。” “沈大哥，你还记得回雁城的典故吗？大雁飞到回雁城，就会折返，我想不会没有道理。” 沈黎眼中多了几分担忧：“那怎么办？来都来了，总不能回去吧。” “当然不能回去。恕倾尘直言，我觉得仙界之所以把仙界之门放在难以企及的仙云山脉，定然有他们的用意。这莽苍草原，想来就是他们的考验之一。既然是考验，必然会有一点难度，但绝不会是无法化解的。” 沈黎听到这话，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赞赏：“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以贤弟的聪明才智，达成夙愿也只是时间问题。” 墨倾尘微微皱了皱眉：“沈大哥，倾尘并没有什么夙愿，倾尘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至于我酒说的那些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说，但那都不是我的本意。” “你放心，我沈黎绝不是那种多言之人。不说这事。我们还是谈谈怎么安全通过这莽苍草原吧。” 墨倾尘想了想，问道：“沈大哥，我问你个问题啊。如果你是一位仙人，你会选择什么样的人做你的徒弟？” “这个……我应该会选择那种资质比较好，比较听话又很勤奋的吧？这样才能更好的继承我的衣钵，将宗门发扬光大嘛。” 墨倾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要是一个心术不正、为祸苍生的人呢，你会收吗？” “当然不收！”沈黎脱口而出。 “那么畏首畏尾、胆小怕事的人呢？” “也不会收。” “这就是了。你不愿意收，仙人们想来也不会愿意。沈大哥，我不知道这草原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但是，只要我们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不要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沈黎点点头：“你说的在理。” “少爷，墨公子，晚饭准备好了。”一个身着灰衣、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道。 “辛苦了，大勺。倾尘，走，吃饭去。” 晚饭对于沈黎来说算是非常简朴了。除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还有一些简单的蔬果和腊肉以外，就只有一只烤兔算是新鲜的东西。 “大勺，怎么会有兔肉？” “回少爷，属下方才煮粥的时候，看到一只棕毛的兔子，就把它抓来烤了。” “嗯，做的不错，这个兔腿就赏给你了。” 沈黎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了大勺，大勺笑眯眯地接过：“谢谢少爷。” 沈黎又撕下一只兔腿递给墨倾尘：“倾尘，来，吃点。” 墨倾尘推拒道：“沈大哥，我先前酒喝的太多，现在还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你们吃吧，我吃点青菜就行了。” “这样啊……那墨影，这个给你。” 墨影瞟了墨倾尘一眼，道：“少爷不吃，墨影也不吃。” “你们这对主仆真是……算了，既然你们不吃，我就不客气了。” 沈黎说着，拿起兔腿就啃了起来。 这只兔子很大很肥，大勺的厨艺又十分精湛，将它烤的外酥里嫩，诱人至极。沈黎一个人吃不完，又将剩下的兔肉给手下的人分了分，差不多每个人都吃到了一些。 墨影闻着那浓郁的香气，看着那些人吃的那么香，嘴里不自觉地泌出了口水。 但是话已经出口，现在总不好腆着脸去要吧？自己倒是无所谓，给少爷丢脸可就不好了。 反观墨倾尘，却是一脸的淡然。 他从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桂殿兰宫，坐的是宝马香车，一般世俗的东西还真诱惑不了他。 第7章 墨影，你想修仙吗？ 吃罢晚饭，众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帐篷休息，墨倾尘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一个人坐在篝火前想着心事。 据墨影说，自己喝醉以后曾经说要杀皇帝…… 这也太可怕了，都说酒后吐真言，可是自己压根就没这么想过，为什么醉酒以后会说那些话？ 还有老吴，他临走的时候曾经告诫自己要赶紧离开，后来果然发生了一系列变故。要知道，那时候墨家是何等风光，又有谁能想到墨家会变成如今这样？ 难道真的有命数之说？那自己的命数又该当如何？ “少爷，这么晚不去休息，在这干什么呢？草原昼夜温差大，可别受了风寒。”墨影那略带困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墨倾尘转过头，淡淡一笑：“你不是也没睡？” “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少睡一会没什么的，习惯了。” 墨倾尘听出那话里的苦涩之意，于是问道：“影子，你说，人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墨影想了想，道：“自然是有的。否则为何有的人一出生就是天子，有的人却一出生就是乞丐？就比如我们俩，你一出生就是墨府少爷，享尽了荣华富贵，而我只是个下人，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家法处置。” “影子，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的……” “少爷待墨影好，墨影知道。这辈子能跟随少爷，墨影没什么不知足的。” 墨倾尘闻言，忽然话锋一转：“墨影，你想修仙吗？” “我？修仙？” “对。修成一方大仙，随心所欲，呼风唤雨。” “想啊！”墨影脱口而出，后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眸光一黯，“也不是特别想。” 墨倾尘似笑非笑地望着墨影道：“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何谓‘不是特别想’？” “是不敢想啊！墨影一介下人，又怎么能拜入仙门……” 墨倾尘收起笑意，十分认真道：“影子，等我们到达仙云山脉之时，你不用有所顾忌，尽量好好表现，争取让仙人们收你为徒。” “那你呢？少爷若不能被仙人收下，就会有性命之忧，墨影不能、也不敢再去占用仙人收徒的名额。” 墨倾尘笑着捶了墨影一下：“想什么呢？要是因为多你一个，我就被淘汰掉了，那我也太没用了，还怎么当你的少爷啊？” 墨影上下打量了墨倾尘一眼，笑道：“那可不一定，少爷这小身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瘦弱的一阵风都能吹倒，单看体格也不达标啊。” “好你个墨影，竟敢取笑少爷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经过一番厮打，墨倾尘最终扭着墨影的胳膊将他按在地上，威胁道：“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少爷我错了！错了！”墨影的肩膀被按在地上，只得梗着脖子求饶。 实际上，墨影的体格要比墨倾尘壮多了，要是真打起来，墨倾尘根本就不是墨影的对手。 当然，墨影是不可能真的对墨倾尘动手的。所以每次他们玩闹，都是以墨影的讨饶而告终。 “哼，这还差不多。” 墨倾尘松开了墨影，起身掸了掸身上沾染的泥土。转头一看，却看见墨影还趴在地上，遂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喂，起来了！怎么，还想耍赖啊？” 墨影还是一动不动。 墨倾尘见状，面色一凝，蹲下身询问道：“影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墨影摆了摆手，耳朵依然贴在地面上：“少爷，我没事，我刚才好像听见远处有声音！” 墨倾尘闻言，也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仔细倾听了片刻，道：“你说的没错，我也听见了，好像有什么个头很大的动物在向我们这边赶。” 墨影低声道：“少爷，我们要不要将此事告诉沈少爷？” “当然要告诉他了。这个地方诡异的很，要真是有什么野兽之类的，也好让他们早做防范。” 墨影点点头，向着沈黎的帐篷走去。 墨倾尘抬起头，眺望着那漆黑的夜空中异常醒目的北斗七星，喃喃道：“看起来，这一夜怕是无法平静了。” 沈黎忙活了一天，早就已经十分疲惫了，此时，他正盖着厚厚的锦被呼呼大睡。 忽然，墨影急促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沈少爷！沈少爷！” 沈黎还以为出现了幻听，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却听见贴身护卫沈从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我们少爷正在睡觉，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不行啊，明天就来不及了！” “急什么？难道是你家主子出了什么事，又来麻烦我家少爷？” 墨影焦急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怒意：“我们家少爷能出什么事？你就不能盼他点好？还有，什么叫麻烦你家少爷？沈少爷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来说？” 沈从方要回嘴，沈黎连忙出声道：“沈从你先退下。墨影，出什么事了？” “沈少爷，我家少爷让我过来告诉你，好像有什么野兽之类的正在向我们这边跑，他让你们注意安全。” “嗯，替我谢谢你家少爷。” 墨影走后，沈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嘟囔道：“倾尘一定是精神太紧张了才会疑神疑鬼。不管了，困死我了，我还是先睡觉吧。” 草原的夜晚冷的要命，与白天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季节。刚钻出帐篷的沈大勺不禁打了个哆嗦，将衣服裹的更紧了一些。 晚饭他吃的太腻，所以多喝了几杯茶水，此时的他却是被尿憋醒了，想要找个地方解手的。 此夜有星无月，暗沉的天光下，是影影绰绰的野草，还有那条泛着微微冷光的河流。 沈大勺迷迷糊糊地走到河边的一处茂密的草丛，解开腰带，痛痛快快地给野草施了一泡农家肥。 当他提起裤子，想要赶紧回到帐篷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媚的好似能滴出水来的女声：“这位相公，别急着走呀。” 沈大勺浑身一颤，木然地转过头，就见那条宽不过丈许宽的小河对岸，有一个女子的轮廓正在对他招手。 第8章 大勺之死 由于光线昏暗，沈大勺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只能隐约看出，那女子的身材十分饱满，半露的香肩好似冰雪一般泛着莹莹的光泽。一阵微风拂过，沈大勺甚至能闻到那淡淡的女子体香。 见沈大勺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女子又可怜兮兮道：“奴家好冷，你能过来抱抱我吗？” 沈大勺闻言，几乎下意识地喃喃道：“好啊……” “别去！”墨倾尘远远看见这边的异状，连忙一边喊着一边往这边狂奔。 然而，一切都晚了，沈大勺的一只脚已经迈入了河水中。 “不能，不能过去啊！” “你快回来！” 不管墨倾尘怎么喊，沈大勺还是一步一步地向河对岸走去。 墨倾尘气喘吁吁地跑到这边的时候，沈大勺已经走到了对岸。 接下来是墨倾尘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也不敢回忆起的情景。 那个娇滴滴的女子，就在他的面前，在这片有星无月的昏暗天幕下，身体猛然膨胀了无数倍，变作了一只比大象还要庞大得多的棕色巨兔。 那通红的眼珠，好像两盏沁染着鲜血的红灯笼，散发着恐怖的光芒； 那尖锐的利爪，就像是几把拼接在一起的长刀，只是看看就让人心胆生寒； 那长长的獠牙，足有七尺来长，闪着森森的寒光，甚至还有粘稠的口水顺着那牙齿滴落下来。 沈大勺目瞪口呆地望着原本千娇百媚的女子变成了这等怪物，满心的绮念猛然被恐惧所取代，双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全身瑟瑟发抖。 “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凡人，竟敢吃掉我的孙儿，我这就让你们赔命！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兔妖此时的声音苍老而阴森，哪里还有半点娇柔？ “不要！！”墨倾尘惊呼一声扑倒在地，但却阻止不了那如刀一般锋利的爪子不带丝毫犹豫地贯穿了沈大勺的胸膛。 沈大勺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里面满是恐惧和不甘。他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就永远地失去了知觉。 鲜血飞溅，浓烈的血腥味在这片平静的草原上蔓延。不一会，就有几只同样体型庞大的兔妖循着气味赶了过来。 其中一只兔妖恭敬地弯了弯脊背，询问道：“奶奶，这个死掉的人类就是杀害小七的凶手吧？我感觉到他身上有小七的气息了。” “没错，但这个人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几个人，就在界河的对岸。” 兔妖们的目光恶狠狠地望了过来，有几只甚至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举步踏入了界河。但是它们的爪子刚一碰触到界河的边缘，就立刻变成了普通兔子的模样。 “别冲动，都回来！”老兔妖一下令，这些兔妖连忙都退了回去，抖抖身上的水珠，重又恢复了妖怪的样子。 墨倾尘望了一眼沈大勺血肉模糊、却依然瞪着惊恐双眼的尸身，又看了看那些凶神恶煞的妖物，只觉浑身上下好像被冷水浇过一样寒冷，又是愤怒又是惊惧，更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你们这些，害人的妖孽……” 老兔妖好像听见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一般，诡异而苍凉地笑出声来：“我们害人？呵呵，小娃娃你要搞清楚，是你们人类吃了我的孙儿在先。怎么，只许你们人类吃我们兔族，就不准我们报仇？” 墨倾尘攥了攥拳头，强自压抑住浑身的颤抖：“那你们想怎么样？把我们都杀了？” 老兔妖仔细地端详了墨倾尘片刻，道：“我们兔族一向恩怨分明，你身上没有小七的气息，证明你并没有参与残害他。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老兔妖本以为墨倾尘听到这话会马上离开，谁曾想他竟然坚定地吐出三个字—— “我不走。” “不走？呵呵，你要是喜欢看我们杀人，那你留在这我也不介意。但是如果你胆敢将此事告诉其他人，阻挠我们复仇，我也不怕手上再多添一条人命。” 老兔妖说完，就带领着子孙们消失了，连同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沈大勺的尸身。 墨倾尘泄气一般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眼睛红红的，脑子里一片乱糟糟，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真要看着沈黎他们一个个死去？ 沈黎和自己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是却对自己诸多照顾，要是见死不救，良心上怎么过得去？ 可是要怎么救？沈大勺就死在自己面前，可是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那些妖物那么记仇，要是将此事说出去，能不能保住沈黎尚且不论，自己肯定也会被当做复仇的目标。 …… 沈黎醒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吃到沈大勺做的热粥。 每个人都神色紧张，不断猜测着大勺的去向。 有的说他是害怕走不出莽苍草原，所以偷偷跑掉了； 有的说他是半夜撒尿被野兽叼走了； 有的说他是梦游走到了河里，被水冲走了； 更离奇的猜测是，他是被那只他杀掉的兔子的鬼魂索命…… 不过这种猜测很快就被沈黎否决了。 只有墨倾尘知道，唯有这最后一种最离奇的猜测，才稍微靠谱那么一点点。至少，他们提到了那只兔子。 “倾尘，你觉得大勺去哪里了？”沈黎随意地问道。 墨倾尘正在发愣，忽然被问及此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我……” 墨影冷笑道：“沈少爷，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的仆人去哪了，我家少爷又如何会知晓？而且昨天我家少爷已经提醒你们可能有野兽出没，要你们早做防范，你们偏偏不听，现在又来问我家少爷做什么？” “墨影，不得无礼！”墨倾尘低喝道。 墨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默默退到了墨倾尘身后。 “沈大哥，真的对不起，是我对手下管束不严，你不要往心里去。”墨倾尘歉意地拱了拱手。 沈黎摆摆手道：“不妨事。昨晚墨影报信的时候，我的护卫沈从对墨影多有得罪，他如今这态度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话说回来，墨影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昨天你确实已经让我们早做防范了，是愚兄糊涂，没有重视这件事。现在想来，大勺怕是被野兽给害了。” 第9章 迷之幻境 “其实……”墨倾尘欲言又止。 “倾尘，你今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爽利，有什么话不方便说的？” 墨倾尘垂眸：“没什么。” 其实此时倾尘的内心十分挣扎，既不想卷入这个可能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的事件，又不愿意让沈黎去送死。 “既然没什么可说的，那我们就出发吧。沈从，你找个人回去，告诉我爹大勺出事了，让他给大勺的家人送些补偿。” “是，少爷。”沈从抱了抱拳，领命而去。 “沈大哥，我们今天还是不要走了吧。”墨倾尘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 沈黎笑着拍了拍墨倾尘的肩膀：“倾尘，你是不是害怕被那些野兽给叼走啊？你放心，有沈大哥在，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听了沈黎的话，墨倾尘的内心更加挣扎了。 沈黎把自己当成兄弟，自己又怎么能贪生怕死，明知他有危险而不如实相告？ “好吧，反正我也没几年可活了，就算告诉你了又能怎样。沈大哥，其实大勺是被妖怪害死的！你们不要越过这条河，要不然，你们也会死！” 沈黎惊讶地瞪大眼睛：“倾尘你在说什么？什么妖怪？大勺难道不是被野兽……” 墨倾尘深深地叹息一声，缓缓将沈大勺是如何被害、以及老兔妖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黎。 沈黎听后，沉默了良久。 “沈大哥，对不起，我没能救下大勺。”墨倾尘满脸的歉意。 沈黎拍了拍墨倾尘的肩膀：“这不怪你，你能冒险告诉我真相，我已经很感激了。倾尘，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不能连累你，你和墨影还是走吧。” 墨倾尘笑了笑：“沈大哥未免太小看倾尘了。我是不会走的，要走也不是现在走。” 墨影看了看墨倾尘，又望了一眼沈黎：“少爷不走，我也不走。” 沈黎眉头一皱，对墨倾尘道：“你们这是何必呢？就算你们走了，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懂。” “我当然懂。我也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但是，丢下朋友自己逃命这种事，我做不到……” “唉，小娃娃，你果然还是插手了这件事。既然如此，那老身只能再多杀一个人了。” 一阵苍老而诡异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墨倾尘浑身一震，紧张地向四周观望。 “倾尘，你怎么了？找什么呢？”沈黎见墨倾尘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问道。 墨倾尘寻找无果，遂皱眉道：“来不及解释了，沈大哥，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沈黎见状也不再多问，只点点头：“好，我们先回到回雁城去。” 老兔妖冷哼一声，道：“想走？你们哪也去不了！你要是不信，尽管试试看。” 墨倾尘并没有理会老兔妖的话，待到沈黎的手下将行李整理好，一众人就掉转方向，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赶了一整天的路，直到日落西山，周围却还是茫茫的草原。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向着来路的方向走的……”沈黎骑着一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拿着地图，努力分辨着方向。 这条路好像是对的，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墨倾尘骑的是一匹稍小一点的白马，紧赶了几步追上了沈黎：“沈大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怎么一整天都没走出去？我们距离回雁城明明只有半日的路程。” 沈黎抓了抓脑袋，道：“我也觉得不太对劲……” “少爷，沈少爷，你们看前边！”墨影忽然惊呼出声。 墨倾尘和沈黎循声望去，就见一道如丝带一般的河流从前方茂密的草丛中穿行而过，不是界河又是什么？ 众人翻身跳下马，墨倾尘走到河边仔细看了看，纳闷道：“这不是我们昨晚驻扎的地方吗？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哼，我早说了，你们哪也去不了，你却偏偏不信。”老兔妖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少装神弄鬼的，说，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我告诉你，我可是被吓大的！我娘活着的时候，每天晚上都给我讲鬼故事，什么鬼打墙啊，鬼吹灯啊，我都听了不下一千遍了！” 老兔妖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娃娃竟然还知道鬼打墙。既然如此，那你也应该猜到了我用了什么手段。” 墨倾尘冷笑道：“过奖！弄这么大一个幻境，费了不少法力吧？” “还不都是因为你多嘴，要不然他们早就自己乖乖走进草原了，哪用得着老身这么费劲。” 墨影奇怪地看着墨倾尘对着虚空说话，纳闷道：“少爷，你跟谁说话呢？” 沈黎有些担忧问道：“倾尘，是不是那只兔妖找来了？为什么我看不见她？” 墨倾尘听到墨影和沈黎的问话，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 通过昨晚的情况可以看出，这些妖物明显不敢渡过那条界河，一旦踏出界河，它们就会变成普通的兔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老兔妖才不能直接将众人杀死来为她的孙儿报仇，而只能使用幻术来将众人暂时困住。 这样说来，只要想办法惹怒老兔妖，让她踏出界河，不就可以将她直接抓住了吗？ 想到这里，墨倾尘忽然阴阳怪气地大声道：“对啊，我就是在和那只又老又丑，心胸又狭窄的兔妖说话。” 老兔妖怒道：“你说谁又老又丑心胸又狭窄？” “哼，当然是在说你了，不然你以为我在说谁？你连孙儿都有了，难道还不算老吗？你的牙齿那么大，爪子那么长，指甲里面还满是污泥，难道不丑吗？大勺杀了你孙儿，你把大勺杀了还不算，还要杀掉其他人，难道不是心胸狭窄吗？” 老兔妖怒极反笑：“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你这样说，就不怕我杀了你？” 墨倾尘傲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倔强：“反正你也没打算放过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实话告诉你，我本来就没几年可活了，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所以，有种的你就过来杀了我，别像只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叫，本少爷听着心烦！” 第10章 赌局 墨倾尘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河对岸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如小山一般巨大的暗影从草丛中逐渐显现出来。 墨影和沈黎等人惊恐地望着忽然出现面前的老兔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老兔妖通红的眼睛像两盏巨大的红灯笼，一瞬不瞬地盯着墨倾尘良久，直到把他盯得浑身都不自在了，方缓缓道：“你这娃娃岁数不大，胆气倒不小，而且有勇有谋。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老身这二百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计谋被识破，墨倾尘略有些局促：“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反正有我在这，我是不会让他们过河的。” 老兔妖嘴巴一咧，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善的笑：“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孙儿的事，我还真挺欣赏你的。我的那些后辈啊，没有一个像样的。” “老前辈，既然你说你欣赏我，那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老可否答应？”墨倾尘尽量表现得十分恭谨地对老兔妖拱手一礼。 老兔妖皱了皱眉：“如果你想让我放过他们，那就不用说了，老身是不会答应的。” “晚辈并没有这么不知好歹，也知道您不可能答应这件事。不过，我们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您说对不对？” 老兔妖点点头：“这样僵持着确实不是办法。那么依你看呢？” 墨倾尘道：“晚辈想和老前辈赌上一局。如果我输了，我和我的这些朋友任凭老前辈处置。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放过我的这些朋友，还要帮助我们顺利穿过莽苍草原。不知老前辈可否同意？” 老兔妖沉默了片刻，终于点点头：“可以，但是赌什么必须由我来定。” “少爷，不行啊，这些妖怪都是阴险狡诈之辈，何况她还有法术，你赢不了的！”墨影连忙上前拉住墨倾尘，希望他收回这个赌局。 “倾尘，我觉得墨影说的有道理，你不能和她赌啊！”沈黎也在一旁劝道。 墨倾尘无奈道：“你们俩能不能相信我啊？” 墨影偷偷瞄了老兔妖一眼，道：“少爷，墨影并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怕这个老妖怪不守信用。” 老兔妖怒道：“你这娃娃说什么呢？谁不守信用？我们妖怪最守信用，谁像你们人类，惯会坑蒙拐骗的！我不怀疑你们，你们反倒来怀疑老身！” 墨倾尘回头望着自己最亲近的随从和一直照顾自己的沈黎，轻轻笑了：“好啦，墨影，沈大哥，我相信老前辈不会不守信用的。同样，我们也不会不守信用。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那我就和她赌上这一局，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我也不会强求。” “墨影自然是相信你的！既然你决定了，那么无论结果如何，墨影都接受。”墨影褐色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墨倾尘，眼中满是沉甸甸的信任。 沈黎用力拍了一下墨倾尘的肩膀：“好兄弟！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沈大哥也愿意相信你！” “誓死跟随少爷！”沈黎身后的众随从也齐声喊道。 墨倾尘单薄的小身板被沈黎那宽厚的手掌一拍险些摔倒，只得勉力站直身体，尴尬地笑道：“我知道你们对我的信任了。你们放心，若我赢了，自然是万事大吉，万一不幸输了，倾尘也绝不独活。” 而后，墨倾尘转向老兔妖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他们都同意我和老前辈赌这一局。老前辈你说吧，我们赌什么？” 老兔妖向周围望了望，见四周满是茂密的野草，遂道：“我们就赌，吃青草吧？”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墨影第一个不乐意了：“我没听错吧，吃草？我家少爷是人哎，怎么能吃这玩意？” “就是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沈家的一个随从也附和道。 沈黎义愤填膺道：“倾尘，我们不和她赌了，大不了和她耗到底！” “好，我赌。”墨倾尘淡淡地笑着，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少爷，不能啊！”墨影似乎猜到了墨倾尘的想法，有些急了。 “没事的。”墨倾尘拨开墨影拦着他的手，慢慢走到河边对老兔妖道：“我答应和你赌这一局。” “好，很好，老身没有看错你，你果然够胆气。”老兔妖望着河对岸的那个小小的身影，眼中第一次有了一丝重视。 赌局开始，老兔妖深吸一口气，身体就又涨大了一圈。那锋利的兔牙也伸长了大半，足有两丈长，就像两把巨大的镰刀，不断收割着那些高高低低的野草。 反观墨倾尘，既没有去接沈家随从递给他的佩刀，又没有蹲下身动手去拔，整个人好像胸有成竹、又好像无所适从地望了望快要没入地平线的落日，又望了望这片广阔无垠的草原，深深地叹了口气。 “以后这样的景色，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墨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少爷，墨影求你了，你不能再……” 墨倾尘伸手去扶墨影：“别这样，快起来。” 墨影的眼睛红红的，抽泣着落下泪来：“墨影不能没有少爷！” 墨倾尘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没有少爷不是更好，以后再没人欺负你了，也再没人拖累你，你可以想去哪就去哪，自由自在……” “不！少爷从来不曾拖累墨影，墨影也从来不曾怨过少爷，就算，就算被欺负，墨影也心甘情愿！” “傻影子……”墨倾尘偏过头，眼中的水光一闪而逝，再回头时已是一脸明朗的笑意，“你太笨了，少爷都是骗你的，少爷的身体这么好，哪那么容易死。” 墨影霍然睁大眼睛，抬头望着墨倾尘：“少爷，你，你说的是真的？” 墨倾尘点点头，笑道：“当然了。少爷还能活到七老八十的呢，活到别人骂我老不死的为止。” “好你个墨倾尘，竟然骗我。”墨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气愤地站了起来，挥手就是一拳。 墨倾尘熟练地躲过，顺手抓住了墨影的手腕：“别闹了，等这个赌局结束了，咱俩再比划比划。” 墨影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那个老兔妖，见她已经啃掉了大概半亩地的野草了，遂赶忙收回了拳头：“少爷快去吧。” 墨倾尘对着众人淡淡一笑，转身向马车走去。 第11章 赌注 夕阳已经完全没入了地平线，只有些许浅红色的晚霞还挂在天边，一如昨夜沈大勺胸口的鲜血，充斥着冷寂和绝望。 墨影目送着墨倾尘钻进马车，心中没来由地一空，好像即将失去一件很宝贵的东西。 脑海中关于自己和墨倾尘的往事一幕幕地浮了上来。 墨倾尘和墨影今年都是十一岁，墨倾尘是墨府唯一的少爷，是墨家家主和夫人的心头肉。而墨影是墨府的家生子，他的父亲墨青峰是墨府上一任的管家。 在墨影三岁的时候，墨青峰有一次帮墨家外出收账，不幸遇到了一伙劫匪。为了保护墨家的财产，墨青峰没能活着回来，只留下孤苦伶仃的墨影，在深宅大院的墨府受尽欺凌，过了两年暗无天日的生活。 有一次墨倾尘路过院子，正巧见到新任管家墨财命令众家丁将墨影按在凳子上使用家法。听到年幼的墨影哭喊的十分凄惨，墨倾尘心生不忍，遂将其救下，并且让墨影跟在他身边，一同念书习字。 六岁的时候，墨倾尘带着墨影去游湖。 墨倾尘看着跟他形影不离的墨影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跟着我，那……你就叫墨影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墨倾尘的影子！” 墨影连连点头：“好啊，以后少爷去哪，墨影就去哪。” 七岁的时候，墨倾尘和墨影一同练字。 墨倾尘皱着眉将墨影的字看了一遍：“影子你写的这是什么啊，一点也没有少爷我的风范，太难看了。这个字应该是这样写……知道了吗？” 墨影赧然：“嗯，知道了，我再练练。” 八岁的时候，墨倾尘花一千两银子救了老吴。 墨影有些酸溜溜地问墨倾尘：“少爷，如果换成是墨影，你舍得用这么多钱来救我吗？” 墨倾尘断然道：“不会。” “啊？为什么？” “因为你这问题太无聊了，少爷怎么会让影子缺钱缺到需要出去骗人呢？” 墨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说的也是。” 九岁的时候，墨倾尘将被别人揍的鼻青脸肿的墨影带到医馆。 看着大夫给墨影包扎完毕，墨倾尘表情严肃地对墨影道：“影子你给我记着，以后没人能够欺负你。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打他们，往死里打，打坏了少爷赔他们医药费！但是如果再被人揍成这样，你就别回来了！” 墨影被揍成猪头的脸露出一个极其滑稽的微笑：“墨影记住了，下回一定打赢了再回来。” 十岁的时候，墨影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因，又联想到自己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心中抑郁难平。 墨倾尘找到了躲在柴房里垂泪的墨影，一身锦绣华服的墨倾尘不嫌腌臜地坐在了墨影身边的柴垛上。 “说到底，还是墨家欠了你。你放心，以后我墨倾尘有的，你墨影就会有。” 墨影抹了一把眼泪，有些赌气道：“那我想当少爷，让你当随从。” 墨倾尘先是一滞，进而怒道：“滚，反了你了是不是？” 两人追打成一团，墨影的心结就这样解开了。 …… “少爷，你可千万不能骗我，不能骗我……”时间拖得越久，墨影心里就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念叨了出来。 见墨影絮絮叨叨的，沈黎一头雾水。 “墨影，你知不知道你家少爷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这赌局还没结束，他就回马车上去了？” “这件事啊，是个秘密。” “好吧，既然是秘密，那我就不问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一只绿色的蝗虫从马车车帘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沈黎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是紧接着，就有更多的蝗虫持续不断地从马车中钻出，而且越来越多，大有不可控制的趋势，最后干脆将那竹制的车帘都冲破了。 漫天的蝗虫一如蝗灾爆发一般迎风飞舞，霎时间，整个天地仿佛就只剩下了蝗虫拍打翅膀那连绵不绝的嗡嗡声以及蝗虫啃噬草叶发出的嚓嚓声。 吃光了一大片，就又飞到了另一片。所过之处，天昏地暗，寸草不生。别说草，就连草根都没有剩下。 这怪异诡谲的情景让见多识广的老兔妖都愣在了原地，更别说沈黎等人了。也只有从小陪伴墨倾尘的墨影还稍显平静一些。 良久，老兔妖终于叹息了一声：“小娃娃，你赢了，老身认输。” 老兔妖话音刚落，那飞舞肆虐的蝗虫大军忽然间就消失无踪了。要不是那大片大片光秃秃的土地，众人甚至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少爷，赢了，我们赢了，那妖怪已经认输了！”墨影欣喜地冲到马车前，掀起那破烂的竹帘，却猛地僵住了。 墨倾尘安安静静地歪在马车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支唤魂笔。 他的脸色像纸一样惨白，他的唇角有鲜血蜿蜒流下。 旁边的一张画纸上，还留有半只未完成的蝗虫。 墨影颤抖地抱住墨倾尘逐渐冷却的身子，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少爷，那妖怪认输了啊，我们可以过河了。” “快醒醒啊，别睡了，你不是还要拜仙人为师吗？你这么懒，仙人不收的。” “还睡，你再不起来，晚饭没你的份了啊。” “你又骗墨影，你不是说你会没事吗？你不是说你要活到七老八十的吗？你就会骗墨影……天底下，再没有比少爷更坏的人了，你就只会骗墨影，墨影再也不相信少爷的话了……” “少爷，你醒过来好不好，不要丢下墨影，求你了……” 说完这一句，墨影已然泣不成声。 随后赶来的沈黎等人见状，也不禁流下了眼泪。 “倾尘，都是因为我们，你和墨影本来可以活的好好的，你都是为了救我们才会这样，沈大哥对不起你！”沈黎的脸因为愧疚和情绪激动而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捏着，绽出了一道道青筋。 沈从也是一脸愧疚，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没事吃什么兔肉。都是我，是我协助大勺逮的那只兔子，都怪我！” 另一名沈黎的手下也道：“墨少爷那么心善的一个人，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他还这么年幼，就……这太不公平了！” 第12章 寿与天齐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老天太不公了，墨少爷本来就很可怜了，现在竟然连命都没了……” 听到周围人的这些话，墨影哭的更伤心了。 墨倾尘的魂魄迷迷糊糊地听见墨影一遍一遍呼唤他，隐约见到墨影似乎是哭了，于是伸出手去，想要抹掉墨影脸上的泪水，半透明的手指却诡异地穿透了墨影的身体。 墨倾尘愣住了。 更让他感到惊骇的是，他竟然像云一般，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 墨倾尘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模糊糊的像是一缕化不开的水雾。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当真死了？” 见墨影哭的肝肠寸断，墨倾尘忍不住将手覆在他肩头劝道：“唉，影子你别哭了，人固有一死，你这个样子，我多不放心。” “他听不见的。”老兔妖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墨倾尘并没转身，作为鬼魂的他，不需要用眼睛也能看见对方。 “是你啊。” 老兔妖已经化作了昨天晚上那美貌妇人的模样，此时她正蹙着眉望着墨倾尘浅浅淡淡的魂魄。 “除了我，这里还有谁能看见你？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本事，更没想到你会因此丢了性命。其实，我真没想杀你的。” 墨倾尘淡淡一笑：“难得你还愿意搭理我这个鬼魂。前辈，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倾尘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这些朋友，希望您能放过他们。” 老兔妖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这个是自然，老身不是那种不讲信用之辈。既然你赢了，那么不论你是死是活，我都会遵守赌约的。” “多谢前辈。”墨倾尘拱手一礼，身子一飘就要走。 “你去哪里？”老兔妖连忙叫住了墨倾尘。 “当然是去投胎啊，我人都死了，留恋人间也是无用。早点去冥界，没准还能见到我的父母。”墨倾尘说完，又要向前走。 “你就没想过挽救一下自己的性命？” 墨倾尘顿住脚步：“救自己？” “是啊。你既然有赋予那些蝗虫生命的本事，难道就没有办法救一下自己？” 墨倾尘的脑中忽然像是被打开了一扇从未被触碰过的门，一扇颠覆了他的认知、展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的大门。 尽管有些相信了，墨倾尘还是不确定地问道：“这真的行得通？” 老兔妖笑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可是我要怎么做？” “我听说人有三魂七魄，其中天魂地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驻身，而命魂主宰着支配各种感官和情感的七魄。一个人寿终之时，他的命魂就消失了。你既然有如此神通，给自己再造一个命魂不就行了。” 墨倾尘点点头：“有道理。多谢前辈提点，晚辈这就试试看。” 墨倾尘听从了老兔妖的指点，悄悄取出唤魂笔，按照自己的模样画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命魂。 当墨倾尘准备在命魂的背上写下使用期限的时候，老兔妖忽然道：“普通人类只能活几十年，实在是太短了。现在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如借此机会多写几年吧。” 墨倾尘想了想，提笔写下了“寿与天齐”四个字。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寿命这种东西自然是越长越好，要不然以后还要补画，怪麻烦的。在他的认知里，似乎这个词所代表的时间已经算是最长的了。 写完期限以后，命魂自动融入了墨倾尘的魂魄之中。 就在墨倾尘完成魂魄融合的一刹那，本来还有一些夕阳余晖的天空忽然聚拢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将天边最后一点霞光也遮掩了下去。 墨倾尘蓦地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你上当了，现在你已然破坏了天道平衡，你就等着承受天劫之威吧！不仅是你，你的这些朋友也会被你连累！” “你这妖孽！心肠竟然这般歹毒！” “哈哈，骂吧，反正你们都要魂飞魄散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凡人，就应该这个下场！” “我墨倾尘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你要这么害我！” 老兔妖冷哼一声，道：“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没伤天害理，但是你贪心，贪心就是最大的错！你知道寿与天齐的是什么吗？是神！只有神才有资格寿与天齐！你一个小小的凡人竟然也敢这么写，简直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墨倾尘被老兔妖一顿抢白，脑子有些乱了：“我……我不知道会这样，只是觉得不写白不写，而且觉得挺好玩，就胡乱写了个自认为长的……” “好玩？那你就玩个够吧，老身不奉陪了！” 老兔妖说完，身影一晃就消失了。 整个天空暗沉的可怕，黑色的劫云越积越多，越压越低，最后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直直向着墨倾尘所在的位置压了下来。 墨影等人也发觉了情况有些不对，纷纷仰头向天空望去，眼中满是迷茫。 “影子，快跑！”墨倾尘的魂魄对着墨影大声吼道，可是墨影却没有反应。 墨倾尘猛然想起自己还是魂魄状态，连忙化成一股轻烟钻进了自己的躯体之中。 魂魄刚一归位，墨倾尘瞬间感觉胸口好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沉重的喘不过气来。而且他越是着急，这种沉重之感就越发强烈。 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危险的气氛笼罩着整个草原。蛛网状的闪电在劫云中纵横穿梭，好像随时都会砸下来。 “影子，快，快跑……”墨倾尘刚恢复一些力气就赶忙喊道。只不过他奋力喊出来的音量比梦呓还要微弱。 墨影听到墨倾尘的声音，欣喜得差点蹦起来：“少爷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吓死墨影了！” 沈黎也道：“倾尘你没事？太好了！你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多吓人，呼吸和心跳都没有了……” 第13章 遇仙 “别，别废话了，快……” 墨倾尘挣扎着睁开眼睛，就见那漩涡状的黑色劫云中的雷电猛然聚集了起来，形成了一条极其耀眼的巨龙，直直地向着众人所在的位置俯冲而下。 墨倾尘惊惧地睁大眼睛，那光电组成的巨龙将他漆黑的眸子映得一片雪亮。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墨倾尘的脑海中闪过了万千个念头，但是最重要的就是——不想让这些人陪自己去死。 “上苍明鉴，是我自己贪心，和他们都没有关系，要杀就杀我墨倾尘一个人就好了……” “影子，是我害了你……” “过往的神仙啊，求你们救救影子和这些无辜的人……” 然而，天劫却没有因为墨倾尘的祈祷而终止。 巨大的闪电带着愤怒的咆哮轰然向着墨倾尘所在的地方砸了下来，整个天地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强烈而霸道的光芒闪过，方圆数里的地面都被这恐怖的天雷硬生生击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野草被连根拔起，瞬间化作了飞灰。 彩色的世界在墨倾尘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空旷，苍白而虚无，如亘古不变的穹宇。 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任何知觉，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 河水倒流，妖兽哀嚎，整个莽苍草原燃起了熊熊大火，三日而不绝。 墨倾尘只隐隐记得，在天雷劈下的那一刻，好像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到墨倾尘以为自己再也无法醒来的时候，忽然感到一股清甜凉滑的液体沿着自己的喉咙滑了下来。 好甜，好想再喝一口。墨倾尘痴痴地想着。 却听得一阵娇笑声传来：“呵呵，你这凡人真是贪心，这冰莲玉露可是我师父好不容易从黑水沼泽的冰莲上采集的，一共就只有这么一小瓶，你都喝了大半瓶了还不知足。” 你是谁？你师父又是谁？这是哪里？我竟然没死？墨倾尘有些疑惑地想到。 “我叫洛紫曦，我师父是玄羽门掌门云梦凡，这里是仙界玄羽门的门派驻地，你是被我师父从莽苍草原救回来的，要不然你早就已经死了。”悦耳的女声轻笑着解答了墨倾尘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我心里想什么你竟然会知道？！墨倾尘不禁想到。 洛紫曦道：“我好歹也是个金丹期的仙人了，看透一个凡人的心思也不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 太可怕了……那我要是心里骂你，你岂不是也会知道？墨倾尘有些崩溃地想起了这个很尴尬的问题。 “你敢心里骂我？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你？”洛紫曦的声音已然有了一丝不悦。 果然很可怕……看来这仙界之人也并非善类。在凡间只要嘴上留德就能保得一世安稳，在仙界竟然连心里想什么都能被看穿，那还怎么活？ 想到这里，墨倾尘不禁流下了一滴冷汗，同时也对自己的处境深深地担忧了起来。 “为师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对别人用读心术，为什么不听话？” 一道清冷又威严的童音传来，墨倾尘心中一动，这个人想必就是洛紫曦的师父云梦凡了。 这般奇特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个玄羽掌门是怎样一个人呢？听着像个年幼的女孩子，但是又没有孩童的那种稚拙，显得很是稳重。 既然洛紫曦都能看透自己的心思，她的师父云梦凡肯定更为厉害，既然醒了，还是要起身见礼才好。 想归想，但是当墨倾尘用力想要支起身子的时候，才感觉到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不听使唤。 周围冷冰冰的，身下的床铺又冷又硬，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师父，曦儿只是想知道他想什么，好方便照顾他……”洛紫曦有些不情愿地辩解道。 “曦儿，你要知道，随便窥探别人内心想法是对别人极大的不尊重，万一遇到比你道行高的仙人，你这条小命就没了。就算是对凡人，也应该尽量少用，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 “徒儿知道了，以后再也不随便用这门法术了。” 云梦凡淡淡地“嗯”了一声，举步走到墨倾尘身前，长长的衣袖一挥，一缕白色的柔光随之漫入了墨倾尘的体内。 墨倾尘身子一震，微微蹙起了眉，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又颤，眼睛终于慢慢睁开了一条缝。 眼前明亮的光线让他一阵恍惚，适应了好一才看清了面前的人。 她看起来年约十六七岁，皮肤白嫩似雪，眉眼清秀如画，再配上一身淡紫色的丝缎衣裙，以及一对装饰着羽毛的精巧抓髻，更显出一股纯真的俏皮可爱。 这位紫衣女子好漂亮，比自己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漂亮。难道她就是玄羽门的掌门云梦凡吗？ “倾尘见过云掌门，多谢云掌门救命之恩……” 许久不曾说话的嗓音有些喑哑，衬的本来就不大的声音越发低沉。 洛紫曦笑道：“你这小毛孩乱讲什么，我是洛紫曦，旁边这位才是我师父呢！” 循着洛紫曦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女娃娃负手立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看到他的那一刻，墨倾尘就感到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不是因为凡人见到仙人的那种本能的畏惧，而是因为面前之人的容貌实在是美到无可挑剔。 她身着雪白的轻纱长裙，透明的飘带无风自动，在她身边缓缓款摆。长长的青丝宛如最上等的绸缎，一直垂到脚踝。 她的眼睛是那么纯粹清澈，就像深沉的夜空，将整个穹宇的星辰和漫天的光华都吸引了进去，又像最干净的泉水，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她的肌肤是那么晶莹光润，就算把最名贵的珍珠翠玉佩戴在她身上都会黯然失色。 她的气度又是这般高华，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莫名地感到好像整个世界都明朗了起来。 墨倾尘脸上一红，不由自主地垂下眸子，不敢再直视那让他有些自惭形秽的绝世容颜。更何况刚才还错认了恩人，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第14章 外门复试 “云掌门，谢谢你救了我，真对不起，我刚才认错人了，我没想到玄羽门的掌门竟然会这么年幼……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是年轻，年轻……也不对，我听人说过，仙人是看不出年龄的……”墨倾尘想要解释，声音却越来越低。 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尴尬，太尴尬了，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唉，本来想和影子一起拜入仙门的，现在仙人就在眼前，自己却表现得这么差劲，也不知道仙人会作何感想，会不会不愿意收自己为徒？ 对了，影子！影子哪去了？ “好了，别说话了。你的伤势很重，五脏六腑均已受损，需要静养才是。” 云梦凡话音刚落，墨倾尘忽然感到自己的喉咙一紧，竟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墨倾尘瞪着大大的眼睛，心中一个声音在呐喊：影子呢？我还没问墨影去哪了呢！ 云梦凡又交待了洛紫曦几句要按时给墨倾尘喂药，就转身走了出去。 别走啊，我还没有问你影子去哪了，到底是生是死……墨倾尘焦急地想着，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啧啧，你惨了，我师父最不喜欢别人拿她的容貌说事了。你这嘴啊，怕是半个月都不能说话了。”洛紫曦幸灾乐祸道。 墨倾尘哀怨地斜了洛紫曦一眼，赌气般地闭上了眼睛。 “哎哟，脾气还不小。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陪着你这个不会说话的死人啊，我更想去接引殿看外门弟子复试，那才有意思呢。” 什么？！ 墨倾尘猛地睁开眼睛，急切地望着洛紫曦。 “怎么，你想去啊？我才不会带你去呢。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竟然带了你这么个麻烦回来。” 墨倾尘皱起眉，想要反驳却苦于不能说话，只能狠狠瞪着洛紫曦。 “说你是麻烦你还不服气？再瞪我，我就把你扔到极北冰原上喂狼。” 墨倾尘索性再次闭上眼睛，装起了死人。 哼，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爱说什么就去说好了，我就当听不见。墨倾尘暗暗想着。 “你……算了，我去接引殿了，你自己在这待着吧。反正你的伤势也稳定了，出不了什么事。” 洛紫曦说完，果真丢下墨倾尘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 云梦凡走出寒冰洞，就见一个身着蓝衣、面容俊朗的少年迎面走了过来。 玄羽门除了云梦凡这个掌门之外，还有陆行舟和楚慕远两位长老。而这个少年就是陆长老的大徒弟许逸风。 许逸风不仅道行高深、为人和善，而且也是玄羽门这一代弟子中入门最早的，宗门中的弟子们都喜欢喊他大师兄。 许逸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掌门师叔。我师父还有楚师叔已在接引殿等候多时，特地派弟子来询问师叔是否亲自主持外门弟子的复试。” 云梦凡面无表情道：“招收弟子事关门派传承，本座自然要去。” “可是，师叔您的伤……” 云梦凡蛾眉微皱，望向许逸风：“你怎么会知道？” “我……” 云梦凡见许逸风欲言又止，语气更为严厉：“你动用浮光镜了？” 浮光镜是玄羽门镇山神器之一，能洞察前因后果、过往未来，还能自如穿梭于虚空之间，纵使天高地远，也是瞬息便至。 此等至宝，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使用的。在玄羽门中，有资格使用镇山神器的也就只有掌门和两位长老而已。其他人想要用，都要经过掌门的允许才行。 许逸风连忙单膝跪地，拱手道：“掌门师叔误会了，风儿岂敢擅自动用神器，风儿只是见师叔的灵息似乎有些虚弱……” “你修为倒是不错，竟然能感知我的灵息，陆师兄当真调教的好徒弟。” 许逸风低下头：“师叔恕罪！” 云梦凡面色稍缓：“好了，起来吧，我又没怪罪你。不过，这件事情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不想让两位师兄担心。” “风儿知道。” 云梦凡点点头，衣裙微动，瞬息之间就飘远了。 许逸风望着那淡若浮云的倩影，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呵，师叔神通广大，我修为再好又哪里能看得出呢……我只是，比别人细心罢了。” “咦？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洛紫曦跑到洞口，正巧看见许逸风呆呆地站在原地，并且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哦，是洛师妹啊。”许逸风收拾好心情，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 “嘿嘿，大师兄来的真好，我正想去接引殿看热闹呢，可是师父却让我照顾一个凡人，真是郁闷死我了。大师兄你最好了，能不能帮曦儿照顾他半日？” 许逸风不假思索道：“行，师妹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得到许可的洛紫曦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许逸风摇了摇头，走进了寒冰洞中。 …… 接引殿中，陆行舟和楚慕远均已就座，云梦凡对他们点了点头就坐在了掌门宝座上。 将要参加复试的人们在云梦凡刚一进入大殿的时候就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那目光中有惊艳，但更多的是疑惑：这玄羽门的掌门怎么会……是个孩子？ 楚慕远的身边也有个蓝衣少年，名唤萧然，腰上别着的晶莹剔透的冰凰雪羽昭示了他长老亲传弟子的崇高身份。 玄羽门弟子中，外门弟子是不能佩羽的，他们一般用木制或玉制的腰牌来标明姓名和所属部门。 内门弟子以上，就有资格佩羽了。 内门弟子佩戴孔雀翎羽，亲传弟子则佩戴更为漂亮的冰凰雪羽。 像是陆行舟和楚慕远这样的门派长老，则会佩戴火凤玄羽。 至于掌门，除了要拥有火凤玄羽，还要佩戴象征宗门至高权利的掌门指环。 相对于许逸风的温和好说话，萧然则要显得有些不太近人情，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不过，他的师父楚慕远倒是十分欣赏他这一点，不仅在修行一途上对他倾囊相授，还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协助自己管理执法殿。 执法殿的这个工作，也进一步让萧然的性格变得冰冷，以至于宗门中的其他弟子都十分惧怕萧然，对他敬而远之。 第15章 万魔冢 在得到楚慕远的示意后，萧然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朗声道：“各位，你们能够越过莽苍草原和极北冰原的阻隔来到这里，想必都是有大毅力之人。不过，修仙本就是逆天之举，修仙之路也一向都是极其残酷的，那种程度的试炼也仅仅是开始而已。我们将要进行的复试会更加危险，你们中如果有人想要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这些程式化的言辞当然吓不退这些满腔热血的少年，反而更激起了他们的血性。 不知谁喊了一句：“我们不怕！” 紧接着有人接口道：“对，我们不怕！都走到这里了，要是不能入得仙门，我连死都不瞑目！”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面膛黝黑的少年道：“俺可是对俺们全村人夸下海口的，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今后就没法抬头做人了。” 一个身形娇小的小丫头紧紧抓着另一个略年长的少女的手，神态倔强道：“我们姐妹早就没家了，能回哪去？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总要闯一闯才甘心。” 另一个皮肤白皙、书生打扮的少年道：“我娘说了，如果我考不上，就不用回去了。” 一时之间，接引殿数百名准备参加复试的人们纷纷吵嚷起来，说什么的都有，总之就是没人想走。 “安静！三尊面前不得喧哗！” 萧然一声冷喝，自带的冷冽气场连同一股来自筑基修士的威压自然而然地散发了出去，大殿内众人立时噤若寒蝉。 “既然你们没人退出，那就……” “等一等！” 随着一声呼喊，一个身穿布衣的少年出现在门口。阳光的逆照下，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依稀能看出他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 他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看来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 “哎？掌门师妹，这不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墨影嘛？受了天雷不仅没死，还能这么快恢复，当真不简单啊。”一身黑色法衣的陆行舟笑道。 这句话一出，下面众人均是脸色一变，看向墨影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羡慕和戒备。 玄羽门掌门亲自带回来的人，肯定是十分厉害，又资质绝伦的吧？说不定这个人会成为他们最大的对手。 云梦凡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墨影待喘匀了气息方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这个复试，我也要参加。” 萧然斥道：“只有通过初试考验的人才能参加复试，据我所知，你好像并没有参加初试吧？” 墨影褐色的眸子微眯着望向萧然：“我怎么没有参加了？虽然我是你们掌门带到这里的，但是我也是按时到达仙云山脉的，怎么就不算通过初试了？难道非要一步一步走过来才做数？” “放肆，我玄羽门岂容你一个凡人讨价还价！” 陆行舟打圆场道：“算了，萧师侄，这里这么多人，也不差他一个，就让他参加吧。” 萧然闻言，犹豫着望向了自己的师父楚慕远。 楚慕远的内心和萧然一样，都是不太愿意墨影参加这个复试的。 在他看来，规矩就是规矩，纵然墨影奇迹般的愈合能力让他也很震惊，但是他也不会愿意为了这个就破例。 不过，陆行舟已经明确表态要让墨影参加，此时他再说反对的话，就显得好像是在与陆行舟过不去。 陆行舟毕竟是他和掌门师妹的师兄，于情于理他都不应忤逆于他。 “师妹，你认为呢？”楚慕远将这个难题抛给了云梦凡。 当初他们三个的师父决定把掌门之位传给云梦凡，除了因为云梦凡资质超凡、修为高深以外，还因为她的性格。 陆行舟太过好说话，没什么原则，而且玩心太重，实在不适合成为掌门。而楚慕远又有点太冷血无情了，他如果当掌门对门派的发展也是十分不利的。算起来，也只有清冷淡漠的云梦凡堪当此任了。 “让他参加也未尝不可。他受了天雷一击，身体也不会比这些长途跋涉的人强，算不得不公平。” 楚慕远没想到云梦凡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微微一愣，进而有些赌气道：“既然掌门师妹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见楚慕远都这么说了，萧然也就没再提出什么异议，继续主持起了这场复试。 “众所周知，我们玄羽门的弟子擅长御剑之术。但是我们的飞剑既不是用金银铜铁铸造，也不是以体内灵气凝练的，而是来自一个叫万魔冢的地方。那地方本是上次大战之后，埋葬万魔尸身之所，历经万年之后，那些魔族身上的戾气与怨气就凝结成了许许多多锋利无比的宝剑。” 说到这里，萧然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次的试炼并非要你们去取剑，而是要用那里的魔气来试炼你们的道心是否坚定。你们只需在万魔冢的外围走上一圈即可。你们需切记，务必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走到出口，否则将会万劫不复。好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表示没有疑问了。 随后，大殿一侧墙上的一面大镜子上忽然放射出一道强烈的银光，将墨影等人都吸了进去。 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墨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啊呀！” 墨影叫了一声，揉着摔痛的屁股慢慢爬了起来，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面前是一条窄窄的白色羊肠小道，周围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黑色山丘，光秃秃的，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不过既然这里叫万魔冢，想来这些“山丘”应该都是那些死去的魔族的坟墓才对。 “真奇怪，其他的人都哪去了？” 纳闷归纳闷，墨影还是一拐一拐地向前走去。 约摸走了大概有半里路，一座高耸入云的血红色巨峰映入了墨影的眼帘。 在黑色的矮小山丘的映衬下，它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让人无法忽视。 附近一块残破到快要辨认不出字迹的石碑上，依稀刻着三个字：影魔冢。 “好巧啊，它也叫影吗？真是有缘。”墨影不由得对这座红色巨峰中埋葬的魔头多了一丝亲切之感。 第16章 影魔冢 白色的小路在这里分成了两条：一条直直地延伸向上，一直通到了影魔冢的峰顶。另一条则拐了个弯，绕到了与影魔冢完全相反的方向。 墨影略一犹豫，就走到了第二条路上。 道理其实很简单，平地上的路就算再绕远，也总比爬这么高一座山峰要轻松的多。这影魔的坟墓这么与众不同，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踩它的坟头，那不是找死吗？ 走了没多远，前方忽然没了路，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约五六丈、深不见底的沟壑。 墨影停了下来，望了望周围，却并没有发现桥梁之类的东西。 墨影望着眼前的深渊，眉毛禁皱：“这可如何是好？难道非要走那条路不成？唉，要是少爷在这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想到这里，墨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方才在大殿上的那个脸膛黝黑的少年赶了过来。 “怎么不过去？”少年问墨影道。 墨影奇道：“这沟壑这么宽，怎么过？” “宽吗？不觉得。” 少年说完，就在墨影震惊的目光中，沉下身子一纵，瞬间就跳到了对面。 “这……这是？” 墨影的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穿着粗布衣服、样貌好像普通农家子弟的少年会有这等本领。 “这是轻功啊，难道你不会吗？这都不会的话，你是怎么穿过极北冰原的？那里可都是这种沟壑。” 少年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哎哟你瞧我这记性，我忘了你可是掌门亲自带回来的，哪里像我们一样，还要经过那么多的艰险才能到此？既然你有这么强硬的后台，过不过去又有什么要紧的？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在这看风景吧。” 少年说完，不屑地瞥了墨影一眼，转头就走。 墨影见这个少年本领高强，本来想拜托他帮帮自己，谁料到忙没有帮不说，还无端端受了一番冷嘲热讽，简直让他气的想要发疯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自己没什么本事这是事实，而且别人也没有这个义务去帮助自己。 “我一定能过关的！”墨影憋了数息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黑脸少年已经走出去十几步，闻听墨影这话，只冷冷地“嘁”了一声算是回应。 墨影顿时充满了挫败感，脸色一阵一阵白，泄气地坐在了附近的一块石头上。 过了没多久，那对姐妹也走到了此处。 “妹妹，来，你先过去。” “不，姐姐，还是你先。” 两姐妹僵持不下，争执了好一会，妹妹终于勉强答应还是她先过去。 姐姐弯下腰，双手交叠着握在一起：“来，还用老办法。” 妹妹点点头，助跑了几步，然后一脚踏在了那双交握的手上，借着姐姐传过来的力道翻身飞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对面。 墨影连忙走过去：“这位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女孩上下打量了墨影几眼：“是你啊。” 墨影脸色一红：“是，是……” “呵呵，要是别人的话，我还有可能帮，你就算了，我平生最讨厌那些借着有后台就肆意破坏规矩的人。” 对面的妹妹不耐烦地喊道：“姐姐，跟这种人废什么话，快，我拉你过来。” 一条丝带绑着一颗小石子“啪嗒”一声落在了姐姐脚边。 姐姐捡起，将丝带在手腕上缠了两圈，然后像荡秋千一样荡到了对面，脚在崖壁上一撑，翻身飞上了崖顶。 而后两姐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着两次遭到挖苦，墨影早就已经受不了了。所以当他看到那个书生打扮的人经过的时候，连求助的想法都没有了。 “哎？你怎么不走？”书生奇怪地问道。 “我累了，在这歇一会。”墨影没好气道。 “哦，那你歇着吧，我先过去了。” 书生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像投掷飞镖一样抛了出去，然后身子跃起，脚尖轻点，在扇面上借了一下力，就落在了对面。 与此同时，他的折扇也飞了过去，正好被他接在手里。 这一手潇洒飘逸，看的墨影羡慕不已。 后面又有几个人凭借不同的手段越过了沟壑，并且无一例外的没有对墨影伸出援手。 “算了，我走那条路去，总比在这等死强。” 墨影摇摇头，沿着来路回到了影魔冢。 “这位……呃，魔王大人，我对你可没有一丝冒犯之心啊，只不过那条路我实在走不通，只能从你这借过了，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周围没有一丝声音，安静的有些可怕。 “呐，你没说话就代表默认了啊，那，那我可上去了。” 墨影说完，小心翼翼地抬脚踏上了上山的小路。 一路相安无事地爬到山顶，墨影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这里并没有什么魔王的魂魄，完全是自己吓唬自己。 这里很高，能够望到很远的地方。墨影可以清晰地看见那条白色的小路分成了很多不同的岔路，每个岔路都会经过不同的地方，但是最终都会到达同一个终点。 除了自己站着的这座影魔冢以外，还有数座不同颜色的巨峰零星地点缀在白色小道的两侧，却不知道那些巨峰中埋葬着什么样的魔王了。 就在墨影准备沿着下山的路直接跑下去的时候，异变突生，山顶的一块红色的岩石忽然“咔嚓”一声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一柄泛着灼灼光华的宝剑从石缝中露了出来。 墨影只瞥了那把剑一眼，就接着向着下山的路走去。 “墨影。”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自墨影背后响起。 墨影僵硬地转过脖子，却见墨倾尘正皱着眉望着他。 “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墨影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你可吓死我了，我问玄羽门的那些人，他们也不说，我还以为你没能活过来……” 墨倾尘没有理会墨影的热情，嫌恶地侧身避过了他的熊抱。 “对不起啊少爷，我太激动了，没别的意思。”墨影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挠了挠脑袋。 墨倾尘指着那把宝剑对墨影道：“那把剑，你为什么不拿？” 墨影奇怪地问道：“我为什么要拿？那又不是我的东西。” “你可知，这万魔冢的东西，必定不是凡品，你既然看到了，却不拿回去，就不怕会后悔？” 墨影更奇怪了：“后悔什么？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好好伺候少爷您而已，要宝贝干什么？再说了，这里可是魔王的坟墓，乱动这里的东西，没准会触发什么机关，我的小命就会交待到这里了。” 第17章 同名同命 “你就没听说过‘富贵险中求’吗？这么不思进取，为什么还要求仙问道？”墨倾尘冷声质问道。 墨影嘟囔道：“要不是你让我参加这个试炼，我根本想都没想过要修什么仙。再说了，富贵有什么用，咱们墨家那么有钱，不是一样家破人亡。要是没钱，也许还没有这一劫。” 墨倾尘怒道：“你……真是没出息！简直是扶不起的阿斗！” “阿斗是谁？没听过。少爷，你是不是让天雷劈傻了？以前你可从来不会逼迫我做任何事。” 墨倾尘伸出手臂，长剑“铮”地一声从石缝中飞出，径直落在了墨倾尘的手中。 “我再问你一次，这把绝影剑你到底拿还是不拿？” 墨影的倔劲儿又上来了，梗着脖子道：“不拿不拿就是不拿，有本事你就砍死我。” “好，这可是你说的。” 一点寒芒从青色的剑刃上一闪而过，墨倾尘眼神一凝，向着墨影当胸就是一剑。 墨影没想到墨倾尘竟然来真的，惊愕之下出于本能地侧过身。 长剑擦着墨影的肩膀穿了过去，凌厉的剑气将他的衣服划开了一道口子，一缕殷红渗了出来，在灰白色的布袍上异常醒目。 墨影惊魂未定地捂住伤口，愤然喝道：“你根本不是我家少爷！你到底是谁？！” “墨倾尘”桀桀地怪笑了两声，身影蓦地消失了。 紧接着，整座影魔冢都开始剧烈地震颤了起来，原本裂开的那块红色岩石的缝隙越裂越大，一直延伸到了地面上。 最后，整座影魔冢都裂成了两半，中间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一股无法抵挡的吸力从那裂缝中传来，山石和土块从山脚“噼里啪啦”地一路滚到山顶，又从裂缝中极速跌落了下去，半晌都听不到一丝回音。 墨影紧紧抱住了山顶的一块巨石，但是僵持了没多久，就连人带石头一起掉了下去。 “啊呀呀呀——！”墨影的尖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向着深不见底的墓穴中直落而下，中途想要抓住些什么，周围的岩壁却滑的要命，全无着手之处。 就这样下坠了大概有几里地的距离，墨影终于“啪嗒”一声掉到了一片非常有弹性的东西上。 周围十分昏暗，墨影大睁着眼睛，一边努力分辨着周围的事物，一边伸出手向脚底下的“地面”摸去。 入手是一片冰凉，潮乎乎的，还有一些凸起的纹路纵横其间…… 正在墨影猜测那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周围忽然亮起了一片火光，将这方天地照了个通透。 这是一个巨大的岩洞，岩壁陡峭而又光滑，高得一眼望不到顶。洞底是黑漆漆粘糊糊、散发着剧烈恶臭的地下河流。 地下河流的河面上，长着许多硕大无比的莲花。 这些莲花不同于凡间的莲花，它们的花瓣竟然是完全透明的，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而且莲叶大的吓人，简直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小船。他方才就是掉到了一片直径足有三四丈的莲叶之上。 “我一定是在做梦，只要我再睡一会，梦醒了就好了……”墨影作势就要趴在莲叶上睡上一觉。 “呱~！”一声低沉而又嘶哑的蛙鸣忽然从洞底传了出来。 墨影悚然一惊，挪到莲叶的边缘向那河中望去。 只见漆黑的河水中，不知何时浮出了一座灰黑色的“小山”，三角形的，两边还鼓起了两颗圆形的凸起。 “呱呱~！！”灰黑色的“小山”裂开了一道粉色的口子，这震耳欲聋的蛙鸣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蛤蟆精？！”墨影大惊失色，身子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荷叶上。 “你别害怕，那是我的地魂幻化成的。” 一道熟悉又温暖的声音传来，墨影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墨倾尘”，脸上浮现出了怒色：“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家少爷，还用剑刺伤我？” “我是这里的主人，影魔。并非是我想冒充你家少爷，我只不过是幻化成了你最想见到的人而已。” 墨影一头雾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影魔道：“我本来是无形无相的，世人心里想着谁，我就会变成谁的样子。” 墨影依然有些不信：“这里是影魔冢，说明影魔已经死了，你又怎么会是影魔呢？” “我确实是死了，可我又活着……” “什么死了又活着，我怎么听不明白？”墨影更糊涂了。 影魔长长地叹了口气：“世人有三魂七魄，生老病死，魔也不例外。只不过魔的寿命要比人长的太多太多。三魂七魄之中，天魂掌管天赋和灵根，命魂掌管健康和寿命，七魄掌管不同的情感和记忆，而地魂，是为了背负一个生命所有的罪孽而存在的。” 说到这里，影魔哀伤地望了一眼趴在黑水中满身烂疮的蛤蟆，继续道：“我的命魂已经被打散，原本是死了，可是仙界的人说我作恶多端，不肯放我去投胎，所以才把我残余的魂魄扣押在了这里。” 墨影若有所悟，亦望向了那只受尽苦难的蛤蟆：“你刚才说地魂是为了背负罪孽而存在，难道是为了背负你的罪孽，你的地魂才会变成蛤蟆，在那污水中受苦？”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你说的没错，正是这样。”影魔道。 “想不到仙界的人也会这么狠心……既然要斩妖除魔，杀了便是，这样折磨你的魂魄，也太毒辣了。”墨影愤愤不平道。 影魔面露恳求之色：“我在这里被关了一千多年了，受尽了苦楚，一直盼着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你，帮帮我吧。” “什么？我帮你？可我只是个凡人啊，拿什么帮你？”墨影讶异道。 “你叫影，对吧？”影魔问道。 墨影如实回答道：“对啊，我叫墨影，这个名字还是我家少爷帮我取的。” 影魔深深地望着墨影那褐色的眸子：“这就是了。我需要找个同名同命之人共享地魂方能出去。而你，就是那个跟我同名同命之人。” 第18章 绝影剑 “同名我能理解，同命是什么意思？”墨影问道。 影魔叹道：“所谓同命，就是相似的性格，相似的经历，以及相似的结局……” 墨影断然道：“这不可能！你少胡说八道了，我家少爷一直告诫我不能做坏事，我连一只蚂蚁都不会随便踩死，怎么可能跟你性格一样？” “那是因为你有人管束，所以才没有暴露本性。假如你家少爷出了什么意外，你也就和我差不多……” “滚！我家少爷才不会有什么意外！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随便乱诅咒别人！我告诉你，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死都不可能帮你了！你慢慢在这待着吧！魔头！” 墨影说完，袖子一甩，转头就走。可是他才刚走两步，就顿住了。 望了一眼四周陡峭高耸的岩壁，以及脚底下那深不见底、泛着恶臭的黑色河水，墨影淌下了一滴冷汗。 “那，那个，我要怎么出去啊？”墨影心虚地问道。 影魔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道：“你猜。” 墨影怒道：“我猜你大爷啊猜！快送我出去啊，魔头！” 影魔身子一翻，好整以暇地飞到了一朵冰莲之上，倚着花瓣笑道：“咦？这好像不是求人的态度啊……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那我只好委屈你在这陪我一辈子了。反正我独自在这里，也挺无聊的，有个人类陪着我说说话，还能有趣一些。” “什，什么？陪你一辈子？这怎么行！我家少爷找不到我，肯定会着急的！” “啧啧……”影魔目露鄙视，“左一句你家少爷，右一句你家少爷，想必他就是像我现在这个模样的人类吧？我就说咱们两个是同命，你还不相信。想当初，我就是为了救魔主大人，才会被仙界的那些杂碎所害。估计你啊，早晚也会为了你的那个少爷命丧黄泉。” 墨影不忿道：“我什么时候左一句我家少爷右一句我家少爷了？” “没有吗？” “有吗？” 影魔点点头：“有。” “你大爷的，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你不是应该继续问吗？” 影魔笑道：“我是魔嘛，魔一般都不按套路出牌。” 墨影轻轻叹了口气：“唉，其实你挺对我脾气的，要是你不是魔就好了。” 影魔想了想，道：“你其实想救我，但是怕我出去以后继续作恶，对吗？” 墨影点点头：“是啊。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却没人告诉我救魔一命会如何。要是救了你的结果是生灵涂炭，那……那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何况你那么暴戾，一言不合就提剑伤人，我怎么敢和你共用一个地魂？我可不想让我的地魂也被变成癞蛤蟆。” 影魔从冰莲上一跃而下，“啪嗒”一声落在了墨影面前。 洞里昏暗的火光映衬下，影魔的眼睛也微微泛出了红色，如两团被黑雾遮掩的烈火，灼灼其华。 紧接着，本来酷似墨倾尘的身体逐渐淡化、模糊，最后化作了一个耳朵尖尖、全身透明、有着一双红色眼睛的小人儿。 “其实，我并不想伤害你的，但是想要和你共用地魂，必须你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的绝影剑才行。但是你却死活不要，我一时情急，就想教训教训你，谁知道你那么弱，这么简单一剑都躲不过……” 影魔说着，面露惭愧之色。 “哟，你还怪我了？你看看你，魔性不改，一着急就要动手，这么暴躁，我怎么敢帮你？” 影魔叹道：“毕竟我是魔啊。这样吧，为了让你放心，我们订立个契约吧。有了契约的约束，我的力量就会被你所控制，这样就不会随便杀人了。” 墨影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当然能，看我的。” 一张薄纸蓦然出现在影魔的手中，影魔伸出手指在纸上画了好多晦涩难懂的图案，然后递给墨影。 “这是我用我们魔族的语言写的一份契约，你拿着。” 墨影接过契约，刚要揣进怀里，却发现那张薄纸竟然瞬间融化进了自己的掌心。 墨影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影魔淡定地答道：“契约已经生效了，自你接过契约的那一刻起。” 影魔说完，身体倏然消失了。而他方才站立的地方，悬浮着一把华光灼灼的银色长剑。 墨影一握那剑柄，长剑的剑身立刻不见了，看上去好像他只拿了一个剑柄一样，异常滑稽。 “这什么破剑啊，这么不结实！”墨影嘀咕道。 一道细弱的声音自墨影脑海中响起：“年轻人，不要这么早的下定论。这绝影剑可是与仙界的上品仙器相抗衡的魔器，你可真是不识货。” 仙界的法宝分为六个等级，分别是法器、宝器、灵器、道器、仙器、神器，而每一等级又分为初品、中品和上品三个品级。不同品级之间，其威力的差距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 普通修真者用的兵器即为法器，筑基以后的仙人用的多数就是宝器了。所谓法宝的说法，就是打这里来的。“法宝”作为修真者和神仙宝物的统称，可见其应用范围之广。 成气候的仙人，就会去追求灵器了。但是灵器的数目是十分稀少的，许多仙人为了一把灵器不惜以命相搏。 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上仙，用的就是更加犀利的道器了。不过道器要比灵器还要稀少，所以即使拥有道器的仙人，也不会轻易拿出来显摆，除非他想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目标。 仙器实力之强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仙界也就只有六大派的上仙和仙尊们拥有仙器。 而神器，目前已知的就只有玄羽门的浮光镜而已。 不过，据说因为神器这种东西太过逆天，所以都会被天道所限制。能发挥出神器多少实力，全看使用者道行有多高深。不像仙器，即便使用者本身法力并不高，也可以借用仙器之威与修为高深一些的人一战。 所以，对修为较低的人来说，仙器比神器更有吸引力。至少在化神期以前是这样的。 当然，这些都是墨影养伤期间，从照顾他的玄羽门弟子闲聊的话中听来的。虽然墨影不是很懂，但是仙器，想来应该是极其狂拽酷炫、霸道的不能再霸道的宝贝吧？岂能是眼前这个剑柄所能比拟的？ 即使这剑柄看起来还是挺漂亮的。 第19章 黑水冰莲 “这东西有那么厉害吗？竟然能与上品仙器抗衡？” 影魔笑道：“不信？” 墨影撇撇嘴：“哼，反正我也没见识过仙器什么样，随你吹牛。” “那咱们什么时候遇到有仙器的，就试试看好了。” 墨影闻言反倒有些迟疑了：“那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影魔信心满满道：“不可能打不过，要是打不过，说明你道行跟人家差的太多。”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 墨影将绝影剑收入怀中，小心的贴身藏好。 要知道，在仙界为了争夺一把灵器都可以搞出人命来，要是被别人知道他拥有仙器，那还得了？他可不想时时刻刻被人追杀。 眼看着一个时辰的期限就快到了，墨影问影魔道：“你还没告诉我，我们要怎么出去？” 影魔戏谑道：“你是想低调点出去，还是高调一些？要是你想在其他人面前露露脸，可以用绝影剑把山劈开，那气势绝对惊人……” “停！我不想那么高调，我觉得安安静静的出去就挺好的！那么做我倒是露脸了，以后估计也没安生日子可过了！” 影魔想了想，道：“哦，那还是低调点吧……你游到黑水河的河底，从莲藕的孔洞中钻出去就能直接到万魔冢的出口了，方便快捷又省时间，而且绝不会惊动任何人，你看怎么样？” 墨影望了望层层叠叠的莲叶下面那散发着恶臭的黑水，差点吐了出来。 “有没有别的办法？这也太恶心了吧？”墨影的脸皱成了苦瓜，“让我从这游下去，还不如杀了我。” 影魔半戏谑半认真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要是不想下去，误了玄羽门接你们回去的时限，估计你就要在这陪我一辈子了。要知道，玄羽门那些人，差不多每隔一甲子才会收一次徒弟，我看你这面相也不像长寿的，能不能活到他们下次开启传送还是未知。” 墨影暗自捏了捏拳头，内心咒骂不止。 这个魔头，说话老是那么欠揍却又有理有据，让他既不服气又无法反驳。 “喂，想好了吗？到底要不要从这里游下去？时间可是快到了啊……”影魔很没眼色地又补了一句。 墨影咬咬牙，道：“好，我游，我游就是了……不就是去臭水沟里游个泳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当那黑水河近在咫尺的时候，墨影还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面对着肠子都快吐出来的墨影，影魔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十分想笑。 “我说，吐够了吗？快点，要来不及了。” 墨影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 周围温暖又黏滑，墨影想也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副情景。那令人作呕的气味顺着他的每个毛孔传入身体，深入骨髓，即使屏住呼吸也无法阻挡那种恶臭的侵袭。 该死的影魔，他是要多变态才会在这种地方设下传送阵啊。墨影忍不住在内心嘀咕。 就在墨影被折磨的快要接近崩溃的边缘时，手指终于触碰到了影魔所说的那个莲藕。 在摸到莲藕上凸起的机关后，墨影没费多少力气就钻入了莲藕内部的孔洞。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影魔道。 墨影依言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干净到几乎无暇的世界。奶白色的莲藕没有一丝杂质，圆形的孔洞很是宽敞，四五个人并排行走也不会显得拥挤。 莲藕内的空气清新淡雅至极，闻之令人身心愉悦，跟莲藕外边的恶臭简直形成了两个极端。 “想不到你这地方还别有洞天呢。”墨影由衷赞叹道。 影魔啧啧道：“唉，凡人就是不识货，只知道看表面好看与不好看。我跟你说啊，这黑水冰莲的莲藕可是大补之物，要不是你这凡人之躯无法承受，我还真想让你挖几块带走。” 墨影眼睛一亮：“那挖啊，我虽然现在是凡人，保不齐以后就入道了，到时候不就可以吃了？” 影魔不屑道：“哼，等你成了仙人，估计莲藕都要坏掉了，还怎么吃？” 这次终于轮到墨影笑了：“你还一口一个凡人的说我没见识，要我说，你还不如我这个凡人脑子灵活。” 影魔一愣：“此话怎讲？” “虽然这莲藕存放不了多长时间，但是莲子可以啊！我们可以采一些莲子回去，找个地方种植，到时候不就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了？” 影魔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想不到你这个凡人还是挺聪明的。” “那是，和我家少爷待久了，想不聪明都难。不过，你有莲子吗？我可不想再游回去拿了……”墨影道。 “这黑水冰莲的莲子也是滋补之物，我一直都把它当零食吃，身上正好带了一些。” “那就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莲藕的尽头，一个六芒星形的法阵隐隐泛出淡淡的绿光。 墨影按照影魔的指示，踩到了法阵中央。 绿光暴涨，墨影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待他再次睁开时，已经到了一处石质的平台之上。 第20章 嘲讽 平台上已经站了十几个人，其中就有墨影遇到的那个黑脸少年、书生以及那对姐妹。 黑脸少年胳膊上挂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那对姐妹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脸上有着数道浅浅的划痕。 其他人也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只有那个书生看起来还算齐整。 黑脸少年万分嫌恶地后退了两步，捏住了鼻子道：“那个墨影，你掉粪坑了吗？恶心死了。” 那对姐妹亦皱着眉瞪了墨影一眼，从袖中掏出帕子掩住了口鼻，然后径自走远了一些。 倒是那个书生走了过来，善意地对墨影笑了笑：“兄台，我们又见面了。我这有些水，你要不要先洗洗？” 书生说着，递过来了一个竹制的水筒。 “谢谢你啊。” 墨影接过水筒，蹲在一边简单的洗了洗脸，想要还回水筒之时却尴尬地僵住了。 那青色的筒壁上，赫然印着他脏兮兮的指印。 “真是不好意思，你好心借我东西，我却把它弄脏了。”墨影歉然道。 “没关系。我们以后就是同门了，还得需要你多多关照。”书生毫不在意地收回水筒，随手挂在了腰间。 墨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书生踩着扇子飞跃山崖时那潇洒的身影。 “是你关照我才对。”墨影半谦虚半认真道。 通过聊天，墨影知道了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叫做程澈，他是科举考试失利以后，被母亲硬逼着来碰碰运气的。 那对有点傲慢的姐妹的名字分别是何雨晴、何雨柔，她们本来家境还算殷实，但是很不幸的是家乡遭遇了瘟疫，全家只有这对姐妹活了下来。 而那个一直很不待见自己的黑脸少年叫刘大壮，他本是个农夫，生得一把子好力气，跑的比常人要快，跳的也比常人要远，徒手举起一头牛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对了，墨影，你是凭借什么一路闯过来的？”程澈问道。 在这万魔冢中幻境无数，只要道心稍有不坚定者，就会被那些魔族的亡魂趁虚而入，轻则身受重伤，重则命丧当场。而且就算没有那些幻境，光是那条路就十分艰险，没有一些过人的本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通过的。 墨影神秘一笑：“我啊……我找到一条近路，所以好走多了。” “什么近道，别是又使了什么手段作弊吧？你这小子运气不错，竟然能认识墨掌门，想来以后在这玄羽门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还假惺惺的考什么试？估计你的名额早就内定了吧！”刘大牛嘲讽道。 两次遭到刘大牛的挑衅，墨影能忍，影魔却忍不住了。 “我说墨影，我们揍他不？人家都欺负到咱头上了！” 墨影低声道：“不揍。” 影魔怒道：“你也太窝囊了吧！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墨影瞟了一眼刘大壮那虬结的肌肉，道：“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不看看他那块头，我能打得过？” 影魔争辩道：“怎么打不过？我敢保证，你只要用小拇指稍微碰他那么一下，我就能让他筋断骨折！” “闭嘴，总是打打杀杀的，我看你就是魔性不改。我是来参加考试的，又不是来惹事的，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墨影低斥道。 程澈见墨影被刘大牛嘲笑以后，一直低着头低声嘀咕着什么，不由得好奇道：“墨影，你在和谁说话？” 墨影猛地回过头，对程澈尴尬一笑：“没什么，我没事就喜欢自言自语，不必在意。” 刘大牛见墨影完全没有搭理他，心里也窜起一股无名火。 他几步行至墨影面前，指着墨影的鼻子嚷道：“老子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聋了？” 墨影虽然不想惹事，但是此时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略略抬起头，望向比他高两个头的刘大壮：“我老子早就死了，你是从哪个坟头爬出来的？” “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找死！”刘大壮伸出粗壮如铁钳的手，一把抓住了墨影的衣领，另一只手伴着风声向着墨影的脸上甩去。 “啪！！” 异常清脆的声响惊动了每一个人，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嘲讽的，冰冷的，幸灾乐祸的，同情的……什么样的眼神都有。 墨影只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疼，耳膜嗡嗡作响，嘴里全是鲜血的腥味。 被人当众打脸的巨大屈辱让他几乎没有办法思考了。此时，什么原则，什么考试，都阻挡不了墨影想要将刘大壮碎尸万段的心。 “刘大壮，你干什么？！” 出乎墨影的意料，那个何雨晴竟然第一个站了出来，愤怒地对着刘大壮厉声喝问道。 “姐姐，别多管闲事了。”何雨柔见状赶忙拉住了何雨晴的胳膊。 程澈也走上前，一边试图分开二人，一边陪笑道：“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刘大壮扭过头，对何雨晴道：“你个小毛丫头，有你什么事啊，找打？” 何雨晴甩开妹妹的手，怒道：“块头大就厉害吗？谁打谁还不一定！” 眼前金星直冒，墨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那些人、那些话、那些眼神仿佛都离他而去了，只有嘴里的血腥味却异常清晰。 血的味道让他莫名感到欣喜，甚至有些沉溺。 “去吧，让我们去制造更多的鲜血吧！”影魔兴奋的不能自已，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了。 第21章 嚣张的代价 墨影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好。” 在墨影应允的一瞬间，他原本棕色的眼睛忽然泛起一层红光。 “程澈，你让开。” 低沉而嘶哑的声音与方才略显稚嫩的声音判若两人。 程澈微微一愣，只以为墨影这话只是因为年轻人的血气方刚，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墨影，别逞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有的是机会。到时候……” 程澈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出去老远，在地上滑了好一段才停了下来。“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是怕你吃亏！”程澈气愤地爬了起来，扯着袖子看了一眼伤口，只见袖子被粗糙的石头地面擦破了一块口子，胳膊也渗出了血丝。 墨影没有理会程澈的愤怒，而是直视着刘大壮：“把手拿开。” 刘大壮也被刚才墨影随手的一甩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但是横行乡里习惯了的他又岂会轻易的服输？更何况是对自己矮两个头的小孩子服输？这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刘大壮将手里墨影的领子攥的更紧了一些，劈手又是一个耳光抽了过来，嘴里仍旧骂骂咧咧：“小兔崽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众人以为墨影又要被刘大壮打，有的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 “啪！！！” 一声比刚才响亮的多的巴掌声响起，众人皆是一阵肉痛，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趔趄了两步倒在地上的居然是刘大牛！ 刘大牛捂着高高肿起的右脸颊，眼中亦是一片茫然之色。 他不明白，刚才那一巴掌明明是打在墨影的脸上，为何受伤的却是自己？ 墨影抻了抻衣襟上的褶皱，悠然地走到刘大牛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谁是小兔崽子？” 刘大牛怒道：“你，你到底对我使用了什么妖术？！” 话音刚落，刘大牛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牵引着，不受控制地向自己脸上抽去。 “啪！！” 耳膜巨震，刘大牛感到自己的牙齿都松动了，一丝血迹从他的嘴角垂了下去。 墨影冷笑着望着刘大牛：“我再问你一遍，谁是小兔崽子，嗯？” 刘大牛怒视着墨影，挣扎着爬了起来：“我去你娘的，老子跟你拼了！” 刘大牛握指成爪，如一只敏捷的猎豹一般猛地向着墨影扑来，一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墨影一闪身就移到了刘大牛的右侧，右手轻描淡写地就抓住刘大牛的右手腕，顺势向下一压，膝盖猛地顶向了他的腹部。 “嗷！” 刘大牛感觉自己的胃都要被撞碎了，痛苦地嚎叫出声，身子条件反射地瑟缩了起来。 但是墨影却并没有放过他，又曲起左手手肘在他的脊梁骨上狠狠地砸了一下。 “咔嚓！”刘大牛的脊背以肉眼可见的弧度被砸的凹下一块。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刘大牛像一片破布一样贴在了地上，眼球凸出，青筋爆起，抽搐了两下就晕了过去。 这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快到众人根本无法阻止，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刘大牛已经被折断了脊柱，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都用极其复杂的眼光看着墨影，良久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半晌，程澈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寂：“呵，看来墨大侠对我还算是客气的，竟然没有把我打成残废。” 何雨晴望了望脸上有一片肿痕的墨影，又看了看背部凹下一块的刘大壮，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何雨柔倒是对墨影有了些改观，悄声对何雨晴道：“姐姐，看来这个墨影还是挺厉害的，并不是个只会走后门的废物啊。” 其他人或褒或贬，但是总体来说，还是赞赏他的多一些。 毕竟，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一个高手教训一个敢于挑衅自己的人，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难以接受的事儿。 这件事唯一可以诟病墨影的地方，恐怕就是他下手太重了。脊柱被折断，就算不死也会终身瘫痪的。 墨影眼中的红光逐渐淡去，理智慢慢回笼了。 当他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时，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随后，却又心安理得了起来。 “谁让他嘴脏手贱的，谁让他惹我的，他活该！”墨影低声对自己道。 “哎，对咯，就应该这样想。小子，你总算开窍了。”影魔欣慰万分。 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眼就到了，石台上空忽然投下了一片银色的天光。 众人均是一喜，连忙纷纷站到了银光中，唯有刘大壮还趴在原地，气息奄奄。 墨影瞥了刘大壮一眼，也站到了银光之中。 银光的亮度骤然增大了数倍，转眼之间，众人已经又回到了玄羽门的接引殿。 “今年这批弟子的资质真是不错，竟然能有十几个过关，比以往要好的多了。”陆行舟笑道。 楚慕远冷哼了一声，道：“复试通过算什么，总要有修仙的灵根才行。我倒觉得这几个人，空有武夫的蛮力，资质没有一个上乘的。” 陆行舟道：“楚师弟，师父当年一直告诫我们，先天灵根固然重要，但也不是不能改善。只要有毅力、道心坚定，再遇到合适的师父，人人皆是可以成材的。他们能闯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莫要多加挑剔啊。” 楚慕远针锋相对地挖苦道：“呵呵，挑剔？我玄羽门作为仙界第一宗门，挑剔一些又能怎样？倒是你，什么样的人你都觉得不错，要是按照你的意思，我们玄羽门岂不成了人人可进的菜市场了？” 陆行舟有些气恼地站起身，对云梦凡道：“掌门，这里我没法待了，我要回我的宫殿去。” 楚慕远冷笑道：“怎么，说到你痛处了？也对，陆师兄你的灵根就不怎么样，直到八十多岁才勉强筑基，如今五百多岁了还没到元婴，当然会同情那些灵根不佳的弟子了。” 陆行舟气的老脸通红，雪白的胡须直颤，却又没有办法反驳。 他的灵根差那是事实。 面对元婴期的师弟以及已经化神期的师妹，他内心里本来就有些自卑。 前些日子，云梦凡的大徒弟洛紫曦去金线森林采集灵草的时候，奇迹般地突破进入到和他一样的金丹期，已然让他很没面子。 现如今，楚慕远的一席话更是把他最后的尊严也踩在了脚底。 可是打又打不过，在这个强者才有发言权的世界里，他又能把楚慕远怎样？ 云梦凡柳眉微皱：“不要吵了，身为仙尊如此有失身份，成何体统？陆师兄你先坐下，且看看这些弟子的灵根如何，再来讨论这些也不迟。” 陆行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坐回原位。 第22章 灵根 墨影一头雾水地听着大殿上首三个人的对话，问影魔道：“什么筑基啊元婴的，我怎么听不懂？” 影魔不屑道：“还不是他们这些仙界的人搞得什么修真境界，故弄玄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记着，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这几个境界一个比一个厉害就行了。至于炼虚、合体、大乘、渡劫期的仙人，估计你也遇不上，就不用记了。” 墨影讷讷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你是练气还是筑基？” 影魔有些抓狂了：“我是魔！魔懂吗？又不是仙界那些人，修炼方式都不一样，哪来的什么练气筑基？！再说了，就算把我的力量按照仙界的标准来衡量，也不应该那么低啊！至少应该是个……” “是啥？” “呃，至少也得是化神期！对，就是化神期！跟眼前这个玄羽掌门差不多！” 墨影怀疑道：“是吗？” “没错！” 说话间，萧然已经让众多通过考验的弟子站成了一排。 “恭喜各位通过复试，正式成为了我们玄羽门的外门弟子！” 萧然的话音一落，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振奋不已。要不是因为掌门就在面前，他们真的会高兴的跳起来。 进得仙门修习仙法是多少凡人梦寐以求的事！更何况还是举世闻名的玄羽门啊！ 萧然顿了顿，道：“接下来就是由我师父检测你们的灵根了，灵根特别出众的弟子将会直接被选入内门。不过没被选中的也不要灰心，每三年宗门中都会进行一场外门大比，获得第一名的也是能够进入内门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任谁都知道这只是个场面话。 想获得外门第一谈何容易？且不说在场这些人，就是往年淘汰下来的师兄师姐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竞争压力可想而知。运气不好的，一辈子待在外门也是有可能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暗暗祈祷着自己的灵根一定要出类拔萃才好。本来刚松弛下来的气氛也再一次地紧绷了起来。 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名叫杜仲的健壮少年。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到楚慕远面前，任他将手在自己丹田处仔细寻摸了一番。 “全系木灵根，适合修习木系法术，辅修灵草种植之术。”楚慕远有些失望地淡淡道。 陆行舟一听就来了精神：“孩子，过来，来。” 杜仲连忙受宠若惊地小跑了过去。 陆行舟满是赞赏地看着杜仲淳朴的脸，握着他的手道：“好孩子，你有如此纯正的木灵根，以后你就帮我打理药园吧。” 杜仲眼睛一亮：“是，陆长老！” “还叫长老，以后喊我师父。从今天起，你就是内门弟子！” 杜仲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忙跪下道：“弟子杜仲，拜见师父！” 楚慕远不屑地撇撇嘴：“木系法术根本没什么攻击力，天资再好也白搭。也只有你会把这样的人当成宝贝。还直接收入内门，简直糊涂。” 杜仲闻言，满是喜悦的眸子顿时一黯。 陆行舟拍了拍杜仲的手，故意高声道：“你楚师叔对弟子要求一向严格，宗门中的每个弟子入门时，他都会如此教导，你习惯了就好了。” 楚慕远都是活了四百多岁的老家伙了，又岂能听不出陆行舟的言外之意？ “陆师兄的意思是在说我刻薄？”楚慕远冷声质问道。 陆行舟一脸无辜：“不敢，师弟说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门中弟子们对师弟可是爱戴得很呢！” 要说玄羽门的弟子们最怕谁，他楚慕远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但要是说“爱戴”，那可真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楚慕远冷冷地哼了一声，继续查看起了下一个弟子的灵根。 “楚长老，我可不可以让掌门……”何雨柔低着头，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楚慕远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看着何雨柔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你觉得我会占你便宜？我比你爷爷岁数都大！”楚慕远一张刀削般的脸一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冷了下来。 楚慕远虽然已经四百岁，但是外形看起来顶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与陆行舟垂垂老矣的模样完全不同。 再加上玄羽门的人个个都是俊男靓女，也难怪何雨柔会脸红尴尬了。 何雨柔委屈地咬住下唇，低声道：“楚长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习惯。在我的家乡，有个说法叫男女授受不亲……” 楚慕远不耐烦道：“不习惯？以后你就习惯了。我掌管执法殿多年，你这样的女弟子我见得多了。再怎么拘谨柔弱，犯了错还不是照样要和男弟子一样脱光了衣服捱刑杖！” 云梦凡淡漠的眸子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言。 楚慕远说的确实是实情。 而且，不光在玄羽门是如此，整个仙界各大宗门亦如是。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女孩子，就对你另眼相看。斗法的时候，更没有人会让你一丝一毫。 “墨影，我有点不放心啊……”影魔忽然出声道。 墨影不解：“怎么了？” “这个楚长老已经是元婴期的仙人了，我怕被他感知到。” 墨影打趣道：“你刚才不还说你和掌门差不多嘛？还怕这个楚长老？” 影魔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我生前应该差不多也许是化神期的水平，现在嘛……呃，顶多算元婴初期，这个楚慕远看起来已经是元婴后期了……” 墨影一听就急了：“哎呀你真坑人，那现在怎么办，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让一个魔附体了，还不把我连同你一起烧死啊？” “烧死倒不至于，最多把你和我一起活埋……”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墨影情急之下没控制住声音，前后的弟子纷纷望向了他。 楚慕远亦听到了这一声，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直直地射了过来：“怎么，你对我的说法有意见？” 墨影完全没有留意到刚才他们都说了什么，愣头愣脑地问道：“什，什么意见？” 第23章 灵根 “我师父是问你，你对他刚才所说的，男女弟子受罚时候都要除去法衣有什么想法。”萧然在一旁解释道。 “啊，啊？都要脱啊？这不太好吧？毕竟女孩子嘛，应该会害羞的。”墨影老实地回答道。 其实墨影这话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放在楚慕远说了那番话之后再说，就大大的有问题了。 “那你是觉得本长老错了，门规也错了，是这样吗？！”楚慕远的声音冷的好似能掉出冰碴来。 “什么长老错门规错？我不知道啊，不是你们问我看法吗？我就实话实说而已。”墨影依然对楚慕远的愤怒一无所知。 墨影一无所知，楚慕远却已经快要忍耐到了极限。 陆行舟为了个杜仲嘲讽他也就罢了，这个女弟子公然拒绝让他测试灵根也就算了，现在就连参加复试都有争议的墨影都不给自己面子！ 楚慕远刚要出声训斥，却见一袭紫衣的洛紫曦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曦儿见过师父，见过陆师伯、楚师伯。”洛紫曦甜甜地笑着，恭敬地对着三人行了一礼。 云梦凡略带责备道：“为师不是让你照顾那受伤的少年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洛紫曦蹭到云梦凡身边，扯着她的袖子摇晃道：“哎呀，师父，那个墨倾尘实在是无趣的紧，曦儿想在这陪师父嘛……” 云梦凡收回袖子，嗔道：“你这丫头，别以为为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贪图热闹吗？修仙之人如此心浮气躁，怎么能好好修炼？” “师父，大师兄已经答应帮我照顾那墨倾尘了，我这才得空出来的嘛……” “又欺负你大师兄。”云梦凡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来了，正好帮帮你楚师伯的忙。你如今已是金丹期的修为了，想来由你出手也不会出现什么谬误。” 楚慕远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了。 其实洛紫曦早已经来到这接引殿，只不过一直在门外通过神识观察着大殿内的情况而已。 方才的事情，她已是看的清清楚楚。她在玄羽门修行多年，自然知道楚慕远的脾性，再这么僵持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墨影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何雨柔。 所以她才会现身，故意含娇作痴胡搅蛮缠，只为打断这越发紧张的气氛，顺便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云梦凡作为化神期的仙人，心思何等玲珑，又岂会不明白爱徒的用意？所以也就故意配合着何雨柔，随口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她去处理。 洛紫曦转悠到何雨柔身边，纤细的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清秀的杏眸眨了眨，轻佻地笑道：“哟，小美人怎么哭了？” 洛紫曦本是一个土匪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打家劫舍，行事一贯狂放恣意。直到父亲去世，她深感凡人生命的脆弱，才下定了决心来到这仙家福地寻求长生之道。 谁料，她竟然是万里挑一的金系天灵根，而且悟性极高，再加上有云梦凡这个仙界奇才的指点，竟然不到百岁就已经是金丹期的实力了。 何雨柔有些错愕，泪也止住了。 “曦儿，莫要胡闹。”云梦凡轻斥道。 洛紫曦吐了吐舌头，收起了不着调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探查了一阵，道：“水系地灵根。啧啧，不错嘛，虽然不是水系天灵根，可是水属性也差不多占到了八成，算是修炼水系法术的好材料了。” 灵根是有属性区分的，分别为金、木、水、火、土五种，称为五行灵根。也有的会出现雷、风、冰三种，称为异灵根。修真的资质由灵根决定。 最好的是单一五行属性，叫作天灵根。 其次是异灵根。异灵根由于稀少，一般只能有一种，很少会出现多种并存的情况。 然后是有两种五行属性，一为主一为辅，并且辅助属性要生主属性的，称为地灵根。比如以木为辅，火为主，这便是火系地灵根。 然后就是一般的双属性、三属性、四属性、五属性。三、四、五属性的，基本没什么前途。 当然，这些定律只适用于一般人，特殊的人才除外。 比如云梦凡就是个拥有全系灵根的怪才。她除了拥有全部的五行灵根以外，还拥有冰、雷、风、玄、毒五种异灵根，甚至连“混沌”这种连典籍上都少有记载的灵根她也有。 而且她天资卓绝，悟性逆天，竟然把所有的灵根都修了个遍。正因如此，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化神期仙人，实际上的实力却远远不止于此。 不过，一般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仙家法术又十分晦涩难懂，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一种属性的法术作为主修法术，很少有人能像云梦凡那样，每种都学上一遍，所以灵根的纯正才会显得那么重要。 何雨柔虽然不是水系天灵根，但是水属性却占到八成，也已经很不错了。 何雨柔等人来到玄羽门到参加复试这段时间，曾经有专门的玄羽弟子给他们讲解过这些最基本的修真常识。现在听洛紫曦这么说，何雨柔的面上不由得一喜。 她抬眸，渴求地望着坐在上首的三个人，希望像杜仲一样被收入内门。 可是，期待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就连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陆行舟都没有看她一眼。 何雨柔失望地站回了外门弟子之中。 接下来的何雨晴倒是敞亮了许多，也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走到洛紫曦面前道：“麻烦师姐帮我看看吧。” 何雨柔微笑着应了一声，手心映出一片紫光，仔细地在何雨晴丹田处探查了起来。 可是旋即，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会吧……” 何雨晴看着洛紫曦的表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师姐，怎么了？难道我的灵根特别差？” 洛紫曦同情地望了一眼何雨晴：“你是双属性灵根。” 何雨晴松了口气，笑道：“双灵根也没什么嘛，大不了我选一个作为主修就是了。” 洛紫曦叹道：“一般双灵根确实没什么，但你的是相克双灵根。而且水属性和火属性还各占一半……” 第24章 指桑骂槐 何雨晴愣住了，彻底的愣住了。纵使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是当这样的噩运真的来临之时，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了起来。 她呆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前方，僵硬的好似被人施了定身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倒霉的相克双灵根？！两个完全相克的属性，那和没有灵根有什么差别？ 纵使她再勤奋再刻苦，面对这样的灵根，又能有什么用？ 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仙界，又费尽周折入得仙门，现在却忽然获知自己根本就没有修仙的资质，这巨大的打击，光是想想，都让她感到生不如死、万念俱灰。 以后要怎么办？难道要像自己的那些乡邻一样，经历疾病和衰老，然后痛苦地死去吗？那自己长久以来带着妹妹那么努力地修习武艺、跋山涉水地来到这个地方又是为了什么？ 洛紫曦同情地望着她，小心劝道：“你还是想开点吧，虽然相克双灵根不适合修习仙法，但还是可以修习武道的，宗门中有许多武学典籍，虽然不能助你得道，也算是聊胜于无……” 说到后来，洛紫曦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再多的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罢了，即使在这玄羽门当一辈子被人呼来喝去、地位卑微的外门弟子又怎样？ 至少在这里，她还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至少在这里，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是仙门一员。而出了这道门，她就真的连最后的一丝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何雨晴稳定了心神，勉强挤出一丝笑：“没什么的，我一介资质低贱的凡人，能入得仙门，得见各位仙长，已经是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造化了，又岂敢有什么奢求。” 而后，她就转身，向着外门弟子的位置走去。 多年以后，洛紫曦还能想起何雨晴此时的背影。僵硬麻木，却又强自撑着，直让人想起秋风中无奈飘零的落叶，落寞凄凉至极。 由于何雨柔的事，洛紫曦心中有些怅然，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情，手中紫光连闪，一言不发地探查起了其余弟子的灵根。 许是前边连着出现了天灵跟和相克双灵根这两个极端稀有的灵根，之后的探查出来的灵根都是普通至极的五行混灵根，没什么好说的，这些弟子皆被打发回了外门弟子的队伍。 还别说，这洛紫曦一旦正经起来，做事效率就是高。没多久，队伍里就只剩三个人了。 一个是程澈，一个是墨影，还有一个叫做斛律骞的异族人站在他们俩中间的位置。 斛律骞的头发编成了两根油黑锃亮的辫子垂在耳边，身上披着形状不规则的兽皮，背后还背着一把粗制的弓箭。大块的肌肉从兽皮的间隙露出，显得十分狂野。 本来程澈算是墨影在玄羽门认识的第一个人，两人理应关系很好才是。只因之前墨影推他之事让他甚是恼火，所以才故意离得墨影远了些。 墨影则是因为影魔还附在他身上，害怕被别人发现以后真的把他活埋，这才心虚地蹭到了队尾。 “魔头啊，我们现在咋办啊？那个紫衣女子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给她发现了，可如何是好？”墨影问道。 影魔打了个哈欠：“你放心吧，那丫头不过金丹期的修为，想要发现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我可不敢信你，你说的话可是有一半水分的。”墨影依然忐忑不安。 下一个就是程澈，他与何雨柔一样是水系地灵根，但是他灵根中的水属性高达九成还多，比何雨柔整整高了一成有余，已经接近天灵根了。 不要小看这一成的差距，修仙之路十分漫长，动辄都是成百上千年才会有一点进步，这一成的差距，在长年累月之下就是天壤之别。 楚慕远看着剩下的俩人，一个是进复试都勉强的墨影，一个是看着就不顺眼的异族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好的资质，这才将挑剔的目光落在了程澈身上。 算了，总不能一个弟子都不收吧？况且水系灵根吸收灵气的速度是五行灵根中最快的，水系法术的威力也很强大，就算距离天灵根还差一点，也是可以弥补的…… 正当楚慕远想要开口收程澈为徒的时候，却听见陆行舟笑道：“这孩子资质不错，不如就归于我座下……” “陆师兄！”楚慕远皱起眉，冷冷地唤了一句。 陆行舟纳闷地望向楚慕远：“怎么？楚师弟不愿意收徒弟，还不让我收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愿意收徒弟了？”楚慕远脱口而出。 陆行舟笑道：“天灵根你都看不上，哪里看得上地灵根？这么多年了，你除了萧然这个亲传弟子，可是一个内门都没有收啊。” “你……”楚慕远气结，指着陆行舟道：“那也比你什么样的人都收来当徒弟的好！算起来你已经收了将近一百多个徒弟了，你教的过来吗？” “教的过来教不过来那是老朽的事，就不劳楚师弟费心了。” 陆行舟冷哼着瞥了楚慕远一眼，转向程澈之时却又换上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孩子，你可愿意归于我座下做个内门弟子？” 程澈哪敢说不愿意，急忙跪下叩首道：“程澈愿意，以后定当好好孝敬师父。” 简单行过礼后，程澈走到了陆行舟身后，和杜仲并排站着。 楚慕远看到这一幕，真是气都不打一处来，但是掌门在这，有些话他又不好直说。只得铁青着脸端起身旁矮桌上的茶水啜了一口，而后将茶盏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指桑骂槐道：“茶都凉了，现在的弟子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资质差就算了，连奉茶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简直是废物！” 一旁侍奉的两个外门弟子闻言，连忙跪倒在地，连声道：“楚长老饶命，弟子这就去换……” 楚慕远冷着脸低喝道：“滚！” 两个弟子急忙收拾好茶盏，然后胆战心惊地离开了。 云梦凡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师兄，头痛不已，却也不好说什么。 以往这二人虽然互相看着不顺眼，但是在弟子们面前好歹还会保持表面上的客套。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都像吃了火药一样暴躁。 她虽然贵为掌门，但是两个都是她的师兄，她也不好一再地斥责他们，落到别人眼里倒显得她这个师妹摆掌门的架子了。 云梦凡叹了口气，目光又转向了洛紫曦。 此时洛紫曦正在探查斛律骞的灵根，片刻以后，她失望地叹道：“又是一个混灵根。” 楚慕远不屑一顾地冷声道：“我说什么来着，这批弟子空有武夫的蛮力，资质没有一个上乘的。” “那不是还有一个孩子么？楚师弟莫要急着下定论啊。”陆行舟道。 “一个？哼，一个而已……”楚慕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第25章 他是我徒弟 眼看着就轮到自己了，墨影紧张的无以复加：“魔头，真没事吗？我胆子小，你别骗我……” 影魔不耐烦道：“你都不信我，还问我作甚？再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害怕有什么用？该来的总会来的。” 墨影咽了口吐沫，脚步虚浮地走到洛紫曦面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心脏跳的奇快，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涌上心头，好似每移动一步都是巨大的折磨。 这情景让他十分不适。他索性闭上了眼睛，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洛紫曦眉头一皱，清脆的声音染上了一丝薄怒：“我长得很丑吗？” 墨影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 洛紫曦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那你为什么看都不敢看我？！” 墨影浑身一颤，不得不睁开眼睛，目光闪闪烁烁地胡诌道：“我不敢看，那是因为，因为……因为姐姐长得太美了！简直是那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我怕一直盯着姐姐看，会，会头晕……” 说到最后，墨影的身子猛地一顿，本能地抓住了身边的洛紫曦的胳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怎么回事，为什么头会这么晕，难道真是被眼前的大美女迷晕的？不能够啊，就算是喜欢美色那也应该是过几年的事，现在自己好像才十一岁…… “哼，油腔滑调，装的还挺像。真不知道你这心性，是怎么穿过万魔冢的。” 洛紫曦一边数落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拂开墨影抓着她的小手，隔着薄薄的衣物将一道紫光送进了墨影的丹田处。 “等等！”楚慕远忽然站起身。 墨影浑身打了个激灵，心脏猛烈地鼓动起来。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洛紫曦收回法力，疑惑地转过头：“楚师伯，怎么了？” 楚慕远嘴上对着洛紫曦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墨影的反应。看见墨影心虚的样子，那双深邃的眼睛闪出一道如鹰隼一般锐利的寒芒：“正所谓善始善终，这最后一个弟子，还是由我这个做师伯的亲自来吧。” 不待洛紫曦回话，楚慕远凌空一抓，墨影的身体就被他摄了过去，紧紧抓在手中。 墨影一惊，剧烈挣扎了起来：“你，你放开我！” “楚师兄！”一直面无表情的云梦凡忽然出声道。 楚慕远偏过头，疑惑地看向云梦凡：“怎么？掌门师妹有何见教？” 云梦凡望了一眼满脸惊恐的墨影，明净如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师兄，放过他吧。” 楚慕远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师妹，你精通卜算之术，难道就没有算过这小子的来历吗？” 云梦凡垂下眸子，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听不懂的情绪：“算过又怎样，没算过又怎样，我们求仙问道，动辄成千上万年，若是所有的事情都算的那么清楚，那还有什么意思。” “师妹倒是坦荡，但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却不能让你犯糊涂！”楚慕远说着，伸手向着墨影丹田处探去。 随着楚慕远的动作，墨影腹中一阵绞痛，忍不住挣扎着哭喊道：“放开我，疼，呜呜，别碰我，我要那个漂亮姐姐，不要你……姐姐，救我……” 洛紫曦闻言，诧异地抬起头，正看见墨影含着泪求助般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在那一刻，洛紫曦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自她的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多少年了，她在云梦凡的羽翼保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门派中的每个人，对她都非常好，师伯们宠爱她，师兄师姐们照顾她，师弟师妹们羡慕她……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用这种求助的眼光看着她。 好像抓住了一片救命稻草，小心翼翼，而又不遗余力。 原来，被人需要被人信赖是这样一种感觉，一种能让人的勇气瞬间爆棚的感觉。 多年以后，洛紫曦问墨影：“当初，你为什么向我求助而不是向我师父？她不是比我更有能力救你？” 墨影呵呵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觉得，你对我比较好吧……” 会数落你的人，往往才是对你好的人。而对你谄媚的人，才是那个想要想要从你身上攫取利益、想要坑害你的人。 这是墨倾尘告诉墨影的，墨影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此时，洛紫曦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上前一步，高声道：“楚师叔，请您放开他，他是我的徒弟！” 楚慕远错愕地转过头，望着一脸寒霜的洛紫曦，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大殿里鸦雀无声，每个弟子都诧异地向着洛紫曦。就连陆行舟，都锁紧了眉头，眼中满是不解。 倒是云梦凡，清澈的眸子依旧淡淡的，没有一丝的波澜。 …… 与此同时，寒冰洞中，许逸风扶起墨倾尘，将一粒圆溜溜、泛着淡淡红色光膜的黑色药丸递到他嘴边：“吃药。” 墨倾尘微微皱着眉，如小鹿一般水汪汪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许逸风，不说不动也不张口。 许逸风有些无奈地将墨倾尘放平在寒冰床上，然后将手中的药丸塞回一个白色的瓷瓶中，“咔哒”一声戳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喂你吃药你不吃，喂你喝水也不喝，问你要不要如厕你也不吭声。莫不是被天雷劈傻了？” 许逸风说话间，一种属于筑基期大圆满修士的强大威压淡淡地扩散开来，墨倾尘不由得心中一悸，低垂了眼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凡人面对仙家，就好比羊面对狼、兔子面对老鹰一样。这种恐惧是与生俱来、无法人为控制的。要不是先前云梦凡和洛紫曦故意收束着灵力，恐怕墨倾尘刚醒来就会被吓得再次晕过去。 见目的达到，许逸风收束了灵力，威胁道：“我们玄羽门的这个乌蝉凝血丹对身体恢复非常有效，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还不知好歹。你若再不配合，我可就不客气了。” 墨倾尘无法，只得乖乖将药吞下。 丹药刚一入口，就缓缓地融化成了一股暖流窜遍了全身，墨倾尘只觉说不出的舒适，好像全身的重量都轻了许多。 许逸风面色稍缓，坐在墨倾尘床边淡淡望着他：“你小子命真大，伤成这样竟然还没死。不过……你看起来也不过是普通凡人而已，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然会引动了雷劫？” 听到许逸风这话，墨倾尘脑中一阵刺痛，老兔妖阴谋得逞以后狂笑的表情猛然跃入他的脑海。 墨倾尘脸色一沉，捏起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兔子，兔子，他讨厌兔子！ “哟呵，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许逸风笑着拍了拍墨倾尘的脑袋。 墨倾尘嫌恶地一躲，牵动了脖颈处的伤势，顿时疼的呲牙咧嘴。 第26章 带我去 许逸风觉得墨倾尘这模样甚是好笑，刚想要继续逗逗他，忽然，一个身着青色法衣、腰上别着一片漂亮的孔雀翎羽的弟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大，大师兄！” 许逸风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不言师弟，跑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此人叫李不言，是陆行舟收的众多门徒中的一个，也是和许逸风关系最好的一个。 其实他原本叫李言，只因他有点磕巴，又十分爱说话，把陆行舟搅扰得不胜其烦，于是陆行舟便给他改了个名。 陆行舟的本意是给他个警示，让他以后少说话，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大师兄，你还不，不知道吧？紫，紫曦师，师姐她，她……”李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磕磕巴巴地比划着。 “别着急，坐下慢慢说。”许逸风将李言按到一旁的凳子上，顺手给他倒了一杯水。 李言惊的站了起来，连忙摆手道：“你是大师兄，是师父亲，亲传，我不过是个外门弟子……” 许逸风将水杯塞进李不言手中，笑道：“跟我还客气，我说了多少次了，都是师兄弟，私底下相处的时候不用那么拘谨。” 李不言感动地将水杯握在手里，却没舍得喝。 “对了，你说紫曦师妹她怎么了？是不是又闯祸了？” 许逸风嘴上虽然这么问，可是他的神色却是泰然自若，丝毫也不见紧张。 “师姐她，她……” “她怎么了？” “她要收那个墨，墨影为徒，楚师叔不，不同意，结果俩人吵，吵起来了……” 许逸风闻言一愣。 曦儿虽然行事任性彪悍，但是却一向尊师重道，在掌门面前乖觉得很，对待同门长辈也很有礼貌，这么多年来似乎从来没有与楚师伯有过什么矛盾啊…… “照理说你紫曦师姐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收个徒弟也属应当，楚师叔为什么不同意？”许逸风有些想不通，开口询问道。 李不言面露一丝奇怪的神色，用余光瞟了一眼墨倾尘，道：“师叔说他来历不明，似，似乎背景不太干净，说是收，收了有辱师门，要毁了他的灵根，赶下山去……” “毁掉灵根？！” 许逸风大惊，这灵根一毁，基本就和修行无缘了。楚师叔虽然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可他也从来不是这种心狠手辣之徒，难道…… 来不及细问，许逸风抓起丢在桌子上的银色长剑，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李不言也想走，却被一只小手扯住了袖子。回过头，却见墨倾尘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焦急地望着他。 “怎么，你，你也想去？” 墨倾尘忙不迭地点头。 “不，不行。你有，有伤在身，不能乱跑……” 李不言断然拒绝了墨倾尘的请求。 墨倾尘狠狠吐出一口气，松开抓着李不言衣袖的手，咬着牙支撑起身体。 此时，墨倾尘的每一块骨头都好像是重新拼接在一起的一样，使不上劲暂且不说，骨头之间的缝隙就像是灌进了老醋，酸疼麻木的厉害。 但是墨倾尘却似乎感觉不到一般，竟然挣扎着想要下床。 李不言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你这是干什么？别乱动！” 他这一着急，连磕巴的毛病都忘了。 墨倾尘冷着脸，赌气般地将李不言拨开，颤抖着挪动身子，艰难地迈下了床，脚却软的像是踩着棉花，刚一着地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咣当！” 顿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遍了四肢百骸，他只感觉自己勉强拼接在一起的骨头又散了架。 肩膀上，胳膊上，那些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点点血红自身上紧紧缠绕的洁白的绷带中渗了出来，如同雪地里散落的梅花，异常的刺目。 墨倾尘面目扭曲地趴在地上，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额角滑下。 “哎呀！” 墨倾尘没喊，李不言倒是惊呼出了声。 他连忙弯下腰，半扶半抱地将墨倾尘架回了床上，心慌地问道：“你没事吧，你是掌门带回来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交代？” 墨倾尘喘息了好一会，方适应了这疼痛。 咬了咬牙，他又要支起身子，李不言连忙按住了他：“别折腾了！我带你去，带你去就是了！” 李不言简单地给墨倾尘整理了一下绷带，就背着他出了门。 接引殿位于仙云山脉主峰仙云峰的山脚，而寒冰洞位于仙云峰旁边的一座侧峰极寒峰的山巅，两者之间的距离不可谓不远。 偏偏玄羽门的前辈们为了门派的安全，在仙云山脉中设下了一套无形的禁制，所有的飞行法宝皆不可在仙云山脉使用，想要在玄羽门中往来，只能靠脚。 这可难坏了李不言。他本来就只是练气二层的水平，平时跑跑腿处理一些杂务倒也罢了，现在让他背个大活人在满是冰雪的山路间攀爬，这无疑是对他体力的极大考验，也难怪他会答应的那么不情愿了。 可是此时的墨倾尘哪有心情管李不言情愿不情愿，他满脑子都是对墨影深深的担忧。 其实凡人终其一生也用不到灵根，毁不毁的也没什么所谓。但是墨影已经来到了仙山，见识到了仙家法术的厉害，若是此时断了他的灵根，无疑会给他的精神带来重大的打击。 墨影五岁就着他，两人名为主仆，实际上的感情却像亲兄弟一般。纵然他力量渺小无法与仙人对抗，可他也绝不可能像没事人一样地躲在寒冰洞中养什么伤。 李不言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一些门中规定，也不管墨倾尘有没有心情去听，就是一直在那断断续续地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直说到墨倾尘都有些烦躁了，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找块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嘴的时候，俩人终于来到了仙云峰。 不同于极寒峰的冰冷肃杀，这仙云峰可谓真正的仙境，一路行来，景色皆是让人屏息的美轮美奂，就连享尽人间富贵的墨倾尘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琉璃铺路，水晶架桥，雾霭冉冉，彤云飘飘。霞光灼灼映仙府，玉树凝光结碧桃。冰泉潺潺饮异兽，飞瀑横空惊鹤雕。琼楼玉宇看不尽，自在福地乐逍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接引殿的门口，望着那气势恢宏的大殿，墨倾尘莫名地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第27章 人非圣贤 临到此时，墨倾尘竟然有些紧张了起来。 李不言感觉到了背上小人儿的僵硬，笑道：“怎么样，我们玄羽门的宫殿够气派吧？这只是接引殿，玄羽大殿还要比这个气派的多了。” 墨倾尘仰望着那足足有二十丈高、由十八根雕龙绘凤的巨大石柱支撑的门廊，咽了口口水，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地方气派倒是非常气派了，可是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啊，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清楚。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墨倾尘微微一愣，脑中蓦然想起了那道白色的身影。 “是，掌门。”李不言回头瞥了一眼墨倾尘，举步跨过了高高的朱红门槛。 墨倾尘抬眼望去，只见大殿之中，尽是些金银珠宝、翡翠玛瑙所制的器具，可谓极尽奢华之能事，那珠光宝气映得人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踏着青玉制成的地板，越过一个又一个涂着金漆的大柱子，李不言背着墨倾尘慢慢走到大殿后方的一处镶金的台阶下站定。 此时大殿中其他的弟子均已被遣散，只留下三尊、洛紫曦和墨影。其中云梦凡和陆行舟坐在台阶上方的椅子上，看起来有些为难。而楚慕远满面怒容地站在台阶下，在他的前面，是一脸冰冷的洛紫曦以及被她护在身后的墨影。 墨影眼睁睁看着墨倾尘伏在李不言的背上一步步走近，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好多天了，每次自己问周围的人墨倾尘的情况时，他们总是说不知道，现在看见墨倾尘还活着，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能落地了。 “少爷，这些天你跑哪去了，我还以为……” 似是看出了墨倾尘有话要说，云梦凡撤掉了墨倾尘身上禁言的法术。 墨倾尘顿时感到喉咙一松，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云梦凡道：“多谢仙人……” 云梦凡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李不言，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不知道他这么重的伤不能随意挪动吗？”洛紫曦皱着柳眉道。 墨倾尘连忙道：“这不关他的事，是我非要过来的。听说墨影要拜师，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哼，谁说他要拜师了？有我在，他拜不成。”楚慕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洛紫曦本来有些平息的怒火又被挑了起来：“楚师伯，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吧？当师侄的收个徒弟，难道还要经过师伯的允许？” 楚慕远冷声道：“你收别人，我管不着，可是，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曦儿愚钝，还望师伯赐教！”洛紫曦嘴上说着让楚慕远赐教，脸上的神态却更像是在质问。 “这件事情，想必你师父也不会同意的。”楚慕远转向云梦凡，“师妹，你倒是说句话啊！” 云梦凡注视了墨影良久，方叹了口气，对洛紫曦淡淡道：“徒弟大了，做师父的也不好什么事都管。曦儿，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洛紫曦面上一喜，道：“谢谢师父，我就知道师父最疼曦儿了！” 倒是楚慕远痛心疾首地嚷道：“师妹，你怎能如此糊涂！你这是养虎为患啊！” 云梦凡望向楚慕远，清澈的眸子看不出喜怒：“那师兄想怎样？” “当然是杀了他！就算是不杀他，也要废掉灵根，免除后患！”楚慕远恶狠狠道。 墨影闻言，身子一缩，手指紧紧地攥着，脸色苍白如纸。 “楚师伯，你也是个仙人，怎的如此恶毒！”洛紫曦一时激动，情不自禁地就喊了出来。 “你说我恶毒？”楚慕远脸色一沉，身上戾气涌现。 “你就是恶毒，枉你活了四百年，竟然连个十来岁的孩子也不放过！” “住口！”云梦凡听洛紫曦越说越不像话，立刻喝止道，“他是你的师伯！” 洛紫曦自知失言，只得跪下，对云梦凡道：“师父，曦儿一时情急，并非有意冒犯师伯……” 云梦凡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洛紫曦，冷冷训斥道：“为师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竟然如此不懂礼数！” 洛紫曦垂下头，委屈的眼泪在眼中打转：“曦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慕远见状，怒意稍平：“算了，算了。她的脾气就这样，我这个做师伯的，早习惯了。” 云梦凡冷哼一声，道：“如此目无尊长的孽徒，怎么能姑息？依我看，应该废掉灵根，赶下山去！” 洛紫曦一惊，眼眶中的眼泪顷刻间就掉了下来，一边叩头一边道：“师父，弟子知错了，以后当真再也不敢了，求求师父不要赶曦儿离开……师父想怎么罚我都行，就是不要赶曦儿走啊……” “掌门师妹！曦儿不过说错几句话，犯不着这样吧？！”一旁的陆行舟闻言，惊骇地嚷道。 楚慕远也恳求道：“师妹三思！曦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切不可因一时之怒就毁了她的一生啊！要是没了灵根，她以后可怎么办……” 忽然淡淡地笑了：“哦？那这个墨影若是没了灵根，以后要怎么办啊？” 楚慕远没想到云梦凡会在这里堵他，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就连泪流满面的洛紫曦也抬起了头，瞪大眼睛望着云梦凡，连哭都忘了。 云梦凡转向墨倾尘，道：“你觉得这件事该当如何啊？” 墨倾尘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云梦凡竟然会问他。 短暂的沉默后，墨倾尘缓缓道：“我们凡人有句话，就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是个人，肯定都会犯错误的。犯了错，改了就行了，要是每个犯错的人都要斩尽杀绝，那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人了。” 众人一阵沉默。略带童音的声音，在大殿内久久回荡，竟有了几分庄重的意味来。 云梦凡点了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复又转向墨影的方向，皱起眉头，脸色严肃地朗声道：“影魔，你可愿悔改？” 一个透明的虚影从墨影的身上飘了出来，跪地叩首道：“我愿意改。以后，我再不会做那残害生灵之事。” 楚慕远一见影魔，脸色立刻就是一变，作势就要祭出法宝，却被一旁的云梦凡制止。 “师妹！他是个魔！和人不一样！魔的本性就是邪恶，改不了的！”楚慕远咬牙道。 云梦凡淡笑道：“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可是……”楚慕远张了张口，似是还想说什么，却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这样吧。曦儿，带你的徒弟回去，好生管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唯你是问！”云梦凡沉声道。 “是，师父！”洛紫曦如蒙大赦，犹自挂着泪珠的脸上已是一片笑意。 …… 洛紫曦的落霞殿，墨影含着泪冲到了墨倾尘面前，激动地想要拥抱一下，却见他浑身上下包扎的好似木乃伊一般，竟是无从下手。 “你这伤，还没好呢？”墨影伸出手，指尖戳了戳墨倾尘的胳膊。 墨倾尘倒吸一口凉气，精致的小脸顿时皱在了一起，要不是此时不能说话，他真想破口大骂这小子一顿。 他大爷的，什么叫还没好呢，以为人人像他那样骨骼惊奇，受个伤转天就好啊？自己还没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他倒是先问起自己了。 想到这里，他拂开墨影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以为谁都像你啊？别乱碰，疼着呢。我说影子，你这身体倒是恢复的很快啊。而且不光恢复了，好像还恢复的十分彻底，跟没受过伤一样。” 墨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这都是托了少爷的洪福……” “少来这套，我要是真有洪福，现在能是这个样子吗？”墨倾尘微微抬了抬自己被缠成了个粽子的胳膊，没好气道。 第28章 绿玉竹 墨影笑嘻嘻道：“我小时候，经常被别的家丁虐待，被人打的多了，这身体的恢复速度自然比一般人要快许多。现在想来，倒是因祸得福了。” 望着墨影的笑容，墨倾尘心里却是一阵阵发涩，拍了拍墨影的肩膀道：“那些年，苦了你了。都是我墨家欠了你。” “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要不是你，可能我早就死了。”墨影依然笑道。 “影子，你放心，以后我定不让人欺负你。”墨倾尘信誓旦旦道。 正当此时，一道清脆却透露着恼怒的女声传来：“墨影，你给我过来！” 墨影一愣，连忙转过头，只见洛紫曦扶着门框怒视着墨影。 墨影狗腿地跑过去，嬉皮笑脸道：“师父啊，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为师为了保你，被你师祖好一顿训斥，你可倒好，还有心情说笑！”洛紫曦瞪着眼睛，没好气道。 墨倾尘见势不好，连忙拱手道：“叨扰上仙清修，墨倾尘这就告辞了。李仙长，我也看完墨影了，我们回去吧。” 李不言点点头，对着洛紫曦恭敬地拱手一礼，就背着墨倾尘出了殿门。 身后传来墨影的呼喊声：“少爷，你说过不让人欺负我的！你说话不算数啊！” 墨倾尘噗嗤一声笑了，戏谑地回喊道：“师父教训徒弟，那哪算欺负呢？影子以后要听你师父的话，莫要惹事才是。” “墨倾尘，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哎呀，师父我不是说你，别揪，啊！你打我干啥，又不是我让师祖训你……啊呀！” 一声惊呼响起，墨影的嚷嚷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洛紫曦的怒斥：“你这孽徒还敢顶嘴，今天我就好好给你立立规矩！” “别，啊！我错了，错了！好师父，好姐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跪好！再贫嘴，我就把你送执法殿交给楚师伯！” 身后墨影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墨倾尘啧啧笑道：“影子平日里没大没小的，也该有个人管管他了。” “我还头、头一次见到仆人敢骂少爷的。”李不言磕磕巴巴道。 墨倾尘笑道：“这没什么，我倒觉得你们很奇怪啊。” 李不言踏着沉稳的步伐，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之前听你说起过，你是陆行舟长老的徒弟，和洛紫曦是平辈，而且入门甚早，为什么要对洛紫曦毕恭毕敬的？还要对她行礼？” “呵呵，你说这个啊。” 李不言转头看了墨倾尘一眼，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她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身份地位自然和我们这些内门弟子不一样。纵然我入门再早，也得唤她一声师姐。不只是她，还有楚长老的徒弟萧然师兄，以及我们大师兄许逸风，都是亲传弟子。” 也许是李不言刻意为之，说起宗门规矩，他倒是流利多了。 墨倾尘了然地点点头：“原来这样。” 云梦凡的寝宫云梦仙宫就建在仙云峰的峰顶，而作为她的亲传弟子，洛紫曦的落霞殿自然也建在了离峰顶不远的位置，好方便洛紫曦有什么问题随时去找云梦凡。 也就是说，李不言想要回到墨倾尘养伤的寒冰洞，需要背着墨倾尘从仙云峰的峰顶一直跑到山脚，再从仙云峰的山脚跑到极寒峰，最后还要爬到极寒峰的峰顶才可以。 而且问题的关键是，这些山峰还不是凡间那些普通的山峰，而是高约万仞的仙界巨峰。要不是李不言是修士，又天生人高马大，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翻越，更遑论背着一个墨倾尘了。 之前从寒冰洞赶过来，已经耗费了大半天，又在接引殿和落霞殿各自待许久，现在日已西斜，估计天黑以前赶回寒冰洞是不太可能了。 纵然这仙门福地的风光再美，此时的墨倾尘也是无心观赏。 身上太疼了，在寒冰洞的时候因为有那特殊寒气的抑制，墨倾尘并没有感觉特别痛楚，可是离开那寒冰洞越久，身上那痛楚就越发明显。 “该死的。等我以后修炼有成，非要扒了那兔子的皮抽了那兔子的筋，然后把兔肉烤来吃！”墨倾尘咬着牙，竭力抑制住那无处不在的疼痛。 “兔子？什么兔子？”李不言不解地问道。 “一只阴险狡诈，惯会逢场作戏的兔妖！”墨倾尘恨恨道。 下了接引殿，穿过高大到不可思议的、由各种法阵幻化成的山门，就来到了山脚处的一处竹林。 墨倾尘涨红着脸道：“李仙长，我有些尿急，想去竹林方便一下……” 其实墨倾尘脸皮并没有这么薄，他只是觉得，在陌生人面前谈论这种事会十分不好意思，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修真者。 李不言慢慢将墨倾尘放了下来，嘱咐道：“去吧，但是需仔细点，这绿玉竹的竹叶可是比刀刃还要锋利的。” 墨倾尘应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绿玉竹果然如它的名字一样，通体玲珑剔透，好似用绿色的美玉雕琢而成。竹茎挺拔而硬朗，枝叶柔美而淡雅，摸起来光润微凉，丝毫不逊于上等的玉石。 “这竹子倒是不错，回头砍上几节，粗的用来做水筒盛水，细的用来制作竹笛，不粗不细的制成竹棒拿来防身，应该挺好用的。”墨倾尘一边扶着竹子走，一边暗暗念叨着。 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处竹子比较茂密的地方，墨倾尘刚要解开腰带，忽然听得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说话。 只听其中一个女子声音道：“大师兄，你真的这么绝情？你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上！” 墨倾尘一惊，连忙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也太狗血了吧，难道让我撞上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墨倾尘默默地想着，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汗。 却听得许逸风的声音警惕道：“有人靠近了，别乱说话！” “你少唬我了！”女子不屑道：“除了你我，谁会没事跑到这绿玉竹林里来？脑子坏掉了？” 墨倾尘抓着光滑竹杆的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汗水，不知道是尿憋的，还是忽然撞到这种事尴尬所致。 第29章 许逸风的秘密 这不是玄羽门大师兄的声音吗？难怪刚才大殿上没看见他，原来是躲在?33??这里。听那女子方才所说，莫非这位大师兄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墨倾尘暗暗想着，却听得许逸风又道：“我还是先过去看看。” 那女子却不依，娇媚的声音里含了一丝哀怨：“你又要跑？不行，你哪都不能去……” 许逸风有些慌乱的声音传来：“你你你，你放手！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女子声音里的哀怨更浓了，声音颤抖的让人心疼：“现在知道拉拉扯扯的不好了，那晚的你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你，拉着人家死活都不肯放手呢……” 墨倾尘脑门上的汗已经流了出来。 看这情形，这许逸风肯定有什么秘密。万一被他看到自己在这里偷听，想要杀人灭口怎么办？他一个修真者，杀自己这个未成年的凡人估计只是动动手指的事吧？ 可是，要跑吗？刚才自己那么小心翼翼地摸过来都会被他发觉，此时若是奔跑，肯定会暴露的更快吧？ 不如…… 墨倾尘脑中灵光一闪，快速摸出唤魂笔，迅速将自己的身体表面画的和周边的风景一般无二，连同竹林间那飘零的竹叶都画的逼真无比。 那手法快若闪电，就在许逸风和那女子拉扯着走过来的时候，墨倾尘刚好落下了最后一笔，刹那间，墨倾尘整个身子就凭空“消失”了。 墨倾尘这才有工夫仔细打量面前的两人。 许逸风一袭浅蓝色的法衣清新飘逸，法衣的衣领、袖口以及下摆边缘还绣着羽毛状的图案。一头长发用一根青玉簪子熨帖地束在头上，显出几分儒雅。左边腰上斜斜地悬着一把银色的长剑，单看那剑鞘上装饰的宝珠就知道不是凡品。右边腰上则佩着一片闪着淡淡白光、晶莹透亮的冰凰雪羽，彰显着亲传弟子尊崇的身份。 而那名女子，则是一身普通的青色窄袖长裙，衣襟以及裙子的下摆同样绣着羽毛的图案。她的长相和她的衣服一样平平无奇，但是却透出一股特有的娇媚。她的左腰也悬着一把剑，只不过这把剑灰不溜秋的，和许逸风那把简直没法比。在她的右边腰上则挂着一块玉制的牌子，上书“林媚儿”三个大字，底下还隐隐用小字标注着“丹药阁”。 看来这个女子应该是隶属于丹药阁的外门弟子，名字叫林媚儿。墨倾尘想到。 许逸风环顾四周，却一直没发现有人，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奇怪，怎么会没有？刚刚灵识之中明明感觉到有人靠近啊，莫非感觉错了？” 林媚儿仍是一副娇滴滴泫然欲泣的模样，扯着许逸风的袖子道：“大师兄装的未免太像了，你不就是想摆脱我趁机溜走么？” 许逸风收回目光，蹙眉望着林媚儿，冷声道：“你到底想怎样？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功法、丹药、符咒，能给的我都给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呵呵。”林媚儿出纤细的手指，微微碰触了一下许逸风紧绷的俊颜，妩媚地笑出了声。 许逸风下意识地一躲，眉头皱的更深了：“你闹够了吗？想要什么直说就是，用不着这样。” 林媚儿见许逸风这样却也不气不恼，轻移莲步绕着许逸风走了两圈，眼睛上下瞟着，最终落在了许逸风腰间的佩剑上。 许逸风看到她的眼神所指之处，悚然一惊，忙后退了一步，伸手捂住剑柄道：“这把剑是我师父所赠，不能给你！” “呵呵，大师兄真是小气，刚才还说让我想要什么直说，现在又舍不得了……”林媚儿娇笑着，又欺身向着许逸风靠了过去，“既然师兄不舍得这把剑，不如就陪我一晚，我就放你走，如何？” 许逸风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握剑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脸色已经阴沉的仿佛锅底一般，思绪百转千回。 几个月前，洛紫曦去往金线森林，帮云梦凡采摘仙草。也不知她是得了什么机缘，竟然突破了瓶颈，一举跨入了金丹期。 身为洛紫曦的大师兄，许逸风自然很是为洛紫曦高兴。几个关系不错的同门索性聚在了一起，设宴为洛紫曦庆祝。 这一庆祝就到了月上枝头。席间，许逸风多喝了几杯，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就迷迷糊糊地去丹药阁索要了一盅解酒汤。 谁知第二天早上，他竟然在林媚儿的床上醒了过来！ 望着衣衫不整的林媚儿，许逸风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全身冷汗直冒。要是这件事传到掌门或者执法殿楚长老耳朵里，那他绝对会生不如死！ 许逸风低声下气地请求林媚儿不要说出去，而林媚儿却只是披上衣服，对着他冷笑。 也就是从那时起，林媚儿就开始对他予取予求，几乎将许逸风的法宝搜刮一空。为了让林媚儿守口如瓶，许逸风也是有求必应。若是他拿不出来的东西，还会拜托其他同门帮忙搜寻。 如此这般，过了好几个月。 在外人看来，许逸风还是那个受许多师弟师妹爱戴的大师兄，尊崇无比的首席大弟子，可是谁又知道，这个大师兄实际上已经穷的就剩一把佩剑，还要面临林媚儿时不时的调戏作弄，比如现在…… 就在林媚儿的手臂将要缠到他身上那一刻，许逸风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林媚儿一把推倒在地，喝道：“你够了！” 林媚儿妩媚的大眼睛顿时涌出了泪花，指着许逸风颤抖道：“你，你竟敢推我？许逸风，别忘了你欠我的！” “我……”许逸风看她神情，也有些慌了，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林媚儿自己爬了起来，愤愤地望了许逸风一眼，道：“我林媚儿自知修为不及大师兄，也打不过大师兄，但是总有打得过大师兄的人。我这就去找掌门，让她为我做主！” 言罢，林媚儿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墨倾尘这边跑来。 墨倾尘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她马上就要撞在自己身上，却是一动都不敢动。 许逸风脸上一阵惊骇之色，也顾不得那许多，身子一轻，眨眼间就跃到了林媚儿身前，伸出双臂一拦。 第30章 要挟 林媚儿毫无预兆地撞在了许逸风身上，却见许逸风身上泛起一层蓝光，?33??林媚儿猛地弹飞了出去。 “啊！”林媚儿惊呼一声，纤弱的身体重重撞在一丛竹子上，而后滚落在地。 无数薄如蝉翼的竹叶纷纷扬扬地洒落了下来，偶尔有几片竹叶相撞，竟然发出如同刀剑相击的脆响。 林媚儿惊恐地看着无数竹叶在自己身上划过，却是无处可躲，只能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唰唰唰唰唰~”一阵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过后，林媚儿的手臂上、肩膀上、背上、腿上都被竹叶割出了许许多多细小的伤口。 “林师妹！”许逸风一惊，连忙跑过去查看，见林媚儿并没有什么大碍，方松了一口气。 林媚儿愣了一会，眼见着那些细小的伤口慢慢渗出了血珠，方如梦初醒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许逸风手足无措地站着，半晌方道：“这绿玉竹叶割出的伤口不容易愈合，还是早点上药的好。” 林媚儿抬起迷蒙的泪眼，恶狠狠地盯着许逸风道：“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刚才要不是你，我能这样吗？” 许逸风无奈道：“灵气护体，那是自然反应，害你撞到绿玉竹上亦实属意外，并不是我故意要伤你的，这你应该知道啊……” 林媚儿爬了起来，恨声道：“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连把剑都不舍得给我！” 许逸风看着林媚儿满身的伤痕，不由得放软了语气：“这把凌风剑是师父所赠，真的不能给你。而且门派中的人大都认识这把剑，让他们看到你拿着我的剑，免不了又是一番误会……” 林媚儿冷冷一笑：“误会？什么是误会？你本来就是我林媚儿的人！我就是要拿着你的佩剑，让门派里那些觊觎你的贱人们死心！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合该被我气死……” 墨倾尘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听着林媚儿这些言辞，不由得就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林师妹，请你慎言！”许逸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林媚儿粗俗的咒骂。 “怎么？我骂那些女人，你心疼了？”林媚儿嗤笑道。 许逸风只是皱起眉，不说话。 林媚儿幽幽道：“好吧，既然师兄实在舍不得自己的佩剑，我也不难为你。只要师兄给我找一个和凌风剑一样的上品灵器，我也可以勉为其难。” “我去哪给你找上品灵器！”许逸风有些急了。 “那我可管不着。一个月以后，还在这里，如果我没得到一件上品灵器，你就等着被逐出师门吧！” 林媚儿说完，冷冷瞟了一眼许逸风，就娉娉婷婷地向竹林外走去。 许逸风无奈地叹息良久，也施展了御风术迅速离开了。 待确定他们确实走远了，墨倾尘才微微动了动身子，身上的一层风景画瞬息之间化作了一片彩色的光点从他身上脱落了。 “唉，真是倒霉，我都快要被憋死了。”墨倾尘嘟囔着，解决完以后就慢慢挪着身子出了竹林。 李不言还在竹林外的小路上等着，看见墨倾尘，不由得抱怨道：“你怎么撒个尿，用，用这么久？” “啊，我……我在竹林里迷路了，所以才慢了一些。麻烦李仙长在此久等，实在是抱歉。”墨倾尘说着，对李不言拱手一礼。 李不言忙扶住他：“你刚来我们玄羽门，难免对环境不、不不熟悉，我等一会没什么的。” 伏在李不言背上，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墨倾尘的心里却一直在回想刚才的事情。 看起来这个许逸风似乎并不是很坏，修为差距如此大，要是换了那个王福或者墨财之流，肯定直接将那个林媚儿杀了，来个死无对证。 而那个林媚儿，听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受害者，但是她的言辞，却让人无论如何也同情不起来。 等等！ 墨倾尘你在想什么？还有没有最起码的是非观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许逸风对不住那个林媚儿才会被林媚儿要挟嘛。你不同情受害者也就罢了，怎么能觉得许逸风不坏呢？ 算了，不想了。反正不关我事，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免得惹祸上身。墨倾尘暗暗想着。 待到李不言背着墨倾尘，一步一滑地沿着崎岖的冰雪山路爬到极寒峰顶，已经是天黑以后的事了。 巍巍雪山，在黯淡星光的映衬下泛出苍茫的灰白。一个小小的冰洞开凿在一片万年不化的寒冰之中，很不起眼。要不是一丝烛光隐隐地从冰洞中透了出来，几乎都无法被发现。 墨倾尘望着那淡淡的烛火，心中蓦然一暖。 “我就不陪你进、进去了。你好好养伤。”李不言道。 墨倾尘对李不言道了声谢，就独自扶着洞壁向里摸去。 淡淡的烛影之下，一个单薄的身影默默地坐在桌边。长长的青丝一直垂到光洁的寒冰地面上，葳蕤出温婉的光泽。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上裹着一层透明的薄纱，轻盈缥缈，恍如仙云山脉上浮动的流云。 墨倾尘身子一僵，顿住了脚步，小心地开口道：“云掌门……” 云梦凡缓缓回头，淡淡一笑：“过来吧，我看看你伤势如何了。” 这一笑，让墨倾尘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身上那些密布的伤口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红着脸坐在云梦凡身边，看她小心地将自己手臂上的纱布一点点揭开，墨倾尘局促道：“谢谢云掌门，其实我已经、已经好多了……” 云梦凡头也不抬道：“嗯，恢复的倒是不错，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墨倾尘却偏偏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要不是云掌门，也许倾尘已然没命。此恩此德，倾尘无以为报。” 云梦凡笑了笑：“应该的，这是做仙人的本分。好了，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云梦凡将最后的小半瓶冰莲玉露放到了桌上，又拿出了一整瓶的乌蝉凝血丹交给了墨倾尘，简单交待了几句让他按时吃药的话，就转身走了。 第31章 只想陪她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云梦凡每天都会来查看墨倾尘的伤势，还会亲自给他换药。洛紫曦和李不言偶尔也会来，却不见墨影。 通过李不言的絮絮叨叨，墨倾尘得知墨影是被洛紫曦禁足了。面对动不动就要把他丢到极北冰原喂狼的洛紫曦，墨倾尘自是不敢多说，只能暗暗祈祷墨影能够学乖一些，也好少受点罪。 这些日子里，墨倾尘除了吃饭吃药睡觉发呆以外，其他的时间基本都在等待云梦凡中度过。渐渐的，那抹淡如烟云的白色身影不知不觉就占据了墨倾尘的大部分思维，甚至于让他产生了“就这样一直伤着也不错”的想法。 不过说真的，墨倾尘在寒冰洞养伤的时间确实过得十分轻松自在，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没了外面世界的阴谋和凶险，悠然的好似又回到了父母亲还没有过世的时候，那般的无忧无虑。 快乐的时光总是非常短暂，就像是指尖的流沙，越是想紧紧握住，就会流逝是越快。 所以，当云梦凡告知墨倾尘再过几天就可以痊愈的时候，墨倾尘的脑子是懵的，完全没有一丝喜悦。 是时候，要走了吗？ 墨倾尘这样想着，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多少个夜晚，云梦凡处理完宗门中的事务以后，就会过来给他换药。那倾泻了一地的青丝、纤长微颤如蝶翼的睫毛以及那专心致志的清澈眸光，已经成为墨倾尘心目中挥之不去的温柔梦境。 可不可以不走？ 墨倾尘心中无声地呐喊着，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想到要离开玄羽门，离开这个如幻如梦的女子，墨倾尘只觉心如刀绞，周身的寒气凌迟般地钻入身体，渗入心底。 “云掌门，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墨倾尘咬着唇，艰难而苦涩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不敢多说，他怕说多了，自己会情绪失控地哭出来。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云梦凡垂下眸子，简短地应了一句，两人之间忽然间就沉默了下去。 相顾无言。一张小小的圆桌，却似乎隔着天涯海角那么远。远到，让墨倾尘心悸。 真的要离开吗？天高地远，仙途漫漫，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啊！ 他想留在她身边，哪怕每天伤痕累累，缠着绷带，心里也是甜的。哪怕只能当个外门弟子，哪怕只能远远看着她也好啊！ 可是，能吗？ 这看似卑微的愿望，却似乎仍然是那么难以企及。 墨倾尘虽然没有参加了外门弟子的选拔，但是却听李不言说过那其中的严苛。若不是身怀绝技，根本就不可能穿过那妖兽密布的莽苍草原，更别提那更为凶险的极北冰原了。 而且，那复试中的万魔冢也不是那么好闯的，必须要有一颗坚定的道心才行。 自己，终究是个只想独善其身的凡人，又哪里来的道心……唯一想要的，也就仅仅只是陪在眼前这个仙人身边而已。 良久，云梦凡似是看出了墨倾尘那纠结的思绪，温和地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墨倾尘攥了攥拳头，抬起充满着稚嫩和迷茫的脸，鼓起勇气望着云梦凡那清澈如泉的眸子道：“我，我想知道，若是我想入玄羽门，可还有机会？” 云梦凡微微一愣。 入玄羽门吗？显然是不行的。如果按照门规规定的话。 玄羽门每隔一甲子的时间才会收一次弟子，每个弟子，哪怕是个外门，也一样都要是人中龙凤才可以。 这是祖师定下的规矩，即使她这个掌门，也是不能随意更改的。 可是，望着那稚嫩而又倔强的目光，想起莽苍草原之上，界河之岸，那小小的人儿迎着天崩地裂一般的天雷轰鸣，却虔诚又执着地求满天神佛去救那些无辜的人，丝毫没有考虑自身安危的决然，她这个掌门，第一次有了想悖逆门规的冲动。 那么，要收他入门吗？ 这个以凡人之躯引发天地雷劫的人…… 这个为了其他人可以不顾生死的人…… 这个改写了命魂，不愿遵循命运摆布的人…… 这个让她不惜损害修为、冒着重伤的危险也要救下的人…… 神器浮光镜照不透他的命运，天道轮回寻不到他的魂魄，然而，他就在这里，活生生在自己面前，黑亮的眸子犹带稚气，渴望而倔强地望着自己，仿佛在等待着一个审判。 墨倾尘呵……你可真是会给我找难题啊。云梦凡无奈地苦笑。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她的这句话已然带了一丝宠溺。 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墨倾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局促不安，如坐针毡。 良久，久到墨倾尘都快要绝望的时候，云梦凡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嫩白的几近透明的手指，在纤尘不染的长袖上微微一抿，一卷泛着淡淡青光的竹简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她掌中。 墨倾尘盯着那竹简。翠绿欲滴，温润光洁，硬朗细腻……绿玉竹么？ 云梦凡将绿玉竹的书简平铺在面前透明的寒冰桌面上，伸手一拂，一道白光闪过，许许多多的蝇头小字渐次亮起。 墨倾尘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那些小字虽然同在一幅竹简上，却是大小不一，形状各异。 有的苍劲有力，有的古拙质朴，有的纤细娟秀，有的持重端庄……这许许多多不同字体拼凑在一起，竟然奇迹般地没有任何违和感，反而让人觉得十分好看，就像古往今来所有书法名家共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认识这些字吗？”云梦凡问。 墨倾尘乖巧地点点头：“认识。以前爹娘在世的时候，给我请过教书的先生，一般的字我都认识。” “认识就好。”云梦凡淡淡一笑，“这是我们玄羽门引气入体的功法。前半部分是朝阳化气诀，目的是将天地灵气凝练净化，只保留自己的灵根能吸收的部分。后半部分是清灵引窍诀，是将吸收到的灵气化为己用，锤炼自身。” 说着，云梦凡伸出纤指在竹简上一点，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旁忽然出现了许多若隐若现的注释，将修炼的要点一一列举了出来。 第32章 第一次修炼 墨倾尘看着面前的竹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玄羽门的修炼法诀？ 既然仙人肯拿出本门的修炼秘法交给他，是不是说明，她肯收下自己了？ 想到这里，墨倾尘不由得一阵狂喜，立刻跪倒在地，对着云梦凡深深一拜：“多谢师父传我功法！” 云梦凡看他喜出望外的样子，眼中不由得泛起一抹柔和，却又故意蹙了眉头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你这声师父叫的尚早。能不能当我的徒弟，还要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墨倾尘抬起头，仰望着那绝美如神祇一般的容颜，愣愣地问道。 “嗯。你若是能在七日之内参悟这些法诀，学会引气入体，我便破例准你入门。如若不然……”云梦凡深深地看了墨倾尘一眼，那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墨倾尘却仍然十分开心，雀跃的心儿仿佛要跳出胸膛。至于那“如若不然”之后的情况，他根本没有去考虑。 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有机会了不是吗？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会牢牢抓住。 收敛了情绪，墨倾尘沉声道：“倾尘明白。” 云梦凡略略点头，站起身，从墨倾世身侧走过。凌波踏水般的步伐曳动雪白的裙边，宛如流云拂动山涧，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冷香。 墨倾尘不由得转过头，痴痴地望着云梦凡的背影，却见走到洞口的她忽然顿住脚步，清澈的眸光看向自己。 墨倾尘心脏猛地一跳，连忙低下头去，手足无措的像做错事被抓了个现行。 云梦凡摇摇头，轻叹道：“好好修炼，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墨倾尘抿了抿唇，沉声道：“是，倾尘自当全力以赴。” 云梦凡走后，墨倾尘捧着那本竹简，端坐在寒冰床上，仔细端详起了上面的文字。 “天有四浊，污淫溃汤，去浊补清，引为朝阳，气化游丝，灭若膏尝……敛神吐纳，息蕴绵长，定落气海，是为己象……” 墨倾尘微微蹙着眉，闭上眼睛，按照竹简上的法门努力地去感受那天地间的灵气。 一个时辰以后，墨倾尘睁开眼睛，那漆黑的眸子里已没了刚才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躁之色。 方才云梦凡说让他七日之内参悟这两门法诀，墨倾尘并没有觉得这件事会有多难。可是现在…… “怎么会这样？以前听李不言说什么灵根不灵根的，难道我的灵根特别差？刚才应该问问云掌门的……” 墨倾尘懊恼地想着，心乱如麻。 “我就不信了，再试试！” 墨倾尘眉头皱的死紧，咬着牙，开始一遍一遍默念那些口诀，拼尽全力去感受那天地间的灵气。 然而，两个时辰过去了，墨倾尘身上已然出了一层薄汗，却仍然连一丝灵气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墨倾尘泄气地瘫在床上，强烈的挫败感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 “典籍上明明有注解，为什么就是练不会……好不容易到了仙山，见到了仙人，又有现成的修行法门摆在眼前，竟然，竟然……墨倾尘，你可真是没用啊！” 墨倾尘想着想着，忽然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折腾了半天，竟然还是不能留下吗？竟然还是要和她分离吗？ 她都已经想要破例收自己入门了，还亲自送了竹简给自己。若她知道自己这般没用，将会多么失望…… 心里好难受。墨倾尘，你为什么就这么没有用呢？！ 一滴眼泪不慎跌出了眼眶，墨倾尘一怔，忙把脑袋埋入了臂弯里，一边感受着那湿漉漉的温热越积越多，一边自欺欺人地喃喃道：“我没哭，没哭，没哭！就是没哭……” “哎呀，你就这点出息啊？怪不得我这傻徒弟那么怂，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笑死我了，哈哈哈……” 洛紫曦不知何时跑到了寒冰洞，听见墨倾尘带着哭腔还一直念叨着他没哭，一时之间笑得直打跌。 墨影尴尬地侍立在侧，脸色难看至极，心里已经把洛紫曦骂了千万遍，嘴上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墨倾尘浑身一僵。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死，真的。 这太丢人了，他觉得他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墨倾尘不敢抬头，他怕满脸的泪痕会让他更加的丢人。只得憋在袖子里闷声道：“关你什么事，我乐意！” 洛紫曦秀眉一挑，阴阳怪气道：“哟？乐意？行啊。本来我见你这么憋屈，还道是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好心想要帮上一帮呢，现在看来是不用了。墨影，跟师父走了，免得影响你家少爷发泄情绪。” 洛紫曦说着，拉上墨影就要走。 “上仙请留步！”墨倾尘慌忙抹干泪水追了过去，挡在了洛紫曦前面。 洛紫曦顿住脚步，斜睨着他：“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墨倾尘咬了咬唇，拱手道：“倾尘不懂事，方才对上仙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洛紫曦看着墨倾尘那隐忍的有些泛红的小脸，忽地笑了：“你变得倒挺快啊。” 墨倾尘略微沉吟，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呵呵，你还算诚实。”洛紫曦笑着点点头，慢慢踱步到桌边，坐到了凳子上。 墨影见状，连忙拿过桌上的茶壶，小心地给洛紫曦沏了一杯茶，双手递了上去：“师父，请用茶。” 墨倾尘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 这个该死的墨影，怎么自己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这么懂事呢？在自己身边六年，一直是没大没小的，这洛紫曦才调教了一个月，就立马学乖了！ 他大爷的，对他这种人，果然只有暴力才管用！ 墨影当然不知道墨倾尘的想法，此时的他正十分讨好地望着洛紫曦。 洛紫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就又放下了，转而对墨倾尘道：“我观你气息不稳，周围有灵气逡巡盘绕却又无法入体，可是修炼遇到了麻烦？” 墨倾尘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上仙果然神通广大，只是看看就明白了其中缘由。云掌门给了我两门功法让我修炼，我自问悟性不差，那些口诀我都能理解，却是不论怎样都无法引气入体，实在是苦恼。” 第33章 坠梦琴 洛紫曦看着墨倾尘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呵呵，照你这个练法，估计再修炼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可能引气入体。” 墨倾尘一愣：“为什么？我明明都是按照竹简上的注解修炼的啊。” 洛紫曦笑道：“修炼需要凝神静气，心平如水，你如此焦躁，又怎么可能有成效呢？” 墨倾尘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确实太急躁了。但是不急不行啊，我就只有七天时间……” “啧啧啧……”洛紫曦咂嘴道：“你信不信，你越着急越不成，没准还会走火入魔。” 墨倾尘闻言更急了：“啊？竟然这么严重？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找块石头把自己敲失忆了吧？只要我清醒，就会想起那七天之约，就无法平心静气……” 洛紫曦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怪不得师父不放心，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修仙的料……” “上仙，你在说什么啊？”墨倾尘问道。 洛紫曦轻咳一声，道：“没什么。你可知为何玄羽门收徒的时候，都会让他们走一遍万魔冢吗？就是为了筛除你这种道心不坚定的人。你这种人，最容易被魔族的幻境蛊惑了，进去肯定出不来。” 墨倾尘低下头，不说话了。 墨影忍不住开口道：“师父，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我家少爷啊？他也挺不容易的，你忍心看他就这么被赶下山？” 洛紫曦斜了他一眼，道：“没办法我来这里干嘛？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无聊啊？” 墨影讪笑道：“对，对，师父说的都对。” 墨倾尘惊奇地睁大眼睛：“这样说来，上仙在来之前就知道我在修炼，还知道我修炼遇到了麻烦，特意过来帮我？上仙果然是料事如神，太厉害了！” 洛紫曦一滞，想不到这墨倾尘看着单纯，原来心思竟如此玲珑，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 深知自己说错了话，洛紫曦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顺着墨倾尘的意思道：“一点小小的卜算之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的她也没了再逗弄墨倾尘的想法，只想快些把师尊交给她的任务完成。这个墨倾尘，实在不是墨影那个傻不拉几粗心大意的家伙可比。 吩咐墨倾尘盘膝坐在寒冰床上，洛紫曦淡紫色的衣袖一拂，一个金色的瑶琴的虚影便凭空出现在了桌子上，片刻之后逐渐凝实，变成了一架真正的琴。 半透明的琴身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是却光润透亮，十分精致，细润绵长的五道琴弦在空气中闪着均匀柔和的光泽，纵使光线再昏暗也能看得十分真切。 墨倾尘虽然是商人之子，但是他的母亲钟离月却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弹得一手好琴。父亲为了讨自家娘子的欢心，也几乎把能搜罗到的最贵的琴都买下来送给了母亲，整整摆了好几个屋子。 墨倾尘耳濡目染，自是见过不少琴的。不过，绕是那些琴多贵多难寻觅，却无一可与眼前的琴相提并论。 “好漂亮的琴，琴音也一定不错。”墨倾尘由衷地夸赞道。 不要说琴音和外形没有关系，连外形都粗拙不堪的琴，琴音能好到哪里去？而那些一看就精雕细琢的琴，就算再差也不会有多差的。这是墨倾尘阅琴无数得出的结论。 洛紫曦却有点不高兴道：“你这样说话，未免肤浅。谁说好看的琴就一定好听，也许就有人专门做一些华而不实的琴呢。而且这琴可是件宝物，岂能用好看和好听来衡量？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现在可以开始修炼了，我会用这坠梦琴助你。” 墨倾尘被洛紫曦一番教训之下脸又有些红了，连忙闭上了眼睛，屏息凝神开始默念口诀。 不一会，熟悉的迟滞感传来，全身的毛孔好像被堵住了一样，任墨倾尘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屏障。任身体周围灵气潮水般汇聚，围着他直打转，却是一丝都吸收不得。 浑身燥热不堪，一层薄汗从他的身上沁了出来。墨倾尘咬着牙，皱起了眉，苦苦忍耐着。 墨影看见墨倾尘这样子，担忧不已，连忙央求道：“师父，你快点出手啊，少爷他好像很难受！” 洛紫曦见状，也不敢再耽搁，素手覆在琴弦上，手指微勾，一阵好似清风细雨的琴音流淌而出，源源不断地向着周围扩散。 甫一接触此琴音，墨倾尘顿感身上一轻，仿佛置身于万紫千红的花海之中，又仿佛腾飞于烟波浩渺的江海之上，神智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明晰畅快，那些忧愁和顾虑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墨影见墨倾尘的眉头舒展开来，也松了一口气，看向洛紫曦的眼神更加崇拜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墨倾尘却依旧盘膝坐在寒冰床上纹丝不动，呼吸轻浅均匀，道道灵气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流转，却依然没有进入他的体内。 洛紫曦却一反常态地有耐心，一直在一旁弹着琴，丝毫没有抱怨他资质鲁钝。 日升月落，星移斗转，转眼就是三天过去了。 墨倾尘周身的灵气积攒到了相当的厚度，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小型漩涡，将墨倾尘裹在其中。渐渐的，那些灵气越来越浓稠，他的身影竟有些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晰了。 在这期间，只有墨影跑进跑出，一会拿饭食，一会拿茶饮。不过，不管他拿的是什么山珍海味琼浆玉液，那俩人均是看都不看一眼。墨影无法，也只得自己先享用了。 第四天清晨，墨倾尘终于在反反复复默念那些口诀和听取坠梦琴琴音的过程中，隐隐抓住了一丝灵悟。 刹那间，好似雏鸟啄开笨重的蛋壳，亦如春雷劈开蒙昧的大地，那层困扰了墨倾尘多时的屏障猛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周围的灵气像开了闸的洪水，沿着这道缺口汹涌地灌入了墨倾尘的体内。 “啊~~~~！” 墨倾尘忍耐不住地放声咆哮，巨大的声波震的寒冰洞都是一阵颤抖，甚至穿透了寒冰洞那厚厚的冰层，远远地传了出去，惊飞了极寒峰上的一大群早起出来觅食的仙雀。 第34章 少爷？师叔？ 墨倾尘的衣袂随着那狂猛的气流激烈地飞扬，发丝飞舞，浑身的经脉和血管都鼓了起来，表情痛苦而狰狞。 墨影一急，就要冲上去，洛紫曦赶忙拉住了他。 “师父，少爷这样会不会有事……”墨影皱着一张小脸，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洛紫曦难得地温言道：“别急，他会没事的。” 半晌，那窜动的灵气终于平稳了下来。 充盈的灵气如泉水一般流淌到墨倾尘的全身，说不出的畅快，连那仅剩的一点内伤都好了。 旭日东升，道道霞光穿破仙云山脉上常年不散的流云，径直地洒向了这片纯美而又神秘的净土。 墨倾尘睁开眼睛，正好透过寒冰洞的洞口看见了那一轮初升的朝阳。红彤彤的晨光照在晶莹剔透的地面上，折射出一条绚烂无比的光路，一直延伸到墨倾尘的脚下。 墨倾尘蹦下床，动作间的轻盈连他本人都吓了一跳。 洛紫曦眼神一凝，这是，练气三层？！没想到他竟然直接突破到了练气三层，自己竟是小瞧了他！ 怪不得他修炼得如此费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这个速度，竟是比那些一拿到功法就能自如吐纳吸收灵气的旷世奇才还要快上几分！ 墨倾尘自然不知道洛紫曦所想，也不知道自己修为究竟几何，但是此时，身体的变化让他觉得之前受的罪都是值得的。 对着洛紫曦深深一拜，墨倾尘沉声道：“多谢上仙相助！” 洛紫曦揉了一把疲惫的俏颜，将坠梦琴收了起来，幽幽叹道：“别这么客气，以后，我可能就是你的师姐了。” 一旁的墨影立马不干了，嚷嚷道：“什么？！他变成了你师弟，那岂不是成了我师叔？不行！绝对不行！” 洛紫曦一巴掌就呼了过去：“你这孽徒！这件事哪里是你能说了算的？” “嗷！”墨影跳了起来，“本来就是嘛！在墨府的时候，他是少爷我是下人，现在到了玄羽门，他又要平白大我一辈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洛紫曦扯下腰间的紫色长剑，连着剑鞘一起捏在手里道：“我看你是又欠揍了！” 墨影一惊，立刻向着洞外跑去。墨倾尘从不知道，墨影竟然能跑这么快。 “别跑！站住！让你站住听见没有！”洛紫曦一边叫骂着一边追了出去。 墨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远远传来：“不跑？不跑要被你打死！哎呀，许师伯你来的正好，你快救救我吧，我师父要杀我！” 墨倾尘抬步追出洞去，就见极寒封顶那片万年不化的积雪之上，墨影正躲在许逸风背后，小心翼翼瞄着一脸怒容的洛紫曦，而许逸风正尴尬地站在两人中间。 “师妹啊，这教徒弟也不能光靠打，得讲道理……”许逸风一手护着墨影劝道。 “讲道理？他肯听吗？这孽徒竟然管起师门长辈的事了，我说他他还敢顶嘴！你说说，不管教能行吗？” 洛紫曦虽然仍旧气呼呼的，但是看在许逸风的面子上却也停下了追打墨影的动作，只是一双美目还恶狠狠地瞪他。 墨影被那眼神看的一阵心虚，缩了缩脑袋嘟囔道：“本来就是……反正我不想喊我家少爷为师叔。” 洛紫曦闻言又要发作，许逸风连忙扯住她，然后偷偷给墨影使了个眼色。 墨影会意，慌忙一溜烟跑了。 看见许逸风，墨倾尘就想起了那日竹林中所见，不自觉地就感到有些许的不自在。 但是既然遇见了，总不好视而不见，只得低头拱手道：“见过许仙长。” 墨倾尘虽然和云梦凡有约定，但是他现在还没有正式拜师，所以仍以“仙长”称呼许逸风。 “想不到倾尘几天不见竟然已经是练气三层的修为了，当真是天资过人！”许逸风微笑道。 墨倾尘对许逸风自来熟地喊他“倾尘”实在有点不适应，再加上他本来就对许逸风印象不佳，这种不适应就更明显了。 眉头微微皱了皱，墨倾尘面无表情地低声道：“许仙长谬赞了。” 许逸风对墨倾尘出离的冷淡有些愕然，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因为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墨倾尘就一直一言不发，许逸风想当然的就认为墨倾尘只是性子孤冷。 “行了，我先回落霞殿去了。在这里三天，不眠不休的，我都要困死饿死了。”洛紫曦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 其实筑基以后，即使几年不吃东西也不可能饿死。但是有许多仙人还是会保留吃饭的习惯，若是不吃饭就会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墨倾尘拱手道：“这次真的太感谢洛仙长了，仙长快去休息吧。” 洛紫曦摆摆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道：“你就不担心我处罚墨影？” 墨倾尘眨巴了几下眼睛，道：“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真的伤害他。” “你就这么相信我？” 墨倾尘笑了：“我是相信墨影啊。那小子一向机灵，若你当真对他不好，他也不会选择跟着你。” 洛紫曦鼓着腮帮子道：“我抢了你的仆人当徒弟，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岂料墨倾尘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想说的。有人替我照顾他，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们这对主仆，真是奇怪，倒好像你这个少爷欠了他一样。” 洛紫曦啧啧叹息着，缓步下了极寒峰。她身后的积雪上，居然没留下一丝的足迹，好像她从未来过。 “倾尘，掌门交待了，若是你进入了练气期，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许逸风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通体白色、绘着复杂符文的海螺，递到了墨倾尘手上。 墨倾尘疑惑的接过，左右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传音螺，你放在耳边就知道了。”许逸风简短地解释道。 墨倾尘按照许逸风的要求将传音螺贴在了耳朵上，只见传音螺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云梦凡那缥缈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你能拿到这个传音螺，想必也已经进入练气期了。我今几日需要闭关，你且按照典籍所著自行修炼，切勿荒废。须知修行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话音一落，传音螺就碎成了粉末，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35章 原来你恐高啊 “闭关？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墨倾尘小声嘀咕着，“算了，不管了，云掌门这样必然有她的道理。” 许逸风笑道：“听说你们三天没吃东西了，想必你也饿了，我带你去用餐如何？” “那就多谢许仙长了。”墨倾尘拱手道。 极寒峰和四季如春、鸟语花香的仙云峰不同，不仅山体十分陡峭，还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好在寒冰洞门前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否则普通人根本就无法通行。 许逸风驾轻就熟地穿梭在在纵横交错的岩石之间，墨倾尘紧随其后。 此时的墨倾尘身轻如燕，比凡间那些轻功高手还要更胜一筹。见自己随便一跳就能跳出数丈之远，墨倾尘喜不自胜，连带着看许逸风也顺眼了不少。 “许仙长，听说玄羽门有七十二峰三十六洞，为什么你们不在各个山峰之间架设一些栈道啊吊桥之类的，那样岂不是方便许多？”墨倾尘一边轻巧地跳过一块凸起的石头，一边问。 “有这个必要吗？”许逸风回过头，笑着反问道。 “当然有必要了。要是有条吊桥，我们不就可以直接到仙云峰了？” 许逸风“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想直接过去还不简单？” 紧接着，许逸风手指一伸掐了一段法诀，大喝道：“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股小型的龙卷风自他的周身旋转而起，还不待墨倾尘反应过来，许逸风已经一把拎起了他的后衣领，乘风向着仙云峰飞去。 天旋地转。 层层叠叠的云雾从身旁飞掠而过，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周围是高耸入云的陡峭岩壁，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墨倾尘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恐惧、恐惧、恐惧，就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东西了。 他想喊，偏偏喉咙被领口勒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瞪大了眼睛。 心脏剧烈地鼓动，好似下一刻就要爆炸了。 终于，在墨倾尘快要被勒的断气了的时候，许逸风总算是落到了仙云峰山腰处的一条大路上。 这条路宽约五丈，全部由青绿色的玉石铺就，看起来很是精致华美。由于它贯穿了整座仙云峰，看起来像是从天上挂下来的一条绿色长虹一般，所以被取名为“翠虹路”。 墨倾尘甫一落地，就瘫倒在地上，捂着胸卡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还好吧？”许逸风凑了过去，关切地问道。 墨倾尘扭过头愤恨地瞪着许逸风：“你……咳咳……你……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眼看着墨倾尘咳的上气不接下气，许逸风只得一边帮他顺气一边道：“你这是怎么了？要不我们去丹药阁看看？不过那地方我不太想去，到时候你拿着我的雪羽自己进去就好……” 墨倾尘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才哑着嗓子有些没好气地道：“丹什么药，我又没生病！倒是你，好端端的干什么招来一阵怪风，快要把我吓死了！” “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是你说的想要直接过来的啊。”许逸风笑道。 “那也不用……”墨倾尘嚷到一半，忽然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声音不由得放轻了一些，“那也不用飞那么高啊。” 许逸风仍是笑，笑的意味深长：“原来你恐高啊……” “谁，谁恐高了！”墨倾尘涨红着脸争辩道。 “不恐高吗？那我们再试试？”许逸风说着，作势就要去拉墨倾尘。 墨倾尘连忙后退了两步：“你，你别乱来！” 许逸风看墨倾尘那惊恐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伸手拽过墨倾尘：“好了，不逗你了。来，跟哥哥去五味居吃饭。” 墨倾尘无法，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许逸风向翠虹路左边的一条岔路走去。 相比于翠虹路的精致华美，这条用香木和碎石铺成的小径却多了一丝质朴的韵味。周围树木掩映，不知名的花朵竞相盛放，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经过一番吵闹，两人的关系倒是近了不少。至少在他喊“倾尘”的时候，墨倾尘不会感到有什么不适应了。 还没到目的地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墨倾尘顿时感觉更饿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大师兄。”身后一阵娇媚又带些喘息的声音响起。 墨倾尘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木讷的转过头，果然看见林媚儿疾步追了过来。 她怎么来了？墨倾尘很是不高兴，这种不高兴甚至毫无掩饰地就写在了脸上。 这倒不是墨倾尘对林媚儿有多大成见。主要是他现在非常非常饿，正急着要去用餐，而这林媚儿一出现，少不得又要和许逸风啰嗦半天，这不是耽误他吃饭么？ 当然，许逸风比墨倾尘还要不高兴，但是他的不高兴却没有写在脸上。 “是林师妹啊。”许逸风故作镇定地打了个招呼，袖子下的拳头却不由得握紧了。 “不然你以为是谁？”林媚儿轻笑着走了过来。 可能是顾虑到还有墨倾尘这个孩子在场，所以她并没有像在竹林中那样放肆地去贴近许逸风，而是站在距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你找我有事吗？”许逸风不冷不热地问道。 林媚儿脸上的笑容一僵，声音不由得有些失落：“多谢大师兄送予的护身宝铠，我才能在丹药阁这个月的小比中拔得头筹，我听杜仲师兄说，如果我能保持这个名次，半年后的宗门大比应该就能进入内门了……” “那恭喜师妹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许逸风拉上墨倾尘就走。 身后林媚儿凄声嚷道：“难道大师兄就不为媚儿高兴吗？” “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给你宝铠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有，希望你履行你的承诺，以后没事不要再来找我。否则……” 许逸风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林媚儿却感到了一股实实在在的寒气笼罩了她的身体，也笼罩了她的心。 无视掉林媚儿哀伤的模样，许逸风拖着墨倾尘向着不远处的青瓦白墙小院走了过去。 林媚儿转过身，一滴泪水“啪嗒”一声落在了脚下碎石的缝隙中。 “我就是喜欢法宝，可我也喜欢你，难道这有错吗？有错吗？”林媚儿抹着眼泪，默默离去。 第36章 弱肉强食 五味居的占地面积相对于玄羽门其他的建筑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这源于它尴尬的处境。 仙界之中，只要达到了筑基期修为，就可以辟谷了。就算那些仙人偶尔心血来潮想吃点东西，也都会在自己宫殿的小厨房弄一些，不会特意跑到五味居来。所以，来此地吃饭的一般都是筑基以下的修士。 这些修士在门派中的地位相对较低，衣食住行自然也和筑基期的仙人们没法比。就像眼前这青瓦白墙的小小院落不能和翠虹路另一边那气势恢宏、雕梁画栋的丹药阁相提并论一样。 踏过被磨得闪闪发亮的青石板台阶，穿过半月形的拱门，就来到了五味居的院子里。 一株巨大的银杏树呆立在院落一角，不时有一两片扇形的叶子掉落下来。树下，一位须发皆白、满脸褶皱、穿着青色布衣的老者正在一下一下地清扫着那似乎永远也扫不净的落叶。 察觉到有人走进，老人抬起头，先是一愣，继而连忙丢下扫把，拱手对着许逸风行了一礼：“见过大师兄。” 许逸风淡淡点了点头，从乾坤袖中提出一条三寸来长的银色小鱼递给老人，道：“吩咐下去，弄一桌饭菜招待这位小兄弟。另外，这条南冥银鳞拿去清蒸了。” 老人瞪大了眼睛：“南冥银鳞？！大师兄，这……” “照办就是。” 老人连忙领命而去。 墨倾尘眉头微微皱了皱。看这老者的表情，这条鱼恐怕没那么简单。莫不是要欠他许逸风一份人情不成？这可不太好啊。 但这情况下拒绝了又显得不给对方面子……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许逸风领着墨倾尘走到院子北面的一间厅堂，里面整齐地摆着四张黑木制成的八仙桌，外表看起来倒是和凡间的酒楼有点类似。 由于两人来的太早，还没到吃饭的时间，这八仙桌边自然也是无人。趁着五味居的那些厨师们准备饭菜的时间，许逸风倒是和墨倾尘聊了不少关于玄羽门的事。 万年以来，玄羽门一直是仙界排的上名号的大宗门。到云梦凡的师父那一代，更是力压仙界另外五个最具实力的宗门，成为了仙界之首。 成为仙界之首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就好比人间的皇亲贵族一般，什么修炼资源都是优先获得。 就拿福地来说吧。仙云山脉那可是不可多得的一块圣地，不仅本身灵气充沛，还是蓝晶矿脉之所在，拥有好几座储量丰富的蓝晶矿。蓝晶矿中开采出来的蓝晶原石经过提炼，就可以得到富含水之精华的蓝晶石。有了蓝晶石，修炼水系法术或者设置一些阵法就会事半功倍。 不仅如此，玄羽门还掌握着仙界与人界的唯一通道。也就是说，每个想要去求仙问道的人都要首先经过玄羽门的挑拣，玄羽门不收的，其他宗门才有机会收入门下。这样一来，玄羽门弟子的平均资质自然比其他宗门的强上许多。而这，也是玄羽门长盛不衰的重要原因。 除此之外，玄羽门作为仙界之首，还拥有一项特殊的“义务”，那就是巡查整个仙界。 说是“义务”，其本质却是相当霸道的特权。 比如，金线森林明明是人家丹心宫的地盘，但是前些日子，洛紫曦却借口巡查，跑到了金线森林去采摘灵草，还获得机缘突破到了金丹期。 听到这里，墨倾尘不解地问道：“洛仙长占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那丹心宫就没意见吗？” 许逸风笑呵呵道：“意见嘛，是肯定有的。不光他们有意见，别的宗门也都有意见。但是有意见又能怎么样？谁让他们打不过我们呢，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墨倾尘咽了一口口水，低喃道：“这，这不太好吧……好像有点欺负人啊。” 许逸风点了点墨倾尘的额头，道：“你这小脑袋里在想什么？修炼这种事，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现在同情他们，有朝一日他们壮大起来，可未必会同情我们。” 墨倾尘低下头，盯着漆黑的桌面，陷入了沉思。 …… 与此同时，仙云峰顶，洛紫曦轻车熟路地穿行在云梦仙宫之中，向着后花园灵池边上的水月阁而去。 水月阁是一座由分水凝光楠打造的精致楼阁。这种楠木的特点是既不会被火点燃，又不怕被水浸染，木质坚硬光洁，且自带泛着金光的木纹，看起来华美至极，非常适合用作建筑材料。可惜，这种木材比较稀有，能这样大规模使用的也就只有玄羽门了。 走到水月阁门口，洛紫曦脱下淡紫色的步云履，赤着一双玉足踏上木质的台阶，拉开门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层层叠叠的轻纱帷幔随风拂动，与随处飘荡的薄雾以及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融为了一体。轻纱之后，云梦凡正在青竹制成的席子上闭目打坐。 各色的彩光自她周身缭绕，形成一个半球状的牢固结界，将她的身影完全笼罩。 这是她的一个习惯，即使是在自己的宫殿中修炼的时候，她也会先布下结界才会安心。 洛紫曦蹑手蹑脚地走近，素手一展，将坠梦琴轻轻放在了一侧的矮几之上。 “曦儿。”云梦凡睁开眼睛，撤掉了结界。 洛紫曦一怔，连忙行了个弟子之礼：“还是惊扰师父了，徒儿本想放下坠梦琴就走的。” “你这丫头。”云梦凡微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过来坐吧。” 洛紫曦闻言，笑嘻嘻地依偎在云梦凡身边，抱着她的胳膊道：“师父啊，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徒儿都想死你了。” 云梦凡随手理了理她的发髻，清澈的眸中满含宠溺：“也就是你，敢在我闭关的时候闯到这里来。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被门规处置了。” “师父才不舍得呢。”洛紫曦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不过那天师父说要赶徒儿走，徒儿真的吓坏了，从来没看见师父那么严厉过。” 云梦凡笑道：“不那样怎么能吓住你那两个师伯啊。对了曦儿，那墨倾尘怎么样了，修行可有进展？” 第37章 血蟠桃 “他啊，哼。依徒儿之见，他根本就不是修仙这块料。也不知道他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竟然连最基本的入定都做不到。要不是师父有先见之明，早让徒儿用镇魂曲相助，恐怕他已经走火入魔了。” 洛紫曦嘟着嘴，声音软软糯糯的，明明是抱怨，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云梦凡点了点头，道：“这么短的时间让他进入练气期，也是难为他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竟然从引气入体阶段直接跳到了练气三层，徒儿还从来没看见过修炼速度如此迅捷的人呢。” 云梦凡笑道：“你和他待了好几天，就没有去看看他是什么灵根吗？” 洛紫曦摇摇头，然后将脑袋又向云梦凡怀里蹭了蹭，委屈道：“没有。师父没吩咐让曦儿看，曦儿怎么敢？上次用个读心术就被师父训斥了。” 云梦凡失笑：“就这么点事，你还记着呢啊？” 洛紫曦抬起头，嘟嘴道：“曦儿不敢。” 云梦凡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好啦，别生气了。师父知道你这几天为了墨倾尘的事很是劳累，喏，这个血蟠桃给你补补身体。” 云梦凡说着，玉手一翻，一颗红彤彤、圆溜溜的大桃子出现在了她掌心。 血蟠桃是六大宗门之一的花雨堡特产的灵果，每十年也就得二十颗，一般是不会赠予外人的。云梦凡就只得两颗，另一颗已经被她自己吃了。 说起这颗桃子，不得不说云梦凡表面上很温和，实际上霸道无比。本来花雨堡的堡主花飞飞只是请她吃一颗，谁料这位大仙吃完以后竟然说没有尝出味道来，花飞飞只得又送了她一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惹不起玄羽门啊。要是不这样，估计她的果树都得让云梦凡给砍了。 洛紫曦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接，忽然又缩了回去，嘟囔道：“师父惯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曦儿才不上当……” 云梦凡挑眉看她，叹道：“不要？那为师就拿回去了啊。反正多吃一颗，也没什么坏处。其实这桃子还是挺好吃的……” 说着，云梦凡真的作势就要把桃子收起来。 “哎哎，别啊，给徒弟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洛紫曦连忙一把夺过，“咔嚓”一声狠狠咬了一口。 鲜甜的果汁溢了满口，一股温热的气息缓缓荡开，洛紫曦顿感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连灵气都运转的更为通畅了。 云梦凡无奈地掏出帕子，帮洛紫曦拭去嘴角的果汁。 洛紫曦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道：“师父，那个墨倾尘到底是什么灵根啊？为什么修为增长的那么快？” 云梦凡收回帕子，道：“他是冰系天灵根。寒冰洞中冰灵之气最为浓厚，自然修的快了。” “原来是冰灵根啊，怪不得呢。可是，不是说人的性格会被灵根影响吗？冰灵根，性格应该是冰冷淡漠的吧？我听墨影说，那小子挺善良的，而且心肠又软，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冰灵根呢？” 洛紫曦眨巴着眼睛望向云梦凡，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云梦凡嘴角微勾：“冰灵根的人心思纯净通透，就像镜子一样，别人怎么对他，他就会怎么对别人。他能保持这样的性子，说明他从小得到的关爱比较多吧。” 洛紫曦奇道：“可是，他家不是被抄了吗？难道他不恨？” “他可能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好人多吧。”云梦凡摇了摇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又道：“其实，他这样也好，总比心里装着仇恨好。曦儿，为师希望……” 洛紫曦轻轻一笑，道：“师父不必说了，曦儿懂。您是希望我能多照顾他，对吧？师父对他真是没的说了，我都有点嫉妒了。” 云梦凡点了点洛紫曦的脑袋，笑道：“有什么好嫉妒的，为师几时亏待过你？就算我再收徒弟，你也是我的大弟子啊。” “师父，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想当初我为了成为你徒弟，可是经过了不少劫难啊，他这也太容易了吧？难道他上辈子拯救过世界？”洛紫曦酸溜溜道。 云梦凡被洛紫曦这种说法逗笑了，道：“可能是吧。” “啊？这……”洛紫曦瞪大眼睛，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曦儿，这几天我要去万魔冢走一趟，这宗门中的大小事宜还需你帮我打理。”云梦凡说着，将一片表面燃着赤色火焰的黑色翎毛从腰间取下，向洛紫曦递了过去。 这就是那片和陆行舟、楚慕远两位长老一样的火凤玄羽了。虽然云梦凡没有直接将掌门指环交给洛紫曦，但是有了这片玄羽，就相当于有了和两位长老同等的权利，一般的宗门事务都是有权限处理的。 “师父，我恐怕不行吧，我哪会打理什么宗门事务……”洛紫曦直起身子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云梦凡拉过她，直接将火凤玄羽别在了她腰上：“让你收着就收着，师父相信你。再说了，就算你不会，不是还有你的两个师伯嘛？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他们。” 洛紫曦这才点点头，甜甜一笑：“那好吧，曦儿会尽力的。” …… 接下来的几天，玄羽门十分平静，甚至比云梦凡在的时候还要平静。 弟子们都知道这位玄羽门大师姐是什么脾气，敢在她代理宗门事务的时候挑刺，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吗？ 就连那一贯爱起幺蛾子的林媚儿都老实了很多，一直没敢去招惹许逸风。所有人都知道洛紫曦从小就和大师兄亲近，她要是这时候让许逸风不自在，那位宗门大师姐可不管什么是非恩怨，极有可能趁着掌门不在，直接把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弄死。 虽然寒冰洞有利于冰灵根吸收冰灵之气，但若是长期居住，那浓重的寒气对于凡胎肉体的墨倾尘还是就会有些副作用的。所以许逸风将墨倾尘安排在了自己宫中的一个偏殿，由他指点墨倾尘修炼的一些常识以及玄羽门的各种门规。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今天正是七日之约的最后一天。 第38章 云梦凡的人生信条 云梦凡站在万魔冢的最高处，清澈的眸子眺望着那些星罗棋布的坟头组成的山丘，面色沉静如水。 那些山丘，不论高矮大小，皆被利剑削成了平顶，无一例外。 剑气似乎还在空气中激荡，始作俑者的云梦凡却一脸淡然地迎风而立。素衣翩然，仙气潋滟，好似要羽化而飞。 在她不远处，站着一个面色惶恐的黑衣老者。 老者看起来苍老至极。那布满皱纹的脸像极了经过岁月之斧肆意劈砍的粗砺树皮，一双浑浊的老眼更像是嵌在树皮中的两颗灰色的石子。 他就是万魔冢的魔王，邪天。此时他佝偻着背，不时地偷瞄云梦凡几眼，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哪里还有昔日魔王的半点霸气？ 邪天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三百年前还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如今怎会变得这般狠绝？ 不可能的，她一定还记得仙魔之间的约定，一定不会赶尽杀绝的！ “凡丫头……”邪天抬起枯枝一般的手，却又放下了。 云梦凡略略皱眉，长袖微动间，一小团金色的烟尘骤自她掌中飘出，片刻之后凝结成了一柄灵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金色长剑，被云梦凡牢牢抓在了手里。 那剑上的光华如潮水、如利刃、如晨曦里的第一缕阳光，一丝丝、一层层、一片片地向外扩散着，不多时，整片万魔冢都笼罩在了这片圣洁又霸道的金光之中。 “凡丫头，你手里这个是，是灭元剑？！”邪天眼中透出骇然之色。如果说刚才他还有一丝侥幸，那么在他看见这把剑的时候就已完全绝望了。 灭元神剑，相传乃是创世大神以天地间的木灵之气亲手铸造，加上传说中四灵之一的九天息壤，在天道气运加持之下浑然天成的一把神兵。 后来在一次战斗中，这把剑机缘巧合之下吸收了一只上古凶兽的神魂。虽然最后这只凶兽脱剑而去，可它的灵魂印记却保留了下来。 从此，这把剑有了自己的意识，变得十分难以驯服。被它杀死的人也会形神俱灭，不入轮回，永远消散于天地之间。 云梦凡玉手一抬，灭元剑拖着金色的流光直指邪天，刹那间，化神期仙人的无上威压排山倒海般地倾轧而去。 邪天一个站立不稳，险些跪倒在地，连忙用随身的冥冰剑撑住了身体，胸腔却依然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有些吃力了。 云梦凡神情淡漠地望着眼前的魔王，一双清澈如泉的眸子没有丝毫感情：“本座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凡……云掌门，看在我们魔族这么多年来安分守己，我又年事已高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云梦凡嘴角微勾：“放过你？可以啊。” 邪天面色一喜，但是云梦凡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把你的冥冰剑交出来，我就考虑放你多活几年。当然，你不交也行，反正你死了以后照样得交出来。” 云梦凡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威胁的话，那神态分明像是在问对方中午吃了什么一样随意。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这冥冰剑陪了我万年，岂能说给就给？”邪天双手握紧冥冰剑，一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样子。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云梦凡冷哼一声，身影拔地而起，陡然跃至半空之中，灭元剑顺势向上一挑，紧接着以力压千钧之势向着邪天兜头斩去。 呼啸的罡风沿着灭元剑锋锐无匹的剑刃划过，竟然发出一阵金属的嗡鸣，耀眼的金光之下，那淡淡的白色影子甚至都有些看不清晰了。 邪天大惊失色，身子急忙一退，同时冥冰剑不假思索地上举，拼尽全力挡住那金光。 “刺啦啦——！” 一阵让人抓心挠肝的刺耳尖鸣响起，冥冰剑那万年玄冰打造的剑身竟然就这样裂开了一片蛛网状的裂纹。 “不错，挺结实的，竟然没有碎。”云梦凡轻柔地笑着，容颜倾世绝尘，可是落在邪天眼里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恐惧。 那眼神，那语气，分明已经把把冥冰剑当成了她自己的东西，而且还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好像本来就应该如此。 看着云梦凡那盯着猎物一般玩味的眼神，邪天心头狂跳，全身都忍不住紧绷了起来。要不是他本是力量天赋远胜于仙的魔族，此时握剑的手臂恐怕都要折断了。 自从他被打落万魔冢以后，修为大减，现在只是勉强和元婴期的仙人抗衡，连对付一般化神期的仙人都有些吃力，又如何能对付身负神兵的云梦凡？ 想到这里，邪天再也无心恋战，身体化作一团黑雾慌不择路地向着远处遁去。 “想跑？你跑得了吗？” 云梦凡淡笑着飘落在地，手指掐诀收于胸前，一阵白茫茫的光晕自她的周身升起，犹带童稚的清冷声音幽幽念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变！” 话音刚落，只见那光晕中忽然飞出了十个和云梦凡一模一样的女孩，同时施展了御风术向着邪天包抄了过去。 此种术法唤作先天分魂大法，这后来出现的十个女孩是云梦凡的三魂七魄所化，每个魂或者魄都承载了她的一种灵根，依次把她金、木、水、火、土五种五行灵根以及风、雷、毒、玄、冰五种异灵根完全承载，算上肉身承载的混沌灵根，正好是十一个。 在这种状态下，云梦凡的每个分身都能拥有相当于普通单灵根的仙人在化神期的实力，而且还能自如配合，总体的战斗力实际上是远远大于十一个化神期仙人的。 这种压箱底的绝招，很少有人会轻易拿出来用，一般都是用来保命的。但是云梦凡不一样，因为她有两条人生信条。 第一条：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打一顿不能驯服的。如果有，那就两顿。两顿还不行就三顿。打到服为止就对了。 第二条：永远不要轻视任何敌人，哪怕他看起来很弱小。既然打就要好好打，尽全力打，往死里打，法术总也不用就会生疏的。 在这两条信条的指导下，云梦凡自从出道以来就没吃过什么亏。不过这次…… 十一个云梦凡围成了一个圈，十一个一模一样的脸无奈地看着跪在中间痛哭流涕的邪天。 然后，十一声叹息齐声响起。 “你怎么能这样？我才刚施展了先天分魂大法，你就跪地求饶，我这一身的戾气释放不出去，很伤身的啊。” 邪天哭的涕泪横流，那模样比死了亲爹还要悲伤：“上仙饶命啊，看在我与令师灵心圣尊是旧相识的份上，放过我吧……” 第39章 魔族的仇恨 云梦凡化回了本体，秀眉微蹙，有些不悦道：“你还敢提我师父，嫌我给你定的死期太长是不是？最讨厌你这种没有骨气的魔了，我师父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这样的……” 说到这里，云梦凡愤然地一拂袖，没有把“窝囊废”三个字说出口。 邪天拖着哭腔道：“凡丫头，令师要是在，肯定不会让你杀我的，我们魔族死光了，你们神仙存在的意义就没了……” 云梦凡脸色一沉，“唰”地一声将灭元剑架在了邪天的脖子上，怒道：“你再这么喊我，信不信我剁了你？” 想她云梦凡三百多岁了，还是这副小孩子的模样，本来就已经够闹心了，还总有不长眼的家伙时不时提醒她这件事，还有比这个更让她恼火的吗？ “别别，不敢了，云掌门，呜呜呜呜，别杀我……”邪天浑身颤抖地掩面而泣，那双灰色的眼睛却透过指缝，一直偷偷观察着云梦凡的表情。 “行了，别哭了，哭的难听死了。”云梦凡无奈地收回灭元剑，灭元剑重又化作了金色烟尘融入了云梦凡掌中，“起来吧，你不嫌丢人，我还怕折寿呢。” 邪天颤颤巍巍地拄着剑站了起来。 云梦凡轻描淡写地瞟了邪天手中的剑一眼，邪天一怔，连忙将冥冰剑双手奉上。云梦凡也不客气，直接将冥冰剑收入了乾坤袖中。 眼看着跟了自己那么久的佩剑就这样变成了别人的，邪天心疼万分，哆哆嗦嗦地开口道：“云掌门，你都已经有那么厉害的剑了，为什么还要抢我的……” 云梦凡冷冷地望向他：“抢？你说我抢你东西？你再说一次？” “是借，借……”邪天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借？”云梦凡眉头蹙起，显然对这个回答仍是不满意。 “是，是……是我仰慕上仙，心甘情愿送的！”邪天咬了咬牙，昧着良心说道。 “这还差不多。”云梦凡这才缓了神色，话锋一转道：“以后，把你的手下看牢点。影魔的事，我念在他并无害人之心，就算了。但是如果再有魔胆敢擅自离开这万魔冢半步，你就给我等着……” 迎着云梦凡那暗藏杀机的目光，邪天全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地答应道：“是是是，以后我一定对他们严加看管。” 云梦凡这才一挥衣袖，一片银光闪过，一面直径约摸丈许的巨大宝镜浮现在了银光之中，镜子中央还攒聚着一个蓝紫色的漩涡。 “就这样吧。本座走了，你好自为之。” 云梦凡说完，就飘身飞入了镜中的漩涡，只片刻，她就连同镜子一道消失了。 邪天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了地上，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半晌才回过神来。 过了很久，其他的魔才敢从自己那缺了顶的坟墓中爬了出来，涌到了邪天的墓前，神色各异地仰头望向他们面色阴沉的王。 “主上，我们的武器，都被那个云梦凡抢走了！”一个看起来很魁梧、全身布满黝黑岩石的魔头第一个站出来，悲声道。 “主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成千上万的魔齐声呜咽着。 邪天环视悲痛欲绝的众魔，灰色的眼睛迸发出嗜血的光芒，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在地上。 “轰！”碎石纷飞，漫天的沙尘遮蔽了邪天脸上的泪痕。 一道苍老而愤怒的吼叫响起：“云梦凡，此仇不报，我邪天誓不罢休！” “誓不罢休，誓不罢休，誓不罢休！”群魔激愤，震天的吼叫声响彻云霄。 良久，吼叫声终于渐渐平息了。 “可是，我们的魂魄都被下了禁制，若是不能遇到合适的宿主，就无法离开这万魔冢。这仇，要如何才能报？”又是那名全身布满黝黑岩石的魔头第一个站出来问道。 “岩魔大人说的对啊！” “不能离开万魔冢，我们的实力就永远被压制着，别说报仇，自保都成问题！” “万一那个云梦凡以后还来，那可怎么办？等我们身上的魔气与戾气再次化成利剑的时候，估计她又要来抢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这样下去我们就沦为了玄羽门制造武器的工具，千年，万年，亿年，永远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 众魔七嘴八舌地哀嚎着，越说越激动。 邪天皱着一张老脸，抓着头发沉思。那本来就已经快要掉光的头发又被他揪掉了少许。 就在所有的魔都一筹莫展之际，一道尖细的声音冒了出来：“我一个月前捡到了一个人类，好像资质还不错，也许会有用……” 众魔都向着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尖嘴猴腮、身材矮小、四肢瘦的像牙签一样的魔头梗着脖子站在一处刻着“细魔”二字的低矮墓碑前仰视着众多大魔。 “是吗？那人在哪？”邪天望着那魔头问道。 见到自己仰慕的万魔之主竟然正视着自己，细魔兴奋的手脚都不知道要摆在那里好了，连忙献宝一般地从自己的墓中扒出了一个身材高壮、全身缠着脏兮兮的绷带的男子，小跑着抱到了邪天面前。 那男子气息奄奄，灰头土脸的，但是隐约能看出，他正是那天被墨影打的半死、并且折断了脊柱的刘大壮。 邪天一手覆在男子身上，半晌，忽然大笑道：“土系天灵根，果然好资质。苍天庇佑我魔族，看来我们复仇有望了！” “恭喜主上，贺喜主上！”众魔见邪天笑的开怀，纷纷跪下磕头朝贺道。 邪天伸手虚压了一下，众魔立刻安静了下来。 “医魔何在？”邪天朗声问道。 一个相貌妖娆，身材极度丰满的女魔头越过众魔迎了上来，软软地跪倒在邪天面前：“属下在。” “我命你无论如何都要治好这个孩子，并且不能让他留有任何缺憾，明白了吗？” 医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仰头娇笑道：“主上，这点小伤交给我，您还不放心吗？半个月，属下一定会让他活蹦乱跳的。” “好，好，哈哈哈哈！”邪天抚掌大笑，带动众魔也都哄笑了起来。 第40章 云梦仙宫 云梦凡从浮光镜的漩涡中飞了出来，然后随手把镜子收入袖中。 先前他还在几十万里外的万魔冢，此时却已经回到了云梦仙宫的云天殿中。 云天殿是云梦仙宫的会客之所，也是云梦凡教授弟子法术的地方。殿内云雾缭绕，灵气充盈。高高的殿顶上铺着鱼鳞一般的七彩琉璃瓦，平整光滑的黑玉地板上，整齐地码放着几个断念草编制的蒲团。 云梦凡捋了捋衣袖，那袖子仍然是轻软飘逸的，但是此时，那袖中却已然装了几万把大大小小不同的武器，以及各色的护身法宝。 这就是乾坤袖的好处，可以无限制地装下各种东西而丝毫不显得累赘。 乾坤袖在玄羽门中可谓常见，几乎是所有内门弟子的标配，身为掌门的云梦凡自然也有。但是这东西在仙界的其他宗门中，却可以算得上是个宝贝了。 “收了这么多武器，也不知道有没有倾尘喜欢的。要不还是让他自己挑好了。” 云梦凡这样想着，拔出了头上的一根水晶蝴蝶簪子，微微晃了晃，那簪子上雕刻的透明蝴蝶竟然扑闪着翅膀脱落了下来，绕着云梦凡蹁跹飞舞，显得很是兴奋。在它身后，还带着一串银白色的星芒，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可是谁又知道，这只看似脆弱的蝴蝶其实就是妖界有名的噬心冰蝶。若是不小心被它翅膀上有毒的鳞粉沾到，轻则精神恍惚、胡言乱语，重则狂性大发、疯癫而死。 云梦凡将簪子簪回脑后，伸出纤指，那嗜心冰蝶立刻飞到了她的指尖，晶莹剔透的翅膀微微扇动着，似在讨好。 “小蝶，去找墨倾尘，告诉他来云梦仙宫见我。”云梦凡淡淡吩咐道。 嗜心冰蝶领命，迅速从窗口飞走了。 …… 时至正午，墨倾尘坐在听风阁的客房里，望着许逸风派人送来的一桌子的菜，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上次许逸风请墨倾尘吃的那条南冥银鳞，初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在他晚上回房间修炼的时候，却隐隐觉得灵气又充裕了许多。 那条南冥银鳞肯定是宝物。此前自己用的疗伤药物也全都是不可多得的奇珍异宝。 本来这是好事，可是墨倾尘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现在天天在玄羽门白吃白喝不干活也就算了，还老是有意无意地承受他人的恩惠，这让墨倾尘心里十分不踏实。 自己在这里算什么？客人？墨影的亲友？云梦凡未来的徒弟？ 似乎哪一种都不太靠谱。 眼看着七日之约也要到了，云掌门，怕是将自己忘了…… 许逸风迈步走进房间，看着傻愣愣的墨倾尘，笑了。 “倾尘，怎么不吃啊，是饭菜不合胃口吗？那我去让五味居的人重做。” 墨倾尘连忙站了起来，摆手道：“不是不是，你别误会，这菜已经很好了，不要再麻烦五味居的仙长们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内伤还没好？我让人再去丹药阁领几瓶丹药来。” 许逸风说着就要出门，墨倾尘赶忙追了过去，拉住了他：“我真没事，你别忙了，你越这样，我心里越不踏实。” 许逸风奇怪地望向他：“心里不踏实？为什么？” 墨倾尘抿抿唇，道：“凡间有句俗话，不劳动者不得食。我天天在这里白吃白喝，这样是不对的。” 许逸风笑道：“原来你是想让我给你找活干啊。” 墨倾尘用力点了点头。 许逸风还是笑：“你这个要求，可真是为难我了。掌门让我和洛师妹照顾你，我要是让你去干活，掌门知道了八成要责怪我。” “我不让掌门知道不就好了。”墨倾尘道。 许逸风上下打量了墨倾尘几眼，道：“你这小身板，能干什么啊？再说了，雇佣童工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墨倾尘正欲争辩间，忽见一只透明的蝴蝶从窗外飞入，落到了两人面前，转眼间就化作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宫装少女。 “小蝶见过逸风上仙，见过墨公子。”噬心冰蝶对着二人一福，声音细细软软，听起来让人心里痒痒的。 “哎呀，是小蝶姑娘啊，想必掌门也已经回来了吧？”许逸风笑问道。 “主人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云梦仙宫。主人吩咐小蝶带墨公子去见她。” “啧啧，去云梦仙宫啊……”许逸风啧啧叹息。 墨倾尘奇怪地问道：“云梦仙宫怎么了？” 许逸风拍了拍墨倾尘的肩膀：“倾尘啊，恭喜了。据我所知，掌门若是单独叫谁去云梦仙宫，不是赐下宝物，就是传授独门法术，要不就是收为弟子。反正都是好事，你就偷着乐吧。我给你讲，掌门宫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那全是宝贝，就连那地板……” “我并不是很在意那些。我只想当她的徒弟。”墨倾尘听到许逸风的那些话，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语气也冷淡了许多。 许逸风隐隐的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但看见眼前那丁点大的孩子，却又难以置信。 “你不在意法宝？那你在意什么？”许逸风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墨倾尘沉默不语，一双黑眸望向了一旁的噬心冰蝶。 小蝶道：“主人已经等候多时，墨公子，我们走吧。” 墨倾尘点点头，随着小蝶走了出去。 “肯定是我想多了，他才十一岁，不可能的。”许逸风望着墨倾尘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墨倾尘与小蝶沿着翠虹路一路向上走，很快就到了仙云峰顶。 一片气势恢宏的宫殿群在云海中若隐若现，显得神秘至极。在它的外围，一个倒扣的半球状金色法阵将整片建筑保护的滴水不漏，未经允许，连只飞鸟也无法随意出入。 在法阵前边，一块巨石之上，刻着“云梦仙宫”四个古体大字。 墨倾尘神色一凛，下意识地理了理身上的布衣，惹得一旁的小蝶掩嘴窃笑不已。 第41章 惩罚 入得宫门，小蝶领着墨倾尘穿过宝花玉树，踏过仙泉灵桥，那般的仙界胜景，直让人产生一种“若是未见此间景，空活千世亦枉然”的感慨。 不过，心绪纷乱的墨倾尘却并未多看，一路低着头，紧紧跟着小蝶向最大的云天殿行去。 待会看见云掌门要怎么说？ 她真的会收自己为徒吗？ 也不知道自己的灵根如何，听说云掌门是仙界第一奇才，若是灵根不好，会不会被她厌弃？ 唉，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 “公子，就是这里了。”小蝶道。 话音刚落，雕花镂空的宫门忽然自行开启，云梦凡正盘膝坐在蒲团上，周身云雾飘飘，将她的身影映得有些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两人走进去，小蝶对云梦凡施了一礼，道：“主人，墨倾尘带到。” 云梦凡略略点点头，小蝶就变回了蝴蝶的模样，重又飞回了那支簪子上。 墨倾尘看的一愣一愣的，连想好的说辞都忘了。 云梦凡淡淡地望向他，问道：“怎么，看傻了？我教给你的功法，你可有好好习练啊？” 墨倾尘脸一红，支吾道：“弟子，弟子现在已经是练气三层了……您说过，只要我进入练气期，您就收我为徒……” 云梦凡点点头，道：“为师确实说过。” 墨倾尘一喜，连忙跪地叩拜道：“弟子墨倾尘，拜见师父！” 云梦凡微微颔首，淡淡地应了一声，却不叫墨倾尘起身，闭目运起功来。 结界的光华将这方大殿映得流光溢彩，墨倾尘既不敢起身，又不敢随便开口，只能低着头跪在云梦凡面前，脑子里思绪万千。想着想着，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直到日影西斜，头顶上的七彩琉璃瓦投下淡粉的光芒。此时的墨倾尘，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连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都快忘了。 腿疼，腰疼，背疼，哪哪都疼。最难受的还是膝盖，酸酸胀胀的，早已麻木了。 云梦凡收起结界，站了起来。 墨倾尘听到动静，连忙抬起头，唤道：“师父……” “你在这跪了半天，可有所悟？”云梦凡问道。 墨倾尘咬了咬唇，低下头有些惭愧道：“弟子愚钝，并无所悟，脑子里只是空白，实在是……” “实在是浪费光阴，是吧？” 云梦凡语气中的冰冷吓了墨倾尘一跳，连忙俯首道：“弟子不敢！” 云梦凡望着惶恐不安的墨倾尘，语气稍缓：“为师也不希望你像其他弟子那样为了成仙得道夙兴夜寐、不择手段，但也不要太怠惰了才是。听说，你用了三天多的时间就练气期三层了，怎么为师一走，你的修行就没有长进了？” 墨倾尘早已经满脸通红，低声道：“是弟子的错，自以为完成了师父交给的任务，就懒惰了起来，以后断然不会了。” 云梦凡斜了墨倾尘一眼，无奈道：“为师本没想一回来就罚你，可是方才问你可有好好修炼，你竟然还避重就轻。以为你那点小心思，为师看不出来吗？” 墨倾尘深深埋下头，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罚也罚过了，起来吧。”云梦凡的声音很温和，与方才判若两人。 墨倾尘却兀自低着头，没有动弹。 “怎么，师父说你几句，还生气了？”云梦凡蹙起柳眉不悦道。 墨倾尘涨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望向云梦凡，嗫嚅道：“师父，我，我腿麻了，动不了……” 云梦凡哭笑不得地走过去，一把将墨倾尘抱起。 “啊！”墨倾尘瞪大眼睛，惊呼出声。 云梦凡那清澈如泉的眸子望向她，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很疼吗？” “没，没，不疼……”墨倾尘偏过头，不敢再去看那绝美的容颜，一颗心跳的仿佛擂鼓一般。 墨倾尘感觉他从来就没有离云梦凡如此近过。那属于云梦凡的冷香，浅浅淡淡地萦绕在身旁，让他感到无比的温暖。 走进内室，云梦凡将墨倾尘轻轻放在自己偶尔休息用的矮床上，掀起他的粗布衣摆。想挽起他的裤脚时，却发现他疼的直皱眉。 云梦凡背过身去，淡淡道：“自己脱了。” 墨倾尘的刚有些正常的脸色“腾”地一下红了个透，有些不确定道：“师父，你，你是让我把裤子给脱了？” “对啊，不然怎么涂药？”云梦凡理所当然道，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不，不行，这样不对的，我娘亲从小就告诉我，男女有别……”墨倾尘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云梦凡倒是十分坦然：“我是你师父，怕什么？再说了，我的岁数怕是比你祖奶奶都要大吧。” 墨倾尘也不管云梦凡能否看到，只是拽紧了裤腿，向床角缩了缩，闷声道：“那也不行，不可以的……” 云梦凡忍无可忍地重重呼出一口气，直接将墨倾尘按在床上，“嚓嚓”两下扯烂了他的两条裤管，露出肿的像紫馒头一般的膝盖。 这一系列变故太突然，墨倾尘完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云梦凡的动作。 云梦凡取出了一个白色的玉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那片青紫的淤痕上，然后伸出玉雕一般的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那些淤血揉开。 膝盖是一片剧痛，但是墨倾尘却丝毫都感受不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专心致志为她治伤的女子身上。 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了。眼前那绝美的仙人似乎与记忆中的母亲融合在了一起。 以前，他不小心摔伤的时候，钟离月也是这样仔细地照顾他…… “别哭，疼就喊出来，在师父这里，你不用忍着。”云梦凡头也不抬地柔声道。 墨倾尘胡乱抹了一把泪水，哽咽道：“除了我爹娘，没有人会这样待我，可是他们……” 云梦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别想了，都过去了。只要你能好好的，相信你爹娘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墨倾尘重重点点头：“徒儿知道，谢谢师父……” 第42章 倾尘选宝 在云梦凡的治疗下，没一会墨倾尘腿上青紫的淤痕就消散了，只留下浅浅的青色，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了。 “谢谢师父……倾尘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修炼。”墨倾尘低着头，红着脸说道。 云梦凡点点头：“嗯，知道错了就好。过几天，师父会广发请柬，邀请仙界各大宗门的人都来参加你的拜师礼。我要让整个仙界都知道，你是我云梦凡的徒弟。” 墨倾尘眼睛一亮，抬头望向云梦凡，脸上却还是红扑扑的。 “师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云梦凡温和一笑，捏了捏墨倾尘的脸蛋：“净说傻话，师父对徒弟好，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来，跟师父去藏宝阁挑一身行头，我的徒弟可不能寒酸了。” 玄羽门的藏宝阁。 偌大的一个塔形建筑里，琳琅满目的法宝直让墨倾尘目不暇接，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实在不知道挑哪个好。 他倒不是看不出这些法宝哪些更厉害。 那些法宝旁边的标识上都已经写明了品级的，许逸风又曾经给他讲解过有关法宝、丹药和制符的有关知识，虽然只是简略的说了下，但是这种基础的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他只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选一个何种档次的。 师父和玄羽门对他已经很好了，要是还这么不知进退，一来就拿个镇门之宝什么的，纵然师父可能不会说什么，他自己也会觉得受之有愧。 可是，若是拿一个很低品级的，又会显得寒酸，到时候在众仙面前给师父丢脸可怎生好？ 真是伤脑筋…… 见墨倾尘半天都没有拿任何东西，云梦凡不禁心下疑惑：难道这小徒弟眼光高，竟是看不上这些法宝？ 这玄羽门藏宝阁，可是许多仙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地方。虽然这里没有仙器这种顶级的法宝存在，但是宝器灵器还是很多的，甚至还有几件初品道器坐镇。倾尘没理由一件都看不上吧？ “倾尘，你要是看不上这里的东西，师父这里还有别的。” 云梦凡说着，将自己的乾坤袖向空中一甩，无数的刀枪剑戟、铠甲法衣、饰品护符如洪流一般“嗖嗖嗖”地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着，散发出如星辰一般的耀眼光华。 墨倾尘张大了嘴，半天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晌，他咽了一口吐沫道：“师父，这，有点太多了吧……” 云梦凡会意，随手一招，许多光芒略略黯淡的法宝均被她收回了袖中，只留下几十件一看就十分了得的法宝飘在空中。 “行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仙器以上的了，挑吧。”云梦凡轻描淡写地道。 “仙器以上？！”这下墨倾尘更惊讶了。 云梦凡皱了皱眉：“倾尘，太贪心可不好，莫非你想要神器？” 墨倾尘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师父你误会了，倾尘怎么敢有那种想法，我只是惊讶师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仙器的？我听许师兄说，仙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整个仙界也没多少的。” 想起这些法宝的来历，云梦凡不由得一滞。她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故作严肃道：“让你挑你就挑，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她暂时还不希望她的小徒弟知道自己师父如此霸道的一面。毕竟，强取豪夺，好说不好听啊…… “哦。”墨倾尘见云梦凡一脸严肃，也不敢再多问，专心挑起了法宝。 最后，墨倾尘选择了一件灰黑色的中品仙器铠甲。墨倾尘想的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是先保护好自己才最重要。 刚一选定，就见黑光一闪，铠甲便镶嵌在了墨倾尘身上，片刻后竟然消失了。 “啊，铠甲呢？哪去了？” 墨倾尘吓了一跳，这可是仙器啊，要是弄丢了，可怎么好？ “铠甲不是在你身上吗？”云梦凡点了点墨倾尘的肩膀，那灰黑的铠甲立刻显现了出来。 “这件铠甲就是这样的，平时的时候看不出来，只有在你受到攻击的时候才会显示出来。这种隐形法宝在魔界很是流行，莫要大惊小怪的。”云梦凡解释道。 “在魔界流行？这铠甲是魔界的东西吗？师父怎么会有魔界的东西……”墨倾尘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见云梦凡脸色一沉，立刻闭了嘴。 云梦凡冷冷问道：“斩妖除魔是仙界的使命，你有什么疑问吗？” 墨倾尘赶紧摇头：“没有，妖确实是挺坏的……” 比如那只老兔妖就挺坏的。墨倾尘暗暗想着。 “那为师杀了他们，拿了他们的法宝和武器，你可有意见？”云梦凡又问道。 墨倾尘小心地望着云梦凡，低声道：“没有意见，师父做的都是对的。不过要说师父杀魔夺宝，我却是有点不信的。师父那么好，怎么可能呢。” 云梦凡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有一股执拗之气直上心肺，清澈的眸子深处，是压抑了几百年的愤懑和悲凉：“我一点也不好，我就是杀魔夺宝，怎么了，我就杀……” 墨倾尘一惊，连忙跪下，道：“弟子一时失言，请师父责罚！” 云梦凡疲惫地摆摆手，微微阖上眼帘，轻叹道：“再选一把武器吧。你是冰灵根，最好选择冰属性的武器，莫要选火属性的。” 墨倾尘咬了咬唇，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望着那三把形状各异，且都是冰属性的长剑，墨倾尘最终却选择了那把裂纹满身的冥冰剑。 他之所以选这把剑，其实是因为惹了云梦凡生气，心下愧疚，所以才故意选了一把看起来最破的。 云梦凡眼中却闪过一抹异色。这孩子看着呆头呆脑，眼光却着实不错，竟然知道选择魔王邪天的冥冰剑。 另外两把冰属性的剑其实也不错，都是下品仙器，而且造型别致，看起来非常漂亮。而这把冥冰剑，却朴素多了，除了通体透明、剑上布满裂纹以外，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特色。 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把冥冰剑曾经是一把修真神器。要不是遇到灭世神器灭元剑，根本就不可能损坏。 神器，其实也是有品级的。 神器的初级是修真神器，往上依次是圣贤神器、三皇神器、洪荒神器和创世神器。 灭世神器是创世神器的反相产物，威力差不多，不过冶炼起来却更需要机缘。也正因如此，当邪天看见云梦凡拿着灭元剑，才会那般的绝望。 不过通常意义下，倒是不会有人去追究神器的品级。所以神器品级的问题，也少有人提及。 这很容易理解。神器这种东西，能有幸见一见那都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谁又会去挑三拣四，考虑这神器是什么品级？ “师父，我就要这把剑。”墨倾尘举着冥冰剑，淡淡笑着。 云梦凡轻轻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只是一挥袖，将其余的宝物都收了起来。 第43章 风刃符 半个月后的一天，仙云山脉上那常年笼罩着的云彩豁然散开，无数形状各异的飞行法宝带着彩色的流光向着仙云山脉最高的地方蜂拥而去。 不论是各大宗门掌门，还是一些自立门户的散仙，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仙人，都已经如约齐聚。 玄羽大殿中，瑞气冉冉，广袖飘飘，好一派仙家盛会的景象。 当然，他们都是不敢空着手来的，每个仙人都准备了比较拿的出手的礼物。毕竟，这也是显示实力的一种方式。 玄羽门派了百十来个外门弟子专门负责迎接宾客、撰写礼单，却还是忙的脚打后脑勺。那各色的礼物，将玄羽大殿旁边的偏殿都塞的满满当当，想要再放入新的礼物，还要腾出些地方才可以。 一高一矮两个身着青衣的外门弟子一边在偏殿搬运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礼盒，一边呼哧带喘地聊着什么。 高个弟子叹息道：“唉，倾尘师兄真是太有福气了，拜了掌门当师父，定然是前途无量。看看这些宝物，估计这辈子都用不完了。” 矮个弟子接口道：“那可不嘛，哪像我们，为了获得几颗灵丹就要拼死拼活，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哼，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一入门就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依我看，这其中必有猫腻。” 说到这里，矮个弟子脸上露出颇为不屑的表情。 高个弟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这些话可不敢乱说啊，当心被人听了去，到时候你我二人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咳咳。”一阵刻意的咳嗽声传来。 两个青衣弟子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向声源处望去，异口同声叫道：“林师姐！” 林媚儿笑了笑，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娇笑着道：“我刚才仿佛听见，两位师弟对掌门新收的徒弟很有意见啊。” “没，没，哪有，倾尘师兄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身份何等尊贵，就是给我们八个胆子，我们也不敢非议他啊。”高个弟子连忙陪笑着说道。 “是吗？” 林媚儿翻了个白眼，状似无意地摸了摸身边的礼盒：“两位师弟能得到如此肥差，想必私底下也捞了不少吧？” 高个弟子干笑了两声，道：“林师姐，您别开玩笑了，这些都是倾尘小师兄的东西，我们哪里敢动？无非就是在这里打打杂，帮忙搬运一下罢了。” 林媚儿瞟了皮笑肉不笑的高个弟子一眼，又看了看身边一言不发的矮个弟子，道：“唉，其实呢，这里有这么多的礼品，少这么一两盒，也不可能有人知道。师姐这人嘴不太严，要是把你们刚才的话不小心说出去，那……” 矮个弟子忍无可忍地低吼道：“林媚儿，你少他娘的装腔作势，你不就是想侵吞倾尘师兄的礼物吗？大家同门这么久，当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高个弟子连忙拉住矮个弟子，劝道：“师弟，别说了……” 林媚儿脸色一沉，冷笑道：“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那就识相一些，乖乖把你们侵吞的宝物交给我，我就放你们一马。如若不然，呵呵。” 矮个弟子推开高个弟子，手握在剑柄上咬牙切齿地道：“你个臭娘们，你能把我怎么样？就凭你那张破嘴去造谣吗？你以为我会怕你？大不了死不认账就是了！实在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就来个杀人灭口！” “呵呵，哈哈，杀人灭口……就凭你吗？”林媚儿娇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青色的符，捏在了手中。 “风刃符？”高个弟子一惊，连忙挡在二人之间：“林师姐，李师弟，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你让开。”林媚儿一把将高个弟子推开，以两指夹着风刃符，“嗖”地一声向着矮个弟子抛了出去。 只见青光一闪，风刃符倏然消失了，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矮个弟子下意识地一蹲身，只听“嗤”一声，头上包着的青色头巾的发髻就这样被那无色无形的风刃硬生生削了下来，满头的黑发披头散下。 矮个弟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锵”地一下抽出长剑：“中品灵符？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哼，留着你的问题问冥王吧！”林媚儿掏出一大把的风刃符，不要钱一般向着矮个弟子掷去。 灵符如雨点般飞射，转眼间就化成了无数的风刃，带着尖鸣飞扑而去。矮个弟子瞪大了眼，慌乱中手中长剑在身前舞成了一个泛着银光的剑网。 “乒乒乓乓”，风刃击在长剑上，竟然发出如金属对撞一样的脆响。 数道风刃被击飞以后化成了碎裂的灵符飘散在了一旁，但是绝大多数的风刃却穿过了剑网的封锁，几乎在同一时间击在了矮个弟子的身上。 “嘭！”矮个弟子的身体被轰了如数个窟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身上血流如注，惨不忍睹。 “李师弟！”高个弟子惊叫着扑了过去，伸手抱起了矮个弟子。 温热的血不断涌出，他慌乱地用手去捂那些伤口，却只换来矮个弟子痛苦的低吟。 “穆炎师兄，没用了，我怕是活不长了……告诉我哥，我哥哥李不言……为我报、报……” 说到这，矮个弟子头一歪，就此没了生息。 “李师弟，李师弟！”穆炎用力摇晃着怀里的李语，脸上是一片悲伤之色。 方才他还好端端的陪自己在这里聊天，可是现在…… “别伤心了，你很快就会陪他去了。”林媚儿抽出腰间短剑，一步一步走向穆炎。 “你要干什么？”穆炎连忙站起。 林媚儿冷笑道：“做什么？你没听说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么？都到这份上了，我不把你杀了，岂不是要给自己留下后患？” “你要杀我？”穆炎后退了几步，忽然拔腿就向门口跑去，嘴里大吼道：“救，救命啊！杀人了！” “想跑？”林媚儿身子一个腾空，手中短剑划出一道青色的剑影，狠狠向着穆炎背后一刺。 第44章 拜师大典 只听“嗤”的一声，穆炎的后背被刺了个对穿，睁着不甘的眼睛扑倒在地。 林媚儿狠狠拔出剑，鲜红的血飞溅而出，有几滴溅在了她雪白的脸蛋上，分外妖娆。 “是你们逼我的，我只想要些宝物，是你们非要逼我出此下策的，都是你们的错……”林媚儿望着横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喘着粗气喃喃道。 “不行，待会要是有人进来，我……我得想个办法才好。” 林媚儿先是挑了几件自己喜欢的宝物塞进了许逸风送予她的乾坤袖，接着随手拿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红色盒子塞进了李语的袖子，然后蹲到李语的身边，握住他仍然握着剑的手，闭上眼睛，猛地朝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一剑。 “唔。” 林媚儿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正当此时，几个青衣弟子提着剑闯了进来，紧接着一个身着青色锦衣的颀长身影映入了林媚儿的视野。 “怎么回事，刚才谁在叫救命？” 林媚儿逆着光线看清了眼前的人，眼底闪过一抹喜色，脸上却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颤声道：“杜仲师兄……” 这杜仲既然被陆行舟收为弟子，身份自是不同。虽然他只是内门弟子而不是亲传弟子，入门又晚，但是外门弟子们还是要尊称其一声“师兄”的。 这也是玄羽门的规矩，亲传弟子最尊，其次内门弟子，再次外门弟子，后者看见前者，不论年龄大小、入门时间长短都要喊一声“师兄”或者“师姐”以示尊重。如若两人同为外门弟子，则要按照入门时间长短来划分。亲传弟子和内门弟子皆如此。 至于衣服的颜色，则主要是区分修为的。青色为练气期，蓝色为筑基期，紫色为金丹期，黑色为元婴期，白色为化神期。杜仲虽然是内门弟子，但是修为却没有达到筑基，所以仍然穿着和外门弟子一样的青衣，只不过样式却要比他们精致的多了。 杜仲看着眼前的情景，先是一惊，继而快步走到近前，查看了一下穆炎和李语的尸身，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林媚儿，眉头蹙起：“林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容禀。”林媚儿捂着伤口，垂泪道：“方才我过来这边帮忙，无意中发现穆炎师弟和李语师弟鬼鬼祟祟的想要偷拿倾尘小师兄的东西，我好言相劝，谁料他们竟然，竟然……” 说到这里，林媚儿已然泣不成声。 “这两个家伙，简直胆大包天！”杜仲捏紧了拳头，恨恨道。 林媚儿抹着眼泪，全身一个劲的颤抖：“杜仲师兄，我好害怕……幸亏媚儿反应快，要不然，躺在这里的就是媚儿了……呜呜……” 杜仲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林媚儿的背，安慰道：“别怕，都过去了。你放心，此事我会向我师父禀报，定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林媚儿含泪点点头：“谢谢师兄……” 杜仲刚要带着一众弟子离开，忽然转过头，望向林媚儿。 林媚儿心里一突，却听到杜仲道：“对了，现在外面有很多其他宗门的仙家造访，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玄羽门出了此等孽徒，对我们宗门名声不太好，所以，此事还是暂时不要声张的好。等到倾尘师兄的拜师大典结束，再论不迟。” 不声张？这不是正好吗？ 林媚儿心里狂喜，面上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对着杜仲行了一礼：“媚儿知道了，多谢师兄提点。” 玄羽门最大的建筑物玄羽大殿。 墨倾尘穿着中品仙器的护身宝铠，外套一件精致华贵的冰蚕法衣，系着晶莹闪烁的冰蚕丝绦，配着闪烁宝光的护体神符，背着修真神器冥冰剑，在众多仙家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坐在大殿正中掌门宝座上的云梦凡。 此时的墨倾尘总算知道为什么他当初看见接引殿的时候，会觉得那么奇怪了。 仙家大殿，本来就应该是这种充斥着灵物和法阵的地方。接引殿虽然富丽堂皇，但是其间摆放的皆是金银珠宝，那些凡物又哪里能入得仙人法眼？ 踏着按照一定阵列次序排布的大块大块的五行晶石，迈过升腾着阵阵灵烟的聚灵泉水上凌空架起的飞虹彩桥，墨倾尘终于行至掌门宝座的台阶下，躬身跪下，叩首三次。 “徒儿拜见师父。” 云梦凡点点头，素白袖子下的手指紧紧攥着，竟然比墨倾尘还要紧张。 墨倾尘站起，又向前几步，走到位于台阶中间的一处平台上，又是跪下叩首三次。 “徒儿拜见师父。” 云梦凡站了起来，深深地望着眼前那个本来还是个孩子，却出落得异常稳重端庄的小徒弟。 他的眸子很黑很亮，粉色的唇微微抿着，神情坚定而倔强。他的衣带飘落在地，如极寒峰上万年不化的雪花，皎洁而美好。 第三次，墨倾尘才终于走到了云梦凡的面前，师徒二人近在咫尺，墨倾尘甚至都能闻到属于云梦凡的那一缕冷香了。 “徒儿拜见师父。” 声音微微颤抖，墨倾尘深深拜了下去。 这次，他终于确信，他墨倾尘已经是云梦凡的徒弟了。以后的千年万年，他都不用担心会与她离别了。 在父母相继离世以后，墨倾尘一直漂泊无依。现在他有师父了，也有宗门了，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墨影站在大殿外，透过前边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向着大殿里张望，不由得感慨，真是帅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少爷这么好看？ 洛紫曦站在云梦凡边上，望着墨倾尘，心里百味杂陈。 师父有了小师弟是不是就不疼我了？好想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可是那样的话，师父一身的法术又当如何传承？ 哼，若是他以后敢惹师父生气，我就揍死他。 说起揍，就想起墨影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洛紫曦抬起头望向门口，正好与墨影四目相对，墨影瑟缩了一下，向着洛紫曦傻傻一笑。 唉，这傻徒弟。洛紫曦无奈叹息。 墨倾尘拜完就抬起头来，接过了云梦凡递给他的一片雪羽捧在手心。 云梦凡的声音清冷缥缈，却异常清晰地响起于在场每个人的耳畔：“以后你就是我云梦凡的徒弟，须谨记门规，不得做出任何有辱我玄羽门声名或者危害天下苍生的事，否则为师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会亲手清理门户。” 墨倾尘朗声道：“是，弟子今后定当听从师父教诲，恪守玄羽门规，以天下为己任，绝不会做出任何有辱玄羽门声名之事。如有违反，任由师父处置，绝无怨言。” 接下来，墨倾尘又恭听了执法殿管事弟子萧然代为宣读的玄羽门规，不过他的心却早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云梦凡的话，他听是天经地义。别人的话，他可懒得理。 第45章 小肚鸡肠 末了，萧然冷冰冰地问道：“倾尘师弟，以上诸条门规，你可记住了？” 墨倾尘正盯着手中闪闪发亮的冰凰雪羽，思考着这种叫冰凰的鸟是红烧好吃还是清蒸好吃，冷不防被萧然问的一愣。 奇怪，拜师大典的流程里似乎没有这一项吧？再说了，就算是问，也不该他问吧？ 墨倾尘有些纳闷，但是为了避免尴尬，还是低声道：“倾尘记下了。” 萧然冷哼一声，道：“那么请倾尘师弟说说，门规第一百七十八条是什么？” 啊？？？ 墨倾尘睁大眼睛，望着那个莫名其妙的萧然师兄，张了张嘴，却实在想不起来那个劳什子的第一百七十八条门规到底是什么了。 “倾尘师弟，你不是说你都记下了么？你倒是说啊？”萧然咄咄逼人道。 周围已是一片唏嘘之声。 大殿之内，其他宗门的掌门都以看好戏的姿态望着这对师徒。大殿之外，各派弟子指指点点地起着哄，说什么的都有。 “呵呵，玄羽门的人不是都是人中龙凤吗？竟然连这最简单的过耳不忘的本领都没有？” “这种脑子也能当玄羽门掌门的徒弟？我都比他强！” “估计不是记不住，是故意的吧，看来这玄羽门内部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团结……” “哼，我倒希望玄羽门下一代弟子都是这种水平，那样我们的苦日子也就要到头了。” “嘘！胡说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 墨影在殿外抓耳挠腮，却是无计可施。 墨倾尘心下慌乱，只有十一岁的他完全不懂得这种情况下该当如何，只得低下头去，心里觉得万分愧对师父。 本来师父想给自己一个体面的仪式，都怪自己太不争气了，干什么要走神呢？要是认认真真的把门规背下来，不就没这事了吗？ 现在自己丢人不要紧，师父也要被自己连累。墨倾尘，你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股腥甜蔓延在口中，不知不觉嘴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但是这点疼痛相对于心理上的煎熬，实在是不算什么。 云梦凡眉头微蹙，望向了楚慕远。楚慕远却只是端起旁边几案上的茶盏，低头小口地啜起茶来。 一股无名火自云梦凡心头窜起。 她不怕外人给她找麻烦，就算遇到再难缠的敌人，她也从来没有一刻退缩。实在忍受不了的话，大不了把对方宰了便完了。 但是，现在是她的师兄，她的师兄纵容她的师侄在给自己找麻烦！ 深吸一口气，云梦凡上前一步拉起了墨倾尘：“倾尘，起来吧。” 虽然云梦凡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但是墨倾尘却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师父很不开心。 “师父，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一定好好背门规，我把它们全都背下来……”墨倾尘低着头，红着脸小声道。 “那个以后可以慢慢来，不急。”云梦凡拍了拍墨倾尘的小脑袋，轻轻地叹息。 “可是……” “没事的，在座的仙人都是几千几百岁的，相信没人会那么小肚鸡肠，会和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过不去。” 说到这里，云梦凡眼神冰冷地望向大殿中的众仙。在座的众仙哪里敢惹云梦凡，只得干笑着点头称是。 只有楚慕远一脸的铁青。曾几何时，掌门师妹也学会对他指桑骂槐了？这不是在说他小肚鸡肠吗？ 哼，小肚鸡肠？ 要不是这个墨倾尘和那个墨影非要投入玄羽门门下，他又何苦和他们过不去？ 玄羽门建派两万年来，收徒一向十分严格，弟子们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差一点都不可以。 可是自从这两个墨家的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曦儿那丫头没分寸就算了，怎么掌门师妹也这么糊涂，莫名其妙就收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徒弟？ 虽然墨倾尘的资质也是上乘，但是以此就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这置门规于何地？置列位祖师的遗训于何地？置那些历尽艰辛才考进玄羽门的普通弟子于何地？ 但是说到底，玄羽门的掌门还是小师妹云梦凡。她的脾气，楚慕远是知道的。虽然云梦凡很顾念同门之谊，但若是有人胆敢公然指责她做得不对，她就一定会用手里的剑去和对方“理论”。 楚慕远打架是肯定打不过云梦凡的，但是又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认下这个师侄，这才有了前边这一幕——通过萧然的越矩一问来表明自己的不满。 看见云梦凡这么护着这个墨倾尘，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议论什么。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凝。 大典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墨倾尘又依次拜见了两个师伯和诸多师兄师姐。每个人都按照惯例说了自己该说的话，再无一丝错漏。 “哎呀，这拜师也拜完了，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玄羽门已在聚仙苑备下薄酒为诸位洗尘，请诸位务必赏光。”陆行舟适时地站出来打圆场道。 众仙客套了几句，就陆陆续续的去了聚仙苑。 云梦凡本来就不太喜欢凑热闹，再加上心里有些不舒服，就独自回云梦仙宫的水月阁修炼去了， 直到明月高悬，云梦凡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挥手撤掉结界。 这一撤不要紧，云梦凡的灵识忽然感应到云梦仙宫的门口有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清清凉凉的，一点都不似洛紫曦的火系天灵根所发出的。 “难道是倾尘？” 云梦凡拿了一件白色披风，匆匆走出门去。 云梦仙宫之外，墨倾尘盘膝坐在门口的那块大石头旁边，安静的好像也变成了一块石头。 仙云山脉昼夜温差很大，仙云峰上有许多热泉滋润，倒不至于像其他的山峰那样冷的无法忍受，但是潮湿却是难免的。尤其到了晚上，那山中升腾而起的云雾，比之白天就更浓厚了。 云海在墨倾尘周身翻滚奔腾，夜露打湿了他的头发，一丝一缕的粘在了脸上，显得有些狼狈。他皱着眉，有些发紫的嘴唇微微抿着，脸上的表情是不符合年龄的严肃和隐忍。 在他的周围，灵气时散时聚，那薄薄的灵气刚形成一个气泡状的结界，转眼就又破碎掉了。 第46章 聚灵泉 感受到有人接近，墨倾尘睁开了眼睛。见是自己的师父，赶忙跪地行礼。 “师父。” “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却要坐在这里修炼？”云梦凡的声音像是山间飘浮的雾气，轻轻柔柔的，墨倾尘听了却觉得心里蓦然一酸。 “徒儿因为大典上的事心里有愧，过来请罪的，又怕打扰了师父清修，不敢随便进去。想要在这里等师父，又记起师父不喜欢倾尘浪费时间，所以……” 云梦凡无奈地低叹一声，将墨倾尘扶起，顺手将手里的披风递给他：“披上吧，别受了凉。” “师父，对不起，是徒儿考虑的不周全，没想到他会那么问，我……” 云梦凡清澈的眸子微弯，那眸中的光亮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美丽：“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呢。你这孩子啊，就是心思太重，其实很多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您不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呢？”云梦凡淡淡地笑了，“真要怪啊，也要怪你不爱惜自己身体。这里夜露深重，要是受了风寒，耽误了修行，为师罚你还是不罚你呢？” 墨倾尘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了孩童应有的笑容：“师父不舍得的。” 云梦凡拉过墨倾尘已冻得冰凉的小手，道：“走吧，跟师父进去。” 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墨倾尘浑身一颤，脸倏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云梦仙宫水月阁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形池塘，名唤灵池。灵池的底部有一眼温热泉流，名唤聚灵泉。相传，聚灵泉上接天霖，下承地脉，乃是五气汇聚之地，造化天成之所，灵气充沛异常，凡人只要喝上一小口泉水，就可以身轻体健，终其一生都不会有病痛，若是在此沐浴，更是会肤如凝脂，就连一些细小的疤痕也可祛除。 不过这都是传说，并没有人真的在此沐浴过，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泉水——实在是太烫了。要是在这里沐浴，能不能修复疤痕尚且不知，但是被煮熟却是一定的。 聚灵泉自灵池流出以后，兜转了大半个云梦仙宫以后，就会沿着山中石隙贯穿整座仙云峰。玄羽大殿中的那条聚灵泉水形成的溪流就是其中的一条支脉。 聚灵泉沿路吸收其他的山泉，不断壮大，最后到达仙云峰底的时候已经是一条水量相当可观的溪流了。 这条河被称为桃源溪，桃源溪畔有座桃源村，该村看起来和人间的村落差不多，但是里面的人却都是修士。这是后话，不表。 却说云梦凡领着墨倾尘走到灵池边上，一阵夜风吹过，墨倾尘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云梦凡略带责备道：“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为师去给你找一套合适的衣服，你先去灵池里沐浴一番，去去寒气。” 墨倾尘闻言，蹲下身用手指试探着微微触碰了一下那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水面，然后忙把手缩了回来，一脸不可置信道：“沐浴？在这儿？这水能沐浴吗？涮火锅还差不多……” 云梦凡无奈道：“你还怕为师把你煮了不成？为师已经辟谷很久了。” “辟谷？就是不吃东西吗？师父，是不是仙人都不吃东西的？不对不对，师姐就会吃东西，她还说过她会饿……”墨倾尘一脸的纠结。 云梦凡解释道：“其实，到了筑基期以后，吃不吃东西已经无所谓了。但是，许多人类修炼成的仙会保留吃饭的习惯，不吃就会觉得不适应。” “原来是这样啊……人类修炼成的仙，是不是也有其他东西修炼成仙的？” “当然有。草木竹石，花鸟鱼虫，皆可成仙。不过，真正成仙的还是人类比较多。一般异灵根的仙，很有可能就是人类以外的其他物种修炼成的。” 墨倾尘点了点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震惊地问道：“那，那我的冰灵根是怎么回事啊，我是人类啊，我有父母的……” “凡事总有例外嘛。”云梦凡摸了摸墨倾尘的额头，本来是师父对徒弟的寻常之举，但是由于她是个小女孩的模样，这一举动就显得有些奇怪。 对此，云梦凡也很无奈。谁让她资质好，十岁就筑基了，导致后来怎么长都长不大。早知道，她就故意放慢进度，晚点再筑基就好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仙人一旦筑基，除非扛过了渡劫期，成为真仙之体，才能随意改变外形，否则就得一直这个样子了。 “还好不烫。赶紧下去，别想拖延时间。”云梦凡以命令的语气道。 “能不能不去？我觉得我一定会被煮熟的，肯定会的！”墨倾尘抓住云梦凡的袖子恳求道。 “不去？”云梦凡瞥了墨倾尘一眼，指了指云梦仙宫的宫门：“要是不去你就走吧，我教不了不听话的徒弟。” “师父，徒儿害怕……”墨倾尘咬着唇，都快哭出来了。 云梦凡一甩衣袖，回身钻进了水月阁，重重地关上了门。 “师父！”墨倾尘惊惶地想要拉开水月阁的门，却被一股巨力重重地弹开。 水月阁中，云梦凡一直用灵识关注着墨倾尘的举动，低低叹息道：“倾尘，你别怪师父狠心，师父也是为你好。” “师父……”墨倾尘瘫坐在灵池边上，看了看沸腾的泉水，又回头望了望那紧闭的房门，伸出袖子抹了一把不小心淌出的泪水，内心万分挣扎。 怎么办，师父生气了，她会不会以后都不管我了？ 要不然就听她的话，下去试试？可是这水看起来真的是只适合涮火锅啊。 以前只听说过涮羊肉的，还没听说过涮人肉的，人肉会比羊肉好吃吗？ 墨倾尘，你也太没心肝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个？ 罢了，还是听师父的话吧，她要是想害我，也不至于要等到现在。 打定了主意，墨倾世脱下身上的披风和冰蚕丝的外衣，仅着亵衣蹭到了灵池边缘。 冒着气泡的水面将墨倾尘白色的倒影撕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浓厚的雾气蒸腾下，墨倾尘的眼睛又漫起了水光。 师父，倾尘听你的话，你不要生气了。就算是真的把我给煮了，我也听话。 再次回头望了一眼水月阁的雕花木门，墨倾尘心一横，闭目跳了下去。 第47章 另类修行 “噗通！” 灵池之上溅起巨大的水花，烟雾蒸腾之中，墨倾尘的身体渐渐隐没在了泉水之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并不是墨倾尘有多坚强勇敢，或者是皮糙肉厚不怕烫，而是他在入水的一瞬间就已经晕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云梦凡一惊，猛地将木门连着门框一起击飞了出去，身影轻掠，将昏迷的墨倾尘从水里捞了出来，抱到了水月阁的竹席之上。 “醒醒，倾尘醒醒。”云梦凡用手拍了拍墨倾尘滚烫的小脸，轻声唤道。 墨倾尘微微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望了云梦凡好一会，才幽幽道：“师父，我是不是死了？” 云梦凡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落了地，脸上的担忧之色转眼间就换成了愠怒：“你还好意思说，那灵池的水虽然看着烫，实际上只要你潜心运功，以你现在练气期三层的实力完全可以抵挡，你可倒好，试都不试直接就吓晕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徒弟？！你说说你，资质也算不错，可是都修炼这么久了，竟然还是在练气三层止步不前，你不着急为师还着急呢！我看你这劣徒，不给点压力都不行……” 墨倾尘呆呆地望着云梦凡皱着眉怒气冲冲却依然有着完美轮廓的侧颜，竟是痴了。 师父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云梦凡看着墨倾尘傻愣愣的样子，以为是自己的疾言厉色吓到了他，不由得有些后悔。 也是，毕竟他才刚拜了师开始修行，年纪又小，遇到这种情况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以后，云梦凡以比较平和的语气道：“别害怕，师父带你下去。” 墨倾尘轻轻“嗯”了一声，一瞬不瞬地望着云梦凡，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 云梦凡抱着墨倾尘缓缓踏入水中，雾气弥漫之下，云梦凡的模样有些看不清晰，那淡淡的冷香却越发明显。 丝缎一般的发丝垂落下来，落在墨倾尘的脖颈上，有些痒痒的，墨倾尘好想去抓，却是不敢。 “看什么呢，快运行灵力！” 一声焦急的轻喝想起，墨倾尘这才回过神来，闭上眼睛默念心法，将丹田中的灵气迅速运转了起来。 一丝薄薄的灵气透出体外，甫一接触到泉水，就立刻化作气泡迅速消失了。 “不是这样的，是要引泉水中的灵气化为己用，不是让你散掉自己的灵气。” 云梦凡说着，将墨倾尘放在了灵池池底的一块光滑青石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 甫一离开云梦凡柔弱的怀抱，墨倾尘立刻感受到一股无法忍受的炽热凶狠地撕裂着他的皮肤，啃噬着他的血肉，那白净的皮肉顷刻间就涨成了猪肝色，血泡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却又在聚灵泉水强大的治愈能力之下快速地恢复了原状。 “嗯……”墨倾尘难耐地发出一声低吟，在外界刺激下，他不得不屏息凝神，以大于平时十倍的速度运行灵力，才能让那被烹煮的痛苦稍微缓解一点。 望着墨倾尘周身那凝而不散的灵气越聚越厚，云梦凡无奈地摇摇头。果然，这小子资质其实不差的，只是少了些许压力，所以懒散而已。 她哪里知道，在墨倾尘看来，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好到他想永远就这么过下去了。 成神？统一六界？万古流芳？他幼小的心灵里才没有这些想法。有口吃的，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被人欺负，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然不会再那么拼命修炼。 看着墨倾尘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云梦凡松了口气，起身钻出灵池，随手一个净衣诀，将衣服上的水汽蒸干，然后走到院子中的一处阴暗的角落，随手一抓，将一个透明的虚影抓了出来。 “哎呀呀，师父，松手，疼！”洛紫曦揉着头上两个包子大小的发髻，嗷嗷叫唤着。 “好端端的，干什么要在这偷看？为师又不是不让你来。”云梦凡好气又好笑地松开手。 “师父，人家好奇嘛，想看看您和小师弟是如何相处的，嘿嘿。” “少来这套。赶紧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洛紫曦偏头看了一眼正在灵池中修炼的墨倾尘，云梦凡会意，将洛紫曦带进水月阁详细询问。 “你是说，有两个外门弟子忽然死了？什么时候的事？”云梦凡皱眉问道。 “就是今天下午嘛……你收小师弟入门的时候，就出了这档子事，曦儿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云梦凡点点头：“为师平日里不太管外门事务，但是这次一下子折损了两个弟子，看来不管也是不行了。曦儿可有见过那林媚儿？” 洛紫曦轻咳了一声，道：“不太好说。” “何谓不太好说？” 洛紫曦想了想，道：“本来这件事情，陆师伯不让我随便说出去的，可是现在，不说也是不行了。” “怎么还和陆师兄有关系？曦儿，到底怎么回事？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洛紫曦问道：“师父可还记得，几年前，位于苦沙大漠的流沙殿为了提升宗门至宝润物珠的品阶，强行吸收周围地域的水汽，导致苦沙大漠的范围一再扩大，生灵涂炭。后来，师父受苦沙大漠周边宗门的委托，出山去和殿主交涉，一去就是半个月？” “记得。那个殿主，真是冥顽不灵，最后为师劝说无果，只好把他杀了。当时杀他还颇费了一番周折。” “就是这了。那林媚儿就是在这期间入的山门。本来陆师伯见她资质着实不错，有意将其收入门墙，但是却在无意中发现这女子竟然对大师兄有不轨之心。为了杜绝自己的徒弟沾染凡尘，陆师伯以当时不在玄羽门收徒的时间为理由，刻意将她安排在了外门。” “你的意思是说？” “嗯，这女子来历不明形迹可疑，而且十分有野心。据我所知，她还曾经想要偷入藏书阁，只不过被大师兄拦下了。所以，她所说的证词不足为信，我倒是觉得她杀人灭口的嫌疑比较大。” 第48章 天才的背后 云梦凡问道：“他们三人的道行如何？” 洛紫曦掰着手指头答道：“那个林媚儿是练气五层，死掉的两个弟子一个叫穆炎，练气三层的，还有个李语，好像是李不言的弟弟，练气四层。” 云梦凡回头看了一眼窗外苦苦修行的墨倾尘，若有所思。 “师父，我觉得，此事八成和大师兄脱不了干系。上次我们一起出外巡视，在南冥玄海抓到了四条南冥银鳞，我分了两条，大师兄分了两条。我的煮了吃了，大师兄却给收了起来。后来，我去丹药阁拿丹药，就听这个林媚儿跟人炫耀说她吃到了南冥银鳞。大师兄连这都给她，想必也没少给她法宝丹药什么的，也许，也许他俩本来就有私情……” 云梦凡皱了皱眉，道：“此事事关你大师兄的清誉，还需好好调查，切不可随意乱说。” 洛紫曦撅起嘴，不满地嘟囔道：“本来就是……要不她凭什么以一敌二？虽然她道行比那两个弟子高那么一点点，但是练气期的一到十层又不是筑基以后的初境、中境、后境以及大圆满境那么不可逾越。一打二，完全没可能嘛。我看就是大师兄帮她，他俩关系肯定不简单……” 云梦凡拍了洛紫曦的脑袋一下，斥道：“你这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叫私情？不好好修炼，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再要胡说，为师就把你送执法殿让你楚师伯好好教你学学规矩！” “哼，师父又吓唬我，我不说了。”洛紫曦嘟着嘴，愤愤然偏过头。 云梦凡无奈地扶正洛紫曦的肩膀，道：“曦儿，咱们说话做事都要凭良心，你大师兄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随意编排他？” 洛紫曦兀自噘着嘴：“我没编排大师兄，只是看不惯那个林媚儿。看着她就觉得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曦儿……”云梦凡又好气又好笑，点了点洛紫曦的额头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洛紫曦抱住云梦凡的胳膊，撒娇道：“师父，这大晚上的，你就放心曦儿自己下山啊？” 云梦凡挑眉望她：“你现在都是金丹期的修为了，难不成还会被野兽叼走不成？” “嘿嘿，再怎么样我也是女孩子啊，这黑灯瞎火的，会害怕的嘛……” 云梦凡以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你会害怕？为师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我不管，反正我今天就赖在师父这不走了，我就要和师父一块睡。” 云梦凡深深吸了一口气，喝道：“洛、紫、曦！我发现你越来越放肆了！今晚你也别睡了，给我去修炼剑法！” 洛紫曦这下有些傻眼了：“啊？不是吧？师父啊，你不疼曦儿了吗？” “赶紧去，别等我费事。什么时候你的小师弟突破到练气四层，你什么时候休息。有什么事，就喊为师。” 洛紫曦不满道：“师父，您这是变相让我帮你照看小师弟啊！我在这看着他，那你去做什么？” 云梦凡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为师累了，去睡会。好好看着他，别偷懒啊。” 说完，云梦凡拍了拍洛紫曦的肩膀，竟然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近内室关上了门。 洛紫曦望了一眼云梦凡消失的门口，指了指院子中那兀自挣扎着修炼的墨倾尘，又指着自己恍然大悟道：“他，我……我看着他？明明她才是这小子的师父吧？又上了师父的当了！” 走到院中，洛紫曦蹲在灵池边上，很不情愿地对墨倾尘道：“我告诉你啊，限你两个时辰之内赶紧突破到练气四层，不然，我就把你剁了喂狼，听见没有？” 墨倾尘闪着水光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没有做声。 我也想快啊，这能快的起来吗？师父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能不能不让这个脾气暴躁的师姐看着我？我可不想像墨影那样被她收拾…… 墨倾尘这一分神，聚灵泉水的高温又在他的体表烫出了一层细小的水泡，墨倾尘连忙收敛了心神，专心致志地修炼起来。 “哼！”洛紫曦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抽出腰间的紫云剑，在一旁的空地上比比划划地修练起了剑法。 道道紫芒夹杂着点点火光在空中慢慢划过，剑气若游丝一般在周围激荡，要不是洛紫曦怕破坏力太强故意放轻放慢动作，周围的建筑花草恐怕都要遭殃。 “俩徒弟都不错，看来我玄羽门后继有人呢。”云梦凡在水月阁中隔着窗子会心一笑，“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真仙之境，这个样子和他们相处还是挺别扭的。” 不再多想，云梦凡盘膝坐了下来，阖上了眼睛，却只是冥想，并没有吸纳天地灵气。 她在化神期大圆满境也有一些时日了，以她逆天的灵气吸收速度，其实早就已经将所有的灵根都锤炼到完美的不能再完美。随便分出一个灵根，都是化神期巅峰的水准。可是尽管如此，想要再进一步突破到炼虚期却也是千难万难。 化神期以后，单靠修炼、吞噬丹药或者吸收晶石的能量已经不能够继续进阶了，必须要对天道有所顿悟才能够进一步突破。 半个时辰之后，云梦凡有些无奈地睁开眼，叹道：“唉，天天在这仙山上困着，果然是想不出什么东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道要像我师父那样外出游历才行？可是我走了，倾尘和曦儿怎么办啊，玄羽门怎么办啊。” 这样想着，云梦凡也再无心冥想，转而躺到屋内的竹榻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凡人那样睡过觉了。 从小她就在仙山上长大，师父对她的要求非常严格，每天就是修炼，不允许她做修炼以外的任何事，包括吃饭和睡觉。 她七岁筑基，一百多岁的时候才长到现在这幅模样，然后就再也没有长大过。别人都道她云梦凡天资卓著，谁又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承受了多少其他人难以忍受的艰辛？ 后来，师父走了，她成了名正言顺的掌门，每天除了修炼以外又要处理门派事务，早已经忘了休息是什么滋味。平时她所说的休息，一般都是指的修炼。 直到现在，单纯的修炼对她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以后，她才得以睡了个好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在云梦凡的记忆中，她就从来没这个时辰醒来过。 第49章 仙人梳妆 “师父，你醒啦？” 云梦凡一睁眼，就看见墨倾尘拄着下巴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云梦凡有一瞬间的迷茫，甚至有些记不清眼前这小子是谁。脑子渐渐清明以后才想起昨天的拜师大典，想起了这是自己的小徒弟墨倾尘。 云梦凡揉了揉眼睛，想要起身，墨倾尘连忙伸手去扶，云梦凡也没有拒绝。 “曦儿呢？”云梦凡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费力地端来水盆的墨倾尘问道。 墨倾尘拧着帕子的手一滞：“方才不言师弟来找师父，我们见师父在休息就没敢打扰，师姐跟着不言师弟出去了。师父，徒儿先伺候你梳洗吧。” 云梦凡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她完全可以用法术做这些事情，但是却不忍拂了小徒弟的一番心意。而且，被自己徒弟伺候，感觉还是挺好的。 洗漱完毕，墨倾尘开始到处找梳子，云梦凡无奈地笑了笑，翻手变出一个香木琉璃梳递给他，又从乾坤袖中取出浮光镜变大了悬浮在面前，权且充当妆镜。 墨倾尘捧着那一头柔滑的青丝，小心翼翼地拔掉上面一根根闪着神光的发簪，轻轻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心中对这个法力通天的师父又是崇敬又有些畏惧。 即使墨倾尘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也知道这些发簪，肯定都是宝物无疑。 最后，墨倾尘解下绑在发髻上的一根白色的发带，那根发带竟然自行盘好卧在了矮几上。那姿态，像极了一条蛇。 看见墨倾尘一脸惊异，云梦凡解释道：“这是我在洪荒妖界忘忧谷遇到的一条白蟒蛇，叫小白。小白很乖的，你不用害怕。” 墨倾尘咽了一口口水：“蟒、蟒蛇？” “小白，出来，让我徒弟见见。” 随着云梦凡的一声召唤，白色的发带立刻泛起一层银光，很快就变作一条长约五丈，水桶般粗细的银白色巨蟒。 “师，师父……”墨倾尘吓了一跳，望着那血盆大口之中那尖锐的獠牙，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别怕，来，摸摸它。”云梦凡拉过墨倾尘的小手，在小白脖颈上轻抚了一下。 银白色的鳞片入手十分滑腻，好像经过打磨的铁甲一般。小白蠕动着扭过头来，在云梦凡身上蹭了蹭，眯着眼睛，似乎十分享受。 墨倾尘这才放下心来，试探着摸了摸小白圆润的鼻尖。 “咝！咝！”小白不满地吐了两下信子，圆圆的眼睛冒出凶狠的冷光。 云梦凡忙把墨倾尘扯到身后，用力拍了一下小白的脑袋。这一下掌中灌注了灵力，小白疼的一个翻滚，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的主人。 “都说了是我徒弟，没听懂吗？！” 云梦凡怒气冲冲地指着小白道。 一个小女孩竟然在批评一条硕大的蟒蛇，要不是墨倾尘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相信。 “主人的徒弟，不是紫曦姐姐嘛？”小白撇着嘴瓮声瓮气地问道。 是真的在撇嘴。那表情和人类十分相似，真是成了精了。 “这个是新收的！他叫墨倾尘！”云梦凡没好气道。 “哦，我懂了。倾尘哥哥，对不起啊，小白以后不凶你了。”小白可怜巴巴道。 墨倾尘一阵头皮发麻，指了指小白又指了指自己道：“你，管我叫哥哥？我才十一岁！你这么大块头，少说也有几百岁了吧？” 云梦凡解释道：“它们忘忧谷的妖魔，生性单纯，别看它已经八百岁了，实际上心智也仅相当于八岁小孩，叫你哥哥也是没错。倒是那天你看见的小蝶，已经一千三百多岁了，相当于人类十三岁，你看见她时，应唤她姐姐。” “知道了，师父。”墨倾尘了然的点点头，揉了揉小白的脑袋，“倾尘哥哥不怪你，你不要咬我就好啦。” 持着香木琉璃梳，墨倾尘一点一点地为云梦凡梳着头发。长长的青丝倾泻而下，铺满了地上的竹席，窗外暖融融的阳光漫过窗棂在发丝上跳跃，折射出润泽的柔光。 云梦凡嘴角微勾，这徒弟，虽然笨手笨脚的，但是看得出他是真的在用心侍奉自己。 望着浮光镜中云梦凡美得不染纤尘的容颜，墨倾尘鬼使神差地喃喃道：“师父，你真好看。” 云梦凡叹道：“有什么好看的，充其量就是个小孩子的样子罢了。” “师父，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你会是这样子的？” 眼见云梦凡面色一僵，墨倾尘连忙跪地请罪道：“对不起对不起，师姐说过师父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件事的，是徒儿莽撞了，忘了这回事了，师父不要生气。” 云梦凡深深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拉起来：“没关系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于是，云梦凡把自己筑基过早导致不能长大的事情告诉了墨倾尘。 “原来是这样啊。”墨倾尘点点头，“师父别担心，你这么厉害，一定能修成真仙之体的。到时候想变什么样，就变什么样，怎么开心怎么来，多好。” “就你会说话。”云梦凡笑了笑，“不过啊，你可得记住为师的教训，别随便筑基。天道宗掌门的大徒弟，以前跟人打架大腿骨折了，还没等痊愈就急于筑基，结果直到现在都还是瘸的。” “啊？那岂不是很吃亏？他的师父就没阻止他这样做？” 云梦凡笑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嘛，当师父的也不能什么都管啊。他师父虽然惋惜，但也只能这样了。” 墨倾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摆弄了半天，墨倾尘也没有将云梦凡的头发梳好。那些发丝滑溜溜的，总是在他的指缝间溜走。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个小少爷，从小到大连自己的头发都是墨影帮着梳，自然是不可能会做这些了。 越是弄不好，墨倾尘的心越乱，心越乱就越是弄不好。到最后，还是云梦凡用法术梳了头发，小白变作发带将那些青丝牢牢捆住，十根闪着神光的簪子依次飘了起来，各自挽住了一缕发丝，又自行簪到云梦凡的头上才算完。 望着穿戴整齐的师父，墨倾尘心里有些失落。 只是想帮师父做点事情就这么难。难道自己的到来就只是为了拖累她吗？ 第50章 李不言的求告 “倾尘，昨晚修行进展如何？”云梦凡忽然问道。 墨倾尘心里哀叹，唉，该来的总会来。 “回禀师父，徒儿，徒儿……” 云梦凡看他局促的神情就猜到了他肯定是没有突破，索性也不再追问，而是微笑着安慰道：“没事，只要你勤勉努力，哪怕是慢点也无妨。” 墨倾尘有些惊讶，师父不是很在意自己修行的进展的吗？ 尤其昨晚，她不顾自己的恐惧硬是要自己下到聚灵泉水中，可以说是为了逼着自己修炼无所不用其极了，怎么现在却这么说？ “师父，既然你不在意徒儿的修行进展，可为什么昨晚却……” 云梦凡挑眉望他：“谁说为师不在意了？但是我更在意的是你修行的态度。一个人的资质有好有坏，这只是修行的起点不同，终点要走到何处就要看你自己了。” “徒儿知道了，徒儿以后会好好修炼……” 云梦凡摇头叹息道：“你这话可是早就已经答应过师父了，不过似乎并没有履行啊。你年纪小定力差，为师可以理解，同门师兄弟师姐妹也会让着你，但是别人呢？一旦你出了这个山门，别人可会让你半分？” 墨倾尘低下头，望着自己冰蚕丝的衣摆，迟疑着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些吧，比如师父，比如沈大哥，比如师姐还有许师兄……对了，师父，我问别人沈大哥去哪了，他们都说不知道，您一定知道的，他到底，去哪了？” 云梦凡问道：“你说的可是一个叫沈黎的？” 墨倾尘急切道：“对，对，就是他，师父，他现在何处？可也在这仙山之上？” 云梦凡面色恢复了以往的清冷：“我把他送回去了。” “为什么？师父，沈大哥人不错的，又一心向道，沈伯父和沈伯母也希望他能够拜入山门，他就这么回去了，他们家人该有多失望啊！师父……”墨倾尘抓住云梦凡的袖子，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恳求地望着云梦凡道。 云梦凡清眸中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紧接着却变得更为冷漠：“他不适合拜入玄羽门，更不适合成为你的师兄。倾尘，你是觉得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进我们玄羽门吗？” 墨倾尘咬了咬唇，缓缓松开了抓着云梦凡袖子的手，神情落寞道：“徒儿没这么觉得。只是，只是为沈大哥感到难过。” 云梦凡站起身将浮光镜收入掌中，道：“有些事情，并不像你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你心思单纯，师父不想让你过早地见识人心险恶，你只需要知道，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墨倾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倾尘知道了。” 云梦凡敛了袖口，向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为师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好生修炼。在你筑基以前，就住在灵池东边的卧云轩吧。” 墨倾尘深深一拜道：“徒儿遵命，恭送师父。” 走出云梦仙宫的门，云梦凡望着手里圆形的镜子。经过浮光镜的反射，那本来略显温暖的阳光变得有些刺目。 云梦凡眯了眯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浮光镜啊浮光镜，你什么都知道又有什么用？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 落霞殿中，李不言跪在地上抹着眼泪，洛紫曦坐在殿中的檀木椅子上满脸的无奈，墨影侍立在一旁，一副不忍的神色。 “大师姐，我弟弟不可能偷盗倾尘师兄的东西，也不可能意图杀人！他不是这种人，我了解他的！肯定是那个林媚儿恶意陷害……” 这个时候，李不言的舌头竟然变得十分好使，与平日里判若两人。说话间，他的眼泪一串一串地滴落在黑玉的地板上，显得伤心至极。 洛紫曦蹙着眉头为难道：“李师弟，你的心情师姐能够理解。相依为命的弟弟就这么死了，换成谁心里都会不好过。可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啊。现在陆师伯和楚师伯都已经认定了是李语和穆炎盗窃珍宝意图行凶才被林媚儿斩杀，你忽然跑来告诉我说李语是被人陷害的，理由仅仅是你这个哥哥相信弟弟的为人，这……这说出去未免太荒唐。” 李不言重重叩首，地板都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大师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弟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是我没用，不能亲手为弟弟报仇，可是师姐，你是掌门最宠爱的弟子，只要你肯求情，掌门一定会出面调查此事的……掌门的浮光镜不是无所不知吗？掌门只要用浮光镜看一看，就看一眼，就能还我弟弟公道了……” 洛紫曦听到这里，脸上神色一变，猛地将面前的茶盏推在了地上。 “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不言和墨影皆是吓得一个激灵。 洛紫曦愤怒地指着李不言道：“混账东西！你以为浮光镜是你想用就能用的吗？用浮光镜探查过去未来，那是要耗损道行的，也许还会有时空错乱的危险！掌门是我师父，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伤到她！” 李不言涨红了脸色，泪水狂涌而下：“可是，可是，难道只有掌门的道行重要，我弟弟的性命就如草芥一般吗？” 洛紫曦冷冷地盯着痛哭流涕的李不言，不发一言。 墨影看着李不言的样子，甚为同情，于是插言道：“师父，这个李不言也挺可怜的……那个浮光镜在哪？我不怕损道行，我可以帮他。” “你？你用浮光镜？简直可笑！你一个刚刚进入练气期的人，靠什么用浮光镜？你够资格吗？”洛紫曦没好气地斥责道。 听到洛紫曦的训斥，墨影不服气地反驳道：“你不帮他，还不让我帮！我道行低怎么了，我有影魔呢！他虽然是魔，但也有人情味，不会像你这么冷漠！” 洛紫曦又笑又怒，指着屏风后边的门，喝道：“一介魔族岂能沾染我仙界宝物？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给我滚回去修炼，现在，马上！” 墨影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跑。 与李不言擦身而过的时候，李不言小声对墨影道：“谢，谢谢，你和你家少爷都是好人。” 墨影脚步略一停顿，就继续向着大门跑去。 一口气跑到了山腰的一处瀑布前，墨影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已是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被人看不起呢？在人间是这样，在仙界也是这样……” “唉，被自己的师父训斥就哭成这样啊？”一道暖暖的男音响起，紧接着一个淡蓝色的身影从一旁闪了出来。 第51章 紫影师徒的矛盾 墨影抬起头望着迎面而来的许逸风，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你怎么知道是我师父训斥我了？我辈分那么低，谁都能说我。” 许逸风笑道：“辈分低又如何？在这座山上，除了三尊和你师父，谁敢惹你啊。” 墨影红着眼睛，嚷嚷道：“我后悔了！我不想让她当我师父了！她总欺负我，我受不了了！少爷从来就不打我，她呢，动不动就打我！当她的徒弟比当下人还受罪，我不干了！” 许逸风仍旧是笑：“曦儿脾气确实暴躁，也是难为你了。那你想怎么样呢？离开玄羽门？” “对！”墨影恨恨道，“我跟我少爷道个别就走！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墨影容身之地？” 许逸风点着头道：“嗯嗯，你说得有理。这样吧，我带你去找你家少爷，你刚来一个月，对地形还不熟悉，随便乱走，容易被阵法给伤了。” 墨影跟着许逸风在仙云峰上走。 望着周围那仙界胜景，他的心中却泛起一股酸涩之意来。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平时看着没什么，可是想到以后都见不着，却着实舍不得。 以后这地方就再也来不了了吧？还是多看两眼吧，反正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路上遇到好些个穿着青衣的弟子，都笑着和两人打招呼。虽然墨影很多都还不熟悉，但是大家却都认得墨影。 这下墨影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在人间，他总是以墨倾尘仆人的身份出现在别人面前，基本上也没有人会特别留意这么一个仆从，说话也都是对着墨倾尘这个少爷说。 而在这里，虽然大家还是会把他当做洛紫曦的徒弟，但更多的却是把他当做师侄或者师兄弟，对他总是客客气气的。 说起来，除了师父严厉一些，玄羽门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墨影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早在踏上上山之路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望着走在前边一言不发的许逸风，墨影忍不住开口问道：“许师伯，你就不劝我两句？” 许逸风回过头笑道：“劝你？干嘛劝你？你又不是我徒弟。反正想入山门的人很多，想拜曦儿为师的人更多，也不差你一个。等你下了山，我再帮师妹挑个听话懂事的徒弟，这样大家都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师父不会要别人当她徒弟的！别人也当不了她徒弟！”墨影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许逸风停下了脚步，玩味地望着涨红了脸的墨影：“你都不要你师父了，还管这些干什么？” “我……”墨影忽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让他承认自己后悔了，那多丢人啊，他可说不出口。 云梦仙宫的门口，许逸风将墨影交给了墨倾尘：“行了，人我送到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多谢大师兄。”墨倾尘拱手一礼。 将许逸风送走以后，墨倾尘拉着墨影进了云梦仙宫中自己的居所——卧云轩。 “影子，怎么回事啊，跟我说说。”墨倾尘将墨影拉到椅子上，拿过旁边的紫玉茶壶，笨拙地想要给他倒杯水。 “少爷少爷，这使不得！” 墨影连忙抢过墨倾尘手上的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一边倒还一边絮叨：“唉，少爷以前哪里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看来这段时间也没少受苦。” 墨倾尘接过墨影递过来的茶盏，笑道：“哪有，我觉得我过得还挺好的，师父对我很好。” “对你好怎么连个仆从丫鬟之类的都不给你配一个？还让你自己做这做那的。”墨影嘟囔道。 “我是来修仙的，又不是来享福的。再说了，师父她也没有丫鬟仆从什么的啊。”说起云梦凡，墨倾尘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勾了起来。 “那……她有法术，自然不需要，你又没法术，如何照顾自己？你看这山上这么冷，你穿的这么单薄，她都不管……” 墨影望着墨倾尘半透明的外裳，满脸的心疼，伸手解下自己的上衣作势就要给墨倾尘披上。 墨倾尘笑着推开了墨影的手，道：“不用，这个是冰蚕丝，虽然看着轻薄通透像冰雪一般，但是却是很暖和的，而且还能提升我吸收灵气的速度，是一件很实用的宝物。师父她真的是对我很好，你别老怀疑她虐待我。” 墨影这才悻悻地坐下，苦着脸道：“你命好，遇到个对你好的师父，我就惨了，你也知道你那个师姐的脾气。” 正在此时，一道淡紫色的身影从门口迈了进来。一双杏眸，两靥桃花，不是洛紫曦还能是谁？ 墨影坐的位置刚好是背对着门口的，再加上洛紫曦道行高深，走起路来毫无声息，墨影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墨倾尘刚要提醒墨影，却猛然收到洛紫曦那如利剑一般警告的眼神，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墨影却不明所以，问道：“少爷，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不觉得我师父很泼辣很难相处吗？也就是我能忍受她。” 墨倾尘咽了口口水，干笑道：“呃，师，师姐为人挺好的呀，我觉着挺好的……” “挺好个屁！少爷，你怎么也学会口是心非了？她又不在这，你怕什么啊？”墨影气愤地站了起来，愤愤不平道。 墨倾尘拉了拉墨影的袖子，循循善诱：“本来就挺好的啊。师姐她，又漂亮，又善良，而且本领高强，是难得一见的好师父，好师姐。影子，做人要凭良心说话的，你说是吧？” 唉，影子啊，少爷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墨倾尘暗暗想着。 墨影完全无视了墨倾尘的暗示，近乎咆哮道：“她还好师父？！没有比她更糟糕的师父了！她除了打我，还会什么？” 望着缓缓逼近的洛紫曦，墨倾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中为墨影默哀了一千遍。 “少爷？”墨影直到此时，才察觉到墨倾尘的反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猛地，一张愤怒的俏脸呈现在了他面前。 “啊！” 墨影被这一吓，脸色瞬间煞白，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第52章 唯一的亲人 “说啊，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啊！”洛紫曦冷笑，笑的墨影的心里一阵发虚。 墨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师父，我，我错了，你别打我……” “师姐，影子他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你别往心里去啊。”墨倾尘看这架势，知道这次墨影算是倒了大霉了，只得一面拉着洛紫曦的袖子一边劝道。 洛紫曦皮笑肉不笑道：“小师弟，师父交待我看着你修炼，师姐方才有事出去了，没能照看师弟，实在是有负师父所托。不过现在好了，师姐我回来了，你可以继续去修炼了。” 墨倾尘望着洛紫曦依旧阴沉的脸色，也不管用词是否合适，只是不死心地继续劝道：“师姐，气大伤身，和气生财啊……墨影他还小，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 洛紫曦冷哼一声，道：“你是想让我动手把你拎到灵池呢，还是自己走过去呢？你选一个。” 墨倾尘连忙摆手道：“不劳烦师姐了，倾尘可以自己走过去的！” 开什么玩笑，以洛紫曦的脾气，她说拎就绝对不只是拎着他这么简单，八成会顺便把他按在泉水里煮个七八分熟，撒点调料就能直接吃的那种！这在昨天晚上，他就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 墨影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在落霞殿中顶撞洛紫曦时候的气势荡然无存。因为他知道，这次师父是真生气了，而她生气的后果，通常很严重…… 墨倾尘同情地望了一眼墨影，转身就要像前两次一样溜走，却被墨影死死抱住了大腿：“少爷呀，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和你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墨倾尘无奈地在他颤抖的肩膀上拍了拍：“什么见死不救，哪有那么严重？她是你师父，肯定不会要你的命的，顶多受点皮肉之苦，忍忍就过去了。” “你说的轻巧，你怎么不试试……” 眼见洛紫曦脸色越来越难看，墨倾尘忙挣开他的手，逃也似地出了门。 身后传来墨影的哀嚎：“少爷，少爷！别走啊！师父，你听我解释！” 紧接着是洛紫曦的怒吼：“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是要叛出师门吗？我成全你！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揍死你，免得我玄羽门的绝学外传！” “不要啊！师父，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啊！啊！！救命啊！！！” 墨倾尘的眼皮跳了跳，乖乖地钻入灵池中，一边听着墨影的惨叫，一边潜心修炼，竟是比平时的效率高出了许多。 直到傍晚时分，云梦凡回到云梦仙宫，才算是制止了已经有些丧心病狂的洛紫曦。 墨倾尘看到墨影的时候，墨影正趴在自己的床上，哭哭啼啼的，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好肉。尤其是臀腿部位，紫中泛黑，已然肿胀的有些发亮了。 看到墨倾尘进来，墨影把脸扭到了一边，愤然道：“你出去！现在来看我了，刚才干什么去了！以前还说罩着我，关键时刻不管我！” 墨倾尘不以为意，笑道：“这是我的卧云轩啊，你让我上哪去？” “行，你在这待着，我走，我走行了吧！”墨影说着，作势就要下床。 墨倾尘连忙上前按住他：“哎哎哎，别动了，你先在这养伤吧。我师父有不少疗伤圣药，以前我伤的那么重都能治好，你这点小伤没事的。” 看着墨倾尘关切的神情，墨影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涌了出来，赌气般地狠狠推开墨倾尘：“你装什么好人啊，我把你当成我唯一的亲人，你呢，关键时刻就顾着自己！墨倾尘，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墨倾尘知道墨影这是心里委屈，索性也没有争辩，而是仍旧过去，将墨影披在身上的被子掀开，大略看了一下墨影的伤势，道：“随便你骂我装好人也好，没良心也罢，我先给你上点药，行不行？这样拖下去，你也受罪不是？” 墨影冷哼了一声，没有表态。墨倾尘权当他是默认了，掏出云梦凡交给他的专治外伤的寒玉冰蟾膏，细细地给墨影涂抹。 冰凉的药膏敷在身上，墨影觉得全身的胀痛好受了许多，渐渐也就平静了下来。 细想想，刚才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啊。也就是少爷，换成别人，早就不管自己了。 上好药，墨倾尘将药盒收回袖中，站了起来：“行了，你好好在这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墨影终于开口道：“少爷，我刚才那么骂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嘛，跟你生什么气。别想太多，早点睡吧。” 说完，墨倾尘就走出了门去。 门外，夜凉如水。由于傍晚时分刮过一阵风，山间的雾气淡了不少，皎洁的月光散落下来，将如梦如幻的院落铺上了一层银辉。 墨倾尘沿着灵池边上的石子小径转了几个弯，就来到水月阁中。 青青的竹席上摆放着矮矮的几案，几案上置着一盏精致小巧的油灯。淡淡的烛光下，坐着一白一紫两个人影。 “师弟，他怎么样了？没事吧？”洛紫曦连忙问道。 墨倾尘看了一眼洛紫曦，那杏眸中的担忧不似作伪。 微微叹了口气，墨倾尘道：“他还好，暂时死不了。” 洛紫曦有些不高兴道：“你这是什么话？” “师姐，既然你关心影子，为什么还要下这么重的手？我知道，这次确实是墨影的错，可也不能这么打啊！” 洛紫曦执拗道：“我是他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轮不到你来管。” 墨倾尘蹙眉望向洛紫曦，洛紫曦也昂着头望向他。 终于，墨倾尘低垂了眼眸，终止了这场没有意义的对峙。然后，他走到云梦凡面前，轻轻跪下：“师父，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云梦凡淡淡道：“说吧。” 墨倾尘道：“弟子想把墨影留在云梦仙宫中照顾，他伤的不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云梦凡道：“嗯，可以。但你要答应为师，不可因此荒废修行。” “谢谢师父！”墨倾尘微笑道。 “师父！”洛紫曦嘟着嘴，气鼓鼓地站了起来，“那是我徒弟，交给他算怎么回事嘛！” 云梦凡瞟了洛紫曦一眼：“你还知道那是你徒弟？要不是我回来，你还不定把他打成什么样。你这一生气下手就没轻没重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呢？我看你也别走了，你小时候住的凝香榭我还给你留着，你这几天你就在那闭门思过，好好考虑考虑怎么为人师。” “师父，曦儿教训自己的徒弟，哪里有错了……”洛紫曦不甘地嚷嚷道。 云梦凡却铁了心，道：“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想出自己哪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洛紫曦苦着脸，不情不愿地领命而去。 第53章 桃核 “师父，徒儿去修炼了。”墨倾尘躬身行了一礼，开口道。 “先把这个吃了再去。”云梦凡自乾坤袖中取出一个血蟠桃递给墨倾尘。 墨倾尘恭敬接过，托在手里，道：“师父，这个桃子长得可真好，红彤彤的，好像红宝石雕成的。” 云梦凡微笑答道：“这是血蟠桃，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是为师从花雨堡掌门那里得来的。” 下午的时候，云梦凡腾云去花雨堡讨要血蟠桃，掌门花飞飞吓得不敢现身，只让弟子传话说她病了。但是云梦凡是何许人也？当场就识破了这名弟子的谎言。最后没办法，花掌门只得将准备送予天道宗掌门虚弱道长的血蟠桃拿了出来给了云梦凡。 说起这个虚弱道长的名字，还有一段辛酸的往事。 当年虚弱道长的师父，特别好为人师，收了一大帮的徒弟，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记不清那些徒弟的道号了。轮到虚弱拜入山门的时候，已经是虚字辈了。 他连着给自己这个新徒弟起了一堆道号，皆是被占用的，老人家当时就烦躁了。这一烦躁，就容易意气用事，于是虚弱这个道号就横空出世了。 为了这个名字，虚弱没少被人嘲讽。每次别人嘲笑他的名字，他总要恼羞成怒地跟对方打上一架，来证明自己并不“弱”。久而久之，虚弱反而成了天道宗仙术最高明之人，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一代的掌门人。 闻听云梦凡如此说，墨倾尘反而把血蟠桃放在了几案上，道：“既然这血蟠桃如此珍贵，那还是留给师姐吧。徒儿年纪尚小，也不着急延寿。况且我进山以来，没为宗门做过任何事情，却平白受用了师父那么多丹药以及宝物，实在是不应该再多拿师父的东西了。” “你这傻孩子，你师姐早就吃过了。既然都是我徒弟，岂有厚此薄彼之理？拿着！”云梦凡说着，就将血蟠桃塞到了墨倾尘手里。 墨倾尘只得将桃子收下，存入了乾坤袖中：“那就多谢师父了。” 离开水月阁，墨倾尘直接去了卧云轩。 墨影正趴在床上发愣，听见门响，猛地转过头：“少爷，你回来了？” 墨倾尘走过去，将血蟠桃塞到他手里：“把它吃了。” “大半夜的，少爷你从哪弄来的桃子？”墨影疑惑道。 墨倾尘心知墨影的性子，如果告诉他这是师父给他的灵果，他肯定不会吃的，于是扯了个谎：“这个啊，是少爷方才在后山的桃树上摘的。快吃吧，要不然不新鲜了。” 影魔默默看着这一切，没有做声。 墨影“哦”了一声，开始啃着桃子。 “影子，究竟你是因为什么事惹怒了洛师姐的？”墨倾尘坐在床边，问道。 “还能因为啥，还不是因为我师父脾气不好。”墨影一边嚼着果肉一边道。 墨倾尘笑了笑：“总得有个原因吧，没人会无缘无故发脾气的。师姐虽然脾气暴躁，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是因为李师伯的事……” 在墨倾尘的追问下墨影终于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林媚儿？墨倾尘一听这个名字就想起了当日在竹林中看到的情形。 “影子，你早点休息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说罢墨倾尘就急匆匆出了门。 “莫名其妙，大晚上的还出门。”墨影嘟囔了一句，将最后一口桃肉咽了下去，“还别说，这桃子倒是好吃，吃完连身子都舒坦多了。” “呵呵，你家少爷对你当真好。”影魔忽然开口道。 “一个桃子而已嘛。”墨影不以为然。 “这可不是普通的桃子，而是血蟠桃，乃是仙界难得一见的灵果，普通宗门的掌门一辈子都尝不到一口。” “啊？！”墨影一惊，手里的桃核掉在了地上，又被他捡了起来。 “估计这血蟠桃是云梦凡给他的宝贝徒弟的，这下被你给吃了。不过吃了就吃了，你可不要声张出去，要不然对你和你家少爷都不好。”影魔道。 “嗯，我明白了。”墨影低下头，望着手中紫色的桃核，脑中思绪万千。 墨倾尘出了门，踏着月色行走在山路间。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周围静悄悄的，比人间的夜间还要安静。毕竟，仙山上很少会有蛇虫鼠蚁之类的动物，所以连夜行动物的啼叫声也听不见。 两个外门弟子提着灯笼在巡山，忽然看见一身白衣的墨倾尘，登时吓得一个激灵，双双拔出剑来。 “谁？！是人是鬼？” 墨倾尘走上前，掏出身上绘有“墨”字的冰凰雪羽：“是我，墨倾尘。” 两个弟子赶忙把剑收回了剑鞘，躬身行了一礼：“原来是倾尘小师兄。” 忽然被人这么尊重，墨倾尘莫名地有些不习惯。上次被人这么礼遇，好像还是他在墨府当少爷的时候，算起来已经很久了。 “别这么客气。对了，李不言李师弟的居所在哪里？我有事情找他。” 两个弟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弟子恭敬道：“李师兄的居所在天玑峰上，不太好找，我带师兄过去吧。” 两个人边走边聊，墨倾尘从他口里得知，由于玄羽门弟子众多，所以除了掌门长老以及他们的亲传弟子之外，其他人一般都是不允许在仙云峰上居住的。 玄羽门七十二峰三十六洞中，有七个山峰是供内门弟子居住的，另有二十八个山峰是供外门弟子居住，其余的山峰和山洞则是用来关押灵兽、种植灵草、炼制丹药、储存各种杂七杂八的物什以及一些特殊用途。 这七个供内门弟子居住的山峰以北斗七星的形态分布在仙云峰外围，所以它们以北斗七星的名字命名，被称为北斗七峰。除了天玑峰以外，还有天枢、天璇、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六峰。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两人才抵达了李不言居住的院落。 “师兄，您忙，我就先走了。” 墨倾尘感激地对他笑了笑：“谢谢你啊，要是让我自己找，估计到天亮都找不到。” 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弟子腼腆一笑，拱了拱手，然后沿着来路匆匆而去。 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院门，墨倾尘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院子。 第54章 我愿意帮你 院子的格局很是简单，甚至有些简陋，完全不像一个内门弟子的府邸应有的模样。想来，这也是因为李不言不太受陆行舟喜欢的缘故。 几棵低矮的老树在院中歪歪扭扭地伸展着枝丫，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青砖瓦屋隐在树荫里，薄薄的窗纸上，映着淡淡的烛火和一个坐着的人影。 李不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屋内传来：“弟弟，都是，都是哥哥没用……没办法替你申冤，也不能替你报仇，你，你原谅哥哥吧……呜呜，你原谅哥……” 墨倾尘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进去怕李不言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进去的话，这山间的夜晚还真有些冷。 “谁，谁在外边？”李不言忽然提起声音问道。 “李师弟，是我。”墨倾尘见被他察觉了，也就大大方方地回答了他。 李不言推开房门，有些惊讶道：“倾尘小师兄，你怎么会过来的？” 墨倾尘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怎么可能？倾尘师兄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李不言连忙将墨倾尘让进了屋。 “不知师兄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李不言一边为墨倾尘沏茶一边问道。 墨倾尘淡淡望着他，只见昔日里活泼健谈的李不言，此时却是一副颓丧的样子，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红肿，很明显是刚刚哭过。 “我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就不跟你客套了。你弟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相信他是清白的，也相信是林媚儿害死了他。”墨倾尘简短道。 “为什么你愿意相信？连和我相识多年的洛师姐都不肯相信我！” “我不仅相信，而且还愿意帮你澄清事实。” 李不言深深地望着墨倾尘那幽深的眸子。眼前这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良久，李不言开口道：“倾尘小师兄，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墨倾尘笑了笑：“因为我知道至亲被人冤枉的滋味，而且我不能让墨影白挨顿打啊，总要有人为此付出点代价。” 其实墨倾尘说帮助李不言的时候，李不言是抱有怀疑的态度的。但是当他看到墨倾尘当真画出来一个和李语一模一样的人，并且那个人还从画里面坐起来的时候，他是真有几分信了。 “倾尘师兄，这是什么法术？” 墨倾尘拍了拍这个假的李语，笑问道：“怎么样，像你弟弟吗？” 李语忙不迭地点头：“像！像极了！简直和我弟弟一模一样！” “像就行，待会可全靠他了。嗯？好像还差一点。” 墨倾尘说着，挥笔在“李语”身上又增添了些许的血迹，然后道：“李语，走了。” 随着墨倾尘一招呼，“李语”立刻听话地跳下桌子，站到了墨倾尘身边。 李不言也不敢怠慢，忙带领着墨倾尘和“李语”下了山，赶往林媚儿所在的朱柳峰。 东方的天空已经隐隐有些发亮了，林媚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始终睡不着，脑海里都是李语临死的时候那不甘和愤怒的眼神，以及穆炎倒在她面前的样子。 她虽然不是善良之辈，但是好歹也是第一次杀人，心里多少都会有些发虚。 “林媚儿……”一声细微的呼唤响起。 “谁！谁在那？！”林媚儿掀起被子，猛地坐了起来，环顾左右。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黑暗，唯有小小的窗户透出了熹微的晨光。 “难道出现幻听了？”林媚儿纳闷地重新躺下，盖好被子，“一定是我想太多了。这个世上哪里会有鬼？” 正当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到有声音响起：“林媚儿，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我命来……” 这回的声音比刚才的大了许多，林媚儿听得真真儿的。她可以肯定，这次绝对不是幻听。 来不及细想，她立刻翻身下床，将床头的灰色短剑抓在手里：“谁在那装神弄鬼，给老娘滚出来！” 忽然间，一道黑影从角落里闪了出来，梗着脖子望着林媚儿，正是墨倾尘画的“李语”。 林媚儿看到“李语”，先是浑身一震，然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冷笑道：“你以为你化妆成李语的样子，我林媚儿就会怕你？既然你愿意装鬼，我就让你变成真正的鬼！” 言罢，灰色的短剑“嗖”地一下直直刺向“李语”的心窝，中途没有一丝的迟疑。 “噗”地一声，短剑贯穿了“李语”的胸膛，鲜血沿着背后的剑尖滴落。 受到如此重创，“李语”却仍旧面无表情地望着林媚儿，好像刚才那一剑刺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林媚儿诧异地望着“李语”，连拔剑都忘了。 “这姑娘够狠的啊，幸亏我没把你画成你弟弟的样子。”墨倾尘趴在窗户外，对身旁的李不言悄声道。 李不言却捏紧了拳头。林媚儿杀弟弟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凶狠和毫不迟疑的吗？弟弟当时该有多绝望。 忽然之间，“李语”动作僵硬地抬起胳膊，猛地将林媚儿连同她手中的短剑一起扫倒在地。随着短剑的抽离，一道浓烈的血雾喷洒而出，溅了林媚儿满头满脸。 这个“李语”虽然是个傀儡，但是既然墨倾尘赋予了他生命，那么他的本能反应还是有一些的。无故被人刺了一剑，自然也会还手。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鬼？僵尸？还是人？”林媚儿颤抖着问道。 “你为何杀我？” 随着墨倾尘的一个意念，“李语”艰涩地张开嘴，缓缓吐出这句话。 “我，我没想杀你，谁让你不合作？那天你和穆炎若是把宝物拿出来，我们三个分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那些礼物又不是给你的，你那么护着做什么？说起来，这都怪你，是你自找的，是你先骂我的，所以不能怪我，要怪你就怪你自己不识时务，冥顽不灵……” 林媚儿越说声音越大，到了最后竟然有了一丝理直气壮的意味。 墨倾尘闻听此言，心念急转，立刻就猜到了当时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时李语死在了偏殿，想来林媚儿口中的“礼物”应该是其他门派的人送给自己和师父的贺礼。想来，是她想伙同李语和穆炎分掉那些东西，但是李语不仅没有同意，还骂了林媚儿，于是招致了杀身之祸。 在墨倾尘思考的时候，李不言却已经泪流满面。 她说出来了，她终于说实话了，弟弟是冤枉的，是这个坏女人害死了他…… 第55章 水落石出 李不言红着眼睛，青筋暴起的手颤抖地按在剑柄上，作势就要冲出去，却被墨倾尘死死按住。 “别动，我还有个疑惑未解，还想要问问她。” 李不言眨巴了下眼睛，又一颗眼泪掉了下来，却对着墨倾尘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你问，我都听你的。” 墨倾尘闭上眼睛，再次用意念指挥着“李语”缓缓道：“做了鬼好冷，连体温都没有。林师姐，我倾慕你很久了，不如你去黄泉之下陪我吧！” “不，不要，你别过来！” 林媚儿尖叫着后退，“李语”却一步一步逼近。 终于，林媚儿被“李语”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了。 “李语”伸出冰凉的手，掐住林媚儿细细的脖子，幽幽道：“林师姐，你为什么不愿意呢？难道你心里有别人了？那人是谁？你说实话，我就放过你。” 林媚儿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道：“是大师兄！我喜欢大师兄，我心里也只会有大师兄！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大不了我和大师兄成亲以后多给你烧些纸钱……” “李语”那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媚儿，收紧了手指：“骗人，大师兄那样丰神俊秀的人物怎会娶你？你再不说实话，我可就勾你的魂了！” “别！别动手！”林媚儿挣扎着，眼泪都吓得掉了出来，“我说，我全都说！” 原来，当日许逸风与洛紫曦等人筵席之后去丹药阁要解酒汤，正好是林媚儿当值。 林媚儿觊觎许逸风很久，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这等天赐良机她又如何会放过？于是，她故意在解酒汤里放了迷魂药，将许逸风药倒以后带到了自己的住所。 可是，正当她动手脱许逸风的法衣之时，却在许逸风的衣襟里发现了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绝色女子，那女子像极了他们的掌门！ 恼羞成怒的林媚儿也无心再占许逸风的便宜，只是故意将自己的衣服弄乱，然后在许逸风醒来以后骗他说自己已经是他的人，并且持续不断地跟他勒索法宝，来平衡她内心的痛苦。 “李语”冷冷道：“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你就不怕惹怒了大师兄，他会杀了你？” “他不会。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他虽然不喜欢我，但是也绝不会杀我的！总有一天，他还会娶我！”林媚儿哭着嚷道。 忽然，“李语”的动作僵住了，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声冷笑：“你还真是不知羞耻。” 林媚儿向门口望去，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墨倾尘就着破晓的霞光走进屋子，嘲讽地望着她。 “你怎么在这？”少了墨倾尘的意念控制，林媚儿很轻松地就推开了“李语”的钳制，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呵呵，听说你在玄羽门外门很多年了，规矩都没学过吗？看见掌门亲传弟子，竟敢不喊师兄？”墨倾尘冷笑道。 其实墨倾尘并不是那种爱摆架子的人，只不过听到林媚儿的所作所为，心里气不过，才故意要羞辱她两句。 林媚儿死死盯着墨倾尘，咬牙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墨倾尘依然笑：“听见又如何，没听见又如何，怎么，你心虚了？” 林媚儿挺了挺胸脯，道：“我林媚儿没做什么亏心事，没什么好心虚的。” “是吗？李师弟，林师妹说她不心虚，不如你去喊大师兄过来吧。”墨倾尘对着门外喊道。 “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不能走，我要和倾尘师兄同生共死！”李不言很讲义气地朗声道。 墨倾尘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是不是傻啊，非得让我把话说明白吗？我们打不过她，你快点去叫人啊！” “那你多加小心。”李不言嘱咐了一句，慌忙向山下跑去。 林媚儿一听要喊许逸风过来，心中越发慌乱，拔脚就向着李不言追去，却被墨倾尘堵在了门口。 “你让开！”林媚儿厉声吼道。 墨倾尘轻蔑地望着她：“如果我不让呢？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既然你非要和我过不去，那就休怪我了！”林媚儿说着，握紧短剑，向着墨倾尘飞扑而来，向着他的脖子重重一划。 墨倾尘身子向侧面一弯，灰色短剑擦着他的肩膀划了过去。 “呲——！”一阵犹如金属划玻璃的尖锐声音响起，银白色的法衣袖子被划开一道裂痕，一道灰黑色的冷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闪，却没有伤到皮肉。 这一下倒是让林媚儿有些吃惊。 林媚儿如今已经是练气五层，又是以速度见长，以往也没少和同门切磋，但是她还从没有过遇到过哪个练气五层以下的人能对她忽然的攻击做出反应。 而且，她的短剑虽然不是什么极品，好歹也是个不错的宝器，没道理连皮肤都割不开吧？ 墨倾尘顺手将背在背上的冥冰剑拔了出来：“你还真是说动手就动手，不说动手也动手，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灵气凝聚于握剑的掌中，冥冰剑若有所感，剑身上那蛛网般密布的裂纹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倏然淌过整个剑身，映的整个冥冰剑更为通透无暇。 林媚儿瞳孔一缩，她平生爱法宝，自然不可能看不出这把剑的品级。 虽然冥冰剑经过那一击以后变得破损，但是属于神器的光芒却是遮也遮不住。这落在林媚儿的眼中，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就在这一晃神之间，墨倾尘已经高高举起冥冰剑，向着她兜头砍去。 凌厉的剑气将林媚儿激得一抖，连忙闪身避开。待到缓过神来看清楚的时候，这一招之间的粗拙笨重却让林媚儿冷笑出声。 墨倾尘虽然修为有练气三层，可是这剑法却是一点都没有学过，再加上他本就不是那种好勇斗狠之人，此时能够有勇气拔剑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一把神器落在你手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你有什么资格用它？！”林媚儿冷笑着大声质问，声音里有不屑，更多的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嫉妒和不甘。 墨倾尘笑着道：“我有没有资格，它都是我的，永远不会变成你的。就算你杀掉我，你也没机会用这剑，因为我师尊会把你千刀万剐！但是你不杀我，我把你的事告诉大师兄，大师兄照样会把你五马分尸。所以，你今天死定了，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第56章 实话实说 “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林媚儿咬着牙问道。 墨倾尘冷哼一声，道：“李语和穆炎和你有仇吗？为什么他们要死在你手里？李语的哥哥和你有仇吗？为什么他要因为你而失去唯一的弟弟？” 林媚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却见墨倾尘一剑向她砍了过来：“说啊，回答我啊，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那么无耻？” “为什么你要那么残忍？” “为什么你要冤枉别人？” “你还是不是人了？你就不怕有报应吗？！” 这是真的砍，双手握着剑柄，狠狠地、毫无章法的砍，就那么凭着本能，一剑又一剑地砍了过去。 打不过你又如何，道行不如你高又如何，我就是要砍你，哪怕砍不到你，哪怕知道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自己的父母也是这般无辜惨死，而那个暗中谋划、害他一家性命的人却毫发无损，甚至还有可能过得更好，他就难以抑制那满腔的悲愤！ 这种阴险狡诈的无耻之徒都该死！ “墨倾尘，你疯了！”林媚儿冲出屋子，一边借着门前的几棵树躲闪着墨倾尘疯狂的追砍，一边厉声叫道。 “疯的是你，你不是要法宝吗？我全身都是法宝，你来拿啊！” 能把神器当成菜刀来用的人，墨倾尘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了。要是邪天看见他珍爱的冥冰剑被拿来这么用，估计会吐血而死。 林媚儿很头痛，刚才那一剑的效果她看到了，深知墨倾尘身上绝对有护身的法宝，只是不知道那法宝的能力如何？ 匆忙间，林媚儿将手伸进衣襟，抓出一大把风刃符，猛地转过身，不要钱一般全部向着追在身后的墨倾尘丢了过去：“你个疯子，给我去死！” 纷纷扬扬如雪片一般的符咒在空气中化作无数风刃，在阵阵恐怖的尖鸣声中，向着墨倾尘席卷而去。 此时天色仍然很昏暗，墨倾尘又不会什么仙术，听见那尖锐的破空声，也只能凭着本能伸手护住了脸。 “噗！”“噗！”“噗！”…… 数道皮肉开裂的声音同时响起，起初的一瞬墨倾尘甚至还没有任何感觉，但是瞬息之后，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开始在手脚处传开。 墨倾尘身上有隐形的护身铠甲是没错，但是那铠甲虽然厉害，却只是覆盖着躯干等要害部位，手脚和脸这些露在外边的部分是保护不了的。 墨倾尘迅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脚，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下一刻，他支撑不住地跌坐在了地上。 墨倾尘胳膊撑着地，疼痛让他剧烈地喘息着，却没有放开手中的剑。 鲜血从他的手背上淌下，沿着冥冰剑上的缝隙蔓延着，好像红色的血管，又好像一棵顽强的藤蔓渐渐爬满整个剑身。 林媚儿面上一喜，在确定墨倾尘确实站不起来以后，缓缓踱步到他身前几步的位置，轻蔑道：“你个野小子，竟然敢跟姐姐过不去，今天合该你命丧于此。” 墨倾尘皱着眉，心中暗自懊恼刚才的冲动。要是自己能冷静点，拖到李不言把大师兄找来，应该就不会这么凄惨了吧？ 练气五层，果然不是练气三层带些法宝就能轻易收拾掉的，况且还是连法术都不会的练气三层……到底还是太年轻，白费了师父的一番心血，她给自己那么多宝物，自己还一个都不会用，就跑出来打架，怎么能不吃亏呢？ 以后一定要考虑清楚再动手……也许没有以后了。 “哼，反正我死了，你也得给我陪葬。我师父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而且我保证，你一定比我死的惨。”墨倾尘眼见难逃一劫，索性以威胁的语气恐吓道。 墨倾尘知道，像林媚儿这种人，求饶对她通常是没什么用的，但若是说她不爱听的，她却一定会有所反应。不管她的反应是什么，总之能拖延时间不是？ 万一许逸风能够及时赶来，自己不就得救了？ 果然，林媚儿点点头笑道：“嗯，你说的很对，若是我实话实说，掌门自然不会放过我。但是，我可以说你对我图谋不轨啊，那样我杀你不就顺理成章了？半夜三更，你和李师兄跑到我这个弱女子的卧房，说你们没企图，谁会信？” 墨倾尘失笑：“你想诬陷我非礼你？大姐，我才十一岁，还没有发育，你这方法不行的。” 林媚儿这才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墨倾尘一番，道：“你这小子相貌倒是不错，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个翩翩美少年，说不定比大师兄还要美上几分，可惜了。不过，你倒还真是提醒了我，像你这麻杆一样的身材，说你非礼我，确实不会有人信，我还得另想个办法才行。” 墨倾尘趁势在一旁道：“你想想啊，论法宝呢，我比你多的多，不至于来抢你的。要是劫色呢，大姐你这样的，我就算有那贼胆也没那贼心……” “你说什么？！”林媚儿柳眉倒竖地，厉声喝道。 墨倾尘连忙道：“不不不不，我不是说你长得丑，而是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和我同龄的，至少外形上和我同龄……” 林媚儿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小子，你不会也喜欢你师父吧？” 墨倾尘忽然想起林媚儿发现许逸风怀里有师父的画像一事，于是故作不假思索道：“当然了，我师父那样的女子，谁不喜欢？” “她有什么好！她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喜欢她？！”林媚儿用短剑指着墨倾尘的喉咙，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墨倾尘倔强地望着林媚儿：“她有什么不好的？你倒是说说，我师父哪不好了？” “她，她……”林媚儿顿时无言以对。 云梦凡长得漂亮，脾气温和（至少对门下弟子是如此），不仅道行极为高深，剑法无人能及，还精通阵法、炼丹、符咒之术，以及医卜星象、琴棋书画等各类杂艺，可以说是上天的宠儿，造化的传奇。而且她还还贵为玄羽门的掌门，论权论势论财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这样一个大仙，想要挑毛病确实不太容易。 “嗯？说不出来了吧？你也别觉得不服气，我觉得大师兄喜欢我师父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喜欢她的人才是脑子有坑病的不轻……” 在墨倾尘的絮絮叨叨中，林媚儿终于抓到了一个弱点，立刻打断了墨倾尘：“她长不大你知道吗？她永远都是小孩子的样子！她这样子，算女人吗？” “那又怎么了？我觉得蛮可爱的。而且，以她的资质，成为真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她现在已经如此漂亮，到时候将会美到什么程度啊……”墨倾尘说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已经看见了云梦凡未来的样子。 林媚儿忍无可忍地怒喝道：“你给我闭嘴！你再说半句你师父，我就弄死你！” “怎么？不爱听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这人就是不爱听实话，太偏激……”说道“偏激”二字的时候，墨倾尘甚至还用一种十分同情的眼光看着林媚儿，好像在看着一个丧心病狂的病人一样。 林媚儿眉头一皱，上前一步狠狠踩住墨倾尘握着剑、还在流血的手，暗暗运起灵力一碾：“你还说，我让你说！你这个野小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墨倾尘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痛苦地喘着粗气，却依然很不服不忿地辩驳道：“本来，就是……就算你杀了我，我也要这么说……” 第57章 别告诉我师父 “你想死，我却偏不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骨头断裂的“咔嚓”声渐次响起，更多的鲜血沿着冥冰剑的缝隙流下，墨倾尘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不得已闭上了嘴。 因为，他怕自己冲口而出的会是痛呼和呻吟。 “怎么样，滋味如何？”林媚儿冷笑着问道。 墨倾尘垂下眸子，兀自咬着牙，不发一言。 李不言啊，你到底找没找到人来帮忙？你再不回来，我可真就撑不住了。 与此同时，仙云峰后山。 一处陡峭的悬崖边上，一座雕镂着精细花纹的石质楼阁屹然而立，好像一个巨人蹲坐在崖边等待着什么。千年，万年，即使风吹雨打也不曾挪动半步。 这里就是许逸风的听风阁。 许逸风是长老亲传弟子，身份尊贵，按理说完全可以在前山找一处风光秀美灵气充盈的所在建造府邸，可是许逸风却偏偏选择了阴冷又少有人来的后山。 他说，这里是离风最近的地方，他是风灵根，理应住在这里。但是熟悉他秉性的人却都知道，他是为了把好的住所让给其他的同门。 李不言喘着粗气爬上崖来，正要叩门，那厚重的石门却自行打开，里面传来一声似乎刚刚睡醒的声音：“李师弟，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李不言跑到许逸风的卧房，拉着他就要往外走：“大师兄，快，你快跟我来！” “什么事这么急啊，你等我先洗漱完再说……” “来不及了，大师兄，快点啊！” “好好好，那你总得让我把衣服穿上吧？我这样子怎么出门？” 李不言见许逸风仅着一身亵衣亵裤，若是这样出门确实不成体统，只得道：“那好吧，师兄你快些，我很担心倾尘小师兄的情况。” “倾尘？他怎么了？” “他和林媚儿打起来了……” “什么？！” 许逸风也顾不得穿什么衣服了，直接拽过一边的长袍随便往身上一披，一边往大门走一边急切问道：“倾尘他现在何处？” “他在朱柳峰，林媚儿的住处……” 李不言话音刚落，许逸风就化作了一股旋风向着朱柳峰的方向飞去，徒留李不言在后边急得直跳脚。 “大师兄，带我一起啊！” “你慢慢走着吧，我速度快，先行一步！” 林媚儿是什么样的人，许逸风再清楚不过了，墨倾尘的性子许逸风也大概了解一些，这两个人碰在一块，吃亏倒霉的肯定是墨倾尘。 而且，林媚儿这个人，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她才不会因为墨倾尘是掌门的徒弟就有所顾忌，要是去晚了，说不准会出什么乱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 此时的墨倾尘已经疼的晕了过去，手脚鲜血淋漓，尤其被碾过的右手，更是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至极。而林媚儿正奋力地拽着地上的一把沾满血迹的长剑。 不过诡异的是，那长剑竟像是长在了墨倾尘手上一般，无论林媚儿如何拖拽，就是不肯挪动半分。哪怕墨倾尘已经陷入昏迷，哪怕覆在剑柄上的那只稚嫩的小手已经筋骨尽断、看不出本来的样子，长剑却依然不肯跟林媚儿走。 “可恶，宁可跟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主人，也不肯跟我走是吗？”林媚儿咬牙切齿地松开了冥冰剑，回手抽出自己的灰色短剑。 林媚儿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将她那原本娇媚的容颜衬托的说不出的恐怖：“我用不了，你也别想用！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拿剑了！” 灰色短剑的剑锋划过一道冰冷嗜血的光，带着十足的怨恨，恶狠狠地斩向了墨倾尘的手。 “住手！！！” 许逸风一来就看到如此骇人的景象，惊得差点直接从空中栽下去。来不及细想，一道淡青色的光芒脱手飞出，直接轰在了林媚儿的身上。 林媚儿被这一掌的灵力击飞出数丈，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挣扎了两下，就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林师妹？！” 许逸风一惊，难道自己下手太重，把她打死了？待到试过她的脉搏，才发现她只是暂时昏迷，没有大碍。 想起她刚才做的事情，许逸风就怒火中烧，索性也不去管她，由着她躺在那里好了。 许逸风走到墨倾尘身边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脸颊：“倾尘，醒醒，倾尘……” 墨倾尘眉头皱了皱，缓缓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大师兄，谢谢你能来，谢谢，要不然……” 许逸风心里有些发涩：“都是同门，说这些做什么，别担心，师兄这就带你去治伤。” 寒风呼啸中，许逸风抱着墨倾尘极速向着仙云峰的方向飞去。 墨倾尘想要抬起手，却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先前的疼痛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荡荡的冰凉，好像冬天的夜里，手臂露在被子外边冻了半宿才会有的感觉。 莫名的恐惧让墨倾尘差点流出眼泪，却咬住唇，生生忍下了。 我的手，是不是，废了？ 在这一刻，墨倾尘的脑海里闪过万千思绪，唤魂笔，冥冰剑，乃至简单的一只碗、一双筷子……这些，以后是不是都没有办法用了？ 还有，师父的香木琉璃梳…… 那时候，阳光是那么暖，师父的头发像清凉的瀑布撒了一地，小小的梳子完全不听自己使唤，怎么都梳不好。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笨，连小白都笑话他，但是师父却并没有怪他。 好想再给师父梳一次头发，好想时间能回到昨天。那么，他一定不会冲动，一定会做师父的乖徒弟，老老实实修炼，哪也不去。 “师兄，我，我求你一件事……”墨倾尘努力压抑住颤抖的声线，喃喃道。 “你尽管说，只要师兄能办到的，我都答应你。” “别告诉我师父……这件事，不要告诉我师父。” 许逸风有些惊讶：“为什么不告诉掌门？她的医术是宗门里最好的，你伤成这样，又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不找掌门找谁？难道你想变成废人吗？” “我不想让她担心……而且，她若知道自己徒弟被人打成这样，一定会生气的。你别看我师父平时挺温和的，实际上也只是没有能让她生气的事情。” 许逸风了然点点头：“我认识掌门这么多年才看明白的事情，想不到你和她相处这么短的时间就了解了。” “那不一样的，你不懂……” “呵呵，你才多大啊，毛都没长齐，竟然说我不懂……”许逸风笑着反驳了一句，却发现墨倾尘脑袋一歪，又一次晕了过去。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看来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 许逸风不敢耽搁，直接飞去了陆行舟的住处。在玄羽门中，除了云梦凡，应该就属许逸风的师父陆行舟的医术最为高明了。 第58章 坦白 陆行舟住在一处十分雅致的竹楼里。门前溪水潺潺，桃花掩映，几只悠闲的仙鹤在溪水边梳理着羽毛。 见到有人来访，这些仙鹤只是慢慢踱步到一旁，一点也不显得惊慌。 陆行舟坐在卧房的床边，仔细看了墨倾尘的伤情，捋着雪白的胡须，叹道：“情况似乎不太好啊。要不然还是送到他师父那去吧，万一在我这儿出了什么岔子，我和掌门师妹不好交待。” 许逸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墨倾尘，低声道：“师父，倾尘师弟不想让掌门知道这件事。他怕掌门担心……” “哦？”陆行舟有些诧异，也回头看了墨倾尘一眼，摇头道：“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那些。” “师父，他这手，到底怎么样了？” 提起墨倾尘的伤，陆行舟又是重重一叹：“骨头全都碎了，就算是治好了，恐怕也无法完全恢复，估计以后拿剑都成问题。” “怎么会这样，林师妹她太残忍了，竟然下如此毒手。”许逸风恨恨道。 陆行舟慈祥地望着自己的爱徒，道：“当初为师见那丫头心术不正，本想将她赶下山去，是谁求我给她机会的？” “师父，对不起……”许逸风低下头，心中万分挣扎。 当初林媚儿想要偷入藏书阁，被许逸风拦下，陆行舟知道这件事后，就想着要把她赶出玄羽门。许逸风因为害怕林媚儿把他们俩人的秘密宣扬出来，只得为她求情。 自那以后，许逸风每次看到自己恩师的眼睛，总会有些心虚。几次想要坦白，可是，那无耻的行径又如何说的出口？ “风儿，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感觉你有事瞒着为师。”陆行舟苍老的声音有些无奈。 这个大徒弟，是陆行舟最得意的弟子。性格爽直，又有一副热心肠，门派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最近他老是心事重重的，全没了以往的朝气。 “师父。”许逸风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陆行舟脚下。 “你，你这是干什么？”陆行舟一贯平易近人，很少会让门下弟子跪他，许逸风也只是拜师的时候跪过他。 许逸风颤抖道：“师父，弟子有负师父的教导，做了一件禽兽不如的事，一直不敢和师父说。现如今，倾尘师弟变成了这样子，弟子有愧……如果我早点说出来，也许，也许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糟。” 许逸风把自己如何贪杯醉倒、如何在林媚儿床上醒来、如何被林媚儿胁迫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陆行舟。 陆行舟听完以后，僵坐了半晌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瞬间又苍老了些许：“风儿，你糊涂啊。” “弟子罪孽深重，实在是无面目再见师父。您多保重，弟子恐怕不能再侍奉您了……”许逸风含泪说完，起身就要离去。 陆行舟一听这话里有话，连忙抓住他：“你要做什么？不许做傻事。” 许逸风却执拗道：“师父，我从小您就教导我，要敢作敢当，弟子犯下如此大错，自应去执法殿领罪。” 言语间，几滴不舍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 陆行舟浑浊的老眼也有些湿润了，哽咽道：“傻徒弟，你不能去啊！你那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自来就与为师不合，你若去了，恐怕凶多吉少啊！” “可是，这件事情总要有一个交待……” 陆行舟充满褶皱的脸皱的越发紧了，良久，他忽然起身抓起了放在一旁的逆水剑：“我去把那丫头杀了，一了百了！反正她将墨倾尘伤成这样，就算我们放过她，掌门也不会饶了她！” “不行，师父，这样不行啊！”许逸风连忙拦住了陆行舟，再次跪下，“师父，我求求您了，不要插手这件事，弟子死不足惜，若是连累了师父的清誉，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而且，那件事本来就是弟子的错，林师妹也是无辜的……” 陆行舟手指颤抖着指向扔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墨倾尘，对许逸风怒喝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倾尘师弟都伤成了什么样了？就她那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你还说她无辜？” 许逸风抬起头，异常认真道：“一码事归一码事。她伤了倾尘师弟，确实不对，但是也罪不至死。而且，我做出那样的事，却不愿意娶她，这本身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师父如果要杀，就杀了徒儿吧，徒儿才是那个该死之人。” “你，你……”陆行舟被气得不轻，捂住心口剧烈地喘息起来，老脸涨得通红。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竟教出这样迂腐的一个徒弟。以往只道他善良，对同门很谦让，谁料到他竟然谦让到如此地步，这种生死存亡的问题上他还这么损己利人。 “你给我滚，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徒弟……”陆行舟愤怒地低吼道。 许逸风闻言，眸子一黯，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谁料，他刚走到门口，陆行舟忽然厉声喝道：“你给我站住，回来！” 许逸风只得又听话地走到床边。 “我告诉你，你今天哪也不许去，更不许去什么执法殿。你就在这好好照看你的倾尘师弟，听见了没有？” 许逸风木然地点了点头：“是，师父。” “为师去煎药，你给我好好的。再要寻死觅活，为师饶不了你。” 言罢，陆行舟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了房间。 许逸风望向床上的墨倾尘，他的手脚都已经包扎好了，但却仍然有血迹不断地渗出来。尤其右手，更是将刚刚缠好的绷带也染红了。 由于他右手伤的太重，骨头已经碎裂了，陆行舟只得先用仙术将那些碎骨归回了原位。可是这样一来，绷带就不能缠的太紧，否则那些碎骨很容易就会再次裂开。 绷带缠不紧的后果就是血流不止，但是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 “这都怪我……”许逸风抹了一把水雾弥漫的眼睛，拿起放在一旁的干净的棉布将那些渗出的血珠一点点擦拭干净。 第59章 承君此诺 另一边，朱柳峰上，林媚儿在山风的吹拂下渐渐苏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茫然地望向四周。当她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那一摊鲜红的血迹时，登时脑子就清醒了大半。 昏迷前，她恍惚看见大师兄从空中飞了下来，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果没猜错，现在墨倾尘应该是被大师兄救走了？ 林媚儿再也不敢往下想，慌忙返回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细软就急匆匆向着下山的路跑去。 走到山门处，两个守山弟子拦住了她：“站住！” 林媚儿忙堆出一抹谄笑：“两位师弟，我想下山一趟，有点急事……” 其中一个守山弟子不耐烦道：“急事？再急也得拿出信物啊。没有信物的话，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这也是我们职责所在，请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林媚儿很想一剑将面前这两个碍事的家伙直接弄死了事，但是她受了许逸风那一掌，内伤还没恢复，只得不情不愿地将身上的玉牌拿了出来，道：“喏，这是我的牌子。” 守山弟子接过牌子看了看，就又还给了林媚儿，拱手道：“原来是丹药阁的林师姐。既然师姐有急事，我们就不耽误师姐了，请。” 林媚儿象征性地拱拱手，然后逃也似地奔下山去了。 身后的守山弟子望着那快速远去的背影，道：“有那么急吗？跟他娘的逃命似的。” …… 已经是黄昏，墨倾尘却仍然没有回到云梦仙宫，这让墨影很是焦急。 “少爷半夜就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应该不会吧，少爷平时挺机灵的啊。” “墨影。”一声清脆的女声自门口想起。 墨影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缓缓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师父，你怎么来了？” 看见墨影的神情，洛紫曦没来由地有些恼怒，他这是什么眼神？当自己是野兽吗？ 可是，想起了刚才跟师父再三保证过不会再随便打墨影，洛紫曦还是硬生生压下了这股邪火。 洛紫曦径直坐到了墨影床边，露出一抹自认为友善的微笑道：“我看我自己徒弟，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墨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向着远离洛紫曦的方向挪了挪。 洛紫曦微笑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下去了：“你怕我？” 墨影偷偷瞄了洛紫曦一眼，道：“我怕你打我。” “你又没犯错，我不会打你的。” 墨影小声嘀咕道：“那可不一定……” “你说什么？！” 洛紫曦眼看又要发怒，墨影连忙岔开话题：“师父，我是说我家少爷一天没回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洛紫曦疑惑道：“一天没回来？他干什么去了？中午也没回来吗？” 墨影见洛紫曦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便将自己之前的担忧说了出来：“少爷他半夜就出去了，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午饭也没吃，也没说去哪了，真是让人担心。” “你在这歇着，我出去找找。”洛紫曦说着，就走出了门。 墨影眯了眯眼睛，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趴好，枕着胳膊道：“师父虽然脾气急了些，但是做事还是挺靠谱的，肯定能找到少爷。” 这样想着，墨影总算是安心了一点。 陆行舟的鸣竹居，洛紫曦愠怒地望着眼前正低眉敛目地给墨倾尘喂药的许逸风，道：“大师兄，倾尘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这种事你也由着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他，都快把整个宗门翻过来了！要不是遇到李师弟，我还说不定要找到什么时候！” 棕褐色的药汁沿着嘴角蜿蜒淌下，却是一滴都没有喂进去。 许逸风无奈地放下药碗，用帕子将那些药汁拭去，这才抬头望向洛紫曦。 那双原本爱笑的眼睛此时却布满了血丝，望不到底的眸子里是无法言说的压抑和愧悔。 “大师兄，你……”看到这样一双眼睛，洛紫曦忽然之间就没了脾气。 “其实，我也不只是由着他，我也有私心。现在既然你已经找到这了，便带他回去吧。”许逸风淡淡道。 “行，我这便带我师弟回去，把他交给我师父。哼，林媚儿那个小贱人，竟敢伤我师弟，我看她是活的不耐烦了。” 洛紫曦说完，随便在鸣竹居点了两个外门弟子，将墨倾尘抬了回去。 云梦仙宫，云梦凡正坐在水月阁中闭目冥想，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她皱了皱眉，睁开一双清眸，挥手将笼罩在水月阁上的结界撤了下去。 “师父，你快来看看啊，师弟他被人打伤了。”洛紫曦还没进门就嚷嚷道。 云梦凡无奈道：“年轻人好勇斗狠，同门之间互相切磋很正常。伤就伤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却听得洛紫曦道：“不是切磋的那种伤……” 待到墨倾尘被抬进去，云梦凡才真的相信，这些伤绝对不是同门切磋应该出现的，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斑斑，看起来更像是有深仇大恨。 云梦凡这才有些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啊，只知道师弟这一身伤，都是拜一个叫林媚儿的外门弟子所赐。师弟自从入门以来，好像也没接触过外门弟子啊，不知道为何，他俩人竟然打了起来。” 云梦凡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就想让我的徒弟能够无忧无虑，别像当初的我似的，怎么就那么难呢？” 洛紫曦扁着嘴，糯糯道：“师父……” 云梦凡抚了抚洛紫曦头上的发髻，短暂的温柔后，忽然脸色一凝：“洛紫曦听令！” 洛紫曦连忙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道：“弟子在！” “我命你速速捉拿林媚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遇抵抗，就地斩杀！” “是！弟子谨遵师命！” 洛紫曦走后，云梦凡望着面色苍白的小徒弟，喃喃道：“倾尘，你这个傻孩子，出了事不找为师，却找旁人，你是信不过为师吗？真是该打。” 墨倾尘依然浅浅地呼吸着，长长的睫毛覆在近乎透明的眼睑上，脆弱的像一个瓷娃娃。 “你放心，师父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手。就算是治不好，师父也会保护你一生一世。” 轻柔的话语饱含着沉甸甸的责任，在不经意间，如一颗幼小的种子埋进了墨倾尘的心里。 承君此诺，当守一生。 第60章 凝神剑法 三个月后…… 隆冬时节，天气越发冷了，整个大地都呈现出一种绝望的灰白。仙云山脉的其他山峰，早已经被冰雪完全覆盖。只有这座有着聚灵泉水流淌的仙云峰，尚保持着一线生机勃勃的青绿色。 墨倾尘手持一根细长的竹枝，在暖雾蒸腾的灵池旁边比比划划的，样子颇为认真。而冥冰剑则被他立在一旁，充当观众。 他练的是玄羽门的入门剑法——凝神剑法。 这部剑法招式十分简单，一共只有十四招而已。要诀也很简单，就是要凝神静气，一心一意地练就可以了。 不过，这看似简单的剑法这却是一切其他剑法的根基。劈、斩、截、撩、挑、钩、刺、穿、抹、扫、点、崩、挂、云，这十四个剑术的动作，皆包含在了这凝神剑之中。若是能将这部剑法练熟练透，再学别的就会简单许多。 本来云梦凡是不太主张墨倾尘修炼剑法的，但是墨倾尘特别羡慕剑舞坪上那些拿着剑舞的风生水起的同门。所以，待他手上的伤一好，就迫不及待地央求云梦凡教他剑法。 一开始云梦凡坚决不肯同意，可谁料墨倾尘竟然伙同墨影每天跑到剑舞坪，照着其他同门的样子学了起来，也不管那些剑法是不是同一套，就是那么穿插着瞎练，所幸没出什么大问题。 云梦凡怕他练坏了身体，只得将这套入门的剑法传授给了他，姑且让他先练练再说。 墨倾尘猛地一个回刺，忽然，手上的竹枝“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唉。” 墨倾尘重重一叹，再一次弯腰将竹枝捡起。算起来，这已经是今天第五十六次将竹枝掉在地上了。 自从上次受伤，墨倾尘的手就不怎么好使。虽然外表看上去已无大碍，甚至在聚灵泉水的帮助下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但是却总是拿不住东西。 “倾尘，累了的话就歇会吧。”云梦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旁。 墨倾尘淡淡一笑：“师父，我不累，这才练了一个时辰而已。” “你这孩子啊……”云梦凡无奈摇头。 墨倾尘小脸一红：“我已经快要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你就算二十岁，在我面前也是小孩子。”云梦凡强调道，“你这么不让人省心，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墨倾尘低下了头，不再争辩。 墨倾尘自己也知道，每次离开别人的保护，他就经常会受伤。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让别人对他放心？ “来，把这个药吃了。”云梦凡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乌蝉凝血丹倒出来两颗递给墨倾尘。 “又吃药啊？师父，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你看，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就不用吃药了吧？”墨倾尘伸出自己完好如初的手，有些哀怨道。 “听话。”云梦凡加重了语气，墨倾尘只得照办。 吃完了药，墨倾尘问云梦凡道：“师父，师姐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都已经离开三个月了，墨影现在整天问我他的师父去哪里了。” “等她将该做的事情做完，自会回来。”云梦凡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句，又道：“至于墨影，也是时候让他回落霞殿了。” 云梦凡说完，就转身走了。 墨倾尘愣怔了良久，直到墨影端着一个茶盏走过来问他要不要喝点茶，他才回过神来。 望着墨影那熟悉的面庞，墨倾尘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抿了抿唇，墨倾尘试探着开口道：“影子，你在这住的还习惯吗？” 墨影一向没头没脑的，当即笑道：“习惯啊，挺习惯的。这里空气好，还暖和，比别的地方可舒坦多了。” “其实，落霞殿也挺暖和的……”墨倾尘试着引导道。 “那是当然了，就我师父那脾气，选府邸当然会选最好的，谁敢跟她抢地方？不过话说回来，落霞殿虽好，但是和云梦仙宫还是没法比。”墨影伸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墨倾尘，“来，少爷，喝杯茶。你练了半天剑法，一定渴了。” 墨影这样一说，墨倾尘剩下的话更难说出口了。可是师命难违，说不出口也得说啊。 “墨影，你看，你师父这么久没回来，落霞殿的大小事务怎么办？” “没事，伺候我师父的人多的是，他们比我懂得多，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你不看着点，万一他们偷懒了如何是好？” “他们不敢的，我师父要是知道了，会扒了他们的皮。” “你出来这么久，就没有一点点想念他们？” “想他们做什么？我和他们又不是很熟。比起他们，我还是更愿意陪着少爷。” 墨倾尘无语凝噎。这个墨影，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就在墨倾尘快要忍不住下逐客令之时，墨影忽然笑了：“少爷，是掌门让我回落霞殿了吧？” 墨倾尘有些奇怪：“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故意那么说？” 墨影笑道：“我只不过是和少爷开个玩笑而已。其实，墨影早就应该走了，可是因为担心少爷的伤势，所以才一直赖着不走。现在少爷的伤好了，墨影也该回去了。” “要不然，我和师父说说，等洛师姐回来，你再回去？” “不必了，云梦仙宫离落霞殿也不远，我还是可以每天来看你的。你可千万别去和掌门说，你才拜师没多久，老给掌门出难题不好。” 墨倾尘不由自主地就想帮云梦凡说话：“其实师父她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 墨影笑着打断了他：“她只是不想让我带坏你嘛。上次我偷偷带你去剑舞坪，又偷偷去五味居拿回锅肉给你吃，想必也是瞒不住她的。你师父是为你好，你受伤用药期间是不应该吃那么油腻的东西。唉，要不是你求着我，我才不去呢。” 墨影的一番话，说的墨倾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次的确是他嘴馋，才会让墨影去帮他偷拿吃的，说起来这事真是怪他了。 “好了，我去收拾东西……唉，算了，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可别随便和人动手了，江湖险恶啊。”墨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完，就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墨倾尘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手由于从小没干过什么活计，所以十分细嫩白皙，比女孩子的还要漂亮几分，却是中看不中用了。至于动手，恐怕也只能想想了。 第61章 金线森林 金线森林地处丹心宫的管辖范围，是一片面积十分广大的原始森林。这里树木繁盛，遮天蔽日，只有少量的日光偶尔从密密匝匝的树缝之间撒下，照在地上仿佛一根根金色的丝线，所以取名金线森林。 这里妖兽纵横，毒物密布，又不乏险滩激流，悬崖陡壁，其间的凶险难测，不可殚言。 林媚儿背靠着一棵大树，瘦削的脸上满是疲惫，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到处都是口子，已经和一块破布没什么两样了。 这三个月来，她为了躲避玄羽门的通缉，每天风餐露宿，别说梳洗打扮，就连吃顿饱饭都是一种奢望。有好几次她都险些丧命，却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存活了下来。 “咕咕~” 林媚儿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想要爬起来，却觉眼前金星直冒，已然饿的脱力了。 万般无奈之下，林媚儿只得伸出脏兮兮的手从湿润的树干上抠下一点苔藓塞进嘴里。 苔藓刚一入口，那苦涩腥臭的味道就让林媚儿呕吐了出来。 “呸呸呸！什么破玩意，恶心死了。”林媚儿努力将嘴里残存的渣滓吐出，恨恨地抱怨道。 “你才恶心呢，滚！”忽然，背后的大树竟然将一根粗壮的树根从土里抽出，狠狠地将林媚儿“踹”飞了出去。那姿态，竟然跟人类出奇地相似。 林媚儿吓了一大跳，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将手按在剑柄上：“什么人？！” “我是树妖，什么人不人的，你们人类真愚蠢。”大树不屑道。 林媚儿定睛望去，就见自己刚才靠坐着的大树的树干上竟然睁开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眼睛下面裂开了一张血盆大口，正嘟嘟囔囔地说着话。 “妖，妖怪！” 林媚儿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连忙向着一侧跑去，却被迎面的另一棵树的树枝挡住了去路：“往哪跑，跟我们老大说话要有礼貌，他不让你走你敢走？” 却见这可树旁边的一棵稍微细一些的树也裂开了嘴，劝道：“夫君，刚才老大说了让她滚了，要不还是放了她吧。”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媚儿木然地转过头，就见身后竟然已经有十几棵树陆陆续续地睁开了眼睛，张大了嘴！ 林媚儿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大群的怪物，只觉脊背生寒，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淌下，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并非是她胆小，实在是这些妖怪长得太吓人了，用世间最丑的词形容它们都不为过！ “不行，不能放，我们这里这么多年都没来过多少生灵了，好不容易来了个会跑会跳会说话的人类给我们解闷，怎么能放？”拦住林媚儿的那个树妖反驳道。 “好哇你，是不是看上这人类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有外心，老娘就把你给弄死！”母树妖尖声叫道。 “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看上人类？你看她这腰，这么细，连咱们这里最细的树都不如，还有这皮肤，这么光滑，一点皱纹都没有，这能看吗？” 林媚儿愕然。敢情这树妖一族是以粗壮兼皮肤粗糙为美的，而且还是皱纹越多越好，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了。 母树妖这才垂下了炸起的叶子，道：“说的也是。她这么丑，依我看，也只能拿来沤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条棕色的树枝像一只手一样向林媚儿抓来。林媚儿虽然害怕，但是还是本能地向旁边就地一滚，险险地躲过了这一下。 “哟，这丑八怪是有点道行的。”母树妖诧异道。 如果林媚儿一开始还是害怕，那么在公母树妖说出那样一番话以后，她却已然生出了几分愤怒！ 即使林媚儿已经逃出玄羽门，但是至少她名义上还是玄羽门的人。玄羽门有长得丑的人吗？答案是否定的。 林媚儿一滚过后，顺势拔出短剑，指着一众树妖，娇喝道：“你竟敢说我丑，我看你们才是真正的丑陋无比！不仅丑，还恶心！” 岂料她话音刚落，就见无数条藤蔓齐刷刷地向她伸了过来，那速度快的惊人，眨眼间就将她围在了当中。 林媚儿大惊失色，连忙挥舞着短剑向着周围的藤蔓猛砍，那些藤蔓却好像无穷无尽似的，砍断了一根，就会有两根伸过来，而且越缠越紧，最后直将林媚儿捆成了个大粽子，完全动弹不得了，那些藤蔓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老大，抓住她了，现在怎么办？”母树妖问道。 树族的族长，也就是最初的那棵大树定了定神，慢悠悠道：“那就，活埋了做肥料吧。” 活埋？！ 林媚儿吓得花容失色，不管不顾地拼命挣扎，换来的却是新增的两根树藤和更紧的钳制。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妖怪，不得好死的妖怪！唔，唔！” 几片叶子被塞进了她的口中，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在林媚儿惊恐的注视下，一个身量矮小的树妖用树枝一点一点地刨开一个坑，为了讨好族长，那坑还尽量地贴近了树族族长的根须。 “唔，唔！呜呜……”一开始林媚儿还奋力地想喊出声来，当她被按进坑里时，却变成了恐惧的呜咽。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林媚儿在心底哭喊着，眼睁睁地看着一捧接一捧的泥土将她的身躯逐渐掩埋，她欲哭无泪！ 就在那些泥土已经埋过了她的脖子，快要将她的脑袋也盖住的时候，一个灰色的庞大身躯忽然跳了出来！ 只见它呲着尖利的牙齿，一双碧绿的眼睛冒着森森的冷光，让人心胆生寒。粗糙的毛发如一根根钢针倒竖着，钢鞭般的尾巴低垂，竟是一匹狼妖！ 狼妖前半身低低地伏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你们放了她！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众树妖感受到狼妖身上汹涌的杀气，纷纷松开了藤蔓，又变回了普通树木的样子。 狼妖转过身，用前爪帮助林媚儿扒开围在她身周的泥土，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林媚儿紧紧盯着眼前的狼妖，不动也不说话，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狼妖以为林媚儿是被自己的外貌吓到了，忙化作了一个人类男子的模样，向她伸出手：“来，先上来再说。” 林媚儿深知讨好这个看起来实力还算不俗、而且明显对自己有好感的妖族男子，对于自己生存才是最有利的，但是一想到对方是个妖怪，心里就十分别扭。 嘴角勉强地勾了勾，林媚儿委婉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上去。” 跳出这个小土坑对于平时的林媚儿来说确实没什么难度，但是此时，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体力明显跟不上，跌跌撞撞了好几次都没有爬上去。 几番努力无果，狼妖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将她拽了上去。 第62章 做我妻子 林媚儿从土坑里一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柔嫩的小手给抽了出来。 狼妖有些尴尬，道：“姑娘，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家？我没有家。”林媚儿面色平静道。 家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狼妖有些奇怪地望着林媚儿：“你怎么会没家呢？每个人都有家的，就算是个妖，也有家的。” “我说没有就没有！”林媚儿不耐烦吼了一句。 狼妖怔住了，他没想到林媚儿竟然会是这个反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媚儿猛然想到自己的处境，也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态，连忙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对不起啊，我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世，心里难过，才会吼你的。我自小父母双亡，是师父把我带大的。可是后来，师父去世了，师姐为了抢夺师父留给我的宝物，就设计陷害我，我为了保命，只好逃到这里……我现在也没处可去了，要是被师姐抓到，只有死路一条。” 狼妖看见眼前的美人泫然欲泣的样子，心早就软了，连忙道：“姑娘，你我相遇也是缘分，如果姑娘不嫌弃，不如就去我们狼寨？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林媚儿故作为难道：“可，可我是个人类，你的同族会不会不愿意？” “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不过，我们狼寨确实有规定，不允许带外族的入内，除非……” “除非什么？” 狼妖腼腆一笑：“除非你是我的妻子，那就可以随便出入了。” 林媚儿闻言，顿时愣住了。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那么，我送姑娘出森林吧，这里有许多妖，你一个人类在这里乱走会很危险。”狼妖有些失落道。 出森林？她才不要！ 洛紫曦还在外边找她，那个大仙那可是比这些妖怪还要恐怖一万倍的存在，要是被她抓到，一定会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我没说不愿意。”林媚儿嗫嚅道。 “你同意了？！”狼妖眼睛一亮，差点高兴的跳起来。 此时，林媚儿脑中忽然浮现出许逸风的模样，若想娶自己的是大师兄，那该多好…… 不过此时，保命要紧，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我有几个要求，你肯答应我，我就跟你走。”林媚儿斟酌再三后，谨慎地开口道。 “好，你说。只要能答应的，我一定答应。”狼妖那化成的人脸笑的快成一朵花了。如果不是看到过他的本体，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匹狼妖。 这就体现出了妖修和人修的不一样。 人类修士一旦筑基，就需要修成真仙之境才有能力改变本体的外观，所以许多神仙都是老头老太的模样。因为他们筑基的时候就已经那么老了，修为又不够，所以只能是那个样子。否则的话，谁不愿意自己永远青春少艾？ 但是妖修，想要修炼有成，第一步就是要先学会化成人形。因为好多修炼秘法都是人类编纂的，不变成人的样子，经脉什么的都对不上，修炼起来就会很有难度。 言归正传。 林媚儿望着狼妖那张还算看得过去的人脸，道：“首先，你要做我的夫君，必须能够保护我，不能让人欺负我。” “这是一定的。我现在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了，在妖界名望也不低，肯定能保护你的。要是真有人想伤害你，我豁出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 金丹期？这倒是意外之喜。想来就算洛紫曦那个母夜叉追来了，眼前这个妖怪也能够抵挡得住，再不济自己也能趁乱逃走。 林媚儿暗暗想着，脸上紧绷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第二，你不能纳妾。”林媚儿瞪着狼妖严肃道。 狼妖一滞，忽然笑了起来：“哈哈，你想多了，我们狼族都是一夫一妻制，对感情忠贞的很，根本没有纳妾一说，那种事情都是人类搞出来的。” “严肃点，我说正经的呢。”林媚儿没好气地白了狼妖一眼。 “好好好，不纳妾，肯定不纳妾，还有别的么？”狼妖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只觉眼前的女子连瞪他的样子都那么顺眼，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还有就是……”林媚儿迟疑道：“如果我骗了你，你要原谅我。” “骗我？骗我什么？”狼妖诧异道。 林媚儿娇嗔道：“我说万一嘛。你到底答不答应，答不答应？你要是不答应我，那我也不答应你。” “答应答应。万一你骗我了，我也原谅你，行了吧？”狼妖生怕林媚儿反悔，连忙道。 “这还差不多。”林媚儿满意地点点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他们都叫我尖牙。”灰狼道。 林媚儿忽地笑了：“尖牙？这名字倒是挺贴切的，我刚才看见你的牙确实挺尖的……我叫林媚儿，你可以叫我媚儿。” 看见林媚儿笑，尖牙的心都快化了，能让美人一笑，被取笑一下名字算得了什么？ 正在这时，林媚儿的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尖牙，我饿了，你有吃的吗？”林媚儿不好意思地问道。 尖牙看她的样子，忍不住就想调戏她一番，故作不满道：“叫夫君就有，叫尖牙没有。” “你……”脸皮厚如林媚儿，此时也不禁红了脸。 “你刚才都答应了！你要是反悔，我就不管你了。”尖牙偏过头，只是嘴角的弧度出卖了他此时的表情。 林媚儿无法，只得轻轻唤了一声“夫君”，乐得尖牙半天合不拢嘴，屁颠屁颠地抓来了一只小鹿，将鹿肉烤好了递给了林媚儿。 林媚儿早就饿疯了，此时哪还顾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抓起鹿肉就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吃这么急对胃不好，等我们回了寨子，有的是好吃的。”尖牙解下水囊，想要递给林媚儿，林媚儿却在尖牙碰触到她的手的时候本能地一躲。 尖牙讪讪地缩回手，将水囊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第63章 小鸟依人 “啪嗒~” 忽然，一滴鲜红的血珠忽然掉在了林媚儿正啃着的鹿肉上，林媚儿一顿，将鹿肉放下，试着抹了一下鼻子，果见手背上多了一片血迹。 “啊呀！都怪我，只知道鹿肉有营养，却没想着你的身体或许不适合进补。”尖牙懊恼地捶着头。 “我以前也吃过鹿肉，都没事的，可能这次饿了太久所以才会不适应。这附近有水源吗？我想去洗洗。”林媚儿捏着鼻子道。 其实倒不是林媚儿身体不好，主要是这只鹿和她以前吃的有些不一样。 金线森林灵气充裕，很多动物都是成了妖或者快要成妖的。这只小鹿若是不被杀，也已经快要化成人形了。吃了这样一个快要化成妖的动物，不进补过量才怪。 尖牙忙道：“附近就有个小溪，我带你去。” 小溪宽一丈有余，一波三折地从远处迂回而来，润泽了一地的山花野树。清亮的溪水哗啦啦地流淌，撞到露出水面的石头上，激起点点水花。一只本来在溪边饮水的山雀看到二人之后，连忙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林媚儿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将自己三个月以来的疑惑说了出来：“尖牙，我从宗门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当时为了躲避师姐的追杀，一直都是往北边跑的，现在三个月过去了，算起来应该是冬天了，怎么这里还是夏天的样子？” “你的宗门是哪个？”尖牙不禁问道。 林媚儿随口答道：“玄羽……哦不，玄虚门。” 尖牙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有这么个宗门，只得道：“倒是没听过贵宗门的名号，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我只听说过玄羽门，那可是个名门大派，听说忘忧谷有个八百年道行的白色巨蟒，就是被玄羽门的掌门收走的。还有迷踪花海的噬心冰蝶，当年敢和整个花雨堡叫阵，后来却无故失踪了，听说也是玄羽门出手降服的。我还说呢，你要是玄羽门的，怎么会连个小小的树妖都打不过？” 说到这里，尖牙傻乎乎地笑了起来，林媚儿心里却一阵阵难过。 是啊，掌门固然厉害，可是那又怎么样，这和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有关系吗？ 玄羽门地大物博，门徒众多，且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强者中的强者，这是外界对玄羽门的大致印象。 然而实际情况是，不管大事小情，只要涉及到外出，玄羽门总会派出有一定道行的弟子。一是为了显示宗门实力，二是为了门下弟子的安全。所以，外界有这样的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这在林媚儿看来就是宗门看不起她，不肯给她出门捞好处的机会。 她看到的只是宗门派出的弟子每次都会在外面收获颇丰，却没有考虑到这其中也包含着风险——敌视玄羽门的妖魔甚至仙人也不在少数，万一他们发难，实力不济被杀事小，宗门背上耻辱事大。 风险与收益并存，这是修真界亘古不变的法则。林媚儿的想法就是典型的“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心里也就难免不平衡甚至有些委屈了。 就在林媚儿蹲在溪边清洗之际，忽然听见一阵尖锐的爆鸣声。 林媚儿浑身一紧，连忙抬起头，果见一个巨大的烟花在不远处的空中绽放，片刻后自然形成了一片羽毛的形状。 “啊！”林媚儿吓得惊呼一声，拔腿就要跑。 尖牙伸手拉住她：“怎么了？” “我师姐，我师姐她们追来了！”林媚儿哆哆嗦嗦，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别害怕，有我在呢。”尖牙语气很平静，但是一双眼睛却警惕地看向四周。 林媚儿扯着尖牙的胳膊，都快急哭了：“不行啊！这信号弹一放出来，来的人就不只是我师姐了！其他人也会追来的！尖牙，我们快走，快带我走！” “好，我带你回家。”尖牙拉起林媚儿，刚要离开，却见一个身着青色法衣的俊秀男子持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此人虽然道行不高，但是身上的杀气却是惊人，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媚儿，仿佛要将林媚儿碎尸万段。 “妖女，你害我弟弟性命，今天我要你血债血偿！”李不言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对林媚儿低吼道，言语间早就没了以前的生涩和结巴。 尖牙将林媚儿护在身后，道：“这位兄台，想必你是弄错了，这是我的妻子，不是所谓的害你弟弟的凶手。” 李不言眼中呈现一瞬间的迟疑，却又很快变得坚定：“就是她，肯定没错，这个妖女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她的骨头！” 尖牙回头看了林媚儿一眼，林媚儿连忙摇头否认道：“不，没有，我没杀他弟弟，我根本不认识他！夫君，我们走，别理这个疯子。” 言罢，林媚儿将纤细的手臂绕过尖牙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一声“夫君”已然让尖牙激动不已，再加上林媚儿这温柔的举动，更是让他甜蜜的都快要找不着北了，哪里还有心思去追究林媚儿话中的矛盾？ 别说娘子不承认杀了人，就是真杀了，又能怎么样？一个人类而已，死就死了，只要娘子高兴，杀多少都可以。 “嗯，走，嘿嘿。”尖牙笑着任林媚儿抱着他的胳膊，举步就要绕过李不言。 “站住，不许走！” 李不言横剑一拦，却见尖牙眼中冒出一抹精光，伸手就将那剑身抓在了手里。 只听“铮！”的一声，这把削铁如泥、跟随了李不言好多年的佩剑就这样被尖牙硬生生折断了。 李不言愣住了，同样愣住的还有林媚儿。 这把剑虽然只是初品的宝器，却是李不言千辛万苦才得来的。 按照道理来说，普通弟子不到筑基期，宗门是不会给派发宝器使用的，只能从自己师父那讨来。可是李不言自从拜师以来，问题问了不少，修为却毫无寸进，所以陆行舟很是不待见他，他想跟陆行舟要件像样的宝物自然也十分困难。 但是他好歹也是内门弟子，装备太寒酸总归不太好看。而且他为陆行舟跑前跑后做过许多连外门弟子都不愿意干的粗活累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陆行舟这才破例给了他这么一把剑。 不过，他也就仅仅这把剑比外门弟子强而已，其他的东西基本就和外门弟子没什么两样了。 就像李不言的住所，虽然也在北斗七峰之一的天玑峰上，但是论居住条件，却远远不如那些同样住在天玑峰的同门，倒像是某个外门弟子的居所误盖到了天玑峰一样。 现在，他仅有的这把剑也毁了。他最后一点身为内门弟子的骄傲也随之化为了齑粉。 “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与你这凡人计较，你要是再不识抬举，我就让你比这把剑的下场还惨！”尖牙冷冷地望着已经吓傻了的李不言，恶狠狠地威胁道。 第64章 混世小仙女 “呵，好个妖孽，口气倒不小，欺我门中无人吗？”忽然，一声清亮亮的女声响起，小溪对岸密林的暗影处，缓缓浮现出一个身着淡紫衣衫的美貌女子。 她的发丝妥帖地梳成两个可爱的抓髻，圆润的鹅蛋脸粉黛不施，却自有一番清丽婉约的气质。轻盈的紫纱挂在如莲藕一般水嫩光滑的玉臂上轻轻飘拂，更增添了一丝若隐若现的仙气。 “洛师姐！”李不言一见洛紫曦，瞬间就来了精神，连忙越过小溪跑过去，“师姐你来了就好了！这妖怪道行不低，我还真怕……” 洛紫曦没好气地瞥了李不言一眼，指指身后的密林：“瞧你那点出息。去，一边玩去，别被误伤了，到时候还要浪费宗门的丹药给你治。” 李不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是还是听话地躲入了一旁的树林。 “夫君，她就是我师姐，她很厉害的，你一定要小心……”林媚儿不安地嘱咐道。 万一你死了，我估计也活不了了，所以你一定不能死。林媚儿想着。 尖牙却对林媚儿的“关心”感动不已，温和地揽过林媚儿，贴在她耳边道：“娘子，待会要是打起来，你别管我，赶紧先跑，沿着这条小溪一直往上游跑，就能到家了……拿着这个，我的兄弟姐妹们看见这个就会明白的。” 尖牙说着，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项链扯了下来，塞到了林媚儿的手里。 林媚儿抓着项链，无声地点了点头。 尖牙和洛紫曦面对面而立，中间仅隔着一条浅浅的小溪。 尖牙一脸的凝重，全身绷的紧紧的，洛紫曦倒是无所谓的态度。 两人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但是显然，洛紫曦占据了上风。毕竟，洛紫曦身上的那些闪闪发光的各式宝物，可不是尖牙身上那把粗制滥造、勉强能够算作法器的狼牙刀所能比拟的。 同样的修为，装备差距如此悬殊，而且洛紫曦那一边还极有可能会有别的援兵，也难怪尖牙会如此紧张，还提前告诉林媚儿要趁机逃脱了。 “交待完后事了？那就开始吧。我很久没遇到过像样的对手了，你可别让我失望。”洛紫曦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嘴角含笑，好像面对的不是生死相搏，而是一场非常有趣的游戏。 “我从来不对女人动手，可是你欲加害我家娘子，我却不能不管。”尖牙握紧手里的刀，努力保持镇定。 洛紫曦“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加害她？呵呵，好吧，你要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好了，反正你也活不久了。也难怪，这世上就是因为像你这种蠢货太多，所以骗子才会横行。” 尖牙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赶紧出手，别浪费我的时间。”洛紫曦招了招手，轻蔑道。 尖牙却道：“你是女人，我一向怜香惜玉，所以你先。” 闻听此言，洛紫曦针锋相对地讥讽道：“你是小动物，我一向爱护动物，所以你先。” “你……”尖牙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女人，一时间语塞。 “师姐，快别和他废话了，林媚儿那个妖女跑了！”李不言见林媚儿跑了，连忙大声嚷嚷道。 开玩笑，林媚儿害死的是他李不言的亲弟弟，洛紫曦不急着报仇，他这个做哥哥的还着急呢！什么斩妖除魔的，都不如捉拿林媚儿给他弟弟报仇重要！ “跑了？那你去追呗。”洛紫曦极其不负责任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啊？我追？可是师姐，我打不过她啊！我才练气二层！”李不言惊讶道。 “打不过就闭嘴，再多话就滚回去。早知道，就不应该带你来。”洛紫曦冷冷地训斥了李不言一句，李不言顿时不敢出声了，可是望着林媚儿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哼，看来姑娘这师姐的架子摆的很足啊，想必平时也是没少欺负媚儿吧？”尖牙咬着牙道。 林媚儿已经懒得跟这个智商没下限的妖怪过多解释了，索性顺着他的意思道：“没错，我天天没事就喜欢欺负她玩，一天不看见她哭我就浑身不舒服，怎么样，这样说你觉得如何？” “你，你……看你貌若天仙，怎的心肠如此恶毒！”尖牙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才能形容自己此时的愤怒了，媚儿那么柔弱娇小的女子，她竟然下的去手？ 其实凭良心说，洛紫曦要比林媚儿美上百倍，但是狼族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对伴侣的忠诚程度在妖界也是屈指可数，纵然洛紫曦再美，尖牙也不可能见异思迁而对洛紫曦有什么别的想法。 所以他这句“貌若天仙”完全就是实话实说，没有半点奉承和讨好的意思。 “哎哟，谢谢夸奖，既然你这么有眼光，待会给你留个全尸好了。话说回来，我这个人呢，就是这么恶毒，你要是有办法就去想，没办法就给老娘憋着。今天我把话撂在这，这个林媚儿，我杀定了，谁护着她我就杀谁，权当是替天行道、斩妖除魔了。” 洛紫曦嘴角微弯，说这话的时候不气不恼，云淡风轻，听在尖牙耳里却像是火上浇油，让他的怒意一再飙升。 终于，尖牙忍无可忍地抽出腰间的狼牙弯刀，整个身子如利刃出鞘，纵身一跃，丈许宽的小溪只在瞬息就被抛在了身后。 “这一刀，是为我娘子砍的！”尖牙怒吼着，暗灰色的刀气从那不起眼的法器上狂涌而出，以雷霆之势奔袭而至，重重地劈向了洛紫曦的右肩。 却见道道紫光自洛紫曦的身上透射而出，形成了一片恍若云霞的紫色光雾，洛紫曦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了。 “嗯？人呢，难道死了？不可能吧？” 尖牙疑惑地环视四周，那紫色光雾愈加浓重，逐渐弥漫开来。 “力度不错，可惜速度慢了点。”一道清越的女声骤然从尖牙身后响起。 尖牙惊慌地望向身后，却见一束极端强烈的金光直直地照向了他的眼睛。刹那间，他的瞳孔骤缩，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了。 完了。他惊骇又绝望地想到。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痛楚从他的胸口传来，他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倒在了血泊中。 “咳……”尖牙咳出一口血，眼前那挥之不去的金光的影子让他现在看任何东西都不甚清晰，所以也无法判断自己的伤势，只觉得胸口很疼，鲜血一直在流。 “啧啧，又是这样无聊。我才只用了紫霞漫天和晨光乍现两个虚招，正经的绝招都还没用，你就躺下了，一点意思都没有。算了，我还是去找林媚儿那个小贱人玩吧，她肯定比你好玩多了。”洛紫曦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嘲讽地说道。 第65章 抚琴 就在洛紫曦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一只血淋淋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腕。 “娘子，快跑……” 洛紫曦一惊，本能地抽出自己的紫云剑，随手就向着脚边一划。 顿时，鲜血如雨般飞溅。 “嗷！！” 一声惨叫划破了金线森林的上空，已经走的很远的林媚儿猛地顿住脚步。 攥在手中的项链闪出一道白光，紧接着又黯淡了下去。 林媚儿这才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项链，那是一颗小小的狼牙，打磨的很是圆润，握在手里十分熨帖。 “我会记住你的。” 林媚儿抹掉眼角不期而至的一滴眼泪，拔脚没命地向着密林深处跑去，却没有去尖牙所指的狼寨。 这个时候玄羽门的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赶到了洛紫曦身边，当先的身着淡蓝色衣衫，面容冷若冰霜，不是楚慕远楚长老的大徒弟萧然还会是谁？ 萧然看了看伏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的尖牙一眼，上前一步，道：“曦儿，这狼妖是你杀的？师妹果然好本领……” 洛紫曦不满地冷冷道：“哼，等你们赶来，黄花菜都要凉了。我说萧然，楚师伯是让你跟我出来清理门户的，不是让你游山玩水的！你身为执法殿首席大弟子，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萧然被洛紫曦一番数落，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冰冷的脸也不免稍稍变色：“洛师妹，我好歹也是你的师兄，你这样称呼我是不对的，违反了门规第二百三十四条……” “少拿门规来压我！”洛紫曦愤然一挥袖，“你说说你，跟着你师父别的不学，整天学他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赶紧带人给我搜，就算把金线森林翻过来也要抓住那个小贱人！再抓不住，我让你以后想有别的表情都不可能！” 萧然咬了咬牙，带着手下的人急匆匆走了。跟这个大小姐在一块，每一刻都是煎熬啊！ 萧然心里很委屈，他生下来长着的就是这张冷脸，根本就不会笑，洛师妹却拿这个数落他，这像话吗？ 可是不像话又能怎么样，她可是掌门的宝贝徒弟！ 掌门道法高深，却只收了两个徒弟，自然是深得宠爱的，就算再过分，掌门也会护着。哪像自己的师父还有陆师伯，门徒众多，每个徒弟都极力想要讨好师父，哪里敢给师父惹半点麻烦？稍有不慎，挨罚倒是轻的，要是被贬到外门，那才叫永无出头之日，生不如死。 洛紫曦狠狠瞪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李不言一眼：“你也给我滚，看见你就心烦。” 李不言闻言，连忙灰溜溜地向着萧然离去的方向追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像他这种道行的修士基本上寸步难行，既然洛紫曦不愿意自己跟着，那就只好找萧然了。 虽然萧然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有他在，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待到他们走远，洛紫曦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颗金色的丹药塞进了尖牙的口中。 “我知道你能听见。你这个妖怪虽然蠢了点，但是心肠不坏，又有情有义的，我还真不忍心送你去死。不过啊，我还是得劝你一句，那个林媚儿，你最好小心点，别最后被卖了还要帮她数钱。行了，你好自为之吧。” 洛紫曦说完，将手中紫云剑向空中一抛，然后飞身踩了上去。一人一剑化作紫色的光影，顷刻间就消失在了天际。 “媚儿的师姐也没她说的那么坏……不对，她肯定是在离间我和媚儿。我要去找媚儿问个清楚。” 尖牙趴在地上，待体力恢复了一些，就撑着身子慢慢向着狼寨爬去。 …… 云梦仙宫，云梦凡在白梅树下抚琴，而墨倾尘正盘膝坐在一旁，拄着下巴，痴痴地望着自己的师父。 片片皎白的花瓣如落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撒下，落在云梦凡晶莹白皙的肌肤上、比丝锻还要柔滑的墨发上。犹带稚气的玉颜上，一双清澈的水眸被长长的睫毛映衬的有些迷离，雪白的衣袖一荡一荡地飞扬在空中，更平添了一股清逸洒脱的道骨仙风。 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抹挑勾划，半透明的坠梦琴随着清泠舒缓的琴音泛出一层一层柔和的神光，将那冠绝三界的面容映衬得越发缥缈而不真实。 墨倾尘只觉得，再细腻的画卷也描摹不出师父万分之一的美好，再婉转的曲调也鸣奏不出师父万分之一的神韵。不论诗词还是歌赋，用来形容她都显得粗拙而苍白，唯有真正站在她面前时，才能体会到那惊心动魄的美和震撼。 忽然，琴声戛然而止。 云梦凡略带责备道：“倾尘，为师给你弹琴是为了让你凝聚神魂，以助你修炼的，怎的不好好修炼，反而一直发呆？再这样，师父可要罚你了。” “弟子知错，以后不敢了。”墨倾尘连忙认错，可是心里却没了刚拜师时候那如履薄冰的紧张和小心翼翼。 相处了好几个月，墨倾尘也大概了解了云梦凡的脾气，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顾着自己，所以也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云梦凡无奈地叹息一声，道：“为师近来修为难得寸进，看来也只有外出游历方能有所顿悟。可是你这样子，叫人如何放心……” 墨倾尘连忙问道：“师父，你要外出游历？去多久？” “为师也不知道。少则三两月，多则几十年，应该就会有所突破了。”云梦凡道。 “几十年？怎么会这么久？”墨倾尘惊讶不已。 “几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我们修行中人，几百几千年也不过如此。”云梦凡淡淡道。 “可是，可是，弟子还是觉得太久了。师父，您可不可以带着弟子一起去？” 云梦凡想也不想地摇摇头：“不行。带你出门，为师还得保护你。在外边不比在家里，什么事都会有变数的，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墨倾尘却道：“师父不用保护我，我不怕死！” 是的，我不怕死，只怕和你分离。 第66章 守着师父 云梦凡又好气又好笑，道：“什么死啊活的，你这孩子净说一些没谱的话。你说不让我保护我就不保护了？你可是我徒弟。再说了，你现在都还没筑基，连御剑都不会，就是为师想带你也不行啊，总不能一路抱着你吧？” “也不是不行……”墨倾尘脸上一红，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云梦凡秀眉一蹙，冷冷地瞟向墨倾尘。 墨倾尘连忙摆手：“没没没，没说什么，师父，要不你再等几天？徒儿保证，一定尽快筑基，然后学会御剑之术。师父，你就给了徒儿这个机会吧！” “胡闹！”云梦凡更生气了，“为师不是告诉过你不能随意筑基吗？” “可，可是……” 云梦凡素手一挥，坠梦琴被她收入了袖中：“没什么可是的！为师心意已决，明早就走。在为师离开宗门的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你陆师伯修炼，听明白了吗？” 墨倾尘捏了捏衣角，神情有些黯然：“徒儿知道了。” 云梦凡这才恢复了温和的表情，站起身来，对墨倾尘招招手：“尘儿，过来。” 墨倾尘听话地走过去，云梦凡捏起他的小手，带着他向外走去：“为师先带你去你陆师伯那里报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听从你陆师伯的教导，等我回来。” 墨倾尘无声地点点头，紧紧攥着云梦凡的手指，心里有些堵的慌。 陆行舟的鸣竹居，墨倾尘低着头站在云梦凡身边。 云梦凡嘱咐了陆行舟许多许多话，有关于他墨倾尘的，也有关于玄羽门的，不过他却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师父要离开了，而且还有可能几十年都回不来。 末了，云梦凡将墨倾尘向前推了推：“给师伯磕个头，他以后就是你半个师父了。” 墨倾尘心里一紧，一种极度委屈的情绪漫上心头。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往那么听话，而是向云梦凡身后缩了缩：“我不，我不要拜别人。” 云梦凡没想到墨倾尘会忤逆自己，有些不悦道：“你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 墨倾尘咬了咬唇，低声道：“倾尘听师父的话，可是，倾尘此生只能有一个师父。师父去哪，倾尘就跟到哪，如果师父不愿意带我，我大不了不学了。” “你在仙山上不学仙法，想干什么？！”云梦凡怒道。 墨倾尘抬起头，执拗道：“我就在这仙云峰上，等师父回来。师父几个月不回来，我就等师父几个月，师父几十年不回来，我就等师父几十年。要是师父一直不回来，我就化作这山顶的石头，守着云梦仙宫，守着师父。” “你这没出息的孽徒！”云梦凡气极，伸手想要给墨倾尘一巴掌，但是看到他那毫不畏惧的眼神，却又放下了。 “师妹，倾尘这孩子之所以不能接受有别的师父，那也是对你的敬重啊，你就别生气了。”陆行舟捋着雪白的胡须，笑着劝说道。 沉默了半晌，云梦凡最终重重叹息一声：“罢了。既然你这么想跟着我，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墨倾尘眼睛一亮。 云梦凡从袖中掏出那面银色的浮光镜，念动口诀，很快巴掌大的浮光镜就变做了一人多高的巨大宝镜，中间紫色的漩涡转啊转，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 云梦凡抓着墨倾尘的肩膀飞身钻入漩涡，随后，浮光镜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陆行舟咂咂嘴，摇头苦笑道：“啧啧，这对师徒，可真是……” 红色的山峦高低起伏，看似普通的石头，温度却高的吓人。一丛一丛炙热的金色烈焰不时地从石缝中窜出，将这个荒凉的地方映衬的仿若修罗炼狱。 云梦凡拉着墨倾尘慢慢向着一座山峰走去。看似闲庭信步，实际上走的却很快，墨倾尘只有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此时，墨倾尘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额边的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显得十分狼狈。要不是身上的冰蚕纱衣以及贴身穿着的护身铠甲，也许他已经被烤成肉干了。 走到山顶，墨倾尘往下一看，顿时惊得又出了一身冷汗。 这山不是普通的山，而是火山，这山顶正是那火山口的所在。翻滚的岩浆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好像一大锅煮沸的滚油，刺鼻的硫磺味伴着滚滚黑烟肆意弥漫，如死神布开的狰狞大网。 就在墨倾尘惊魂未定之际，云梦凡忽然伸手抓起他背上背着的冥冰剑，毫不犹豫地向着火山口最中间掷去。 “嗖——” 冥冰剑在岩浆表面挣扎了两下，就缓缓沉了下去。 墨倾尘大惊失色，想要伸手去抓冥冰剑，却被滚滚热流激的退了回来。与此同时，他不小心踢掉的一颗小石子掉了下去，落入岩浆中，瞬间就被熔融成了一缕黑烟。 “师父，您这是？”墨倾尘万分不解，亦心疼至极。 冥冰剑跟了他好几个月了，又沾染了他的血脉，他已然把这把剑当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平时也是十分珍视，可现如今…… 冥冰剑明明是师父送自己的入门礼物，为什么她却要亲手把它丢掉？ 云梦凡面无表情道：“把它拿回来。” “您说什么？拿，拿回来？！”墨倾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云梦凡，好像在等她确认一般。 “哼，你自己的佩剑，你都拿不回来吗？”云梦凡冷冷地反问道。 “可是，可是，这怎么拿啊！”墨倾尘急得都快哭了。 正在墨倾尘六神无主之时，云梦凡忽然问道：“倾尘，你还记得为师为什么送你这把剑吗？” “记得啊，它和我身上这件铠甲都是师父送我的拜师礼物。”墨倾尘沉声答道。 云梦凡点点头：“知道就好。这把剑是为师送你的第一件武器，象征了我们的师徒情分。做我徒弟，要么听话，要么就要有本事。既然你胆敢不听为师的话，那就要有本事承受相应后果。现在，把它拿回来，我便带你出门游历，否则，你我师徒情尽，各安天命。” “师父！”墨倾尘惊慌地跪倒在地，“弟子知道错了！求师父收回成命！这个真的不行……” 云梦凡冷冷望着他，不发一言。 “师父！”墨倾尘拉住云梦凡的衣角，绝望的泪水在眼中闪动，全身颤抖，本是在这炎热之地，却仿佛身处冰天雪地之间。 师父明明那么疼爱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冷漠？难道忤逆于她，真的就要遭受这样无情的惩罚吗？ 第67章 第一滴眼泪 百般求告无果，墨倾尘的心也逐渐冰冷了下来，并且还无端端生出一股赌气的意味。 至于吗，我不就是想跟着你吗，你用得着这么绝情吗？我就不信，你当真忍心眼睁睁看我被烧死！ “既然师父心意已决，倾尘自当遵从。”墨倾尘抹了一把眼泪，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向着火山口望了一眼。 火山口下方，依然是黏稠的红色岩浆，好像一个血盆大口，狞笑着向他招手。 墨倾尘恐高，而且从小就怕火怕烫，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无疑是对他身心的巨大考验。要是放在平时，他是断然不敢站在这样的地方的。可是如今，有身边这个白衣女子在，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反正师父肯定不会让我死的，一定的！虽然我没有尝试过，但是我就是知道，师父一定不会害我！ 如果她要害我，就不会一次次的救我！ 如果她要害我，就不会辛辛苦苦教导我！ 如果她要害我，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费一点力气，哪怕她的一个意念，就足以让我灰飞烟灭！ 师父说过，她会保护我一生一世，所以她绝对绝对不会让我去送死的！ 就算前面真的是地狱之门，我也愿意相信，师父定然会保护我！ 怀着这样的信念，墨倾尘心中顿时一轻，略一犹豫，就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纵身一跃…… 失重的感觉远没有想象中美好，墨倾尘实在没有抑制住内心巨大的恐惧，求生的本能让他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眼看着那些黑烟飞速略过，阵阵热风卷起衣袖，浓的化不开的岩浆在脚下翻滚，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下一刻，一阵惊恐至极的尖叫声响彻在了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火山口。 “啊！——啊！——啊！！” 听着这仿佛鬼哭狼嚎的声音，云梦凡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哭笑不得，又有些无奈，还有那么一点点内疚，当然，只是一点点内疚而已。 在她看来，墨倾尘这遭遇完全是自找的，她所内疚的也仅仅是作为师父没有教导好他，以至于他如此不知轻重。 不过，平时温文尔雅的小徒弟，此时竟然这般失态，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啊…… 其实，云梦凡也只是想吓吓倾尘，此时小徒弟已经受到教训，目的达到了，也是时候收手了。要不然，真把他给烧死了，她又要去哪找这么乖巧的徒弟？ 正当云梦凡想要施展法术将墨倾尘摄回的时候，忽然，一阵强烈的白光从熔岩池的底部亮了起来。 正在下坠途中的墨倾尘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幕，他停止了尖叫，犹带水雾的黑亮眸子睁得大大的，那眸中，白色的光斑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紧接着，整个山体都剧烈地震动起来，无数落石如雨点般落入火山口中！ “倾尘！！” 云梦凡一声惊呼，立刻飞身下去欲抓住墨倾尘，然而已经太迟了，巨大的火柱冲天而起，带着狂猛的热流将墨倾尘小小的身子完完全全吞没了…… 云梦凡也被这忽然喷发的岩浆冲到了一边，幸亏她的道行高深，才没有被那炽热的岩浆灼伤。 站在一块巨石上，云梦凡望着如奔涌的河流一般倾泻而出的岩浆，良久，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倾尘，我的好徒弟……都是师父对不住你，你那么信任我，我却护不住你……” 云梦凡哽咽地捂住脸，一股温热的感觉顺着指缝缓缓滑下。平生第一次，她，哭了。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绝对不会让倾尘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可是，这个世上有如果吗？ 墨倾尘趴在冥冰剑上，灰头土脸地从火山口中飘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苍茫的黑红色土地上斑驳错杂地流淌着迟滞的岩浆，那仙人之姿的师父迎风而立，身子微微颤抖，似在——哭泣？ 师父哭了？！ 墨倾尘忙从冥冰剑上翻身而下，急急地向着云梦凡跑去。 许是火山喷发的轰鸣声太大，许是云梦凡太过伤心，已是化神期大仙的她，竟然没有发觉墨倾尘的靠近。 直到墨倾尘跑到了她身边，带着劫后重生的喜悦唤道：“师父，师父！”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从身旁响起，云梦凡茫然地抬起头，后又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好一会，喃喃道：“倾尘？” “嗯，我回来了……” 又一颗泪珠沿着那如水的清眸落下，云梦凡又气又怒，又悲又喜，拽过墨倾尘，对着他屁股就是不轻不重的两下：“你这孽徒，诚心吓死师父！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吓唬师父……” 言罢，又是哽咽不止。 墨倾尘从怀中扯出帕子想要给云梦凡拭去眼角的泪水，却发现那原本雪白的帕子竟然也如他的衣服一般沾了满满一层的黑灰，只得讪讪地丢到了一边，低声劝慰道：“师父，都是徒儿不好，你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求你别难过了。” 忽然，云梦凡将他紧紧地抱入了怀中。 墨倾尘几乎傻在了当场，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地任云梦凡抱着。 半晌，墨倾尘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忐忑不安地轻声道：“师父，我的衣服上，都是尘土……” 师父那么爱干净，怎么能把这些脏兮兮的灰尘蹭到她身上呢？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墨倾尘心里如是想着。 云梦凡却恍若未闻，只觉这是上天给她的最珍贵的宝物。今天这种事，她再也不想发生第二次了。 云梦凡的反常却让墨倾尘更加忐忑：“师父，我真，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我改……” 云梦凡嘴角微勾，随手一个小法术，脸上的泪珠就迅速蒸发掉了。 “倾尘，一起去游历吧。”云梦凡道。 “啊？”墨倾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愣愣地发出一声疑问。 云梦凡笑着松开了他，道：“走了，回仙云峰收拾收拾行囊，明天早上，师父带你一起走。” 墨倾尘急促地呼吸了两下，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连忙拱手道：“是！弟子谨遵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