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乡记事》 1、村中买宅 “哎,听说了吗?石家两个小子要到县城里当差去了!”村民甲神秘兮兮地说着。 “真的啊?”村民已啧啧嘴,“这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谁说不是呢?早先石家不过是猎户,地都没有几亩,怎么他们兄弟几个当兵回来就出息了?”村民丙感叹,“人啊,这就是命啊,打了好有五六年的仗,还能囫囵个的回来,可不就该腾达了么!” …… 一时间,石家俩小子出息了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的飞遍了青牛屯。 而这时,村尾大山前石家院子里,被议论的石山石林兄弟俩正领着一个看似温和的青年看他家的院子。 “林家兄弟,你真要买咱家这院子啊?”老大石山看这青年仔仔细细地看这院子,房前屋后都转了个遍,不禁开口问道。 “这是当然的了。”温和青年,林远涛转过头来诧异的说,“不是都说好的吗?难不成石大哥这会儿舍不得了?” “这是哪儿的话?”石大忙摆摆手,“我这不是想着你住县城里更好吗?离兄弟们也都更近些。咱们自家的院子当然好,但是总也比不上县里住着舒服啊。” “我呀,还真是喜欢这个地方。你看,你家这里有山有水的,后头还那么大片林子,旺我!”林远涛笑眯眯地说,“再说,这里人事两位哥哥都熟,自然不会让我吃亏。”他早就有心在乡下地方有所宅子,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不过人离乡贱,在别的地方安家可是不容易,赶巧就有石家兄弟要出手乡下的宅子和地,这不是送上门口的好事吗? 石家兄弟劝了又劝,见林远涛执意要买,只得带着他去找里正李成,好早日把这事情定下来。 里正本来就与石家沾亲带故的,何况日后少不得有用到石家兄弟的时候,因此没有半点儿为难,就陪了他们一起到县里过了契。 酒楼里一顿酒下来,里正就与这林远涛也沾了亲带了故——乖乖,这么斯文的一个人,连县里的捕头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反正,他和石家兄弟俩称兄道弟的,可不就是也和自己沾了亲么。 等到里正醉醺醺的回到了村里,没一会儿,石家的大宅子易了主的消息又像长了膀儿似的飞遍了全村。让那些想着能捡个便宜的人大失所望。 要说石家,在村里也算不得大户,地也没有多少,但是人家有家传的打猎本事,人丁一向又兴旺,所以这日子实在也算是不错的。 石家的大宅子就是石家兄弟当兵前建的。因为他家挨着山坡,怕有野兽出来伤人,不但五间正房是青砖建的,还用青石建了个一人多高的围墙,围起了偌大个院子。虽说离着村里有些距离,地势也高些,但是后院里引了山上的溪流进来,比住在村里的人用水还方便。当年这宅子一建成,惹得多少人眼红——这样好工好料建起来的宅子,轻轻松松住个几十年也不用担心。 那时起,村里有小哥的人家,几乎都盯上了石家兄弟。 没成想,人家出去打了仗回来,居然就到县里去了。村里人念叨着石家兄弟是发达了,心里也知道恐怕兄弟俩看不上村里的小哥了。可是亲结不成,就有人惦记上了石家的宅子,哪成想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就成了别人的了! 村里人的小算盘里正不是不知道,不说别人,就是里正自己也是有点儿小心思的。不过到底是怕住的偏,万一有了危险,那可就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再说,自家的房子也是砖房,也是很不错的。 第二天,就有人找到了里正家,正是的他侄子李达。李家是村里的大户,差不多一半的人都姓李。要不这里正也轮不到李成来当。 “叔,这石家的宅子怎么说卖就卖了?”李达风风火火的进了屋,开口就道。 “人石家的宅子,人家想什么时候卖,还得告诉你啊?”李成头天喝多了酒,这会儿正脑袋疼呢,被李达这大嗓门一吼,更是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也就没有好气起来。 “叔!”李达急了,嗓门更大了。李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么没眼色的东西,怎么就是自己的侄子呢。 李达被瞪得一缩脖,好歹知道小声点儿了:“叔,石家那宅子我都惦记多长时间了,要是他们不卖也就罢了,卖的话怎么能便宜了外面的人呢?” 李达也是老大不小的了,家里头哥五个还住在一个院子里呢,弄得想娶个小哥都没人乐意嫁他。 李成喝多了酒口渴,慢吞吞的喝着水,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你倒是想买,那么大个宅子,你买得起吗?别在心里头打小算盘,如今石家可是去县里当差去了,是吃公家饭的人了,可不是你能占便宜的!” “叔,看这话说的。”李达讪笑着,“谁想占他家便宜了,这不是我想着我们家哥几个一起凑点儿,他们家院子大,房子也多,厢房后罩房也都能住人,怎么也住下了。再说,石家好歹是咱村里出去的,祖坟还在这儿呢,还能不给叔点儿面子?” 李成一听就来气了:“你叔我没那么大面子!”这小子可真是没眼色,石家进城当了捕快,难道还是自己这个里正可以拿捏的吗?还想扯着自己的旗号去占便宜,这不是让自己平白得罪人吗? 李达被李成的火气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叔你消消气,消消气。”李达一边劝着,一边磨磨蹭蹭的还不想走,“叔,我知道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不争气的,你只看在我死去的爹的份上,拉扯侄子们一把。”自家光景也是真不好,老爹留下的房子和地一分,谁也剩不下多少,到现在连个小哥也娶不上。 李成听到把死去的大哥都给抬出来了,也就叹口气:“石家的宅子已经卖出去了,人家契书都过了,你就别惦记了。买了宅子的那位也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也别瞎合计。你们娶亲的事,我这当叔叔的还能不记在心里头?过一段估摸就有消息了,你回去好好把你家房子收拾收拾,实在不行还能自己打点儿泥坯建个房呢,哪能总等着便宜占?” 李达得了李成的准话,也不多磨叽了,老老实实地答应了回去。 不说李达在家闷头合计着给侄子说亲的事,林远涛在县城里等着石家兄弟俩搬了家,才赶着辆马车安安稳稳地奔着村里来了。一路“得,得,得”的马蹄声引起了村里不少人的注意,林远涛也不在意,一直就奔着石家宅子去了。 等林远涛过去,村里的人才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议论起来。这个时候正是刚见化冻,春耕还没开始的时候,有的是时间。 林远涛把车赶进了院子,把马拴好。石家院子正经挺大,正房五间,左右厢房各三间,后头还有四间后罩房。后面的菜园子更大,还有从山上引下来的一股溪水穿过,也就有个二尺深,浇个菜园子是很方便,洗衣服也不用挤到村中间的河边去洗。林远涛对这点很满意,自己不是这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虽说关系不能太僵,但是也用不着太亲近,要不然有些事情就不好说。 林远涛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房子都好好的,可见主人一向都很精心,家具什么的都搬走了,但是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正房里中间一间是堂屋,阔阔大大,左边两间想来是原来住的地方,打了隔断,各自都盘着炕,这两间的后头就是厨房,有着三眼灶台,但是锅都拿走了。右边的两间都空着,看印子原本可能是放的床。 林远涛拿出尺子量了量各屋的尺寸,算了算自己以后要用的家具物事,等这些预备好了,就可以择吉日入住了。唔,趁着这段时日,还可以找人把屋子再粉刷一遍,怎么说也是换了主人了。何况厢房后罩房的以前都是装些猎物和鞣皮子的,难免有些味道。算完了这些,林远涛今儿的事情也就算是做完了。 不过,到底是耐不住心里痒痒,还是想去田里转一圈去。掐指算算,这时候虽然刚开始化冻,不过已经有些勤劳人家在地里预备了。想必以那人的性子,这会儿指不定就在地里呢。想到这,林远涛就呆不住了,锁好门,赶上车就往地里走。 石家搬走了,宅子转手给了林远涛,手里那几亩地也就一并转给了他。地也不多,水田两亩,旱地三亩,这地也真是不多,要不石家也不能轻易转手了。 林远涛赶着车看过了水田又去看旱地,终于见到了一个比自己还高些的身影在旁边地里堆着肥。此时天气还冷着,那人却头上冒着白气了。 林远涛坐在车上欣赏了一会儿那人的身材,心里感叹了一回——这副身材要是生在一个小子身上,也算是不错了,但是生在一个小哥儿身上,还真是浪费,不过,他喜欢。 装模作样的下地里看了看,林远涛也没想着去打个招呼什么的,反正,是他的终归是他的。 2、周家 等过了半个月,宅子粉刷完了晾干了,林远涛定好的家具农具也都送过来了,这才正是搬到了村子里住。他倒是想着放两挂鞭,自己一个人搬过来就完了,省着麻烦。怎奈县城里头与他交好的都过来道贺,只得叫了醉仙楼送了酒席过来,就在家里招待起来。 村里人见穿着公服的捕快挎着刀在村里来去,吓得都不敢靠前,只有李成凑过去陪客。 本来李家村只是个小村,村里的里正在县里也算不上什么人物,偏林远涛极给面子,酒席上和他多喝了几杯,李成喝多了话就多起来。 林远涛有意无意地把话头往村里人家上头引,众人以为他是要打听打听情况,也都给面子,李成的话越发滔滔不绝起来。 说起来,这八卦仍是人之天性,自然这些平日里看起来正经的不得了的汉子们也都是一样。这世上,可不止哥儿才爱说闲话的。 说来说去,就说到了县里才下的公文来了。原来前些年征战不休,人丁凋零了不少,如今世道安稳下来,官府为了人丁考虑,已然定下了法度:小子年满二十而未娶亲者,要交双倍的赋税;哥儿年满十六未成亲者,要么交由官媒发嫁,要么与小子一样的交税。 众人哄笑起来,道:“远涛要是再不赶紧娶个哥儿,赶明儿就要交起双倍的赋税来了!钱不钱的不说,这人可就丢大发了!县上多少人家的哥儿愿意嫁你,你只扭扭捏捏不乐意,如今可是报应到了!” 林远涛倒是好脾气的很:“怎见得我就要交双倍赋税?难道我还不能赶紧娶一个回来?” 众人就道:“你还以为是从前呢,多少人家的小哥儿等着你娶?这消息一出来,只怕县里适龄的小哥儿早就都嫁了人了。谁叫你偏赶上这个时候忙着搬家的事?” 林远涛就道:“县里没有,难道我就不能在村里娶一个?”就向李成拱一拱手:“里正,村里有合适的可千万帮我留意。我怎么也不能被这些人取笑了去。” 众人都道他是玩笑,少不得跟着起哄:“老李,你可赶紧着点儿,远涛的终身可就在你身上了。”说罢又是一阵哄笑。 谁不知道,这林远涛极是挑剔,县上几家财主要把小哥儿嫁与他,他都不肯,如何肯娶个乡间的小哥儿? 偏李成已经喝多了酒,又不知道底里,只觉得甚有面子,郑重答道:“一定,一定。这事只管包在我身上。”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倒是林远涛笑着和李成又碰了一杯。 这事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小事而已,但是搁到村里有些人家,就是天大的事了。不说李达兄弟几个听到这消息喜之不尽,越发加紧收拾起了自己的院子,单说村里有个周家,却因为这事闹翻了天。 这姓周的在这村里独一户,人口也不复杂,只一个老阿嬷带着一个小子一个哥儿,一个叫周璋,一个叫周瓦。虽然丈夫早逝,家里还有几亩田地,日子勉强也还过得。只是天有不足,周璋因为前些年征兵,吓得跌断了一只脚,走路不稳当,不用去当兵可是也留了毛病下来。好在那哥儿周瓦是个能干的,上山砍柴下地种田,样样都干得,前两年还攒了几吊钱给他哥娶了个哥儿回来。只有一样,他能干是能干,身材比一般哥儿大出两圈,相貌也不像一般哥儿的柔和,反而有棱有角的,比一般的小子还威武几分。这样的哥儿自然不好发嫁,他家又是过日子勉强可以,想要出一副嫁妆却是无能为力的。反正他虽然吃得多,但是也能干,睁眼闭眼的也就容下了。不过,现在官府已经有了法度,他哥的正君可就容不下他了。 李成到周家时,那周璋家的正扶着肚子倚着门框叫骂:“……合村的人家问一问,哪有哥儿快二十了还不赶紧发嫁出去的?!难不成还想在家里吃一辈子不成?我这是什么命啊,嫁到了这样的人家,汉子不争气,阿嬷还偏着自家小哥儿,难道以后小哥儿还能养你老不成?” 说着又抚着肚子哭起来:“我可怜的儿啊,本来就上顿赶不上下顿了,让你在肚子里就受了委屈,赶明儿再交上一份税,这家里也不用过日子了,养不养得活你还说不好呢。你那狠心的叔叔,这是要逼死我们啊!”说着,就拍地嚎起来。 周瓦气不过:“谁要逼死你们,只要你少往你家搬点儿东西,日子早好了!” 周璋家的立时也不嚎了:“我往孩子外祖家拿点儿东西怎么了?那是正经的姻亲,我走亲戚那是天经地义,我就是没听说过谁家把小哥儿养到二十了还不发嫁的!” 周瓦气死了:“我在家里还干等着吃了怎么着?地里的活儿我没干?” 周璋家的勾着嘴道:“干活怎么了?这么个大活人,针线活也不会,下个灶也不会,也就干干地里的活儿。这也是我们当哥哥阿姊的心善,让你能有个地方干活糊口,要不你出去问问,谁家敢让个没出嫁的哥儿揽活挣钱?这人哪,得知足,可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事。” 周瓦气得脸涨红起来,这些年家里的重活累活那个不是他做的,这会儿倒成了他的不是?自己干活干的手上厚厚一层茧子,捏个针都捏不住,自己下灶,是让阿姆出去砍柴还是让瘸腿的哥哥去?周瓦看看只会一直哭的阿姆,还有蹲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哥哥,心里渐渐凉起来。 那周璋家的看几人都不出声,越发的得意起来:“哎呦,我的肚子。当家的,赶紧把我扶起来,你这狠心的爹爹,不要我肚子里你儿子了不成?” 扶着周璋的手站起来,周璋家的抿抿自己的头发,得意地看了一圈,才推了推周璋:“你当哥哥的,也劝劝你弟弟。这么干耗在家里可是不成,由着官媒说一门亲事不也挺好?还省了媒人钱呢!” 周璋抬头看看周瓦,嗫嗫地也说不上话来,他一向有点儿怕这个弟弟,没娶媳妇之前,家里也是弟弟说了算的。 “哥,”周瓦气急,“村头张土才都放出话来了,要买通官媒把我弄去当侧君呢!”他以前因为地里争水的事和张土才打过一架,明摆着张土才记仇呢。 周璋听了这话,也说不出来啥了,要不是他没用,也不能周瓦替他打了那一架,被人记恨到今天。 周璋家的不乐意了:“侧君怎么了?侧君就过不了日子了?张家十多亩地呢,嫁过去还能过不上好日子?”转头对周阿嬷说:“阿姆你也劝劝,你以后不得指望着你孙子养老?” 周阿嬷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张嘴道:“瓦片啊,这日子怎么不是过?你哥,他也不容易。” “阿姆!”周瓦眼眶子都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周璋家的高兴得快飞到天上去了:“正是这个话。弟弟这个容貌,这个身段,谁能正经娶你啊?再说了,生不生得出孩子来还是两说,正君侧君有什么分别?咱们也不是害你,要不你找个乐意娶你的,咱们连聘礼都不要,只求啊,能把你嫁出去!” “这是瞎吵吵什么呢?半条街都听见你叫唤了。”李成听了半天墙角,想着林远涛的话,终于露头了。 “这、这不是劝着咱家瓦片嫁人呢吗?”周璋家的也就是在家里横,见到里正立时就蔫了。 “我都听着了。”李成没有好气地说,自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问周璋:“周璋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事儿办的可不对啊,你家和张土才家可是有过节,周瓦真要嫁过去那不擎等着吃亏呢吗?你这哥哥当得可是不地道!” 这话说得周璋抬不起头来。周璋家的急了:“里正,咱这不是没有办法么,你看咱家这老的老,残的残,我这肚子里头还有个小的,这不是快没有活路了吗?” 李成一拍桌子:“汉子在这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吓得周璋家的一哆嗦,缩到周璋后头去,就在周璋腰上拧了一把。 周璋疼的一呲牙,硬着头皮开口:“实在是没办法了。” 李成实在是看不上周璋那副样,摇了摇头,转头对周瓦说:“周瓦啊,本来呢,汉子说话轮不上小哥儿插嘴,但是你家又不一样,这些年我这当里正的也是看在眼里的,你自个儿说说吧。” “里正,我能自己过不?我开荒,我能干活,交税什么的也不用别人操心,我一准不让里正为难。”周瓦咬着牙说。他不是不能吃苦,但凡有一点儿希望,他也不想嫁到别人家让人揉搓。 “周瓦啊,你就是自己过,这户头也得挂在你哥名下,交税什么的也得通过你哥。”李成倒是有几分佩服周瓦,可惜啊,就差在模样上,村里老人又说周瓦这身段不容易怀孩子,要不就凭这能干劲儿,也不能落到今天这步。 周璋在周瓦的注视下别过头去,不敢抬头看人。不是他当哥哥的心狠,他也是没办法,他要是答应了,万一周瓦到时候拿不出税来,可就都得着落在他身上,他也是要有儿子的人了,还得过日子呢。 周瓦一看他哥那样,再看看周阿嬷抹着眼泪不抬头,这心彻底死了。 3、成亲 “周璋啊,你家巧哥儿刚才也说了,你家里老的老,残的残,马上又要有个小的,你自己想过你弟弟要是出了门子,地里的活儿谁干没?”周璋家的名字就叫李巧,因为和李成是同族,所以李成叫巧哥儿也不算是违理,要不然外人就只能叫周璋家的才对。 周璋半天吭哧不出话来,周璋家的看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可不能因为这个就黄了,就壮着胆子开口:“家里头这点儿地,我娘家兄弟也能帮着收拾了。”说完捅捅周璋,周璋也不抬头,“是、是这么回事。” 李成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周璋:一个汉子,被家里的哥儿拿捏成这样。不过,到底是人家的事。看看周瓦惨白着脸在一边也不出声了,李成心里倒是有点儿心疼的意思。 “那行,你们家的事你们说了算。不过我毕竟是村里的里正,有些事呢,我过问一下也不算过分。”李成问:“周瓦既然要出门子,嫁妆准备多少啊?” 半晌没人答话,还是周瓦冷声开口:“我吃饭都嫌多,哪还有嫁妆?” 李成扫了几人一眼:“那就是没有嫁妆?那有些事儿我可就得跟你们说明白了,这按理说没嫁妆的小哥儿出门子了,到时候和娘家可就算不上正经亲戚了,走动不走动的可就全凭人家了。” “谁说的,我和娘家不也走动呢吗?”周璋家的都囔着,心里有点儿虚。 “别老拿你家那点儿事出来说!”李成吼了一嗓子,周璋家的彻底没声了。 “周璋,还有周阿嬷,你们是认了这么回事是不?”李成也不愿意在跟这家磨叽了,看两个点点头,就说:“那行,也不用等着官媒了,我给周瓦找个人家,我可告诉你们,事儿都是你们办下的,要是过后再去找周瓦歪缠,我可饶不了你们!” “周瓦,你们家生养你一场,你这么多年撑起这个家,也算是抵平了。以后当不当亲戚走,再说。不过你可不能记恨。你是个好孩子,我当里正的都看在眼里,我给你找个人家。过得长过不长的我也没办法担保,不过要是过不长,我以后想法给你弄个独户。不过谁让你是个小哥儿呢,总得有嫁人这一遭。你要是乐意,我就给你办这件事,不乐意呢,你也就只能交到官媒那,我也是没办法了。”李成对周瓦说。 “那就麻烦里正给我张罗了。”周瓦也是没有办法,他也只能相信李成了。不过虽然里正有时候会占别人点儿便宜什么的,办事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那行,你这事儿交给我了,三五天就给你准信。”李成说完,掸掸衣服就走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周家人谁也没脸再和周瓦说什么了,周瓦地也不下了,活也不干了,自己转到后山打算瞧瞧看能不能开个荒什么的。里正说的挺明白的,找个人家,但是不担保能和自己长过,说不定没几天他就得自己养自己,他得早做打算。 等周瓦出了门,周家几个人才敢开口。说老实话,周璋家的没进门之前,都是周瓦说的算,就是周璋家的进门以后,也是有了身子他才敢大声和周瓦说话。今儿大着胆子闹了一场,结果也是挺出乎意料的,不过目的达到了也就没什么好合计的了。 周璋家的嘀咕着:“你说里正平时也不管这事啊,今儿这是怎么了?哎,你说他是不是要把周瓦说给他家侄儿啊?要是那么着的话,咱们可得要点儿聘礼,哪怕三贯五贯的呢。” 周璋闷声说:“行了吧,咱都没嫁妆,还要什么聘礼?” 周阿嬷也是边抹眼泪边说:“巧哥儿啊,瓦片这些年也不容易啊,要不就给办点儿嫁妆呗。” 周璋家的叉腰道:“看阿姆这话说得,我是为什么做这个恶人啊?还不是为了我肚子里这个?咱要个三贯五贯的聘礼,到时候就能给你孙孙买头羊,等他下生了也能有个羊奶喝喝。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周家的子孙着想吗?反正这事也已经这样了,办不办嫁妆周瓦也不能领这个情,还能和你们和好怎么的?” “买头羊也用不着那么多钱呐。”周阿嬷还是想给周瓦争一争,要是以后真不能当正经亲戚走,和哥儿真么多年的情分不是就断了吗? “你孙子快出生了不修修房子啊?我儿子可不能住漏雨的屋里头。再说小孩子难免有个三灾五病的,手里头没点儿钱能行吗?”周璋家的在周阿嬷面前嘴皮子利落的很。 周阿嬷也没办法了,谁让巧哥儿现在怀着呢?巧哥儿再没理,有一句话是对的,他以后得指望着儿子孙子给他养老。周瓦样样都好,但是谁让他是个哥儿呢?这都是命啊。 话说李成出了周家的门,自觉这件事已经成了七八分,再有也就是要点儿聘礼什么的,也就是几贯钱的事。林远涛那么大的宅子都买得起,自然不差这点儿,就兴冲冲地去报信去了。 听李成把事儿一说,林远涛就乐了,一拱手:“等这事儿成了,我一准给里正包个媒人红包,这事办的太爽快了!” 李成连连推辞,又叹气:“哎呀,我这也算是积德了。这个周瓦也确实是不容易,不过林兄弟你放心,我已经和他说明白了,这日子过得长远不长远的他都不能闹腾,这都随着你的心意来。” 林远涛就道:“多谢费心了。”心里却道: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人,怎么能轻易放手。不过自家事自家知就是了,没有必要分辨。 林远涛想到周瓦健美的身材和英气的脸,心里痒痒的不行,就想着还是入袋为安的好,就道:“你看,我从石家也是接手了几亩地,我是没有种过地的人,想着早点儿娶周瓦过门好下地干活。最好赶着春耕前把人娶了吧。” 李成还是有点儿迟疑:“兄弟你考虑好,周瓦干活是没有话说,但是村里能干的小哥儿也有不少,模样都比他好,要是定下日子可就不能反悔了,要不以后我就没脸在村里走动了。” 林远涛就说:“我还能在这事儿上给你添乱吗?我也是买了这宅子手里头紧,没有几年也缓不过劲儿来,现在就想去娶个能干的帮把手。模样不模样的,这都是有了钱之后才能考虑的事儿啊。你就放心去给我定吧,聘礼不超过五贯就行,多了我也没有。” 李成一听林远涛都这么说了,就答应了:“行,那就这样,我晚上就去给你说去,保管你月底之前就能娶上周瓦。但是就是你出了聘礼,可能他也没有嫁妆啊?” 林远涛一挥手:“我一个布头都不要他的。” “那行。这也正好,到时候亲戚走不走就是你说了算了。放心等信儿吧。”李成也不含糊,这样的亲事太好说了。 没两天,李成就把这事说妥了。也没有答应周璋家的要五贯钱聘礼的狮子大开口,最后讲到三贯半。周璋家的因为周瓦这几天也不下地干活了,只能干吃饭,就闹腾着要周瓦赶紧出门子,省着在娘家祸祸粮食。 此举正中林远涛下怀,翻翻黄历看两天后有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就自己把家里收拾收拾,赶着马车把周瓦娶进了门。 因为刚搬过来,也没办酒席,就把里正一家请过来吃个饭,顺便做个见证,又约好李成过两天一起去县里给周瓦办户籍的事。 这么清清冷冷的一场亲事,惹得村里人又是一场议论,说林远涛是打肿脸充胖子,为了买石家的宅子已经穷精了,最后落得只能娶了周瓦这个没人要的。林远涛就成了村里老人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了。 再说林远涛终于把周瓦娶到了手,心里自然是高兴得不行。说起来他惦记周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以前来过李家村一趟,无意间见到过周瓦一趟他就惦记上了——这些年,也就是周瓦最合他心意了:身材长相比差不多的汉子还英气些,也不像一般人家的小哥儿那么扭扭捏捏的。他头一回见周瓦就是周瓦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汗水把周瓦的衣裳都打湿了,林远涛当时眼神特别好的发现周瓦衣服下健壮的胳膊,当时就口干舌燥的。 林远涛这人样样都好,本事也有,家世也说的过去,唯有两样毛病说不出口:一个是差不多好友都知道的,林远涛林三爷特别的好口腹之欲,兴起的时候还乐意自己亲自下个厨什么的,实在不像个汉子;另一个,就是埋在他心里谁也不知道的,他喜欢健壮的像汉子一样的小哥儿。要不是因为他这说不出口的喜好,他也不会留在北边——北边的小哥儿至少比南边的高大些不是? 至于和周瓦的简陋婚事,他原来也没想要这么干来着,他也想给周瓦争争脸什么的,谁让他喜欢人家呢。可是侧面一了解情况,他也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他乐意娶周瓦,但是可不愿意和那么一家子黏黏糊糊的扯上关系。本来想着周家差不多都指着周瓦干活,他想要如愿还不知道得怎么难呢,为这个他都买下石家的宅子准备长期奋战了,谁知道,老天都可怜他,这么快就让他如愿了。 送走李成他们一家子,林远涛就把院门一关,扯着要收拾桌子的周瓦就进了屋。老天爷都帮忙,他可得先和自家小哥儿先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4、第一日(1) 周瓦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被个这么好看的汉子压着弄这弄那的,他躺到炕上的时候还分心想了一下,虽然自己是个哥儿,但是现在这样说不定也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虽然挺累,但是第二天周瓦还是一大早就爬起来了。里正之前就说的挺明白的,林远涛娶他,也主要就是为了他能干。周瓦想着,自己要是想过好日子,还是得勤快点儿才行。毕竟,再怎么说,作为一个小哥儿,他还是想着能有一个家,再有上个孩子的。自己模样不好,就得从别的地方找补了。 林远涛起来的时候,周瓦已经没在身边了。赶紧爬起来,发现周瓦已经把昨天的残羹冷炙收拾好了,碟子碗的洗的干干净净搁在厨房里,现在正一身大红的坐在院子里,拿着块磨刀石磨着从厢房翻出来的农具,铁镐、铁锹什么的摆了一地,正磨的起劲儿。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林远涛有点儿不好意思,真是,刚进门的小哥儿起的比自己这个汉子还早,显得自己懒了。 “啊,你起来了?”周瓦看林远涛出来,赶紧把手里的活放一边,站起来说:“我也没找到粮食口袋,也没敢乱翻。不过我把昨天剩下的饭菜都收拾出来了,要不早上就热点儿吃?” 林远涛乐了,自己娶得小哥儿太会过了,就是还有点儿拘谨。就走过去搂着周瓦的腰,说道:“咱们刚成亲,怎么也不能吃剩下的。再者,说什么乱翻不乱翻的,现在咱俩成了一家人了,不都是自己家的东西?走,我带你在院子里走一走,把家当也和你交代交代,你心里也有个数。” 林远涛可知道,周瓦这样的人你说点儿甜言蜜语的估计没什么用,刚被家里人伤透了心,还是来点儿实在的好。 周瓦被他搂的不好意思,赶紧把他手往下扒拉:“别搂着,光天化日的再让别人看见了。” 林远涛才不管这个呢,该搂着还是得搂着,脸皮不是用在这个时候的:“怕什么,咱们光明正道的两口子还怕人看啊?” 周瓦到底拗不过他,心里头实际上也有点儿舍不得,就让着林远涛搂着他了。 房前屋后的转了一圈,周瓦越看越激动,早就知道石家宅子好,但是没想到好成这样:堂屋里头桌椅板凳俱全,桌子上还摆着细瓷的茶具,看着精致的不得了;左边两间盘了炕的屋子里,柜子铺盖什么的都是新的,右边两间都放着新打的床,还能闻到木料的味道。 林远涛告诉他:“天冷的时候咱们就住炕上,等天热了,这床的味儿散的差不多了咱们就睡床上。” 又拉着他看厨房:“油盐酱醋的都在这,米面在后头第一间后罩房里,以前我一个人也没正经开火,所以也没搬过来。菜在后院地窖里,柴火在墙角棚子里堆着呢。” 周瓦跟着林远涛都看了一遍,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打鼓,高兴的是米面满仓,就是各色杂粮也都有,倒是不愁吃喝;打鼓的是,他从小就是干的地里的活,做饭什么的还真是不擅长,他也就是会做个苞米面糊糊或者做个窝窝头什么的。明显林远涛不能看上这样的饭菜啊。 林远涛一看周瓦为难的样就知道他愁什么了,李成也介绍过,周瓦能干是能干,但是该小哥儿会的家里活儿都不太擅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两个人有一个会就行呗,周瓦不会他会啊。 想了想,林远涛决定还是和周瓦说明白,省得他瞎想:“周瓦啊,你不用犯合计,成亲之前李成都跟我说了,你对做饭什么的不太擅长,不过也没有关系,你不会我会就行了,用不着犯愁。我领你看这些也就是让你心里有数,毕竟是咱们家的东西,你作为当家的主君我肯定得告诉你。” 周瓦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自己随便吃点就行,可是看林远涛的架势就不是能随便凑合的人。把家里东西都告诉自己,是林远涛做事地道,不管喜欢不喜欢自己,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主君来看的。自己家事做不好,从别的地方弥补弥补也行,总之得努力把日子过下去。现在这样可比自己之前想的强出百倍去,周瓦很珍惜能有这样过日子的机会。 所以想了想就说:“那行,先你做着,我一定努力学会。我也不是吃白饭的,地里的活我来干,石家的地转给你了吧?”得到林远涛肯定的答复后,周瓦说:“那家里地也不多,等我看着不行的话我在后头开点儿山地贴补贴补。你放心,我不能让自己成累赘,年景好的话,一两年我就把聘礼钱挣回来。” 林远涛就道:“看你这话说的,咱一家人别说这两家话,什么挣回来不挣回来的,我不爱听。再说,地里你也不用着急,养家那是汉子干的事,小哥儿用不着为这事着急。” 这话把周瓦眼圈都说红了,从小人人都说养家是当家汉子的事,可是他家爹爹去的早,他哥虽然说是个小子,可是干活什么的还不如他这个小哥儿呢。他要强,强撑着养家干活,弄得自己没机会好好学小哥儿该学的东西,到最后还被家里人嫌弃,李巧也就罢了,到底是从别人家娶回来的,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最让他心冷的是自己的哥哥和亲阿姆都不吱一声,就那么让人埋汰他。 周瓦低头擦擦眼泪,声音有点儿闷闷的:“我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所以不能当个闲人让人养着,要不一天两天行,天长日久的肯定不行。我模样身段不好我自己知道,你不嫌弃我那是你仁义,我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活我还是得干,要不我一顿放心饭也吃不下。” “我就喜欢你这身段模样啊。”林远涛说,但是看周瓦的表情明显是不信。也难怪,一百个人说他不好就一个人说他好,任谁也不能轻易相信,这事儿他也没有办法。想想周瓦是干惯活的人,现在家里这几亩地,旱地去年冬天也就都种上小麦了,现在要忙和的也就是两亩水田,也不算太大负担,也就点了头:“行,我也是想要实心过日子的人,那地里活你就看着办,不过最好和我商量商量。这么说吧,你看被人家当家主君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好了。” 周瓦看林远涛答应了,心里也踏实了,要不他老觉得忽忽悠悠没着没落的。“我干什么事肯定和你商量,毕竟你才是一家之主。我肯定和你一起把日子过起来。” 周瓦想起村里头说林远涛为了买宅子精穷了的事,越发觉得自己改好好干活,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家成了村里的笑柄了。 林远涛则是想着周瓦已经被人说的有点儿自卑了,可能唯一的自信就在于种地了,自己还是别拦着了。虽然说现在俩人是两口子了,但是了解还不深,等慢慢周瓦和自己培养出感情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自己让李成帮着说亲时过的话也有问题,弄得现在周瓦现在就以为自己是贪图他能干,能不想着好好表现吗?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是挺腻歪周瓦他们家人的,自己可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另一方面林远涛始终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出他的不一样来,搁到那儿,喜欢上周瓦这样的自己是都挺异类的。反正小心无大过,就算周瓦一时有误会,时间长了肯定也就好了。 林远涛想着多和周瓦相处,好培养感情,一口拒绝了周瓦要趁着自己做饭的时候去磨农具的要求,而是让周瓦给自己烧个火打个下手什么的。林远涛打算一定要什么事都两个人一起干,坚决抓住任何机会培养感情。 周瓦既然争取到了地里的活,别的什么事自然都是听林远涛的。乖乖地听从林远涛的安排,趁着林远涛和面的功夫,先煮一罐子茶水放到暖套子里头,这是家里口渴时喝的水,不够的话就等喝完了再烧。干完这活林远涛面也活好了,也醒好了,周瓦接着烧水,好给林远涛煮面。 林远涛说他会做饭真不是吹,面条做的是又细又均匀,还给一人卧了俩荷包蛋,号称:“咱们俩昨天洞房,今天必须好好补补。” 弄的周瓦一会儿因为自己不会做饭而林远涛做这么好更加自卑,一会儿又因为林远涛没羞没躁的话满脸通红,恨不得把头扎到灶坑里去。你说这这么好看的人,嘴里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 林远涛看周瓦吃饭扎到碗里誓死不抬头的架势,果然,脸皮什么的那是对外人才有用的,对内,还是不要的好。 5、第一日(2) 吃过了饭,周瓦坚决地把林远涛推出厨房,自己动作麻利地收拾碗筷。不会做饭已经够糟糕的了,这些收拾的事可不能再让林远涛插手了,那不显得自己这个家里的也太不贤良了,弄得好好的汉子都不像个汉子样了。 周瓦默默地下狠心,自己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的汉子弄得像哥哥周璋似的。想到周璋,周瓦心里又是一疼,他这出嫁真可谓是净身出户了,家里头要了三贯半的聘礼,愣是一块布头都没给他,连昨个成亲的喜服都是里正送过来的。他都不敢想,要是里正没给自己送,自己怎么有脸出这个门子成亲! 那可是自己的亲阿姆亲哥哥啊!自己这么多年都是为什么那么累那么豁出去干活啊?在亲阿姆亲哥哥眼里,自己还不如李巧肚子里那块刚成型的肉!周瓦可算是伤透了心。今后,自己就是没有娘家的人了吧。想到这,就是周瓦这么坚强的人也忍不住掉了两滴泪,又怕林远涛看着,赶紧擦干净。平心而论,林远涛对自己算是好的,可不能给人家添晦气。 等周瓦收拾完了,脸上也已经看不出异样。 林远涛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刚过门的小哥儿新婚头一天就开始干活。看周瓦收拾完出来,他就拉着周瓦进了卧房。本来周瓦心里还有些忐忑,看到林远涛拉着他直奔屋里的大柜子这心才放下。 “本来我想着早上给你说的,结果我起得有点儿晚了。”林远涛打开柜门,指着一边说:“这边是给你预备的衣服,都是现在能穿的,那头的是我的。”想起自己现在还在装穷,又解释一句:“你身材和我也差不多少,是用我的衣服改的,你凑合穿啊。” 林远涛干笑两声,转头却看周瓦红了眼圈。也幸亏林远涛眼神好,周瓦老下地干活,肤色比一般小哥儿深多了。林远涛有点儿慌了手脚,再怎么被他那些狐朋狗友说风流倜傥什么的,他也是头一回实实在在的和小哥儿过日子:“这、这是怎么了?” 周瓦有点儿难堪的低下头,“还得你给我准备衣服,娶了我这样的,让你丢脸了。” “嗨,这是什么话?当初说亲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娶的是你这个人,一块布头我都不要周家的。”林远涛不是在意嫁妆的人,就是周家这事做的确实让人难堪。不过他脸皮厚不在意这些,就怕周瓦心里过不去,就又劝道:“好崽不吃爷娘田,你嫁了我,就是我家的人,理当就该用我林家的东西。你也不要想太多。” 周瓦轻轻“嗯”了一声,但是林远涛知道,周瓦肯定没办法轻易放下这件事。 因为林远涛家人都不在这里,也就没有会亲戚这一说。林远涛倒是想给周瓦找点事情做,好让他别想太多,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眼睛转来转去,一时见了挂在墙上的一张大弓,林远涛心里有了主意,把弓摘下来:“咱们明天要去县里,我倒是有些朋友在那里,到时少不得要一起喝一杯。这么着吧,我带你上山,弄点儿野物,正好明日下酒。” 周瓦听了他的话,吃惊地看着那口铁胎大弓,他还以为这就是挂着好看的呢。 周瓦吃惊的样子让林远涛十分的受用:“我当兵的时候也是一把好手,别看石家兄弟有家传的功夫,跟我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周瓦眼睛闪闪地看着林远涛:“那你的功夫也是家传的?” 林远涛有些尴尬:“不是,我这是和别人学的,我们家人可不会功夫——这些我以后慢慢跟你说。先换身利索的衣服,我带你山上逛逛去。” “能行吗?头一天就上山怕不好吧?”周瓦挺想去,可是又有些迟疑,刚成亲就见血怕不吉利。 “怕什么?”林远涛不在意的说:“我们原来的偏将,杀敌杀的浑身血乎乎的回来成亲,第二天又上阵,如今人家过得好着呢,都抱了两个小子了。” 周瓦见这么说,赶紧去换衣服。他也是很想去的。 林远涛趁着周瓦换衣服的时候,用眼睛结结实实吃了一顿豆腐,心满意足地带着周瓦就往山上去。 李家村三面都环山,不过另两边都是比较平缓的山坡,不少人家都在那两边开了山坡地,种些红薯之类的填补些家用。唯有石家宅子后面,一个缓坡过去之后就是山高林密的,野物也多,要不当初石家也不会选在这里建宅,后头的山坡上也只有石家一家的地。 林远涛背着大弓,腰上悬着箭壶,周瓦从厢房里挑了个背篓背上,跟在后头。幸好从自家后院就能上山,要不被村里人见了,说不定又有什么闲话要传出来了。 周瓦虽然是村里长大的,却也从来没上过这边的山,别说他一个小哥儿,就是等闲的汉子也不敢随便进山的。反倒是林远涛对这里挺熟悉的样子,在前边带着路,时不时的还能照管着周瓦一下。 其实这个时候的山里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树木只是爆青,叶子还没有长出来,地上枯黄的野草从中冒出一点点的绿,甚至山里背阴的地方还有没有化净的残雪。有的地方被雪水泡过,有些泥泞。 林远涛只是一时兴起带着周瓦出来,看到这样的情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没有考虑周全。他倒是也坦荡:“忘了这刚开春还不是打猎的时候,恐怕咱们也打不着什么了。” 周瓦没有半分不乐意:“出来走走也是好的,总觉得这山里头要比村里头清爽些,走一走,人也精神了。” 林远涛一笑,也不到处探看了,干脆拉着周瓦的手,和他一起慢慢走起来。周瓦就觉得被林远涛握着的手越来越热,带的身上都开始冒起汗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走的热了。 林远涛是下了多大心思在他身上的人,不忍让他更臊,就转而和他说起有几次和石家兄弟一起进山打猎的事情来。 “……我听石大石二说他们家做了几辈子的猎户,果然,他们也是有些本事的,虽然箭射得没有我好,却都是用的一手好猎叉,又会做陷阱……其实他们捕到稀罕猎物的时候也少,要不也不能这么些年才起了宅子。平时最多也就是打些兔子山鸡的,倒是秋天时候,他们后山上那块地招来不少野猪狍子的,可以趁机小发一笔……” 林远涛絮絮叨叨,大多数倒是说得从石家兄弟那里听来的。周瓦倒是一直凝神听着,感兴趣的不得了。 慢慢走的深了,林远涛才回过神:“走了这么远了,反正也没什么猎物,咱们转转就往回走吧。”周瓦自然依他。两个人也不急,就那么慢慢走着。林远涛终于说的口干舌燥,周瓦这时才有空看看山里的样子。 一看就有了收获:“你看那边树上那黑的,是不是木耳啊?”周瓦指着一棵已经枯死的树问。 林远涛仔细一看:“没错,就是木耳,还不少呢。咱们把它摘了吧。” 许是山里少人来的缘故,这木耳挤挤挨挨真不少。周瓦舍不得上头的,挽一挽衣服下摆就上了树,等林远涛发现,他已经把木耳摘的差不多了,只是林远涛看着他那高度急的直跺脚,一叠声的让他赶紧下来。 周瓦面上就有些讪讪的,拍拍衣服:“……刚换上的衣裳就沾了土了。” 林远涛无奈:“不是土不土的事,那树都枯了,朽了,怕是经不住一个人的分量,我是怕你摔下来。”倒是说得周瓦心里热乎乎的。 接下来的路上,周瓦总是有些分神,总忍不住去看林远涛的脸,这么好个人,怎么就像天上掉馅饼似的砸在自己头上了呢?长得好,性子也好,对自己也好,就说一时半会儿手里没什么钱了吧,但是人家那大宅子还在那里立着呢。周瓦又是高兴,又是羞涩,还有担心和害怕,就像是自己的心肝儿都泡在油盐酱醋里,还被人揉搓着,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怎么了?”周瓦心里想着事,没注意脚下差点儿被绊倒,幸亏林远涛手疾地把他扶住。 “没、没啥。”周瓦支吾着说,看林远涛还是狐疑地看着他,周瓦不知道怎么的就直接问出口了:“你是为啥娶我啊?我、我这心里老是没底,心里头闹得慌。” 周瓦说完,这心就开始“扑通、扑通”的,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他想看看林远涛的脸色,却跟蜻蜓点水似的在林远涛脸上一掠而过,拧着头直直看着边上一棵柳树,就像那树上突然开出花来似的。 其实林远涛并没有像周瓦想象的那样生气发火什么的,他好似没有听懂周瓦的话:“什么为啥娶你?” 听林远涛这么一问,周瓦都有冲动学学村里那几个娇俏的小哥儿,跺跺脚什么的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情,不过他终究是做不来。反正话也已经问出口了,还不如就干脆问个明白:“我是问,你是看中我哪一点了才娶得我?我又没人才又没相貌的,连嫁妆都没有。别说什么有钱没钱的话,就冲着你那新买的宅子,就能娶一房好的了。” 6、第一日(3) 林远涛知道周瓦一直支撑着周家门户,心里对他的性格早就有了准备,不过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直白的出为什么娶他的话来。说起来,从昨晚到今天自己也是一直都很体贴表现的不错,这样还是不能让他安心的话,恐怕周瓦心里对被家人扫地出门的事情,并不像他面上表现出的那样风轻云淡,伤痕怕是都埋在心底了。 林远涛的不出声让周瓦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却仍然固执地想要问清楚:“你也不用顾虑——成亲前里正就与我说好了,若是日子过不下去就为我立个独户。不管能和你过多久,我也都只有感激的,我只想心里有个底。” 李成这不是要害人吗?!林远涛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事情让周瓦误会了,当即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哪有刚成亲就想着不过了的!” 林远涛微皱着眉,责备地看着周瓦:“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你也说了,我既然能买得起那么大的宅子,难道还贪图别人一点点嫁妆吗?我是正经人家出身,自然知道娶正君要娶个贤惠能干的,你老说你模样不好,这过日子是吃模样还是嚼模样?管别人怎么说,你跟我过日子,我喜欢你这样的不就完了。要说我真图你哪条,我跟你说实在的,我就图你是个小哥比一般汉子还硬气。别说咱现在有宅子有牲口,就是穷家破罐的娶了你也能把日子过起来!我是个汉子,吐口吐沫都是颗钉,说不要你一块布头,那就是不在乎你有没有嫁妆。你看你还问起来没完了?!” 林远涛见周瓦被自己说的抬不起头来,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就上前一步,执起周瓦的手:“你看你这手,虽然长满了茧子,但是却凭着这一双手养活了一家人,在我看来就再美不过了。我是外面人落到村里的,虽然一些事情我能应付,可是我也想能娶个要强能干愿意和我好好过日子的,你想,还能有谁比你更合适?” 周瓦怔了怔,就要把手挣出来。林远涛哪里能让他如愿,一用力,就把周瓦拉到了怀里,林远涛搂着他,满意地看着周瓦连脖子也红透了,故意冲着他的耳边吹口气:“怎么样?你可愿意与我好好过日子?” 从山里走了一遭回来,周瓦这心也算是落底了。想想自己小心眼非要追根究底的,就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好在他不是那么放不开的人,一向坦荡惯了,和林远涛把话说开了,行事就没有一开始那么小心,虽然才成亲一天,也就把石家宅子,哦不,现在应该叫林家大宅,真正当成是自己家,用心经管起来。 林远涛看周瓦渐渐放开,也就高兴了。这才对嘛,他就喜欢这样的。 从山上走下来,两个人都不算很累,但是也走的浑身发热。回到家里,从暖套子里倒出温乎的茶水,坐屋里歇一歇舒坦的不得了。 林远涛挨着周瓦坐在炕上,心里痒痒的不得了,可是自己之前还义正言辞的教训过周瓦呢,一时间也抹不开脸干坏事,只能挨挨蹭蹭地沾点小便宜,心里头恨不得直接把外头难得的好日头直接摁到西边山底下,好吹灯睡觉。 这会儿林远涛就不嫌他家那一群人了,要是在家里,认认亲什么的,一天也就过去了。不过想到认亲,林远涛想起按理明天就是出嫁小哥儿回门的日子,但是自己又约了李成去县里上周瓦的户籍,总要周瓦的户籍落到他头上才算是真正的落袋为安。 不过看出来周瓦真不是别人说什么就能听什么的性格,还是提前说一声好。 “那个,周瓦,我记着明儿是要回门的日子,是不是啊?”林远涛决定还是先问问周瓦的打算。 “啊?是,不过你不是和里正约了要去县里吗?”周瓦挺诧异的问,昨个儿他亲耳听到的。 “是和他约了。我昨天喝的也有点儿多,随便就约了人了。要不,我和里正商量商量换个日子?你要回门我好陪着。”林远涛试探着说。 周瓦眼光暗了暗,林远涛提出要陪着他回门他心里挺高兴,但是也能听出来其实他并不是真心想去。也是,家里头像是甩破烂似的把自己嫁了出来,林远涛心里不能不计较——就算是不差钱,那还差事儿呢。而且,就那事办的,自己有什么脸回去?周瓦自己心里也膈应着呢,也不想回去。 心里转了十来个个儿,周瓦才开口:“不用了,你忙你的就行,已经都和人越好了,再改多不好。” “也没什么,说一声,改天再请他喝顿酒。你要回门我肯定得陪着,要不多没脸啊。”林远涛坚持。 看林远涛这么为自己着想,周瓦的心就偏过来了:“真不用,不用想着我——我明儿也不回去。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真不去?” “真不去。现在一想我还气得肝儿疼,估计他们也不想看见我,省点儿事也都好受点。”周瓦也不和他打马虎眼。 “那你要是不回门,就跟我进城吧。我在县城里有些朋友,你也见见,以后也好走动。”林远涛说,“再者你看看咱们还缺点什么,明儿赶车去,顺便就买回来。” 这倒都是正经事,周瓦想一想也就同意了。林远涛买家具什么的本来就定的匆忙,也就是个面上光,还有许多平常要用的东西根本就没预备。像是马上要种的地,种子还没买呢,这是大的。而且屋里头连把剪子,连根针都见不着,线头也没有一团。 这么一想起来,这要买的零碎东西就多了。当然,在周瓦看来这并不是林远涛做的不好,一个汉子知道把柴米油盐预备齐就算不错了,剩下的当然是他这个小哥儿的事情。周瓦满院子转,合计着明天要买的东西,心里头就把回门不回门的丢在了一边——眼瞅着要种地了,得有一段时间没工夫进城,赶紧把东西备齐了,省的用的时候抓瞎。 林远涛得意地看着周瓦把周家的烦心事丢到脑后,满脸都是当家哥儿张罗事的精神劲,心情这个舒畅啊。周瓦性子硬,但是对娘家能不心软?也不是说以后就真让周瓦没了娘家,但是不能这么快就给周家好脸色看,要不肯定顺杆子爬。 林远涛想了一下也就把周家扔脑袋后头去了,蹭过去帮着周瓦记要买的东西,吃豆腐的同时体会一下有商有量的乐趣。 *** 这边林远涛和周瓦这两口子有说有笑,有商有量的算是其乐融融。那边周家就是不一样了。 原来周瓦在家的时候还不觉得,周瓦一走家里什么事也不顺手起来。就说家里头用的水吧,原来都是周瓦下地之前去村中间大井挑好回来的,现在就只能周璋去挑。周璋虽然说是个汉子,但是腿脚不好,走起道来一脚深一脚浅的,从井边走回家,一桶水洒了小一半。 周阿嬷心疼儿子,李巧也心疼自己当家的,这会儿指望不上别人,李巧就说回娘家商量商量种地的事。李巧是想着娘家帮着种地,那肯定是不能白帮,不过给点儿好处也行,家里头有点什么重活也可以让自己兄弟帮帮忙。就这么着,李巧回屋里揣了十几个钱,拉着周璋,和周阿嬷说一声就回了娘家。 周阿嬷也想着赶紧把种地的事定下来,要不误了农时怕是耽误事,就一叠声地催他们快去,说是晚点儿回来也没事,一定要把正经事定下来。 等到人都走了,屋里就剩下周阿嬷一个人,冷冷清清一点儿声都没有,这心里头就有点儿堵。饭也不想吃,实在饿得慌就烧了点儿水,泡了剩饭对付一口。坐在堂屋里头就着亮光给未出世的孙子缝尿布,一边缝一边伸长脖子盼着周璋他们回来。 等过了晌午,旁边邻居冯家阿嬷过来了:“周阿嬷,就你自己在家呢?” 周阿嬷赶紧把手里活计放到边上针线篮里:“冯阿嬷啊,快进屋坐,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冯阿嬷也不客气,都多少年的老邻居了,就坐下说起话来。说来说去就说到周瓦的事上了,冯阿嬷就说周阿嬷:“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糊涂上了?周璋家的再怎么也是后娶进来的,他可和你们老周家流的不是一样的血,他能给周瓦好好打算吗?你当他阿姆的,怎么也得说得上话啊,怎么能周璋家的说啥就是啥呢?” 一说起来周阿嬷又开始抹眼泪:“我这当阿姆的,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心疼吗?可是再心疼我能说什么,周璋都开口了,我能跟儿子两条心吗?我以后还得指着儿子养老啊。我这周瓦啊,差就差在他不是个小子,家里头困难,他可不就得受点儿屈吗?” 冯阿嬷就“呸”了一口:“瞧你这话说的,你是当阿姆的,就是说周璋一顿他还能就不养活你了?再说周瓦多能干,他要是想着你还能让你受屈?说不定过得好了还能贴补他哥点儿。再说也不是没聘礼,怎么就能让孩子净身出门呢?”冯阿嬷前几天没来就是因为周家的事闹得,周阿嬷这个邻居处了几十年了,也有感情了,为人软弱但是人不坏,冯阿嬷就想趁着没人给他提个醒。以冯阿嬷看,周璋两口子恐怕没有周瓦靠得住。 周阿嬷一听冯阿嬷这么说,心里觉得也是。可是事已经办下了,他一辈子都没有主意,就只能问冯阿嬷:“你这么一说也是,但是你说事都办下了,这可怎么办哪?” 冯阿嬷叹口气,这人一辈子都这样,也不能指望他一下改了,就给他出主意:“事是办了,可是周瓦也不可能以后都不跟你们走了吧?等他回门,你对他好点儿,慢慢拢回来呗。我到时候给你敲敲边鼓,就算周瓦一时生气,慢慢也就好了。” 周阿嬷答应了。冯阿嬷临走时又嘱咐:“明儿回门可得准备准备,让周瓦看看娘家也还是给他做脸的,他心里能好受点儿。” 7、进城 庄户人家的规矩是赶早不赶晚的,第二天一早,林远涛就早早烧好了热水,这才把周瓦叫起来。周瓦一早晨都涨红了脸让林远涛帮着洗漱收拾立整。林远涛还就着锅里滚开的热水给周瓦做了个鸡蛋茶。 周瓦这回倒是没有推,他也是撑不住了,折腾的太厉害。不过看就只有一碗,喝了两口就推给林远涛。林远涛笑嘻嘻地喝了一口就又推给他。最后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把一碗鸡蛋茶喝完了。鸡蛋茶里加了糖,喝的人心里又暖又甜,全身的汗毛孔都透着舒坦。 周瓦放下碗,嘴唇动了两下,林远涛立即凑到近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可是看林远涛一脸的笑模样,可不像没听清楚的样子。 周瓦就觉得脸上还没退下去的热度又更热了,但是他知道林远涛这人你越是害臊,他越是笑话你,还动手动脚的,虽然是两口子吧,但是也不能老这样。想到这,周瓦把个空碗推到林远涛怀里:“洗碗去!”自觉语气已经很横了,可是听在林远涛耳朵里可就不一样,好听得很。 林远涛看周瓦虽然硬板着脸,但是脸上红得快跟刷了漆差不多了,也就不再逗他,也不恼,居然应了一声就真个要拿了碗去刷。 没走两步,就被周瓦从手里一把抢了碗去,“蹬蹬”两步走到后头去了。 林远涛摇摇头,扬声道:“锅里还有热水呢,搁热水刷!”隐约听周瓦“呸”了一声,还有“不像个汉子”的喃喃抱怨。 林远涛摸摸自己笑得肉都酸了的脸,汉子不汉子的,可不从这上头论。 林远涛赶着马车载着周瓦去了李成家,办户籍的事得有里正在旁边。 李成对这事还是挺上心的,早早就收拾好在家等着了。见到周瓦也在车上还有点儿吃惊,本来这种事是不用小哥儿出头的。不过李成也是经过事的人,周瓦和他打过招呼后,李成就坐在了车辕上,和林远涛说话。因为今天要买种子和不少东西,林远涛并没有架篷车,而是把棚子去了的平板车。 “今儿周瓦也去啊?”李成问,又说:“这周瓦换上身亮敞衣服,瞅着可精神不少。”周瓦平时下地干活也见得多了,不过平时干活都是灰土布衣裳,就是好人也显得没精打采的,何况周瓦这样天天晒着肤色深的人。 林远涛高高的挥着鞭子甩了个响的,马车就动起来了。这牲口都是有灵性的,训练好了并不用真的把鞭子甩到身上去,再说牲口金贵,也没什么人舍得真打。 林远涛这才和李成说上话:“周瓦也去,我那屋里头连根针都没有,这零七碎八的小东西我可不会买。正好趁今儿都买齐了,过两天下地忙起来哪有功夫啊。” “这话对,这屋里头的事就得小哥儿操办,大事才是该汉子拿主意的,这才像是过日子的样子。”李成不知道林远涛这是把周瓦昨儿的话又拿出来说一遍,还以为这是林远涛自己想的呢。李成就赞叹:“我原来啊,还想着林兄弟县城里头来的,没想到还知道下地的事。周瓦啊,你前半截运道不好,这以后可是享福了。我好歹比你多吃几勺盐,你听我一句劝:外头的事有当家的汉子顶着,小哥儿还是要多顾着家里头的活。” 李成这也是好心,他虽然不爱管别人家的闲事吧,但对周瓦这样的其实心里还是觉得挺不错的,周瓦想找个林远涛这样的不容易,他怕周瓦在娘家扛事扛惯了,惹林远涛不高兴。当然了,没亲没顾的他也就是动动嘴皮子。 周瓦答应着:“知道里正你这是好心。这大事上头我还能不知道?” “还老叫啥里正里正的,我和你家汉子兄弟相称的,你就跟着叫大哥得了。”李成眯着眼说。 “那哪行?这辈分不对啊。”周瓦连忙说。李巧是李成远房侄女,按理周瓦应该比李成小一辈,得叫叔。 “你呀你呀,还是不明白,你嫁到林家,当然就得按林家兄弟的辈分算。听我的,就叫大哥。”按理说做了亲,林远涛就应该跟着矮一辈,不过李成有心帮他把周家的事撕罗开,按林远涛的辈分算,就是不把周家和林家当成正经亲戚了。 再说,人家县里的捕头都和林远涛称兄道弟的,他这个想拉拉关系的平白高了一辈算是怎么回事?人还能和他办事吗? 林远涛心里一转就明白李成的意思了,就说:“行,就按李大哥意思来吧。” 周瓦才改口叫李成“大哥”,冷不丁这么一叫,他还觉得挺不适应的,浑身都不得劲。 衙门里有人,办什么事都是快得多,一会儿功夫,户籍什么的就都办得了。在县里当捕快的石山石水兄弟还有当捕头的陈东都和林远涛交好,知道这事都说林远涛不够意思,娶亲也不说一声。林远涛连连拱手赔不是,许下过些日子醉仙楼请吃一顿酒才算完了。 李成是有眼色的,见林远涛他们两口子还有事情忙,约了下晌在城门口见面一起回去,就自己去找城里头相熟的人家说话了。林远涛拉着要请一顿午饭都不肯:“往后这日子还长呢,今年春脖子短,你们赶紧把要预备的东西预备好,吃饭等忙活完了啥时候不能吃!” 林远涛也乐意和周瓦俩人一起逛逛,把马车寄放在相熟的人家,就和周瓦去逛集市。走几步看差不多的东西都是家里头哥儿掏出铜板来付钱,林远涛就也掏出个荷包给周瓦,冲着周瓦比划比划那边一个当家主君样的小哥儿付钱的样子。 周瓦就明白了,有点不好意思更多的是高兴——如今落户的契书就在他怀里揣着,林远涛现在又把钱交给他买东西,现在才算是真正有了当家主君样。 周瓦接了钱,反而更加的精打细算起来,买什么都要货比三家。就是讲价也带着一种别样的利落:见了什么要买的,就给个心里估摸出的差不多的价,行就行,不行作势就走,换下一家。他又是个懂行的,给的价能让人多少赚一点,给钱也利索。弄得小贩都说,这哥儿,比一般的汉子还干脆,都这样的话,他们也别做买卖了,就挣个脚钱吧。 周瓦才不管这些,他听别人拿他比汉子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反正说了他也不少块肉,很快他就把种地要用的东西买全了。周瓦掰掰手指头算算:“今年咱头一年种地,别的都能买现成的,就是没有那么多粪肥,这地里肯定收成得差一大截。” 林远涛安慰他:“今年头一年,以后就好了。咱家里有牲畜,积肥还不容易。明年就好了。” 周瓦点点头,又说:“可惜现在集上还没有卖鸡仔的,要不就可以买点儿回去养。平时又能下蛋,又能积肥,到冬天肉也有了。还有猪仔,年底下肉可贵,还是自己家养合算。” 林远涛好脾气地答道:“行,都听你的。” 买完了用的,林远涛想着家里的菜也就剩下白菜土豆萝卜了,萝卜到这时候已经有点儿糠了,土豆也开始出芽子了,就要在城里买点儿菜回去。周瓦担心以后钱不够花,有点儿舍不得:“咱们过日子的人家,哪能老吃好的?家里有菜先凑合着,等过个十天半个月野菜长齐了,就有新鲜菜吃了——咱家在村里头单蹦一户,万一有什么事谁也靠不上,还是手里留点儿钱好。” 林远涛就乐了,知道周瓦这时担心怕今年地里进项不好。林远涛就拉着周瓦到了县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指给他看一家南货铺子:“看着没,那家铺子用的是咱家的房子,一年租金就不少。你放心吧,我娶你可不是让你受穷的。” “这真是咱家房子?”周瓦吃了一惊,这房子从前头看就是挺大的铺面,还在这么热闹的地段,正经挺值钱。 “那还有假?”林远涛道,“这铺子后头还有一进,我没买石家房子的时候就住后头。后来就都租给他们了。”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林远涛还拉着周瓦走到铺子里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果然,掌柜的对林远涛挺殷勤的,听到林远涛是带着刚过门的主君来认认门,还特意包了几包铺子里的东西算作贺礼。 一直到出了门,周瓦还像是做梦似的。当然,他也不拦着林远涛买东西了,这铺子租金就打一个月二两银算,一年也有二十四两。他们小地方花钱还是用铜钱的多,一两银现在能换一千五百个铜钱,也就是一贯半。一斤上好的肥猪肉也就七个钱,瘦点的只要五个钱,就是天天吃肉也够了。 林远涛告诉周瓦:“我这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但是我是外乡过来的,没什么根基,怕露了富反而不好。今天跟你露个底,是让你知道咱家都有些啥,跟外头人可别声张。” 周瓦点头:“我知道,这事跟谁也不能说。就算是瞒不了一辈子,也得等咱们能站住脚了再说。”周瓦现在倒是相信林远涛是真心愿意娶自己的,有这些钱,想娶什么样的娶不到? 8、春耕 进城回来之后,林远涛拿了二斤肥猪肉和三尺细布,托了李成家的给周瓦他阿姆送去。林远涛的意思是,回门没有按时回去,一个是有正经事要办,再有就是之前的事周瓦心里发堵,也是出口气的意思。这回补了回门的礼,要是周家人有心,回个礼什么的,就都有了走动的台阶。结果李成家的带过话去,周阿嬷又哭了一场,却是再也没有了动静。 李成家的和林远涛说,周璋两口子现在天天去李巧娘家,要跟他们合伙种地呢。林远涛回去也没告诉周瓦这事,省得他心里难受。 周瓦现在也没工夫想别的,眼瞅着要到节气,他忙还忙不过来呢。两亩水田要育秧苗,还得早早把地整好了防水进去泡着。旱地好说,去年秋里石家就种上小麦了,现在都见绿了,可是怎么也得上一层肥啊。没有积好的肥,周瓦只能打算弄点儿草木灰扬一扬,好歹比没有强。还有后院那么大菜园子,后山上两三亩山坡地,这不都是事吗? 好在林远涛虽然没有种过地,身上却有一把好力气,铁锨拿在手里两三天就上手了,翻个地,备个垄,省了周瓦不少的事。 林远涛和周瓦两口子一块儿进出下地干活,渐渐地也被村里人熟悉了。现在走在村里也开始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对周瓦的称呼也改成了“林家的”,或者“林远涛家的”。 这春天里最累的活就是插秧了。秧苗育好之后,得赤脚站在泡好的地里,手拿一把秧苗,后退着走。退一步,弯腰插一下,力气得不大不小,劲儿使大了,伤了秧苗的根子,劲儿使小了,秧苗站不稳飘起来了。这真是个最费力气又磨人的活了。 好在林远涛他们家水田只有两亩,饶是这样,林远涛插完秧还是差点儿腰都直不起来。 周瓦一边给他揉一边说:“两亩地我一个人也能弄完,你非得下地干啥?现在腰累着了吧?” “那哪行?我当汉子的不下地让你一个人下地,我以后还能有脸出门嘛?”林远涛摸摸腰:“我这就是以前没干过,以后就好了。我这一身力气不能浪费了。” “行,那你把后头的山坡地也给我翻了吧,我这两天就要把地瓜秧插了。”周瓦给林远涛揉完了腰,拿衣裳给他盖上。 “不让我弯腰就行。”林远涛答应了。 两口子正说着话呢,外头就有人喊:“林远涛家的在吗?”周瓦赶紧答应一声,迎出去。原来是村里李进家的,他家老母鸡抱窝了,周瓦要养鸡就和他定了鸡崽,现在小鸡出壳好几天了,趁着今天有空就给送过来了。 周瓦忙把他让到堂屋坐,又从暖套子给倒了碗热水。 李进家的没进过这宅子,一边看一边赞叹:“这宅子可真好,高高大大的,看着就结实。” 周瓦就笑:“就是住着空了点儿,地方大,正好养点儿鸡什么的。” “对了,这是正经事。”李进家的把带来的篮子拿过来,蒙的布揭开给周瓦看:“一共十七只,都给你拿来了。现在还小,你得给拌点儿食,等长大了就好了,散开自己就会找食吃了。” 周瓦赶紧进屋里拿了钱,又把鸡仔放进搭好的鸡窝里,才把李进家的送出门,又托他帮着打听打听那家有猪仔。 家里养了一群小鸡崽,只有两个人住的大院子总算是热闹起来了。天天早上起来,周瓦喂鸡,林远涛喂马,都有事干。 鸡崽还小,周瓦得切碎菜叶子和着糠拌了给它们吃。李进家的都是挑的壮实鸡崽送过来,能吃又活泼,周瓦看着喜欢的不得了。 “这院子大是大,就是离村里有点儿远,连个邻居都没有,有点儿冷清。”周瓦看着鸡崽吃食,跟林远涛说。 林远涛就劝他:“地里活忙差不多了,你没事就出去走走,就在村里头,都是认识的人。” 周瓦就不说话。林远涛知道他的心病:林远涛给周阿嬷补了回门的礼,周家却没有人吱一声什么的,就算是断了走动了。他就不愿意到村里头去,怕人说三道四,也怕遇见周家的人。 最终周瓦还是在林远涛的劝说下决定到村里走走——现在他不算是家里干重活的劳力了,缝缝补补收拾个菜什么的也得学起来了。周瓦没有像别的小哥儿那样,特地到村里的河边洗个衣服好和人搭个话什么的,他直接就带着针线篮子和要缝补的衣服去李进家了。李进是里正的二儿子,成了亲就分出来但过了,但是房子就盖在里正家旁边,也就是隔一堵墙的事。 李进家的是冯阿嬷的小哥儿,比周瓦大一点,俩人一起长大的。见周瓦上门,又是意外又是高兴:“你可算是出门走动走动了,快进来坐着。”就把周瓦拉进屋里说话。 虽然周瓦比李进家的高了快一头,李进家的还是把周瓦当弟弟一样看,打量了半天:“胖了,脸上颜色也好了。看来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对了,给你拿的鸡崽怎么样了?” “挺好的,长得挺快。”周瓦把针线篮子放在一边,“我还得谢谢你这鸡崽,净挑好的给我了。” “客气啥,你又不是没给钱。”李进家的道,“上回去你家正是忙的时候,也没仔细看看就回来了。你也不出来走动,不是下地就是在家,都成了大家子的小哥儿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啥大家子小哥儿啊,我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是怕出来遇上人烦心!”周瓦说。 “你怕啥?你烦啥心?理亏地也不是你。因为一颗老鼠屎,还不过日子了怎么地?”李进家的白了周瓦一眼,“你拿啥来的?针线篮子是不是?现在也不用你挑水砍柴下地一肩挑了,小哥儿的活你不赶紧学起来等着谁给你干呢?不指望你绣花吧,缝个布丁做个鞋你总得会吧。” “我这不来了吗?”周瓦把篮子里的衣裳拿出来。 李进家的一边教他干活一边数落他:“平时挺能的,该硬气时硬气不起来。你好歹嫁得不错也就算了,但是以后也不用让着李巧,你就该一口啐他脸上,周璋怎么娶了个这么搅家的玩意儿!” “我能让他欺负吗?阿姆和我哥但凡说一句话,我也不能让他。自己哥哥阿姆都嫌我碍事了,我还能说啥。”周瓦烦李巧,但是不恨他。让他心凉的是周阿嬷和周璋两个。 李进家的放下针,叹一口气,这事真是让人没话说,想劝都没法开口。最后李进家的道:“这以前的事不说了。你以后该出来走动就出来走动,你家汉子后来的,还不得靠你把村里的人家联系联系?你没事就过来,跟我学学针线活,学着炒两个拿得出手的菜,这是正经的。” 从那日起,周瓦除了侍弄庄稼,做些家务,就会出来村里走动走动。村里人对新来的林远涛总是好奇的,也就有不少小哥儿乐意跟周瓦来往,说说话什么的。周瓦人实在,对小哥儿们精通的技艺不懂,差不多的都能在周瓦身上获得为人师的自豪感,乐意和他来往的人就更多了。渐渐地,就有人找到林家门上来跟周瓦说话,一起做活——周瓦这堂屋里亮堂,总有热乎水喝,家里有没有什么老人,年轻小哥儿们说起话来也不怕被人听到教训一顿。 林远涛看这样,就把地里的活分担过去一些,没事就下田去拔拔草什么的,把地方让给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哥儿们。下地时间一长,就和村里的汉子们熟悉了起来,一起蹲地头喝口水,唠唠嗑的,感情好了不少。 周瓦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说没了汉子的哥儿总是过得苦——以前他总是不以为然,像周家还不是靠自己一力撑起来的?周家这几年就算是比不上村里上等人家,也还算是中等,连腿脚有毛病的周璋也都娶了亲。干活累是累点儿,但是村里人嘛,不都是这么过? 到了今年,他才真正知道家里有个顶梁柱的好处:不必费心费力地计算手里的钱够不够用,用不用去找些活填补一下,这心里就轻松很多。再比如种菜,以前都需要自己翻地、备垄、播种,就连阿姆或者哥哥帮着浇个水,也是需要自己把水担到地头的。而今年,自己则只需要跟在林远涛后头,把种子放进去,再盖上土就行了。更别说田里的活了,往年为了有个好收成,从种子入了土,他几乎天天泡在地里,草铲了又铲,土松了又松,臭烘烘的粪肥也是撒了又撒——有谁会不嫌粪肥气味大?现如今他却可以大多数时间呆在家里,和村里一众小哥儿说说笑笑的做点针线,谈论一下谁家养的鸡下蛋多,哪家的猪长得快,畅想一下院子里的菜蔬下来可以做点什么菜给家里人换换口味……虽然说周瓦的针线活现在还只限于纳个鞋底、打块补丁,厨活也只会给林远涛打个下手,或者闷个饭、煮个粥什么的,那些小哥儿也只是笑话他一下,更多的还是羡慕——只要自家汉子不嫌弃,手艺的好坏又能怎样呢? 当有一天周瓦突然惊觉自己这些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骨头都快松掉了,躺在被窝里跟林远涛说了以上感想后,林远涛反倒很高兴,鼓励他再接再厉,不必放太多心思在活计上,最主要是要把身体再养胖一些。 “这是什么话?再这么下去我就成了村里最懒的当家主君了。”周瓦嗔怪道,“明儿我跟你下地去,原本说好了家里的地是要由我来种的。” “你也得留点儿事情给我做啊,全指着你干活,我这个汉子不是要被人笑死?求你给我留点脸面吧。”林远涛笑嘻嘻地说,“你养好身体可是比什么都重要——你不是一直嫌弃房子大住着空么?咱们努力多生两个就不空了!” 9、要打井 连日下了几场雨,院子后头的小溪水都浑浊了。林远涛不耐烦等打了水澄清下来再用,披着蓑衣担着水桶就去村里的井打水。 路上遇到了几个相熟的村民,见到林远涛过来担水都道少见。林远涛解释:“我家原来后院引了山泉水,如今一下雨,水都浊了。家里等着做饭呢,我这不就得来担水。” “你那里远了些,来村里这口井担水可不容易。”看林远涛两个水桶都不小,再装满水的话,分量可不轻。 林远涛摆摆手,“我使着倒还好,我如今就怕入了夏雨水多,后院水用不得,就得要天天来担,麻烦的很。” 正说着话呢,就见一个人担着水一拐一拐的走着,每走一步桶里的水都漾出来些。村民与他招呼:“周璋,出来挑水啊?”那人一抬头,看见林远涛和他们站在一起,匆匆又低下头,“嗯”了一声,头也不抬走得更急。 村民急的叫他:“你倒是慢点儿,水都洒出来了!”哪知听了这话,那人就走得更快了。“唉,有狗撵他咋地!”村民看见林远涛脸上的冷笑,又叹一口气:“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也是个可怜的。” 村里一共那么大点儿地方,就那么几户人家,谁家有个啥事没两天就全村都知道了。周璋家的挺着肚子撒泼,差点把周瓦给了有过节的张土才做小,还亏得是里正出面才把周瓦说给了林远涛,这才有好日子过。眼见林远涛家的日子比周家好了不知道多少,再者人家林远涛和村里的里正,县里的捕快都说的上话,村里人自然就往林家偏。但是不管怎么说,周家在村里的日子更长些,再加上人总是可怜那过得不好的,就总有村民想着帮周家说两句好话。 林远涛摇摇头,“可怜不可怜的我不知道,他这是看不起我这个外来的倒是真的。”说着,担了水就往回走。听了林远涛说这样的话,别的村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没嫁妆不说,后来林家往周家送了回门礼,连周阿嬷都没出来吭一声,倒真是有点儿和周瓦断绝关系的意思。也怪不得林远涛这么想。 在村里人看来,人林远涛为啥非得娶个本村的小哥儿?不就是想着能有人走动走动,好在村里有个根基么?现在周家这样,倒是让人觉得不厚道了。 林远涛回到家,把水倒进水缸里,周瓦早就预备了擦脸布给他:“赶明儿再预备一副扁担水桶,我和你一起去挑水。” “不用,挑点儿水还两个人去啊?我一个人就行。”林远涛不想让周瓦去,路远水沉不说,要是周瓦看见周璋那样,心里又犯别扭怎么办? “不是家里挑水,我是怕万一进了伏天,遇上雨水少的时候,不得挑水浇地么?一个人得挑到什么时候去?到时候家家都是全家上阵,人少了水都抢不着。咱们得早点儿预备着。”周瓦原来看家里扁担水桶都有,就忘了现在家里两个人都能去挑水,现在想起来赶紧就预备上。 “那行,下回去集上再买一副呗。”林远涛对地里的事不了解,还是听周瓦的吧:“对了,这里夏天容易缺水啊?” “说不好,这种地不都是靠老天爷吃饭吗?反正多预备点儿总比什么准备都没有要好。”周瓦不想多说,他哥想把他给张土才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和张土才结怨就是因为争水的事。现在说是和娘家不走动了,心里头哪能那么轻松就放下了?怨也好恨也好,总之是没办法当成什么也没发生。 挑了几天的水,林远涛着意打听了一下夏天缺不缺水什么的。听村里的人说,这边时气还算好,十年里一半都是风调雨顺的,涝的时候也有,最怕是旱的时候,河里的水不够浇地,常有因为争水打起来的,最旱的年头,连村里的井水都少不少,家家每天只能担一两担的水,将将够吃用。 林远涛回去就和周瓦商量要在自家这边打一口井自用。 “打井?能行吗?”村里还没有谁在自家院子里打一口井的呢,村里有河,村中间有那么一口大井,差不多的年景都是够用的。 “这有什么不行的。县城里头好些人家都打了井,自己用着方便不说,房子租或者卖,有口井人家都乐意要。”林远涛见多了有井的宅子,用水方便多了。他是因为后院引过来的山泉水用着也挺方便,一时没有想起来这事。 “咱家这里可是地势高,要是遇上旱时候,村里那口井水都少了的话,咱这里就更不能有水了。”要是那样的话,打了井不就跟没打一样吗? “没事,我以前见过地势高的地方,都是打的深水井,轻易不会少水。”林远涛立意要打一口井了,“我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真到了少水的时候,怕有人看咱们不顺眼找麻烦。再说井水毕竟比咱们后院引来的水干净,用着也方便。” “这么说倒是行,就是不知道咱家这里能不能打出出水的井来。”周瓦听人说过,这打井不是谁都能干的,得有人会看水脉才行。以前村里有人自己动手挖过,根本就不出水。 “我过两天找人来看看,能打出水来最好,打不出来咱们也不强求。”林远涛知道城里头有人专门会打井的,打算找个手艺好的来看看。 周瓦夜里翻来覆去睡不好,搅得林远涛也睡不着了:“这是怎么了?” “我想着咱们打井会不会动静太大了,别人还不得想着咱家还是有钱才能这么折腾。”周瓦还记得林远涛说的话呢,外来的,没站稳脚之前不能让人觉得手里钱多。 “你是想着这事啊?”林远涛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想打口井也不只是为了自家用,还有点儿别的想头,就怕你说我折腾。” “啥想头?” “我想着咱家地不多,一年下来留下口粮,再交了税,也剩不下多少钱了。现在咱们两个人用够,等咱家人口多了,恐怕就不够了。村里的地估计咱们买不着,就得想点别的法子。”林远涛说,“虽然说靠山吃山,我不想像石家那样打猎为生。” “这话对。”周瓦赞同林远涛的话,“石家是人多,进山打猎也都有个照应,一个人进山太危险了。山鸡兔子卖不上价,大的猎物打着了,一个人也带不回来。那咱们干点儿什么好呢?” “我在山上看着挺多的柞树,也有些桑树,我就想着圈个小山头养点蚕。”林远涛说。 “啥?”周瓦惊得从被窝里坐起来,“养蚕?这可是从来都没人弄过。” “你看你急啥。”林远涛把周瓦按回被窝里,“我这现在就是想想。村里能种粮食的地咱们是买不着,你看石家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了,还是只有那么几亩地。不过我在县里打听过,咱们后头的荒山是没主的,价钱便宜着呢。咱们打打荒山的主意还不错。荒山出不了多少粮,都是没人要的,咱买了估计也没人眼红。到时候山上栽上点儿柞树桑树,养点儿蚕,就算咱们不会织绸缎,生丝的价格也不便宜。” “那是不能有人眼红。”这点周瓦赞同,“可是养蚕能行吗?别说咱们村里,就是县里也没听说过哪里有养蚕的。” “这边是没有,不过我在别的地方见到过。你放心,没有把握我不能做。”林远涛说,“要是咱以后真养了蚕,缫丝什么的都得用水,自家有井方便。咱们先慢慢来,左右打口井就算花点钱也是有用的。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着急,慢慢来。” 因为想着要打井,第二天林远涛就骑着赶着马车进了城打听消息。又过了几天,带回一个老头来自家探看,得到有水脉的肯定答复后,林远涛付了定金,约定过两天挑个黄道吉日来给自家打井。 打井是件大事,得知会里正一声才好。林远涛把打井匠人送回去,直接就去了李成家。 “打井?这倒是好事啊。”听林远涛说了来意,李成立即感叹道,“咱村里以前旱的时候,也想过打井来着,不过挖了挺深也没见水,以后也就没有人提这事了。反正差不多的时候水也够用。”李成顿了一顿又说:“林兄弟你别嫌我多管闲事,你家那块地势可高,能打出来水不?”他不怕别的,就怕到时候出不了水,村里人估计就得说什么的都有了。 林远涛笑起来:“这话怎么说的?李大哥你多问一句是为我好我能不知道?你放心,我进城专门找人看过了,说是底下有水脉。我都请了打井的匠人挑个好日子过来打井了。” “还请啥匠人?知道哪块有水我帮你找几个人挖不就行了。”李成没见过人家打井,想着一直往下挖不就行了。 “我家地势高,得打口深井,还是让人家专门干这个的动手把握大。”林远涛说,他是宁愿多花几个钱也不想欠人情。以前可是听说过打井有塌了的时候,要是用村里人帮忙碰上这事他还不得养人家全家啊,“到时候打井匠人住我家里,还得找李大哥去给我当个陪客才好。” “那我肯定去。”李成一口答应了。 10、打井 林远涛家打井那天,是个特意寻出适宜动土的黄道吉日。 李家村这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子里,只有一口不知道是多少辈子以前祖宗留下的水井,就连村里的老人都没有见过正经的打井匠人。等到这一天,村里差不多一半的人都聚到了林远涛家的院子里来看热闹。 老匠人带着徒弟恭恭敬敬地先祭拜了土地爷,焚了黄表纸,放了一串鞭炮,碎散的红纸屑飘了半个院子之后,才在事先选好的井位上开挖了。老匠人先挖下了第一锹土,然后就由他带来的两个徒弟接了手,至于他本人,可以先歇歇,和主人家说说话,等到了挖出的土已经潮乎乎几乎捏得出水来的时候,需要下井盘,架轱辘了,老匠人才会亲自出手,显显自己的本事。 所以,这会儿他有足够的空闲和村里来看热闹的人唠唠嗑,说不定唠着唠着就又有买卖上门了呢。 “这真能出水啊?这块地可高。”这是自己挖井挖不出水的村民甲。 “咱几辈子吃饭的本事还能看错?不出水你就把我这老头子埋里头!”老匠人对自己的本事可不含糊。 人群哄笑起来:“别听这小子胡咧咧,他是自己没挖出水来不服气呢。” “挖井可不是逮个地方就能出水,要不然要我们这样的人干什么!”老匠人很自得,指着院子外头的树,“看着没?那树长得多好,没水能长那么好么?” “是啊,这树是长得好。” …… 议论了一会儿,两个徒弟挖出的土已经有点儿潮呼了。老匠人蹲下身捏一把,这土已经不会散开,而是松松地结成了一块。老匠人张开巴掌给众人看:“看见没,这都已经潮呼了,有水气了。这底下肯定有水。” “唉呀,这可真是。”看过老匠人手里的土,大家伙这才真信服了。 就有人开始问:“这打一口井得多少钱哪?” 老匠人笑得眯缝起了眼,看看,这生意不就来了,不紧不慢地道:“这得看是什么样的井了。深水井就贵,浅水井便宜。也能单独看水脉,给你找准地方,家里有劳力的自己挖去呗,那就更便宜了……” 林远涛这个主人家在一边给出主意:“谁家地多,赶紧请了去地里看看,要是能在地里打出水来,省得担水浇地。” 老匠人得了主人家的允许,被一群人夹裹着往地里去了,就连说好了要留下陪客的李成也一并不见了踪影。 林远涛跟两个还在不停挖土的匠人打了声招呼,就会堂屋去看看。今天来看热闹的人很多,他答了半晌的话,嗓子都快冒烟了,趁着这时候没人喝点水才好。当然,他还想顺便去厨房看看——今天头一顿,得吃的好点儿,周瓦的厨艺还没太大进步。这是当然的,前些日子院子里的菜蔬还都没下来呢,周瓦想学也找不着练手的啊。 不过许是听到有人进堂屋了,周瓦很快端了大壶茶水出来,见只有林远涛一人,还挺惊讶。他一边给林远涛倒了杯茶,一边问:“这人都哪去了?怎么一眨眼就都不见了?我还想着你们说了半天话,必是渴了,特意煮了茶水出来呢。” 林远涛吹吹,喝了两口水才答道:“刚才挖出来的土都有潮呼的了,大家伙觉得这匠人靠谱,有几个有意思想打井的样子。反正现在还不用老匠人下井,我就让他们先去看看去了。这不,一下子呼啦啦就走光了。” “真是,感情他们瞅半天就是为这呀?还靠谱不靠谱的,咱花钱请回来的人还能瞎请么!”周瓦对于某些人谈论自己家挖不挖得出水来挺不高兴——来看热闹没什么,就不能说点儿好话?有人就是见不得人好! 林远涛很满意周瓦的态度,这说明他是真把这里当成家了,处处为家里着想才会不高兴。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抓着周瓦的一只手安慰地拍了拍:“对了,趁这会儿没人我去厨房看看?搭把手啥的。” 周瓦脸一红,“不用。”看四周没人,凑到林远涛耳边说:“李进家的带着好几个人帮着我呢,都知道我粗活儿不好,怕我出丑。你千万别进去。” “行,我就问问,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有人帮忙我还凑什么热闹?那啥,反正米菜都有,你请帮忙的也留下吃顿饭,别让人白忙和一场。”林远涛又拍了拍周瓦的手,没想到周瓦人缘这么好了,这才多长时间啊,还没到五月节呢。 “行了我知道,”周瓦抽出手来,“你还是出去看着点儿,给挖井的师傅送点儿水喝,我去忙去了。”转身又进了厨房。 一进厨房就被人围上了:“说,出去干啥了?那么多功夫。再多一会儿饭都又蒸一锅了!”“就是,俩人说半天说啥了?”…… 幸亏周瓦身体比这些哥儿都壮出不止一号,才好不容易挤出来:“我就出去送茶水,问问人怎么都没了,还能说啥?让我留你们吃饭呢,咱们再后头也开一席。” 还是李进家的给他解围:“人都哪去了?咱们帮点忙顺把手的事,吃什么饭呢?还开一席!” “对啊,刚才院里还围着一帮人呢,我想看一眼他们怎么开挖的,连个缝儿都没有。”一个人就问。 “说是看这个挖井的靠谱,有的人也想挖,让挖井的帮着相地方去了!”周瓦回答道,又说:“等会儿饭菜都给咱自己带出份儿来,都留下吃饭。前头吃啥咱就吃啥,我这可是真心实意地留人啊,谁要是抹不开脸我可上家门口抓人去。” “瞅瞅周瓦,留人吃饭都这么霸道!吃,大伙儿都留下吃!”说完,几个人都笑起来,手里的活计忙的也更快了。 *** 对于村里的大热闹,有的人是不熟,不好意思上门看;有的人呢,则是没脸上门凑这热闹,比如和周瓦结怨的张土才家,或者周瓦的娘家。 对于林远涛家打井的事,张土才其实挺好奇的,他家里日子过得不错,人口也多,要是花不多少钱他也有心挖一口。不过不是在家里,他家地多,稍微旱点儿的年头,他都要跟村里人争水。一回两回行,年年都这样,以后不是要和村里头的人都结怨了?那样的话,他在村里也就过不下去了。所以,他想着能在自己地里打口井最好。 他和林远涛不熟,和周瓦因为水打过一回,也就没脸跑到林远涛家去打听消息。不过没关系,村里人去的不少,总有人能知道。为了早点儿知道,他特意把一堆农具送到大门口,他就坐在门口收拾,希望等过来人就能搭个话。不过他不知道林远涛出个主意,把人都支到地里去了,他在家门口等,当然等不到人。 “这都啥人,看热闹看个没完了咋地?”左看没人,右看没人,张土才等得闹心。 张土才家的在一边给他打下手:“你跟着着啥急?多少年没有打井的,谁不想多看会儿热闹?”想起现在的周瓦,“你要着急就上林远涛他们家看看去,他能把你怎么的?还能把你撵出来啊?” “我和他屋里头的打过架,咋上门?”张土才没好气的说。 “不就因为争点儿水嘛,现在人家的地也不和你挨着啦,还能老记着这事啊?”张土才家的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本来那回就是你不厚道,那么多人非得跟个小哥儿争,让人戳后脊梁不?周瓦他家就指着他活了,他能不跟你拼命吗?还非得和人家不对付一辈子啊。找个坡就下吧。” “你跟谁一家过日子啊?咋净帮别人说话呢?”张土才郁闷了,“说的我欺软怕硬似的。再说,和周家那哥儿打一回,我不没占着便宜吗?” “跟谁一家我都是凭良心说话!一个村地你都要得罪遍了。以后咱儿子说亲,你这么霸道,看谁家能把哥儿给过来!”张土才家的白了他一眼:“跟个哥儿打架打输了你还有理了呗?还有脸说呢,我都替你害臊!还有,你那时候说的啥话,还要纳个小?让周璋家的撵周瓦出门子,你缺德不缺德呀?” “我就说说吓唬吓唬他,那能当真吗?!”张土才被说得脸上下不来了,“庄户人家谁家能纳小?还过日子不?我那是气话!就那么一说!他们老周家办的缺德事可跟我没关系!那周璋家的还是你们老李家人呢。” “你说啥呢?俺们老李家人怎么的了?就那么一家没脸的你老拿出来说嘴,让我兄弟他们跟你来唠扯唠扯?”张土才家的才不怕他说,他们家敢在村里得罪那么些人,一个是张土才家兄弟不少,地也多;另一个,就是他娘家兄弟多,还是村里的大姓李家人。 就在他们要吵吵起来的时候,终于有人回来了:“张大哥忙啥呢?老些人都下地看能不能挖井了,你家那么多地不去看看?” “不在老林家挖呢吗?怎么这会儿又下地了?”张土才家的问。 “人那个老师傅,会看水脉,林远涛就说趁这功夫老师傅不用下井,让老师傅先给大家伙儿看看。你家也去看看吧,这功夫就在西边地头那呢。” 张土才家的就推他:“你快去瞅瞅去,咱家西头地多,让人师傅就便看看。快点儿地!”张土才站起身,东西也不管了,急忙往西边走。 这头张土才家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这个林远涛还挺关照咱村里人,人不错啊。我还在这合计人能不能看上咱村里人呢。” “这话说的,人要是看不上咱村里人,能娶周瓦吗?现在人两口子过得挺好,老一起下个地啥的,还带着周瓦城里头逛去。”这人也起了八卦的心思,问:“老张大哥以前说要纳周瓦做小,真的假的啊?” “呸!你听他说!一张嘴胡咧咧,连个把门地都没有!”张土才家的没好气,“就是一句气话,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到处传,不怕造孽!” “我就说嘛,老张大哥不是那样人哪。”这人也相信,关键是张土才家的不但娘家弟兄多,自己也挺厉害的。 11、节礼 林远涛家的深井挖了整三天,才终于出水了。老匠人绞着轱辘上的绳子从井底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被泥糊满了。即使是这样,也掩盖不住老匠人又挖出一口好井的得意:“我给选的这好水位,又打了这么深,我再给你整个好井台,你这井传几辈子都不愁没有水!” 林远涛也十分高兴:“借你老吉言了。快到屋里,预备好热水了,你老也洗洗。这井底水可凉。” 老匠人带着徒弟在林家做了几天工,不但痛快地得了工钱,也受了好款待不提。村里虽然没有人再雇人打井,但是找老匠人选地方看水脉的倒是有不少。特别是地多的,又不挨着河边的,想着得了指点自己动手挖一挖,也省的旱的时候干着急。 林远涛干脆好人做到底,留老匠人多住两天,给村里头好好看看。老匠人在村里走遍了,有的地方能挖出水来,有的地方挖不出,还有的地方虽然底下有水脉可是太深,非得找挖井匠人动手不可的……一时之间,打井成了村里人人都要议论几句的话题。 “你还说咱们打井太过显眼,你看,如今村里头差不多的人家都要打口井哩。”林远涛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口,“你这馒头比一般人家都做得好。”林远涛自觉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特别乐意在吃饭或者晚上躺下后和周瓦商量事情,显得两人亲密。 “我劲儿大,揉的面当然好。”周瓦不以为然,和别的当家主君比起来,他也就剩下劲儿大一个优点了,“别人家都是在地里打井呢,自家吃水还是靠村里头那口大井。别人都说过好几回酸话了。”酸话什么的自然不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是有人传给他的。 听说周璋家的挺着大肚子在村里说周璋没用,挑个水都费劲,不知道以后有了孩子用水可怎么办呢。又是前辈子没修下的,没有那阔绰劲儿,能在自家院子里挖口井。 “都说是酸话了,别搭理他就完了。”林远涛不以为意,“咱们日子比别人过得好,就免不了被人说两句。也别想着名声不名声的,日子过得好是真的。”以后要是真买了后头的山地,养起了蚕,说闲话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我还能有啥名声?就是跟你说一声。”周瓦要是有多看重名声,以前也就没办法把周家那一摊子撑起来了。 “对了,过两天就五月节了,咱趁着今儿天好,上县城逛逛得了,置办点儿过节的东西。”林远涛看看外头响晴的天,虽然说现在住在村里了,县城里要好的该走动还是得走动。也带着周瓦多出去走走,老呆在村里消息都不灵通了。 “行,李进家的还说我要是去县城让我给带点儿东西呢。等会儿到他家门口我问一声。”李家村离县城也有三十多里,马车跑得快没什么,走路去也是挺远,平常也难得去一次。 因为快过节了,李成也想着到城里走动走动,他家也有牲口,就套了车和林远涛搭伴进城。有两辆车进城,不少村里人就借光搭车也进城去看看。林远涛和李成两个人自然应允,到时候他们去办他们的事,回头回来的时候接上人就行了。人多热闹,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也就半个时辰就到了县城。在城门口大家伙分了手,约了下晌还在城门口见。 林远涛带着周瓦径直到了相熟的铺子,让掌柜的给配上粽子等凑四样节礼。 那掌柜的与林远涛相熟,麻利应道:“还和往年一样?您放心好了。”林远涛道:“今年多加一份。”对周瓦解释说:“这家铺子是我相熟的,以往的节礼都是在他家买。老钱掌柜的人办事最牢靠,只要钱给的痛快些,就再妥当不过的了。”又对掌柜的道:“这是我家里的。若是我不在家,我家里的出来办事是一样的。” 那钱掌柜就道:“知道,现在这几家谁不知道你娶了哥儿都不舍得出门了,轻易不到街面上来。如今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呢。”又对周瓦道:“哥儿莫听你当家的,我老钱办事最讲究了,我从来都说你家来买办东西记账年底一起算都行,你家当家的怕我蒙他从来不肯。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就是了。” 几句话的功夫,店里的伙计把几份礼都包裹好了。那钱掌柜的亲自递过来:“知道老林你忙,不虚留你们。改日闲了进城里来到家坐坐。” 周瓦离了店里才开口:“这掌柜的怎么这样客气?”还记帐什么的。 林远涛把东西拿到车上放好,让周瓦也上车:“熟人,和他有些生意来往。以后慢慢跟你说。我在县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林远涛带着周瓦拜访了些人家,有县里的小吏,衙里差役,还有以前见过的陈捕头和石家兄弟。都是进了门略坐一坐,送了礼,说两句话就走的。林远涛出了门跟周瓦说:“以前我做些买卖与他们相熟了,多认识些人总没坏处的,逢年过节的走动走动,遇事也有个能帮着说话的人。” “我明白。这也是应当的。”周瓦也知道这个道理,林远涛带着他出门走动也算是认认门,万一有林远涛不在或者顾不过来的时候,就是自己应当出面的了。 林远涛对周瓦这一点很满意:周瓦出门,不论去什么人家,都不缩手缩脚的。和人说话也是大大方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脸上不露怯。到底是支撑过家里的人,比一般村里没见过世面的汉子都强一些。 “行了,咱这过场就算走完了。”林远涛把马车存在集市外,“走,咱也去逛逛去。买点儿过节的东西。” 县里的集市当然是热闹的,又赶上要过节,卖粽子叶的,卖长命缕的,卖香包的,卖雄黄酒的……各式各样的摊子让人眼花缭乱的。除了这些摊子,还有店面里的买卖就更多的了:布店里摆出了新鲜花色的料子,收起了春秋天的厚重布料;粮店里也摆出了包粽子用的糯米;肉铺子里这几日也都多杀两头猪来卖…… 林远涛和周瓦拉着手慢慢逛着,林远涛想着天热了起来,周瓦只有几件自己给预备的衣服,就有心给他添几件薄的。就拉着他进了布店。 周瓦还不会裁剪衣裳,干脆就买了现成的成衣。周瓦一想也是,这也不是一时能学会的,就大方的挑了几件素净的颜色:“我不爱那花衣裳,我长这样穿那个也不相配。” “我也爱看你穿素净的,看着特别利索。”林远涛也赞同他这话,周瓦肤色偏蜜色,穿点儿素色反而好看。 两个人挑了两件衣裳,林远涛又让伙计给挑了块时新花样的布料给包起来。周瓦就知道是给他娘家的礼了。平常不走动,过节的时候还是的送节礼的。不过周瓦想想这节礼送出去估计也换不回家里一块布头,就有些丧气:“给他们什么好的也是没用。” “看在你阿姆的份上。”林远涛也不乐意搭理周家,但是怎么也得给周瓦做脸。 周瓦情绪有点儿低落,林远涛干脆带他到摆摊的地方去逛。摆着摊子的东西基本都比店面里的便宜,但是来往人多,热闹,正适合周瓦。 果然,什么桃木梳子,篦子,自家的腌菜,草编的帽子,藤条编的篮子,……实在热闹。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家里缺点儿啥自己都看不出来,看见卖的才想起来。反正好些都是几个钱的事,周瓦买了不少零七碎八的东西,这下子倒是想不起娘家的郁闷事了,买完东西心疼起钱来了。 “这你心疼啥?又不是买了不用?”林远涛好笑起来。 “你知道啥?这样的东西我自己也能编出来,现在居然还花钱买了。”周瓦翻看着自己买的篮子,“编的没有我好呢,居然花了两个钱。我现在也开始败家了。” “别想了,这不马上就能用了吗?”林远涛把零碎东西都放在篮子里提着,“你还会编这个呢?没听你说过。” “村里差不多的都会,不过我花样编的多,别人就不如我了。”周瓦说,“不过后来家里头忙,就没心思弄这个了。” “那行,你要是编的好,我给你找个活,让你把今天花出去的钱再挣回来。”林远涛稍微一合计就想到了个办法。 12、周瓦做买卖 林远涛给他出的主意很简单:快过五月节了,谁家不要预备点儿艾蒿过节使?县城里头又不像乡下地方,艾蒿什么的随便拔点儿就有了,都得花钱买。要是把艾蒿收拾干干净净地装在好看的小篮子里,一两文钱一份,想来是有人买的——艾蒿应了节气用完了,剩下篮子还能装个针头线脑的。 城里人讲究些,这样的卖法一定比单卖艾蒿强些,就是拿着送给人也好看点儿。于城里人来说,不过是一两文钱的事,对村里人,不过是折点儿荆条,割点儿蒿子的事,也就是编点儿篮子费点儿功夫,相当于无本生意了。 林远涛一说完,周瓦眼睛就亮了,这个一准儿行啊,顶大天就是费点儿功夫了。当下就着急起来,也不要逛了,想着早点儿回去先忙起来。还是林远涛一把把他抓住:“回去早不了,你忘了咱们还得接人呢?再逛会儿吧。”林远涛就趁着周瓦今天高兴,多割几斤肉,砍点儿肉骨头回去——周瓦平时过日子仔细,哪能随便就有肉吃的? 回去的路上,周瓦奈不住性子,出了城,见路边有荆条柳枝啥的的,忍不住跳下去挑细的割了一把上来,去了叶子,就拿剩下的杆子编起来,一会儿功夫,一个篮子就编好了。周瓦拿给林远涛看,林远涛就道:“编的倒是好看,就是大了些,你再编小点儿。” “这还大?”周瓦很怀疑。 “我说大就大。你照着比我手大一点儿的尺寸就行。”林远涛扎开一只手说,“城里人也不用挎着篮子摘菜,太大了显得憨,就不好看了。” “你们两口子打什么哑谜呢?啥话非得现在说,俩人在家还说不够?”李进家的买了东西回来,正要和周瓦说说买的花布呢。结果周瓦先是编起了篮子,这会儿又和他家汉子说上话了。 周瓦就把打算说了,李进家的就道:“这不就成了捡钱了么?果真能卖钱?” 林远涛就说:“也就是咱们村里人见惯了这些东西,觉得不值钱。其实在城里看着是好,吃根葱都要花钱买的,何况是这应节气的东西?” 车后头坐着的小哥儿们就议论起来了,这样的无本买卖是个人都动心,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周瓦那样的手巧,会编篮子。周瓦想一想,自己一个人编篮子,摘艾蒿的也有些忙不过来,就说:“要不然这样,这事也没个准,要是不行就白浪费功夫了。回去明儿早上我收点儿艾蒿,都要新鲜摘好的收拾干净的,咱们平时拣地用的土篮子,一篮子我一文钱收。记着啊,得是起早起来去摘的才行呢,干巴了的我可不要。” “真收啊?”有人问,“真收咱可就起早给你收拾了,可别到时候不要。”割点艾蒿收拾收拾就能卖钱,艾蒿可是野地里就有的东西。 “真收,明儿一早上来找我就行。”周瓦肯定的说,干脆掏出钱袋拿出十个大钱:“先把钱给你,明儿一早给我送来。” “放心,耽误不了你的事。”先给钱还有什么可说的。其他小哥儿也都想看看周瓦卖的怎么样,然后再作打算。毕竟,自家不像周瓦家还有马车,走路到县城的话来回六十多里,可不是轻松事。 回到家,简单把东西收起来,周瓦就拎上镰刀到后头坡上割荆条子柳树枝,林远涛也赶紧换了衣服帮忙,一会儿功夫就割回来一大堆,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向阳的地方慢慢地去叶子,留下细枝条待用。 周瓦就说起自己的打算:“其实这篮子好编,我今天能编出多少就是多少,明天带着东西过去卖,等着的功夫我手里也能编出来。实在不行把艾蒿扎成一把把的,多给些,估计也会有人买,总是赔不了的。” 林远涛就把手一拍:“就是这样,咱们怎么也赔不了的。只要卖出二十个篮子,咱们的本钱就回来了。剩下的不就是净剩。想到了就去试试,你这点是极好的。” 周瓦手上不停,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怕你嫌我自作主张了呢。我这人以前自己拿主意拿惯了,今天也没和你商量就把钱给出去了。明天还要你赶车送我去县里。” 林远涛满脸带笑:“无妨无妨,只要你赚了钱,分润我一二就行。” 第二天一早,果然收了钱的哥儿一大早的就给周瓦送来新鲜的艾蒿了:“林远涛家的,出来看看,这可是一大早去割的,你看这样的行不?” 周瓦把他篮子里的艾蒿拿出来,给他腾出篮子:“行,就这样的就行。” “那我就按这样给你送了。”那哥儿也不多留,提着篮子急匆匆地就走了。 “这可够早的了。”林远涛从屋里出来,看着周瓦把弄那些艾蒿。 “怕不赶趟,他这一篮子是给我做样子的,等会儿还得送呢。”周瓦挺满意,艾蒿都是挑的好的整齐的,叶子上还带着露水,“咱们也赶紧收拾收拾,等他们送齐了咱就往城里去,赶早不赶晚的。还有,我得带个水罐子,往这上头掸点水省得它蔫了。” 林远涛看他干劲儿十足,也不好拦他,看周瓦脚不沾地的收拾要带的东西,林远涛趁着这功夫进后厨煮了几个鸡蛋,等会儿留着路上垫肚子。 待得艾蒿送齐了,周瓦编好的篮子也放到了车上,还有已经处理好的细树枝,装好了水的罐子,林远涛把一包煮好的鸡蛋放到周瓦怀里,就赶起车上路了。 村里人都起得早,不断有人和周瓦打着招呼,好些人都要看周瓦卖艾蒿的情况,要是好卖,估计明天就会有人跟他们一起出门了。周瓦都笑眯眯的答应着,反正县城那么大,卖艾蒿的肯定不止他一家,谁卖不是卖,有好处当然留给自己村里人更好。 走出了村口,上了大道,林远涛笑话周瓦:“从来也没见你人缘这么好过,人人特意从院子里出来跟你打招呼,这面子也忒大了。” “你干啥煮这些鸡蛋塞我怀里?”周瓦没答他的话,反而先把鸡蛋从怀里淘出来:“也没用凉水激一下,烫死我了!” “呸!一大早的别说晦气话!”林远涛说,“早上出门急,煮熟了我就搁凉水冲了下,就给你包起来了。你怎么还搁怀里揣一路呢?你赶紧垫垫肚子,到了城里我再给你买吃的去。”周瓦力气大也不是白大的,饭量也大,林远涛知道这几个鸡蛋未必够,但是煮多了周瓦又该心疼了。 “一文钱还没挣回来呢,就先搭上好几个鸡蛋,我怕人看见笑话我。”周瓦低头扒着鸡蛋,“咱家这是没有老人,要不这么个吃鸡蛋法,非得让老人指着鼻子骂馋货。就是那个李巧,那么会撒泼,进门的时候也不敢这么吃呢。”说完,先把个扒的白白净净的鸡蛋送到林远涛嘴边上。 林远涛嘿嘿笑了两声,一口咬上,真香:“别老合计那么多,家里有就吃呗。咱家又不指望拿鸡蛋换钱。别干给我,你也吃,我在家都垫了两个了。”周瓦这才自己吃。 林远涛看周瓦吃得香,就和他说:“咱家就是在县城里也过得,现在咱住村里,把县里房子租出去,已经是省了不少。日子就能过得宽裕些。再说,家里有钱没钱的,也不再省上,还是得看能不能寻摸出挣钱的道道来。你就是再能吃,我也能养活的起,我就爱看你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想干啥就掏钱拍板钉钉的痛快样!要不然我心里头憋屈。” 饶是周瓦这些天和林远涛在一起,脸皮已经厚了不少,听了这话还是脸红:“这已经是好日子了,还得要啥样?你这人也怪,自个儿也不是没能耐的人,还乐意自家屋里的瞎折腾。”周瓦心里,能挺得起来汉子都是乐意自家屋里的听话就行,汉子说啥就是啥。也就是没有能耐的,得靠屋里的支撑家里的,才能轮到屋里的哥儿说话呢。就这样,遇事还是得汉子出头,哪怕就是说两句话。 “咱俩这是啥锅配啥盖,要不然你这么能干的就能轮到我了?天生的两口子!”林远涛一想起说亲的顺溜劲儿就忍不住得意。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飞快。进了县城,时候也还早,有些铺子刚刚开门而已。 林远涛赶车把周瓦送到市集上,花了五个钱就有了一块地方。帮着周瓦把东西都搬下来放好,林远涛就去相熟的铺子把马车存了,顺便给牲口饮水喂食。忙完了这些,又到摊子上要了两碗豆腐脑,一套煎饼,这才拿着去找周瓦。 大清早的,市集上人还不多。周瓦把自己编好的篮子里装上艾蒿,摆得整整齐齐。新鲜的艾蒿顶着露珠,分外的精神,还散发出一股特有的清香味,看着很招人。周瓦坐在摊子后头,手里专注的接着编着篮子,初升阳光下的认真的侧影,看在林远涛眼里说不出的好看。 傻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林远涛才大步走过去:“先别忙了,填填肚子再说。一会儿人多了,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说着,从借来的篮子里拿出豆腐脑和煎饼,“趁热吃,我给你加了香菜和辣油。” 周瓦口里少不得埋怨两句又花钱,可是心里是暖和和的。 …… “……瞧一瞧看一看啦,新鲜的艾蒿还带着露水啊,一篮子一个钱。做菜打汤插房檐啊,过节了尝个新鲜!”林远涛帮着周瓦吆喝,周瓦忙着编着篮子,往里头装艾蒿。果然如林远涛所说,太阳升高了一点儿,市集上人多起来。有小门小户的哥儿出来买菜的,大户人家出来采买的,过日子节俭的阿嬷出来置办过节事物的……林远涛总是有办法和人家搭上话。 “……您瞧,这篮子装着艾草,瞧着多精致体面,就是串个门子也拿得出手,只要一个钱。” “……再便宜点儿的?有,反正自家吃不是?给您拿这个不带篮子的,足足多一半,怎么样?” “……这个时节吃艾蒿正是时候,难得的滋补。艾蒿鸡蛋、艾蒿团子,做个汤,包个馅儿,干什么不成啊?……什么?家里人多?我给您多拿两篮子。您瞅瞅,这篮子也编的好,腾出来装点儿针头线脑装点儿小点心,多体面哪?” …… 周瓦的买卖不错,带来的艾蒿一个上午也就卖完了。带着篮子的也就是四五十篮,剩下的林远涛也懒得等,直接打包便宜卖给饭馆。这县城里的大小饭馆也要趁着五月节卖个新鲜呢。 周瓦这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不管怎么说,这一天,本钱、鸡蛋钱、吃饭钱是回来了。 13、不长久的买卖 周瓦卖艾蒿真卖出钱来了! 周瓦卖完东西回到村里,没等回到自己家,在路上就被绊住了脚。才进村,就有人不断地过来问卖艾蒿的情况。林远涛不得不停下车,破天荒的看着周瓦在路上就开始被各家的哥儿围住,问各种情况。 周瓦见不像样子,就直接跳下车,挥挥手示意林远涛先赶车回家,他自己则留下跟人说会儿话再走。林远涛赶着马车哒哒哒的走了,周瓦则和村里的哥儿们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细说。 “……要说卖呢,确确实实是卖出去了,只是要在集市上卖东西得先交五文钱,人家才叫你在那里卖呢。还有,想要找个好地方,也得早早就到,要不就都被人占了去……城里人也不止一味的大方呢,也有和你绞缠的,就要会说讲理才行……”周瓦头一回坐在这些小哥儿中间,被这么多人盯着说话。好在他是个不怯场的,一一把这些都告诉了,“集市上也有别人家卖艾蒿的,只是收拾的不如我的立整,又没搭个篮子,就不如我卖得好。不过他家不知是卖艾蒿,还有自家产的新鲜菜也在那里卖哩。” “这时候能有啥菜啊?”一个哥儿就问。菜园子里的瓜菜的现在还只长秧子呢,新鲜菜下来最早还得个把月呢。 “啥菜?人家就是比咱们想的灵巧。没有别的,韭菜总有了吧?还有地里挖出来的荠荠菜,咱村里人都要吃个新鲜,别说人城里人了!”周瓦也是才知道,原来野地里的野菜也有人买。 “真的假的?野菜也有人买啊?” “谁还能骗你啊?” “要是早早就去,那得啥时候出门啊?三十里可不近?”这是家里没车的小哥儿担心,走太早天还没亮,小心路上让狼叼去,走晚了到县城里人谁还买你菜? “还得先交五文钱,要是卖的人多了,回不了本可咋整?”到时候又搭功夫又赔钱,还不得让家里头骂死? “事呢,我都说明白了,你们自己再合计合计吧。不过,这买卖我估计也就是过节这两天,过了初五就做不起来了。想试验一把的就抓点儿紧吧。”周瓦说了半天也累了,打了声招呼,自己先回家了。 周瓦回到家,林远涛已经是擀好了面条等着他了,见他回来,就招呼他赶紧洗洗换衣裳,好吃面。周瓦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着紧换了衣裳出来就要帮忙,林远涛就让他看着锅里的面条,自己做起卤汁配料来了。 煮好的面条放进了昨天就煮好的奶白色骨头汤里,每人的碗里又放进几块切好的卤肉,几根焯水烫熟的青菜,再加上几颗切碎的小葱粒,两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就出锅了。再摆上一碟子切好的小酱菜,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饭就好了。 “多吃点儿,今天起早就开始忙和。”林远涛给周瓦夹了块酱菜。 “天天老这么吃,也太费了些。”周瓦觉得林远涛什么都好,就是吃东西上头不知道节俭。这倒也没什么,更过分的是林远涛总是不肯和周瓦吃两样饭——以周瓦的意思,他用不着吃那么好,天天精米白面的吃的他浑身不自在。 “你想法子挣回来不就完了。”林远涛玩笑似的说。周瓦省惯了的人,现在要俭省也是为了两个人的小家,林远涛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反而觉得窝心。 “我要有那能耐就好了,也就这几天还能寻摸点儿钱。”周瓦筷子停一停,皱了眉头说。如果天天能这样,也就好了,他也不一定会这么痛快的把事情一清二楚的告诉村里人——还想着自家能多挣点儿呢。可是也就是几天的事,为了这么点儿小钱,伤了村里的和气就犯不上。 “快吃,先别想那么多。”林远涛敲敲周瓦的碗,“面都要坨了。吃完了算算帐,晚上好好伺候我,伺候好了,我就帮你想法子!” “呸!”周瓦脸一红,“不正经!” 话是这么说,吃过了饭收拾停当,周瓦真个和林远涛两个算起账来:收的艾蒿一共花了十个钱,集市上花了五文;而周瓦两天一共编了五十四个小篮子,搭上点儿艾蒿就卖了五十四文;又有一些图实惠的,不要篮子只要艾蒿的,一文钱一大把也卖了三十多文;最后剩一些,被林远涛打包卖给了集市边上的饭馆,也得了十文。一天下来,除去本钱,也有八十文入账。最好的猪肉也能割上十斤,上好的白面也能买上两斗,时新的花布也能扯上两尺,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已经非常不少了。 周瓦算完了收入,心里就是一喜,要是这几天都能得这么多,也算发了一笔小财。林远涛和他说完租房子的事情,倒是给了他两个十两的银锭子让他花用,周瓦却是不愿意动着银锭子——一换成铜钱,就跟是流水似的哗啦啦流出去了,拢都拢不住。 林远涛看到周瓦的喜色,却给他泼了冷水:“明儿开始,恐怕你就卖不到这么多了。恐怕村里明天就有人也去县城里卖艾蒿了。除了咱们村里的,今日集市上别的村里的人见你卖得好,恐怕也会开始做起这个买卖。这都是没有本钱的事,怎么也赔不了。人一多,价钱就卖不上去,要是艾蒿太多了,恐怕还会压在手里呢。“ “这可怎么好?”周瓦一想也明白了,这买卖自己能做,别人自然也能做。 “而且啊,今天一天咱们俩可都是耗在集市上了,家里头啥事也干不成。”林远涛说。 周瓦一听,也就泄了气:“还想着过节前都能挣一点儿呢,照你这么说,也干不成了。” 林远涛最是见不得他这样,就说:“你且来问我呀,不是说你把我伺候好了,给你出主意么?” 周瓦看了林远涛一眼:“你就只会看着我着急。”就垂下头去不搭理他了。 林远涛无法,只能自己凑过去周瓦身边:“好了,两口子玩笑么。别生气,你听我的,总叫你长长远远地挣着点儿小钱。” “城里有钱人家呢,送个东西什么的,都要用盒子才算体面。没那么有钱的呢,想用却也用不起。如今你这篮子一出来,又精致好看又能装东西,拿出去串个门子送个礼,平常人家也都能用得起,想必没几天就会有人仿起来。要我说,咱们也不必天天和别人一样去城里头卖,等我找几家果子铺、点心店、杂货店的,跟他们说好,一个钱两个篮子的卖给他们,你说好不好?” “你也不用一个人在家里闷头编,一双手编得出多少?你也能在村里找些人来编,你在中间拉拉线,得两个钱润润手。” “这样能行?人家怎么非得买咱家的篮子?”周瓦问。 “那就得看怎么和他们说了。买谁的不是买?”林远涛没说,自己在街面上也还是有点儿名声的,和官府的人又好,这么点儿事大概也没谁驳他面子。 周瓦低头合计一阵,“要是真能成,也算是一条路子。”又说:“我这急慌慌的总想能挣点儿,偏自己又没主意,你莫要烦我。我就是看自从咱俩成了家,一直就往外撒钱,我是个小家子气的人,心里绷不住,没点子钱入手,我这心里荒的觉都睡不好。” “你这是为咱家好,我知道呢,咋能怪你?”林远涛轻轻搂着周瓦,“也是我不好,大手大脚过惯了,你管着我点儿是对的。你从来都是在村里埋头干活的,不知道街面上的事也是应该的。这不是还有我么,你不知道的我就给你提个醒,我哪里不好了你也说我一声,两口子可不就是这样子吗?这还有啥可说的。” “那行,我是个没见识的,你有啥法子只管说,反正咱这一身力气放着也是放着。”周瓦听得心都软了,“我就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劲儿来,缩手缩脚惯了。你以前就过得好,总不能娶了亲反而还不如以前了,等我慢慢的改。” “好了好了,咱谁也不说谁了。我在村里时日也短,你进城的时候也少,说不定日子长了,就能又找着啥挣钱的法子了。等咱每日里都挣进钱来你花起来就不心疼了。”林远涛总是心疼周瓦的。要是周瓦一进门就跟有的城里小哥儿一样花起钱来不知道心疼,说不定自己心里就不会有这种又酸又软的滋味了。 14、送节礼 事情果真像是林远涛预料的那样,第二天的集市上就有了很多人卖艾蒿的,价钱也更加的便宜。而有的村里人舍不得集市上要交的那五文钱,就学起来卖货郎,走街串巷的上门兜售,效果居然也很不错。虽然没有像周瓦那样一天赚了那么多的,也都够过节时给家里人割两斤肉的。 周瓦也并没有因为林远涛的话就啥都不干了,这事在他看来,总没有坐在家里等天上掉钱的道理,虽然不能长久买卖,可是这一回也算是给他开了个窍,他和村里的小哥们一合计,乡下时令的东西可也不只是艾蒿这些啊。 “……等过两天槐花下来了,说好了还一起进城去卖去。”周瓦在饭桌上跟林远涛说。家里就两个人,也没什么吃饭不能说话的规矩,村里人,整天都忙着活计,饭桌上也是商量事的时候。 “槐花是个好东西啊。”林远涛没有阻拦的意思,虽然他对于周瓦愿意和村里的小哥儿们一起行动,而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很有意见,“真不用我送你进城啊?来回六十里,咱家又不是没有马车。” “不用。别人都是走着去的,偏我坐车,不够显我能的。”周瓦说。要说不愿意坐车乐意走道那是假的,但是他也不能老让林远涛这么接送的,一来一回耽误多少工夫不说,家里地里得耽误多少事啊。再说,一个汉子老一天围着家里哥儿转,得让人咋说?“咱家一个人去一天赚这么些钱还算合算,两人都搭里头,那就不合算了。” “行,你说咋样就咋样呗。”林远涛也不坚持了,反正周瓦总是有理的。 “其实啊,别看咱们现在赚钱不多,还有人耽误功夫啥的,以后我估计就能好点儿。”周瓦抱着碗跟林远涛说,“你看,咱以前净猫在村里也不出去,手里头有啥山货也都是卖给收山货地贩子,那还不是人家说啥价就是啥价?这会儿咱们自己进城了,就知道那东西应该卖啥价了。一看哪,以前那些小贩可真是黑,翻番的价钱哪。” “这话说的,”林远涛还是为那些小贩说句话,“人家大老远的跑到山里头来,不也得挣一点儿?要不然人家吃这苦头干啥?再说手里头收货什么的也得压钱,这不都得算吗?” “这话也是。不过今年要是能村里头自己出去人卖,可是能多得不少。”周瓦说,“特别咱家,地也没有多少,也就将够吃,去了税,也不剩什么了。还是得多动弹动弹。”周瓦压低了声音凑近了林远涛说:“就算咱有县城里的租金,但是那钱也不能随便动弹。在村里头住着,谁家有多少地,能收多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呢。干出不进的,人一看就知道你手里头有余钱,万一谁家来借,你是借还是不借?借出去,你咋要回来?” “所以你就着急想法子挣钱去了?”林远涛也压低了声音和周瓦凑一起说话。 “要不然我折腾啥?家里头耽误多少事?”周瓦也忍不住抱怨两句,“咱家养的鸡到秋天能下蛋就不错了,养了两头猪,怎么也得养个一年半两年的才够上膘,啥进项没有,不惹人眼哪?这点儿小钱我先寻摸着呗,等你在村里熟了,有了进项,我就在家里干活。” 一番话真是说得林远涛心里头热乎乎的,字字句句都是为自己着想。怪不得人人都要成家,原来有个人事事都为你着想,这是让人这么受用。 周瓦的一番心意,林远涛怎么也是要领情的。心里头又不想周瓦吃那么多苦头,就主动到城里去给他们找找货铺子或者是酒楼饭馆的,看看哪家能直接收他们的货,也就不用周瓦天天这样的跑。 林远涛家里的这些话,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周瓦和村里的一些小哥儿们隔三差五的就进城一趟,虽然说吃了些苦头,手头上也却是活络了一些,日子自然宽绰些。李家村本来就不大,恨不得哪家的鸡哪天少下了个蛋都半个村里都知道,这有人日子好了,就少不了人眼热,一时间,说起闲话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有的人呐,就是不安分,没出门子就拿着家里头的事,出了门子也不安生在家呆着,一个哥儿就没有他不去的地方!” 李进家的受了周瓦的托,给周瓦的阿姆送过节的节礼来,一进门,就听到这么一番话,顿时火就上来了,这话说谁呢?自己可也是跟着去了城里好几回,割回来的肉让家里头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倒是在这里让人挂扯着了! “哟,这是咋了?一大早的就开始吵吵?怪不得我阿姆说家里头的鸡都让吓得不下蛋了!”李进家的进了周家的门口,要笑不笑的说道。这李巧就仗着他家兄弟多,拿捏着周璋,可是在李家村里说起人丁兴旺,还轮不上他李巧的娘家,别人不跟李巧计较,他可不怕! “谁在那……”周璋家的看到李进家的,把“放屁”两个字又咽回到肚子里,脸上挤出两抹笑:“今天咋有功夫上家里来呢?快进屋说话。” “俺可跟你没有话说。”李进家的甩着手就自己进屋了:“周阿嬷,周瓦让我给你送节礼呢。瞅瞅,有肉有布,还有城里的面果子。” 周璋家的早就看着李进家的手里提的东西了,紧赶两步上前就要接,哪里想到李进家的直接进屋给了周阿嬷了。 周阿嬷接了李进家的手里头的东西,眼泪水又流下来了:“这孩子,老花什么钱哪?” 李进家的是冯阿嬷的哥儿,小名就叫香草,从小就知道周阿嬷这个邻居的脾气——心肠软烂,耳根子软,最是没有主意的。你要说他有害人的坏心眼,那是真没有,但是办出的事常让人恨得牙痒痒。就像周瓦这事,都让人怀疑周瓦是捡来的! “这还不是周瓦孝敬你呗。”李进家的跟周阿嬷也没什么话说。 周阿嬷抓住李进家的手:“香草啊,瓦片从出了门子一回也没回过家啊,这是心里头还怨我呢。我宁可不要他的东西,就想让他回来让我看一眼哪!” 李进家的把手抽回来:“阿嬷,你这话说的,周瓦回门子礼送回来,你家可是一声没吭。你让周瓦咋有脸回来走动?” “俺们家里头啥样,瓦片才出门子,他能不知道吗?”周阿嬷撩起围裙抹眼泪,“这狠心的孩子,咋还能挑这个理呀?” “人家过得好了,还能记得家里头啥样啊?”周璋家的可算是找着插话的机会了,“你是不知道周瓦现在在村里头多有风头?挑着多少家哥儿往县城跑?” “呸!”李进家的回头啐了他一口:“说啥呢?进城咋了?俺也进城了,你有啥话说?”周璋家的抹了把脸,一声也不敢吭了,说周瓦,就忘了把冯香草也给带上了。看周璋家的不吱声了,李进家的才开口:“人周瓦现在过什么样,也不是你能过问的。周瓦出门子的时候,可是一块布头都没带过去,现在过年过节的往回送礼,那是他良心好!周阿嬷,你也别怨周瓦心狠,我这人说话就是直,你们家办的事也太让周瓦没脸了。周瓦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嫁到人家家去,你说你们家这事办的得让人林远涛怎么看?周瓦能抬起头来么?他咋有脸开口说回来?” 周阿嬷捂着脸:“你说我这样的,养了个哥儿跟没养有啥两样啊?” 李进家的气乐了:“那这肉、这布、这果子,就都是大风刮来的呗?!”眼睛在屋里扫过,刚挑水回来的周璋,捂着肚子的周璋家的,还有还在哭个不停的周阿嬷,“都积点儿德吧,周瓦过得不容易,不能给他依仗也别给人脸上抹黑了!” 离了周家,李进家的这心里堵得难受。不过,他还得回旁边的冯家给自家阿姆送节礼。 冯阿嬷是知道自家哥儿日子过得怎么样的,也不多推辞就收下了。李进家的说:“阿姆,赶紧给我倒点儿水,这一大早的,可是把我累坏了。” “给你。”冯阿嬷给李进家的倒了水,坐在一边跟他说话:“上那院干啥去了?周璋家的可是不好歪缠。” 李进家的喝了大半碗的水,可算是缓过来了:“还能干啥?不就是周瓦托我给周阿嬷送点儿节礼吗?费了我半天的话。”缓一缓才说:“周璋家的咋也不敢跟我咋呼,他娘家还得看李进他爹的眼色过活呢,他还真没敢跟我歪缠。” “那怎么的了?”冯阿嬷问。 “还不是周阿嬷,从我一进屋就开始哭,到我走了还在那哭呢。”李进家的叹气,“周瓦以前得多不容易,这跟周阿嬷说句明白话咋这么不容易哪?一个劲儿的说周瓦心狠,也不回来看看,你说他们家办那事,周瓦有什么脸回来?还合计周瓦是一个人想怎么的就怎么的?他不得看林远涛脸色过活么?这过节给这么多节礼还不行啊?”李进家的觉得自家的阿姆真是通情达理的不得了,心里更同情周瓦了。 “你周阿嬷啥性子你还不知道啊?”冯阿嬷还是忍不住替自己的老邻居说说好话,“周瓦现在不说过得挺好?我还想着呢,给他们说和说和,都一个村里头住着,老不来往也不像话。” 李进家的一听这话,立马坐正了身体:“你老可别多这事!吃力不讨好的,别再招人烦。” “这是啥话?这还成坏事了?”冯阿嬷说。 “你老是不知道,周阿嬷是给礼就收下,回礼半个字都没提,就是哭周瓦心狠不走动。那周璋家的嘴里头还不干不净的说风凉话。周璋跟个哑巴似的一句话没有。阿姆,这走动得两下里走动啊,哪能一头只出不进,一头只进不出的?你让人林远涛可怎么看?你真去说和,不就是给周瓦找事儿呢吗?你看周瓦现在,上县城里赚点儿钱,不就是因为不干活这日子过不稳吗?可别再给他找事了。要不,你就等周家啥时候知道咋办事儿了再说。”李进家的一通说,说得冯阿嬷也点头了。 “唉,也是。”冯阿嬷说,“这周瓦命不好,过得不容易。行了,那这事就先搁下,怎么也得等周瓦先有了孩子站住脚了再说。”冯阿嬷又感叹一声:“你周阿嬷也糊涂了,孩子还能挑他的啊?哪怕给割把韭菜呢?也是那么个礼啊。” 李进家的翻了个白眼,自家阿姆也真是够爱管闲事的。不过,有句话说的还是对的,周瓦想把日子过稳,怎么也得先有个孩子再说。 15、李进家的说事 “林远涛家的在家没?”过完节,李进家的抽了个空就到林远涛家找周瓦来了,他得给周瓦提个醒,能过日子会赚钱这些都是次要的,最最要紧的是赶紧怀个孩子啊!有了孩子,再怎么的,看在孩子的份上周瓦这日子也能过下去。不是他故意要惹晦气,他总觉得周瓦娘家以后肯定要给他添乱。 “在呢,进来呗,还问啥?”周瓦听到声音就过来给李进家的开门。 李进家的进门先扫了一眼,马车都套上了,林远涛正牵着马呢。他就问:“这是要出门咋的?那我得空再来,反正也没啥大事。” “不是,我不出去,他要去县城。咱进屋说话吧。”周瓦往里头让他。林远涛也远远打个招呼:“你们说话,我出门一趟。”说完,手上把马车卸下来,骑着马走了。 “这家里有个牲口是真好。”李进家的羡慕的说道。周瓦就笑:“你家里日子也过得,还置不下一头牲口啊?就是你们过日子俭省呗。咱进屋说话去,前两天刚得点儿蜂蜜,我给你冲一碗去。”拉着李进家的就进屋坐着了。 如今天气已经热起来,再睡热炕就不舒坦了,两口子已经搬到了没有炕的两间屋里住。最里头一间是俩人起卧的地方,次外一间就是平日里周瓦做活,活动的地方。要是来了亲近的客人,也不用一直在堂屋坐着。 周瓦把李进家的让进来,给他冲了碗蜂蜜水。李进家的也不客气,拿起来喝了一口:“我今儿可是沾你光了,平白也得不着这好东西。你这日子也算是过得顺了,不过啊,我今儿来就是要和你说一声,现在咋样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你得有个孩子!有了孩子怎么着你也就能立住了!” “说啥呢这是?好端端的咋说起这事儿来了?”说道孩子的事,周瓦再怎么说也是刚成亲还没到半年的人,脸上总有点儿抹不开。 “啥事?这就是顶顶重要的正经事!”李进家的把碗一撂,一把抓住周瓦的手:“瓦片,别的我不能多说,但是这事你怎么也得听我的,赶紧怀个孩子!管他是哥儿还是小子,有个孩子你才算是立住了!我跟你说,这汉子和咱们不一样。咱们成了亲就觉得是跟人家是一家子了,那汉子啊,总得是有了孩子才能跟你一条心呢。” “我知道,就是,你今儿咋突然想起说这个来了?”这孩子的事,周瓦自己也想,林远涛也是盼着。周瓦是想着现在刚成亲不到半年,过的是挺好,可是人总得往长远看,周瓦在村里看了这些年也知道孩子就跟戏文里的尚方宝剑似的,要不他是咋让人给净身出户了的?还不是周璋家的挺着肚子闹腾的吗?肚子一停出来,别说谁敢动一指头,连重话也不敢说一句啊! “唉,我这也是憋屈的。”李进家的缓一口气,情绪也平复一些,端起水碗来喝一口,“连着碰着两件事,件件都不让人顺心哪。”李进家的先把去周璋家送节礼遇到的事儿说了,“你可别想着不跟他们来往就行了,我看那,万一要是有啥事到时候还得找到你头上来。你瞅瞅李巧娘家那几口人,多贪哪?他家那么多劳动力他李巧出嫁的时候嫁妆没有还要那些聘礼,一看就知道啥人了。也就李巧那么傻乎乎的啥都往他们家倒腾,自己还觉得挺美呢,人家可没把他当回事!你说,这么个人家,能那么好心帮老周家种地?那不做梦一样吗?到时候你瞅着吧,不一定咋回事呢!” 提到这事,周瓦心里也开始堵起来了,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脸绷了半晌,周瓦才说:“咋回事我也没办法,我现在还能管着老周家的事吗?” “你这么合计就对了!”李进家的一拍桌子,“我告诉你瓦片,真要有啥事,你管他饿不死就完了,别的可别多管。” “不能,我是那样人吗?”周瓦说。 “你咋不是?脸黑的跟什么似的,心比刚出锅的豆腐脑还软乎呢!”李进家的嘲笑道,“当那么多年家让人撵出来了,你还有啥不能的。” “行了,老拿这事敲打我,说第二件吧。”周瓦头疼起来,这事他也憋屈啊。 “这事我能敲打你一辈子,省得你犯糊涂!”李进家的到底还是说起第二件事:“这第二件啊,就是老李家的事,你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说说。刚进门你不还问我咋不买牲口呢吗,你说谁家不知道有个牲口的好啊,谁乐意那么拼死拼活的干那?这不是没办法嘛。” 李进家的叹一口气:“家里头人口多有人口多的好处,有好处就短不了坏处啊。李进他们兄弟几个日子过得都不错,老两口跟着老大,老宅子也都归他们,这咱们都没有话说。平时他们兄弟几个也好,我跟他们屋里的哥儿也好,也都处得来,你说这日子好吧?” 周瓦点头:“这当然好了。”周瓦一直觉得里正给自己几个儿子成了亲就分出去过的做法真是省下多少口舌是非,没有平日里磕磕绊绊的,感情反而好些。 “唉,这兄弟几个没事,但是李进先头不是还有个大伯呢吗,老两口早早就没了,留下五个小子啊!”李进家的伸出手比划:“五个汉子,家里也有地,你说干什么干不成?这么些壮劳力!结果呢,到现在还一个哥儿都没娶上,兄弟几个就窝在他们家原来的老院子里,破落地都不成样子了。也不知道阿爹阿姆给什么话了,这些天老往家里头来,让阿爹给张罗娶小哥儿的事!” 李进家的说到这都气乐了:“你说说,俺们一年到头赚点儿钱容易吗?攒着这点儿钱还没等花呢,前儿过五月节,大家伙在一块吃饭,本来挺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说的,就说到给那兄弟几个娶亲上去了,老两口子想帮,哪有那些钱那?那不是一个两个,五个!谁家有那本事啊。这不,说了让李进他们兄弟几个都给出出力那,你说我这牲口还敢买吗?!” “还有这事?”周瓦也震惊了,而后反应过来:“那你们家那位咋说的?”这事咋办其实还得看李进是啥意思。 “我跟他说,俺家毛头也五六岁了,再过两年也得下地干活,我可舍不得我肚子里出来的受累。”李进家的说,“然后俺家那口子就跟阿爹说了,家里头也没啥余钱,他尽力帮,不行李达他们兄弟几个起房子啥的,他帮着打点儿泥坯子。”说完,李进家的乐了,显然是很满意自家当家的态度。 其实也难怪,有手有脚的汉子,还得什么都靠别人帮衬,一天两天行,老这么着谁也受不了啊。 周瓦眨眨眼:“这不挺好吗?那你还有啥可说的。” “傻子,我这是告诉你呢,你看我一把毛头抬出来,他立即就知道咋办了。要是没有毛头,我敢说这话吗?我不成了离间人家骨肉的罪人了?”李进家的说,“啥都是假的,就孩子是真的,你记住了。你家那口子就没跟你说啥?” 周瓦就说:“你是怕他不实心跟我过日子?也不是,他也提了孩子的事,年岁在这呢,能不想要孩子嘛。这不,这蜂蜜啥的都是他各山上掏来的,让我将养身体呢。前些时候不是老上县城吗?还找了个大夫给我看看,人家说我前几年干的太狠,有点儿伤着了,得好好养,也不能太累着。”周瓦说起这个事心情有点儿低落。 “你们家那个周璋就是个蚂蝗!”李进家的狠狠啐了一口,还是个汉子呢,让个哥儿养活,也有脸活着!转身又安慰周瓦:“别怕,不说养养就好吗?我看林远涛也舍得给你养,你身子骨本来就比别人强,养几天还不就好了?这事你心里不能急,啊。我回去也帮你寻摸寻摸有啥偏方没,别着急。” 李进家的心里这个气啊,这周瓦命也太苦了,咋啥事都让他赶上了呢? 周瓦看李进家的这又气又急的样子,心里头也酸溜溜的,安慰说:“我没急,他也挺好的,听大夫说完就让我养着。你看家里地里的活现在都是他干呢,我也就是搭把手。我张罗事他也挺乐意,说是有点儿事忙和着我这心里能放开点儿。这不是,你刚来的时候,正教我赶马车呢,说以后上县城就赶车去,省得累得慌。” 周瓦说到这,眼圈也红了,他这真是命好,赶上这么个人,体谅他。要是换个心眼小点儿的,你给娘家干活身子骨累坏了,谁家能乐意啊?不过,这刚成亲是能体谅他,要是过个两三年还没动静,还能体谅吗? 16、收麦 乡户人家过了五月节,就盼着好天,无他,到了六月就是到了麦收的季节了。 如今林远涛家的地里种着三亩地的小麦,这差不多就是林家下一年的面食了。等到收了麦,紧赶着地里还能再种一季菜,就像是白菜、萝卜什么的,反正正经粮食也是赶不上的了。庄稼地里,这一年种了些啥,第二年就不能再种了,不然就是重茬,这地不但产量越来越不好,地也越种越薄。 周瓦和林远涛已经商量好了,收了这季的麦子,就种些萝卜。林远涛早前已经寻来了南边上好的白萝卜种子,据说种出的萝卜又甜又脆又多汁,况且林远涛说自己有一手腌萝卜干的本事,做出来的萝卜干好些人都喜欢,到时卖出去也是一笔收入。 周瓦对于林远涛做菜的本事是相信的,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园子里的菜越来越多,像是豆角、黄瓜、茄子这些菜,一旦开始结了,两个人是怎么也吃不完的。林远涛家里也不像有些人口多的人家,为了省粮,瓜菜都顶半年的口粮了,这吃不完的菜也就成了问题。虽然家里有些鸡、猪,可是能吃草的牲畜,非给人家吃菜,这不也是浪费吗? 好在林远涛果然像是他说的那样,街面上有些人望,竟然和县城里的酒楼饭馆的联系上,每日里送一些菜过去,倒也是一些收入。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那些和周瓦走的近的小哥儿们,这样的好事竟然也算上他们一份,但凭谁家有新鲜鲜嫩的菜蔬,林远涛也愿意代卖。只是毕竟家里人口多的还要靠菜顶饱,好省下正经粮食,来求代卖的也是有限的。 虽然得到的好处有限,林远涛他们两口子在村里的名声可是大好,自己能赚钱,还能带挈别人赚钱,这都是多好的人那! 如今除了送菜的事,林远涛就在家里准备麦收。麦收时节天气最不好定,赶上一场连雨,就能把一年的收成毁于一旦,所以家家都是提前准备。割麦子的镰刀,打麦子的器具,晒麦子的场院,什么时候把麦子收到仓里,什么时候才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到了收麦子的时候家家都忙,可指望不上别人能帮忙。 林远涛家前院也是阔大的,大片的空地压实了,中间一条青石道,这大片的院子干什么也够了,到时也不必去挤村里的场院,倒是会少了好些纠纷。周瓦对此很满意,不用排着班的等着用那一片场院,可以省好些事,也不用耽误事了。 这日,林远涛清早起来送了菜去县城,又给周瓦带了吃的回来。把马牵到牲口棚子里,添了食水,见周瓦也把家里的鸡、猪都喂好了,就把车上的食盒拿下来,招呼周瓦进屋吃饭。 周瓦洗了手,见林远涛已经在桌上摆了一大海碗的豆腐脑,一盘子的烧饼,还有两碟子自家腌的小菜,不由的嗔道:“咋又买了这些?大老远从县里带回来不够费劲儿的,你在县里吃完了回来不好?我在家里也不缺吃食呢。” “大夫说你得补呢,好好将养才好。”林远涛天天听他念一遍,也把每日的话又说一回:“你看看,咱俩混的,连家里的牲口都吃好了,咱还没混上一口饭呢。” 周瓦被他说得一笑:“这养个鸡鸭牲口啥的,就跟种地一样,你不糊弄它,它才不糊弄你。咱们现在起得早,一大早的哪里吃得下?都忙活完了再吃心里也安稳不是?” “行,你说啥是啥。”林远涛也不多说,拿小碗给周瓦盛了一碗豆腐脑,“快吃吧,亏了现在天气热,要不带回来就凉透了,可就不好了。你这身子也是,你不糊弄他,他才不糊弄你。天天忙这忙那的也歇不成,总得吃点儿好的。咱这村里也是的,连个卖豆腐脑的都没有。”林远涛直抱怨,这汤汤水水的从县城里拿回来容易吗?还不是因为这边没什么好东西能将养周瓦,老大夫说这嫩豆腐也养人,他才往回带的。 “这么热的天哪有人做豆腐?”周瓦端起碗喝一口,县城里老字号的豆腐脑不枉费林远涛那么费劲儿的带回来,滋味就是不一样,“天热豆腐搁不住,家家院子里也都有菜,谁家还能花钱买?又不像城里有钱。等到入冬能放住了,也没有新鲜菜吃了,卖豆腐的就出来了。” “嗯,也是。别干喝豆腐脑,也吃点儿烧饼。干喝稀的不顶用。”林远涛翻一翻,给周瓦挑了个芝麻粒多的,“咱家的麦子啥时候能收啊?” “还得多等些日子,看天头好的话,还能再长长。这个时候的庄稼一天一个样,多长一天就多收一点儿。”周瓦,咬了一口烧饼,唔,芝麻多就是香。想着林远涛已经问了好几回这个事,周瓦抬头问:“咋了?你是有啥事?” “唔,”林远涛沉吟一下,还是开了口:“那啥,收过了麦,我要到平州城去一趟,估计得两月功夫。”平州城是往南一千多里地的大州城,有运河通着南边,繁华的很。 周瓦吃了一惊:“去平州城?啥事啊?”抿抿嘴,又道:“不能说的话就不用说,你要是赶时候我给你收拾行李,也不用等到麦收,就三亩地,我自己也能行。” 林远涛一皱眉:“你咋又说外道话了。这有啥不能说的:我县城里的房子咋来的?街面上为啥还有点儿人买我面子?就是因为我年年往南边跑,县里头的货往南运,南边的货往北来,他们都跟着我走呢。这事儿不跟别人说,我还能不跟你说啊?早先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心事重,有个院子你就合计我得不能和你好好过日子了,知道我有买卖你还能睡踏实啊?” 林远涛这话真说到周瓦心里去了,他心里确实不踏实,关键林远涛条件太好,自己啥都没有。这林远涛这么一说,周瓦确实觉得他这是在体谅自己了。 “那、那这也是大事,别耽误了。我心里不瞎合计,你该干啥就干啥,家里头我能支应起来。”周瓦觉得林远涛跟自己交底,自己也不能拖人后腿。 “不用,你可别逞能。我收了麦再走,下茬种菜你慢慢种,不着急。”林远涛说,“大夫都说了你不能太累,前几年长身子的时候累狠了。收麦子着急火燎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至于别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不用着急。咱家里就咱们单蹦两个,钱是够花了,啥事也没你养身子重要。等啥时候你养了孩子,你就能放心大胆的跟我过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瓦还能说啥?“行,我都听你的。”周瓦也知道林远涛对自己好,但是没个孩子心里头还是不踏实。林远涛估计也是看出来了。 林远涛以前就和周瓦商量过要在后山上种桑养蚕的事,他想趁着这次出门,把这件事办了。趁着麦收没开始,还有些时间,林远涛拿出以前的积蓄,到官府买了自家后山的大片山地。这种开出荒来也是薄地的山地最便宜不过了,林远涛没有花多少钱就轻轻松松把后山的地拿下了,从官府开了契书回来,给李成这个村里的里正看过,就回家交给周瓦收起来了。 李成看了契书,虽然不明白林远涛好好的买那没用的山地干什么,但是人家的事情他也不好多问,大红的官府朱印在那里呢,不管怎么样,那山已经是林远涛家的私产了。李成于是在村里头说了,大家再不能去林远涛家后山开荒砍木头啥的,好在村子三面都环山,本来也没什么人往那片山走,也就是知会一声,并没有对村民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大家伙该干啥还是干啥。 进了六月,天气酷热的不行,太阳晒在头顶上,照得地上白晃晃的一片。田里的麦子渐渐饱满起来,庄户人家已经开始磨起镰刀来了,不过还是想着能多等一天是一天。 村里人惊奇的发现,最先开镰的居然是林远涛周瓦两口子。有种田种老了的人感叹,这两口子还是年轻,经不起事,明明还能再长长的,居然现在就割了。不过,这是人家的事,他们心里头可惜,可也管不到别人家头上去。 林远涛这辈子头一回割麦,响晴的天,还只有三亩地,倒也不用抢收。不过,他怎么也不愿自己比周瓦还干得慢,两口子你争我赶的倒是飙上了劲儿,麦子收的是唰唰的。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下地割麦第一天回来,林远涛就觉得嘴里的馒头比以前香甜不少。 火辣辣的日头晒得人难受,头一天下地之后,林远涛就不肯让周瓦去割麦子了,只让他一人在家里整出来的场院里晒晒麦子,等麦子晒透了,在掼床上脱出粒来。其实说,用石碾子给麦子脱粒更省力些,尤其家里还有牲口,不过林远涛种地外行,石碾子没有预备,现在这时候人人都盯着麦地,也没人给他打一个出来,还是掼床简单些,自家麦子不多,凑合一年也没啥不行的。 周瓦要强的人,原来是不肯呆在家里晒麦子的,奈何总也说不过林远涛那张嘴,只好人家让干啥就干啥。不过,心里也不是不舒坦的。只有自家在家里多干些,省得林远涛忙完了地里的回来又忙场院里的。 17、林远涛出门 原本林远涛说要把牲口留下给周瓦种地用,周瓦却是不愿意:“你把马留给我用,自己可怎么办呢?就算再有别的牲口,也比不上你平常用惯了的。再说,你不在家,我关门闭户的也用不上它,就那三亩地还是种菜,我动手刨了也都不算啥。” 看林远涛还要再劝,周瓦就说:“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也领情,但是这马真不能留下——咱家麦子收的早,下茬也种的早,等别人忙起来的时候,咱可就忙完了,到时候这么口牲口在家放着,你又不在家,少不得别人来借。本来好好的马下地我就心疼,自己家这几亩地也就算了,再多了牲口也累,我舍不得。” 林远涛看话都说成这样了,也没办法,说不得起早贪黑几天,把麦地收拾了,驾着马紧着趟了两遍,再多,也是顾不过来了。 收好了麦子,周瓦就在自家院子里头晾晒脱粒,家里这么多空房子,也不必苫粮囤子,一切都很方便。林远涛这几天忙活了地里的活,往城里跑了好几趟,联系要去平州城的事。每日里回来,都给周瓦囤些东西,打定主意让周瓦两月不进城也能有东西吃。知道周瓦手艺不咋样,还给周瓦买了些挂面回来,到时候滚些水,烫一把青菜,下一把面条,这也是一顿饭,总比上顿糊糊下顿窝头的好。 临走前,林远涛特意拿着县城里买的好酒和几样点心去看李成:“我买了后山的地,想着种些桑树养蚕,趁这会子地里要紧的都忙完了,我往南边寻些好桑木苗子来,早些栽上,也早点儿支应起来。我一走,家里头就剩周瓦一个人,好歹帮我照看点儿。” 李成大方收了东西,来往几回,知道林远涛办事讲究,送东西也不是跟自己外道,满口答应了:“你放心,你家屋里的和我们家二小子屋里的好,我让李进家的没事多去陪陪他。要是有啥事你就让周瓦过来知会一声就行。” 家里头安排妥当了,林远涛和周瓦依依不舍地黏糊了几天,到了日子,才不得不驾着车带着他那口铁胎大弓出门去了。 林远涛一出门,白天的时候周瓦忙着干活还不觉得,到了晚上就觉得冷清起来。这么大的院子,除了两口猪、几只鸡,还有自己,就没有别的活物了。每天晚上听着外头虫鸣蛙叫,更觉得院子里安静。周瓦这心里头就不安稳,想来想去拿了把菜刀压在枕头底下才睡着。 第二天李进家的来看他,见他两个黑眼圈,明显就是没睡好。问了是咋回事,周瓦老老实实说了,让李进家的一顿好笑:“我还合计你哪哪都像个汉子似的,肯定不知道害怕呢,原来你也有这时候。也是,你家院子也太大了点,狗也没有鹅也没有,晚上也没有个响动,是挺吓人。” 庄稼院里鹅吃草,体格大,晚上还警醒,养几只鹅顶上一只狗了。 李进家的想了一会儿,出了个主意:“要不俺把毛头送过来给你做伴吧,他一个小孩子,你家林远涛也不能多合计。” “行啊,我倒是乐意,就是你家里头舍得不?”周瓦当然乐意,有个小孩在身边这也是有个伴啊,“不过这院里可空,孩子来了不能害怕吧?” 李进家的想一想,也是,小孩儿眼睛干净,这院子可是原来石家收拾猎物的地方,万一把孩子吓着也心疼,周瓦心里也不能过意得去,就说:“要不我过来跟你做个伴,毛头白天送过来陪你,晚上让他回去跟他阿爹睡去——你放心,家里头兄弟几个轮流帮工收地种地呢,吃饭也一起吃,没有别的事。再说,我也不老陪着你,等过几天我给你寻摸条狗来,有了狗我就回去。”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周瓦嘴边上的推辞给堵回去了——人家实心实意的帮你,一个劲儿的客气反倒显得外道。周瓦就笑着说:“这样好,只是有一样,你家毛头来陪着我,也不用让他在家吃饭,让他过来和我一起吃我才过意的去。” “这敢情好。”李进家的笑道:“就是你不说,我也把毛头送过来跟你吃,我看着你从小长大的,我还和你客气不成?正好,这几天忙着地里的事,饭菜吃的也不好,毛头过来跟你开个小灶,省得我心疼了。” 原来,村里头因为想着麦子多晒两天收成好,除了林家,今年开镰的都晚。这会儿麦子长得倒是着实的好,又都生怕一场雨下来浇到地里头,都是起早贪黑的赶活计,能拎得起镰刀的都下了地,一天下来恨不得都躺倒,胡乱吃一口赶紧就歇了。 连李进家的毛头,今年才六岁的小孩子,也都派了看麦子的活,天天晒在外头,李进家的心疼得不得了,正好趁着给周瓦帮忙,把孩子送过来,也好轻省轻省。 李进家的跟周瓦抱怨:“李达他们兄弟五个都过来帮忙了,说是帮着阿爹收麦子。真是不要脸,干活还没有我们几个哥儿干得利索呢,吃饭倒是一个顶俩的。这不是轮流做饭吗?我们都说好了,做的饭菜能吃就行,没的好东西都填了那几个的肚子。就是可怜我们家毛头,我这会就是心疼也不能拿出钱来贴补——好几双眼睛盯着看谁家有闲钱,好给那兄弟几个盖房子娶亲呢!” 这真是一家子有一家子的难题,里正这么个村里头顶体面的人,也耐不过自家侄儿的歪缠——族里头那么多人盯着呢,连里正的几个儿子也都小心翼翼的过起日子来,毕竟谁家的钱都是苦干挣出来的,谁愿意搭给那不争气的亲戚呢?救急不救贫,这是自古的道理,再错不了的。 林远涛离家前把地已经翻过,周瓦心里底气就足了,那三亩地就等着哪天天上下了雨,顺势种了萝卜才好出苗呢。这几天,主要就是把割回来的麦子在自家院子里翻晒足了,脱下粒来,再结结实实的晒透了,这才能收到仓里。这几天,白日里他就带着毛头在院子里干活,晚上吃了饭把毛头送回李进家去,再晚些,李进家的就过来陪他——这都忙着,谁也没工夫去要狗。 这天晚上,李进家的过来陪着周瓦,平日里干净利索的一个人,这会儿也累得直不起腰来,身上扎的麦芒也没挑干净,左右是顾不得了。 “咋就累成这样了?”周瓦抽出一条汗巾子,把李进家的拉到外头使劲儿抽打了一回,才把他身上的灰拍打净了。 李进家的摇摇头,进到屋里拿了茶碗连喝了两碗水才出声:“从你这回去就下地了,晌午在地头上胡乱吃了点儿,这不才回来呢。今天下晌天上飘了云,都怕下雨呢,挣命一样的割麦呢。” 正说着,就听得大门被拍响了:“香草,香草开开门!把毛头留下睡觉,俺们晚上开夜工!”正是李进的声音。 周瓦连忙迎出去,接了毛头。李进道:“让他搁着歇着吧,让香草也在这歇着,俺们汉子都下地赶工,天闷了,怕明儿要下雨呢!”也不进屋,直接就走了。 周瓦把毛头抱进屋里,李进家的问:“咋说的?” “说是让你俩都在这歇着,汉子都下地赶工去了,怕明儿下雨。”周瓦说。这在村里头也是常有的事,收麦子常有一家子点了火把开夜工的。 李进家的点点头:“就这么地吧,我这实在没劲儿了,我明儿起个早下地。” 第二天,果然天还蒙蒙黑呢,李进家的就起了,把毛头托给周瓦,忙忙的就下地去了。李家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雨点儿下来前把麦子都割了,运到村里的大场院堆好了,又用油布苫起来,油布角上还缀上几块石头坠着,防着风大掀了去。 李进家的顶着雨到了周瓦这:“可把人累死了,腰都要折了。他们回去吃饭去了,我是吃不下了。瓦片,把你家那口子给你买的挂面给我下一把,多搁点儿醋和辣子,我今儿也要吃点儿好的。来,毛头,过来我看看,今儿淘气了不?” 李进家的不但吃了周瓦煮的一大碗面,还烧了锅热水,好好给自己和孩子洗涮了一回,这才舒舒坦坦的歇下了。雨大了,孩子今天继续在这睡。 外头打着闪,响着雷,还有沙沙的下雨声,李进家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周瓦说着话:“你说说,这日子咋样还得看汉子的,你家林远涛就是出门都把家里给你安排好了,你多享福!” 周瓦哼了一声,“可不是,要不我割麦也得割得腰都折了,满嘴里起燎泡。我这也算是后福了。” “唉,你这也该享点儿福了。你这福分还得在后头呢,我瞅着你家林远涛是个有能耐的,这回不是整啥桑树去了吗?以后兴许就脱了土里刨食的命了。”李进家的也羡慕起来,他也是能干的人,看着地里收粮食心里是高兴,但是累也真是累。 “这不都是没地逼的吗?你说这村里谁家还能把地卖给俺们点儿?就这几亩地,一年也就够个自家吃用,不合计点儿别的道道,这日子也没法过了。”周瓦说,“咱咋也不能像石家似的进山讨食,也没那手艺啊。” 这话是真的,地就跟村里人的命根子一样,没个天灾人祸实在过不下去,谁家都不能轻易卖。李进家的不吱声了。 周瓦翻了个身,听着外头沙沙的下雨声,也不知道林远涛走到哪了,下雨没下雨。出门在外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避雨的地方。有口热乎水喝。 18、路上 林远涛却远比周瓦想的过得好。 他有一身本事,才敢干这南北倒腾货的买卖,这一天道上,也走了有几年了。只是他这个人,只喜欢闷声发大财,回到县里,凡是出头露面的事能推都推了,弄得县里提起数得上的富户,也没人能往他身上想上一想。如今成了家,就更是窝在村里不出来,安心要慢慢改行做个小地主了。过日子么,安稳点儿好。 北边的地大,城与城之间隔得远,又有些老林子,一路上防备的大都是野兽。如今是夏天,倒是没有成群的狼,路上也算是轻省。林远涛那张铁胎大弓只得大材小用的射几只兔子野鸡的,好在休息时加个菜。 跟着林远涛一起干的都是信得过的老伙计了,一路上的点儿可是踩得妥妥的,哪里可以休息,哪里可以避雨,哪里可以露宿,用不着林远涛操半点儿心。 这日里傍晚时下起了雨,好在一干人已经在一座废弃的庙堂里安顿下来,几大车的货物又都赶在雨下大前结结实实地用油布盖好了。等到伙计们抖落着身上的雨水进了大殿,林远涛也拎着两只野鸡转了回来:“今日淋了雨,给兄弟们煮碗热汤喝喝,免得沾了寒气,多下些姜进去。” 一个手脚伶俐的伙计忙接过去收拾,嘴里还道:“林大哥果然是娶了亲的人,都会心疼人了!”林远涛一脚踢过去,笑骂:“老子以前亏了你们了!一个个惯得你们!”惹得一阵哄笑。 大殿中已经拢起了一堆火,一群人都靠在火边烤衣裳,林远涛过去,不客气地挤出个位置来,也凑过去烤着。一个年纪大些的伙计笑道:“老林娶了亲,宝贝什么似的,轻易也不带出来的。想想以前还笑话俺们呢,现在知道牵肠过肚了吧?” 林远涛把衣裳脱下来使劲儿拧了两把,又抖落开烤着:“这不就是现世报么?以前老说你们磨磨唧唧的,家里头的有吃有喝还有啥好惦记的,这才出来几天呢,我就想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家住着行不行,空落落的院子也没给他养条狗,大晚上的连个动静也没有。” 几句话说的众人都瞠目结舌起来,半晌才哄笑出声:“果然是现世报!也不知道这是娶了个啥样的哥儿,让老林这么挂嘴上。” 一个老伙计在林远涛身上狠狠擂了两拳:“怪不得这些人只你能当个头,这脸皮果然厚!这私底下想哥儿的事,也这么光明正道的说出来,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林远涛毫不在意:“脸皮厚咋了?脸皮薄能娶到哥儿么?老子脸皮薄,谁去给你们讲价钱去,回家通通喝西北风去吧!” “行,行,你是常有理!俺们说不过你。”一人笑道:“不过,照着这架势,刚娶了亲就这样了,等以后有了孩子,林老大,你还舍得出来不?”这人倒是问出了众人都想着问的话。以前一起的伙计们,也有不少成了家就不舍得出来的,靠着以前攒的钱,买房置地也还过得不错。不过少了那些人倒是不影响啥,也就是多带点儿货少带点儿货的事,要是林远涛不出来,可就少了领头的,这条道也就兴许走不了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林远涛手上的功夫的,再想挣钱,也得有命花。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都静了下来,就剩下木头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都竖着耳朵听着林远涛的话。 林远涛一笑:“这话咋说呢,咱们走这条道,这些年也都置下些产业,过活是没问题。这几年仗也不打了,都安安分分种地啦,兴许以后人多起来,这条道就不值钱了。不过,这一时要舍下也是肉疼。我这头呢,就打算慢慢置下点儿地以后当个地主啥的,前半辈子没咋安稳过,下半辈子说啥也得稳稳当当的过了。想是这么想的,这事儿还得一步步办。我话就搁这:这条道咱们早晚得有放手那天,到时候要是哪位兄弟想接手,我这完全没二话,啥门路我都不瞒着。但是咱这还走着的时候,哪个都不能有外心!” 静了一下,就有人说:“林老大,这也就是跟着你走咱还放心点儿,换个人咱也未必敢跟着走啊。” “就是,这城里人老鬼道了,咱自己个儿去不得让人骗得鞋底子都掉了?” 一时间这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林远涛听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事儿呢,先放在这。要是今天没问,我也是打算这回回去要给兄弟们交代一声的。这事是有我的私心,想要过安稳日子。另一条呢,也是有些风传的消息,也不知道当不当得真:就是下洼子那块儿,兴许是要建个港口了,听说都有好几拨当官的去那边看过了。” 这话一出口,就像是热油锅里滴了水进去,众人议论纷纷,比刚才林远涛开口说以后可能不干了更热闹。 “下洼子那地方,离咱们县里也就两百多里地,要是真建了港,通了船,咱还走啥平州府啊?” “就是,人家走船,几天功夫就到了。咱这没有两月走不了一个来回啊?” “真那样的话,这口饭可就不好吃喽。” “那就得早作打算,自己想辙找后路吧。” “啧啧,就下洼子那片地方,十年九涝,收成可不好,穷的吃不上饭。这要是有个港,那可就阔气了。以后说不准就跟平州府那边一样的阔气了。” “是啊,你说人家那是啥命?” …… 林远涛微微笑着看着这帮老伙计议论着。他这也是没办法,这消息也没个准信,本来不想这么早说出来的。但是现在话都说到这份上,要是不说出个缘由出来,怕是这些老伙计要怨恨他。 热闹了一阵子,终于有人想起来问他:“林老大,你就是因为这个事才不想走这条道了?”怪不得,林远涛也不像是不顾兄弟们的性子啊。 “咱们总得早点儿找后路啊。”林远涛没有直接回答,给了这么一句。众人恍然,还是老林够意思,还想着兄弟们的出路。 *** 一场大雨过后,又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天小雨,地里的土算是润透了,正是种下茬的好时候。三亩已经趟过的地,对于周瓦这个常年种地的人来说,真不算是啥重活,况且种的还是最不娇气的萝卜。没等李进家的说过来帮忙,周瓦就把菜地种好了。 李进家的羡慕了一回,又埋头去忙自家的地里活。 这日终于闲下来,李进家的坐着和周瓦说话:“哎呀,这忙了这些天,终于能直直腰歇歇了。” 周瓦笑:“这累也是福气呢,也不是谁家都有那些地呢。” 这一点也是李进家的心里得意的,他家地在李家村里也是数得着的多,这一忙起来嘴上免不了要抱怨,可是心里头是真正有底的。也不跟周瓦客气:“这倒是,有地就有粮食,有了粮食咱这心里才算有底。庄户人家,也就只会土里刨食的,好歹能填饱肚子。” 两人闲话一回,免不了又说起林远涛,两个人掐着手指算了一回,周瓦道:“也不知到没到平州府,咱们这没出过门的,算个路程也算不明白。” 李进家的道:“这啊,不在算得准不准,这是你心里惦记。你们俩这日子是越过越能过到一块去了。”这是好事,两口子和睦才是过日子的道理,只是想到以前李进阿姆说过的话,李进家的又觉得周瓦这样不留个心眼也不行。 “瓦片,我问你个话,你别嫌我管的多。”李进家的抿抿唇。 “你问呗,有啥不能问的。”周瓦不在意的说。 “那好,你家那口子把他的家底,就是房契、地契啥的,还有钱啥的,给你收着没?”李进家的小心翼翼的问。 “给我收着了,咋了?”周瓦问。一般不都这样吗,这些东西都交给家里的哥儿收着? “那还好,”李进家的拍拍胸口,“我就是怕你吃亏。你看林远涛在外头多能,你呀,也得自己长个心眼,得给自己预备点儿傍身的。这林远涛不像是村里人,知根知底的,要是万一他有啥外心,你也有个防备啊。”李进家的这就是教周瓦要存点儿私房了,毕竟李进阿姆露出过周瓦他们未必过得长远的意思,这人心是偏的,李进家的自然偏着周瓦些。 周瓦愣了一下,有点儿明白了李进家的意思。笑了一下,周瓦说:“我知道这是为我好,不过你也知道,我是啥都没有进的门,林远涛从成亲开始也从来没亏过我,就算有那么一天,我这一身力气也能养活我自己。别的事,我不能多想,我不能不识好歹,做没良心的事。” 李进家的欲言又止,想要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唉,眼下看着两口子还好着呢,万一两人有了孩子就不会担这心了,但愿林远涛是个厚道的,不会亏了周瓦。 19、萝卜缨子 转眼到了七月中了,李进家的已经给周瓦寻摸了条半大的狗,已经不用每晚来陪着周瓦了。都是已经成了家的人,地里的活忙完了,总要忙一忙家里的事,再说,陪着周瓦,周瓦总要留他吃点儿东西啥的,老这样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地里的萝卜已经长得不错了,大概是下雨比较勤的缘故,出苗出的好,地里绿油油的一片,显得特别有精神。离自家地不远,就是周家的地,周家境况不好,去年周瓦想着家里要添了人口,就没有种麦子——麦子是细粮,产量少,又太过容易被天气影响,得少得多全凭老天爷,家里劳力又少,周瓦就不敢冒这个险。为这个,周璋家的还背地里嘟囔过,周瓦当时觉得周璋家的心里没成算,没想到,真正没有成算的是自己。 今年周家地里种的是苞谷和高粱,周瓦有时候路过,还是忍不住会看上两眼,毕竟是自己耕种了这些年的地,年年都用心沤了肥,用心养着的,心里忍不住惦记着。只是周瓦如今见了这块地总是忍不住皱眉——这苗长的也太密了些。苗多当然结粮食的穗就多,可要是太密了,地里的肥就跟不上,产量可是不一定有疏一点儿的苗产量高。而且这样种上几年,太过损伤地里的肥力,慢慢地,这地就种薄了。 周瓦叹了口气,远远地走开了。现在的周家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三亩萝卜地还有那几亩稻田吧。 稻田倒是好说,拔拔草,看看水,这时候还没到有重活的时候。萝卜长得很好,可是也要再间一次苗,要不然萝卜苗之间离得近,该长不大了。这萝卜长得好,间下来的苗白扔了可惜,自家也用不了这么多,周瓦决定去找李进家的,让他帮着问问谁家还要不。给别人吃,总比白扔了强。 一问李进家的,李进家的立马道:“要,怎么不要?你家萝卜长得多好。要我说,你自己问问不好?给人东西也做个人情,干啥老让我出头,这人情都让我得了。” “这算啥人情,左右也是要间苗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一点儿萝卜缨子还能舍不得?”周瓦就笑:“再说了,俺家那个现在也不在家,我老在村里乱走怕别人有闲话呢。”村里刚成亲的哥儿最容易让人说闲话了,可能说话的人没有恶意,但是被人说总归不好。等到生了孩子,也就没有这些事,干什么也就更方便了。 “那帮碎嘴子的话别忘心里去,都是不干活闲的他们。”李进家的不以为意,就那帮碎嘴,村里谁家哥儿没被说过,也没人拿他们的话当真,“那行,我一会儿就去问问去。谁要是想要,明儿一早都下地帮你间苗去,不能让他们白拿。” “我可不是要找人帮着干活的意思啊。”周瓦乐了。 “这啥话,间点儿苗还能累着谁啊?谁还能好意思白伸手拿东西?”李进家的推了周瓦一把,把他送出门:“你回家歇着去,我去给你说去。看谁有脸白伸手,还美得他找不着北了呢!” 这村里好些人家人口多,地里头有菜的时候就多吃菜,好省下粮食来。菜园子小的还得出去剜野菜呢。这萝卜缨子新鲜吃也行,腌起来冬天吃也是一道好菜,谁家不想要。李进家的收拾收拾先去李成家,有好事的时候当然先可着自家人,然后是关系好的,那些碎嘴子讨人嫌的,一个菜叶子也别想见着! 第二天一早,周瓦到了地头一看,李进家的,李进兄弟家的哥儿,还有平时相熟要好的几个都到了,人人手里提着个土篮子,就等着周瓦过来开始间苗了。 周瓦也带了个大筐准备装间下来的萝卜缨子,在地头略站了一站:“今儿俺这脸可是大了,这老些人来给我帮忙。” 就有一个爱说话的:“你要天天有这好事,俺天天给你帮忙来——快点儿动手吧,家里头已经预备下大坛子,就等着这萝卜缨子回去腌呢!”说的大伙儿都笑了,腌好的萝卜缨子,冬天算是不错的一道菜。平时谁家里能种多少萝卜?有那地差不多的都种上粮食了。 “就是,你家这萝卜长得怪好的,等我回去也栽两棵,尝尝和咱们种的大红萝卜有啥不一样。” 周瓦见这样说,就点头:“行,那咱就开始间,间下来的苗大家伙儿就自己个儿拿回家去。两萝卜中间留这么大的地方。”周瓦伸手比划了一下。 在场都是种过菜的,也不用多说,在地头散开,各自拿了两条垄就开始动手了。 三亩地,这么七八个人一起忙和,不到一个上午的工夫就间完了,各自拿着篮子里的萝卜苗回去栽的栽,腌的腌,还有说等弄好了要给周瓦送点儿尝尝的。看看日头,都是要赶着回去做饭的,说了一会儿话也就散了。李进家的让周瓦回去先把萝卜缨子洗洗晒晒,等自己腌完了就过去教他腌。 这时候的萝卜还小,萝卜缨子也没有成熟萝卜那么辣,想来腌成咸菜也是好的。庄户人家,很少有糟蹋东西的,回去后,几家的院子里就晒上了洗干净的萝卜缨子,等到水汽晒去了,有些发蔫的时候,就可以一层萝卜缨子一层粗盐的放到缸里或者大坛子里,上面再压上一块大青石,封上口,等那翠绿翠绿的叶子慢慢变成了微微透明的黄,就能吃了。到时候,泡一泡去了盐,切碎了炒吃,拌着吃,最下饭了。要是有爱吃辣口的,切上点儿红辣椒,又酸又辣最爽口。 等到周瓦把萝卜缨子晒得微微发蔫,李进家的终于来了,脸上还带着一种奇怪的笑,连周瓦晒好的菜也没看一眼:“知道不?周璋家的发动了,嚎的半个村子都听得到了。” 周瓦算一算日子:“也差不多到了日子了。” 李进家的一拍他:“哪儿呀,他要是到了日子顺顺当当的发动,我还特意跟你说啊?我告诉你,他呀,是看俺们几个帮你间苗拿了萝卜缨子回去腌菜,眼气得不行,挺着好大的肚子跟几个碎嘴子在那里讲究人呢,说着说着就好像俺们是拿了他的东西似的,动了气,可不就发动了?还是好几个人把他抬回去的,你说说,这是啥人啊?现世报了吧?” 李进家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这周璋家的以为他是谁,还管上周瓦家的事了?周瓦家的菜,周瓦乐意给谁就给谁,犯得着他李巧装得像是割他肉了似的吗? 周瓦也来了气,人家拿菜回去那是人家帮忙间菜了,谁用他多管闲事多嘴多舌的?周瓦不乐意多提:“别管他,知道他碎嘴子爱背后说人,别搭理他就完了。那菜地姓林,也不姓周,他还管不着!” “行,行,不说他了。”李进家的笑话了一阵,想起正经事来了:“我看看菜晒得咋样了?你家这萝卜缨子多,得预备个大缸,刷得干干净净的才行。” 周瓦也就顺势转过话头:“都预备好了,你过来看看。” 两个人没把周璋家的生产的事情放在心上,腌菜去了。 *** 林远涛在平州城里找了老主顾,出手了北边的货物,按着行情又到相熟的店家定了要买的南货。大事都定了,给伙计们放两天假,除了每天留下看东西喂牲口的,都有工夫到街面上看看,自己带点儿货回去,这也是老规矩了,挣的钱林远涛是不沾手的,都归伙计自己。 林远涛则找了相熟人家,让介绍个可靠的牙人,自己趁着这个机会去找好的树苗。这天气本来不是运树苗的好时候,可是北边冷的时候多,秋天时他是无论如何也没空再来一趟的。只能多买些,根上多带土,路上时不时浇点儿水,好生照顾着,能活多少是多少了。好在桑树只要种活了,以后就可以插枝。 好在林远涛人缘不错,有人乐意帮忙,出手也不小气,顺顺当当的办了这事。不但买了桑树,还有好些果木也要了些。他是个好吃的,知道什么果子好,以前县城里住着没地方也就算了,现在自家有那么大一座山,想栽啥果子不行?到时候想吃什么走出去伸手就摘了,想想就美。春看花,秋吃果,有花有果多么好! 林远涛想起周瓦,等周瓦给他生了几个孩子,就能到果林里满地跑,说不定还有臭小子自己乱爬树,爬到树上下不来,哭着喊着叫爹爹。或者生了小哥儿,自己就把哥儿架到脖子上,带着他林子里摘果子吃,摘花戴。想着想着,美得林远涛笑得嘴都合不拢,花起钱来越来越痛快,要不是人家提醒再多就带不回去了,还没完没了呢。饶是如此,林远涛还是多买了头大青骡拉东西。 平州城里逛了几天,众人的行李都装的满满的了,终于起程回家了。 20、疑心病和回家 周瓦把一大堆的萝卜缨子都腌好了,李进家的再次给他带来了周璋家的消息:“挣了一宿的命,生下了个哥儿。听我家阿姆说,哭声跟猫叫似的,可怜见儿的!没有半点儿周璋家的骂人的精神劲儿。周璋家的这回也折腾狠了,力气都用在先头骂人上了,且得养上一阵子呢。”李进家的也有些唏嘘:“不过到底搁鬼门关上闯过来了,大的小的都平安。”李进家的虽然跟周璋家的不对付,但是也没有坏心到希望周璋家的出事,一个村里的,三天两头碰个面,就是猫狗都有感情了,何况是大活人? 周瓦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这就算好了。”就是希望周璋家的以后能省点儿口舌,也给他的孩子积点儿福气。 “还有个事,你自己心里有个数。”李进家的也有些为难,觉得自己每次来都没带啥好信儿,“周璋家的昨儿折腾一天一宿的,他阿姆都没过来看看他,他们家也没来人。” 周瓦惊诧地转头看着李进家的:“这不能吧?李巧平时也没少孝敬啊!”周瓦没怎么去过李巧阿姆家,但是李巧经常往回送东西是真的,走动得也勤,他还合计李巧和娘家关系挺好呢。乡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而且离得近,生孩子怎么能没人去看呢? “咋不能?我看那,他们家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呢。但是这时候他家都没人出头,我看对李巧那也就是一般,你说能有多少好心帮着周家种地?也不知道当初说明白没有,是帮忙啊还是算是佃户?这可差不少事儿呢。”李进家的都替周家脑袋疼,这要是事先没说明白,等地里庄稼下来,有的闹了。 “谁知道他们当时咋说的。”周瓦心里也烦,周璋家的要是个厉害的,也就算了,自己出了门子反正也能养活自己,周璋家的把周家张罗起来,也算他本事。现在一看这样,周瓦心里也是一股气:自己就被这么个玩意儿闹腾出来了,咋就这么憋火呢?周瓦脸色不好看:“别给人操那不必要的心了,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担,这么大的人了啥不明白?他自己乐意别人也管不了。” “唉,我也就这么一说。以前我看他就牙痒痒,这回我都有点儿可怜他了。”李进家的也就是一叹,谁能管得了别人家的事,周瓦那时候他也只能看着周瓦给了不知底细的外乡人,好在这周瓦现在过得还挺好。“对了,等过两天我得去送下生礼去,你有啥东西要带不?”当时毛头出生时是周瓦给送的礼,当然只能算作周家的礼,这回周家有事那是必须还回去的,不管他看周璋家的顺不顺眼。这都是礼数。 周瓦想了一会儿:“我没啥东西带。以前就都说了,给阿姆东西是我孝顺,别的人,以后不走动了。”关键是这一家人都拿他当冤大头,送的东西啥都收,客气一下都没有,然后连根草棍都没还回来。哪怕回两个鸡蛋一篮子菜呢,也是那么个意思啊。你说周璋家的不乐意花钱也就算了,周阿嬷或者周璋两个,连在后院子随便摘点儿啥的本事都没有?以前周家都是周瓦当家,预备送礼人情走动什么的也都是周瓦张罗,所以也没有显出来,怎么都是这么个只进不出的性子。周瓦有些怀疑,周阿嬷和周璋可能早就对他有不满了,只是没露出来,所以才在周璋家的闹腾的时候一声不吭的。周瓦心里一凉,说啥也不敢再深想了。 李进家的之后的闲谈加深了周瓦心里的怀疑。从周家送完下生礼之后,李进家的照常来跟周瓦通通气:“我往周璋家送礼的时候,周璋的脸色可不咋好看,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周阿嬷也不如以前爱说话。” 李进家的走了之后,周瓦心里一阵阵发冷:周璋家的以前老是拿肚子里的孩子挟制人,周璋和周阿嬷也都是以为这孩子是个小子吧?所以才能任由周璋家的作威作福的,亲生的哥儿和弟弟也就能不顾了。现在一看孩子生出来是个哥儿,态度就变了。周瓦苦笑,要承认自己的血脉亲人是天生凉薄的人,这滋味可真不好受。周瓦想装糊涂,就当成一切都是周璋家的闹腾出来的结果,现在他也是恶人有恶报。再说,庄户人家爱小子嫌哥儿的事情也多了去了。可是心里头却有一块地方着实沉沉地凉了下来。 一个人闲着就会想太多。周瓦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啥事都往不好上合计。夜里睡不着,以前的事就在心里头一点一点过着。 果然该听老人的话的,凡事就不能想太多,过日子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糊涂着过,要不然难受的还不是自己?周瓦在静静的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疑心的种子一种下去,平日没注意的小事就像是被一条枝蔓串起来了似的,件件都指着周瓦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以前他是气、是恼,可是现在心里头发凉,胸口里像是塞了块石头似的堵得难受。 就算是白日里拼命干活,晚上还是睡不着,周瓦又翻了个身,林远涛,你咋还不回来呢? *** 林远涛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八月十五前回到了县城里。因为想着说不定啥时候这条财路就断了,这回很多伙计都带了更多的货物,也大挣了一笔。 林远涛干这一行好些年了,已经有了固定的主顾,甚至有些货物都是县里的商人们提前跟林远涛定好的,所以这货物处理起来挺快。林远涛这心已经不在买卖上了,恨不得立时飞回李家村家里去。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以外出看桑树苗的理由出去的,不能这么什么都不带就回去了。 和这些老伙计们道了别,林远涛找相熟的人帮他赶了大青骡拉的车送树苗回去,自己则又套上带棚子的马车,这一趟的细软都在自己的车里。看看天色,林远涛打头,后面的车跟上,一前一后的就往村里去了。 离李家村越近,林远涛这心里头越急,恨不得让牲口再多长两条腿跑得再快点儿。不过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脸上装一装还是办得到的。强压着脸上要掩不住的喜悦,林远涛赶着车进了村。 不过是中午时分,村里一路上倒是碰上不少人,都是回家吃饭的。看到林远涛赶着车回来,人人都要和他问上两句。 “出门回来了?” “怎么样顺当不?” “往南头到啥地方去了?” 还有眼尖看着后面一辆车的:“后头车上拉的啥?是桑树苗子不?” “哎呀,真买回来了?真是会办事的人那。”对于大本分都没出过县城,甚至没有出过村的人来说,往南边走一趟,还顺顺当当回来了,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呢! 林远涛笑呵呵的一一答对了:“回来了,……路上挺顺当,……对,这就是桑树苗,南头买回来的……” 好容易答对完了好奇的村民,林远涛终于能往自己家走了。 家里的大门紧闭着,林远涛也不以为意,自己不在家周瓦肯定得关着门,不过村里人来人往的,如果人在家,门并不会锁。果然,林远涛跳下车一推,大门就开了。 只是没想到,门开了里头就扑出一只半大黑狗来,还不停的汪汪叫着,往林远涛身上扑。 林远涛一边躲,一边合计,这是咋回事,回自己家咋还能让狗扑呢?不过林远涛只是躲着,并没有下狠脚去踢——一转脑袋就知道,这狗肯定是周瓦养的,总不能刚一回家就把周瓦养的狗给踢坏了吧。 门口的热闹让帮林远涛赶车回来的伙计笑得不行,上山打狼都行的林远涛在自家门口让狗给追的跑,多稀奇呀! 屋里的周瓦听到狗叫,以为是不常来的人找,他倒是没想到谁能把门自己推开——没有主人家的允许,谁也不会没事推人家大门玩儿——也就没着急,等把手里的活放下,这就越听越不对劲儿:这咋还叫唤起来没完了呢?又一想,不对劲儿啊,村里人串门都先在门口喊一声。这么想着,周瓦顺手从桌子上操起一把剪子就出来看了。 林远涛倒是不怕狗,但是不伤狗的情况下让狗追的还是挺紧的,躲着狗的间隙一抬头,看周瓦出来了,立即就叫道:“周瓦,这是咱家狗不?你快让它一边去!” 林远涛比在家的时候黑瘦了几分。周瓦正愣愣的看着呢,听到林远涛说话才赶紧喝住:“二黑!一边去,别咬了!”一边说,一边赶紧过去把狗拴起来。 那条叫二黑的半大黑狗犹自不甘心地挣了几下,实在没办法就又叫了几声,换来周瓦大声的喝止,这才悻悻地趴到狗窝前不理人了。 好好的见面让二黑给搅合了,林远涛裤子上印着二黑的好几个脚印子,周瓦手里头还拎着把剪子,两口子对望了一会儿“扑哧”都乐了。 笑了一会儿,周瓦眼圈都红了:“你这咋才回来?回来也不吱一声,吓我一跳,还合计进人了呢?”周瓦看见大门口还有个年轻人看热闹呢,不好意思地把拿剪子的手往后背一背:“外头是谁啊?是不还有东西呢?先把车赶紧来了吧!” 林远涛这心里也不好受,这会儿才开口说出话来:“瞅瞅你瘦的,咋瘦了这些呢?”眼睛都粘周瓦身上了,挪也挪不开。 “快进来吧!”周瓦让林远涛这么火辣辣的看着,不好意思了:“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进来,你想咋地?!快点儿把车赶进来!” 被周瓦狠狠瞪一眼,林远涛这才回过神来,不舍地收回投在周瓦身上的目光,去赶马车。当然,他也没有忘了一边看热闹的年轻人:“小秦,你帮着把车赶进来,你就赶紧回去吧!” 21、要挖坑 八月的天已经没有夏天时亮得早了,早晚的时候也都有了些凉气。窗户外头传来一阵鸟雀的鸣叫,又有鸡咕咕的叫声,间或又夹杂着猪的哼唧,屋里的人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林远涛舒坦地呼了一口气,伸手又在旁边劲瘦的身上摸了一把,嘴里嘟囔两句:“瘦了,这真是瘦了,骨头都摸出来了。” 周瓦把身上的毛手拍掉,抻着了后头倒吸一口凉气,咬咬牙还是坐起身来穿衣裳。又推还躺在被窝里眼也不眨盯着自己的林远涛:“快起来!这都啥时候了?哎呀,这牲口少吃一口都叫唤!” 林远涛还想拉着周瓦再睡一会儿:“咱昨儿睡得晚,家里又没别人,多睡一会儿能咋的?牲口一顿不吃也不耽误长肉。”说着就伸手拉周瓦,还想往周瓦身上蹭。 周瓦离开林远涛这么长时间,这一回来,心里自然是高兴。又想着林远涛赶了两月的路,在外头风餐露宿的肯定辛苦,眼瞅着都黑了瘦了的,心里就心疼起来。何况,昨天晚林远涛拉着他也是亲热个没够,周瓦就有点儿犹豫。不过听到外头母鸡咯咯哒的又叫起来,周瓦还是坚决推开了林远涛的手:“不行,我可不能再睡了,一会儿万一有人来,让人堵被窝里可没脸出门了。你刚回来,你歇着,要是有人来了我就挡外头。正好起来也把这鸡啊、猪的喂喂,省着吵着你睡觉。” 说着,咬着牙扶着腰就下地穿鞋。林远涛一看哪里还躺得住?他体格本来就好,虽然有点儿乏可也没到非得再睡一会儿的地步,他主要就是想和周瓦再亲热亲热。这会儿周瓦起来了,他也就躺不住了:“你别动弹了,我起来伺候那些牲口。你就在屋里收拾收拾就行了,我昨儿给你那些东西你收起来。” 提到林远涛昨天晚上交给自己的东西,周瓦忍不住啐了林远涛一口:“昨儿我就要收起来,你火上房似的非得要歇着……”周瓦脸皮没那么厚,说不下去了,也不搭理林远涛,自己转身去收东西。林远涛昨儿把这回买卖得的钱都交给他了,好几个大银锭子和好几串钱,几个零碎的小银角子。除了钱,还有一些包裹的好的东西,也没来得及看,也不知道是啥,好些瓶瓶罐罐、光亮的木头匣子,还有用包裹皮包好的好几大包,都在那边屋里的炕上堆着呢。 林远涛三两下穿好衣裳,又把床上收拾利索,就过去找周瓦:“我这不是想你了嘛?一瞅着你我就火烧火燎的,这不跟火上房一样吗?”说着,就从后头走过去搂着周瓦的腰。 周瓦给了他一肘子:“咋说这不正经的话!?起开,别耽误我干活。”说是这么说,这一肘子到底也没使上多大的劲儿,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任林远涛抱着了。 林远涛得了便宜就卖乖,胳膊上紧一紧,整个身子贴上去,脸贴着脸的跟周瓦说话:“我这咋能叫不正经的话呢?这是大实话。我告诉你,我这回来要是不这样,你就该哭了——我这不是体格有毛病,那就是有外心了!你看我多好,出门俩月,心里头就想着你了,别人一眼都不带看的。” 周瓦被他抱得浑身都发热起来,嘴上不说,心里头其实是热乎乎的落了底了——这俩人成亲满打满算四个月,这人就出门了,隔了两个月回来,心里头知道是那个人,可是就是显得发生。见面的高兴过后,自己这手脚就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好在拉回一车树苗一车东西,周瓦脚不沾地的收拾,等把树苗子搬到阴凉地方浇上水,马车上的东西搬到屋里,再没有别的活计,正绞尽脑汁想着说点儿啥,林远涛就一点不嫌自己一身汗的抱过来了。这一宿亲亲热热的,周瓦又找回了原来的感觉。 想着想着,周瓦就笑起来:“行,算你是个好的。起来别压着我,肚子都叫唤了,我给你下把面条去。”昨儿晚上饭两人都没吃,早就饿了。 林远涛蹭了两把直起身:“不用下面条,我给你带了点心回来,还有南边的藕粉,我给你冲点儿喝。”说着,起身去后头烧水,走了两步又说:“那个包里还有那几个匣子里是点心蜜饯,你先拿出来垫两口。别的东西先搁柜子里,回头慢慢收拾,啊。你不怕一会儿有人来么,先把点心摆上点儿。” 周瓦一看这一炕的东西,也是,一时半会儿估计收拾不完,就按林远涛说的先把东西装起来,又拿了那几个林远涛指出来的点心匣子,拿几个盘子出来摆盘。 林远涛很快就端着两个碗出来:“快来尝尝,这是南边的藕粉,我看平州府有卖的,买了点儿回来。” 周瓦坐过去一看,两只碗里都是有些发红的又有些透明的糊糊,散发着一股清香。周瓦被闹了一宿,早就饿了,喉咙里就不由自主咽了两下。林远涛一看就乐了,给他舀一勺吹吹:“你尝尝,好吃着呢。” 周瓦往外头瞅瞅,看没人,才就着林远涛的手吞了一口,又劈手把林远涛手里的勺子抢过来:“吃你的吧,用你喂让人知道得笑话死我。” 林远涛一乐,也就随他去。这就是个情趣,情趣完了,还是得先填肚子,他昨儿可是卖了大力气了。 周瓦喝了几口藕粉,热乎乎甜丝丝的藕粉下肚,这胃口一下子全开了。周瓦瞅着摆在盘里的点心,有点儿犹豫:“你这点心是在哪儿买的?搁了那么些工夫还能行不?”他是怕这点心是从平州府买回来的,放一个月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了,瞅着倒是没长毛也没啥味儿的。 林远涛更乐了:“我能干那没心眼儿的事么?藕粉啥能搁住的是在平州府买的,剩下都是没几天快到的时候在半道上买的,这几样还是昨儿在县里买的呢。”林远涛给周瓦挑了块点心:“你尝尝,一点儿事没有。” 周瓦接过来:“我这没见过世面净闹笑话。”他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林远涛确实比他强不少,像那藕粉啥的,估计自己就是看着也不认识,白给都不一定敢吃。 “没事,以后出门,能把你带上就把你带上,见着了就认识了。”林远涛挺想得开,他不是把哥儿搁家里不让出门的人。 两口子连说带笑,很快填饱了肚子,这才有工夫去伺候牲口啥的。 就像周瓦想的那样,忙和完了坐下还没喝上一口水呢,就有人找上门来了。先是李成两口子,没一会儿,李进他们两口子也来了,陆陆续续也有几个哥儿过来找周瓦看热闹。 没办法,林远涛只能在堂屋里招待这父子俩,让周瓦带着那些哥儿到里屋说话。一时间,院子里倒是热闹得很。 李成李进父子俩在屋里略坐一坐,就跟林远涛一起去看大老远拉回来的桑树苗子。李成绕着树苗子绕了几圈:“就是这桑树?真能种活养养蚕?” “这还都不好说呢。”林远涛也没个准话,“先得种活才能说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边水土呢。先看看呗,先栽上看明春能活过来不。” “嗯,这么着稳当。”李成不舍地围着桑树苗又转了一圈,才跟着林远涛进屋:“哎呀,这还得是林兄弟见过大世面,一个人就能上平州府整着这树苗子。咱这边人在这多少年,谁也没想过在山上栽树啊。还是你会合计。”自从跟着林远涛见过县里的捕头,李成就一直认定林远涛是个有能耐的,说话一直客气,而且不顾年龄的差距,直接把自己降了一辈,跟林远涛称兄道弟的。 “我这不不会种地吗?”林远涛倒没觉得什么,“屋里头的觉得没点地心里头不踏实,这村里头也没有能买着的地呀,不想点别的法子,多少也不够花啊。反正树苗子能买着,试试呗。” “这苗都整来了,也就是剩个栽的事了。小二,”李成叫着李进,“你们兄弟几个帮着林兄弟把树栽上。精细活儿不会干,就挖坑,挖大坑省得伤着根子。”李进当即答应了,就要出门去找人来挖坑。 “这哪行?”林远涛急忙把李进拉住了,和李成说:“这可不行,这树苗子不少,我可不能白让人挖这些坑。老哥,我可不是那样人啊,传到县城里让人笑话我。帮工行,咱亲兄弟明算账,该给多少给多少,给用点儿心就行。白干可别登我这门!” “爹。”李进被林远涛拉住,只能转身叫李成。 李成一想,一摆手:“行,那二小子你叫几个妥当人。”又跟林远涛说:“保管给你办妥当,这可是托兄弟你的福,挣两个钱了。” 林远涛这才松开手:“这才像话,你的好我都记着呢。该领的情我领,我可不能白叫人吃亏。”林远涛想着,这好容易运来的桑树苗子,等以后栽活了可不能因为几个坑的事就白白给别人。李成那话头左右不离桑树,林远涛还能不明白咋回事? 22、栽树 这一天林远涛和周瓦两个接待了一波又一波来看新鲜的人,热水都烧了几锅。到了日头往西偏的时候,这才人都渐渐散去。两口子送走最后一拨人,站在大门口看见村里已经有了炊烟一点一点的升起,掌家的哥儿做好了饭,吆喝着汉子和孩子吃饭,又有哥儿见自家孩子滚了一身泥,少不得拍打几下,骂几句的,连着小孩子的哭叫声。只一会儿,哭声又没了,想是又哄好了一起去吃饭。 林远涛两口子一时听住了。林远涛咂咂嘴:“等以后咱俩有了孩子,可不能打,有话好好说就行。就一件褂子,埋汰了洗洗,破个口子缝缝,多大点儿事呢。” 周瓦瞪他一眼:“以后这孩子可不敢让你管!好好的孩子都得让你给惯坏了,哪有不从小教着爱惜东西的。谁家孩子没让人拍过巴掌,你家的就金贵了?!”说完,自己也忍不住乐了,“这孩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现在这说上嘴了,还都没影的事儿呢。” 林远涛也乐了,拉着周瓦:“走,我带你看看给咱娃买的果树去。明儿咱自己动手栽到后边。” 桑树苗一边还搁着几种别的树,一天大家都来看桑树,那几棵倒是不显眼。 林远涛兴头头的指给周瓦看:“你瞅着,这是香梨树,这是雪梨树,这是桃树,这是杏树,还有我挑的好葡萄,可比咱这边的甜得很,也大。还有这个栗子树,虽然咱山上也有,没有这个这么甜的……”林远涛说的脸上都放着光:“咱们就栽在后山坡上,到时候想吃啥家里就有,那多美!我这都是找人买的滋味好的,好好侍弄着差不了的。” 周瓦也没见过这么多果木的,心里也喜欢的很:“都养活就美了,这些树有的咱山里也有,就是不咋中吃。这果子长起来自家吃不说,到时候串个门子走个礼,或者拿到城里去卖,咋的都行。” 瞅着这么些树苗在这搁着,两人都坐不住了。虽然说到了应该做晚饭的时候,但是两人一天都喝了不少水,混了个水饱,这会儿就要自己去给果木挖树坑。这也是早栽下去早安心。 怕伤着根,树坑就要挖的大挖的深,好在两人都是有力气的。选好了地方也就开始动起手来。 周瓦一边挖一边感慨:“你说这人就得是有点儿见识,以前咱村里人出门都少,好些事都不明白。你就说县里,进个县城有啥?以前好些人愣是不敢呢。像我,你不说有啥东西能卖钱,我也就不明白——都是田沟地坎常见的,天天瞅着随便长的东西,谁能知道就值钱了?” 林远涛道:“见见世面是好事。其实在村里,倒是真没啥非得去外头买的,实在不行去杨庄集上也就是了,咱村里离城里也挺远。不过要想过日子宽绰点儿,还是得上大地方淘登淘登。你说这些东西村村都有,你能拿它还钱么?还是得到城里没有的地方才能换来钱。” 周瓦就说:“咱村以前也没啥出息人,里正那就是顶有见识的人了,也就他往县城里去去。现在不是还有石家兄弟俩了么?乡里乡亲的在城里安了家,村里人就好像心里有了底似的,也就敢多走走了。”说完,周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办户籍那时候也是我头一回进城呢,刚进城都觉得懵了似的。后来去两回就好些了。你看,这回你去南边,不也有不少人特意来看看新鲜吗?” 林远涛就乐:“这有的人呐,是想看新鲜,有的人呐,可能就不只是看新鲜。你可别小看村里头的人,论起心眼什么的,也不比别的地方人少。” “这咋说的?”周瓦奇了怪了,“有谁说啥了咋的?今儿屋里头唠嗑的时候,有人问说真养蚕啊,我说得看你咋定,我不明白这事。也有人问你了?” “提倒是没提,李成说要让他家人来给咱家挖坑,但是这话句句都不离桑树,让我给拦了。”林远涛拄着铁锹直起身:“我说算是我请工,来挖坑行,我给钱。”林远涛嗤笑一声:“你说我也不是小心眼儿的,平常也不咋计较,这倒好,我这树还没栽上呢,那头就惦记上了。幸好先下手把后头山头买下来了,要是跟村里人似的,想用那块直接就用,还不知道咋的呢。” 周瓦寻思寻思,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也就是叹一声:“咱李家村啥都好,就是三面都是山,地少了些。这有家里人口越来越多的,这地就不够种了。家家都好几张嘴,那个不要吃啊?上回你给指的道,卖点儿艾蒿啥的,得了点钱,这回肯定合计你干点啥都还能挣钱,想跟着呗。” 这村里人口越来越多,地呢,还是那么些。还有一些不会侍弄,把地越种越薄,粮食就更少了。村里人少见识,也没有像是杨庄那样的离县城近人口土地又多的,想挣点钱都不知道上哪挣去,白有一身力气。 林远涛看着周瓦:“这也不是我小气,这树还不知道种不种的成。我也不小气,要是能成,少不得也得给村里人说,周围都是山,荒着干啥呢?不过这事不能这么办,我这外来的不能让人家引着我办事,让人拿捏住了以后可就难办了。再者呢,有的人呢,你要是白给他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你有坏心眼呢,得让他求着你买,他才相信你给的是好东西。” 周瓦也是没有话说,确实有些人就是这样:“村里就有那样的,老合计谁要图他点儿啥似的。” “这事儿啊,我都想好了,咱先把蚕养起来,真能挣钱呢,村里自然有人找上来。我这桑树蚕种都是花了钱费了大劲儿从平州府弄回来的,也不能白给。到时候插点枝,想要的人家或者拿钱,或者帮着咱家做工,换给他们。”林远涛怕周瓦误会他:“这人都是升米恩斗米仇的,你要是啥都白给人家,反倒不领你情,有一点你没做到的,就得恨上你了。咱不能惯那毛病。” 周瓦点头:“我都明白,你放心吧。咱不能干好事还得落埋怨。咱俩这还能支应起来,等以后咱有孩子了,但凡软点儿不是让人欺到头上了?一开始就得立规矩。”周瓦这心里头,李家村是家,是根,以后辈辈都要生活的地方,他们得给以后的人开个好头。特别是林远涛一个外来的,还是独户,更是得硬气点儿,不能让人欺到头上。 这也是周瓦为啥一直都能狠下心不跟周家来往,伤心是一回事,还有就是怕周璋家的赖上来,占东西——他娘家兄弟好几个,人口多呢。 *** 林远涛倒是不怕村里人敢跟他放赖,不说别的,县里的捕快来一回就能让他们都老实。他心里头有周瓦,就得记挂着周瓦怎么想,现在周瓦是和他一条心,他这心里就敞亮了。这人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在意的人同时也在意你,这心情就大不一样。林远涛觉得周瓦把自己看得比认识这些年的乡亲还重,心里头特别痛快。 第二天李进就带着人过来挖坑了。都是林远涛事先选好的地方,拿树枝子画个圈,就有人过来整理挖坑。这也确实是个不小的活,山上原本有些荒草杂树,都得先清了才好挖坑。 林远涛许了一个坑五文钱的工钱,大家就热火朝天的干起来。村里人还是忠厚老实的多,干起活来一点儿也不吝惜力气,很快就有人脱了衣裳光着膀子干活。 林远涛见了就不让周瓦到后山上来,把他推到家里去烧水:“多烧点儿,用我带回来的茶叶煮浓些,解渴。再给满山跑帮着家里干活的娃子烧点儿糖水。”又叮嘱他千万别往后头来,烧好了叫自己去提就行了。 周瓦就好笑:“都是一个村的,有的小时候光屁股在河里洗澡我都看见过。”说是这么说,到底也再没往后头去了。 林远涛见有的坑挖好了,就把树苗取来栽进去,再安排人打水,把水浇的透透的才好活。后头有溪水,家里头还有井,倒是挺方便的。 林远涛给钱痛快,一天一结钱。有那机灵的就问,能不能不要工钱,以后也学着养蚕。 林远涛哈哈一笑:“都是一个村的,我也不瞒大家,我这先试试,趟趟道。要是真行,我也不是小气的,到时候都好说。”说完,把钱硬塞过去:“钱该拿着就拿着,快过节了,给孩子割点肉吃。” 虽然林远涛没有把话说死,透出的口风也挺让人高兴的。再说庄户人家干点啥,那还真得有人干成了,这才敢跟着干。有个盼头倒是挺好。等再来上工的时候,大家伙的干劲是越来越足了,不但坑挖的又圆又深,还把砍下的杂树收拾干净了,堆到林远涛院子里当柴火,嫩草也放在牲口棚子旁边。 一连三天的工夫,总算是把山头收拾一遍,所有的树也都栽好了。林远涛明明白白的都给结了钱,村里人就觉得这林远涛真不错,倒是不嫌他是外来户不知底细了,心里头近了两分。 23、无题 自从栽下了树苗,两口子有事没事都乐意到后山转一转,看看哪棵树发出了新叶,哪棵树叶子枯黄。林远涛瞅着周瓦围着这些树团团转,恨不得自己站到树坑里去替它们长一长,虽然自己心里也没底,少不得还是要安慰周瓦几句。 “这才栽上几天,能看出什么来?”林远涛道:“是好是歹的总得明年开春才能见出分晓呢。本来栽树养蚕是为了给家里添个进项,让日子好过些,没的到头来让你老这么挂心,日子都过不美了。” 周瓦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你说得对,我还是少历练,有点儿啥事就着急了。只是你大老远费了多大劲儿才把这树苗子弄回来?这一百里都走了九十九里了,就差最后这两步,这心还真定不下来。” “得了,等过两天收地忙起来,你也就没空再操心了。”林远涛也不劝周瓦了,“这几天眼看着就要到八月十五了,咱们还得进城一趟买点儿东西。咱赶马车去,你那些说得上话的小哥们有要搭车的没?你问问,定下来咱明天就进城,赶早不赶晚的事。” 这是正经事,反正这树再怎么看也不能突然就多长两片叶子,周瓦拍打拍打身上:“行,那我就去问问,肯定有不少人要跟着。走着去来回六十里可不轻巧。” 周瓦出了门,如今他在村里也挺能说得上话,路过河边不少洗衣裳的小哥儿跟他搭两句话。虽然大部分也就是问问“这是上哪去?”或者“今儿有空溜达溜达啊?”这样没什么意义的话,但是感觉比以前要亲近些。周瓦这心里也是高兴的。 在河边和洗衣裳的人说了会儿话,周瓦就问:“明儿有要进城的不?咱家明儿要赶车去,有要去的不如就一块走,道上也有人说说话。” “那敢情好。”立马就有人接茬了,“能借光坐坐马车那还不美?正好,前两天你们家栽树,俺家当家的去帮忙还得了些钱,正好过节用。” “就是的,这可是都是借了你家光了。”又有一个哥儿一边拧着手里的衣裳一边说:“过节也都多添点儿油水,过完八月十五可是要收地了,还得累一阵子。” “这话说的。”周瓦笑了,“都一个村里住着,有啥借光不借光的,不都得互相帮衬帮衬吗?我一开始种地的时候,可是也有不少人都帮衬着我呢,连水都不到屋喝一口的。”这是以前的事,种地的事不是一个半大小哥儿就能行的,村里有看不过去的就帮衬一把,也不用花钱,就出点儿力呗。 “这话倒是,过日子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这日子不就过起来了吗?”村里头有些哥儿对周瓦是又同情又佩服的,以前周瓦忙着支撑家业,大多数时间都是埋头干活,也是搭不上话,就有些疏远。等到周瓦出了门子,李进家的带着他多和村里这些当家掌事的哥儿们接触,一来二去就熟了,而且周瓦这人又大方,还带挈着大家一起挣钱,就更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咱也不是不分好歹的,该领的情咱还得领。”想想以前的事,“周瓦你一个出了门子的还感念大家伙给周家帮过忙,周璋啥时候也没出来说两句好的。当哥哥的还是个汉子,就是腿脚不灵便,那手也折了?还得你养活他,像话吗?!” “行了,以前那事还提什么?过日子得往后瞧。”一个岁数比较大的说,“谁啥样老天爷都看着呢,你看周瓦现在过得啥日子?周璋腿脚再不好,不也得出来挑水下地吗?往后你再看吧!” 虽然是给周瓦抱不平,周瓦也没觉得多好受,听别人这么说,周瓦更觉得自己以前像傻子:“不说这个了,我还找李进家的有事,我先走了啊。” “你忙你的去,咱明天一早在村口等着。”洗衣服的人继续凑在一起说话。 周瓦脚下匆匆的到了李进家的院子,叫了一声就进去了。李进他们两口子正在院子里收拾镰刀叉子什么的,磨的磨,修的修,早早就开始准备了。毛头正跟在边上玩呢,看到周瓦进来,不怕生地就开口叫叔叔。他在周瓦家呆过一阵,给周瓦做过伴,周瓦老是把好东西给他吃,五六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懂事,见到周瓦就亲近。 李进家的就笑:“瞅瞅,跟你这么亲,见面就往身上扑。” 周瓦也乐意和小孩子打交道,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点心给毛头:“毛头就乐意跟我好,来,叔给你点心吃。”毛头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挨挨蹭蹭地接了过去。 李进就说:“你们俩唠嗑,我领毛头外头转转去。”就把毛头抱起来出去了。 李进家的叮嘱:“别给他吃太多,一会儿要吃饭了。”眼睛盯着这俩出了大门,才转头跟周瓦说话:“别老给毛头带东西了,看把他给惯得。咋这时候来了呢?我还想着你家林远涛回来没几天,你这也不能出门啊。” “看你说的,回不回来日子不也得过吗?还不能出门了。”周瓦让李进家的说的不好意思,“我这不就来问问,明天上县城去不?俺家那口子要进城,正好赶着马车还能捎个脚。” “行啊,你就一块去呗。”李进家的挺干脆,“有车坐的话,我把毛头也带去,让小孩也多见见世面,可别像咱们这样的一出门就缩手缩脚的,啥时候也没出息。” 李进家的心里盘算了一回家里要添的东西,还有要给家里老人捎的节礼什么的,盘算好了才发现周瓦坐在一边半天没吱声了:“你这是怎么的了?有什么事咋的?”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以前自己太傻呗。”周瓦把刚才河边话说了,“你说,我心里都想着要和那边断了,他们过啥样都和我不相干了,一听这话我这心里头还是难受。” “唉呀,话是那么说,毕竟是血脉亲人,老话讲,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你说心里头不想那就能一点儿就不想了?还是得慢慢来。”李进家的都替周瓦难受,“这些人真是闲的没事,早干什么去了,这时候才出来打抱不平。啥事等他们黄花菜都凉了。想拍马屁也不挑点儿好的说。” *** 村里头想进城的人多了,就又有几家有牲口的也赶了车出来一起进城了。 赶车的汉子甩一甩鞭子,“啪啪”两声响,拉车的牲口就自动走了起来。林远涛看见也夸一句:“老哥真是好把事!” 这汉子也姓李,辈分大,村里一般都叫他李二爷。这李二爷就开口道:“这算啥,天天和牲口打交道的。你这把事也不赖,就是可惜了这马,瞅这腿脚是个能跑的,拉车可惜了。” 林远涛哈哈一笑,转头又问起来:“这回进城的人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李二爷响亮的又甩了声鞭子:“这不眼瞅着就要收地了,今年年成不错,手里头都能剩点儿。前两天不还在你那挣点儿吗?手里头宽绰这才敢进城啊。” 说着说着李二爷感慨起来:“说起来石家俩小子虽然不姓李,也是李家村土生土长的。这回他俩出息了,村里也跟着借点儿光——要不以前哪敢说进城就进城,就怕碰上啥事不好办,这回好歹是能有个在衙门里头的,万一有啥事也能帮着说说话,这才能壮壮胆子进城啊。” 这话说得林远涛笑起来,回头看看周瓦他们坐后头说得热闹着呢,他对李二爷说:“进个城有什么可怕的,城里头还能有老虎啊。” 李二爷冲他摆手:“你城里头出来的不明白,咱这庄户人家出个门啊,你不惹事事都来找你,城里头哪个不比你强,惹不起别人还收拾不了你?咱这头哪个村都得盼着村里头能出个能耐人物,全村出门也就能抬头了。”李二爷瞅瞅林远涛又乐了:“就算没有石家俩小子,看在你脸上我估摸着咱村里人也不能挨欺负。你是个能顶事的。” 林远涛哈哈一笑,倒是不好接话了。好在一路走一路说,眼看城门就在眼前了。 24、八月十五 林远涛进城,买过节的东西是一方面,还有就是过节了,得到县里相熟的人家走动走动。去了几家县衙里胥吏的家里送了节礼,略坐一坐也就出来了。 “这样的人家结交结交没什么坏处。”林远涛怕周瓦心疼送出去的礼,“有这一层交情在,有个什么大事小情的好办多了,咱们不吃亏。这样的人都是家在本县的,长久在县衙里做事,县太爷有时也要听一听他们的。” “这道理我明白,”周瓦问,“我就是想着给县太爷送礼不更好吗?”这些人都得听县太爷的吧。 林远涛回头捏了捏周瓦的手,笑道:“你是不知道,这些人在衙门里做事,就是咱县里的地头蛇,就算县太爷是过江龙,那也得让着几分。况且这县太爷三年一任,县太爷也好,他身边带着的人也好,可不比这些人容易喂饱。横竖咱们轻易不会有啥大事,结交到这样的人也就够了。真要是有了啥大事,通过这些人也能搭上县太爷到时候再送礼也使得。” “这里头还有这些说法。”周瓦咋舌,“我还想着就是送礼呗,当然挑大官送。” “县太爷当官走过多少地方?见多识广的,未必能看得上你送的东西。”林远涛耐心跟他讲,“像这些人都是本地的,乡里乡亲也不好太贪,过得去也就行了,也还想要些名声的。” 除了这些人,林远涛还备了份礼,送到县里的医馆去。以前周瓦也来这里看过,也是医馆里的老大夫说周瓦要好好养养的。这回借着送礼的名义,让老大夫再给周瓦看一回。林远涛是挺想要孩子的,但是三年两年的也等得,反正两口子都年轻。不过,既然周瓦身子有亏,当然还是让大夫看看对症的补补才好。他也是怕村里人有闲话,打着送礼的名义来,顺便也就看看了。 老大夫姓梁,行医也是有些年头了,县里口碑也不错的。 梁大夫也不客气,林远涛送去东西就收下了,又让周瓦坐下,伸出手来好好号了一回脉,又看周瓦的气色,开口道:“养的不错。原本他底子就健壮,就是前几年亏得狠了,如今一将养,心胸放开些,少思少虑,也就好了。你们年岁轻,要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一年两年的,自然就有结果。” 这话一出,周瓦和林远涛两个都喜不自胜。林远涛连忙问:“这话当真?果真是好了?他可是瘦了不少。” “蠢话!”梁大夫不乐意了,甩了袖子:“谁告诉你胖了就是身子好,瘦了就是身子亏的?信不过老夫不如你自己来把一把脉!”一甩袖子自去看林远涛给他的礼,留那两个在那里傻乐。 终于,林远涛和周瓦回过神来,林远涛冲着梁大夫一礼:“内子的事多谢梁大夫费心了!待得内子有了身子少不得还得梁大夫劳神。” “这是废话!”梁大夫显然对刚才林远涛质疑自己的医术不满意,从鼻子里嗤出一口气来,“等你们养下了孩子,必要给我送大大的一篮喜蛋来!”说着,又从林远涛送的礼里挑出一样搁在药柜上:“这个藕粉成色好,是咱们这边轻易难得的,平日里吃着温补,给他慢慢吃吧。”有时候药补不如食补,多用些温补的食物对周瓦也是很有益的。 林远涛忙推辞了:“这是特意给您老用的,家里还有呢。这东西搁得住,南边也算便宜,我预备了不少,等用完了这些,只管与我说,我再送来。” 林远涛往南边去,没少麻烦梁大夫给配些常用药带着。梁大夫嘴上讲话不怎么中听,人却是好的。他知道些林远涛的底细,却从来没有与别人提起过,熟了之后,林远涛也经常帮老大夫从南方带些药材回来,或者老大夫手里有药材,带去南方贩卖。一来二去,林远涛也当梁大夫是半个长辈一般。 梁大夫听得林远涛说家里还有不少,就点点头收了起来,又对林远涛道:“行了,没事就去吧,平日里吃的仔细些,寒凉的东西不要多吃,不要太过劳累也就是了。”又对周瓦说:“心里别存着事,什么事情搁到心里头憋着,没病也憋出病来了。你家这个虽说有些跳脱,但是不是担不起事的,有什么事情两口子说道说道,开解开解,也就更好了。” 周瓦红着脸点头称是,和林远涛一起离了医馆。 林远涛出了医馆,觉得天也更亮了,风也更清了,连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也都透着股喜气。难得周瓦今天也没有俭省,任由林远涛买了肉又买鱼,最离谱的是还买了两头羊据说要回去养着冬天吃!周瓦不忍心扫他的兴,只能心疼着哗啦啦花出去的铜板,面上还不能带出来。 好事也愿意结伴的,见到石家兄弟俩的时候,又听到了喜事:兄弟俩个要准备成亲了,大哥石山预备的日子在十一月,老二石林定的日子在来年二月,都是村里头得闲的日子。据说石家兄弟俩要请不少的村里人来县城吃喜酒。 石山对林远涛说:“这信儿你给带回村里去,等快到了日子我亲自去请。” “这是正理。”林远涛满口答应,“你也该娶亲,家里这些事也好操持起来,人情走动什么的,要比咱们自己操心的周全些。” “可不是,自从来了县里,和村里来往就少了。衙门里老有事,也顾不上那些,也不知乡亲们怎么埋怨呢。老这么着可不是事。”石林心有感触。他们兄弟也都不是忘本的人,就怕被人说凉薄。虽然石家兄弟没看出像个汉子似的周瓦有啥操持家务的天分,不过像是周瓦这样的都比他们汉子周全,自家娶进一个哥儿,自然更好了。没由来的,兄弟俩对娶亲这件事的渴望又增加了两分。 周瓦十分庆幸自家马车是带棚子的买了东西也都藏得下,唯有两只羊“咩咩”的叫着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不过这也没有关系,林远涛把石家兄弟的话一传,也没人有空来看他们买了什么东西了,全都议论上石家兄弟的事情了。 小哥儿们挤在一处,从可能的人选说到从前打过石家兄弟主意的人家,越说越起劲儿,连石家兄弟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拉过哪家小哥儿的手,扮家家酒的时候和哪家的小哥儿拜过堂都翻出来说道了。 林远涛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得高兴,连赶车的李二爷也显得挺高兴,胡子一翻一翻的,“这石家兄弟俩是个好的,这样的大事还没忘了咱村里的乡亲们,是个不忘本的。唉呀,就是可惜没在咱村里娶个哥儿回去,要不就更亲近了。”娶个村里的,也就是差不多娶了个姓李的,那可就确确实实的攀上亲了呀。李二爷一边想一边可惜,摇着头叹着气,好在他的牲口是灵性的,才没把车子带到沟里去。 这个八月十五全村人都过得高兴。眼见着稻子长得好,沉甸甸的,连积年的老农都忍不住赞年成好。又有衙门里的捕快要请村里人进城去吃喜酒,别管去不去也别管心疼不心疼礼钱,这说出去多有面子! 这几天李成这个当了里正的在村里巡视的时候,腰杆子都又拔直了几分。 林远涛在八月十五的时候做了丰盛的一桌,不但有鱼有肉,新鲜的时蔬,熬了几个时辰奶白的骨头汤,还有从南边带回来的干菜,像是烟笋之类,又有平州府带回来的好果酒,虽说只有两个人,却有满满一桌子的菜。别说,配上外头鸡吵狗叫猪哼哼,对了,还得加上咩咩叫的两只羊,偌大的院子也显出几分家业兴旺的意思来了。 “等过两年,家里头添上一个两个的娃娃,也就算齐全了。”林远涛倒着酒,很有兴致的说。 “人多热闹,人丁兴旺村里人才能拿你当回事。”周瓦也说,他们家是独户,自然要多要几个孩子以后才支撑得起来。平日里和林远涛搂搂抱抱或者在街上拉拉小手脸都红的周瓦,在这件事情上可是十分清醒的,大人这么挣家业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自己的后代,要不够吃够喝也就是了,还折腾啥呢。 林远涛大笑起来,他就喜欢周瓦这么爽快,不像一般哥儿,明明心里头想的不行,面上还得装一装,谁老有耐心老去猜你心里头想的是啥。还是周瓦好,林远涛越来越乐意跟周瓦商量事。 25、预备秋收 过了八月十五,这天气就一天的凉过一天了,早晚的时候更是得多加一件衣服才行了。 日子一天天平静的过下去,家里的母鸡已经开始接二连三的下蛋,刚开始下的鸡蛋小小的,林远涛还疑惑了一番,很担心自己家的鸡比不上别人家的。圈里的两头猪又圆了一圈,虽然今年吃不成,按这个速度长下去,等到了明年一准能长到二百斤以上。牲口棚子里一匹马一头大青骡,两个脾气都不是那么的好,非得把棚子接出去一截,把它们两个分开才好。还有家里的二黑,作为一条狗,它特别没有骨气的向着林远涛投诚了——谁让林远涛老拿骨头什么的去逗他呢? 自从周瓦被诊断说是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心里的就如同一块大石头,一下子松快很多,和人说话也都是带了些笑模样。弄得李进家的一群小哥打趣他说家里汉子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周瓦嘴上与他们嬉闹,心里却是认同的,林远涛回来后,这家里才显得热闹有人气,不至于像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冷冷清清,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再说,林远涛自回来后确实与他如胶似漆的。这一点,不管周瓦怎么被人打趣的红了脸,嘴上从来都没有否认过的。一时间,村里人也有谈论起这一家子,啧啧称奇的,城里人的喜好真怪,搁村里差点儿嫁不出去的周瓦,见过世面的林远涛竟然那么喜欢。 连做了大媒的李成也是挺疑惑的,一家子吃饭还说起过这事,不过李成自认为是有见识的人,他可不认为林远涛随随便便就对周瓦好,想来想去的,李成家的怀疑林远涛是不是去哪里算过,周瓦配他正好旺家,要不然周瓦这个要财没财,要色没色的,怎么就能进了这么好的人家呢?李成心里头也认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林远涛养蚕养不养的成了。 “唉,要是知道周瓦真是有旺家的运道的话,当初就应该说给李达他们兄弟哪个,带一带,兴许他们家就能好起来了。”李成叹一口气。这几个侄子纯粹就是自己的债主,自己就算有几个钱,哪里就能全都搭给侄子了,自家的孩子不顾了? 李成的大儿子李远是个敢说话的,这一阵子为了那几个叔伯兄弟很是恼火:“爹,他们几个那样的娶啥样的都没用。你这还是长辈呢,看着他们干活都不行,一家人还净想着偷奸耍滑的,娶个哥儿就能扳过来了?” 不是他不帮衬,他自己也有家有业,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李达他们几个身体有什么毛病也行,不帮也得帮,谁让是亲戚呢。可是五个大小伙子,都是身强力壮的,结果干起活来还没有家里的哥儿干得利索。李远家的没少跟李远说他们哥儿几个干活不卖力,吃饭可是不让人的,不说别的,那几个就能从孩子筷子底下抢菜吃。家里几个当家主君都对这很不满意,好东西也都不肯拿出来吃了。 李成放下筷子,饭也吃不下去了,愁得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是真心想给几个侄子做个媒,说上个会过日子的小哥儿,可是就是自家侄子这样的,哪个好人家的哥儿会给过来啊?李成愁得:“那也不能干看着啊,到底是我侄子,不伸把手怕别人不说那几个不成器,要说我这个当长辈的不看顾啊。”那样的话,这名声可就不好了。 “爹,你可别想着非要给他们说亲,到时候日子过不下去,万一闹起来,还是咱们的不是。”李远不赞同的道,他几乎可以预见到那种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那你们说咋办?”李成也没办法了,他清楚地看到其他几个儿子在他们大哥说话时那种赞同的神情。 兄弟几个对视一下,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还是李远开口:“爹,咱们兄弟几个凑点钱,去找城里的官媒人吧。十里八乡的,总有到了岁数还没成亲的哥儿吧?找官媒人通融通融,先给他们几个配了。这样的人家想必也不会要什么彩礼,也不会挑拣什么房子地的。” 李成迟疑了:“官媒人配亲,说出去不好听啊。”这不是平常的说亲,这是官府有了公文,哥儿到岁数不成亲,要么跟汉子一样的交税,要么交给官媒人配人,而汉子到了年纪不成亲,就要交双倍的税。想想也知道,到了岁数还给不出去的哥儿得是啥样子。当然,周瓦那个不算,他那是交了好运道了,掉进蜜罐子了都。 “我想想,容我再想想。”李成说道,他怕村里人戳他的脊梁骨,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行,爹你再想想。不过要是等到官媒人手里头也没人了,这事可就更难办了。”李远这句话,在李成心里又重重敲了一下。 *** …… “你家大哥真是这样说的?”周瓦听了李进家的话,也是吃了一惊。这李远是李成的大儿子,性格一向稳重,李成不在村里的时候,李远说的话也是算数的,板上钉钉的下一个里正,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不是。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李进家的心里挺舒坦,脸上也带出来了,“蜜罐里的,赶紧把你的蜂蜜水给一碗我喝喝。瞅瞅,这一年功夫还不到呢,村里人还不都另眼看你了。这也是好人有好报!” “行,这有啥不行的。”周瓦就要起身。 李进家的心里高兴啊,拉着周瓦不让走:“快别去了,跟你说着玩儿呢。我跟你说啊,要是把他们兄弟的事情了结了,头入冬前,俺家就能把房子收拾收拾,该换换瓦片的换瓦片,该抹抹墙的也能抹抹,窗户门什么的也都好好修修,冬天哪,就能暖和不少。” 周瓦也替他高兴:“兴许还能寻摸头牛,不早就说有心要买一头吗?干活也省劲儿。” “就是这么个说法。”李进家的高兴的说,“俺们当家的都上集上去看过好几回了,手里头的再挤挤,大的买不了,小的倒是能够买一头。这小牛养两年可不就成了壮牛了吗?这两年,咱大人再累累,等毛头能跟着下地的时候就能借上大力了。” “这会儿啊,就盼着爹早点儿想明白了,早完了这事,家家心里都舒坦。咱也不用人家那劳力,自己忙还好些。”李进家的就盼着那几个狗皮膏药揭下去,自家日子就不用遮遮掩掩的过了。 周瓦倒是对这事不好多说,毕竟是别人家的事,还关系着里正,不过他心里头对李达他们几个也是看不上眼的,膀大腰圆的几个汉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听李进家的说,李远之所以忍不下去了,就是因为那几个连孩子的东西也抢着吃,都没个人形了。 周瓦就转了话题:“你家里秋收怎么张罗的?还是一起干?” “还是一起干,”李进家的立即说,“咱家里都没有偷懒耍滑的,一起干热闹,还干得快。你家里地不多,倒是不用愁了。” “粮食也不多呀。”周瓦还真是不愁,他和林远涛都是能干的,就那么点儿地还不是手拿把掐的,“对了,俺们家那口子让我问问,要不把牲口借你家一头?牲口多你们也省点儿力气。”这是他们两口子核计过的,他家两头牲口,一共也没多少地,用不了这些。与其搁在家里头让人眼红,还不如借出去,还能落个人情。 “借俺们家?”出乎周瓦预料的,李进家的没有高兴的一口敲定这件事,“这倒是好事。可是瓦片,按理说,你家里有了余力,也该让周家沾沾光,说出去也好听。” “你这是怕周璋家的讲究咋的?我都不怕人说。”周瓦冷笑,“人家打了我脸,我还得笑脸冲人说打得好咋的?我就这样了,村里人谁不知道怎么回事?爱谁说谁说,听人说话我也不用过日子了。反正他不是还有兄弟呢吗,用不着咱们替他愁。” 周瓦都想好了,周璋家过的咋样与他无关,反正他们靠着周璋家的兄弟们,那么些劳动力,日子怎么也过得下去。自己就对周阿嬷尽尽心也就行了。 “那行,那就借给俺们家。他李巧是谁,我能怕他吗?我就是怕你心里头放不下。”李进家的当然乐意自家收地能多一头牲口,“这么地吧,收稻子的时候肯定是没有功夫,俺们想帮忙估计也没法帮,等你们收萝卜的时候,俺们去帮上一天忙,肯定一天就能把你那地收完——你也别跟我推辞,我是啥都不怕,家里头的汉子还得要点儿脸面呢,不能白承你们人情,也给村里头别的人立点儿规矩,省得到时候有不要脸的求上门来,你们不好说话。” “行,那就这么办。”周瓦也很干脆,“有人帮忙我还不乐意啊,再说也累不着,一共就三亩菜地,还是种的萝卜,好收拾。帮忙是帮忙,俺家的人情你们可得领。像是种桑树的事,可别让你们家的又要来白帮忙,好不容易弄回来的,还没见着一个铜板呢,好歹给俺们点儿盼头。” 说起这事李进家的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说过他了,他做事不过心,爹说咋干就咋干了。这桑树是打南边运过来的,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儿呢,谁也不能白伸手。” “倒不是说要挣乡亲们的钱啥的,这事还没个谱呢。要是真成了,咱也不能亏了自家村里的人不是。”周瓦很满意李进家的话,想必这话也能传到里正他们耳朵里去。 “行了,别说这个了,还是说说秋收的事。我跟你说,到时候就让你家那口子过来赶牲口,也轻省点儿。”周瓦接着给李进家的支招,“你家毛头没人带的话,到时候就给我送过来。村里头到时候都忙着,也没人能说三道四,牲口你们就放心用。” 26、看热闹? 能在秋收的时候多用一口牲口,对于李成家这样村里的大户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助力,毕竟他们家虽说人口多,壮劳力多,可是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多啊。 李成也是很高兴:“老二,既然是你家屋里的说回来的这事,到时候就你去赶这个牲口吧。精心这点儿用,别累着了,牲口都是金贵玩意。” “爹,我知道了,我不是心里没成算的人。”李进想着自己先练练手,到时候自家也买了牲口就用的更熟了。 “有成算就好。”李成敲了敲桌子,“既然用了人家的牲口,等他们收菜的时候,咱家全去帮忙去,不能白用人家的,让别人说闲话。” “爹,哪用得着那些人?他们家一共就三亩萝卜地。”李进家的插嘴道,“到时候俺们几个带着孩子去,一天也能给他收的利利索索的。他家稻子少,兴许人家开始收菜的时候,咱家稻子还没收完呢。总还是咱自家收稻子是正经大事,周瓦是懂事的,不会挑理的。” “行啊,不挑理就好。那就这么办吧。”李成本来是不喜欢儿子的哥儿随便插话的,可是李进家的说的话倒是对了他的路子,他也就不多说啥了。 李进家的见定了是自家男人赶车,心里也就满意了。人嘛,多少有些私心,秋收那么累,他也想着自家的汉子能轻省点儿。 既然这件事定了,那周瓦说的别的事,李进家的当然也得去给自家人通个气。 李进家的找的是李远家的,都是哥儿说得上话,这话又能传到李远耳朵里去。直接跟李成说,他没那个胆子,再说,李成那点私心谁能不知道?自家的地都伺候不过来,谁有闲心去整那个不知道成不成的桑树,不还是为了他那几个侄子吗?让李远知道这事比跟李成说强。 李远家的是个厚道人,要不也不能当人家长子的当家主君了。他只是为了家里能多用一头牲口收地高兴。所以他特别实诚地夸奖了李进家的一番,又说周瓦是个有良心的好人。 李进家的正愁没法子开口,当下就笑道:“周瓦确实是有良心的,不过,他家愿意把牲口借给咱们,可不只是因为我和他平日里走得近呢。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脸,还不因为咱家是村里头数一数二的人家,咱爹又是里正,在哪都说得上话。” 这话说得李远家的心里舒坦:“人家林远涛城里头来的,和县里的官差都一起喝酒的人,还能看咱家这么重?我看还是看他家屋里的面大,也就咱家你和他走得近,沾了光了。” 李进家的就道:“他城里来的不也得在咱村里头住吗?眼睛里怎么也不能没有咱爹。不过说到林远涛和县里的官差交好,有件事我可得跟咱家里透透风,可不能稀里糊涂把人得罪了。” “啥事?”李远家的连忙问,自家能有啥事得罪林远涛啊,“上回他家里头栽树不是还是小二给找的人吗?这不挺好的,咋还能扯上得罪不得罪的了?” “唉。”李进家的把手里收拾的东西一放,先叹了口气,“这事啊,还是周瓦跟我说我才知道的。那天不是他那个桑树苗子运回来了吗,咱爹带着俺家那口子去看去。你说看就看呗,咱爹口里头声声句句不离这个桑树啊,养蚕啊的。还有,看完了呢,咱爹说,让俺家那口子找点儿人给林远涛帮忙,帮着把那些树都栽了,俺家那口子心多实在啊,他就想着两家挺好,收麦的时候毛头还让周瓦带了好几天的,实实成成就要出门找人去,结果让人林远涛一把给拽住了,说啥都得要给钱,按工算,不能让咱村里人白干。” “我刚开始的时候还想说林远涛他们两口子太客气,乡里乡亲帮点儿忙什么的算个啥?结果周瓦跟我说,林远涛是怕咱爹看上他的桑树苗子了。周瓦也说了,种桑养蚕这事,要是办成了,当然也得照顾照顾乡邻。只不过这桑树啊,蚕种啊,都是人林远涛搁南方托人买回来的,一路上也不容易,带回家来的是这些,道上没成活的还不知道多少呢。周瓦意思是,就算要帮衬,也得等他们家缓过劲儿来,搁哪里也没有自己家的家底都搭进去了,还得帮衬不沾亲带故的旁人的。” 李进家的一口气把话说完,李远家的听了这话吃了一惊:“真是这么说的啊?” “可不是,当时周瓦这话说出来,我这脸臊的都没处搁——林远涛就是看在周瓦面上,也得给俺家那口子留点儿面子,谁让周瓦跟我俩好呢?可是这不就显得咱家是故意去占人家便宜去了。”李进家的拍拍腿,“谁家帮着下地干点儿活,收地的时候就能把粮食往自己家拉了?这不跟明抢一样吗?” “这事干得不地道。”李远家的也说,至于李成是为了啥,这不明摆着呢吗?李远家的苦笑着和李进家的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李远家的就说:“我合计这是人家林远涛还给咱留面子了,不明说,就让周瓦给透个气。唉呀,有些话咱这做小辈的不好说:咱爹对那几个也太上心了。又张罗给娶媳妇又张罗给找营生的,对亲儿子也就是这样了。” 李进家的说话就有点儿不客气:“要真是亲儿子就好了,不好好干活,拽过来打一顿,不干活不给饭吃,早就改好了。这又不是儿子,说不得打不得的,更难办。这事我一知道我就想着得让大哥知道,虽说咱家兄弟几个分了家了,大事上还得让大哥给咱拿主意。本来啥事都得给咱爹说的,但是这一阵的咱爹这心有点儿偏的厉害,反正大哥知道一样的。” 李远家的拉住李进家的手:“你这事办的对。不说咱家不是那样得便宜就占的人家,就看人林远涛那人,什么路数都没摸明白,就敢上人家那拔毛去?平白得罪人。要是真有啥好处咱也认了,啥好也落不着,人家要是怨恨的话就得都落在咱家。这事我晚上就跟当家的说。你家小二你也说说他,咱不能仗着跟人好就凑上去占便宜没够,早晚这好就得磨没了,招人恨。” *** 临近秋收,村里人的议论也渐渐不在林远涛那一块栽了桑树的山坡地上了。一是啥也比不上秋收重要,二是经过里正家老大李远的提醒,大家伙已经又记起了林远涛刚买了宅子的时候,县城里穿着公服挎着大刀的差役都来喝酒了,这才意识到林远涛虽然一直笑呵呵的,但是他可不是村里头大家都知道脾性的人,真要是惹着人家,谁知道会不会就有差役找上门来? 一时间,连村里说闲话的人都不咋议论周瓦的事了。当然,这也跟周璋家的自打生完孩子就没怎么出门有关。没了领头挑风挑雨的,也不怎么能议论起来。 林远涛和周瓦挺满意现在这种情况的,虽然林远涛有把握只要自己不乐意,村里人谁也别想能占着自家的便宜,但是清静下来的感觉还是好。 “看着没?有时候啊,还得是当恶人!你要是太好了,谁都想占你点儿便宜,反正你是好人,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林远涛略有些得意的说。这样多好,谁也说不出他哪里不好,见面也能笑呵呵的说上几句,背过身还有点儿忌惮他,这样就挺好了。等真有一天自家人丁也旺了,也在村里有了根基了,那时候再做好人也不迟。林远涛掰着手指算了算,就算周瓦今年就能怀上,等自家孩子成亲也要十几年呢,都来得及。 周瓦看林远涛说的还挺得意的,突然就变得神情奇怪起来了,也不知道又想到啥了。周瓦觉得,林远涛现在就差着要对自己的肚子念咒了。 “那行,你既然乐意做恶人,以后有啥事你都打发了,我就专门做好人。”周瓦忍不住打断林远涛不着边的乱想,看着都渗人。 “这还不好说?有啥事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你村里头长大的,也不好和村里人伤了感情。”林远涛立即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了。 天气一天天凉下来,稻子也一天比一天更低下头。终于,村里有人开镰割稻了。 林远涛已经把家里的大青骡借给了李进,这个老实人来拿骡子的时候还不好意思了,吭哧吭哧的跟林远涛解释,那天他真不是那个意思,他根本没往多里想,真正是想帮忙来着。“唉,要是别人说这话,我是咋也得过过脑子,这不说话的是我爹吗?我抬脚就走了,也没想到那一层上去啊。过后一想,我真是没脸上门了。” 林远涛对着脸红脖子粗的李进倒是挺客气的,连说他也没往心里去,“你是啥样人我是知道的,你家里的和我屋里的那么好,你能没事算计我吗?说开就好了,咱都别往心里去,以后还得走动呢。” 林远涛家的那两亩地,地少,伺候的精心,收获还是挺不错的。他和周瓦两个人根本用不着向别人似的着急,他家剩下的萝卜,就算是下霜也不怕的,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用了没两天稻子收回家,林远涛就不肯周瓦再跟着下地,这两亩水田后续的事,自己就能包了。周瓦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正经干地里的活了,又加上林远涛这一阵子折腾的厉害,腰总觉得酸酸的,也就答应了。反正稻子割下来也得先晒着,也得人看着。 林远涛知道周瓦特别看重地,就把那收完的水田翻一翻,细致的跟要在地里绣花似的。他特别享受下地回家之后周瓦那一阵特别的殷勤。 不过,这天他正在地里,听到远处的喧闹声,好像是哪两家起了争执似的。林远涛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个热闹,没想到这热闹就找到自己头上来了。 李进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找他:“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周瓦晕过去了,俺家那口子正看着呢!” 27、晕过去 “啥?周瓦晕过去了?!”林远涛都呆住了,周瓦身体一向都是强健的,怎么好好的晕过去了,“到底咋回事?!” “唉呀,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俺家屋里的在你家守着呢,你快回去看看吧。”李进越着急越说不明白,只能让林远涛回去自己看,等着他家香草跟林远涛说吧,他家香草说话比他利索。 林远涛也顾不得地里的农具了,跟李进交代一声:“你帮我把东西拿回去。”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窜出去几步远了。 “行,放心吧。”李进答应着,回过身一边帮着收起地上扔下的农具,一边摇头叹息:“你说这两口子好好的人,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呢?唉。” 林远涛气喘嘘嘘地跑回家,家里头的门敞着,晒谷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二黑无精打采地守着,见到林远涛过来,抬起脑袋呜呜地叫了几声又趴下了。林远涛也没空理它,直接进屋去了。 因为早晚天气凉了,两个人又住回了东屋炕上。这会儿林远涛一进去,正看到周瓦靠墙坐到炕头上,下头盖着一床薄被,李进家的正端了一碗热水劝他喝两口消消气。 林远涛从来没见过周瓦的脸色这么不好看过,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唯有嘴唇被咬的破了点儿口子,两只眼睛寒星似的亮,透着一股子怒气。 林远涛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看周瓦这样子刚刚是真的晕倒过。 屋里两个人听到林远涛的脚步声,看着他带着一身寒气进来,都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周瓦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李进家的则站起身来,给林远涛让出地方,又把手里的水交给他:“可算回来了!你快劝劝他吧,哪有这么大气性的?气坏了身子不还是自己受罪吗?” 林远涛接过水,离得近了才闻到水里有股香甜味,想必是李进家的给他搁了些蜂蜜,也算有心了。林远涛跟李进家的点点头:“麻烦了,多亏有你照料着。” 李进家的一摆手:“麻烦啥,瓦片跟我一块长大的,我不照看谁照看?我这弟弟这命也真是苦,好容易出了门子也不得消停。唉,你们两口子先唠唠吧,我跟堂屋坐会儿去,有事你就招呼我。”李进家的真是替周瓦憋屈得慌,这真是上辈子欠了他老周家的。 林远涛等李进家的出了门,才一矮身坐在刚才李进家的坐的地方,先把水放到一边,伸手拽住周瓦的手,冰凉的,还微微的打着哆嗦。现在这样的天气显然还没有那么冷,再想想周瓦刚才的神情,林远涛就知道这肯定是气得。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把周瓦气成这样。林远涛心里也压不住火了,自己这是太好说话了是不,都有人敢给他家周瓦气受了。 把周瓦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头搓搓,暖了一会儿,感觉周瓦不哆嗦了,林远涛这才开口:“这是咋的了?有啥事跟我说。”说着,还腾出一只手来去抬周瓦的脸。周瓦一转脸躲过去,林远涛又去抬,这回周瓦不躲了,任由林远涛把自己个儿的脸抬起来。 林远涛一看,这牙又咬在嘴唇上了。林远涛就拿大拇指去揉他的唇:“好好的你咬嘴唇干什么?嘴唇上能有几两肉?想肉吃你得往我身上咬。” 到底把周瓦揉的不咬了,总算逗出句话来:“呸,乱说,谁想要吃肉了?”只是这好好的一句话,越说到后来越带了哭腔。周瓦就觉得自己眼眶子发热,赶紧把头又低下去。 林远涛叹一声,起身坐的更近一点儿,把周瓦往自己怀里搂。周瓦挣来挣去不肯:“你干啥大白天的,还有人在外头屋里呢!” 林远涛坚决不放手:“那你就跟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我这心都要吓得蹦出来了,一路跑回来一身的臭汗,你闻闻。” “一边去。”周瓦嘴上不答应,还是慢慢把头靠到林远涛怀里去,慢慢地跟他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周瓦这晕倒,却是是气得。说起来这事情也只能是说周瓦上辈子欠了人的,这辈子咋也不放过他。 这几天他总觉得乏,他还和李进家的说这人真是越养越懒,要是搁以前,再怎么身上乏想歇着,那也得等收完地才能歇。今年有林远涛,他这会儿就能在家晒晒稻子什么的,也算是享福了。李进家的就把毛头送过来给他作伴。 今天周瓦带着毛头,还有家里头的二黑,在自家屋前头的晒谷场上忙和。其实也就是赶赶鸟雀,翻翻稻谷,嘴里还和毛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毛头的心思倒是大半在二黑的身上,想去摸摸又不敢的样子,看得周瓦直想发笑。 好好的,就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这声音真是太熟了,正是他阿姆的声音。周瓦还以为是听差了,自他出门子就一回也没有过来往了,平日里在村里远远的望见周瓦,周阿嬷都会转身换个地方走,死活不跟他搭话,要不是送过去的节礼没有被退回来,周瓦都要以为他家真是和他一刀两断了。 他正狐疑的时候,毛头跑过来扯他的衣角,抿着嘴唇也不说话。周瓦抬头顺着毛头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他家阿姆哭哭啼啼的过来了。这时候二黑看见有人走近了,又开始汪汪的叫起来。那边周阿嬷一听见狗叫,畏畏缩缩站在那里不动了,抽搭的更厉害了,又想往前又不敢的样子。 周瓦心里就起了无名火,你说你怕狗就叫一声,谁还能让狗咬你咋的? 压下心里的火气,周瓦呵斥住了二黑,拍拍身上的灰,往上迎了两步:“阿姆,你今儿怎么有功夫来了?这是有什么事儿了?”周瓦话一说出口,就觉得有些冲了,好像是说自己阿姆有事才过来似的,周瓦心里也有些懊恼,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的,火气总有些大。 看着周阿嬷怯生生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酸,没主意一辈子的人了,说不定今天还是瞒着那两口子偷跑出来看自己的,就有开口:“阿姆,那啥,先进屋坐会儿吧,有啥事慢慢说。”腿边上毛头对这个老抹眼泪的阿嬷有些发生,紧拽着周瓦裤子躲在他身后。 周阿嬷抹抹眼泪,眯着眼晴像是确认了一下似的,见真是周瓦,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扯住周瓦的衣裳,呜呜的大声哭起来了:“瓦片啊,你赶紧看看你哥去吧,你哥让人欺负了啊!你快去啊,快要打起来了,人家兄弟五个打你哥一个啊!你哥是咱老周家的根哪,可不能有事啊!” 一边哭一边推搡着周瓦。周瓦听他哭得又气又急:“什么要打起来了?好几个汉子打架,我去有什么用啊?到底咋回事?哎呀跟你说话急死,我先去找里正去,先把人治住再说。”说着就要扯开周阿嬷,去找里正说话。 哪里想到周阿嬷一听要找里正哭得更厉害了:“可不能去找啊,瓦片啊,打人的就是他们老李家的人哪。老周家前世不修啊,娶了李巧这个丧门星啊,家都让他败完了,连个小子也生不出来,现在还让他们家的欺负到你哥头上了。瓦片啊,你快去吧,俺家就你哥一根独苗啊,要是有个啥事,我可不能活了!”说完又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哭声。吓得毛头靠着周瓦的腿也开始哭起来了。 旁边的二黑见到这样的情况,又开始大声的叫唤起来了。 周瓦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发晕,也顾不得呵斥自家的狗:“阿姆,我去能干啥?我一个哥儿,去了不也是不顶事吗?老周家跟李巧他们家好歹是亲家,你去都比我好使,你好歹是个长辈,横竖不能对你动手,再不行去找李巧他阿姆啊。”周瓦恨得牙根子痒痒,自己不就是因为李巧才净身出门的吗?自己咋那么好心还得去给他们劝架。周瓦就不信,这村里头还敢闹出大事来,要他说,让周璋吃点亏,他心里还能好受点儿。 “瓦片啊,你咋这么狠心了呢?我敢上前我还来找你啊?”周阿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你哥腿脚还不好,你快去,劝不下来替他挡挡啊,老周家的香火都指望他呢!” 周阿嬷哭闹的声音,毛头吓得大哭的声音,二黑越来越凶的叫声,好像是在周瓦脑袋里开会似的,他就觉得脑袋一炸一炸的,炸的自己脑袋嗡嗡的响。 周阿嬷没有发现周瓦越来越白的脸色,兀自哭诉着,推搡着周瓦:“……你向着外人都没想着你哥一点儿,嫁了好人家周家的门槛都不踩了,也不指望得你济,你哥有事你都不出头了……” 正在周瓦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要使劲儿推开周阿嬷的时候,听到了李进家的声音:“这是咋的了?这狗叫的我还寻思出事了呢。毛头,别哭了,到阿姆这里来。” 想到周阿嬷这胡搅蛮缠的样子不一定被多少人看见了,周瓦还来不及驳回周阿嬷的话,嗓子一甜,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晕了。 李进家的正要摸摸毛头的头安慰一下,还想着把孩子领走让周瓦和周阿嬷好好说说话呢,一抬头吓得他魂都要飞了,也顾不得毛头了,一个箭步窜过去扶住了周瓦:“周阿嬷,周瓦这是咋的啦?快帮我一把,把他往屋里扶。”周瓦个头大,李进家的扶着有些吃力,赶紧招呼周阿嬷。 没想到周阿嬷像是刚醒过神来似的,慌张的来回看,“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啥也没说,他自己倒的。”说完,左脚绊右脚,好悬没绊个跟头,叽里咕噜的就走了。 李进家的都怒极反笑了:“你走啥?周瓦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帮着扶一把都不帮?” 远远传来周阿嬷的哭音:“可不关我的事啊~~” 李进家的没有办法,只能自己使劲扶着周瓦往屋里送,好在他平时也下地干活,还有点儿劲。毛头这会儿反而好一些了,还略带一些抽搭的跟在李进家的后头。李进家的就嘱咐道:“毛头,你去找你爹,让你爹赶紧去找你林叔回来,就说你瓦片舅舅晕过去了,让他赶紧回来。” …… 听着周瓦和李进家的讲完事情经过,林远涛也无语了,怪不得把周瓦气成那样,感情在周阿嬷心里头,周瓦就是那垫背挡拳的。唉,这焦头烂额的事让谁赶上都得上火,不过林远涛先顾不得这些,那些事和自家不相干。 林远涛让周瓦喝点儿水,自己开始给周瓦找外出的衣裳:“那些事先不管,咱得先把自己顾好了。换上衣裳,咱得上县城看看去。上回大夫就说你不能生气,心里不能存事,这都晕过去了,怎么也得去看看才能放心。你别生气,有啥事都有我在呢,天雷劈下来我都得替你挡着。” 28有喜 在林远涛的一再坚持下,周瓦还是换上了衣裳坐上了马车。林远涛谢过李进家的,李进家的却摆摆手:“再说这话可就客气了,家里头你不用管我帮你看着点儿,最要紧是赶紧给瓦片看看。我这心啊,忽悠忽悠的不落底,这人咋能说倒就倒呢?气性大也不能大成这样啊。” 李进家的心里有话还没说出来,周瓦到现在也没有个喜信,倒不是说成亲不到一年就必须有喜,村里头成亲两三年才有的也没咋样,可是周瓦这不一样啊,好容易和林远涛看着是不错,眼瞅着周家那边又来缠上了。好事没有,净是拖后腿的事,林远涛心胸再好也不能老磨啊?人家又有钱,再娶都不难。 林远涛和周瓦两个没有想到李进家的已经操心成这样了,林远涛赶着马车,出了村口才开口:“你心里别合计太多,我估摸你也就是气急攻心,一时的事,我是怕你淤在心里,出来走走开散开散也好,再拿一副药,也是为了稳妥。至于上午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有我呢,我晚上去找里正说说话。” “嗯。”周瓦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又开口说:“你说我是不前世做了什么孽?怎么就能遇上这样的事呢?我也没有哪点对不起他们哪。从前我爹在的时候也是,我从来都是跟着下地干活,不比我哥少,我再怎么干,我爹眼睛里头还是我哥重些。这也就算了。后来我爹走了,本来我哥当家,啥都撑不起来,天旱时候都不敢跟人抢水,等着他全家都饿死了,我能不出头吗?结果他像还委屈着了似的,老阴着脸不吱声。我知道,我当家打他脸了,可是他也得能当起来呀。” “他那是心眼小,没本事的人才计较这事呢。”林远涛头一回听周瓦说起以前的事,听得还挺专心:“你看平常家里的事你都能做主,我就觉得一身轻松,大事商量着办,小事你说了算,就吃啥听我的,这不也没人笑话咱?你接着说。” 听了林远涛的话,周瓦心气平了一些,靠在车板子上,摇摇晃晃的,周瓦接着往下说:“还有我阿姆,这哪是阿姆啊,你看看办的这事,这比旁人还狠哪。以前我就是觉得他会哭,一有事就哭,有事没事的哭两场,哭的人心里头闹得慌。我干完活回家,累得爬都爬不起,还得坐那听他哭。谁说什么闲话了他也哭,周璋到了岁数没娶亲他也哭,哭来哭去,到底把我哭得扫地出门了。我以前这就是傻,还合计自己一心为家里头想,没想到人家早就觉得我碍眼了。” 周瓦这心是真凉了:“今天我还合计,他是想来看看我,结果还是无事不登门,登门没好事。你说他把我当成啥了?事事缩在后头,有事就把我顶出去。我真里头憋得难受。”周瓦握拳锤锤自己的胸口。这就是来逼自己的,他一个当人阿姆的,能不知道一片布都没带进门的哥儿过日子得多小心吗?礼收的倒是不含糊,那是人家林远涛心胸大,不是说人家就不计较了。林远涛再怎么和自己好,也从来不提周家的任何事情,这态度就挺明显了。再说自己真就是他们脚底板的泥啊?想咋踩就咋踩。 周阿姆不敢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去拦,倒是敢仗着长辈身份来找他,一会儿要死一会儿要活的,净折腾他。 “这事吧,你也真是难办。”林远涛可以毫不顾忌的说周璋,那也确实是个扶不起的,顶多就是在自家耍耍横,出了门连正眼看人都不敢,但是对于周阿嬷,这样就会哭的人其实更难办,要是个撒泼耍混的泼辣人反倒好办些。周瓦确实对他没有办法,好不好的就让村里人讲究。 “这就像是一脚踩在泥里,你甩也甩不干净,拔也拔不出来。”周瓦口气轻轻凉凉的,有点儿意冷心灰的意思。 听出周瓦的话音不对,林远涛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笑话他:“这你就没法子啦?还是见得少了。我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啥事没见过?比你阿姆还能哭得我也见到过,放心吧,折腾不起来。”林远涛没说的是,周瓦不好对他家阿姆下狠手,林远涛倒是不必太客气。他不是大周璋当成命根子吗?拿住了周璋,也就拿住了周阿嬷,顶多他看在周瓦的面子上,让他们过得下去也就是了。 林远涛的话多少安慰了周瓦,这烦心事让周瓦心里闹得慌。要是周璋来着找他,他心里堵得慌,就是和周璋动了手也不值什么,毕竟周璋办事不地道在先,现在既然这样说,就把这事交给林远涛算了。眼不见心不烦的。 林远涛顾及到周瓦刚晕过去过,刻意把车赶得稳当点儿,晃了有平时一倍的时间才晃进了城门,径直到了医馆门口。 梁大夫见两个人又来了,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不耐烦:“不是说都好了吗?怎么又来了?”再一看两个人的脸色,就问:“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就让周瓦坐下伸出手来。 林远涛搓着手站在旁边:“您老快给看看吧,今儿都给气晕过去了。” 梁大夫没好气的摆摆手:“让你说再说,别扰着我诊脉。”林远涛讪讪的不说话了。 梁大夫聚精会神地诊了一会儿脉,又让周瓦伸了另一只手出来,皱着眉诊了一会儿。林远涛看他皱眉不说话的样子,也着急起来,连周瓦也有些忐忑不安。 半天,梁大夫才问一句:“你说今儿气着了?” “可不是,说晕就晕了,吓了我一跳。”林远涛说。 梁大夫拿布巾擦了擦手,突然劈头盖脸的冲着林远涛抽下来:“不是告诉你被让他生气吗?!都听到狗耳朵里去了!还说晕就晕,你当时干啥去了?我告诉你,这幸好是没出啥事,要不有你后悔的!” 林远涛抱头喊冤:“不是我惹他生气的。”周瓦也在一边劝:“是我一时气性大,和他不相干。” 梁大夫把布巾一扔:“不和他相关和谁相关?告诉他加小心还没照看好你,就是他的错!”梁大夫板着脸说完,看两个人都不安的样子,心里舒爽了些,这才缓声道:“身子养好了,告诉你们这一两年就能有孩子,有啥不对还不赶紧来找我,还闹出这事来。要是有个万一,现在肚子里这个出了点儿啥事,保管你俩哭都哭不上来。行了,孩子月份还小,我给你拿点药吃,养养就好了。可别再动气。” “孩、孩子?”林远涛和周瓦都傻了,“这、这就有了?”林远涛扎着手,又要去扶周瓦,又不敢碰,看着让人发笑,就连周瓦也是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和林远涛对视着不敢相信。 “高兴傻了?”梁大夫一笑。也不管他们,任他们在那里发傻。其实梁大夫也是仔细确认了半天才确定的,毕竟时日还短,只是今天也太险了些。等梁大夫已经喝完了一盏茶,才招呼他们俩:“现在有了身子了,可是要稳重些,不能动不动就生气。不说你这三个月不到,还不稳当,就是稳当了,老生气也是对孩子不好。”这是说的周瓦。 周瓦立即应下了,现在啥事也没有这个事大,他打算这些事就让林远涛去处理吧。 “还有你,本来还想着你是个有本事的,怎么让人给家里人气受?”梁大夫责怪道,“家外头的事,你得护着点儿,别再让他操心了。就是在家里头,你也要让着点。有了身子,就容易火气盛,心烦气燥的,看在他要遭几个月的罪的份上,你也要精心着些。”老大夫心里其实还是心疼林远涛的,知道他很想要个孩子,特意嘱咐他。 “我都懂,你老放心吧。”林远涛道:“你让我把他供起来都行。对了,他这有了,是不是得补补?你这有啥好的?我记得还有两根老参呢不是?”林远涛围着梁大夫转,想要掏出点儿好东西来:“给我吧,我给钱,以后还给你寻摸出好的来。” 梁大夫气得一翘胡子:“胡闹!那人参是随便吃得的,不懂就别瞎说!等用得着的时候我自然给你,现在给你是害你!” 也不管林远涛眼巴巴的看着,梁大夫突然又想起来:“我可告诉你,现在可不能给他乱吃东西,有些东西他克化不了。唉,算了,要给他补什么你都来先问问我。” “行,你说啥是啥。”林远涛巴巴地给梁大夫又端一碗茶,“你老坐下喝口茶慢慢说,我都记着。”又把周瓦让到一边坐下,小心翼翼的。 梁大夫咳了一声:“他身子好,你不用那么小心。等过了这几个月,还是多动弹动弹的好。”说着,梁大夫就开始给这两个明显被好消息砸蒙了,不知道该咋办好的小夫夫俩讲起了要注意的事项。 29周瓦回村了 村里头事情传得快,周阿嬷前脚去找了大半年都没走动过的周瓦,后脚林远涛就带这周瓦赶车进城瞧病去了,这么撩人耳朵的事情半天就传遍了李家村。 周阿嬷坐在堂屋里呜呜咽咽个没完,既不敢出去找周璋,也不敢去打听周瓦到底怎么样了,只是觉得自己真是命苦,什么事情都摊在自己身上了。这时,从西屋里又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细细弱弱的,听着让人可怜。又听见周璋家的叫:“阿姆,还有又尿了,拿块干尿布进来吧。” 周阿嬷抹抹眼泪水,红肿着眼睛去外头晒衣杆上取了块干布进了西屋:“周璋家的,你这月子坐了多长时间了?咋还做不完呢?你当家的快要让你的那些好兄弟槌吧死了,你咋还能坐得住呢?” 周璋家的低下头,给边上的孩子换了尿布:“阿姆,还有吃的没?孩子得吃点儿米汤啊。”周璋家的心里也苦,当初养孩子的时候,家里头还有周瓦的聘礼钱,可着劲儿的给他补,结果孩子大了,他生了一天一宿也没生出来,最后倒是勉强算是大人孩子都平安了,可是他身子一直都不好,这都两个多月了起身还费劲,孩子也是弱猫似的。 本来说好了等孩子下生,给买头羊的,也好给孩子喂奶喝。可是孩子一生下来,是个哥儿,周璋就不乐意,周阿嬷脸上也不好看,说话都没有平时的和气,最重要的是,他家里头一个人也没来,就是满月的时候他阿姆送了半篮子鸡蛋,一块红布算是月子礼。这比他以前拿回去的东西少多了,他就更提不起声来说话,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就是可怜他的孩子,只能喝米汤。 至于周阿嬷说的那事,周璋家的都不敢想,外头的事,就应该是汉子出头的,就算是他李家的兄弟们有啥说法,那也应该周璋去说。他生孩子是死是活那头都不管,他去了能说上啥话呢?还不如趁着周璋还没回来,赶紧要点儿东西填饱孩子和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回到家还得咋闹呢。 周璋家的像是耳朵不好使了似的认着周阿嬷絮叨,知道周阿嬷拿着尿布出去了,才掉了两滴眼泪。自己真傻,就光想着把周瓦赶出去,自己好说了算,就没有想过没了周瓦,这家里连个生计都困难。原来村里头人说的是真的,周家前几年都指着周瓦撑着呢。自己还以为都是周璋在后头指点,周瓦才能办好事,有没有他都一样。周璋家的咬着嘴唇,把抽泣声咽在嘴里,都怪自己一进门没两个月就怀了身子,一下子就得意起来了。现在真是哭死都没人理。 ***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林远涛觉得自己脚步轻快的都能飘起来。得了梁大夫的医嘱,知道这会儿周瓦的肚子稳稳当当的,也不急着回去了,他要把以后要用的东西先准备准备。周瓦心里高兴,自然依他,林远涛护着周瓦,以一种略带夸张的姿势带着他一路的往铺子里走。 第一个到的就是木器店,林远涛挑了个宽宽大大的马桶,又挑了个如同乡下炕桌大小的木制熏笼。这两样,不但让老板拿出新货来看,林远涛还亲自坐到马桶上试试稳不稳当,有使劲儿压了那熏笼,见也是纹丝不动才满意,当场付清了铜钱,让伙计抬到车上去,捆到车厢后头。 周瓦见那老板虽然脸上还带着笑,脸色却颇为奇怪,脸上也觉得发烧:买个马桶也得试试,是够奇怪的。他趁着林远涛指挥人家伙计的间隙,拽拽林远涛的一袖子:“你买那些干啥啊?咱乡下也用不上。” 乡下人家多是在院里围出一个茅厕,方便就在茅厕了,也方便积肥什么的,像这马桶啥的,一般都是城里头讲究些才用的。还有那熏笼,村里头冬天烧了炕,屋里头就没有那么冷了,谁家没事还点了炭盆,架上熏笼呢。 “啊?当然是你用啊。”林远涛见伙计按他的话捆着,才转头跟周瓦说:“那茅厕,白天的时候还没事,晚上摸着黑可是不行,等明儿你就用这个,我试过了,稳当着呢。放心,不用你去刷。” 周瓦见他又转头认真地去看捆的严不严实,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眼睛酸一酸,周瓦赶紧仰头眨了两下,这才好些。 出了木器店,又直奔布店。林远涛挨个用手摸着,挑着细软的好布扯了好些,又买了大大的一包新棉花:“这才将将十月,等过两月天冷了,你肚子又起来,现做衣裳不赶趟,先买了预备着。还得做一条厚褥子,省得睡炕上咯得慌。” “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周瓦一想,林远涛是和自己睡一起,自己睡了厚褥子自然他也睡厚的,也就没说什么了:“衣裳料子先预备出来,到时候现做也行,就是可惜这料子,到时候往大里做,过了时候又穿不了了,还得改。” 林远涛瞄了他肚子一眼,“又不是以后都不生了,留着以后慢慢穿呗。” 周瓦咬着唇,慢慢露出笑容来:“嗯,咱留着以后慢慢穿。” 林远涛觉得集市上、铺子里有的,什么都想要买,什么都用得上。周瓦看着他手里花出去的钱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觉得心疼起来。他拉住林远涛往皮匠那里走的脚步:“还往皮匠那里去干啥?咱们用不着皮子。” “给你做双厚实防雪的靴子,等着冬天时候穿。自家做的布鞋根本不行,雪地里走一趟就湿了。”林远涛盘算的挺明白,他听了梁大夫的话,对于怀了孩子的哥儿,这几个月里有啥反映,应该注意些啥,都记得清楚着呢,这脚底下可不能着凉,哦,对了,到时候脚可能就得肿起来,这鞋得做得宽大些。 周瓦拉着林远涛死活不让去:“冬天我也不出门,做这么好的靴子干啥?可不能该这么花钱了,听老人都说,这时候不能太看重,省得折了福分的。你这弄得我心里头都慌了。这还好长时间呢,啥事也不能一下子就干完哪。行了,这些就够了,不够就再添。对了,你不是说家里头啥调料没有了吗?赶紧上那头铺子里买去。” 林远涛一边嘀咕着自己的孩子福分大着呢,一边还是跟着周瓦离开了皮匠铺,心里想着以后自己一个人来,给他做好了拿回去,他就不穿也得穿了。 回去的路上,就连马蹄敲打在地上的声音也觉得清亮好听了。只是离村里头越近,周瓦这心里头越不安起来,这一车东西,是不张扬了点儿? 林远涛才不管这个,他巴不得让人都知道这事,因此对着周瓦说:“你要是不自在,就进车里头坐着,把帘子放下来,啥事都有我呢。”周瓦也就真个进去了。 林远涛一脸怒容的带着周瓦去看病,居然带着一车的东西回来了,又让村里的人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只是等闲的人也没有敢去问个究竟的。也是村里人实诚,自从给林远涛做过工,从人家手里接到了工钱,就觉得这村里一般人和林远涛不一样,看见林远涛有时候也不怎么敢直接上去搭话。 李进家的倒是老想着周瓦这事呢,周家老是拖周瓦的后腿,周瓦身边除了林元涛,一个近人都没有,他不能不挂心周瓦的事。正好他家在村子中间的位置,林远涛一赶车走过来,听着那马蹄子的声音,他就知道了。李进家的放下手里的活,在围裙上揩了把手,紧着出了大门想要问问情况。 林远涛见到李进家的也是挺客气,从车里头拿出县城里糕点铺子包的两包点心:“这正好,我还想着喊你呢,这两包点心给毛头拿着,今儿吓着他了,给他压压惊。” 李进家的连忙推辞:“他一点点大的个人,哪用得着这些?折着他了。”看见林远涛这样,估计周瓦是没事,李进家的这心里就放下了大半,“周瓦挺好?咋还买了这些东西?你这可真是讲究的人。”李进家的看见车后头的马桶什么的,这都是城里头人用的,村里头的人用的真是少。 “周瓦挺好!”林远涛说起周瓦就笑开了:“他这是喜事。多亏你惦记着他。” 周瓦也撩开车帘子:“香草哥,我好着呢,没事。”脸上带着笑,神采就跟平常不一样,像是脸上放着光似的。 李进家的突然间就明白了:“瓦片,你这是、这是有喜了?” 周瓦一点头:“可不是,看了大夫才知道的,才一个多月。” 30解决 一时间,周瓦怀了孩子的消息又迅速的传遍了整个村子。 一个哥儿怀了孩子就让这么多的人议论,这倒是李家村的奇事了。没办法,谁让先有了周阿嬷的那么一出,好些人都想着周瓦再这么折腾下去,也不知道这日子得过成啥样。现在可好了,有了个孩子在肚子里,周瓦就稳稳当当的了,说不定还能伸手帮周家一把。 说起来,这周璋的岳家这事办的真是不地道。更多的人想到,没了周瓦帮衬,这周璋竟然这么不成事,倒是让以前很多说过周瓦多管闲事,越过自己哥哥管事不像话的人,都对周瓦有了改观:你看人家和林远涛过日子,不是也在家安安分分的吗?可见当初是不得已了。 说起来,这周李两家的事情,还真是没个人能说清到底是咋回事。本来好好的,周璋娶了李家的小哥儿李巧,今年周瓦出了门子,李巧就说动了自家的兄弟们帮着种周家的地,一切都是好好的,从开播到下种,从铲地到上肥,说句实在的,李家这几个小子确实是下了功夫的。村里人还有人议论,说是李巧出门子的时候没有嫁妆,好像李家不重视这个哥儿似的,没想到这一有什么事,岳家这么帮忙,还以为他们家人转性了呢。 没想到,到了秋收这事就出来了:收了粮食,李家人直接套车往自己家拉,说是当时说好了的,他们今年是佃的周家的地种的,只肯给周家五成的收成。 李巧生了孩子在家里还没下地呢,只有周璋一个人在地里头支应,他也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这些好好的舅子们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发懵是发懵,周璋却是知道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而且真要是当成把地佃给了李家,自家粮食不够吃不说,今年的柴火也是没影了——地佃给了人家,除了能收上五成到六成的粮食,地里的所有东西那都是别人的了! 周璋跟人家讲理,李家兄弟嗯嗯啊啊的应着他,该往家拉粮食一点儿也不含糊,眼瞅着粮食都送到别人家里去了,周璋终于忍不住了,扑上去拦着不让装车,这就跟李家兄弟拉扯起来了。 要说也是巧,这村里头有一半的人都姓李,另外不姓李的散户心里头不自觉的就有一种相互同情的感觉。这事出来了,周璋就一个人,也有好心的村民去劝和。更有机灵的去告诉了周阿嬷,这人倒是好心,周阿嬷怎么说都是年长一辈的,跟小辈说不通的事情,去跟亲家好好说说,兴许就能商量出个办法来:这李巧可是刚生了个娃娃,当爹爹阿姆的横竖是不能眼看着自家孩子饿死不是?李家还没分家,只要老人那头说通了,粮食拉到哪不也能要回来吗? 再一个,周阿嬷挺能哭,村里人都是这样,有的时候看你可怜,自然心就往你这边偏。独自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的周阿嬷去李家哭一哭,哪怕这是里正的族人,恐怕里正也会同情三分,大家伙跟旁边再跟着说和说和,这事情总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只是没想到,周阿嬷真是如同众人所料的那样,听到消息就开始哭,只不过,他没有胆子去找亲家,也没有胆子去帮着周璋拦一拦,反而出人意料的去找了挺老长时间没有走动过的周瓦。这让好多想帮着说和的人都停下了脚,心里头泛起了嘀咕,谁也不好意思去跟周瓦说,你哥家里出事了,你跟进去帮忙吧。毕竟当初周瓦是怎么被李巧逼得出了门子,后来周家又是怎么有进无出打林远涛两口的脸,村里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心思厚道一点儿的都不忍心去为难周瓦:自己的日子还没过稳呢,周瓦出头就相当于林远涛出头,林远涛一个今年刚搬来的外姓人,去跟大半个村子都是亲戚故旧的李家叫板,这事咋想都为难。别到时候周瓦出不了力,倒让林远涛给嫌弃了。这村里人平时嘴上爱说是真的,可是真要帮着周家把周瓦往绝路上逼,那也是做不出来的事。毕竟周瓦这孩子也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不管平日里关系咋样,总有些情分在。 这下好了,周瓦怀了身子,也算是立住了脚。要是林远涛心里头把这孩子看得重一些,恐怕还是会给周家出这个头。哪怕不直接跟李家对上,接济周家一些也是好的。 村子里的人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就想着大家伙只要能把日子过下去就好了,就没有人想过林远涛愿不愿意出这个钱。毕竟,周瓦总是周家出去的,是好是歹在周家长到二十来岁,要是真让周家几个饿死,怎么也说不过去。人就是这样,总是同情自己心里头的弱者,先前周阿嬷找周瓦的时候,村民不忍心逼着周瓦,等到周瓦怀了孩子,村民觉得他站稳了脚,就开始觉得周家可怜。这个心理上的转换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林远涛当然要解决这件事,当然不是村民想的给周家点接济的那种解决方法。他心里还记恨着周阿嬷让周瓦晕过去那件事呢,他和周家可没多少感情,在他心里,只要周家人饿不死就算是他尽心了。 所以,林远涛在安置完了周瓦,问明白了村里头一般佃地是怎么个佃法,一家子多少口粮就能过日子之后,他就去找了李成,他才不愿意出面和周李两家人搅合呢。只要和李成这里当里正的说明白也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本来也就是该李成去办的。当然,如果李成心里有犹豫的话,他也不介意请县城里当差的朋友过来自己家吃顿酒什么的。一般人看见公差还是会心里发憷的。 李成也有一种气闷的感觉。他这个里正是整个村里的里正,偏偏惹事的就是李家的族人。不偏不倚的处理吧,怕是族人中会有说法——人的护短有时候根本不管有理没理,要是偏着李家吧,村里另一半的人恐怕就得拿另一种眼光看自己了,说不定经过这件事,其他姓的人家就会结成团了。 以前他是不怕的,李家村一般人家都姓李,人丁又一向兴旺。可是现在县城里有了石家兄弟当差,村里还有一个林远涛,这事就不好说。李成心里头也犯难哪,最重要的是,村里头的人因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周家一直没有人来找他。他要是管了,李家人非得说他多管闲事,人家周家都没找你你出啥头?要是不管,别姓人家就得说他村里人都知道,就你里正装不知道,这不就是偏袒李家人么?以后是不是都得让李家人欺到头上来? 直到李进家的传过话来,周瓦有了。李成就知道,这林远涛是一定会来找他了。 “周瓦这命这是不错,这孩子来的是时候啊。”李成对着自己家人叹道。依林远涛的性子,他肯定是要赶紧解决这件事,好让周瓦放心养胎的。也是,二十多岁才有了孩子,搁谁都得上心。 当然,林远涛的并没有苛求,也不是让李家把所有粮食都送回周家去。 林远涛是这么说的:“我在村里时间不长,也没有佃过别人家的地,也不知道这佃了地有什么说法没有?我知道县城里大户把地租出去,那是要立了文书的。县太爷判案也是看有没有文书才做准的。”要是李家和周家立了文书,那他啥也不用说,要是没立,那可就要有个说法了。别告诉他是口头上说的,他城里来的,只认文书。 李成老脸也是有些下不来,“村里人哪有那些讲究,识字的都没有几个,还立啥文书?都是一说就行了,都是乡里乡亲的,都要脸,轻易也没有变卦的事情。” 林远涛轻轻“哦”了一声,看着李成一会儿,看得李成不安起来,刚犹豫着要开口,林远涛又问:“听说当初种地的时候是周家出的种子?周家积的肥也下到地里去了?周瓦还说呢,这些都是当初他预备好了的,没想到种地的时候他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家还是现买的种子现烧的草木灰。周瓦可把我笑话的够呛,说是头一回知道有人都要下种了连种子和肥都没预备好了的。” 李成也更加不安起来,林远涛突然一转话题,问他:“李大哥,石家老大要成亲了,你到时候去帮忙不?石家兄弟还跟我说他们在县城里认识人不多,让我去帮着张罗张罗呢。” 李成张大嘴:“啊?” 林远涛好心告诉他:“我和衙门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石家兄弟是捕快,反而一些书办什么没有我熟。” 李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叹一口气:“林兄弟,我也不瞒你,我这里正当的也不容易。一边是族人,一边是周家,后头站着村里头的外姓人,我咋整都讨不了好。李家这事办的是不地道,可是周家也没人出来说个话。我把粮判给李家,我开不了这个口;把粮判给周家,李家这边也不能答应,好歹出了一年的力了。” 林远涛就笑道:“李大哥这话说得,我也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这村里头我们家和大哥家最亲近,我也不能为难你啊。这事两家都有不是,人家两家还是亲戚,外人说啥都白搭,也说不明白。咱也不能干那缺德事,让人家两家就成了仇了。要我说,还是得活活稀泥,两边都各让一步。也别说什么佃地的事,这话立不住脚。周家也别说人家李家就是来帮忙的,搁哪也都没有白做工的。各让一步,李家把粮食给周家七成,留三成当做辛苦钱,周家有了这七成粮,这日子也过得下去。李家再多帮一把手,把地里的柴火给周家弄回去,就当给他们李家的外孙积福了。你说咋样?” 李成一想,这事也只有这么办,林远涛满意了,周家再闹腾也不顶用,再说看周家这架势根本就是不敢闹腾。有了三成粮,李家这头也说得过去,自己还能摆摆族长的架子,训训他们家败坏了李家的名声,族人也不能说啥。再者,他按着林远涛说的办,说不定去县里吃酒的时候能借光认识衙门里的人,特别是管徭役的,那可是太好了。 31琐事 周家和李家的纠纷在村民眼里好似风过水无痕,毕竟秋收农忙的时候,事情解决了有了个结果,大家还是忙起自家的事情要紧,总要在县里头开始收税之前把粮食都打理好。当然,不管李成怎么处置,村里人还是免不了说些偏心什么的话,但是也只是议论而已。 周瓦知道这事怎么个解决法,还是李进家的跟他透的气,林远涛只是告诉他周家得了七成粮,让他别担心,就没有深说了。 李进家的把毛头送过来给周瓦作伴:“毛头小是小,跑个腿还行,你一个人在家有啥事让毛头支应一声就行。”又贴着周瓦耳朵边上说:“你这段多跟村里的小子们呆一块,我当时怀着毛头的时候,就是老带着李进大哥家的小子,生下来毛头可不就是小子。” 周瓦让李进家的说得乐了:“香草哥,我没怀上的时候你老操心我怀不上,这怀上了你又开始操心我生不生得了小子,你这得操心到啥时候是个头啊?” 李进家的笑着拍了周瓦一把,倒是没敢使劲:“这喜事的心我还就乐意操,再说我也不白给你操心,毛头搁你这你给我带着,等明儿你家林远涛有本事的,有啥事拉扯俺家李进一把,我这就啥都回来了。” 周瓦也笑:“这是该当的。昨儿他还说你家李进哥最实诚的人,等地里活忙完了,他不是要进城给石家老大帮忙吗?他说一个人忙不过来,要让李进哥也去。多的不说,落个辛苦钱,再多认识俩人以后办事也方便。” 李进家的这回是真乐了:“我就这么一说,你家当家的真是客气,这办事也太讲究了。瓦片,哥也不跟你客气了,他们汉子忙外头的事,你有啥事就跟我说。” “没这回事你也没少帮忙啊。”周瓦说,“上回不是你在这扶住我,我这还不一定咋样呢?周家的事,也都是你在村里帮我辩白,要不还不知道人咋说我呢。” *** 林家地少,可是林远涛的事可是一点儿不少。地里三亩萝卜还没收上来,割回的稻子还得晒了打出来存着,水田要休整,他还有心把后山上的榨树林子修一修,最好明年就能放一批榨蚕。虽说榨蚕丝没有桑蚕丝值钱吧,但是榨树在那放着也是放着,不用起来不是他的为人。 这是自家的生计上的事情还没有忙完,县城里石家兄弟还找他帮忙娶亲的事——他这话可不是跟李成瞎说的,这还不算,年底了,他那些暗地里的生意也得和县里的那些老板们结账。他心里放下了走平州府的生意,但是又对下洼子修港口的事上心了,还得留意点儿这事。这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些都不算啥,自从知道周瓦有喜的消息,林远涛就觉得身上使不完的劲儿,脚步都轻了三分,只想着多给周瓦和孩子点儿依靠。 周瓦闲不住,虽然说怀上了,自己也挺重视,让他整天在家坐着养着,干看着林远涛干活他还是坐不住。林远涛想着大夫说周瓦身体其实还不错,也就给周瓦安排了点儿活。 他家不是要收萝卜了吗?他是打算把萝卜腌成萝卜干,到时候卖到县里的食货铺子里去。这萝卜干腌制前,先要切了晒晒,晒得蔫了些,才好放到坛子里腌。这么多萝卜要晾晒,林远涛就打算搭个架子,让周瓦编些大而圆的笸箩晒萝卜干用。 林远涛给他割回紫穗槐来,周瓦只用在家里慢慢编就行了,这笸箩也用不着多讲究,不费神不费力,还能让周瓦有些事干,也算是合适了。 “今天觉得咋样?”林远涛翻了水田回来,人还没进门,声就先传过来了。 “挺好的。”周瓦手里不停地忙着,天天听他进门就先问一声,心里头还是暖呼呼的。毛头在周瓦身边给递着紫穗槐的条子,看见林远涛也是小脸一亮:“林叔。” 林远涛放下手里的家伙事,冲着毛头招手:“来,毛头过来,给林叔学学你瓦片舅舅在家都干啥了?” 毛头就颠颠跑过去,小嘴噼里啪啦说一通。林远涛摸摸毛头:“不错,学得不错。今天晚上在林叔家吃饭,我给你蒸个鸡蛋。下回还这么学,知道不?” 毛头早就让林远涛给收买了,说啥就是啥,一个劲儿点头。林远涛更乐了,把毛头抱起来:“走,林叔带你做饭去,问问你瓦片舅舅想吃啥。”林远涛现在稀罕孩子稀罕的不得了,自家的还得有日子才能抱上,先抱抱别人家的也不错。 “瓦片舅舅你想吃啥?”毛头在林远涛怀里咬着手指头问,林叔做啥都好吃,他什么都想吃。 “去吧,爱做啥就做啥,我吃啥都行。”周瓦向着这两个扔了一小段树枝,“毛头你个小奸细,啥都告诉你林叔,连上几回茅房都说!” 毛头委屈地瞅瞅林远涛,林远涛抱着他颠了一颠:“毛头干得好!” 毛头立马就扭头把话学给周瓦:“林叔说我干得好。”想了又想又说:“阿姆也让我告诉的。”一副周瓦舅舅你净冤枉我的样子。 “行,行,你干得好。我错了。”周瓦无奈了。 饭做好了,饭桌子如今已经挪到了炕上。屁股底下热乎乎的,在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在这样已经微微有些凉意的时候最舒服了。 林远涛如今做饭,必定要有一个汤,菜里要有肉,周瓦还额外有鸡蛋。周瓦如今胃口还好,没有出现梁大夫说的那种一会儿想吃酸一会儿想吃甜的奇怪胃口。不过林远涛也已经做了准备了,到时候做些酸泡菜,再做些辣味的腌菜,不管周瓦想吃什么味,都行。 老实说,如今周瓦的好胃口还让林远涛有些失落,觉得自己的本事没施展开。当然,他现在也很欣慰就是了。 “对了,咱家萝卜啥时候收?不是还得晒吗?”如今不让周瓦管地里的事,怎么安排都得听林远涛的。 林远涛给一大一小都夹了一块肉:“萝卜不着急,李进倒是跟我说先给咱们收萝卜的,我想着还是先让他们把地里的稻子、苞谷啥的收完再说。萝卜也就是个菜,比不上粮食要紧。” “嗯。我估摸香草哥他们还是跟咱客气呢,用了咱家的牲口,你又要带他去城里头做事的。”周瓦说,“你自己也吃,别老给我们夹菜,你现在干活重,多吃油水。” “他们想多了,用不着客气的事。冲你面子上我也得好好对他们。”林远涛端着碗,想了一想对毛头说:“毛头,你回家跟你爹说,你瓦片舅舅的萝卜不着急,让他们先安心收地,知道不?” 毛头吃得满嘴油正吃得香,听到林远涛的话连忙捧着碗点头。 “你学一遍我听听。”林远涛不放心,这孩子净忙着吃了。 毛头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让我爹安心收地,瓦片舅舅的萝卜不着急。”说完看着林远涛和周瓦。 “对了,接着吃吧。”周瓦又给毛头夹一筷子菜,“毛头学话学的利索,像香草哥。” “是,真不像李进闷葫芦似的。”林远涛灵机一动:“周瓦你平时也不爱说话,毛头,以后天天对着你瓦片舅舅的肚子多说说话,让肚子里的弟弟以后也口舌利索点。” “说啥呢?”周瓦脸一红,“孩子有你这么个爹还能缺话啊!” 林远涛嘿嘿乐两声,“吃菜,吃菜,来我给你盛碗汤。” 毛头还是个嘴皮子挺利索的孩子,回家头一件事就是把话学了。李成家里的规矩是收地忙的时候一家子一起吃饭的,毛头学话的时候正是一家子吃完饭都在屋里歇着的时候。 李进还没说啥,他大哥李远先开了口:“林远涛这人做事挺仁义的。” 李成经过上回的事对林远涛感觉有些复杂,一方面还想着借林远涛的光多认识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像是让林远涛拿捏住了似的,一时没吭声。 李远看自己爹没说话,又接着说:“要我说,人家仁义咱也不能差,等收完萝卜看他家还有啥事,咱也给帮帮忙。爹,林远涛跟县城里头人熟,你看李达他们找官媒人的事到时候也能让人帮帮忙啊。” 李成原本想着给侄子娶嫁不出去需要官媒人发嫁的小哥儿不好看,从开春寻摸到老秋,也没有好人家的哥儿愿意嫁过来,如今也只能依着家里人的意思,去找官媒人了。 李成看了李远一眼:“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你是老大,你安排你这些兄弟们,我们两个老的就不管了。” 李远一点头:“爹你放心吧,我去办这事去,不能让人闲话。李达他们成了家,爹你也能少操点儿心了。” 李成低头叹口气,自己家的老大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他们兄弟几个心倒是齐了,把自己这个当爹的撂倒一边了,连自己老伴都不帮着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ya了扔了一个地雷。 没来得及回复大家的留言,多更一章感谢大家的支持o(n_n)o~ 32丰收乐 也就几天的功夫,稻田里忙碌的人影就已经少见了,村里的大部分稻谷都已经送到村里的大场院去晒,去脱粒,去扬场,好把金灿灿的谷粒干干净净的收到自家粮仓里去。一时间,场院里倒是人声鼎沸热闹得很。当然,也少不了有些口角发生,比如你家占得地方多了,他家一扬场把灰都吹到别人家去了,或者谁家的孩子淘气,跟着捣乱被打了屁股…… 这倒是也怪不得,场院一共就那么大,今年稻谷丰收,一年的刮风下雨都熬过来了,就这一会儿,谁家不想早点收拾利落呢? 林远涛早就把家里的稻谷收拾好了,稳稳妥妥的收到了装粮食的厢房里。林远涛打量着让自家两个人忙了一年收回来的粮食,不是不感慨的。这一年下来收的粮食估摸着只够家里两个人吃上个一两年。若是交了税,也就是能吃一年半。自己是有别的进项,除了口粮也不指望别的,可是别的庄户人家,柴米油盐、穿衣铺盖,还有人情礼往的,如果就指望着这些,得怎么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呢? 周瓦倒是对于今年的收获很满意,站在厢房的门口,闻着扑鼻的稻谷香味:“今年年成真好,得有一阵子好日子过了。”村里人只要能吃饱穿暖,就算是好日子了。若是一年的粮食都是足足的够吃,用不着春天里掺野菜,夏天里掺瓜菜的,更是足以让人羡慕了。 “对了,咱家这稻子都收拾完了,打谷场空出来了,不如借给香草哥他们用吧。他们还在村里大场院里轮着呢。”周瓦突然想起了往年自己在场院里候着打谷的情形,对林远涛说。 “行啊,反正咱们这也是空着。正好让他们把毛头也带过来。这两天没见,我这心里还怪想的。”林远涛摸摸下巴道。 因为这两天林远涛家里的稻子都晒好了,水田也收拾妥了,只剩下脱粒扬场的事,只要在家门口就行了。李进家的见林远涛在家了,周瓦也有了照应的,就把毛头带走了。他不乐意让人说孩子在人家蹭吃蹭喝的,不好听。周瓦和林远涛都留了几次也没留住。 头晌林远涛把自家粮食收进了屋里,中午他就去找了李进,让他把稻子拿到自家门口去打,省着干等着。李进哪有不乐意的?就算心里头想着又麻烦别人了,也是愿意早点弄完的。要知道。等忙完了这个,再帮林远涛收了萝卜,他还得跟着进城做事呢。李进人是不爱吱声,心里头还是有成算的,有人提携是好事,你自己也得能拿得起来,别还得让人干等着不像话。 又有李进家的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呢,就拿了主意:“左右都是欠下人情了,人家一片好心,也别让人白费了。以后日子长着,有啥事咱多出把力不就完了?”因为李家的牲口李成用着压豆子呢,干脆又让李进去跟林远涛借了骡子。 村里多少人都看着了,羡慕的也有,说酸话的也有,更有后悔没有早早和周瓦打好关系的:“谁能曾想周瓦日子能过成这样呢?早知道咱也早早和他好好处处了。呸,都是周璋家的老到处瞎说,哄得俺们跟他往一处想!” 少不得有那公平些的人反驳:“还不是你们跟着到处说人闲话?这会儿眼红人家,当初都是干啥去了?就说有那说嘴的功夫,多少活计忙不得?多动弹动弹,也给家里头割上两斤肉的,谁不说你好?” 这就是说起五月那会儿周瓦和着几个哥儿去县城里头卖艾蒿的事了,就是周璋家的到处和人说周瓦成了亲也不安分,还带的村里别的人也不安分,当时也是有人信的,还跟着说了嘴,不过等过节的时候看着那几个哥儿都是割了少说也有两斤的肉回来,嘴上不说,心里也羡慕的不得了了。只是,一是过了节气,二是没脸凑上去,也就这么算了。不过不少人也都想好了,等下一年,说啥也要凑上一脚才行。 林远涛家就在后山那块高地上,前后人家少,他家院子前就平整了好大一块地做场院,当然,比不过村里的那个,可是这里是能一家人用的啊,真是宽宽绰绰的。李进家的忙着摊晒打好的稻谷,李进则是站在一个稻桶前,使劲摔打着脱粒。这几天日头好,稻子晒得干了,一摔打就哗哗的下了稻粒。这是个累人的活,可是光听着那哗哗的声音,心里就舒爽了,倒是宁愿更累些。 林远涛把牲口拴好,就出来帮忙,就连周瓦也要帮着李进家的晒稻子。林远涛帮忙李进家的没拦着,周瓦出来他一下子就给拦住了——倒不是他客气,实在是林远涛现在把周瓦看得金贵着呢,林远涛自家这些活都是一手没用周瓦伸,李进家的觉得自己再怎么和周瓦好,这点儿眼色得是有的。 虽然有时候李进家的觉得林远涛有些把周瓦娇惯的狠了,村里的哥儿大着肚子下地的也不少,晒个稻子也不是啥累活。 “行了,你可歇着吧,千万别伸手。”李进家的拦着周瓦不让他动手:“你这才一个多月,还不稳当呢。有你们当家的帮忙还不够啊?你看着毛头吧。毛头,给你瓦片舅舅拿个板凳去。”林远涛家院里有钉好的板凳,也就是膝盖那么高,毛头也能拿得动。 “不用,别支使毛头了。我累了就自己进屋了。”周瓦见李进家的一个劲儿拦着,也知道不好伸手帮忙了,他决定还是不跟着添乱了。 “那就对了,咱两家就不用客气了,这活儿也不差你这一手。”李进家的爽快的说完,又低头忙和起来。 周瓦和李进家的说话的功夫,毛头早就蹬蹬的跑进院子里搬了个板凳出来。周瓦摸摸毛头:“真是个干活利索的小子。”到底是坐下了。 林远涛也看毛头好,真有眼色,就对着毛头说:“毛头,晚上留你瓦片舅舅家吃饭,林叔给你蒸鸡蛋!” 毛头小小地欢呼一声,又立马捂住嘴,转着眼睛往李进家的那边看过去。他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给啥吃啥,吃啥都香,可是毕竟还是个孩子,有好吃的当然更高兴些。 李进闷着头干活,倒是没有吭声,倒是李进家的扬声道:“可不敢这么惯着他!有那好的给瓦片补补,他一个小孩子,不年不节的用不着。” 周瓦也笑了,把毛头搂到身边:“这有啥?一个两个鸡蛋的还给不起我外甥吃?香草哥你不用多想,毛头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吃多少?我看着毛头吃饭香,我也能多吃点。是不,毛头?”毛头咬着手指头笑,他小孩子家当然乐意和瓦片舅舅吃,可是还是得听阿姆的话。 “就是这话。”林远涛也说,“毛头一起吃饭还热闹些。你们大人,我就不留了,省得有人说闲话,毛头还是听我的,该留下就留下。我们俩这会儿正稀罕小孩呢,看着毛头跑来跑去的心里头就敞亮。你们俩要是过意不去,等明儿帮忙干活就多干点儿!” 李进两口子看话说成这样,也就答应了。 *** 有了这块场地,李进家的稻子收拾得也快了。到了这时候,林远涛家打算收萝卜了。 林远涛种的不是北边常见的浑圆的大红萝卜,而是那种长条状的白色萝卜。据林远涛说,这种白萝卜比红萝卜辣味少,更适合腌萝卜干。当然,如果是炖肉的话,林远涛也觉得那种大红萝卜更够味。 这白萝卜和大红萝卜收的时候有些微的不同——大红萝卜圆而皮稍厚,相对来说根浅,当地人收的时候用脚踢一踢大部分就能收起来,所以才有“踢萝卜”的说法。而这个白萝卜根茎更长,要是像收红萝卜似的一味踢,恐怕大半都得断在地里头,所以就要更加费力气的收——可以先用脚轻踢,把萝卜边上的土活动开了,再用劲儿拔,一根光溜溜的大长白萝卜就拔起来了。 好在这天李进家里头差不多全都来帮忙,又是都是会干活的,一天妥妥地收完了。因为之前用了林远涛的牲口,今天收菜就算是换工,连饭都不必吃的,周瓦想着饭倒是不必预备,干活的时候怎么也得预备点儿水喝——一般自家干活都是随便喝些凉水,好些的烧些热水。周瓦则准备煮些热茶送过去,一则让李家人知道,自家还是感激他们家里人来帮忙的,二是让他们有些受重视的感觉,毕竟自家和村里头一边人家不一样,也给李进家的做些脸。 林远涛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他今天专门管赶着车,把□堆在一起的萝卜装车拉回家去。这么些萝卜就算是腌萝卜也不能一次都腌了,大部分要放在院里吹吹,然后收到挖好的地窖里,一小部分切条晒蔫了腌到坛子里。 这大白萝卜不愧是南边的好种子,拔出一棵随便就有尺多长,根部也不是一味的尖,有好些根部都有些圆。引得拔萝卜的李家人挺好奇。 林远涛倒是挺得意的介绍:“这是南边有名的,据说当地就叫‘赛雪梨’,皮又薄,汁又多,咬起来又脆又甜,跟梨比也不差什么了。别说腌着吃,就是这么生着吃也是好吃的。费了我好大的功夫找来的呢。” 听得李家人一阵咋舌,萝卜就是要有那么一股生辣劲儿才够萝卜味,跟梨似的甜萝卜,还真是没咋见过。 林远涛干脆把个萝卜擦擦干净,掰开给大家尝尝:“掰两个尝尝,以前没见过就得了,这就在跟前了,就当吃个新鲜。” 满地的萝卜放着,主人家又说了话,就有人真个掰开来尝尝,果然好吃。 林远涛笑着道:“等回去都拿两篮子尝鲜——别跟我客气,好的没有,两棵萝卜还是请得起。要是推辞就是看不起我了。” 李家的老大李远就出头说话了:“那行,咱就承情了——要是过年能给点儿萝卜籽就更好了。” “这好说,到时候跟俺家屋里的去说。”林远涛才不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 李家人有得了些好处,更是用心给林远涛干活了。萝卜拔得干干净净,几乎没有断在地里的,连萝卜根上的泥都弄得干净了。 林远涛做好人就做到底,拉最后一车的时候,特意留了好的给他们:“拿就拿好的,反正我要腌萝卜,再怎么好也得切成条,好看不好看的也瞧不出来。” 人人都觉得林远涛大方又爽快,拔了三亩地的萝卜也不觉得怎么累了。 周瓦看着堆了一院子的萝卜,又是高兴又是犯愁,丰收是好,就怕不好卖。只是想想林远涛做饭的手艺,心里觉得有了些底,又愁恐怕没有那么多的缸和坛子来腌。 李进家的在别人都走了之后还留下帮着收拾,萝卜缨子得扯掉,一些细细的根须也得扯掉,再把萝卜都摊开在院子里吹吹风先晒晒,等水分没那么足了就能收到地窖里,到时候林远涛是要腌还是怎么着,都可以慢慢来了。那个时候萝卜就能放一阵子了。 “香草哥,等过两天来帮我切萝卜条晒萝卜吧。”周瓦跟李进家的说:“俺家那口子说要先弄点儿出来给石大摆酒的时候摆凉菜用。” “行,那时候家里头也没多少事了。”李进家的立即答应了,“石大家的摆酒定日子没啊?” “定了,十月二十六,算出来的好日子。”周瓦说。 “这日子定的可挺急。”李进家的掰着指头算算,“这也就是十来天了。” “可不是吗?”周瓦也觉得有点儿急,林远涛这才收完地,紧赶着又得张罗那边的事,也挺累的,“听说是要赶着没太冷办完,两边都是不少人,可能屋里头坐不下,还得在外头搭棚子啥的。” “左邻右舍的不能坐?”李进家的不明白了。 “香草哥,你以为城里头都跟咱村里头似的,一家有啥事家家都伸手啊?城里人分的明白着呢。”周瓦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云风万里扔了一个地雷 33喜宴 老实说,石家老大的这场婚事还真是挺难办的。林远涛也是有些为难。为难之处也不是为了别的,石家兄弟进了城当差,那在村民眼里是有了大出息的。但是城里的生活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处处都要花钱,兄弟俩的俸禄却是有限的。如何用最少的钱,办出一场体面的喜宴,这是林远涛面对的最大问题。 石家老大娶得小哥儿是离县城不远的杨家屯的,因为离城里不远,日子过得比一般的村屯要好些,可是毕竟还是村里的,亲戚朋友不少。石家兄弟这边,根基还是在李家村,在城里头当差这大半年,也就是和捕快们熟一些。他家现在在城里,只有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兄弟二人住着。虽说是两进,可是大小和村里的房子没法比。 林远涛和石家兄弟坐在一起,掐着手指头算着人数,就算是两边的亲戚分开招待,先招待小哥儿家送亲的,然后再招待李家村的,那也得预备十桌。也就是说,十桌的席面,杨家屯送亲的在正午之前吃完回去,撤下席,换上新席面,然后李家村的人再吃。 而他们兄弟现在的宅子,摆在屋里的也就能摆个四五桌,还得有一半的席面得摆在外头,要是其他季节都是不怕的,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有个遮挡了,不能露天,要不上了菜,还没等吃席的人下筷子,菜上就结了一层白油,看着也不像样。再一个让乡亲们大老远的过来,坐在外头冷风潮气的吃席,石家兄弟俩心里头也不落忍。 林远涛摆摆手:“这个不要紧,县里酒楼里头常有给人家做宴席的,专门有搭的喜棚。搭上喜棚,在里头拢上火盆,就是飘雪了也不怕的。正日子办席不是要用酒楼的厨子吗?说一声搭一个来就是了。” “最要紧的是赶紧预备菜。咱们都是村里出来的,亲戚们也都是村里的,菜色只要实惠,分量足,那就不失礼。赶紧定下主要的菜色才好。”林远涛提醒他们:“这个时候离年不远,有的人家可是不愿意这么早就把家里头的鸡啊、猪啊的卖掉。赶着过年前的话,人家至少多卖出半吊钱的。”关键是他们不是县城里的酒楼啥的,常年有专门提供这些的农户。他们又不用酒楼的席面,就只能下到乡屯里自己去找乐意买的人家。这个时候,就是多花两个钱也只能认了。 “一桌上一个肘子当主菜,酸菜炖排骨,四喜丸子,再搁上半只鸡,配上几样素菜、凉菜,就是挺体面的一桌席了。”石大早就想好了。按照他们的条件,这席面比村里头强些,比城里头的一般人家也不差啥了。 “上半只鸡不如换条鱼。”一直在边上没吭声的李进突然开口:“这时候的鸡都下着蛋呢,谁家舍得卖?不如到时候我们兄弟几个上大河边上撒两网,便宜得多。” “这话是,鱼做好了不比鸡差,还全头全尾的好看。”林远涛也是赞同的。石家这两兄弟在城里头当差,虽说是吃上公家饭了,俸禄也就是够过,想要大富大贵那是不能。顶多就是跟在陈捕头后头拣点儿漏,想要再多些,一个他们是不敢,二也是没有多少路子。 石二眼睛一亮,拍腿道:“要不我上后山上下两个夹子,逮点儿兔子野鸡的?” “这是办喜事呢,见血杀生的多不好。”林远涛一口给否了,“我觉着干脆买头肥猪,这样排骨、肉就都有了,剩下的肘子再和肉铺子定就行了。” “那不还有你呢吗?”石二说,他可是见识过林远涛的箭术,不说箭不虚发,十箭里头也能中个七八箭的。 “我这可不行,我屋里头的怀着呢,稳当之前我可不杀生。”林远涛一口就否了,开玩笑,他之所以忍到现在没对山里头的动物下手,不就是怕染了血气,冲撞到周瓦吗?这老秋的动物最肥了。 “真怀上了?”石大有些羡慕了,瞧瞧人家林远涛,手脚就是快,三天娶了个哥儿,现在孩子都快有了。 林远涛得意道:“这还有假?梁大夫亲自瞧的脉。行了,别说我了。爱打猎你们办过喜事再动手,我好茶好饭的招待你们,今年我就不进山了。” 说完,林远涛思量了一下,又道:“菜就这么定下了,我这就找人给你定东西去,还有碟子碗的,也得借齐全了。李进你们兄弟就弄点鱼,到了日子提前过来给他垒灶。还有,跟你们阿姆说说,找两个手脚利索的,提前一天过来帮着切菜。” 林远涛人面广,和县城里许多商铺的老板交情都不错,不但很快借齐了要用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还顺路敲定了酒楼的厨子和喜棚,接着又和城里的屠户一起下到村里头去收猪,还额外定了肘子。顺便的,林远涛还瞄定了一口养了一年半、足有二百斤还多的肥猪,直接给人下了定金,要留着年前自家杀来吃。 就算他快忙到脚不沾地,仍然是日日到了时候就回家,还额外给周瓦捎带些吃食,比如偶然买到的酱牛肉,老字号的烧鸡什么的,这样就算是自己不在家,周瓦把这些肉菜切切也能吃的不错。 “今儿给他们买炭的时候,我给咱家也买了几袋子,放到后头罩房里了。白天我不在家,要是天冷的话也别省着,买来了就用,早点儿把火盆点上。”林远涛已经习惯了在饭桌上跟周瓦说着大大小小的事,“我瞅着这两天风紧了,天也发暗,怕是要下雪。” “知道了,家里头不用你操心,你忙你的。”周瓦给林远涛夹菜,“回头我把厚衣裳给你找出来,你明儿早上别忘了换。” “行,知道了。”林远涛吃完了饭还得去腌萝卜,周瓦找人天天在家晒,都得等他晚上回来腌,腌好了封在坛子里,摆到后罩房或者地窖里去放着。忙得顾不上自己,都是周瓦给他打理。 周瓦叹口气:“事都赶一起去了,忙的你一点闲工夫都没有了。”周瓦也是会心疼的,就是朋友之间帮忙实在是没法推辞的。这也是人家看得起你,才请你张罗的。 “没事,也就这两天了。肉菜都预备齐了,就是在村里整点素菜过去就行。”林远涛倒是不在意,这事没啥大事,就是琐碎。 “对了,到了正日子我得张罗待客,到时候你先自己坐席。”林远涛叮嘱周瓦,“好像李进家的他们得去厨房帮忙,到时候你跟着李成家的坐着就行。” “不用我帮忙上个菜啥的?”周瓦问。一般不但张罗事的不得闲,就连他的家里人也得上手帮个忙,且还顾不上坐席。 “不用,你到时候大大方方坐席就是。我林远涛的正君,到哪也得坐个正席啊。”这回也是石家兄弟在城里头没多少熟人,两眼一抹黑,他没办法才接了这差事,要不然他也是坐席的人,才懒得忙前忙后的张罗呢。 *** 石家老大的婚宴,在林远涛的操持下热热闹闹的进行着。石家老大一身的大红,在将近晌午的时候从杨家屯迎回了自己的正君,这会儿正站在门口傻笑着任人打趣,石家老二在一边帮衬着,款待着亲朋好友和衙门里的人。他们是主人,迎来送往是必须的。 林远涛给众多的来客们安排着席位,招呼人过来陪客,时不时还要与来客们说笑几句,甚至陪着喝几杯。甚至如果有杨家屯那边的人对哪里不满意,林远涛也要过去出面安抚。 等到席面上都坐满了人,吆喝一声,准备好的饭菜流水价的送上来了。先是几碟子压桌的凉菜:腌的酸爽清脆的萝卜条,香油拌的白菜错,切开成两半流出油来的咸鸭蛋,还有一碟过油炸的酥脆的花生米。就是这几个凉菜,让杨家屯的来客们有了些满意,咸鸭蛋和花生显然是村里人觉得比较金贵的食品了。等尝到萝卜和白菜的味道,心里头更是舒坦:虽然就是平常的材料,这味道可是真不赖。 林远涛一边指挥着上菜,一边留心观察者客人的神色,见此也是松了口气,更大声的招呼着赶紧上热菜。 热菜是四素四荤,炒黑白菜,炒土豆丝,炒黄花菜,烧豆腐,虽说是素菜,其实里头还是多少搁了肉丝调味的。荤菜则是大盆的酸菜炖排骨血肠,四喜丸子,整个的大肘子,整头整尾的大鲤鱼。酸菜丝切得细,又下了大骨头排骨炖了好些时候,上头铺满了切成片的血肠,还配了蒜蓉酱油调的汁,味道没的说。丸子先炸后蒸,吸满了汤汁,一咬满口香。鲤鱼虽然平常,可是这鱼是现在身上切了横刀,下到油锅里去过了油,又浇上了调好的酸甜味的汁,香气四溢。最阔气的就是大盘上的整个儿的肘子,已经在锅里烀得酥烂。 再加上一盆鸡蛋甩袖素烩汤,一个拔丝地瓜做点心,正好凑成个十全十美。 这一桌子的菜上来,热腾腾香喷喷,油水十足,就是杨家屯那边送亲的也都得竖个大拇指,这是实心实意的待客,显得石家这边看重杨家屯的哥儿。就这个样子,不用问,以后过日子肯定是能有个容让的,这日子得过的红火。 李家村来帮忙上菜的人,用大木托盘拖着一摞的碗,穿走在席间,嘴里还大声吆喝着报菜名,说着吉祥话。比如,“红烧肘子来喽!吃了这肘子,使劲儿往家里搂钱,日子过得红火!”,或者“拔丝地瓜来喽!抻不断扯不断,日子过得比蜜还甜!”等等。这吉祥的话语,把喜宴的气氛推向了□。 终于,送亲的人赶在正午前坐完了席,满意地回去了。临走前,不少人对着敬酒敬地满脸通红的石家老大表示对席面很满意,相信村里的哥儿跟着他一定会有好日子过。喜得石家老大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 *** 送走了送亲的,接下来的席面就是李家村的人坐了。李家村的人都是熟悉的,也用不着林远涛让,自己就找了地方坐好,说说笑笑的等着上菜。 林远涛这功夫终于能停下来歇一歇,喝口水,也能去看一眼周瓦了。 周瓦今天是和他一起进城来的,到了之后,就被石家兄弟安排到新房里等着陪新进门的小哥儿说说话啥的。本来周瓦还推辞,他这个人几乎是没有了娘家了的,自己觉得不合适,怕不吉利。怎奈石家本身就是猎户出身,对于这些事并不十分讲究,或者说,忌讳没有一般人家多。再者,石家兄弟可是知道周瓦有了身子的,在外边呆着碰着了可不好,还是新房里呆着,又清静又体面。林远涛也觉得这地方挺好,一口就替他应了。 新房周瓦可以呆着,林远涛倒是不好进去的。他敲了敲房门:“瓦片,是时候坐席了,你出来吧。” 周瓦和这个新进门的哥儿说得挺好,这个时候听到林远涛叫他,那个哥儿就说:“叫你了,快去吧。瞧见你这日子过得,我这心里就不怕了。”瞧着林远涛对周瓦的用心劲儿,自家嫁的这个是林远涛的朋友,更是在城里的,估计以后会过得更好吧。而且,自己不是自夸,论身材长相,周瓦可是比不上的。 周瓦不好意思的笑笑:“行了,那我先出去了。咱们以后有的是功夫说话,都是常来常往的。” 一出了门,林远涛就握着周瓦的手,带着他往前头坐席的地方去:“咋样,在里头累没?外头乱,也就新房里头好点儿,也暖和。” “就说说话,能有啥累的?挺好的。”周瓦见人声渐渐大了起来,就把手抽出来,不肯再让林远涛握着,让人看了笑话。 “等会儿到了席上看能吃啥就吃点儿,挑热乎的,酒就不要沾了。”林远涛叮嘱道,“我估计得到席上陪着喝一点,你稳当等着我就行,我尽量早点儿回家。” “不用惦记我,你忙你的,还是得把事给人家办齐全了。”周瓦说。林远涛也是太小心,就自己这体格,能有啥事。 林远涛直把周瓦送到了席上,才去忙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吨吨和泉水汪汪扔的地雷~~ 34又要办喜事 石家老大的这场喜宴让李家村的众人足足谈论了半个月,大家都越发的感叹,石家兄弟是真的出息了。人家不但在城里立住了脚,喜事还办的这么体面。不过,村里人多数也就是感叹一下,村里的日子和城里比不了,而且人家是吃公家饭的,村里头都是土里刨食的,还是要脚踏实地的过日子要紧。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还是众人刚从城里回来的时候。 李成作为李家村的里正,勉强还算是石家的长辈,因此坐席的时候就被安排到县城里来客的那一桌,李成觉得石家兄弟还是很看重他,觉得很有面子,吃酒吃的分外爽快。当然,他心情好,还有另一层原因:他最终还是把自己侄子的婚事托付给了官媒人,官媒人立即答应他,在那些待嫁的小哥儿里给他侄子们挑几个好的。 侄子们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李成自觉对得起已经去世的兄长,族里村里也要说自己一声仁义。 “县里那头说他们的事快得很,过两日就有消息。”李成坐在炕头上对着自己的儿子们说起县里的事,“我想着,这亲事既然差不多定了,成亲的事情也得给他们张罗张罗,你们说呢?” 自己的儿子成亲都是在村里办了酒的,现在轮到自己的侄子,多少也得张罗下。只是现在都是分了家过日子,这钱得怎么出,还是得问问儿子们的意见。自家人从上到下,都是对李达他们几个有些意见,这他也知道,只是什么事情还是得面上光才行。 李进没有吱声,反正他都听大哥的。 李远则是想了一下,自己爹说这话分明就是想要替李达他们办婚事的意思了。李远作为李家日后的大家长,倒是能理解李成的做法,但是作为厚道的平日里习惯照顾弟弟们的长子,李远也得说,他对厚待李达他们是十分不甘心的。不过,李远也没有一下子驳了李成的话,反正,办婚事办成啥样都是办。 “爹,你是啥意思呢?大主意还得你老拿啊。”李远想先听听,然后再作打算。 “我合计着多了咱也管不了,他们家里头就让他们自己收拾,咱也就是帮着摆摆酒,也让乡邻们热闹热闹,知道他们成家了。”李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这个倒是不过分,关键是这事办下来大家脸上都好看,自家也能有个好名声。 “那,爹,他们几个是一起办婚事吧?”李远问,“我觉得要是看好了人,不如挑个好日子一起办了,一个是热闹,二是省着折腾,也省的让人以为是变着法的收礼钱。” 李远最后一句话让李成把别的打算都咽回去了。 “还有,这事还是得他们操办,像是请人啥的。村里头都是有来有往的,有礼的你去请行,没有礼节来往的你去请,那不像要钱似的了吗?爹你人面广,你要一出面,那家家都得来,到时候这礼算谁身上说不清。不如就让他们去请,多少都是他们的,以后也得想着还。”李远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了,“他们兄弟出面,然后忙不过来的我领着李进他们去帮忙,当然,他们手头紧,不一定有钱办酒,我做主替我们兄弟几个说句话,这事谁都不能干看着,我们几个都出点,好歹把酒办起来。爹,你寻思这么办行不?” *** 十月末的天气,北风卷着雪花已经开始落下来了。林远涛家的屋子里温暖依旧,甚至可以说比起前几天更暖和了。 他屋里头烧了火炕不说,还已经拢起了火盆,烧的是城里买来的好碳,都没有什么烟,之前预备的熏笼罩在了火盆上,既暖和又不怕一不小心烧到东西,上头搁点什么还保温。 周瓦正坐在熏笼边上纳鞋底子,这是他唯一擅长的针线活。农村的鞋底子都是用穿坏了的衣裳,把布料拆下来,用浆糊一层层粘在一起,等晒干了就剪出形状来,用线一针一针的缝起来。这样打出来的鞋底子糊的层数越多,鞋底子越是耐穿,越是舒服。当然了,鞋底子厚了,纳起来也不容易,都是得先用锥子把鞋底子扎透,再用粗长的针引着麻线穿,慢而费力。 他们两口子的衣裳都有七八成新,自然是舍不得用来糊鞋底子,后来就在城里买了白布回来。周瓦力气大,又舍得下料子,鞋底子纳出来耐穿又厚实,踩在脚底下软绵绵热乎乎的,自从周瓦学会了做鞋,林远涛脚上就一直是周瓦做的鞋了。 “歇一会儿吧,小心费眼睛。”林远涛看着周瓦用锥子扎一下,用针引着长长的麻线穿过去,发出“哧——”的摩擦声。冬天里窗户上糊了厚窗纸,就不如其他时候亮堂。 “行,我把这两针纳完。”周瓦答应着。林远涛不缺鞋穿,他就是闲不住。 林远涛盯着他纳完,就推着他起身:“起来动弹动弹,往外头瞅瞅,也让眼睛歇会儿。” 周瓦起来,顺着林远涛的意思到堂屋转转,开了门往外头看:“这天一下子就冷起来了,天上都飘上雪花了。你说石家办这喜事办的多及时,赶上这天就难受了。”林远涛把石家的喜宴操持得好,周瓦也觉得脸上有光。 对于喜宴的事,林远涛觉得还是挺对不起周瓦的,当初他们成亲,为了不张扬,也就定了一桌酒跟里正他们喝喝,没有正经大摆宴席。 不过周瓦倒是不在乎:“摆不摆席能怎么的?日子还是得实实惠惠的过,就算那时候没摆席,现在村里头的日子谁有咱家过得好,谁不说我享福?” 林远涛就是喜欢他这点,看得开,不在小地方计较。越是这样,林远涛就越想对他更好一点儿。 冬天里就算是村里人最闲的时候了,一般人家也喜欢选在这个时候办喜事。秋收之后多少手里有些钱,喜事操办的起来。 李进家的带着毛头过来,跟林远涛他们说了李达他们兄弟几个要办喜事的消息。 “他们办喜事,俺们大人都得去帮忙,出来进去忙忙叨叨的,我想着还是把毛头放你这,你帮我看着点儿。”李进家的除了给他们送个信儿,也是要把孩子托付过来。大冷天的大人疏忽点没事,就怕孩子受不了。 “行,就放我这吧,正好跟我作伴。”周瓦挺喜欢毛头的,又问:“他们兄弟几个一起办喜事?之前都没听到消息啊?” “上回进城托了官媒人,这几天就有信儿了。他大哥寻思着赶年前把事办了,咱们也过个清静年。老和他们绞缠也闹不起。”李进家的完全是要甩包袱的口气,“成了家了总不能还指着叔叔吃饭吧?到时候就是李进他爹答应,俺们这几个也不能答应了,族里头也不能有啥话说。百里山路走了九十九里,也不差这么一哆嗦了。” “就盼着进门的哥儿能是懂事的。”周瓦说。有的时候当家的主君也是挺重要的,特别是当汉子的不行事的时候。 “懂事不懂事咱也尽到心了,他外来的还能在村里头掀起什么浪来?”李进家的不以为然。这种亲戚,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远着点儿。李进他爹有钱乐意搭就搭,反正他们是没有钱了。 “对了,上回俺们当家的不是跟着上别的村里头寻摸猪去了吗?他还在人家那看着一头半大牛,人家有心要卖,你们要不?”周瓦突然想起来林远涛跟他说的事,李进家的一直想买头牲口,就是不想在李达他们的事情解决完之前露出有钱来,就一直没动静。这回是林远涛觉得那牛真不错,价钱也算便宜,特意给他们留意的。 “要啊。”李进家的还是挺相信林远涛的眼光的,“还多亏他想着呢。就是有一点,我就是买,估计也得过完年了。不然有点儿招眼。” “那倒没事,先给那家留个信儿呗,等你们这段忙完了,让俺们当家的领着李进哥去看看去。”周瓦说道。 孩子托了出去,买牲口的事也有了眉目,李进家的手脚轻快的回去忙和去了。 李家办喜事不比石家有钱,差不多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动手,事情比林远涛那时候还多。周瓦他们听着李进家的每天借着接送孩子的时间跟他们抱怨,听八卦也是听得津津有味,谁让冬天事情少呢? 这天送走了毛头,林远涛和周瓦洗洗涮涮准备歇下,林远涛跟周瓦说:“也多亏李进家的能干,你听听他说的,多少事情?我听着说原来只是准备出钱给办酒席,这会儿怎么又说要给添点儿东西了呢?” 周瓦拿了盆,打了热水两个人烫脚:“有什么办法?那兄弟几个家里头两个像样的桌子柜子都没有,怎么也得看得过眼哪。后来商量着打算一人给添一个柜子,其他的让他们自己慢慢再添吧。” “怎么嫁过来的哥儿也没个陪嫁什么的?一般不是会陪送点儿盆啊桶啊的,好点儿的还有家具。”林远涛问。 “有好陪送的早就成了亲了,也轮不到这几个好吃懒做的。”周瓦最看不上这种空有一身力气不好好干活过日子的了,“香草哥还愁呢,手里头这一下子就紧吧了,也不知道过完年买牲口够不够了。” “不够让李进来帮我做活来。”林远涛说,“这是他们李家的事,把钱都耗进去了,他不想着挣回去?” “咋不想?他可是村里头出了名的任干的,就是冬天不好找活呗。”周瓦倒是不明白林远涛还有啥活还要找人干:“咱家还有啥活啊?咱俩干不行?” “我不想想着开春之后在咱后山榨树林子里放点儿榨蚕吗?我想着开春我还得去找蚕种,还有些别的事,趁着冬天没事的时候,先把树林子里的杂树清一清,这点活找个人搭把手最好。不过林子里头磕磕绊绊的你还是别去了,又不是找不着人。”林远涛其实收完地就想收拾来着,没逮着功夫。 周瓦就不吱声了,他现在肚子最金贵,正好也让李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的实在是晚了…… 35猪蹄子 林远涛在院子里拢了个火盆,正蹲着烤着几个猪蹄子,两个小子蹲在他身边眼也不眨的看着。一个脸蛋圆鼓鼓、眼珠子转得快的是毛头,另一个则是李远的儿子虎头,可怜巴巴的脸色不大好,额头上划了个大口子,用帽子盖住了,勉强还露点印子来。 周瓦的胃口终于开始变化了,昨天不过是说起石家宴席上的肘子好阔气,李家五个娶亲的最多也只能上鸡当主菜,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来要吃猪蹄子了。他本来还没好意思说,只是自己一想起来就口水哗哗的,晚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林远涛还以为他不自在了。好容易一晚上忍过去,早上起来一喂猪,一下子又忍不住了。气得早饭也没好好吃,跟自己生了一肚子闷气。 林远涛瞅出来周瓦不高兴,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还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个猪蹄子吗?多大点儿事啊。除了好笑,还觉得周瓦这样发个小脾气,板个脸跟自己个儿怄气的样子居然也很耐看! 林远涛一边拿着梁大夫说的哥儿怀了身子胃口就会变得奇怪的说法安慰周瓦,一边趁机多看两眼过瘾,直到看得周瓦发起火来,一脚把他踹出门买猪蹄。 赶着林远涛出了门,周瓦自己被自己气乐了:“这都什么事啊?!天天有肉有菜的还不够,净瞎折腾!”回屋里把鞋底子纳得嗤嗤响,还是不解气,起身转两圈,到厨房翻了之前买的酱牛肉切了两片塞嘴里解馋。 林远涛他们两口子现在闹心的也就是吃啥不吃啥,李家准备办喜事可就没有这么顺利。今儿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李远家七岁大的儿子虎头被家里堆得乱七八糟的木料绊了一跤,把脑门上划了个大口子,出了不少血。这可把一家人都给吓着了,好在口子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 李成跌足叹气,大孙子伤了他心疼,可是再怎么心疼这家具也得接着打下去,木料也预备了,木匠也请来了,总不能因为小孩儿跌一跤就停了吧?又怕喜事之前见了血光不吉利,心里急,只能怪老伴没看好孙子。 李成家的本来就对李成的几个侄子有成见:从打开春李成就跟他们说了要给他们说亲,结果几个壮劳力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屋子屋子没收拾,家具家具没预备,你就是没钱买,不会上山砍两棵树备着料子?这是存心赖上他家了吧? 自己儿子去给他收拾房子,家里头给打着家具,就连儿子的哥儿们也都在为摆酒忙和着,李成家的自觉对得起他们老李家了,现在孙子伤着了居然还敢跟自己发脾气! 李成家的也没吵没闹,就是说心口疼得不得了,又心疼孙子,让李远家的带着几个孩子会李远岳家住两天去,“等着院里消停了,有地方下脚了再回来!大孙子别人不心疼我心疼!等养好了再回来。李远家的,跟亲家说,给俺孙子好好补补,回头俺备厚厚一份礼去瞧他!” 直接把人都支走,看谁给他干活! 李成气得直喘粗气,有说不出啥来,家里钱都在李成家的手里头呢,惹急了,到时候再不给拿工钱那就热闹了。 李远家的本来看到儿子受伤心里头不自在,这会儿让这老两口一闹腾,他这气也生不起来了。阿姆出头最好,自己当小辈的不好说话,可儿子受伤也不能没个说法。这会儿阿姆闹腾闹腾正好让李远他爹心里头有点数。 李远家的不愧是娶来当长子正君的,当下就安排李进家的带着虎头和毛头到别人家歇着去:“老二家的,你领着他俩淘气的找个清净地方去,也不用你忙别的,看着他俩,再把正日子那天用的喜字啥的剪剪,针线活缝缝,家里头有我呢。” 又把自家小儿子,才三岁的栓子送到李成家的身边:“阿姆,栓子太小,不好上别人家闹去,你带着他炕上歇着吧,别的事有我呢。” 跟李成家的对了个眼神:老爷子这心里头应该有点儿谱了,事儿该办还是得办,就是剩下的简单些,估计他也不会挑了。 李成家的接过小孙子:“哎呦我的乖孙,咱们在炕上玩,可别磕了碰了的,可要心疼死我了。”就是不看李成。 李进家的跟周瓦学这事的时候,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这回爹可不挑了,随着大哥他们安排。就是可怜我这大侄子,划这么大口子,这几天大人忙和的脚不沾地,饭也没好好吃。” 乐了一回李进家的又说:“这也就是这么回事,让爹知道知道咱们小辈的意思,我明儿还得回去帮忙去,不能把事都撂到一个人身上。” 周瓦点头:“是应该的。你们李家已经是村里头出名的和气人家了,也能有这事,别人家还不知道怎么地呢。” 李进家的就说:“阿姆也好,大哥屋里的也好,都是有肚量的,这些年因为爹当着族长、里正,家里头搭了多少进去,李进他们出了多少白工?一点怨言都没有。虎头他阿姆这长子正君当得我一点话说都没有,我是佩服的不行,所以有啥事我都伸把手。搁别人家哪有这么厚道的正君?” 说着话,林远涛搁县里回来了,拎着四个买好的猪蹄子,一间屋两个小孩子还惊了一下,听完怎么回事之后,一挥手:“你明儿忙你的去,把这俩都送过来,我这院里头平整,爱怎么跑就怎么跑。大人的事没的憋屈到孩子身上。也不用跟我客气,我这阵子正稀罕小孩呢。” 说完,留着周瓦和李进家的在屋里说话,他领着两个小子跑到院子里收拾猪蹄子去了。 猪蹄子好吃不好收拾,而且筋头巴脑的,一般人做不好,吃的人也就少,便宜倒是挺便宜的。 收拾猪蹄子,先要把蹄子上的毛处理干净,这个拔是拔不完的,林远涛干脆生了个火盆,借着火去烤它,虽然烤的皮有些发黑,等会泡到水里,用刀刮一刮就干净了。除了毛,还有蹄子上的蹄壳,也得用钳子拔掉。 俩小孩在院子里头玩儿,闻着一股皮肉的焦香,也不跑了,蹲到一边看着林远涛收拾。 毛头还问:“林叔,这个烤着吃啊?都烤黑了能好吃吗?” 虎头和林远涛还不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 林远涛哈哈一笑:“想吃这个还得等半天呢,一会儿我烤完猪蹄子,给你们俩烤点儿地瓜、花生啥的,猪蹄子晚上吃。” 虎头突然接了一句:“你都烤糊了。” 林远涛挑着眉头说:“别看现在糊了,做出来你就知道好吃了。毛头你告诉他,林叔做菜好吃不?” 毛头大力点着头:“哥,林叔做菜可好吃了,可香了。” 虎头委屈的眼眶都红了:“阿姆说不让我在别人家吃饭!”瘪着嘴不出声,眼泪水都出来了。他今天先是划了个口子,淌了好多血,爷爷阿嬷还吵架,现在有可好吃的饭菜自己居然还不能吃,这委屈大发了! 毛头看他哥哭了,说:“哥,我给你带回家吃,不让大伯他们知道。” 林远涛哭笑不得,好不央的把人家孩子给逗哭了。赶紧擦干净手,把虎头抱起来:“没事,我跟你爹说,今天晚上就搁林叔家吃饭了。他不敢不让你吃。不哭了,到时候给你个大的,抱着啃。” 毛头扑到林远涛腿上:“我也要大的!”看着他哥脸上的眼泪水,又改口:“大的给我个,我吃小的就行。” 林远涛单手抱着虎头,一只手揉到了毛头脑袋顶:“咱切开吃啊,不切开你俩这牙可啃不下来。都有都有。” 毛头拽着林远涛的手,眼气了:“林叔你也抱我。” 林远涛一手一个把俩孩子送到屋里,回头接着收拾猪蹄子。脸上流猫尿了,风一吹脸上该开裂了。 李进家的直叹气:“你说说这事,俺们净赶上你们吃好的时候来了。”就像是上赶子蹭饭似的,李进家的不好意思了。 “这有啥?小孩子么。”周瓦不在意的说:“虎头头一回上门,本来就该招待一下,这不正赶上了吗?”乡下规矩,一般亲戚家的孩子头一回上门或者见面,都要给点儿意思意思,也得好好招待一下。 李进家的就问:“这时候不年不节的怎么买上猪蹄子了呢?不好收拾又费柴火。” 周瓦就说:“我这也不知道咋的了,从昨儿开始,就一门心想吃猪蹄子,好容易忍到今天,他还一直问我,我就没忍住。你说我这肚子里就跟长了馋虫似的。” “啥长馋虫啊?这是你肚子里那个想了。”李进家的劝他,“你现在一人吃俩人补,想吃啥就说,你想吃那就是肚子里头那个缺这玩意,不吃哪行?” “我就是怕太矫情了。”周瓦说,“我这就是怀了个孩子,又不是供了个祖宗,让人知道笑话不?” “谁没有这时候啊?你这还不算啥呢。”李进家的说,“我怀毛头那时候,大冬天的就想吃豆角,正赶上那年旱,园子里都没收什么菜,豆角干都没人晒。李进阿姆在村里挨家问也没要来,后来还是虎头他阿姆回去他们村里头要来的。你看这多折腾,我吃完就不想了,要不然天天就合计这点儿事,心里头委屈的不得了。” 李进家的开解一番,周瓦这心里头好受多了。 林远涛留了人在家吃饭,这猪蹄子得做好了。烤完的猪蹄子放到凉水里泡着,这会让肉皮更劲道。泡了一会儿林远涛就用刀把外头有些黑黄的那一层咔嚓掉,猪蹄子就又是白白嫩嫩的了。林远涛把猪蹄子破开放到锅里头煮,趁着这时候准备做猪蹄子的料。 李进家的就放下手里的活,要接手下面的事,被林远涛给让回到屋里去了:“不用你动手,做这个我拿手,好不容易当回客,你带着孩子等着吃饭就行。”又喊周瓦过来煮饭。 周瓦把米下了锅,搁好了水,架上柴,擦擦手回屋陪李进家的,留下林远涛一个人在厨房忙和。 对上李进家的眼神,周瓦解释:“我就是煮饭煮的好,正好能出锅巴。做菜还得是他做好吃。” “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是他做菜啊?”李进家的惊了,周瓦家务活不行他是知道的,最开始林远涛家打井还是他找人过来帮忙做的饭,不过这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是林远涛动手呢? 周瓦也觉得挺无奈的:“我炖个菜还行,勉强能凑合吃,别的做的都不像样子。像这猪蹄,我就肯定就糟践了。” 李进家的恨铁不成钢:“做不好你也得学啊,哪有老这么让汉子做饭的?等他觉得做饭没脸了,你可怎么办?”叮嘱周瓦:“就算你怀着身子不好动手,等以后也得一定学会了,知道不?你这胎是小子还好,要是个哥儿,别让人挑拣你!” 周璋家的原来狂成啥样?把家都要搬空了周璋也不说一句,生了个小哥儿下来,病病歪歪的还是干活呢,周璋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李进家的不管现在看着林远涛对周瓦怎么好,心里头都是替他捏着一把汗,什么时候周瓦生个小子出来,他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 林远涛的猪蹄子烧的弹糯劲道,十分入味。周瓦吃的心满意足,俩个小的也是啃得一脸油光。只有李进家的心里暗暗希望,要是就算周瓦生个哥儿,林远涛也还能这样对他该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吧? 这里说一下,铿锵的那个定制,没有其他的番外了,只有网上的内容。想要下手的童鞋们慎重。 36、借车 李进家的果然第二天只把两个孩子送过来,自己转身又回去帮忙了。说起来,里正家里头这两个年长儿子娶得主君,都是识大体又心肠厚道的,彼此之间也是和睦,正因为这样,里正家的日子才过的兴盛,李成才有心思去操心别人的事情。 就连林远涛也跟周瓦感叹:“李成这个人,人虽然有些小奸猾,给儿子娶哥儿的眼光还是挺好的,又有两个立得住的儿子,也算是有福气的了。” 周瓦推他:“那个说起来算是长辈的,不好这样背后说人的,人家的两个孙子还在这呢,小心回去告你状。” 林远涛撇嘴:“什么长辈?他自己乐意跟我平辈的。不过就冲着他给我做得好媒,我在外头一定敬重他,给他脸的。他还当我不知道他那几个侄子打过咱家这宅子的主意呢,村里多少闲话,难道只有一个周璋家的就能挑起来的?我是不跟他见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瓦道:“那就是几个混子,理他们干什么?虎头和毛头家里的人都是好的。” 林远涛起身:“我知道,咱们这不是分下来走动呢吗?我心里有数,放心吧。”林远涛招呼两个在堂屋玩耍的小子,问他们要不要去跟着做地瓜粉。小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哪有不要跟着的?都要跟着去。 村里人家家都有些地瓜、土豆的,这两种作物不挑地,产量也算高,年成不好的时候可以当做口粮吃。不过像是今年这样的丰年,粮食足够的,村里人就会用地瓜、土豆做些粉条吃。北方这边吃炖菜多,炖菜里头下把粉条,人人都爱吃。自己做的粉条下的料足,比买来的禁炖。 做地瓜粉先要挑好的地瓜,最好浆汁多的,洗刷的干干净净的,放到磨上磨碎了,把渣子滤出去,剩下的浆水放到大缸里沉淀出淀粉来。这就要几天的功夫。 林远涛带着两个小的爬到地窖里去挑地瓜,周瓦就起身去后头烧起大锅的水。等会要洗干净,自家今年有的是柴火,何必用凉水动手呢。 等林远涛拿着大袋子的地瓜上来,周瓦已经在堂屋里预备好了温度合适的水:“就在屋里洗吧,外头怪冷的。大人不怕,孩子别冻着了。” 温乎的水,又是在屋里,两个孩子也忍不住过去帮着洗。不过看他们俩你撩我一下,我撩你一下的,说不好是帮着干活还是捣乱,没一会儿功夫就弄了一地的水,连衣服上都湿了。 等周瓦到厨房又烧了一锅水出来,就见自家堂屋里已经水漫金山了,林远涛也不恼,一边洗着地瓜一边给出主意:“快,虎头,毛头往那边跑了!”两个小子跑来跑去,叽叽嘎嘎的笑闹着,脸上红扑扑的,玩的倒是开心。 周瓦黑了脸:“你怎么让他们玩起水来了?瞅瞅这一身的水!” “在屋里呢,又不冷。”林远涛替两个小的辩解:“外头天冷,也不好让他们干憋着。六七岁的小子,正淘气的时候,活动活动也没啥。” 毛头和虎头都是有眼色的孩子,看周瓦板了脸,也不跑了,站在当地眼巴巴的看着周瓦,好不可怜。 周瓦见他们俩身上衣裳鞋都湿了,眉头皱的更紧,抱怨林远涛:“衣裳都湿了你也不管,这还是洗地瓜的水,一身的泥道子,等回了家看不挨揍。这会儿都忙得冒火了,谁有工夫替他们洗衣裳!” 俩孩子想起挨揍的事情,心里也有些怕了,相互挨一挨,脚下动一动,谁也不敢吱声。 林远涛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只管带着人玩,后头的事情他哪知道啊?不过他知道周瓦心软就够了,冲着两个小的使眼色:“快求求你们瓦片舅舅,挨不挨揍就看你们舅舅的了!” 俩小的就扑过去抱着大腿叫舅舅,口口声声叫“舅舅救命!” 周瓦被孩子一扑,早就心软了,只好一边一个夹起两个小的往里屋去,好给他们善后。 林远涛在后头急的直叫:“瓦片你等我来抱,小心闪着腰!” 周瓦把两个孩子扔到炕上,把他们俩扒了个干净。虎头和毛头捂着下头不肯让周瓦动手,六七岁的孩子,淘气是淘气,也知道羞了。 周瓦威胁:“不脱下来怎么洗?想回家挨揍吗?” 俩臭孩子死活不肯,眼见周瓦要冒火,林远涛赶紧凑上来:“我来我来,嘿,这俩小子要脸着呢。” 周瓦生气:“毛都没长齐还怕看!才多大点儿大。” 林远涛把周瓦推出去:“我来,你先去准备水。要是毛长齐了,不用他们不干,我就头一个不答应啊。” 周瓦“呸”了一声,“就你惯得他们!” 林远涛把两个孩子拔得干净,给他们拿了被子在炕上玩:“不许下地啊,就在炕上。再惹你瓦片舅舅生气,就让你们光着回去。” 小孩子天生就知道谁对他们好,两个人也不怕,没一会儿功夫就在被子里钻来钻去玩起来。 周瓦这大半天,什么都没干,只管洗了衣服,然后坐在里屋熏笼边上给两个小的烤衣裳鞋子。虎头和毛头从周瓦进来就钻到被子里不出来,炕上热,热的他俩出一身汗,只好把被子掀开一点儿透透气,还直嚷着不让周瓦看。周瓦又好笑又怕他们俩热坏了,只好赶紧烤干了里衣给他们俩穿上,好让他们不用一直缩在被子里。只是还是不许他们下地,省的着凉。 周瓦被两个臭小子排挤了,心里头不高兴,故意拿了地瓜土豆花生在火盆边上烤。不说别的,就是那个地瓜,吃到嘴里不敢说多好吃,关键是那个味,香甜的飘出来勾人,馋的两个小子直流口水,扒着炕沿左一声舅舅又一声舅舅的叫,直到把周瓦哄高兴了,才有地瓜花生吃。至于土豆,那个不甜又没有花生香,他们才不稀罕。 林远涛磨了地瓜回来,看到的就是两个花脸猫似的小子,嘴上像是涂了蜜似的想哄周瓦再给点儿吃的。再一细看,头发根都是湿的,不定出了多少汗了。 林远涛把磨好去了渣子的浆水装到大缸里沉淀,转身就卷起袖子舀了水,把周瓦赶出去给俩小子洗澡。 周瓦坐在堂屋里,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底子,听着里屋俩孩子一会儿叫“疼疼疼”,一会儿又叫“不要洗屁股”,热闹的不得了,嘻嘻哈哈的声音一直不断,心里也是乐得不得了。这林远涛真是个稀罕孩子的,都不是亲戚,俩小子熟了之后越来越淘气,林远涛一点儿都不烦,吃喝嚼用也舍得,就差把俩臭小子惯上天了。 周瓦摸摸自己的肚子,这要是自己的孩子,还不得天天搁嘴里含着! 晚上李进家的接回去干干净净的俩个娃,比自家刷的地瓜还光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帮着带孩子还管给洗澡的,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情分了。李进家的叹了又叹,心里头说不好的滋味,只能一个劲儿的嘱咐李进:“等明儿林家要是有啥事,咱可得下死劲帮忙,你就看看人家对咱们的心,比实在亲戚还亲近呢。” 又说毛头:“等以后咱毛头长大了,可得孝顺你瓦片舅舅,你亲舅也没给你洗过澡啊。” 等到了第二天,李远家的托李进家的给周瓦送一篮子鸡蛋,足有二三十个。李进家的就说:“瓦片肯定不能要。” 李远家的就说:“要不要是他的事,这是咱们的心意。这俩口子,真是实在人。”李进家的就拿了鸡蛋去。 果然,周瓦死活不肯要:“我家里鸡蛋都吃不完呢,这可不能要。你家里还办事情呢,这时候自家用都不够用了,你这不是跟我外道吗?” 李进家的道:“不是我,是虎头他阿姆一定让我带来。” 周瓦就说:“谁的我也不能收,快拿回去。等我缺鸡蛋吃,一定上门要去。”李进家的知道说是这么说,他是怎么也不可能要了,只好又提回去。 等李进家的走了,林远涛撩帘子从里屋出来:“真是实惠人,就是太客气了。”实际上,林远涛对这样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知道领情,知道礼数,看来以后有事可以多找找李远李进兄弟俩。 周瓦叹道:“可不是嘛。” *** 李达他们兄弟俩一天娶亲,别的都好说,娶亲的车就不够用了。虽然说也有家里头穷的,娶亲好歹也得有辆车,总不能让小哥儿自己走着来吧,那也太不像样子了。 李成家里头倒是有牲口,可是也不能分成几半用,只好找村里人借。李成出头,这事还是好说的。就是村里头牲口少,凑来凑去,倒是凑够了五头,就是有骡子有牛,甚至还有两头驴。 李达就苦了脸,牛还好说,就是走得慢点儿,这驴它能拉动车吗?就算能拉动,主人家也舍不得让驴拉着车驮着人走好几十里呀。这驴只能牵着走,不能驾车,到时候哥儿就只能骑驴回来。不过他也知道李远兄弟俩对自家兄弟不满了,他叔叔还好说,多少看在他去了的爹的份上,李远可就不好说了。所以他尽管苦着脸,一声也不敢吭。 李成咂咂嘴也犯难,倒不是别的,要是一色的驴也行,都一样。这有牛有骡子还有驴,一样的侄子,不管咋分,都得有人说他偏心眼啊。 李成知道林远涛家还有两头牲口,都是体面的,不过他也不好自己做主,只好看向长子李远:“老大,你说这事咋整?” 李远板着脸:“亲戚家的都在这里了,一共就这么些。”跟亲戚借,这是不用花钱的,纯是帮忙。 李成叹口气:“要不咱花钱雇?” 李远看了李达一眼,“我先看看,人家也不差那两个钱,晚上再说吧。”又指着院子里打好的柜子,跟李达说:“你们兄弟几个把柜子搬回去摆好,屋里收拾完了还得打扫干净——要是再干不利索,你那胳膊不如打折了,省着在那当摆设!” 李达心里头还是有些怕这个以后的族长大哥的,老老实实带着几个弟弟搬柜子,回去又打扫屋子。 李成对长子教训侄子倒是没啥话说,不过等他们走了,还是跟李远说:“哪有当汉子的收拾屋里摆设的?咱家又不是没人。” 李远就说:“当汉子的事他们干不好,屋里头的活还不能干了?惯得他们!咱家有人,咱家的哥儿也不是专门给人收拾屋的!” 李成就不吱声了。 李进家的听到李远的话,就跟李远家的说:“还是大哥心里头明白。” 李远家的就说:“胳膊肘没有往外头拐的。你大哥这是心里头憋着一口气呢。” 李进家的笑道:“等他们亲事完了,大哥身上也少点儿事。真是操不完的心。不过我瞅着大哥现在在族里头说话越来越算数了,咱爹都不驳大哥的话了。” “这一个一个没有省心的,净是事。”李远家的说。 这一回是李进陪着,李远亲自去找林远涛借牲口,也没说啥雇不雇的。只是在林远涛答应下来之后,才拿出两个红封:“这是喜钱,怎么的也得收下,要不然我可没脸用牲口了。” 林远涛倒是也不推辞:“行,我也沾沾你的喜气。等事忙完了,多走动走动,喝喝酒啥的。我在这村里头也没几个熟人。” 李远没有不答应的:“这是一定。咱找个清静日子好好喝一回。俩孩子搁你家我还没道谢呢,都吃胖了。” 林远涛笑眯眯的:“这有啥,你们家这俩小子招人稀罕。李进你也来,我到时候还有事找你帮忙呢。”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说一下更新的问题,每天一更是我能保证的极限了,如果周末没有太多事情的话,我会尝试一下二更。 第二个,有位童鞋说我与自己的设定相冲突的问题。我是这样想的,不管是法律还是习俗都是要看具体情况的。比如周瓦要是嫁了个外村的,眼不见心不烦,也没有多少人认识他知道他的事情,那么他可以不管不顾。再比如,周瓦嫁得人对他没有嫁妆很不满意,不许他再和那边走动,这个别人也会理解并且同情他。可是现在他是生活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并且他还生活的不错,这个时候如果真的执行当做没有这一门亲戚的话,可能就会有问题了。当然,其实细看的话你会发现,送节礼什么的,都是林远涛先提出来的,因为周瓦和他一起生活,其实还是不安、自卑的,林远涛想要安抚他,要表现出来我对你很重视,我很喜欢你,那么除了生活上对周瓦好,把钱交给他,还能做的就是对周家客气点。这一点一做出来,外人就会明白林远涛是重视周瓦的。 第三,我要对异界坑里的各位道歉。那是我的第二个坑,写的时间很长,在这期间,我搬了两次家,还换了工作。不管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中变动都很大,发生很多事情,让我最开始写的欢乐心情完全变了。其实我现在也在努力,每个周末坐在电脑前想,写了删删了写的,但是找不到原来欢乐的感觉。我保证不会坑,尽量调整好自己,尽快把它填了。 另外,每天看各位的留言是我更文的最大动力,呃,虽然没有全部回复,但是我其实是全部看了的,而且每一个留言我都很重视。我的个人时间其实挺有限,我更多的用来码文了,大家都知道,我的速度有多让人无奈的…… 37林远涛小心眼了 李达几兄弟的喜事很快就办了起来,虽然他们兄弟几个有些不长进,但是村里不少人家还是和李达过世了的爹有人情礼往的。因此定了那天来坐席的人还不少,想来场面还是会挺热闹的。 林远涛和李达他们并没有交情,原本不想去,但是李远他们认为既然用了林远涛家的车,那就一定要请过去吃杯喜酒。一个村的人,林远涛也觉得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也就答应了。李远还一再叮嘱全家都来吃:“村里都是这样的,热闹喜庆,也让新人沾沾村里人的福气,以后过日子也能长进些。” 送走了李远,林远涛还是先问周瓦:“你愿意去吃不?到了正日子肯定人多,我就怕碰着你。” 周瓦摸摸有些发硬的肚子:“虎头他爹都亲自过来请了,不去不好,都一个村的,也没有两步路,还是去吧。” 林远涛抱怨道:“冷风潮气的,东西也没有多好,说不定做的不如我呢。我还好,怎么着都行,你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要是吃了不舒坦可怎么办?我听说分了好几家的邻居坐席呢,这样冷的天,做好的菜端过去也都冷了。” 周瓦无奈了:“知道你不待见他们兄弟,好歹看在李进他们兄弟的面上。再说我自己还能没数吗?实在不行我就说这一阵子啥都吃不下,少动两筷子。但是怎么也得过去坐一会儿吧。” “行,他们席上肯定没啥好吃的,你摆个样子,等回来我给你做好的。”林远涛也知道怎么也得露个脸。 周瓦跟李进家的抱怨:“也不知道咋的了,说啥也不想让我去坐席,虎头他爹都来请了,还能说不去就不去啊?” 李进家的这些天只有到周瓦这边才能清净点儿,歇口气:“是吗?还是挂心你身子呗。不过就在村里头办喜事,不去是有点儿不好。不过你家林远涛看着不像是不通人情的人呐?平时办事多讲究啊。” “我天天不怎么出门,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香草哥,村里有啥话怎么的?”周瓦问,“以前他可是听说过李达他们兄弟打过这宅子的主意,是不又有啥说法了?” “我还真没注意,我回去打听打听跟你说。”李进家的说,“不管咋样,用不着跟那不知好歹的一般计较,犯不上。” 最后还是周瓦没忍住,晚上歇着的时候问了林远涛:“到底是因为啥啊?你给我个准话我才知道咋回事,别到时候整的一家人俩意思,不是让外人看笑话了吗?可别跟我说没啥事,你办事礼数挺周全的,没事不能这样。” 林远涛半天没吱声,周瓦推了他不让他睡,林远涛翻过身来把周瓦连人带被的搂住:“我怕你生气,才没跟你说。其实也没啥大事,我就是心里不爽快。” 周瓦跟他并头躺着,自从周瓦怀了之后,按梁大夫的交代,两人一直分开两个被窝睡觉,林远涛都不敢跟他太近,怕忍不住。周瓦轻声说:“咱俩有啥不能说的?你有啥不爽快的也应该跟我说说,你这样我心里头更不踏实。” 林远涛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就是我自己小心眼,我就不乐意你到他们家,你别管了,没啥大事。” 周瓦哄了半天也没见效,不耐烦了:“到底啥事?!”挣着坐起来也不肯跟林远涛一块儿躺着了:“你说不说!” “说,说,你先躺下。”林远涛发现周瓦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也不敢惹他:“你先躺下,盖好被,别冻着了。”七手八脚的给周瓦盖被子,又往人家身边凑合。周瓦一翻身,拿后脊梁对着他。 林远涛也不嫌,伸手从背后抱着他,周瓦搁着被子给了他一胳膊肘子,林远涛不疼不痒的,还得接着哄:“我说,你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到底还是贴着周瓦。 这事还是得从林远涛做地瓜粉说起。磨好了粉面子,林远涛到村里头和别人一起做粉芡、漏粉、晾粉什么的。这活本来就是人多了做才快,家里头周瓦身子不方便,还有两个到处跑的小孩子,林远涛也怕给人把孩子烫着,就跟村里头的人凑到一起忙和。 要说这人不但是哥儿们在一起乐意说些闲话啥的,连汉子们到了一起也是一个样。做粉条也不是啥特累的活,大家伙也就一边干着一边说话,又热闹又亲近。 好巧不巧就有个汉子,说起李达兄弟娶亲的事。这李达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村里跟他差不多大的都孩子满地跑了,他才将将说上门亲事,也怪可怜的。就前几天,村里几个一起喝酒,李达正好赶上了,非要跟着一起喝一杯,大家以为他这是要办喜事了高兴,也就答应了。 结果李达也不用人让,自己左一杯右一杯的就灌上了,喝高了就拉着人诉苦。从他爹怎么去了,说到他叔叔怎么捡了他爹的便宜又不照顾侄子:“要不是我爹没的早,这里正、族长啥的哪能轮到他?就是我爹去了,按理说也该是轮到咱老李家的长子长孙啊。这就是看俺们兄弟小啊。”说着说着还抹了两把眼泪。 边上的人要笑不笑听他说,心里头都想着就算是再过一百年,这村里头也不能挑像李达那样不着调的做里正。不过嘴上都劝着,引着李达往下说。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热闹人人都爱看。 李达根本就不用他引,自己就滔滔不绝往出说。一会儿说他们兄弟可怜,没了爹爹阿姆也没人照管。一会儿又说他叔叔不把他们当亲人,贪了别人的钱财净向着外人:“就说石家那宅子,你说要不是他收了姓林的钱,能把宅子就给了姓林的吗?那石家老大老二都是跟俺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就能把宅子不卖给村里头的人,非卖给外人?” 李达拍着桌子说:“我当初一得信儿就赶紧找他说啊,俺们家兄弟五个都没娶亲,你说急着用房子谁能有俺家急?他就能给个外人。给了人宅子还不算,还给人说亲,他五个侄子没娶亲都不在乎,先给外姓人说亲啊!没有他偏着,姓林的能在村里落下脚吗?他要是把周瓦说给我,我这会儿孩子都有了!孩子、宅子都让人得去了!” 这李达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又哭又闹,好几个人架着才给送回家去。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都是私下里当成闲磕解闷,都瞒着李成家的人——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得罪人哪! 林远涛这才知道,原来李达不但打过自己宅子的主意,居然还打过周瓦的主意!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面上泛黑。 周围的人原来都是当成笑话说的,看林远涛动了真火了,都纷纷劝他。虽说林远涛到村里的时候短,都知道林远涛有能耐,跟李达兄弟一比那就是天上地下,谁不乐意跟好人往一块凑合呢? “林兄弟你别当真,李达那就是两口马尿进嘴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啥话都胡咧咧,当不得真。你看咱村里正,给他们五兄弟娶亲,又添家具又摆酒的,当亲爹的也就是这样了,这不也没得着他一句好话吗?他就是看你们家日子过得好,眼气呗。那石家宅子他能有钱买下来,村里头的狗都不信!你家屋里的,没出门子前,李达见着都绕着走,别看李达比他大几岁,小时候因为笑话周璋,没少让人收拾。你跟他计较把自己都拉低一等了。” 林远涛听了劝,也不好再摆脸色,勉强应和几句,心里头还是不乐意。在他心里头,他没娶,周瓦没嫁,等到二十多才成了好事,周瓦就是跟他天造地设的一对。一想到还有人惦记周瓦,就像一出门就踩着一个癞蛤蟆,膈应人。当然,这无名火也只能憋在自己心里头,林远涛越憋越来气,根本不乐意让周瓦跟他们有半点关系,最好一辈子也别碰上。这不,李远来请周瓦也过去吃个喜酒,林远涛就不乐意了。 周瓦翻了个身,转了个面对着林远涛:“就这事?你就当他一坨屎,绕过去当没看见就完了,还能老合计他给自己找别扭啊?” “你这都跟我有孩子了,他还敢惦记你,我没敲断他腿都算好的了!”林远涛把周瓦往自己怀里带,问他:“你以前收拾过他?” “收拾过。”周瓦大方的承认:“周璋那时候腿刚折,他合计我是好欺负的,想占俺家地,我跟他打了一架,给他踢沟里去了。那是有人拦着,要不我就能敲断他一条腿。” “你还有那时候?”林远涛都惊讶了,知道周瓦能干,没想到这么厉害。 “那不咋的?哪没有无赖,不这么着能支撑家业?反正我体格好,打起来不吃亏。”周瓦也有想过如果自己和别的小哥一样,有好容貌好身段,可能就不能过得那么不容易,起码亲事好说。不过后来一想,现在这样也没啥不好,汉子靠不住的时候还能靠自己。 “我咋觉得你说起这事还挺得意?” “是挺得意。”周瓦承认。 林远涛有了危机感:“下回这事找我,我都解决了。”这周瓦孩子也有了,本事也有,自己不显得多余了?好像听李成说过周瓦还想着立过独户,可别哪天惹着他。 “这还用你说?”周瓦都糊涂了,“有你还得我出头,那你得多窝囊?你在不济也不能那样啊。” 好吧,在周瓦心里,自己还是挺有本事的,林远涛有点儿放心了。 38如此喜事 李达兄弟几个娶亲那天,天上不巧飘起了雪,北风也刮得凛冽。 周瓦虽然不把李达放在眼里,心里头实际上还是在意林远涛的想法的,因此只说自己身子发懒,就没有过去。林远涛挺高兴,特意擀好了面条,做好了浇头,只要周瓦想吃的时候下水煮了就好了,一点儿事也不费。临出门前,林远涛还叮嘱周瓦:“有煮好的鸡汤,你*汤面啊。” 周瓦挥手赶他:“你快走吧,这样罗嗦,我都知道。” 林远涛又叮嘱一句:“猪等我回来再喂。”周瓦把手边上的一个鞋底子飞出去:“说了好几遍了,有完没完!”林远涛把鞋底子捡起来搁在窗台上:“这回真走了。”才带上门出去了。 周瓦自己坐炕上乐了半天,这才掩了嘴,下地到窗台拿回了鞋底子,又向外看了看,雪花簌簌地打在窗户纸上,天色越发的阴暗,想着林远涛出门也没带个帽子,就不由的出声埋怨一句:“怎么竟选这样的天办喜事?把吃喜酒的都冻着了。” 周瓦到了西屋,这屋里放着床,现在天冷,一些常用的东西就放到了这屋里。周瓦拿了点儿山楂,又到厨房找了个瓦罐装上水,才又回到了日常起居的东屋。先给火盆里又加了些碳,就把熏笼挪开,把瓦罐吊在火盆上头烧水。这还是周瓦看白烧着火盆浪费,和林远涛两个钉了个架子,留着平时里烧个水,煨个汤什么的。 周瓦把洗了一水的山楂拿在手里,用小刀子一个个的去核,再扔到瓦罐里慢慢炖:“要是喝多了,连糖也不给你加,酸死你!” 屋外的冷风吹不到周瓦,他的心里这会儿正暖和着。 但是这样的天气却是给迎亲带来了不少的麻烦。陪着迎亲的都是村里李家本家的亲戚,虽然都是本家,但是遇上这样的苦差事,人人心里头都有怨言。就连今天娶亲的李达他们,也在心里嘀咕怎么赶上这样的天,莫不是哪一对八字相冲? 李达倒是跟李成嘟囔过一嘴,被李成家的兜头啐回去:“你叔好大的脸面专门请官媒算过的,几个哥儿的八字都是旺夫又旺家的。大喜的日子说这话,以后日子想不想过了?!” 李达嗫嗫道:“这不是下雪了嘛,早不下弯不下的。” 李成家的就说:“这才是好兆头,瑞雪兆丰年,娶进门来一定很快就有喜——时候不早了,你们怎么还不出门迎亲?” 打发走了李达,李成家的才对着自己老伴抱怨:“你看看,给他们娶亲都娶出不是来了,这就是你的好侄子!再给我受这样的气,我就跟儿子单独过,你自己跟你侄子过去吧。” 李成皱着眉,受了排遣也不说话,看看天色直叹气。见有客人陆续上门,只好把话咽在肚子里,打起精神去招呼。 林远涛和别人一起到了李成的家,道了喜,上了喜钱,就被让到炕上暖和坐着。李达家各个屋子都是新房,大家伙是不好去的,只好都到了李成家,看着倒像是李成家里办喜事似的。 虽然天色暗,但是毕竟是喜事,来道贺的各个有眼色,挑些喜庆的事情来唠嗑,比如说说今年的好年成,下了雪麦子必定长得好之类的,一时间说说笑笑,倒也挺热闹的。 李远家的带着几个哥儿送上热茶水、瓜子,林远涛就见两个小脑袋从门帘子后头探出来,林远涛招招手,小脑袋摇一摇,林远涛只好拿着瓜子比划比划,小脑袋反倒缩回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才见到小哥俩手拉手的蹭过来。 李家这边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茅厕也跑了几趟。迎亲的队伍终于陆续回来了。也顾不上别的,先进屋暖和暖和手脚,才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 因为天气的关系,来送亲的人也少了不少,毕竟,顶风冒雪的走十几里路,就为了吃一顿席的人还是少。好不容易,灌了一肚子水的众人看过了简短的仪式,这才找茅厕的找茅厕,入席的入席。 李家本家的亲戚们在李成家,其他家的在李进家,还有些哥儿们,又被安排到了邻里家,坐的倒是宽宽敞敞。村里头就没有城里那么讲究,直接上了大盆的炖菜:酸菜炖骨头,小鸡炖蘑菇。又有炸的丸子,鸡蛋炒大葱,土豆丝,白菜炒木耳,一共六个菜。菜不多,但是个个都分量十足,又有三合面的馒头,再配上几两酒,算是不错的了。 当然,前些日子才进城吃过酒,免不了有人跟石家的酒席比一比,旁边有厚道人就笑道:“你也不害臊!进城吃酒你也就包五个钱的礼钱?有这吃就不错了,还挑拣啥呢?”说的旁边一堆人都笑起来。 林远涛实在无心吃酒,只略动了几筷子,等着新人过来敬过酒,自己就要家去。周瓦是个最手里搁不住活的人,自己回去晚了,说不定他又冒雪出去喂牲口。梁大夫说了,怀了身子的时候受了风寒,那可是不好。 只是左等右等,总是等不到来敬酒的人。不但林远涛心急,就连桌子上的旁人也奇怪起来。村里头吃酒席,一般人都等着主人家敬完了酒才撒开肚子吃。平日里都干活的人,饭量都大,要是主人家过来时桌子上没了菜,这不是脸上不好看吗? 有好事的出去隔壁院子打听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可了不得,李达新娶的哥儿带头,五个都来了,说是不能再让李达他叔费心,把礼帐要过去了,还说等会儿收拾桌子啥的,他们自己来就行了,不用别人动手了。啧啧,这哪像新娶的啊?真是厉害啊。” “咋回事?” “真的假的?” 坐席的众人议论纷纷,有爱看热闹的也不吃席了,筷子一扔跑到隔壁去看热闹;有那小心眼的,赶紧张罗着:“大家伙儿赶紧吃,一会儿收拾到咱这桌,连礼钱都吃不回来了。” 一时间,热闹的不得了。 *** 周瓦在家里听着鞭炮响,估摸着那边也要开席了,自己依着林远涛说的,给自己煮了鸡汤面吃,就着林远涛腌的酸辣的萝卜,吃的出了一身汗。收拾完碗筷,周瓦在屋里转了两圈,瞅了瞅外头,还是忍住了没出去喂猪。吃了饭就犯起困来,周瓦瞧了瞧火盆里火还旺,自己上炕躺着准备眯一会儿。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就听到有开门的声音,立马一个激灵醒了。 “没事,是我回来了,你再睡会儿。”是林远涛的声音,只是边上怎么还有抽抽搭搭的声?周瓦这会也不困了,坐起来看,原来林远涛把虎头和毛头两个给带回来了,两个小孩自己拿袖子抹脸呢。 “这是咋了?人家办喜事你把人孩子带回来干啥?”周瓦惊讶了,“这是出啥事了?” “唉呀,别提了,他们家这事可办的热闹了。”林远涛给俩小孩擦脸,“咱家还有面条没?给这俩小的煮点儿吃吧。” “行,咱有啥事吃完了再说。”周瓦下地穿鞋,给孩子煮面去了。 这边林远涛还哄呢:“行了,不哭了,不就是几个丸子么?林叔给炸,林叔炸得比那个好吃。” 虎头委屈地撇嘴:“一盆呢,一个都没吃着。阿姆说摆完席才能吃,他们都拿走了。”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又哭起来。毛头被他一带,也咧开嘴开哭。 周瓦拿了脸盆倒了温水出来:“锅里烧着水呢,一会儿就能下面,你给他俩洗洗脸。”又对俩小的说:“洗干净脸,舅舅在熏笼上头温着山楂糖水呢,不哭了,等会儿让你们林叔给你们倒。” 好说歹说,林远涛给这俩花猫脸洗干净了,再抹上点儿擦脸油,这才给他们倒山楂水喝。这山楂水是周瓦熬了好一会儿的,又放了糖,酸酸甜甜的这会儿喝温度正好。虎头和毛头嘴里有了吃的,就把丸子扔到了一边。林远涛自己也倒了一碗喝,这一看,就是周瓦怕自己喝多了特意预备的,便宜这俩小子了。 没一会儿功夫,周瓦端了两碗面上来,面条上还搁了个鸡腿。看两个小的开吃,周瓦才问:“啥丸子不丸子的?咋回事啊?” “啥咋回事?不就是李达娶了个会过日子的。”想到李达娶了个那么样的一个哥儿,林远涛这心里头舒服多了:“李达有福气,娶了个特别会过的。这才进门,头一天还没过呢,就把礼账上的钱都要过去了,还带着那几个一起把席面上剩下的都搬回李达他们家去了,说是不麻烦长辈了,他们自己收拾。” “啥?”周瓦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怎么也不敢相信。哪里能有这样的新人呢? 林远涛觉得周瓦这幅样子可爱极了,凑到近前问:“瓦片,你那糖水是给我煮的吧?真是会心疼人了。” 这下周瓦反应过来了,伸手给了他一下子:“孩子在呢,你能正经点儿不?我才不心疼你呢,我自己想喝。” 林远涛笑着说:“我正经,我就出去喂猪去。瓦片,你把糖水再煮点儿吧,估摸过一会儿毛头阿姆就得过来跟你诉苦,你多预备点儿,让他喝了顺顺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辟谷溪、sophia94还有一位我找不出名字的童鞋给我的地雷。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另外,大家看得到内容吗?需要我在有话说里再贴一次么?我的电脑和手机都是有内容的,如果有看不到的,跟我说一声吧。 39一场闹剧 “……你说这叫什么事?谁家见过这样的新人?”李进家的坐在堂屋里抹着眼泪跟周瓦抱怨,“俺们老李家都要成村里的笑话了!良心狗肺的东西,没一个好东西!”李进家的已经算是村里头比较经过事的人了,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居然能在自家发生! 周瓦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好,这样的事情,几十年也难得遇上一回:“香草哥,你喝口水,慢慢说。家里头现在咋样了?” 李进家的本来嘴里发苦,喝了一口酸甜的山楂糖水之后好受不少,接着又喝了两口,才说道:“能咋样?李进他爹气得哆嗦,骂都骂不出来了。阿姆带着虎头他阿姆跟着那几个不要脸的算礼账上的钱呢。有的人家都是冲着俺们家来的,这得单算出来。阿姆说了,以前就算了,就当好心给狗吃了,以后半个铜板的便宜也别想占!” “那几个新进门的是商量好了咋的?咋就敢出新房呢?”周瓦一直不解,一般人都不能干这事吧。 李进家的一拍腿:“要不十里八乡这么多汉子,咋他们几个就落到非得官媒人发嫁不可呢?这就不是一般人!这刚进门就这样,以后还不得上房揭瓦啊?真是不要脸啦,咱这要脸面的跟人比不过啊。” 李进家的想想又掉了眼泪,拉着周瓦哭:“你说俺们是办了啥坏事了,出了这样的事,让人笑话不笑话?以后有啥脸出门走动啊?这真是造孽。进屋说是收拾,把那东西抱起来就走,俺们毛头和虎头想吃丸子俺们都没给,想等着摆完席了剩下的给孩子吃,小孩子就那么哭,脚步顿都不顿一下的,多没良心哪。” 周瓦见李进家的平日里那么要强的人哭成这样,心里真是不落忍。有句话说得好,人要脸树要皮,怎么能有人就把脸面卸下来搁到脚底板去踩呢,可真是想不明白。 正说着呢,李进顶风冒雪的进来了,脸色铁青的:“咱去祠堂,爹找了族里的老人,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得开祠堂说道说道,不行就让他们送亲的把人带回去,俺们老李家娶不起这样的哥儿。” 李进家的站起来整整衣裳,把孩子托给周瓦,跟着李进出去了。 周瓦撩了帘子进了里屋,俩孩子哭了一场,又吃饱了肚子,这会儿在炕上睡着了。林远涛坐在火盆边上烤着一把花生,见周瓦进来,问道:“咋样?我没说错吧。可惜你好不容易给我煮点儿糖水,都进别人肚子了。” 周瓦也懒得跟他斗嘴,坐下一直叹气:“你说这叫啥事?这世上真是啥人都有,我这可真是见识着了。” 林远涛把烤好的花生搓去皮,白胖胖的花生仁分给周瓦几个:“这有啥,这就是活该。李达那样的也就配娶个这样的,你瞅瞅,天生一对,多配啊。敢肖想我的人,这就是活报应!” 周瓦把手里的花生仁塞到林远涛嘴里:“谁跟你说这个呢?李达那就是喝多了酒满嘴胡咧咧,你还记着呢?我是说香草哥他们遇到这样的事,多丢脸哪。这不是好人没遭好报吗?” 林远涛咯嘣咯嘣把花生嚼了,才说:“我就是小心眼的人,这事我不记个一辈子也得先记上二十年。李达这样的最好别撞到我手上,要不我跟他没完。李进他们家你也不用担心,李成那里正是当假的吗?对侄子下不了手对别人还能手软啊?再说还有李远呢,你不用替他们合计。” 周瓦被林远涛逗乐了:“也就你这么看重我,别人谁能惦记我啊?还二十年呢,真小心眼。”话是这么说,周瓦心里头高兴地不得了,看林远涛嘴里没闲着,给他倒点儿糖水,问:“今天怎么吃这么些零嘴,饿不饿?饿的话我给你下碗面吧?” 林远涛接了碗喝水:“光顾着看热闹了,没吃饱。等看完热闹回去,人家席都撤了,我就带着这俩个回来了。不用下面条了,咱晚上早点吃就行。”说着,伸手去摸周瓦的肚子:“咱儿子晚上想吃啥?跟爹说,爹给你阿姆做去,啊?” 周瓦看着林远涛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跟里头那块肉说些不着边际的傻话,很无奈:“我这肚子还没咋出来呢,你能摸着啥?” 林远涛很认真地说:“咱儿子在你肚子里,我要是不逮着功夫就跟他说两句,亲近亲近,以后出生了不就只跟你一个人亲了吗?我这得提前打好招呼。”说完,又摸了两下:“儿子,你阿姆吃醋了,爹明儿再跟你说啊。” 周瓦气得拍掉他的手:“谁吃醋了?!晚上吃大饼子就酸萝卜条,酸死你得了!” 林远涛当然不会给自己家怀了身子的哥儿只吃酸萝卜条,不过想着要给周瓦顺顺气,他决定做萝卜丝饼,顺便给俩孩子炸点萝卜丸子。可怜见儿的,那么一盆在眼前,居然一个都没捞着,林远涛特别同情。 家里的萝卜有的是,拿出来洗干净切成丝,又用盐腌出水在攥出水,这就可以拌馅儿了。萝卜丝饼的馅儿只用白萝卜丝,再加上点儿虾皮提香,搬上调料就得了。至于丸子,林远涛决定一定要比席上做的好吃,特意切了些肉丁,打了个鸡蛋进去。 周瓦嘴上说归说,林远涛忙起来的时候还是跟着过来帮忙了。看林远涛这么用心做丸子,就说:“你可真够惯孩子的,等以后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可得咋整呢?” “这孩子也就是能惯那么几年,等到了十来岁上就得开始干活了,再说我也没惯坏不是?”林远涛说,“咱自家孩子不是还有你吗?咱俩这么能干的人,还养不好自家孩子啊?” 周瓦动作慢起来:“你那么稀罕虎头和毛头,是不也想要个小子啊?到时候要是生个哥儿可咋办?” 林远涛手里的活没停:“我呀,哥儿和小子都行。咱俩才多大,不管头一胎生的啥,我都乐意,反正咱又不是就生这一个,怎么地你也得给我生个四五六七个吧?那还不要啥有啥?再说了,”林远涛瞅了周瓦一眼:“咱家要是有个小哥像你,那搁到哪也都是能顶梁立户的,不比小子差。你别合计太多,我啥样人你不知道?咱家钱都在你手里头呢,你还怕啥?” 林远涛伸手去握周瓦的手:“别想太多,啥事都有我呢。生啥都是我的骨肉,我都稀罕。” 周瓦眼眶子一酸,拍开林远涛的手:“蹭我一手面!”蹲□子预备烧火。 虎头和毛头醒来的时候,满屋子的香气。两个小的在林远涛家呆熟了,也不发生,小哥俩自己穿了鞋下地,闻着味找到了堂屋,桌子上冒尖的一盆丸子正冒着热气,香的不得了! 周瓦听到响动从厨房出来,看见两个小的对着丸子流口水呢。周瓦就乐了,拿了碗装了一碗:“走,进屋吃去,堂屋里冷,你俩刚睡醒别散了汗。”把孩子带到里屋,又叮嘱:“丸子有的是,慢慢吃。留着点儿肚子,你们林叔晚上还给烙萝卜丝饼,做素烩汤呢。” 俩小的吃的头都不抬,直点头。周瓦又给倒了点儿水放边上,又回厨房帮忙去了。 晚上林远涛和周瓦带着两个孩子好好吃了一顿饭。喷香的萝卜丝饼,热乎乎的素烩甩袖鸡蛋汤,林远涛连吃了四个饼,喝了两大碗汤,才满意的摸摸肚子说饱了。 林远涛跟周瓦说:“把那丸子给装上点儿,带回去给这俩当零嘴,惦记多长时间了,这回可劲儿吃。” 周瓦答应了,一边装一边跟虎头说:“我跟你们俩的装一起,你要吃就找毛头拿去,知道不?要是拿到你家去,你爷看着该闹心了。” 虎头点点头。 晚上直等到俩小孩直点头,也没见李进家的过来接。林远涛就说:“我去看看去,你带着孩子先睡吧。晚上挺冷的,我跟他们说一声,孩子今天就搁这睡吧。” “行,你去看看也行。”周瓦起身给林远涛找了厚袄子,又拿了棉帽子:“带上点儿帽子,晚上风大。你说一声就早点儿回来,别多呆了。晚上冷。” “知道了,你要是困就早点儿睡。”林远涛答应着,“你离那俩小子远点儿,他俩睡觉跌跟头打把势的,别碰着你肚子。” 周瓦到底也没有自己先睡了,火盆上温着水等林远涛回来。林远涛也不知道被啥事绊住了脚,周瓦都又添了一回火,水开了又开,才听见开门的声音。 周瓦拿着油灯迎出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见林远涛身上都是雪,就把灯放下,帮着他拍打身上的雪。林远涛往一边躲:“我身上一股凉气,别冻着你。你先给我倒点儿热水去,我拍打完就进去。” 过了一会儿,林远涛觉得身上暖和点儿了,这才进屋:“还没睡呢?我跟他们说了,孩子留这。那边还没闹腾完呢。” 周瓦把水递给他:“还没掰扯明白呢?” 林远涛一口热水下肚:“可不是?闹出这样的事,李成要是不把那几个降服了,以后谁还听他的?就算他说算了,他那几个儿子也不能算了啊,憋了这么长时间的火了。” “那咋说了?”周瓦问。 “咋说?他们把李家族里的老人都请过去了,李远把他们娶亲前后的事都说了,现在新人一进门就没把叔叔放在眼里,就能干出这么打脸的事。正好人家来送亲的还没走呢,李成说老李家娶不起这样的哥儿,要让他们带回去。那几个在地下哭呢,说是不知道是叔叔家帮着办的席,本来是好心,想让长辈少操点儿心,没想到办差了。”林远涛也觉得挺热闹,当然,越热闹越好,他就乐意看李达他们家丢脸。 “这事整的。迎亲都迎来了,还能退回去啊?”周瓦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哪能退回去啊?李成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找找面子。”林远涛不以为然,“就李达那几个的样,还能娶着啥样的?这几个起码会过,丢脸不丢脸的不说,以后肯定饿不死,多会划拉东西啊。要我说,有了这几个,李成以后还能少操点儿心,他那几个侄子有人管着说不定能好点儿。” *** 第二天,李进家的来接孩子,脸上已经没有了头一天的郁气。周瓦忍不住问:“到底咋办了?” 李进家的也不急着走:“当着那些人的面,给李进的爹爹阿姆磕头赔不是。昨儿晚上在祠堂里头跪了一宿,这还是李达他们岳家都在,舔着脸给说的情呢。要依着老爷子,反正也没洞房,干脆退回去。还是阿姆说,怎么的也是进门了,好歹把事情办了,要是再来一回,咱家没人陪着折腾了。” 周瓦点点头:“头一天晚上就跪祠堂,以后想来也不敢闹腾了。” “以后让他们少上门,他们搁自己家爱咋闹腾咋闹腾,跟俺们不相干。”李进家的可算是出了一口气,“还好老爷子这回没糊涂,让俺们把脸挣回来点儿。你说俺们这样的人家,让新进门的踩着脸还了得?都要翻了天了。” 这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他们家也是头面人家,必须把被下的面子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晓意和茗水沉沉扔的地雷…… 二更送上了。 40做棉衣 难得冬天里的晴天,林远涛找了李进跟他上后山柞树林子里清杂树。斧子啥的都预备好了,林远涛为了以防万一还带着弓箭,怕万一遇上野兽。 周瓦叮嘱:“冬天天短,日头一栽西就往回走,这活不是不着急吗?” “知道了。”林远涛答应一声,带着李进出了门。 快到腊月了,天越来越冷,就算出了日头也还是冷。周瓦的肚子三个多月了,已经开始长大。而且因为怀上了,周瓦这心里头一松快,吃得又好,也长胖了些。周瓦这几天就觉着身上的衣裳发紧。 翻翻柜子里,倒是有不少的细布棉花,再做一身衣裳也是足足的。但是周瓦别说是这种需要絮棉花的棉袄棉裤了,就算是单衣他也做不出型来。想来想去,也只能找李进家的帮忙做了。翻出料子预备好,又把火盆罩好了,周瓦换上厚衣裳,带上门去找李进家的。 身上穿得多,走道就发笨,再加上前几天下了雪,被人踩结实了一走就更滑了。周瓦小心翼翼的往李进家走。他也有好些日子没怎么出门了。关键是之前周阿嬷闹那一场,周瓦觉得挺没脸的,虽然说林远涛帮着把事情平了,周瓦还是觉得脸上臊得慌。 路过村里的河边,这会儿已经没人在那洗衣裳了,河面上已经冻成了冰面,倒是有不少小孩在那玩儿。井边上倒是有人还在打水,泼出来的水立马就冻上了,光溜溜的一片映着日头反着光。 有打水的人跟周瓦打招呼:“林远涛家的,挺长时间没看见你出来了?这是上哪去?” 周瓦也笑着回话:“上李进他们家去。这道可是够滑的,我都不敢快走。” “哎呀,对了,我听俺们家那口子说你怀上了,可得加小心。”那汉子也是个热心的,眼睛寻摸了一圈,就喊:“毛头,你瓦片舅舅要上你家去,你过来扶着点儿!” 原来毛头、虎头哥俩在冰面上玩儿呢,周瓦没细瞅,也没看见。毛头和虎头小哥俩没白吃林远涛的好饭食,一招呼就过来了。虎头还扛着冰车和冰钎子。 周瓦还说呢:“不用,就这两步道就到了,小孩子玩儿去吧。” 那汉子一直等到毛头他们过来才挑水走了:“身边有个人放心点儿,我家去了。” “瓦片舅舅,你上俺家去啊?”毛头吸着鼻子问。 “对,我找你阿姆有点儿事。”周瓦答道。 “那我拉着你走。”毛头伸出冰凉的小爪子拉着周瓦,还说:“你拉住我啊,昨天都有人在这摔了,坐了好大一个屁股墩儿,是不哥?” 虎头也在一边点头:“就是李达叔家那个,比瓦片舅舅还高呢,摔得可狠了,挑的水都洒了,你瞅那块冰,就是昨天的水冻的。” 周瓦一看,果然离井边不远,明晃晃一大片冰,瞅着都滑。周瓦就说:“你们俩离那块远点儿,不许上那块玩去,知道不?掉井里头可捞不上来。” 哥俩点头:“俺们都上河边玩去。” 小哥俩领着周瓦进了门,李进家的迎出来:“你今儿咋来了?挺冷的天,道上还滑。” 周瓦在炕边上坐下:“我这不有事求你来了吗?香草哥,你家这俩真顶事,把我从井边那头一直扶到家门口。” 李进家的就乐:“你家东西没白给他俩吃。啥事找我啊。” 周瓦就说:“那啥,我觉着身上衣裳紧了,想做套宽松的,我这不是不会做吗,就找你来了。” “就这么点儿事啊?这还有啥求不求的,抬抬手的事。”李进家的道:“你有现成的料子没?” “料子棉花都有,香草哥,你啥时候有功夫啥时候做,我就先跟你说一声,也不咋着急。”周瓦说。 “行,我也没啥事。你等我把那两颗酸菜切完,给那屋送去,完事我跟你上你家做衣裳去。”李进家的起身套上围裙,“一过三个月,进了四个月,肚子长得就快了,到时候你这身肯定穿不进去。到那时候都年根底下了,我还不一定有功夫。早早给你做完,省得到时候着急。” 李进家的说完,就到厨房去捞酸菜,毛头虎头一听切酸菜,都跟过去了:“阿姆,要吃酸菜芯儿。” “行,你等我捞出来的。”李进家的答应着,村里的孩子平时也没有什么零嘴,吃个酸菜芯儿也让孩子嘴里有点儿嚼头。 周瓦也跟过来,他一听酸菜芯儿嘴里就开始流口水。李进家的也是生育过的,有啥不明白,切了三颗酸菜,三个菜芯儿一人一个:“听到酸的坐不稳了吧?我那时候也是,专门找那酸东西吃。我预备的果子李进咬一口牙就倒了,我吃四五个都没事。” 周瓦把酸菜芯儿吃到嘴里,看李进家的“当当当”的切着细丝,羡慕的道:“香草哥,你切这丝真细。我就切不好。” “切多了就好了。你是以前没干过这活,手上发生。”李进家的道。 “对了,香草哥,虎头阿姆不在家吗?怎么还得你给切酸菜呢?”周瓦问。 李进家的把切好的酸菜丝搂到盆里泡上,又拿起另一片酸菜开始片:“他娘家村里有人做豆腐,找他帮忙去了。他点豆腐可是一把好手,人一天给十好几个钱呢。这不刚给那几个娶了亲,手里头都空了,他合计一直做到腊月中,怎么也是能挣点儿,就答应了,这几天吃住都在娘家。虎头他嬷嬷之前让李达他们家那几个气着了,一直没怎么好,还带着栓子,有啥活我就干了,反正也不费啥事。这不,我怕他嬷嬷看不住虎头,就让他上俺们这屋来,跟毛头一块玩儿,一头羊是放,两头羊也是赶,搁我这眼前看着,我还放点儿心。” “他阿嬷还没好啊?”周瓦问,“这可过去不少日子了,何必跟那几个生气。” “谁说不是呢?”李进家的片了几片酸菜叶子,又开始切丝:“要我说也是,他阿嬷就是这些年跟着操心,也从来没有在村里头那么些人跟前丢这么大的脸,俺们这些小辈的都忍不下去了,何况阿姆那么要强的人。这幸好还有个栓子小不点儿让阿姆操心,要不老合计这些事非气出个好歹不可。这不,那头还没消停呢,昨天李达家的挑水,自己不当心摔个屁股墩,回去跟李达又干了一仗,逼着李达把他们家水缸都挑满了还不算,给边上的人家也都挑了,好悬没累趴下。” “真的假的?”周瓦问,“李达能干?他那么懒的人。” “真的,还要给俺们家挑来着。”李进家的说,“俺们家的水缸一清早就挑完了,谁还等着他们来献殷勤呢。俺们没用他。” 周瓦听得直咂嘴:“李达家的也是能耐的,能降住他,这也是好事。” “可不是咋的。俺们心里头都乐,幸亏那时候没把李达家的退回去。”李进家的说,“就这老爷子还不乐意了呢,说是让哥儿辖制住不像话,还要出头说话,让大哥给拦住了,说懒人就得恶人磨,不磨磨他去不掉那根懒筋。大哥说了,这家也成了,以后日子咋过咱这边不能多管,让老爷子少操点儿心,气还没受够咋的。” “你们老爷子听了?”周瓦一直知道李远是个明白人,可是也挺孝顺的。 “不听咋整?阿姆还没好呢,大哥这些天脸都黑的跟什么似的,小孩都不爱往他跟前凑合。老爷子心里头也得掂量掂量,大哥是长子,底下弟弟可都听大哥的。”李成乐意照管他侄子,李远可是宁可多照顾自己亲弟弟的,谁乐意老跟那几个癞皮扯一起啊。 “我说呢,对了,井边上一大片冰,虎头说是昨天李达家的挑水洒的。那块离井边挺近,要是谁摔在那里可不得了,万一有小孩搁那滑井里可咋整?”周瓦想起井边那一大片冰来。 “咋的,那冰没铲掉啊?”李进家的停下手问。 “还搁那呢,我来时候还看着了。”周瓦说。 “一堆懒货!”李进家的骂了一句,就叫虎头和毛头过来:“去跟你爹说,井边上的冰你李达叔没去收拾。”俩小孩拉着手就去了。 李进家的切好了酸菜丝,凉水里过了好几遍,才攥成一团一团的给那边屋里送过去。回来招呼周瓦:“走吧,上你家做衣裳去。” 周瓦起身:“俩小孩儿呢?” “跟着他大伯呢。”李进家的摘下围裙,整一整衣裳,“等一会儿路过的时候叫上就行了。” 李进家的扶着周瓦往林远涛家走,路过井边上,果然李远正黑着脸看李达他们几个拿着铁锹在那铲冰呢。李进家的把俩小孩儿叫过来,跟李远说:“大哥,我带他们吧,晚上不用等俺们吃饭。” 李远点点头,又教训那几个:“别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脑袋疼的,今儿不干完这点儿活,谁也别回家,我就在这看着!” 毛头拉着周瓦的手:“瓦片舅舅,我大伯老厉害了,一脚把李达叔踹趴下了,大高个儿也不敢说话,是不哥?” 虎头骄傲地挺高了胸脯:“那是,我以后也像我爹那么厉害,看大高个儿还敢拿俺家的丸子不?” 毛头可劲儿点头:“对,哥,以后让大高个儿看见你就哈腰。” 李进家的听不下去了,一人脑袋上给了一巴掌:“瞎说啥呢,那是你们长辈,不兴叫‘大高个儿’。” 周瓦也听鞘焙蚩墒钦瞬簧伲┬20没厝ヒ膊簧倌亍;9肪褪切Γ膊恢ㄉ? 李进家的说:“虎头这孩子心里头可有数了,拿回去的丸子给栓子吃了,他就是记住李达家的那天的事了,见面从来不给人好脸,他阿姆说他好几回了也不行。” 周瓦拍一拍虎头的脑袋瓜子:“好小子,知道挂着你弟弟,舅舅家还有丸子呢,一会儿给你们热了吃。” *** 大冬天的在暖呼呼的屋子里做点儿衣裳,对李进家的来说根本不算啥事。很快李进家的就根据周瓦的身量裁好了布料:“我给你往大里做,等你肚子起来也能穿。我看你在冬天也不咋出门,你家屋里头也暖和,棉花就絮薄点吧。本来怀着身子就发笨,穿得多就更笨了,反而容易摔跤。” “行,你看着办就行,我也不咋懂。”周瓦让李进家的拿主意,量完了身量他就坐在一边纳鞋底,还不忘给俩个小的烤上两个地瓜。 李进家的笑话他:“你就会纳鞋底子,看到时候你家孩子下生了你咋办?” 周瓦抽出一根麻线:“那你说咋整?我就是手劲大,细致活干不来。要不香草哥,我给你多纳点儿鞋底子,你再给我做两身小衣裳?” “我用你给我纳鞋底子?俺们家也是一堆呢。”李进家的一边下针一边说,“你也不用愁,咱村里头谁家孩子不是拣别人家的?我回头把毛头小时候的衣裳找出来,你洗洗晒晒,到时候一样的穿。等大点儿再给孩子做新衣裳。我跟你说,这旧衣裳柔软,比新的强。” 李进家的手脚快,一件棉袄很快就成形了。周瓦就劝他:“歇会儿吧,歇歇眼睛。” 李进家的就把针别在衣襟上,过去倒口水喝:“这冬天再怎么晴也不比夏天时候亮堂,天还短,成心不让人好好干活。” “看你说的,从春忙到秋的,哪有闲着时候?到冬天还不得好好歇歇啊?”周瓦劝道。 “我这不心里头着急吗?那天你们当家的领着毛头他爹去看牲口去了,回来跟我说,那牲口真好,价钱也不贵,他当时就给留下定钱了,开春就领回来。”李进家的说,“我后来一算,买完牲口这手里头也不剩什么了,这不就着急吗?要是能干点儿啥就好了,多少往家里头划拉点儿,这心里头也有底。” “这大冬天的你能干啥啊?”周瓦问。 “我以前没出门子的时候跟俺们家舅舅学的泼干豆腐。”李进家的说,“要不我找个地方泼干豆腐去?快到腊月了,干豆腐要的多,豆腐坊肯定得找人。” 周瓦把鞋底子放到一边,想了一想,就说:“香草哥,你看虎头他阿姆会点豆腐,你会泼干豆腐,你俩合伙的话,不比给别人干活抢啊?再说,你们俩合伙还能顾上家,给别人干活黑天白夜的家里头咋整?” “俺们也没整过豆腐坊啊?”李进家的咂嘴,“心里头没底,再说豆腐坊也得有本钱呢,做出豆腐也得有地方卖,咱们没门路啊。” 周瓦还是觉得自己整个豆腐坊比给别人干活强:“香草哥,你也别着急找活,你让我合计合计,回头我让俺们当家的也给出出主意,他认识人多,比俺们有见识。” “那行,你给我问问。”李进家的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抓鸡党内牛满面、好好、云风万里和玉几位扔的地雷…… 41小鸡炖蘑菇 “瓦片,快出来帮把手!”周瓦正与李进家的说的热闹,就听到外头传来林远涛的喊声。 周瓦当即放下手里的活,就要往外走:“咋的了?”急的李进家的赶紧叫住他:“披上件衣裳,外头冷。” 等到俩个人加了衣裳出来,已经听到俩个小子在叫:“爹爹好厉害!林叔好厉害!” 上午扛了斧头锯子的两个人,竟然带了一串的野鸡回来!奇的是这野鸡被捆成一串,精神着呢。虎头带着毛头去拔鸡屁股上的毛,惹得几只鸡一阵乱飞乱跳,叽叽嘎嘎的叫。 “你们俩个,别让鸡叨着了!”李进家的忙过去看顾。 周瓦就问林远涛:“这怎么还抓了鸡回来?” 林远涛得意道:“我跟李进去清林子里的树,免不了有些响动,就惊着了野鸡。原本也没想着能抓着,只是撵一撵,这些鸡自己就扎到雪地里,我们俩就捉一只绑一只,这不就捉了这一串回来了。” 周瓦看着地上七八只的野鸡,惊叹道:“以前有老人说冬天里野鸡最好抓,受了惊直接往雪地里钻,跟拔萝卜似的一拔一个准,我原还不信呢,原来真有这回事!” 林远涛笑:“可不跟拔萝卜似的。没想到后山林子里这么多野物,可惜石家兄弟没来。” 虎头和毛头正缠着李进给拔鸡毛,个个都要好看的。李进是个好脾气,孩子指哪就拔哪,李进家的就说:“好不央的把人家鸡屁股都拔秃了,拔两根就得了!” 林远涛笑着说:“让他们拔,什么好的!正好省下晚上收拾的事。你们俩口子连孩子,晚上都别走,都搁咱家吃饭,小鸡炖蘑菇。” 李进两口子还没说啥,小孩子先欢呼一声叫起来,冬天里不是炖白菜就是炖酸菜,难得吃顿油水足的。 林子里逮着的野物,也算是意外之喜,李进家的倒是没有推辞:“那敢情好,又是俺们偏着了。” 林远涛看见虎头,就想起虎头的爹李远来,那也是个明白事的。就说:“这些鸡也不是我一个人逮着的,咱们晚上宰上两只炖吃,再给你们家老爷子送两只,顺便把虎头他爹也叫过来喝喝酒,上回说好了的,总是没空,正好今天有下酒菜。” 李进家的推辞:“这是啥说法?都是从你家山上逮的鸡。别说这野物,就是一根草也是你家的,俺们蹭吃也就算了,还能往家拿?” “又不是让你白拿,这不是还得帮我干活呢吗?”林远涛冲着李进道:“你可别推辞。” 李进也点点头:“拿回去两只给老爷子尝尝吧,顺道把大哥喊来。”李进跟着进山知道,林子里的野物真不少,以后清林子说不准还能遇见,他也就不跟林远涛客气了。 见当家的开了口,李进家的也不说啥了,整整衣裳,提了两只鸡就走。 其实时候还早,林远涛他们因为逮了鸡提前就下山了。虽说冬天里大多都是早晚两顿饭,可是晚饭再早,也没有日头还没栽西就开始做的。在院里热闹一会儿,周瓦就让几个人都进屋,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李进一进屋,就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不由得说一声:“好暖和!” 林远涛已经摘了头上的棉帽子,解了外头的棉袄,就也让李进:“咱们脱了外头大衣裳呆着吧。因为瓦片怀着身子,怕冷点着火盆呢,穿多了呆不住。” 周瓦也说:“李进哥,都不是外人,千万别客气。”让李进到里屋烤火。 一进里屋,比堂屋里更加的暖和。两个小的已经被周瓦叫了进来,正围着熏笼比谁的鸡毛好看,摆了一地的鸡毛。炕上放着做了一半的棉袄,边上还搁着针线笸箩,里头有没纳完的鞋底子。一看就知道刚才周瓦和李进家的正在一起做针线活。 周瓦把炕上的东西收一收,这棉袄今天肯定不能往下做了,等明儿再继续吧。 林远涛看到做到一半的棉袄还“咦?”了一声,周瓦跟他小声解释:“衣裳紧了,我找香草哥再帮我做一件。” 林远涛一笑,他就说,以周瓦的手艺还做不了棉袄么。林远涛就说:“挺好的,咱家暖和,毛头他阿姆要是白天没事,上咱家做做针线活啥的,也能跟你说个话。” 这会儿晌午刚过,林远涛不像李进,习惯了一天两顿饭。他和周瓦一样,中午都还得垫一点。跟李进两个挨着熏笼坐了,喝了两杯水,就道:“家里头还有啥能垫垫肚子的不?干了半天活,肚子发空。” 周瓦就道:“油茶面行不?我给你们冲一碗?” 没等李进说不要,林远涛就答应下来:“行,咱们垫一口就行,晚上早点吃。” 周瓦把两个小的叫上:“喝油茶的过来跟我拿碗。”俩小孩就跟在周瓦后头出去了。 李进坐在火盆边搓着手,看自家孩子像周瓦小尾巴似的跟过去,就知道是在林远涛家吃喝惯了,就不好意思的冲着林远涛笑了笑:“这俩孩子,嘴里老也闲不住。” 林远涛不以为意:“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吃的时候,不吃咋能长个?你们大人跟着客气我不管,孩子在这爱咋样就咋样,你们可别背着说孩子啊。” 俩人又说起林子里的事,砍下来的杂树也不少,这些都不能白扔了,有些材料好的就运回来,留着做些什么。那些歪歪曲曲的、旁枝杂叶的,也能留着做柴火。李进心里倒是服气林远涛家烧的暖和了,人家一后山的木头呢,烧多少烧不得? 李进平时人显得木讷,一说起活计来就有说不完的话,林远涛才知道,原来李进对于木匠活也略懂些,至少一些简单活计不在话下:“原来也学过,就是没等出师,教我的师傅就没了,这手艺也就这么放下了。反正家里头有地,也够吃喝了。不过要是家里头有什么要补要修的你就找我,样子不好看,反正就是结实。” 周瓦送上冲的油茶,在边上听他们唠嗑,还要看着孩子,怕烫着。听到李进说起一些木匠活,周瓦突然插嘴问了一句:“李进哥,你说豆腐坊里的木匠活好做不?” 李进虽然挺吃惊周瓦的插话,但是看林远涛没吱声,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挺好做的,除了滤豆浆的架子,就是些豆腐板子、豆腐框子啥的,没啥难活。” 周瓦正要说话,外头传来说话声:“林兄弟,晚上炖鸡,我带点儿榛蘑过来,这个味儿最正!”原来李远已经过来了。周瓦停下话头,跟着一起迎出去。 人到齐了,就开始张罗着做饭。李进记着那回在城里林远涛说不杀生的事,就留李远和林远涛在屋里说话。村里的孩子都胆子大,跟着过去看杀鸡,也不怕冷。李进家的就招呼虎头,让他拿着个装了盐水的碗去接鸡血:“好好接了鸡血,晚上*血糊涂吃。”小哥俩立即小心翼翼的捧着碗出去了。 周瓦烧了大锅的水,李进家的挽起袖子:“等会儿收拾鸡你就别出来了,那个味儿你受不了!” 小鸡炖蘑菇是村里的哥儿们必会的一道菜,李进家的完全不用别人插手,泡开的榛蘑,切成块漂去了血水的鸡肉,滚刀块的土豆,再加上一把粉条,普普通通的几样食材炖出一锅香气扑鼻的菜,引得两个小的围着锅台转来转去。甚至他还有时间炒了个花生米,蒸了个鸡血糊涂:新鲜鸡血兑上些盐水,又加了葱花、姜丝、蒜末,还有切成碎块的鸡杂,搅匀了上火一蒸,又是一道好菜,还一点儿也不浪费。 周瓦只能煮个米饭,再给李进家的打个下手,烧个水啥的。 晚饭几个汉子在堂屋吃,喝点儿小酒。周瓦、李进家的带着孩子,在里屋放了个炕桌,也热热乎乎的一起吃。 周瓦听到外头几个人说起山上的活计,山上的木材,就跟李进家的说:“今天我还问了李进哥一句,豆腐坊的木匠活李进哥也都能做。” 李进家的停下给筷子,抿了抿嘴:“瓦片,你是个有主意的,你说咱自己整个豆腐坊真能行?我这平常看着挺有主意,遇着事心里还是没底。” 周瓦说:“香草哥,咱也不比人差啥,手艺也都有,也就是差点儿门道呗。你说去给别人帮忙去,一天累死累活挣几个钱,我这心里头总不甘心——你看你干啥不利索,干啥干不好啊?” “这门道就不好找啊,人家豆腐坊都多少年的老关系了。”李进家的还是犹豫,“你说这一下子要是赔进去可咋整?给人帮忙挣得少,可是也不用操心别的事,干完那点儿活就完事了。” 也不怪李进家的犹豫,以前连县城都没怎么进过的人,更别说做买卖啥的。要不是今年要买牲口,手里头紧,李进家的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做干豆腐的手艺。 周瓦看出李进家的心里顾虑,也不多劝了,给李进家的和两个孩子夹鸡肉,又给孩子碗里舀了汤,才又开口:“香草哥,你要出去做干豆腐毛头他爹知道不?” 李进家的道:“我这还是搁心里合计,还没说呢。我这也就是想着他一个人挣钱,累得慌。我要是没手艺也就算了,有手艺就不能让他一个人挨累。” 周瓦瞅了李进家的一眼:“我看毛头他爹未必同意你去找活干呢——你就怕他累着,他不怕你累啊?咱村里也没有豆腐坊,你要找活就得去别的村,抛家舍业的。” 李进家的笑着问:“瓦片,你这就是想让我自己干吧?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的。” 周瓦大方承认:“是,反正你现在也没找着活呢,我跟俺们当家的商量商量,要是行的话咱们合伙呗——我这再没有点儿事干,身上闲的都要长草了。” *** 几个汉子都不是贪杯的,想着第二天还有活计,小酌即止。李进家的也带着一肚子的心思回去了——你说都是哥儿,瓦片这心思怎么就这么活泛呢? 周瓦收拾了碗筷,又给林远涛打了热水:“烫烫脚吧,解解乏,忙活一天了。” 林远涛忙接过来水盆:“我自己打水就行,你怀着身子还管我干啥?顾好自己我就满意了。”心里头到底是觉得熨帖的。脚放进微微有些烫的热水里,林远涛舒服的叹一声,又想起周瓦问李进的话:“对了,你今天问李进豆腐坊的事干啥?咱村里不没有豆腐坊吗?” 周瓦挪过去挨着林远涛坐着:“我这不想着村里没有,合计着开一个呢么?” 林远涛倒是没像周瓦想的那样以为他说笑话,反而很有兴致的一挑眉:“喔?说说看。” 周瓦心里就有了些底:“虎头他阿姆会点豆腐,香草哥会泼干豆腐,还都想着要找活。我就想着,要是添置上做豆腐的家伙事,又有两个会手艺的,不就是现成的一个豆腐坊吗?现在这时候,家家也都没有什么新鲜菜,今年年成还好,谁家手里没俩钱啊,做出豆腐来怎么也能卖出去。再说干豆腐能放住,慢慢卖也不怕。” “倒也是这么回事。”林远涛想了想道,“你没跟李进家的商量?” 周瓦泄气道:“香草哥怕自己开豆腐坊一时摸不着门道,怕赔本。我这就是没手艺,要不我自己就能开起来——没有主顾就是赶着车挨村卖去也行啊,再说进了腊月眼瞅着就有大集。” “嗯。”林远涛应了一声,闷头想着,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他们俩手艺挺好?” “虎头他阿姆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好。香草哥虽然没听说过,但是他既然说了,手艺肯定不错——他从来都是有十分说七分的人。”周瓦老实答道。 “行。”林远涛一拍大腿,“我合计合计,能行的话咱们就把豆腐坊开起来试试,是要手艺好说啥也赔不了。不过,我可没功夫多管,到时候就得你多操心了。” 林远涛知道周瓦是闲不住的人,自己还能没事算算账,上山干干活。周瓦在家一天天的纳鞋底子,恐怕心里头早就闹腾了,整个小豆腐坊,只要周瓦不亲自上手干活,让他有点儿事管管也挺好。 林远涛先跟周瓦说好:“到时候不管是咱三家合伙也好,还是咱家雇他们干活,你都不能干重活知道不?” 周瓦点头:“我心里有数,肚子里这个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ophia94、zjzith、rachel、ice、熊宝儿、夜饮天河之水、蓝色之暖、30lmh几位的地雷,o(n_n)o谢谢啦~~ 不好意思今天回来的晚了 42豆腐坊 山上的柞树林子只要开春前清理好就行,这豆腐坊最挣钱的可能就是年前这一段。林远涛既然答应了周瓦张罗豆腐坊的事,第二天留下李进在家干活就要进城里找熟人打听消息。 李进也知道周瓦和自家屋里头的商量豆腐坊的事,还以为是因为自家的缘故,忙劝道:“都是他们小哥儿说着玩儿,当不得真。就是毛头他阿姆,我也不让他别的地方找活干去。都是俺们家的事把家里掏空了,要找补也得是我找补,哪有让他一个哥儿黑天白夜的干活的道理?” 林远涛一边忙着套着马车,一边跟李进说话:“这咋成说着玩儿的了?我听屋里头的说的挺有道理。放心,我也不是耳朵根子软,枕头风一吹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人,我肯定得问明白了,咱们能开起来才能动手呢。” 李进多少放下点儿心:“你是有成算的,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林远涛点头:“不过啊,我听他们说的,这事也能有几分准,这么着,你找个人陪你进后山,把咱们昨天砍得树拖出来。回头要是豆腐坊能开成,就动手做豆腐板子啥的。你也知道,豆腐啥的就是年前这会儿人家买的多,想挣钱就得着点儿急。” 李进点头答应了:“行,我找我哥陪我进山。” 不说林远涛进了城,李进这边也不好进屋,转头回去找自家大哥,又跟李进家的说让他早点儿去给周瓦做衣裳:“林远涛进城打听豆腐坊的事了,他家里没人,你早点儿去陪他吧。” 李进家的也唬了一跳:“瓦片真跟林远涛说啦?林远涛还听他的了?”转头又跟李进说:“你看看人家,瓦片说啥林远涛都当一回事,平常我说啥你一转眼就扔脖子后头,说啥不带听的!” “咱和人家一样吗?快去吧,我去找大哥去,这事得跟大哥商量。”李进出门去找李远。 李进家的收拾好了家里的,正要带着孩子出门,李进又匆匆进来:“快跟我来,那边那几个又打起来了!阿姆气得起不来,你跟着去劝劝那几个哥儿,俺们不好说话的!” 李进家的道:“这又是咋了?三天两头的闹腾!”话是这么说,还是嘱咐两个孩子先去周瓦那里,自己跟着李进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到了李达家院子前,已经不少人在看热闹,离得老远就听到李达家的在哭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嫁了这么个人!”又有李达叫骂声:“娶了你来什么也干不好,一进门就得罪长辈!你还有脸哭!” 周围的人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说!”有眼尖的看到李远、李进还有李进家的都来了,就说:“老李家来人了,别动手好好说说吧。” 里头就有爆发出一阵更大声的哭:“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 李进家的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跳着疼,这几个可好,就不知道什么叫丢人,把老李家几辈子的脸都丢没了。 见到李家人过来,围观的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李远打头黑着脸走过去,李进家两口子跟在后头。进去一看,李达家的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哭个没完,李达气哼哼的站在一边,棉袄前襟破了个口子,棉花都露出来了,颧骨下头都青了。 另有几个哥儿站在一边,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李达的几个弟弟只扎着手站着。 李远的脸又黑了几分,“都在这站着干什么!丢脸没够是不?都跟我进屋来!”说完带头朝屋里头走,李进看一眼李达:“还不跟上?等大哥脾气上来有你好受的!” 李达直着脖子:“这回是屋里头的闹腾,我还生气呢!”话是这么说,还是跟着李进后头进去了,他几个弟弟互相看看,也低眉顺眼的跟过去了。 李进家的低头叹一口气,又抬头扬起脸劝看热闹的:“散了吧,都散了吧,人家小两口打架你们也跟着起哄,有啥好看的!” 有嘴里油滑点儿的就笑道:“这不热闹嘛,跟唱戏似的,还不要钱。” 李进家的笑骂:“放屁!你要嫌不够热闹,天天让你屋里的跟你打一场,我倒搭钱都行!”众人一阵哄笑,看看李达他们的热闹还行,李远兄弟还是不要得罪的好。李进家的好说歹说的把人劝走了。 等围着的人终于散去,李进家的脸上的笑也终于挂不住了,走到李达家的边上:“你还不起来,等着我扶你呢?你还有功了是不?” 李达家的装腔作势半天,就是想等李进家的扶上一把,他好得个脸面。毕竟,李达对他动了手,他才刚进门一个月。没想到李进家的等人都走了立马就翻了脸,一点好脸色也不给他留。待要再张嘴哭号几声,瞥见李进家的板着的脸,到底没敢。给边上几个使了眼色,那几个没等开口,李进家的冷眼扫过去,也都没了声气。 李进家的和这几个不让人省心的找了个屋子,李进家的也不用人让,自己找了地方坐下:“说吧,这回又是咋的了?三天两头闹腾,你们也不嫌热闹的过了?围着一堆人看着脸上有光咋的?!” 李达家的赌气不吱声,还是李达大弟弟李迁的哥儿开口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原来,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李达兄弟几个力气其实是有的,只是没有人管束,干活喜欢偷懒。李进家的原以为他们几个是帮着别人家干活才偷奸耍滑,没想到他们自家干活也是如此。 村里头人家,家家一年的柴火差不多都是地里的苞米杆子、高粱杆子这些,秋收后收回来捆扎好了,堆起一个高高的柴火垛,上头还要结结实实的垒个三角形的尖。这个尖是要用来挡雨挡雪的,雨水什么的顺着这个尖流下去,里头的柴火就不会湿。 李达他们自己干活也偷工减料的,家里的柴火垛看着还行,其实根本没堆严实。之前下的雨雪,把中间的柴火弄湿了。赶巧今天轮到李达家的烧火做饭,抱了一捆湿柴火烧,这潮乎乎的一烧一屋子烟。这些日子,李达家的和这几个哥儿联起手来降服他们兄弟几个,李达他们确实对他们退让不少,今天李达家的就又借着这事吵起来,非让那几个立马就把柴火垛拆了重堆,不收拾利索不许吃饭。 李达他们几个懒惰成性的,之前因为刚成亲,新鲜头上少不得让步,这会儿又犯了懒病,反正用不着他们几个汉子烧火,死活不乐意动弹。李达家的哪里受得了,这不,从一点儿柴火的小事开始吵,一直吵到把原来的事情又拿出来说,动静越来越大,引得左邻右舍的都过来看。李达家的见有人来,像是有了依仗似的,闹得更厉害,甚至和李达两个厮打起来。当然了,他个头比周瓦还猛一点儿,和李达打起来也没吃着亏。 李达家的问:“你说这懒得,我这要是不管着点儿,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 李进家的听着他们说完,心里的火气也就消下了许多,就道:“前几回你们闹腾俺们家人谁说你什么没?胳膊折在袖子里,谁也不能说你。可是你这会儿把事都闹开了,还把李达脸上打青那么大一块,你当半个村的李家人都是瞎子啊?俺们家老爷子到现在可还没消气呢!” 提起李成,李达家的明显有些怕了。这位老爷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要把他们送回娘家去。要是在娘家能过下去,谁乐意嫁个懒汉? 李进家的看那几个还有点儿畏惧,又开口说:“我也是嫁到李家当正君的,这汉子要是不争气,哥儿多操心也是应该的,一家子怎么也得有个靠谱的。但是你心里得有数,这是李家村,就算你家汉子不跟你计较,族里那么些人都看着呢,好歹面上过得去。” 李达家的就要开口,李进家的也不等他说话,就接着道:“你们两口子有啥事不能在屋里商量?在屋里没有那些眼睛耳朵的,还不乐意咋商量就咋商量?谁也不能扒你家窗户缝子看!” 李达家的嘎巴嘎巴嘴,最后低下头老实的应了一句:“知道了,以后俺们有事都自己在屋里‘商量’。” “这就对了!”李进家的说,“跟我去见见大哥吧。大哥是最看不过懒汉的,本来今天你们还算有理,这回打了一架,大哥也非得教训几句不可。” *** 李进家的到了周瓦那里的时候,周瓦正带着两个孩子加餐,见到李进家的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也不知道是咋了,才放下饭碗就又饿了。” “肚子大了都那样。”李进家的把两个小的打发到堂屋去玩儿,自己一边接着做棉衣一边跟周瓦说话:“你昨儿真跟你们当家的说了?” “嗯。”周瓦答道:“咱们自己在心里寻思怎么也寻思不出个道道来,还不如直接问。我这心里也存不住事,行不行的给我个答复,我也就不多想了。我昨儿晚上跟他说了,他倒是觉得要是手艺好,差不多就能行,这不,今天出去问去了。咱要是想开豆腐坊挣钱,还是得赶在年前。” “手艺倒是没啥问题。”李进家的停下手里的针,“虎子他阿姆出了名的会点豆腐,要不他们村里人也不能特意找他回去帮忙。我这多少年没怎么动手,但是以前泼出来的干豆腐也是有一张是一张,拎起来透亮,半点儿不破的。” 周瓦一拍手:“我就说吧,你这手艺既然能说出来,肯定就错不了。我觉着吧,咱们这事现在能有七八分成了,就看他今天打听的怎么样了。香草哥,咱们要是能在村里开个豆腐坊,不比你上外头干活强?” 李进家的捏着针挠挠头:“瓦片,手艺的事咱就不多说了,开豆腐坊能那么容易吗?地方、家伙事、卖豆腐的门道,哪个都得顾到,不说别的,一套家伙事下来就得多少钱?这挣了钱还好,要是不挣钱,不得受埋怨?听哥一句,你现在肚子里怀着,你们家那口子怎么都顺着你,但是你也得防着点儿他找后账。” 李进家的这是担心万一周瓦生了哥儿,到时候林远涛翻脸,可不是难过了? 周瓦心里也明白,抹抹眼角,香草哥这是真担心他,除了香草哥,也没有人这么为他着想。等了一会儿,周瓦才开口:“香草哥,你这是为我着想,我都明白。”周瓦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管这个是小子还是哥儿,我都不是仗着肚子歪缠的人。我跟林远涛说,也得是他觉得能行,今天才出去打听的。再往远里说,真开了豆腐坊,手艺都在你和虎子阿姆手里,俺们家那口子一个汉子,肯定不能往里头凑合,到时候也得是我管。香草哥,要是以后真有那一天,我有个豆腐坊在手里,也比别的强,怎么都能过日子。反正你也不能坑我不是?” 李进家的被他一席话说动了,要是真开了豆腐坊,当然好处多多,他也只是担心周瓦以后落不是,既然周瓦都打算好了,他到哪里不是卖手艺呢? 豆腐坊的事还是得看林远涛回来咋说。周瓦就问起来李进家的:“早上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两个孩子自己过来了,家里头出啥事了?” 李进家的乐了:“我跟你说啊,李达那小子又让他屋里头的给打了。这才多长时间,我知道的这就是第二回来。” 周瓦瞪大了眼:“真的假的?又因为啥啊?” “说起来都可乐,就是因为柴火垛没堆好,柴火湿了。就这么点儿小事,李达家的想要降服李达,就闹起来了。全身都是懒筋的人那么好降服啊?”李进家的有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要不是丢李家的脸,我都不想管他们。李达家的光长个子不长心眼,明晃晃的把李达脸上打青一块,棉袄也给撕开了。你说这人,下手都不知道找人看不着的地方,白挨大哥一顿骂。” 周瓦笑得不行,“李达有这么一个管事的主君,你们以后少操多少心?” 李进家的也绷不住了:“我教给他,以后两口子有啥事就在屋里头‘商量’,窗户门的关好,就没人管他们是咋商量的。” *** 说说笑笑的时间就过得飞快,李远和李进两个从山里倒腾了不少砍下来的木头下来,分门别类的堆在院子里。 林远涛也在日头偏西的时候回来了。不光一个人回来,还带了一车的东西:一个大的吓人的锅,好几捆粗纱白布,还有几个麻袋,里头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几个口大底浅的瓢,满满地摆了一车。 几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林远涛倒是不以为意招呼几个人帮他卸东西:“我打听过了,这做豆腐还真行,家伙事什么也不算贵,用不了多少本钱。回来前,我跟城里头的石匠定了磨盘,也定了大缸,这几天就能送过来。咱们哪,这几天别的都停一停,先把这豆腐坊开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5184733的地雷。 也要感谢一下buto童鞋,给我指出好几处错误的地方,现在在榜上不好改,等过了这几天就把几处错误改过来…… 各位童鞋,文中哪里有错误,不要客气的指出来吧…… 43合伙做豆腐 “瓦片,晚上留大家伙吃个饭,咱们既然要开豆腐坊,先得把事商量好。”林远涛提溜起一块足有二斤的猪肉给周瓦,“就炖菜吧,下足肉,再蒸上一锅馒头。”这两样算是周瓦比较擅长的,林远涛要跟李远他们哥俩把前边厢房腾出来,明儿就动手开始改造,等过两天定的石磨、大缸什么的到了,就能开始做豆腐了。 李进家的忙道:“行了,你们忙去吧,做饭有瓦片和我呢。” 到了厨房,李进家的挽起袖子和面,犹自不太敢相信:“这昨儿才说的事儿,今儿东西就都买回来了?不用多合计合计了?” “还合计啥?合计到过年去咱也不用开了。”周瓦也高兴,“挣钱也得赶早,你像咱们进城卖艾蒿那回,头一天挣得就多,后来卖的人多了,咱也就能落个辛苦钱,等过完五月节,谁还买咱的艾蒿?这豆腐也一样,家里头有菜的时候谁家舍得花钱买豆腐吃?也就是赶着冬至到过年这一段,才能买的人多。” 李进家的掐着指头一算,“按你这么说,还真是得赶紧,这也没几天了。” 林远涛带着李远李进两个人看了看前院的东西厢房,他和周瓦成家没多久,也没有多少东西,还有几间屋子空着。李远看了看:“东厢房这两间倒是挺好,要是改成豆腐坊,中间得打通,地上也得铺上点儿砖,边上还得砌个灶头好熬豆浆。” 林远涛点点头:“这倒是好办,主要是地方够不够大?” 李远岳家那边有人开豆腐坊,具体什么样他倒是见过:“够大,磨盘拿回来也不一定非得搁这边,磨完浆子提溜进来熬也一样的。” 林远涛点点头:“磨盘单独放,家里头有牲口呢,地方大点儿用牲口拉磨。” 李远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对李进说:“屋里头中间这块,就可以放点豆腐的缸,正对着房梁,借着房梁正好吊豆腐包,滤豆浆。滤完浆子豆腐包摘下去,一点儿都不耽误事。” 李进答应着:“我回头就做一个架子,还有夹板啥的。” 李远又相中了靠窗户的位置:“这地方泼豆腐好,能借着外头的亮。”李进一一记下来了。 李远又和林远涛商量:“是不还得开个排水的口子,做豆腐一天用不老少的水,得赶紧排出去,要不淤在院里就不好了。” 林远涛挺坦然的说:“这些我都不怎么懂,我听明白人的,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只管提供地方和家伙事。” 林远涛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这就是要让李远拿主意了。李远也不含糊,本来就做主惯了的人:“行,那你就交给我们兄弟,我给你收拾的明明白白的。” “就是这话。”林远涛笑道:“咱村里头你们兄弟办事最妥当,我还能有啥不放心的。就有一件事,豆腐坊眼瞅着要开起来了,虎头他阿姆是不也得先回来给出出主意,指点指点,毕竟人家是在豆腐坊里干过活的。” 李远点头:“明儿让俺们家老二领着那几个小的先给你改房子,我头晌就去接虎头他阿姆。”李远叹了口气:“说句老实话,林兄弟你开这个豆腐坊俺们也都借借光。家里头也是因为给李达他们几个办事掏空了,要不虎头他阿姆也不能抛家舍业的去别的村里干活去,在咱村里头就算一样干活早晚也能着家啊。” 家里头栓子小,想他阿姆想的哭,他这当家的汉子心里头也不好受,自己没能耐啊,虎头他阿姆跟自己成亲这些年,净跟着受累了。 李进听了他哥的话,也点点头。他们家也是一样,毛头他阿姆想要出去干活,他心里老舍不得。 林远涛安慰道:“慢慢就好了,咱们豆腐坊开起来,手头就能松快点儿,就用不着那么累了。唉,想当初瓦片说要种地养活我的时候,我这心那,心疼的都抽抽了。好在后来我把地里活学起来,要不然我这心里头可是过不去。” 李远李进都默然了,这个周瓦种地什么的,都是村里头常见的,原来一个人种那么些地,也没见累着啊。这林远涛,对着周瓦那体格还能心疼起来,这城里人和一般人还真不一样。 看好了地方,又把今天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三个汉子就进屋歇着了。正好,李进家的和周瓦也把馒头和炖菜做好了,洗洗手就能吃饭。 李进家的还要和周瓦两个带着孩子进里屋吃去,被林远涛拦下了:“瓦片,毛头阿姆,今天也没别人,带着孩子一起上桌吃吧,正好商量商量咱这豆腐坊怎么开。” 李进忙道:“这,没这规矩,再说还商量啥,你出钱,俺们干活就是了。” 林远涛就道:“这话可不对。平常时候也就算了,今天这回必须得让毛头阿姆上桌:手艺在人家手里头呢,你说的可是不算。你在家里头说话算数,也没本事替毛头阿姆泼干豆腐不是?” 李进被林远涛说住了,嘴里还是道:“从来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啊。”眼睛看着李远。 李远冲他摆摆手:“就让你屋里的上桌吧,林兄弟说的是,你屋里的明白做豆腐的事,一家子也不用分两桌子坐,说话也不方便。” 李进家的还是有些局促,手在围裙上擦着:“这还真让我上桌啊?” 周瓦没经过他们老李家的规矩,跟林远涛在一起从来也没说过不能一起吃饭的。当下就推着李进家的在李进下头坐下:“香草哥,你就大方坐下,做豆腐的事还是得听你说,别人谁懂啊?” 自己也大大方方挨着林远涛坐下:“来,虎头挨着我坐。” 大碗的猪肉炖粉条,热气腾腾的三合面馒头,在冬天里算是很不错的一餐了。 林远涛习惯在吃饭的时候商量事:“豆腐坊是开定了,怎么个开法咱们还是商量一下。点豆腐的手艺在虎头阿姆手里,泼干豆腐的手艺在毛头阿姆手里,等这豆腐坊开起来,差不多就是他们俩撑着了,所以我合计着,咱们几家也挺好的,也别整什么雇不雇的事了,说出去伤感情的。干脆,咱合伙吧。” “这哪行?走哪也没这规矩,从来人都是凭手艺挣钱,咱们啥都不出就合伙啊?这不是白占便宜呢吗?”李远先反对了。 李进也说:“是这话,也不用寻思啥感情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啥也不出就跟人合伙,传出这话去都得让人戳俺们脊梁骨。” 林远涛乐了:“你们俩急啥啊?我也没说就是跟你们俩合伙。” 李远和李进对视几眼,李远问:“那你说啥合伙啊?” 林远涛放下筷子:“这豆腐坊吧,把东西都预备好了,也就没有多少重活了。我这么想的,我家里头还有一后山的林子在那呢,也没工夫天天盯着豆腐坊的事,一开起来,就得瓦片去管。我的意思,咱们当汉子的,需要咱们帮把手的时候,咱们就伸把手,剩下的事,就让他们几个当家主君自己去张罗,就当是他们几个合伙。分钱的事,也是他们自己去分,咱们不插手。” “他们自己干,能行?”李远从来没想过家里哥儿自己干事,李进也是。 周瓦身子往前倾,就要说话,被林远涛在桌子底下握住手,捏了捏,终于没出声。 林远涛笑:“这有啥不行的,又不是啥难事。不说别的,这豆子才多少钱一斤?就是做不好赔的也有限,再说咱们还在后头帮着照管呢,也不是啥事都不管。再说,几个哥儿感情好,合伙做豆腐,就是传出去也没人能说啥,这不是大家伙都方便吗?” 李远想来想去还是不妥,没点头也没说不行:“我这也整不明白这事,这么的吧,反正回头虎头他阿姆上你们家干活来,我也不管是咋个弄法了,别出格就行。” 李远都这样说了,李进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思。李进家的要说话,被周瓦一把拉住:“香草哥,先吃饭,咱们等虎头阿姆回来,咱几个慢慢商量。” 周瓦有几分明白林远涛的意思,他倒是不介意自己出头干点儿啥,但是也不乐意让自己太显眼,干脆借着合伙让别的哥儿跟自己一起干,也就显不出自己来了,想必闲话也能少点儿。 *** 接下里几天,汉子们在外头大刀阔斧的改建着厢房。周瓦、李进家的还有李远家的凑在一起商量做豆腐的事。 李远家的把虎头搂在怀里:“瓦片,真的就咱们几个合伙?” 李进家的也说:“俺们家那口子就怕咱整不好赔钱呢。” 周瓦一挑眉:“说了就是咱们合伙,你们要是不习惯,到时候就把分的钱当工钱不就完了吗?挣得多咱就分得多,在别的地方干活不也是干得多拿得多吗?一样的。咋的,咱几个还怕开不起个豆腐坊啊?香草哥,你看这豆腐坊等明儿开起来挣了钱,你在家说话算数不?” 李进家的一拍大腿:“不是我吹,咱们仨,也算得上村里头数一数二能干的了,啥活都不比别人差,咱这回也当一回家做一回主,我就不信真比人差多少去!你瞅瞅,那天让我上个桌就费那么大劲儿,上了桌我都不敢动筷子,还是瓦片,以前当家做主惯了的,说坐下就坐下,一点儿都不含糊。” 李远家的点点头:“我就当你是雇我了,做豆腐的事我都能张罗,别的事你说咋办就咋办。” 周瓦就说:“咱先把谁拿多少定下来。这么的,我家里头出地方,出材料,但是做豆腐我上不了手,我就占六股,剩下的你们俩有手艺,一人两股,咋样?” 李进家的就说:“行,就按你说的,俺们没啥说道。” 李远家的还要推,周瓦伸手虚按:“我这也是有私心的——你们家里头地都多,闲的时候还行,忙起来的时候家里头未必乐意让你们出来干活。这占了股就不一样了,要是咱们一冬天能有几个主顾,天热起来也能做豆腐的话,一年到头都有进项,家里头看在钱的份上也能松口。做豆腐都得是你们俩,要是到时候人都回家忙去了,我也不能搁嘴做豆腐啊?” 周瓦这话说得俩人都乐了,李远家的也说:“行,我答应了。咱们几个把浑身的劲儿都使上,咋的也不能让人看低了。这话我到这才说:我没出门子的时候,点豆腐的手艺谁不夸?进了老李家的门,也就只能闲的时候给人干两天活,明明是好手艺,干的时候短,也就只能拿短工的钱。要是真一年到头都有活,就凭这手艺,也不能少挣。” 李进家的就摸着毛头的脑袋:“咱平常都是跟着家里头下地干活,挣了钱咱也说了不算,说给人老李家人花就花了,这回咱自己挣钱,看那边还有脸往出搭不?” 李进家的心里头当然不舒服,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得些钱,搁手里头还没捂热乎呢,一下就空了,全搭给不相干的人了,说也不能乐意啊。 *** 紧赶慢赶,豆腐坊终于赶在冬至之前建好了。头一天李远家的泡了十斤豆子,就等着第二天开磨:“头一天,咱们少做点儿试试,也点出点儿水豆腐给乡邻们尝尝,让大家伙儿也知道知道。” 周瓦点头,问:“十斤够不?” 李远家的笑:“你家那口子买的都是新黄豆,出豆腐多,再说给人吃也只给水豆腐,一斤豆咋说也能点出来五斤水豆腐,你还想给人可劲儿吃啊?尝尝是那么个事就行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磨浆、煮浆、过包、点豆腐,一切都很顺利,等到李远家的舀出一盆嫩嫩的水豆腐给大家吃的时候,林远涛点着了挂在大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几个哥儿合伙的豆腐坊,正式开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zhou059109和唯一的地雷。 豆腐坊开起来了,接下来可以关注些别的事情了 44卖豆腐,冬至节礼 村里新开了豆腐坊,这在李家村也是个大事。李家村三面环山,又不是多富裕,人家卖豆腐的人家也不乐意多走好几十里路就为了到这里卖两块豆腐。因此,村里人吃豆腐要么是自己磨了豆浆自己点,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做一点儿,要么就是等进了腊月,到杨庄大集上去一次多买些干豆腐、冻豆腐啥的回来慢慢吃。当然,今年有人开头进了城,也有进城里买的,可是为了几块豆腐进趟城,也实在是犯不上。 林家的鞭炮一响,就有不少人拿着盆啊碗啊的上门了。几个哥儿谁也不小气,提出一木桶的豆花出来与众人分吃。周瓦扶着微微有些鼓的肚子,把众人让到屋里头做,自己拿了瓢,每人分一点儿尝尝。李远家里的和李进家的则又进到豆腐坊里把水豆腐继续加工成白豆腐和干豆腐。 手艺怎么样,一尝就知道。这还热乎着的水豆腐,软、滑,还带着一股香甜,即使不用浇调料,都十分好吃。更有带着孩子来的,吃了一碗又添了一回,周瓦笑呵呵的,一点儿也不烦。 “这豆腐点的好。”有人赞道,喝了一口细品品:“下了功夫了,想必豆渣滤的细,豆子也是新豆子。” “这都能吃出来?”周瓦也惊讶了,“那再吃两口,看俺们这豆腐能卖上价不?” “差不了。”那人一口咬定了,“你这豆腐坊一开张,头年准能挣点子钱。” “借你吉言,也不求多,能把本钱出来就行。”周瓦说。 有说好的,当然也有眼热的:“林远涛家的,你们家一年没少折腾,这钱也没少挣吧?” “这话说的。”周瓦把瓢扔在木桶里,“村里头哪家有多少不都在大伙眼里?俺们家就那么几亩地,收点儿稻子、麦子的,除了交税也就是够口粮。后山上栽树把家底都搭进去了,要不谁不知道做豆腐苦?说句不亏心的话,家里头要是有的话,谁也不能挣这起三更睡五更的辛苦钱。” 做豆腐辛苦是公认的,有道是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这话一出,大多数人心里头都点头。 也有那不好说话的问:“你家林远涛出手多大方,可不像是没有钱的。” 周瓦叹一口气,煞有介事的说:“穷大方穷大方,城里人哪会过咱村里头的日子?我这愁得不行,大家伙儿也知道,我是光身进门,在家里头也说不上话,不就得想法子挣两个贴补贴补吗?要不然我大着肚子干啥不好,非得做豆腐?” “你呀,还是太软弱,你看村里头李达家的,不也是光身进门吗?没俩月呢,李达脸上就带色了,啧啧,多厉害。”有人开始说起村里新进门的小哥儿了。 周瓦松了口气,可算不再说自家的事了。村里人的天性,没事就爱说闲话,倒是没有恶意,但是周瓦还是不乐意。 说了一会儿话,水豆腐也吃得差不多了,那边豆腐终于做好了。 那边李远家的出来吆喝:“大豆腐好了,要的过来。干豆腐得等下午水才能控好。”屋里的人就一窝蜂的奔着豆腐坊去了。 周瓦和人招呼了半天,就觉得腰沉,进里屋歇一歇。一进门,就被林远涛搂住,在他耳边问:“我不会过日子,嗯?说我坏话,还想让我去给你送豆腐不?” 周瓦在他身上捶两下,斜他一眼:“这会儿劳力多着呢,虎头爹、毛头爹,哪个不行?俺们可不干指望你?” 林远涛哀怨:“这就嫌弃我了,你这是过河拆桥。”又得意洋洋问周瓦:“他们俩谁有我会说?他们送干豆腐进城可不一定能卖出去。” 周瓦道:“行,你最能耐。能耐人,给我倒碗水,说半天话,给我渴的。” 林远涛立即把周瓦安顿到炕上坐好,倒水去了。 没一会儿,李远家的进来,一小口袋铜钱搁到周瓦面前:“一板儿豆腐都卖没了。” 周瓦也高兴,掂量掂量铜钱:“这是头一天,大家都来尝了新鲜,怕是往后没有那么多人买。我看,咱们做了豆腐还是得往外头卖,咱村一共才多少人啊?谁家也不能天天买。” 李远家的点头:“是这话。要不咱村里咋没人做豆腐呢?山坳子里头出一趟门多费劲儿,好好的豆腐怕是拿出去也颠碎了。” 周瓦笑笑:“这倒是不怕,咱们做干豆腐,不怕颠。做了大豆腐咱就冻成冻豆腐,这天半天就能冻实心,砸地上都不怕。” “老二他们两口子还在那给干豆腐挤水呢,也不知道做出来什么样?”李远家的叹气道。 实在人说话做事就是靠谱,等到干豆腐做好了,真是拎出来一张是一张,一样的薄厚,一样的劲道。李进家的还不好意思的说:“挺长时间没做,手有点儿生。底下最先泼那几张有点儿厚了。” 周瓦高兴道:“没事没事,这几张抽出来咱们自家吃。” 十斤豆子本来就没有多少,出了一板大豆腐,干豆腐只有三五斤。下晌有人过来尝了,就有定了几斤做冬至节礼的。周瓦他们都一一应了。 头一天有这样的结果,大家已经很满意了。林远涛尝了一块干豆腐,说:“明天做十斤,我带着到城里探探路去。” 李进家的看了周瓦一眼,才道:“那敢情好,要是能卖到城里去,那才是长久买卖。” 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仔细挑了第二天要用的豆子,泡好了,才回家去。 *** 周瓦的肚子已经稍稍凸起来,林远涛最爱每天睡前摸摸他的肚子,周瓦嫌他摸的痒痒,推了几回也推不开,只好不管他了。 林远涛摸着摸着就呼吸急促起来,紧贴在周瓦身上:“瓦片,明儿你也跟我去城里呗?” “干啥?挺冷的天。”周瓦闭着眼睛,做豆腐得起早,虽然不用他动手,也不好意思睡懒觉。今天一天家里头有人,他也没歇着,早就困了。 “瓦片,去吧。进城再让梁大夫给看看。”林远涛越摸越不是地方,周瓦挡住他的手,嗔道:“你干啥呢?大夫说的你都忘了?不让咱俩太亲近呢。”这人咋这么不老实,周瓦被他摸的身上发热。 “瓦片,你转过来,转过来。”林远涛在他身上蹭着,“明儿再让他给看看,也不能老不让亲热吧,这不是要憋死人吗?” “为了孩子忍几个月都忍不了了?”周瓦嘴上抱怨着,还是转了个身,跟林远涛面对面躺着。 “我又不真干啥,”林远涛一下一下往周瓦嘴上亲:“瓦片,我给你摸摸。”手就往下伸。 “不干点儿好事!”周瓦道,话是这么说,还是跟林远涛抱成了一团。 第二天依旧是起了个大早,林远涛打了个哈欠:“也不用天天起这么早吧?这么冷的天,起早真受罪。” “谁家做豆腐不起早?”周瓦啐了林远涛一口,“都是你昨天不老实!” “也不急着挑到街上卖。”林远涛起身,“今儿咱进城找个地方托买,能行的话几天送一回就行。” 豆腐都点好了,天才亮起来,周瓦跟李进家的说好了让他看家卖豆腐,自己和林远涛带着十几斤的干豆腐进了城。 依着周瓦的意思,先得去干正经事,林远涛带着他去了钱掌柜的店里头,把干豆腐放在那里寄卖:“老钱,自家做的豆腐,搁你这卖,都按规矩来就行。” 虽然是熟人,钱掌柜还是撕下一点儿尝了尝,才点头:“行,放我这吧。这些日子正好干豆腐啥的要的多,以前给我送豆腐的有点儿供不上了。对了,有大豆腐啥的没?你不能就做干豆腐吧?” “大豆腐晃到这都得散了架了。”林远涛说,这三十里路可不是那么太平坦。 钱掌柜的鄙视他:“你不会做成冻豆腐啊?炖菜都爱搁冻豆腐,买的人多。” “行行行,下回来给你带来。”林远涛答应下来。 “下回来我给你结钱,一回一清。”钱掌柜说。 干豆腐还留了两斤给梁大夫:“家里头做的,给你尝尝。” 梁大夫也没客气,直接收下了,又让周瓦坐下伸出手来号脉:“挺好,肚子里挺稳当。天冷别冻着,一受寒可就不好了。” 林远涛在边上问:“他晚上睡觉有时候咋抽筋呢?这可咋整?” “抽筋?抽筋你就给他揉揉,搁热水泡泡脚。”梁大夫说:“你家不做豆腐吗?多吃点儿豆腐,你给他熬点儿骨头汤啥的。要是有鱼虾就更好,这天就是没有地方找去。” 说完这些正经的,梁大夫自觉已经看完了脉,林远涛虽然找了个岁数大又骨架子大的,但是也有好处:怀了身子就比一般人的稳当。 林远涛不肯就走,围着梁大夫左转右转的,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闲话。梁大夫忍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到底还有啥事?有事说事,没事赶紧走。你老围着我转灯什么?碍事不?” 林远涛脸皮厚也不好意思把屋里的事当众说,看看周围没啥人,才凑过去挨着梁大夫耳朵问。 梁大夫脸一板:“就这点儿事?你跟我这转半天?没一点儿汉子样,让你家哥儿笑话你!” 林远涛才不管他说啥呢,只管搓着手问:“到底行不行?你给个准话。” “行倒是行,他肚子挺稳当,没啥大事。”梁大夫眼见林远涛喜形于色,立即道:“不能多,也不能孟浪了,得加小心。” “知道,知道。”林远涛得了肯定的答复,美得要找不着北了,梁大夫说啥他都一叠声的答应着。 梁大夫又嘱咐周瓦:“你自己多注意,要是有哪不舒坦,别忍着。”说得周瓦满脸通红,抬不起头来。 *** 眼看要到冬至节,豆腐坊里每天要做更多的豆腐。大豆腐村里有人买几块,剩下的就冻成冻豆腐。干豆腐也有不少人要买了去走礼。 周瓦他们定的价,村里人买要比外面便宜些,因为这个,还有别的村的,在村里头有亲戚的,托了亲戚代买,就为了省下些钱。 这倒是给周瓦一个启发,他跟李进家的、李远家的商量:“现在有不少别的村的上咱这买豆腐来,都是托村里亲戚帮忙买,就图咱们便宜。我合计着,人家城里头都是多少年的主顾,咱们冷不丁的也插不上多少。像那些比咱们村还离城远的地方,咱们去卖肯定也能有人买。” “咱们也没那些人手啊。”李远家的道:“现在咱们忙着做豆腐都忙不过来,有时候还得家里人帮帮忙,上哪找卖豆腐的去?” 李进家的也说:“要是雇人就不合算了,咱们一共才挣多少啊?” 周瓦就说:“我合计这么着:咱们给村里人价钱本来就低,要是再让一点儿利,让村里人出去卖去,挣多少算他们的,肯定能有人乐意干。这冬天又没啥活,这不也算是个营生吗?周围的小屯子也不少,咱们就是没有人手呗。” 几个人合计了一会儿,李远家的道:“这么说的话倒是也行,等明儿跟人说说,看有人干没。” 李进家的就说:“也得定个规矩,拿多少斤以上才能便宜,要不村里人买个一块两块的也便宜,咱们就不合算了。” 他们就商量着定了干豆腐得十斤以上,冻豆腐二十块以上的,这才能便宜。 这话一传出去,别说,还真有人乐意干。当下就有要了二十斤干豆腐的:“我正好回娘家那边,连走亲戚都有了,要是能得几个脚钱那就更好。” 有一就有二,有那得了利的做榜样,上周瓦他们豆腐坊拿豆腐的人越来越多。周瓦他们利得的少了,架不住量大,虽然辛苦些,钱倒是进来不少。 李进家的数着钱:“今天家里都能扯件新衣裳。”最主要的是,照这个架势下去,开春买牛差的钱,都能挣出来。 李远家的也高兴:“今年冬至能给虎头外祖家好好备份礼,先前搁那连吃带住好些天的。” 说道冬至节礼,周瓦还是托李进家的给带过去。不外乎还是一块肉,几尺布,这都没啥稀奇的,关键是周瓦还拿出一口袋小米,差不多能有十来斤:“这口袋小米,给那孩子吧。” 李进家的跟他说过,周璋家的那个孩子,喝米汤都不怎么足,瘦的可怜。自从周璋家的娘家闹出那事之后,周璋家的日子更加不好过,连带孩子也受罪。大人也就罢了,周瓦现在怀着身子,对小孩子总是狠不下心。 李进家的知道这小米的来历,头几天林远涛特意淘登来的,曹碾子的小米出了名的好。掂量掂量分量,李进家的问:“你家那口子知道不?”十斤小米也算是不轻的礼了。 周瓦点头:“还是他跟我说的,前几天赶车进城遇见周璋家的背着孩子抱柴火,说是孩子哭得跟猫似的。” 李进家的叹口气:“你家那口子心肠也真是好。周璋家的也是造孽,孩子跟着遭罪。” 李远家的也道:“看在孩子份上呗,不帮一把心里头也不能好受。” 周瓦点头:“要是大人也就不管了,反正也饿不死,日子总能过下去。孩子可怜。他一说那孩子,我就想我以前是不也是这样不招人待见,长这么大也不容易。” 李进家的说:“这么的,我到时候特意说一声,小米是给孩子的。唉,周璋也是个没谱的,生了哥儿又能怎么的?想要小子不还是得李巧给他生?就他那样的,还能有本事另娶咋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宝石花、蔷薇绯红、坏宝宝灬优的地雷 45冬至 “阿姆,给你送节礼了。”李进家的进了门,就对冯阿嬷说。 冯阿嬷迎出来:“咋拿这些东西来?也太多了。”说是这么说,东西还是收下了。 李进家的坐下,手里摆弄着一副鞋垫。冯阿嬷放好东西,就问:“你拿副鞋垫干啥?还来回看,绣花了?” 李进家的就道:“不得看看怎么的,十斤小米子换来的呢。” 冯阿嬷接过来瞅一眼:“啥,十斤小米子换的?你犯啥病了?” “不是我的。”李进家的说,“我替瓦片给周璋家的那孩子带了十斤小米,周璋家的给瓦片的。” “大小也不合适啊。”冯阿嬷可是知道周瓦的脚,比这鞋垫大出两圈去呢,“唉呀,那你给带去吧,周璋家的现在也不容易。”冯阿嬷叹口气:“我和你周阿嬷认识半辈子了,我才知道他心狠哪。踩死个蚂蚁都得哭半天,结果自己的孙孙就能忍下心不管,小孩太可怜了。” 李进家的就问:“周璋他们咋合计的?他还能再娶吗?想要小子不还得李巧给他生?这都多长时间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啥事都往李巧身上怪,他也真算是个汉子!” “唉呀,你年轻不知道,这外头撑不起来的才家里头横呢,把气都撒家里头了。”冯阿嬷说,“我也有些日子没去了,你说我一去就哭,一去就哭,我也不耐烦了。就算周璋家的再不好,那也是生下周家的血脉了,就没见过这么当嬷嬷的。” “真不知道瓦片怎么摊上这么个哥哥,你说瓦片又能干,心眼也好,和李巧那么大的过节还能想着孩子呢,周璋怎么这么个德行呢?”李进家的都觉得憋得慌。 “这是随根。”冯阿嬷压低了嗓子跟李进家的说,“他们老周家啊,以前就这样,这时候长了,我都忘了。” “啥随根啊?还以前就这样?”李进家的好奇道。从他记事起,差不多周家就那么几个人了,从前的事情他还真不知道。 “以前周璋他爹也有个同辈的哥儿,后来也不知道给哪去了,周璋他爹才娶得你周阿嬷。那个哥儿啊,也是精精神神挺能干,可惜啊,家里不看重。到了周瓦这辈还这样。”冯阿嬷叹息,“村里也有重小子的,像他们这样的也少。” 李进家的把鞋垫给周瓦:“这是你那十斤小米的回礼,好好收着吧,能从周家拿着回礼也算是不错了。” 周瓦莫名其妙的接过来,比量了一下:“你这个给我,俺们家谁能用啊?” 李进家的坐下,自己倒了热水喝:“我把小米一给周璋家的,他可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死活让我给你捎个鞋垫来。他还算是有良心,多少是个心意呗。” 周瓦把鞋垫扔一边:“我也不是看他,我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孩子怎么样?” “就是瘦点儿,别的还好。”李进家的说,“李巧再怎么的,也能顾全孩子。” 做豆腐辛苦,只是家里头自从把豆腐交给村里人去卖,倒也用不着那么起早了。磨豆子又有牲口,也就没有那么累。 因为三个人合伙,每天卖多少钱都得记得明白。本来挺好的关系,咋也不能因为几个钱就生隙了。因此,林远涛在耍了百般的无赖之后,终于肯教周瓦记账。当然,现在周瓦也不能一下子学会,就用纸画了冻豆腐和干豆腐的图形,每卖出一斤或者一块,周瓦就在后头画上一道,一天一张纸,到时候好结算。等周瓦学会了记账,再改用账本子。 豆腐坊让几个哥儿理得顺溜,林远涛就跟着李进他们兄弟上山接着收拾柞树林子。在林远涛看来,豆腐坊啥的都是小钱,后头那么大的一片山,要是都能养上蚕,光是卖生丝就不少挣,恐怕比种地要强些。就算一时比不上他去平州府的利,天长日久的也很可观,关键是稳当。 李进是个肯干的,况且毛头他阿姆日日的掰着手指头算又挣了多少,让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是滋味的,越发卖力的干活。林远涛就觉得这可真是个老实忠厚的人,有什么事也愿意带着他。 冬天的日子虽然冷,却让几家人都觉得分外的有奔头。 *** 冬至的规矩是要吃饺子的。 林远涛早早就准备好了馅料:一样是白菜猪肉的,一样是酸菜猪肉的。这两种馅算是村里人常吃的。白菜算是北方冬天难得见到的几样菜,切成细丝用盐去了水,和猪肉包在一起很是鲜灵。而酸菜最是开胃,又吸去了肉里的油脂,更是村里人离不了的。 平日里周瓦俭省,就算是做面食也要在白面里掺上些苞米面、黄豆面什么的,今天冬至也算是个大节,难得的舀出了磨得细细的精白面做饺子。 林远涛则干脆又多舀了些面出来:“难得做一次,咱们多包点儿。反正外头冻得住,也能搁些日子。到时想吃直接一煮就完了。” 周瓦也道:“馅儿里多搁些菜,肉太多了,香是香,就是吃几个就吃不下了,反倒是菜多的好些。” 林远涛好声好气的答应了。 周瓦还在钻牛角尖:“你说以前吃饺子,恨不得里头都搁上肥肥的肉,那才觉得香,现在怎么一想就吃不下去了?我这人真是矫情,日子好过了就要找事。” 林远涛一边剁着馅儿,一边笑道:“不用问也知道,你以前平日里定是少油水的,自然觉得肥肉香,现在你又不缺油水,就想吃素一些,这有什么好矫情的?你这怀了身子,老爱多想。” 面揉到时候,放到一边醒着。林远涛这边就开始拌馅儿等两盆的馅儿拌好,面也醒的差不多,一个擀皮,一个就开始包饺子。 擀皮是个技术活,周瓦是做不来的,他只好坐在一边拿着中间厚四周薄的饺子皮包饺子,还得听着林远涛不停的指导:“今天要做煮饺子,馅儿不要放得太多,边上要捏紧,可别一下锅就成了片汤了。” 要说林远涛手脚就是麻利,擀出一堆饺子皮,周瓦也只包了五六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远涛快速的拿起一张皮,加上馅儿,两只手一捏,一只肚子圆鼓鼓的白胖饺子就好了。周瓦看看林远涛包的,再看看自家包的,忍不住泄气:这就是白胖的地主和干瘦的雇工的区别啊。 周瓦心里发酸,坐着发呆的功夫,林远涛已经包出了两排整整齐齐码着的饺子,又开始揪剂子擀皮,还支使周瓦:“去把盖帘拿来,码好了放外头冻着吧。” 等到两盆馅儿都见了底,林远涛把最后的留出来今天吃。终于把擀面杖扔到一边,坐到周瓦跟前:“快帮我揉揉,擀了这些皮,累得我胳膊都酸了,抬都抬不起了。” 周瓦信以为真,觉得自己没派上什么用场,林远涛劳苦功高的,只好任劳任怨的给人揉肩膀,又被趁机占了便宜去。 白胖的饺子下到滚水里,灶里的火旺旺的,不一会儿就都摇摇摆摆的浮上来了。热腾腾的饺子沾上林远涛调出的蘸料,一咬一口香。吃饱了饺子再喝上热腾腾的饺子汤,躺在热炕上歇一歇,别提多舒坦了。 *** 冬至节过完,天气越发的冷起来,这就正式入了“九天”。不管天气咋样,该做的营生还是要继续。只是周瓦没想到,自己家的豆腐坊还引发了两个家里的“战争”。 头一个的就是李达家。李达家的大高个儿自从得了李进家的提点,动不动就愿意揪着李达到屋里头“商量事”。李达也很无奈,他家屋里的个子高,力气大,难道他好意思说自己每次在屋里都是在挨揍吗?再说说了也没人信,那个彪悍的哥儿心里坏透了,专门找那让人看不出来的地方下手。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跟自己的亲兄弟都没法说,丢人啊,难道还能见人就脱下衣裳让人看? 李达就算是懒,也架不住拳头,只能老老实实地按李达家说的,把柴火垛拆了重新堆,一点儿不敢含糊。已经湿了的柴火,也只能找地方摊开慢慢吹,只盼着快些干,要不李达家的敢让他大冬天的进山去砍柴。 李达家的也只是没事就要磋磨磋磨他,等到村里头有人帮着代卖干豆腐啥的挣了些钱,李达家的也就坐不住了,立逼着李达也去卖豆腐。大冷天的李达才不愿动弹呢,他家又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何必去受那个罪?李达家的说了几次,他只嘴里答应着,总不肯动一动,李达家的恼了,忍不住大白天的就把李达拖进屋里“商量事”去了。免不了有些鬼哭狼嚎的叫声传出来,有李家本家的长辈路过听到了,站在门口就说了几句不成体统的话。 李达家的缕一缕有些乱的头发,推门出来:“俺们刚成亲的小两口说点儿私房话,你这当长辈的也好意思听!我呸,你老也好意思张嘴说我!”说的那人气得直倒气,到底也没说出些啥来。 李远他们倒是听到些风声,也只当不知道而已。 没想到,到了冬至那天,李达两口子带着几个自家包的菜包子到李成家走礼来了。 “……一共就拿了五个,俺们家那么些人,也就够上一人一口的。”李进家的跟周瓦抱怨,“我还说这铁公鸡咋这么大方起来,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要到豆腐坊里拿豆腐去卖。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抠门的人献殷勤,必定是有事。偏李进他爹还说好!” “这豆腐坊开在这,谁想要卖咱们也管不着,一样的拿钱来,一样的拿货走,这有啥的?”周瓦说。 李进家的一拍桌子:“要是跟别人家一样,他还送什么礼?爹一应下,他就开始哭穷,说是冬至节都吃不上一口肉,想要有些进益又没有本钱,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李进家的气得要死,有这么一门亲戚真是造孽,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脱。 李远家的就要淡定的多:“老二家的,你也别气了。”又对周瓦说:“幸好当时跟爹爹阿姆说的是你的本钱,我跟老二家的都是在你家豆腐坊里干活了,这才让爹爹拒了他们要赊账的事。” “是啊,没让赊账,爹爹可是自己掏钱给他们当本钱。”李进家的没好气,“还从家里拿了一小盆的肉馅饺子走,他可是合算透了,五个菜包子换了一盆饺子还有一吊钱!瓦片,等会儿他们来拿豆腐,你可要板着些脸,他们家最会上杆子爬的。” 周瓦笑得不行:“知足吧,你家好歹得了菜包子,又是老爷子出的钱,又不用你掏。我这就一双鞋垫,还用不上的,不也就这样了?” 提起鞋垫,李进家的就想起周璋家的来,想起冯阿嬷提起的事来:“我昨儿给我娘家阿姆送些饺子,听到周家那边吵起来了。好像周璋又苛待李巧,李巧逼急了,操起菜刀要跟周璋拼命呢,周阿嬷吓得站到大门口哭,连屋都不敢进的。我因为赶着回去一家子吃饭,也没留下看看,也不知道咋样了。” 李远家的瞅了李进家的一眼,又有些为难的跟周瓦说:“按理说,这样的事轮不到俺们管。可是李巧再不好,也是老李家出去的哥儿。要是真是闹起来,李家族里少不得要帮着他说话,到时候周璋……” 李远家的话没说出来,意思已经是很清楚了:周璋要是以为李巧他们家不管,就可以随便咋样的,那就错了!李巧他们家不管,还有李家族里的人看着呢。现在不管,也无非是还没有出了大褶儿,要是闹大了,李家族里可是不好看。要是离得远也就罢了,都在一个村里,周璋这不是打李家的脸吗? 周瓦咬咬牙,这些事情周璋和周阿嬷总归是想不到的,他们总觉得只要不出家门,家里咋样别人总是不知道,不过是自己蒙自己罢了。 李进家的就道:“这事跟瓦片说也没用,他还管得了周家的事?还是看到底咋回事再说吧。瓦片,你先别多想,我先去打听着,有了准信儿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ophia94、天一阁、hilo2009的地雷 外出回来晚了,不好意思 46野猪 周家的事情没掀起什么风浪就过去了,李进家的带话过来说,李家族里有人上周家去了,李巧的阿姆也去周家看了一回。剩下的话周瓦没问,也就撂倒一边了。 冬至节过了没多久,就进了腊月了。腊月的天更加的冷,雪也下了几场了。林远涛如今也不再进山清林子了,他打算等快开春的时候再说,天气暖和一些,也省的危险。 说起危险,前两天他们干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惊到了一头足有三百多斤的大野猪,皮糙肉厚的。虽然林远涛就怕遇见野物,天天带着他的大弓,可是毕竟天寒,弓弦险些拉不开,最后被野猪追的满山跑,靠着砍树的斧头才结果了这头不依不饶的野猪。 林远涛和李进两个人都受了惊吓,大冷的天跑出一身的汗,等到野猪倒下,两人歇住脚,被冷风一吹,都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最后林远涛拍板:“冬天的野物不好惹,等来年暖和些再开始干活吧。” 当然,这头野猪就被两个人连拖再拽的弄回了家。这么一大堆肉,咋也不能白扔了,青天白日的被吓了一跳,好歹有些找补才行。 许是这野猪死的太过惨烈,周瓦见到抬到院子里的血淋淋的野猪,连惊带怕的,立时就反胃不已,吐了个天昏地暗,躺在炕上泱泱的半天没起来身。林远涛立时像是被狗撵了似的,逼着李进把野猪抬走,爱咋分咋分,最好连猪毛也别带进家里一根。还扣下李进家的不许人回家收拾野猪,留在家里陪着周瓦,自己进城去给周瓦抓药压惊。 跟梁大夫说了缘由,不出所料的被骂了一顿,抓了两副药回来,梁大夫还嘱咐:“要是喝了一副就见好,也不必喝第二副,怀了身子的人还是要靠养,啥药都少吃。”又不忘叮嘱林远涛把野猪肚给他留着。 梁大夫还是可靠,一副药下去周瓦显然好了很多,林远涛提着的心也算是能放下来,终于肯放李进家的回家去了。 李进家的掸掸衣裳:“瓦片你好好歇着吧,我看你也没啥大事,冷不丁的见着红冲着了,等天黑了出了你家门口送几张纸,求求山神爷,一准儿就好了。” 林远涛虽然不太信这个,还是答应了,又让李进家的给李进带个话,把野猪肚给留出来,剩下的就让李进看着办。 李进家的答应了:“收拾完了明儿给你带来。就是那猪肉,也得给你留出一半来——就算自己不吃,你拿去走礼也是好的。俺们要是都留下,以后也不敢上你家门了。” 林远涛摸摸鼻子没说话,他一着急,把整头猪都给舍出去了,现在让他把话收回来,他又做不出。 周瓦靠着墙坐起来,斜了林远涛一眼,替他答应下来:“香草哥你看着办吧,你办事俺们都放心。你要是收拾野猪忙不过来,把毛头送过来俺们带着。” 李进家的答应着走了。 林远涛搓着手上前:“瓦片你喝水不?靠着墙凉不凉,给你垫个垫子?” 周瓦挥手把他撵远点儿:“你先去换了衣裳去,半身的血点子,进城也没让人给你抓起来!” 林远涛这才瞅见自己还是穿着进山干活的那身衣裳,拿斧子劈野猪时溅上不少血,好在衣裳是深色的,倒是不怎么显眼,提起袖子闻一闻,就是味道大了些。 林远涛就紧着要去换衣裳,最好打点水洗一洗。周瓦又把他叫住:“我没事了,稳当着呢,你要洗涮,搁大锅烧了热水洗,我就在炕上不下地,有事我叫你。”周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很柔和,眼见着一个人为你跑得浑身狼狈都不知道,周瓦这心就像是被泡到了温水里,再熨帖也没有了。 林远涛瞅着周瓦,慢慢脸上浮出一抹笑,答应了一声,才不舍的去了。瓦片这会儿真是说不出的好看,虽然脸上还是颜色不太好,头发也有些乱,林远涛还是舍不得移开眼。 等林远涛洗完,带着一身水汽就跑到炕上陪着周瓦,就是两人不说话,也觉得舒坦。 *** 再说李进找人从林远涛家里抬了头大野猪回去,村里差不多的人都知道了,还有人特意跑到他家去看热闹。连李成也过去看了。 李成围着野猪转了两圈,道:“石家兄弟进了城,咱村里就少见这样的野物了。你咋把这野猪抬自己家来了?” 李远替他答道:“人家林远涛让他抬过来了。爹,老二啥人你还不知道?主家不点头,他不能往家里拿东西。老二替林远涛收拾林子这么长时间,树枝也没往家里拿一根,村里谁不知道?” 李成道:“我就是问一声。这林远涛可不是好惹的,和石家兄弟称兄道弟的,瞅着文静,这回见着了吧,这么大的野猪说打死就打死,大家伙儿没事少惹人家。真要是有啥事,人家能打不说,县里还认识人,到时候都没地方讲理去。” 人群里就有人接话:“谁没事惹他?还指着他家做豆腐,俺们也借光挣几个脚钱呢?” “就是。林远涛挺和气的。也是够仁义。别的村里做豆腐的可没带挈村里人也挣钱。”有人接话,“咱们惹不着人家。” 李成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林远涛才来没一年的功夫,差不多的人都说他好了。叹一口气,好在自家儿子和林远涛倒是挺好,村里头也还是李家族里说话算数。 野猪长长的鬓毛,还有獠牙,引得许多人来看热闹,又是冬天里闲的没事的时候,好些人听到消息也来凑热闹,李进家院子里围了不少人。 有人就问李进咋还不收拾,搁外头时间长了冻起来了可就不好整了,还有不少要伸手帮忙的。 李进老老实实说:“人家就是送过来借咱家院子放一放,林远涛屋里的怀着身子见着了这野物受了惊,这才拿回来的。到底咋整还是得听人家的,又不是俺自家的东西,想咋办就咋办。” 有热心肠的给拿了些草帘子过来:“你盖上点儿,冻上了连皮都扒不下来。” 村里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说话,李达两口子挎着篮子挤进来:“二哥打了个大野猪回来了?俺们也开开眼。” 李进一见这俩就皱眉头,不乐意跟他们说话,李远正和几个人合计着不然就把这野猪挪到下屋里,省着上冻,许是没听着,眼角都没往这边斜一下。 还是李成咳了一声开口接话:“你二哥能有那能耐?人家林远涛打的。” “啥?林远涛打的?”李达有些不信,“瞅着也不咋壮实,能有这能耐?” 李进斜了李达一眼,你倒是壮实,成天的让屋里头的收拾,有啥用? “二哥,你不是因为给人干活,特意给人脸上添光吧?”李达咋想都不信。 李进不紧不慢地说:“我有啥能给人添光的?我这自小在村里头长大的,有多大本事谁还能不知道?这就是人林远涛打的,瞅着这个窟窿没?箭射的。林远涛上山干活天天背着铁胎大弓,我试验过,手脚都用上我都拉不开,人家开弓就跟玩儿似的。再看脖子这,斧子砍得,一斧子下去就这样了!一共也没几下,这大猪就让林远涛撂倒了。李达,你要是不信,你哪天找林远涛试试去,看他几下能给你撂倒?” 李进本来不是个不饶人的人,只是这一段他在村里头听着些不太好听的话,有关着林远涛的,更可气的是,还有关着自家的。怕气着老爷子,他都没敢跟家里头说。就连大哥李远也没咋提过,主要是就听着那么一言半语的,想也知道,要不是关着自家,啥话非得瞒着李家人? 李达没想到这平时不哼不哈的二哥说出这么一堆话来,他没见到过林远涛武力的时候都不敢去惹人家,更别提眼见着这么一头让人打死的野猪,他哪敢找人去试验啊?当下也只是抬起袖子抹抹鼻子,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 李达家的瞪了他一眼,没出息,一点儿尿性都没有! 李达家的自来是脸大,从来不怕人冷脸的。他也知道,整个李家就是李成对李达他们还好,现在自己做豆腐买卖的本钱都是李成给出的。他也不找别人,拉着李达往李成跟前凑凑:“叔,你老有见识,这么大的野猪不多见哈?” 李成因为自家二儿子给了侄子一个没脸,心里头不自在,但是也说不出什么,正别扭着。要是平时,他咋的也不能理李达屋里的这个搅家精,这会儿总不好再给他们个没脸,只好答话:“是不多见。特备是这冬天,野猪更凶了。” 李达家的四周瞅了一圈,又带着笑问:“毛头他阿姆咋没在家呢?哎呀,你说这大冷天的,这野猪搁外头不是要冻上了?叔,要不俺们帮着二叔搭把手,把这野猪收拾了?谁让俺们赶上了,难得帮着叔你干点儿活。”说着放下篮子就要挽袖子。 李成脸上有些不自在:“这猪不是你二哥的,是人家林远涛的,就是搁他这放放。” “那就更得给收拾出来了。”李达家的道:“二哥两口子都在人家里做活,还不得给人家收拾利利索索的送上去?瞅着也是个样啊。当家的,你回去把家里头那几个不抽不动弹的叫过来,帮把手啥的……” “可不敢让你们收拾,你一沾手,回头半头猪都没了,俺们可没法给人交代。”李进家的沉着脸进来。他等着周瓦好些了,林远涛也回来了,这才往家来,也是想着趁着没冻上赶紧收拾了,不过他可不用李达家的动手,这可是个牲口从他家过都得薅两把毛的主。 “这话说的,”李达家的讪笑道:“俺们哪能干那事?顶多,你那不要的下水啥的给俺们拿着,好肉俺们也不要。叔,家里头这十来口子一冬天都没沾肉星。” 李成把嘴闭起来,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当着这些人丢李家的脸。 围着看热闹的人瞅见李成脸色不好看,打着哈哈都散了。李成这才骂了几句:“当着那些人就敢张嘴要东西,知道啥叫磕碜不?谁家没事老吃肉,懒不说还馋!卖豆腐这些天你就连块肉也割不起!” 李达家的这些天没闲着,天天逼着李达出门和他卖豆腐,买两斤肉的钱当然是有的,但是自家花钱买的哪有白得的吃着香啊?见李成开口骂人,他心里还是有个惧怕的,拉着李达说要回家做饭,脚底抹油的走了。 这院里只剩下自家人,李进家的就托李远帮着李进收拾猪,他又喊了李远家的帮忙:“咱自己忙的过来的事,用别人帮啥忙?又不是干不过来。林远涛大方,就要了猪肚子和半扇猪肉,剩下都给俺们留着,俺们累了这些时候,也开开荤。” 李成看自己俩儿子忙和着,两儿子的哥儿也不闲着,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李达家的再咋的也是李家人,当着那么些人也得给他留点儿脸,用得着防贼似的吗?半扇猪这么些肉,就给他一星半点儿又能怎么的呢?” “爹,你知道李达在外头说人林远涛啥不?”李进皱着眉头说,“人林远涛不跟他计较是心胸宽大,又看在咱家的面子上,这才忍了。现在人家好心给俺们的猪肉,你还给李达他们吃,林远涛能乐意?爹你要是心疼侄子,你有钱就搭点儿,俺们没话说。俺们还跟人家里头做工挣钱呢,可不敢得罪人。” 李成一噎,没话说了。眼不见的功夫,背着手回家了,跟老伴嘟囔:“一个一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说一句顶一句的。” 李成家的系了围裙烧水,等着一会儿帮着收拾猪,没啥好气的说:“你侄子孝顺,儿子不好等明儿你跟你侄子过去。”顶的他说不出话来,自己坐炕上生闷气。 李远这边帮着李进给猪开膛破肚,一边问李进到底咋回事,平常也没见李进这么说话的。 李进寻思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搁村里恍惚听着一耳朵,李达好像跟谁说俺们家占了他什么便宜似的。你说从俺爹开始,家里头哪个没搭过他?到了(liao,三声)到了还没落着好。我这心里头憋气!” 李远顿了一下:“有这事?这回我知道了,回头我再打听打听。”一边转了话题:“山上现在都碰上这么大的野猪了,你和林远涛商量商量,要不开春再干吧。再想挣钱也得顾着自己个儿啊。” 李进点头:“林远涛说了,开春再上山,冬天就先歇歇。” *** 李进两口子到底是给林远涛割了半副猪肉过来,连着收拾好的猪肚子。林远涛没让周瓦看见,搁在一个下屋里,反正天冷,半天就冻上了,也不怕坏。 周瓦自从吐了一回,突然间胃口就不好了,吃喝都寡淡起来,油大的说啥也吃不下去了。林远涛没了山上的活,正好天天围着他转,见天寻摸着给他做点儿啥吃。 李进家的笑话周瓦:“人家怀身子,都是头三个月闹腾,这不吃那不吃的,你这倒好,后返劲儿了,这不眼瞅着都四个月了?” 周瓦的肚子自从进了四个月,长得就大了起来。自己摸摸也觉得不好意思:“许是让那猪的血腥味熏着了。我那天吓得够呛,你说上山干活还能遇着那么大的猪,整的一身血乎乎的回来,我这心里一下子就慌了神了,脚底都软了。” “怀着身子可经不得吓。”李进家的说,“没事,过去就好了。” “别老说我的事了,我现在就是吃不得油,别的都好。”周瓦说,“眼瞅着要过腊八了。过完腊八杨家庄那头就要开大集,咱们豆腐坊年前能挣多少钱,可都看这集上的了。县城里头钱掌柜的要的豆腐也多了,香草哥,你说咱们是不是得开始多做点儿豆腐留着集上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穆恩的地雷 大冷天的还得出去找房子,还有比我更悲催的吗?房租真心凶残啊…… 47腊八粥 因为进了腊月,眼见就要过年,周瓦他们三个商量着要多做些豆腐去卖。这样一来,每天做豆腐就不只是早上了。李远家的估摸好了时间,隔上两个时辰就泡上一缸豆子,第二天做豆腐就是从早忙到晚,有时连饭也顾不上吃。 这做豆腐的豆子,也是有讲究的,泡的时候不够,做出来的豆腐就少,泡的过了,几乎不怎么出浆,点不出豆腐来。这泡豆子的功夫,还是李远家的拿捏的最好,忙不过来时,李进家的帮着泡过一回,结果泡过了,后来林远涛干脆把这缸豆子要过来,通通发成了豆芽,除了自家吃,还送到城里卖了一回,又给家里找了条财路出来。 平日里不觉得,这掌家的主君一忙起来,家里头的日子就乱了套。好饭食没有了,衣裳什么的也不整齐了。最要紧的是,李远和李进天天在家里,哥儿忙的脚不沾地,让这俩汉子很不是滋味,只好跑过来帮忙,别的不行,干点儿磨豆子、烧火、打水的活也是好的,要不这俩汉子都快有了自己是靠哥儿养着,吃软饭的感觉了。 本来这些天这些粗活都是林远涛帮着干的,现在多了俩现成的劳动力,林远涛就乐得清闲。想着家里头大人都不在家,干脆让他们天天把虎头和毛头两个小的带过来照应着,家里也不少两个孩子一口吃食,又添了热闹,大人也能放心干活,一举数得的好事。 本来李家两个还是想着让自家阿姆带孩子的,不过家里头哪有豆腐坊里热闹?林叔又是最惯孩子的,俩孩子都乐意去。李成家的倒是想带着孙子,只是六七岁的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一眼看不到就不知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身边又有一个三岁的小孙孙,实在是顾不过来。如此一来,李家人也只有把俩孩子放到林家去。 俩孩子过来,周瓦真心高兴。一个是现在三个人合伙做豆腐,偏偏自己身体不好,帮不上什么忙,看着李远家的、李进家的忙得脚不沾地,自己还好好的在屋里养着,连桶水都不用提,这心里过意不去,就连分钱都不怎么好意思,像是占了人便宜似的。 林远涛倒是劝过两回,虎头阿姆和毛头阿姆两个是出了大力气,但是所有用的东西,地方、家伙事、豆子啥的,统统都是自家的本钱,甚至连豆腐的销路也是自家出的力多些。就不管拿到那里说,只用出一把力气,就能得两成利,都不算亏了。饶是如此,周瓦仍是不安。林远涛也无奈:干惯活的人,一旦让他干瞅着别人干活,那是咋都安不下心来的。不过以周瓦现在的身子,想要去干做豆腐的活,林远涛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只好退一步,把两家的孩子接过来照管,周瓦心里也能舒服点儿。 “现在两家大人都忙,咱们使不上力,把孩子给照顾好了,比啥都强。”林远涛劝周瓦。周瓦想着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只能这么办了。 虎头和毛头两个孩子是懂事的。再说,村里孩子哪个不是大人干活的时候自己乖乖一边玩儿去?唯一让俩孩子受不了的是,自从豆腐坊里忙起来了,大人顾不上做饭,顿顿都给吃干豆腐、水豆腐啥的。虽然说豆腐是村里难得的吃食,可是谁能受得了天天吃啊? 一到林家,俩小子就抱着林远涛的大腿嗷嗷叫,说啥也不让林远涛再给做豆腐吃了! “林叔,你就给俺们吃萝卜条配大饼子吧,俺们不吃豆腐!”虎头抱着林远涛大腿说。 “吃大饼子。”毛头也跟着他哥学话,“林叔腌的萝卜条好吃。” 林远涛哭笑不得,给两个小脑袋瓜子一边一个脑崩:“俩臭小子!林叔啥时候亏过你俩的嘴?做啥就吃啥,还大饼子,苞米面都没磨上哪给你们做大饼子去?” 周瓦坐炕上看得直乐:“这俩孩子,肯定是这几天吃豆腐吃着了。香草哥也是的,也不早说,早把孩子送过来省着遭这罪。” “这个时候也不晚啊。”林远涛笑,把俩臭小子抱起来,稀罕个没够:“这俩小子也没良心,就知道玩,也不来家看看。” 俩孩子在林远涛怀里还是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的闹着,听着林远涛的话,毛头先噘了嘴:“阿姆说瓦片舅舅要歇着,不能来闹腾,要不小弟弟该不高兴了。我怕弟弟不高兴,才没来的!” “啊?”林远涛颠了一颠俩小鬼:“是这么回事?难道林叔错怪你们了?” “就是这么回事啊。”虎头也扒着林远涛的脖子:“俺们可想小弟弟了。” “丁点儿大的孩子知道啥小弟弟不小弟弟的?”林远涛故意逗他俩。 虎头不服气的说:“俺们就知道。小弟弟揣在瓦片舅舅肚子里呢。冬天冷,等夏天小弟弟就出来跟俺们玩了,就跟俺家栓子似的,冬天不能出屋玩,夏天不冷了才行。” 毛头也搂着林远涛的脖子:“俺们还给小弟弟留了水球玩儿,是不哥?” “嗯,猪尿泡灌上水可好玩儿了,俺们给小弟弟留着呢,等他出来就带着他踢去。还有栓子,俺们都带着一起玩儿。”虎头点头。村里头的孩子玩具少,得个猪尿泡灌上水,几个孩子就能玩儿半天。前两天野猪的猪尿泡给了他们小哥俩,他们就合计着给小弟弟留着呢。 “哎呦,真是好孩子!”林远涛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咋看这俩小子咋顺眼,抱着俩孩子一顿乱拱乱亲,俩孩子也不怕掉地上,也跟着闹起来,嘻嘻哈哈的声音不断。 周瓦在炕上看着提心吊胆的,一个劲儿的让林远涛小心着点儿,别把孩子掉地上摔着。直到林远涛把笑疯了的俩孩子放到炕上,他这心才放下来。 “多大个人了,还和小孩子一起闹?”周瓦嗔怪林远涛,“也不怕把孩子摔着?” “他俩能有多少分量?是不,虎头毛头?”林远涛得意道:“林叔有劲儿不?” “林叔最厉害了!”不管周瓦咋担心,俩孩子一点儿也不怕,起身还往林远涛身上扑。林远涛搂着俩孩子对着周瓦挤眉弄眼,看看,孩子都跟他亲。“ 周瓦怒了:“都啥时候了,还不给孩子做饭去?”心里头不是不酸溜溜的,这说起来孩子跟自己应该更亲近,没想到都被林远涛给收买去了。摸摸肚子:“你们俩想过来摸摸小弟弟不?让你们林叔给你们做饭去。” 俩孩子想了一下,虽然林叔抱着玩儿什么很好,可是小弟弟他们也想摸,最重要的是,林叔去做饭,等会儿就有饭吃了。小哥俩互相瞅了一眼,虎头带头就奔着周瓦扑过去:“瓦片舅舅,俺们要摸小弟弟!”毛头一看哥哥过去了,有样学样的一起去抱周瓦大腿,把林远涛抛在一边了。 周瓦教着俩孩子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冲着林远涛挑挑眉。 林远涛只好摸摸鼻子,捧着自己被抛弃受伤的心去做饭。 人多吃饭香,有了俩吃饭狼吞虎咽的小子,连周瓦也被带的多吃了一碗饭,让林远涛很是满意,决定要把俩小子多留在自家吃饭。虎头和毛头捧着小肚子也好高兴,抱瓦片舅舅的大腿,有饭吃啊。 一大两小都嘿嘿笑了起来。 *** 村里人虽然也看重腊八,却没有城里人那样精致的腊八粥,多是煮些黄米饭,配上糖,就算是腊八粥了。 因此,当林远涛准备了大米、黄米、红豆、绿豆、芸豆、栗子、花生等材料,熬出了一锅丰盛的腊八粥的时候,不但两个孩子啃着手指趴在锅边舍不得离开,连几个大人也咋舌:“这也太精致了,腊八粥还有这么个熬法?还是城里人会琢磨。要是村里头这么个吃法,怕不吃穷了去?” 林远涛笑道:“这有啥?这也是这边找不到材料,要是在南边,比这可是要丰盛得多。就是跟县城里头,也是没法比,谁让咱现在是村里人呢?别说咱家,就是你们俩家,这段时间也挣不少吧?还熬不起一锅粥?” “俺们是啥人家?还能跟城里人比?”李远笑笑,一般李远在的时候,都是他出头说话:“俺们这样人家也就是煮点儿黄米粥,沾点儿糖,应应景就得了。有着细致的功夫,不如多做点儿豆腐,多挣点儿,等过年的时候吃啥不好?” “这话实诚。”林远涛点头,“也就是我这冬天闲,有这功夫。这么着,你们忙,等会儿就在这吃粥吧,正好商量商量明儿赶集的事。” “又搁你家蹭吃蹭喝的。”李远有些不好意思。孩子在人家吃饭是一回事,大人又是一回事。李远打算着等年前一定得找机会请林远涛吃饭,总得还还情。不管人家在乎不在乎,自家该做的还是得做。 “这有啥,添瓢水的事。”林远涛不在乎的说。其实当然不光是添瓢水的事,林远涛还干不出留人吃饭光让人喝粥的事。只不过林远涛还是挺喜欢李家兄弟俩的做派,对于林远涛来说,一丁半点儿的吃喝还不放在心上,关键是看个态度心意。 不知不觉里,在林远涛家里吃饭,渐渐地就变成几个哥儿和孩子也一起上桌吃饭,而不是像别人家似的汉子一桌,哥儿和孩子另开一桌或者就在厨下吃。 李家兄弟俩别扭着别扭着也就只能习惯了,甚至桌上周瓦他们说些啥,也只能听着。毕竟,林远涛这个主人家一直带着笑脸听着,还不时给出点儿意见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啥态度。而且这些日子,他们兄弟俩一直都是给自己屋里的打下手,孩子阿姆自己做主做生意,说话办事都不像是以前种地的时候,兄弟俩不知不觉就觉得自己短了一截,面对挣了钱的哥儿,说话也得掂量掂量。 唉,还是开春好啊,等正经开始种地的时候,就该轮到他们说话了。这些日子倒是哗啦哗啦往家里进钱,但是这钱花着烫手啊。庄家人还是种地挣生活才是本分。 腊八过后,杨家庄那边就会有个大集,十里八乡的庄户人家都会去集上,有买的有卖的,为着过年做准备。杨家庄年年的大集甚至不比城里的差,毕竟有的庄户人家总觉得城里头东西贵,进城也觉得心里头不塌底,还是在城外头集市上买东西好,既热闹,又都是种地的踏实人,不管是买的卖的都放心,不会遇上刁蛮的。 李进家的兴奋的计算着:“这集市往年都是过了腊八就开集,一直开到小年,差不多的人家置办年货都在那块,咱要是天天在那买,肯定卖不少。再咋省的人家,过年了还不买两块豆腐吃?过年待客整点儿干豆腐做菜也像样,又不贵。” 连李远家的也开了口:“这话说的是,要是有俭省的人家,舍不得包肉馅儿饺子的,总得买点儿豆腐包素馅儿的吧?冻豆腐也得预备够,这玩意又能放住,怕是有人得一回买不少。瓦片,你说要是买的多,咱是不是便宜点儿?”李远家的是尝到薄利多销的甜头了。 “这有啥不行的?咱到时候给人说明白,买到多少就能便宜,肯定不少人贪便宜就能多买,兴许还能拉下主顾,过年还上咱家买来呢。”周瓦觉得又便宜谁能不爱占,肯定错不了。 李远李进俩汉子,就跟自己儿子似的插不上话,只能埋头吃饭。这林远涛也怪,啥事都是他家周瓦拿主意,他还笑呵呵的,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也不知道是心胸宽还是让周瓦给拿住了。自从知道李达家的时不时就跟李达“商量”一回,把李达管得老老实实的之后,啥事都爱往歪里想:这周瓦也不是个善茬啊,还没出门子的时候就能把李达打沟里去,跟张土才争水也没让张土才占着便宜。要不是林远涛武力值也很可观,他们都要怀疑周瓦在家里也是用拳头说话了。 商量来商量去,三个哥儿是越说越高兴,林远涛在一边给周瓦添粥夹菜的,趁着周瓦高兴给他喂下不少东西下肚。估摸着周瓦吃差不多了才插话:“打算的都挺好,就是有一件事:谁去集上卖豆腐啊?” 一句话把那几个都问住了。现在是做豆腐忙不过来,一个点,一个泼,俩汉子只能帮着做力气活,做豆腐离不开他俩,周瓦身子也开始笨了,再说看林远涛对周瓦肚子的看重,也说不出让周瓦大冷天去卖豆腐的话啊?几个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他,不知道该咋整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种的支持,真是让大家破费了: 年糕女王扔了一个地雷 zjzith扔了一个地雷 zjzith扔了一个地雷 ice扔了一个地雷 阿七扔了一个手榴弹 扔了一个地雷 辟谷溪扔了一个地雷 这位老是让我找不着名字的童鞋,你到底是谁啊? 48小秦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李远家的看看李进家的,开口道:“俺们两个,豆腐坊里恐怕是离不开的。”他们俩越过周瓦,把目光集中在了李远、李进兄弟俩身上。 李远倒是没吱声,李进先为难的搓着手:“我这干点儿粗活还行,这做买卖的话,说话、算账我这都跟不上趟啊。” 几个人又看李远,李远道:“我倒是比老二敢说点儿话,别的也差不多。要是放心,我去集上倒是也行,就怕卖不好耽误事。” 李远家的道:“俺们家这个你们还不知道?说话倒是能说,就是一听就像训人似的,除了自己家人,谁能爱听他说话。要我说,他跟去打打下手,帮着忙活忙活还行。真要让他挑大梁,怕是不行。” 李远是长子,打小就比一般人老成,这几年他代替李成教训弟弟们,还真有点儿那个意思。 众人默然,周瓦摸着肚子着急,想了想道:“咱们这出不去人,你说能找村里头的不?咱们按天给工钱,让他们卖去?” 林远涛道:“村里人从豆腐坊拿豆腐,自己去卖,一天下来得的利钱未必就比工钱少。再说,豆腐坊的东西没个自己人在边上,咱们能放心吗?” 这话问道众人的心里去了。这些天大家这么辛苦的干活,就是为了多挣点儿,要是都给村里人去卖,当然是没有自己去卖得利多的。再说这人总要分个远近亲疏的,自己能挣的钱,还要分给别人去挣,多少心里头都不甘心。 “唉,这事整的,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卡在这一步上。”李进家的叹道。 周瓦眼睛在桌上扫了一圈,只有他家林远涛稳稳当当的,就问他:“你想到这了,有啥法子不?” 李进家的也打起精神:“对啊,林兄弟这是有见识的人,比咱们强,给咱们出个主意呗?”其他人也都看着林远涛。 林远涛放下碗筷:“听你们说的,这杨家庄集上人多?” 几个人点头:“人多。” 林远涛道:“这人多当然生意就容易做,只是也有一点儿,这卖东西的人必须得手疾,做事麻利,另外呢,还得算账利索。要不人一多,卖家要是顾不过来,就容易让人打了夹帐去,反倒是划不来了。还有呢,就是得咱们自家能信得过的。” 几个人想了一回道:“这样伶俐的人可是不好找,怕是满村里也寻不出几个来。” 李远就问:“林兄弟,你有没有合适的人?”林远涛既然提出来了,心里应该是有成算的了,要不也不能提这话头。 林远涛点点头:“要是信得过,我手里倒是有这么一个人。”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出了一口长气,林远涛这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来都是能耐的,还没看他办砸过啥事呢。 周瓦抱怨道:“你有人还干看着俺们着急,净在一边瞧热闹。” 林远涛忙道:“我哪敢啊?这是没有的事。我这不想着你们几个合伙做买卖,大主意还是得你们拿。我想到就问一句,要是你们自己有合适的人,就早点儿安排好,要是没人用,我再帮着找找。我这可是一片好心啊。” 周瓦瞅他一眼就不说话。李进家的打圆场:“是这话。俺们开这豆腐坊,林兄弟可没少帮忙出主意啥的。林兄弟,你手里是个啥样的人啊?” 其实林远涛这话一出来,李远家的、李进家的心里头都是舒服的。毕竟当初说的时候,是他们三个哥儿一起合伙,虽然周瓦占了大头,但是也没有指手划脚的,从来都是有事三人一起好商好量的。而且,与自家汉子不一样,林远涛从来不当面出主意,提意见啥的,啥事都是周瓦出头,当然,林远涛背后有没有给周瓦支招,这他们就不知道了。然后这豆腐坊有啥事,人家该帮忙帮忙,该出头出头。从办豆腐坊开始,三个哥儿就有了一种自己当家做主的感觉,因为林远涛的态度,就是家里的汉子也不好指手划脚的,更是让他们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说话的时候腰杆子都直了几分。也就是这样,眼看都进了九天了,天寒地冻的,几个人起早贪黑的干活是一点儿怨言都没有,浑身净是使不完的劲儿。 林远涛问周瓦:“上回我搁平州府回来,有个姓秦的年轻人帮着我赶车,你还记得不?” 周瓦想了一想:“就是你被狗撵,他在一边乐得东倒西歪的那个?我记着呢,挺精神的。也没让人进屋喝口水吃口饭。” 林远涛脸上一僵,又是笑呵呵的,也没去看其他几个人的表情,被自己家狗扑着咬,他这也是村里头头一份了。 “就是这个小秦。”林远涛说,“手脚挺利索的,干活挺不错,我跟他说说,就让他去卖豆腐吧。” 周瓦就问:“我瞅那个小秦挺立整的人,还是城里的吧,能爱干这活吗?” 林远涛说:“这个小秦啊,也是个苦命的,从小跟着他叔叔,也会算账啥的,办事也灵巧。就是现在他叔叔家的孩子也大了,他叔那个店里头也用不了那么些人,他就合计自己找活干。我就想着开春咱们养蚕,放蚕啥的总要找人帮忙的,就跟他说了,他也挺乐意。如今你们要卖豆腐,我就让他提前过来,就是有一点:毕竟他不是咱们自己的人,咱这边还是得去个人。一个是怕到时候一个人忙不过来,另一个呢,也是瞅瞅他这人实诚不实诚。我的意思,李远到时候跟去收收钱。” 话说到这地步还有啥不行的,几个人都点了头,李远还说:“你手里的人还有啥信不过的?我也就去帮着干干活。” 林远涛一笑也不说话。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林远涛晚上给周瓦交了底:“这小秦是以前就跟着我的,为人做事都靠得住,我就寻思着把他留身边做点事。咱家事儿越来越多,有个信得过的在身边我也放心,万一我再出门啥的,家里也有个人,省得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个帮手。” 周瓦就问:“你还要出门?” “这都是以后的事,”林远涛说:“主要还是找个帮手,以后咱有了孩子,人手不就更不够了吗?提前打算呗。” 周瓦这才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你以后要是出门,也放心我跟个外人留家里?” 林远涛就道:“你啥样人品我还能不知道?就是你那身手,拿住他也没问题啊。” 周瓦给了他一下子:“你这人,越来越没正形!” 李远回家说起这事:“爹,我这年前都跟着去买豆腐去,家里头爹和阿姆多担待点儿吧。挣了钱,咱家也好好过个年,添点儿衣裳啥的。” 李成家的满口答应了:“你们尽管去,家里头就放心吧。虎头毛头他俩,不行也放我这,我看着,总麻烦人家多不好。”这是儿子两口子去挣钱去了,又不是去偷懒不干活,有啥担待不担待的,他也不是那样特性的人。 李远家的接口道:“阿姆,栓子一个就够闹腾的了,你还得管着家里头的饭。虎头毛头俩就搁林远涛那吧,左右人情都欠下了,俺们打算着过年前好好请人家一顿,表表心意啥的。” 李成家的道:“那也行,这也是你们孝顺我,怕我累着。该请就请,不能老欠着人家的。” 李成听着,半晌才跟李远说:“林远涛这个人那,还是信不着你们,还得找个人看着他才能放心。” 李远解释:“爹,那是咱这边没人,他才出头找个人。也是怕咱们信不着,才让我跟着去收钱。” “咋没人?”李成不乐意:“半村人都姓李,就找不出几个干活的?这是又要用你们,又要防着你们,姓林的不实诚啊。” 李成家的把抹布一摔:“你这老头子咋说话呢?人家林远涛是看老大老二家的都搁他家干活,这才让老大去干收钱的活,这不是个巧宗?这是人家信得着才能让老大去呢,咋还不知足?啥半个村都姓李,你又要提你家那几个不成器的侄子是不?我告诉你,你要是因为这个搅了咱自家的差事,我跟你没完!” 李成家的又跟李远说:“老大,你别听你爹的。跟姓李的打交道咱家净往里贴钱了,不管林远涛信不信得着咱们,好歹咱干活拿钱。不但给钱还给你看孩子,有啥好的也不少你一份,还得要啥样的主家啊?咱干啥得知足,千万别跟人生分了。” 李远点点头。李远家的低着头不做声,心里庆幸着幸亏跟周瓦合伙做豆腐的事没跟别人说过,要不李家人要是知道豆腐坊有他家的股,不一定咋折腾呢,就是老爷子就得让他们照管李达他们。也不知道老爷子心里咋想的,把侄子看得比儿子还重,早前就知道老爷子好名,乐意让人说他好,那也不至于这么搭呀,就李达俩口子那样的,沾上就扯不掉,不一定啥时候是个头呢。 *** 林远涛做事挺利索,第二天就进城把小秦给接过来了。那小秦瞅着挺精神的一个年轻人,身上拾掇的干净利索,白白净净的,说话带笑,一笑还露出俩酒窝,看着就招人稀罕。 李远家的瞅着小秦年纪不大,就问了一句,原来过完年才十六,这么点儿大就出来讨生活可真是不容易。心里头就有了好感。 再一试算账的本事,那也是张嘴就来,磕巴都不带打一个的,顺溜的不得了。李进家的喜得不住的夸:“小秦长得也好,人才也好,以后肯定出息!” 周瓦想着林远涛说的,小秦跟他跑平州府跑好几年了,本事可不止这点儿。 小秦带着行李来的,林远涛就把小秦安排到西屋,有现成的床:“先凑合着住下吧,等开春了给你收拾出厢房来,盘铺炕就好了。你先点着炭盆,晚上烧了热水,灌了汤婆子吧。” 小秦答应了,放下行李收拾收拾,也不歇着就出去干活了。手脚麻利还有眼力价儿,半天的功夫就得了一院子人的喜爱,商量定了第二天一早就跟着李远去赶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 昨天真是对不起了,没想到回来那么晚,而且太累了,害大家白等了…… 49赶大集 为了能在集上抢到一个好位置,李远和小秦天没亮就把豆腐装上了车,就要出发去杨家庄。李远家的把人拦下,逼着两个人都喝了一大碗豆腐脑吃了块饼:“这大冷的天,肚子里没点儿食可是要冻得受不了。多吃点儿,下晌早点儿回来,别搁那干冻着。” 李远没吱声,就着大碗喝的呼噜呼噜的,小秦笑眯眯的脆生答应了一声。林远涛打着哈欠给他们往车上搬了个火盆,还有一袋子碳:“冷了自己点着烤烤,冻着了可是不划算,眼瞅着过年了。” 这一天,家里几个人总是朝外头张望,知道不可能这么早回来,可是还是挂心,又想知道这豆腐到底能卖咋样。李进家的他们进屋歇口气的时候,也会跟周瓦他们说说以前去赶集的事:“那杨家庄是个大村,人可比咱这边多太多了,地也肥,家家都比咱有钱,要不那大集也不能搁那边摆。” 李远家的道:“可不是,咱们这头花个三文五文的心里都得算计算计,人家随手就花了。像咱们这样的赶集也就买点儿必须要用的,像是席子啊,油盐啊这些,就是买个灶糖还是祭灶用的,也就买一点儿意思意思就得了。像是那些吃食,啥冻柿子、冻梨的,咱也就是看看,哪有那吃零嘴的命!” 林远涛听得出神:“冻柿子啥的能有几个钱?我看你们就是太会过,太俭省了。”这边梨什么的根本不贵,像是冻柿子冻梨,压秤的东西,一个钱能买两斤,当然了,两斤也称不了几个就是的。 李进家的就笑:“过日子可不得俭省吗?别看这些不值啥钱,你要不算计着点儿,这块三文五文,那块三文五文,搁在一起就不少。就像是冻梨啥的,也就是吃个新鲜,正经结果子时候,咱这三面都是山,上哪摘不了几个梨?一两文钱能买一大筐,非得挑这贵时候吃?不就是糟践钱吗?” 李远家的也笑:“等你们自己过日子久了就知道,这过日子哪哪都要钱,就算是打块补丁,你也得有针有线呢,哪样是白来的?都得花钱去买。人口多了啥都得算计着用,能不花销的不能花销,这钱得用到正地方。” 林远涛哪里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被教训了这些?他脾气倒是好,也知道这俩人说的也是村里人过日子的正理,也就乐呵呵的听着,不开口了。 倒是周瓦一向和李进家的说话随便惯了,这些日子和李远家的也熟悉起来,就开口笑话李进家的:“香草哥最会过日子,连毛头也俭省,都没件新衣裳。没想到最后都便宜了别人了。” 李进家的佯怒,一拍桌子:“你这个瓦片,说话就会戳人心窝子!”忍不住自己就笑了:“早知道这攒的钱都得搭给李达,我还留着它?早就花了。不说别的,给俺们毛头、虎头还有栓子,都扯点儿布做两件衣裳,咋也比便宜了别人好!你说爹当着里正,咱们没借上光,还得老往出搭。我为啥这么省啊,还不是想攒钱买头牲口?”又瞅了李远家的一眼:“俺们家还好,搭的也有限,他大哥心疼俺们,出的大头,就是苦了虎头栓子了。” 李远家的在自己腿上摩挲一把:“那你说还能咋整呢?你大哥不是老大么,听着你们叨咕两三年了要买头牲口,眼瞅着钱要攒够了,还能都搭出去啊?俺们家也就是这样了,家里头多少钱爹心里都有数,就可着这头出呗,谁让俺们当家的当老大呢?再说了,你们两口子也没亏着俺们家俩孩子,毛头也是个好的,上回搁这拿回去点儿炸丸子都藏着掖着的给他哥他弟带过去。” 李远家的抹了一把眼睛:“那回俩孩子带着栓子玩儿,虎头挡着,毛头就给栓子往嘴里塞丸子,给栓子噎的,满脸通红的,给这俩也吓着了,哭得跟花猫脸似的。这不就是俺们大人没能耐吗?孩子吃个丸子也得藏着掖着的。” 李远家的到底没忍住,红了眼圈掉了泪。他这心里头也不是不委屈,但是家里老人还在,虽然他们两口子都是壮劳力,这钱还是在老人手里,他也说不上话。他也不是不能吃苦,但是孩子受委屈就像戳自己心尖子似的。要不一开始李远其实不太乐意自己去做豆腐的,他还是去了,就为了给孩子挣点儿钱——家里的钱指望不上,他就不信自己个儿的血汗钱也留不住! 这屋里一阵静默,连一直在炕上玩儿的小兄弟俩也不敢乱动弹了。 还是周瓦说:“这咋整的这么难受呢?这不都好了吗。” 李进家的也陪着掉了两滴泪,又劝:“这不眼瞅着好了吗?现在咱天天进的钱,都在自己手里头捏着,想咋给孩子花不行?要我说,爹就只遇上他们老李家那几个人就偏心没够,生怕有人说他一句不好,你说这就算人人都说他好能咋的?顶吃还是顶喝?何况人家还不一定说他好话。” 李远家的说他:“别这么说,爹也是顾着族里。都是一族的,要是一时遇着啥难事,咱帮衬帮衬我也没二话,就是搭给李达他们几个我心里头不甘,你说不少胳膊不少腿的,非得指着别人,看着就不像样。现在都说李达家的不好,我看能管住李达让他干活,那就是个能耐的,也就算是不错了。” 李进家的一拍手:“要说我就做不了长子主君呢,我就没那心胸。跟你这样的进一家门,我就得知足,这也是前世修来的。” 周瓦看他们又说高兴了,这心里头才放下,说起来要不是他说李进家的,也引不起这话头。正好听见水开了,就推林远涛:“给俺们冲一碗油茶去,也不知集上豆腐卖咋样了?”把话题又引回赶集上。 *** 要说豆腐卖咋样,太阳刚往西偏一点,赶集的人就回来了——车上带的三板冻豆腐和三十多斤干豆腐都卖出去了。 李远把牲口赶回牲口棚子,小秦举着几串糖葫芦就进了屋:“俺们回来了,豆腐都卖完了——明儿多带点儿去,今儿不少人还问呢。” 俩孩子一看到小秦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当下就围着小秦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小秦逗了一会儿,给俩孩子一人一串。剩下的才给大人分。 “这孩子,还往回带啥东西啊?天寒地冻的卖东西就不容易,还想着俺们。”李进家的道,“以后可别这样了。”东西虽小,难得的心意,特别是看毛头拿着糖葫芦一点儿一点儿舔,李进家的心里更高兴。 小秦一笑,摸摸脑袋:“今儿卖豆腐卖的可顺了,还有不老少定了明天要买的,这不高兴吗?俺们到那就拢了火盆,也没咋冻着。” 李远家的也带着笑说李远:“你都没想着给往回带点儿啥,还得人小秦想着,白比人大那些岁数,一点儿也不想事。” 李远看着孩子,满口答应着:“明儿带,明儿肯定给带。”他以前赶集也没有买零嘴的习惯,现在手头宽裕了心里头也没转过个儿来。 俩孩子举着糖葫芦满屋子跑,又笑又叫的,热闹了好一会儿,等安静下来大人就围坐在一起说起集市上的情形。 小秦只是满口的夸豆腐坊的豆腐好:“拿两张干豆腐和大豆腐切碎了让人尝,都说咱家豆腐滋味好。一看冻豆腐块儿大,干豆腐张张都一样薄厚,拎起来透亮又劲道,还不压秤,都爱买。听说多买还便宜,抢着抢着的,没一会儿就卖光了,没买着的还打听着明儿咱啥时候去呢。” 说的众人都高兴。 李远坐一边说起来,那就不一样了:“还是林兄弟给俺们找了个好人,今儿这豆腐卖的多亏了小秦。一开始哪有生意,在那等半天也没人来问,后来一打听人家集上有年年都去卖的,都有主顾。” “那后来咋卖的?” 李远一拍大腿:“这小秦从城里头来就是不一样,老会说了。我这磨不开脸,小秦就能吆喝。一会儿说这豆腐都是新豆子做的,滋味好;一会儿又说做豆腐的水是人家城里念书的人专门乐意泡茶的山泉水,用了这水茶叶煮出来都和别的水煮出来不一样,这做出豆腐来那也是好啊,城里头都卖这豆腐,还让人家进城上钱掌柜店里打听去,说的有模有样的。末了围了一堆人,小秦就把豆腐切碎了让人挨个尝,还问人好吃不,挺老些人不买都抹不开面。” 李进家的听了就叹:“这孩子这嘴是咋长的?就能这么会说,还一套一套的。”让他们去,咋也说不出这话来。 小秦被夸得红着脸,只管跟俩小的玩儿,看着还挺腼腆。看得李远家的心一软:“肯定是看俺们家这个不行事小秦才这么着的,难为这孩子,脸皮薄还得吆喝,可真是不容易。” 只有周瓦看了林远涛一眼,想着这小秦跟林远涛一样,听别人说话能笑呵呵的半天都不插一句,让他说起来也能半天不歇一口气,上回进城帮着自己卖艾蒿就是这样。就是这小秦的模样更能唬人。 当天晚上,林远涛给小秦灌了汤婆子送过去:“先将就将就,等转过年化冻了给你收拾出两间房来。今儿怎么样?没冻着吧?” 小秦笑嘻嘻的:“就卖点儿豆腐能有啥难的?我也不是那死性人,到那就把火盆笼上了,李远大哥还不乐意呢,嫌我费碳。我要不漏两手他就得把我看扁了。这不后来就咋看我咋顺眼了。” 林远涛照着他的脑袋给了一下子:“干得好,到时候给你加工钱。” 小秦一乐:“啥工钱不工钱的?不给都行,反正跟着老大你,总不能亏了我。” “啥老大,叫哥。”林远涛瞪他。 “知道了,哥。”小秦推着林远涛快走,“陪着我瓦片哥去吧,我不用你管,我这也不跟你们客气,要啥我就自己吱声了。” “还瓦片哥,谁让你叫那么亲的。”林远涛都囔着走了。 林远涛被今天他们说的大集勾得心痒痒的,躺在被窝里跟周瓦商量:“我也想去集市上看看,快过年了,家里头也填补点儿啥。” 周瓦问:“家里头也不缺啥啊,离年还这么远呢,这才进腊月。” “去逛逛呗,听着挺热闹的。”林远涛问周瓦:“你不想去看看?兴许碰上啥你想吃的呢?在家里你呆的都不爱吃饭了。” “一天到晚呆着,也不干活,还得吃多少?”周瓦说,心里头对集上还是挺感兴趣的,就是有点儿犹豫:“我这不是怕碰着吗?这肚子都长出来了。” “去吧,我跟着你那。”林远涛怂恿他:“梁大夫也说稳当了多动弹动弹好,走走胃口兴许就开了。” 周瓦犹豫了一下,就点头:“行,那明天咱跟去看看去。我都没怎么去过大集。” “明儿咱们自己赶车去,点上火盆,一点儿也不冷。”林远涛说,“咱们不跟他们一起,挺早的能有啥热闹。” “都听你安排。”周瓦说。 第二天,李远他们带着更多的豆腐走了,等天亮点儿,林远涛和周瓦宣布也要去集上逛逛。 李进家的就笑:“就知道你们得坐不住,去吧,俺们看家。” “家里头有油茶面,晌午别忘了自己垫吧一口。”周瓦说。 “知道了,说的好像谁还能亏待自己似的。”李进家的答应了。 听说两个人要去集上,两个小的坐不住了,抱着周瓦大腿不撒手:“瓦片舅舅,带俺们去吧。”“俺们听话,带俺们去吧。” 周瓦被闹得头疼,看着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也不忍心拒绝,只好去看林远涛。 林远涛抱着手臂,颠着脚:“俩小白眼狼!平时都是谁给你们做饭吃,谁抱着你们玩儿?就知道抱你们舅舅的大腿!” 小哥俩愣了一下,从来都是瓦片舅舅说话算数啊。不过,小哥俩立即扑过去抱林远涛:“带俺们去吧,林叔最好了,最好最好了。” 林远涛得意洋洋的让他们俩磨了一会儿,才答应了,一手一个拎上车。 两个小的在车上坐立不安的,扒着车帘子一个劲儿的往外看。林远涛不得不几次回头让他们老实坐好:“这道上都是雪,有啥好看的,老实坐好了,不然下回不带你们出来了。” 周瓦一边搂着一个:“听话,到集上给你们买好吃的。”这才让两个小的坐稳了屁股。 远远的,就能听到热闹的声音。 “糖葫芦,糖葫芦!” “灶糖,又脆又甜的灶糖!” “刚炒好的瓜子,不香不要钱!” “新式样的布料,给孩子老人扯一块,做新衣裳来。” …… 两个小的顿时如同屁股底下长了刺似的,按都按不住。脖子伸得老长往外瞅。 林远涛无奈,停下车:“你先带着他俩买点儿东西糊住嘴。我先上杨家庄里正家去一趟。” 周瓦领着孩子下了车:“你还认识杨家庄的里正?你去干啥?” “忘了我给石家老大操办过婚事了?”林远涛说,“在人家地盘上做生意,还抢了不少人的生意,当然得跟主事的打个招呼。小秦为了显能耐,想事就不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的支持: 小溪扔了一个地雷 leslly扔了一个地雷 rachel扔了一个地雷 胡思亂想的河豚扔了一个地雷 细雪扔了一个地雷 扔了一个地雷 小鹿角菜扔了一个地雷 sophia94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还有铿锵老文:g+扔了一个地雷。没想到完结这么久了还有人扔地雷,真是谢谢了。 昨天失约真是不好意思。 50逛大集 周瓦三番几次用“会被拐子拐跑,再也回不了家”吓唬俩个把之前答应的条件扔到脑后的小子,终于让他们安分了点儿。草靶子上的糖葫芦最显眼,给两个孩子一人拿上一串,周瓦一手拉着一个,再也不敢松手。 “瓦片舅舅,有栗子!” “瓦片舅舅,那边有烧饼!” 俩孩子拉着周瓦的手就向往那边挤,被周瓦一使劲儿拉回来了:“手上有吃的呢,等会儿再去买,咱们先去找虎头他爹,还有你们小秦哥哥,他们昨天来了,知道啥东西好吃!” 集市上人来人往的,周瓦生怕一松手就把人家孩子挤丢了。 领着孩子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了正忙和着的李远和小秦。两个人看见周瓦带着俩孩子,都吃了一惊,顾不上手上的活,先把一大两小让到摊子后头,让他们围着火盆烤火。小秦给周瓦找了个凳子,还拿了个盖着干豆腐防止冻掉的棉垫子给他垫在下面。 俩个小的就一左一右的蹲在周瓦两边啃糖葫芦。这可真是啃,天气冷,糖葫芦被冻得硬硬的。等李远有了喘口气的功夫,终于能问一句:“林远涛家的,你咋带着俩孩子来了?” 小秦也问:“瓦片哥,林哥呢?” 周瓦在火盆上烤着手:“今天想着来集上看看,俺们家也得添点儿东西。一听俺们要来,这俩抱着大腿不撒手,这不就都带了吗?你林哥先上杨家庄里正家去看看,一会儿回来找俺们来。你们忙你们的,我带着他俩烤会儿火,等俺们当家的回来就带他俩逛去。” 正说着,那边又有人来,俩人只好又去忙。李远还叮嘱俩孩子:“老实烤会儿火,忙完了再逛去。” 生意一波一波的来,他们俩只能趁着空隙过来烤烤火,跺跺脚。 毛头和虎头乐意和小秦哥哥说话,还把糖葫芦给他吃:“小秦哥哥,你知道哪家糖最甜不?来的时候看着有好几家。” 小秦就跟他们俩凑到一起叽叽咕咕的说起了小话,说起哪家灶糖上粘的芝麻多,哪家栗子里头虫眼少,哪家冻梨肉最细,哪家柿子最香甜。 虎头跟小秦说:“刚才还瞅见人卖南方来的蜜饯呢,颜色可好看了!”毛头也眼巴巴的看着小秦,刚才他们看见了,卖豆腐的钱都搁在一个木匣子里,估计李远是不能给他们钱的。 小秦撇撇嘴,压低了声音道:“俩傻小子,那样的蜜饯有啥好吃的?真正好的不能搁这集上卖,想吃好的啥时候我回城里给你们带。” 俩小孩瘪着嘴“哦”了一声,低着头不吭声了。 小秦摸摸他俩脑袋瓜子:“别丧气啊,你们啊,还是没找着好东西。我告诉你们俩,集上有人卖虾干啥的,还有蚬子干,那可都是好东西,做出菜来可香了。”想了想,小秦又加了一句:“当零嘴也好吃。” 这下俩小的精神头又起来了,又和小秦凑到一起。 李远看着自己俩孩子,跟周瓦说:“还带着孩子来干啥?你们要添置啥,说一声俺们给带回去,还特意跑一趟。”其实李远对于林家两口子娇惯孩子有点儿看不惯,村里养孩子,谁家一天不打两回?自己兄弟家因为是好几年就那么一个,舍不得下手。自家孩子要是犯啥错他肯定不能手软。李远一直认为李达他们兄弟就是因为从小挨打少才长成这样。 “你们忙的脚不沾地的,还麻烦你们干啥?”周瓦说,“天天起早,你们忙完了也得早点儿回去歇着,俺们没事就出来呗。”周瓦知道村里挺多人没有没正经事还出来逛一圈的习惯,特别是家里的哥儿。这一点上,周瓦对林远涛无比满意,除了他身子不稳的时候,林远涛总爱让他出去走走,用林远涛的话说:“你本来就比一般人大气,再多走走长长见识,那就更好了。可不能像有的人似的,就盯着眼前一点儿小利,办出事儿来让人笑话。” 李远其实不咋愿意跟周瓦说话,周瓦实在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主意太正,现在带的虎头他阿姆也开始有主意了。 周瓦跟李远也说不到一起去,他本来就是个有主见的人,林远涛有啥事也都跟他说,跟他商量。这李远可能是管教人管教多了,周瓦老觉得别扭。 好在豆腐摊上生意好,李远也没多少功夫跟他说话。 俩孩子啃完了糖葫芦,已经有些呆不住了,因为李远在跟前,他们也不敢闹腾,围着周瓦一个劲儿的问啥时候能去逛去。 好在,没等太久,林远涛就回来了,把马车也放在豆腐摊子后头,让李远他们一起看着。 “这么快就回来了?”周瓦还挺惊讶,又跟林远涛说:“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要拉不住这俩了。亏着虎子爹在这,他俩还有个惧怕。” “怕你等得着急,说两句话就回来了。”林远涛说,“约了年底下一起进城喝顿酒。”又摸摸孩子的头,小声说:“再等一会儿,等他们忙完这会儿打个招呼就走。” 果然,林远涛跟李远说了两句“生意挺好”“你们挺忙”的话,就和周瓦一人拉一个,林远涛还有一只手可以扶着周瓦:“都拉住了,啥时候都不能松手,知道不?还给你们留一只手吃东西呢。松手让人拐走可就找不回来了。” 不得不说,这两口子吓唬小孩都是这一套。 虎头和毛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脑袋瓜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林远涛也知道这会儿说啥他俩都点头,听进去多少就不知道了。只好跟周瓦说:“拉住了。”这才一行四人去逛。 集上真挺热闹,有农户出来卖自家的东西:绑好的大公鸡、鸭子、大鹅;也有人找了屠户杀猪,自己摆个摊卖肉的,多少比整猪卖出去多得些钱,为了这些钱,在寒风里忙和也是愿意的;各种粮食,苞米高粱大米小米的,还有各种豆类,啥红豆绿豆黄豆的,也有更精细些的,像是芝麻花生瓜子的。人和人不一样,同样的东西有卖生的,也有卖炒熟的,还有人架起一小盘磨,在那给人磨芝麻油,卖芝麻酱的,也是围了不少人等着,冰冷的空气里能清晰的闻到香气。 还有卖山里捡来的野物的:晒干的榛蘑松蘑黄花菜,栗子、山里红、大山楂,甚至还有兔子野鸡绑着让人挑。还有挨着河的网了鱼来卖,装鱼的大木盆里都结了薄薄一层冰,那鱼还有蹦跶的,卖鱼的人手冻得通红,眼见已经有了冻疮,还是笑呵呵的给人挑鱼。 更别说卖灶糖的,卖冻柿子冻梨的,卖布料的,卖调料的,卖针线荷包汗巾子的,还有卖高粱糜子扎成的大大小小的笤帚,高粱杆子扎成的圆圆的盖帘,捆成一卷的炕席,这就算是靠手艺吃饭的了。 俩孩子眼睛都不够用了,不过东张西望瞧了一会儿,注意力就集中在吃的上头了。 林远涛一边看热闹还一边留心这几个呢,挺豪爽的一笑:“想吃啥,说话!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俩孩子嗷嗷的奔着糖就去了。 腊月里卖的多的是灶糖,熬好的麦芽糖抻成管状,中间不少蜂窝,外头沾上芝麻,咬一口又甜又香,脆的一咬掉渣,这种贵一点儿。还有一种没有蜂窝的,也不沾芝麻,这个便宜,不少人买,卖糖的人用菜刀剁了一块给林远涛尝,林远涛尝了一下:“吃这糖得牙口好!” 卖糖的指指俩孩子:“就得这样的才经得起孩子吃,要不你这糖可留不到祭灶。家里孩子多的都买这样的,要是嫌剁着费劲,还有糖瓜。”这卖糖的也够实诚的。 林远涛一乐:“可别因为吃口糖把牙粘下来。那个带芝麻的你给我包二斤,吃好了我还来买啊。” 卖糖的答应一声:“吃着不好你给我拿回来!你家这俩孩子还小点儿,刚才还有个小子一口糖粘了两牙下来,这个哭啊,生怕过年没牙吃不动肉!”边上摊子的人许是想起来了,也跟着笑起来。 周瓦吓唬小孩:“听见没?吃多了牙粘下来,啥好的都吃不着了!”俩小孩捂着嘴,眼珠子溜溜的还盯着糖呐。 卖糖的包好糖,系上个绳给林远涛拎着,还饶了两根给虎头毛头拿在手上。 灶糖,冻梨冻柿子,栗子花生瓜子,林远涛和周瓦手里东西越来越多,最后林远涛只好现买了个背筐背在后头:“失策了,忘了拿家伙事,手里能拿多少东西。” 有了背筐,林远涛一发不可收拾,跟俩小孩一样,看着差不多的就想买,这么大的人了,还时不时就着孩子的手吃一口,也不嫌丢脸。周瓦嫌弃他,林远涛就怂恿孩子给他喂食,看着小孩举着的手,周瓦也只能咬上一口两口的。 一行人一边吃一边逛,小孩脸冻得红红的,精神头比大人还好。 转到一边的时候,林远涛看见了卖虾干、虾皮、蚬子干的,立即停下脚。这可是好东西。 “这咋卖的?”林远涛拿起一个尝尝,一股咸鲜味,虾肉也劲道,这是海虾的干。 “二十文一斤。”那人见有人问,赶紧答应着。 “这也太贵了,都能割三斤肉了。”周瓦说。 “那个小虾皮便宜,十文一斤。”那人生怕生意跑了,“我这也不容易,这都是干货,不压秤。我这还是大老远来的,总得落个脚钱吧。” “你这是搁哪来的啊?”林远涛问,这准是海边上的才能有这些。 “下洼子。”那人说,“这不今年地里又涝了吗?粮食没咋收,就指望卖点儿这玩意挣点儿钱了。” 周瓦一听下洼子,就不嫌贵了,那是个出了名的穷地方,十年九涝,因为离海边不远,不少人就拿海货来这边卖,或者换粮食。 “下洼子啊,那可不近。”林远涛说。 “离得近的都穷啊,谁能买?就得走远点儿。”那人道。 林远涛就乐了:“走这么远,你找的这地方也不咋地啊。这是庄户人家的大集,有钱的都在县城里呢,你要想卖得好,卖上价,你得进城去。在这你可卖不上价。” 那人有些愁眉苦脸:“可不是嘛,我在这呆了两天了,也没卖出去多少。城里俺们这样的人能随便进?人生地不熟的,再遇上点儿事可咋整。” 林远涛不管他,捏起个虾干送到周瓦嘴边:“尝尝,觉得腥不?”周瓦吃了,点点头:“还行,不腥。”俩小孩就扒着林远涛的腿也要尝,林远涛只好一人一个给塞嘴里。 “林叔,这个好吃。”虎头说,毛头跟着他哥点头。 周瓦也小声说:“要不咱买点儿吧,人家也不容易。”主要是你左一个右一个的尝,不买多不好。遇见这样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要是买不起也就算了,买得起就当积德行善了。虽然周瓦对于这个价格还是觉得有些肉疼。 “行,那咱就买点儿。”林远涛痛快道:“老兄你姓啥?这个虾干和蚬子干都给我来点儿。秤头给高点儿,我不但买你东西还给你指个道。” “一准儿给你高高的。”那人道:“我姓林,兄弟你贵姓啊?” “哎呀,俺们还是本家,我也姓林。”林远涛说,“这么着,你进县城里跟人打听,西边老街上有个卖杂货的,掌柜的姓钱,你就说李家村林远涛让你去的,他能把你剩下的都收了,这不省得你干在这等吗?” “啊?真的啊?”那人显然没想到:“要是真的这些就给你拿走都行,我也不要你钱了。” “那成啥事了?”林远涛说,“你只管去,他要不收你找我来,我就留下。看着那边没?俺家在那摆着摊子哪,我不能唬你。” “哎呀,我今天遇上贵人了。”那人也不管高高翘起的秤杆子,往秤盘子上又加了两把:“我这可得咋谢谢你好?”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林远涛说,“我还跟你打听点儿事,听说今年你们那边有好几拨当官的过去了?” “可不是,围着河口那转,还说要修啥港。”那人把虾干啥的包起来,“修啥也没用,除非把龙王爷请来,求他少下点儿雨,要不修啥地里也不能长好庄稼。” 林远涛和周瓦满载而归,等回去的时候,李远他们的豆腐也差不多卖完了,正等着他们一起回去呢。 小秦老是笑眯眯的:“林哥,你这是遇见啥好事了?瞅你乐的。虎头毛头,买啥好吃的了?” 林远涛道:“买着点儿海货,挺不错的。”脸上表情可不像是这么点儿事。 李远把钱匣子包好放车上,:“走吧,这也不早了。” 当天晚上,林远涛跟周瓦说:“我明儿出趟门,三五天回来,别人问就说我进城了跟人喝酒去了。” 周瓦皱眉问:“又出门?你要上下洼子?” “嗯。”林远涛把周瓦往怀里搂搂,“你可真知道我的心。” 周瓦道:“集上你就那么追着问那个卖虾干的,还给他介绍买卖,你啥时候对个陌路人都那么上心了?一合计就是心里头有事。” 林远涛往他脸上狠狠亲两口:“我早就得着信儿,下洼子要修个港口,现在平头百姓的都知道了,我得赶紧赶着年前官府封印前去寻摸块好地买下来,到时候等港口修起来,咱们吃租子都够活了。给我多备着点儿钱,我估摸着得打点打点才能办下来。” 周瓦点头:“行,听你的。非得这就去?” “早到的吃肉。晚到的喝汤,再晚的连汤都没了。”林远涛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tifar扔了一个地雷 *又抽了,更新总是不显示 51周瓦发威 林远涛把家里的事情托付给小秦:“有事去县城找钱掌柜或者陈捕头都行,多顾着点儿你瓦片哥。”小秦拍着胸脯答应了。 听到林远涛进城去找人喝酒的消息,李进家的问:“我晚上留下给你做伴吧?小秦虽小,也要避避嫌,省得有那爱嚼舌根子的说闲话。” “那样就最好了。”周瓦说。 李远家的倒是挺羡慕:“你们当家的真是能耐,县城里有那么些能说上话的人,咱们可真比不了。” 周瓦笑道:“他在城里头都呆了多少年了?就跟虎头爹在咱村里,有几个说不上话的?你看石家兄弟到城里,还没满一年呢,摆酒就有那么些人去。” “这倒也是。”李远家的道,“不过上回去吃酒,我可算看出来了,城里头哪有咱村里这么亲热的?大门一关,可比不上咱村里头随便串个门啥的。” “咱村里人可享不了城里人那福,还是村里头呆着自在。”李进家的也接口道,“不说别的,城里头啥不花钱?吃根葱也得花钱买,想想就心疼。” “咱这说着说着怎就说到城里去了?”周瓦笑,“城里头去几回也没啥新鲜的,就是人多、花钱多的地方。不过啊,昨儿去赶集,集上正经也热闹。城里头也就是那么一两条街上让你摆摊子,巴掌大的地方就收五文钱,杨家庄外头那么大的空地,不收钱随便摆,比城里头还热闹呢,东西还便宜。” “那肯定得便宜,庄户人家哪有城里人有钱啊?”李进家的起了兴趣,“瞧见有卖布的没?价钱咋样?” 几个人转而说起来集上的东西来,李进家的他们也开始合计着年前要买些什么。 “在家里说都白搭,还是得到集上亲眼看看去。”周瓦提议,“就像那布料,不亲手摸摸也不知道薄厚,颜色有染得好的染得不好的,不都得挑啊。你指望汉子去买,他才不给你好好挑呢。” “他们粗心大意的能挑好啥?”李进家的也说。 “买东西当然得亲眼看看才好,咱们这也脱不开身啊。”李远家的心动,可是要耽误一天工,少挣不少钱,他舍不得。 “我跟你说,昨天跟着俺们家那个带着俩孩子买东西,人家那真是瞧上就买,价都不还。”周瓦抱怨,“你要是不跟着,可着他花,那可不知道要花多少冤枉钱。就高粱糜子扎的笤帚还要买呢,让我拦下了,自家扎一个也不费啥事的。对了香草哥,你家有高粱糜子还有高粱杆没?有就给我拿点儿,我扎笤帚还有盖帘,瞅啥都要买,一点儿也不知道过日子,他那卖的还没我自己扎的结实厚实呢。” “有,咋没有呢?家里头好几亩地的高粱。”李进家的答应着,“你扎的话给俺们都带两个,你劲儿大还手巧,比俺们扎的好。你家林远涛真是不心疼钱,给虎头毛头他们买了那些糖,还有一堆的吃的,昨儿晚上睡了,我还从毛头嘴里抠出块糖来。” “这我还拦着了呢,给孩子花钱俺们倒不心疼,我就烦他也不挑挑就给钱,瞧见好的还要买,一样的东西买好几家。都差不多的钱,买的有好有坏的,你说气人不?”周瓦气呼呼的说。林远涛老想着也就是几文钱的事,孩子想要就买了,也不上心挑,用他的话来说,花钱图个开心,也就不计较差的一点儿半点儿的了。 李进家的说:“我说咋一样的东西包好几包,这么回事啊。这可真是,不看着不行。” 李远家的想着自家汉子可能还没有林远涛心细呢,估计着买东西也得这样:“那还真歇一天就为了赶集啊?” “就歇一天能怎么的?都是自家人的买卖。”周瓦说,“再说这些日子也挣不少了,还不兴松快松快啊?” 当晚果然李进家的就留下陪着周瓦,小秦就去李进家睡了。 劳乏一日,两人早早就歇着。李进家的道:“你们当家的有本事,连虎头阿姆也羡慕呢。就是这一进城又吃酒的,你倒是要小心他有城里人的臭毛病。” 周瓦知道李进家的是为他好,总觉得林远涛有钱怕不安分,不觉失笑:“香草哥,他不是那样人。再说,他这也是去办正经事,哪能有不安分的心思?” “喝酒还成正经事了?你就惯着他。”李进家的翻个身,“你这人从小就是,人家但凡对你好一点儿,你就恨不得掏心掏肝的,最好哄了。” “香草哥,俺们家那口子对我真好,是好好过日子的人。”周瓦说,“城里的人到了年下也得走动,多好的关系不走动,那也得慢慢淡了的。他出去结交些朋友,门路也广些,遇事也有人帮衬。以前过节前也都带着我去的,这是因为我不方便才没去的。” “这还差不多。”李进家的有些满意的道,又说:“对你真好假好的现在还看不出来,谁家两口子一开始不像蜜里调油似的?等过个三年五年他还能对你这样,我才信了。要是过了十年八年的还这样,我才真正服了他。不过到了那时候,你有了几个孩子,他咋样的也就不怕了。” 周瓦握住李进家的手:“香草哥,也就是你总替我想着。” 李进家的道:“我这哪是替你想着?我这是替俺们家毛头攀扯以后的靠山呢!”说着自己也笑了,“你们家日子日子过的红火,多少人眼红?俺们跟你这走近些,村里不少闲话呢。” “听他们说的,这日子也不用过了。”周瓦也知道村里人嘴碎,以前他就没少被人说。 “跟红顶白都是常事,这是你们在村里日子还浅,等过几年稳住脚了,也就没人说了。”李进家的说,转而又道:“我这时候跟你说这些干啥?没的让你烦心。” “香草哥,你咋想起来说这事了?”周瓦有的时候心思还是挺细的,觉得李进家的有点儿不对。 李进家的长叹一口气:“唉,还不是因为俺们在你这做豆腐,对外头都说是给你们做工,村里有人说闲话,老爷子也把俺们叫过去说了两句,俺们还回不得嘴。” 周瓦皱着眉想一回:“在哪不能做活?这有啥可说的?还是因为你们顾不上家,所以家里老人才不乐意的?”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我就随口抱怨两句。”李进家的说。任周瓦再怎么问,他也不吱声了,没一会儿也就睡熟了。周瓦想着他白天干活辛苦,也不好再叫他,只好满肚子疑惑睡了。 第二天李远家的见了周瓦也有些讪讪的,只管埋头干活,连到上房坐着歇歇都少了。周瓦知道李远家的比李进家的还嘴紧,心里不明白怎么回事,想来想去,只好偷偷问小秦,让他偷着打听打听。小秦满口答应了,又问周瓦有啥要带的不,如今林远涛出门,隔两天给钱掌柜送豆腐的活就让小秦揽下来了。 周瓦就说:“你看着自己缺什么就买点儿——你也没带多少行李,你林哥之前还说要帮你添呢,他进城估计顾不上这些,你自己看着买还称心,只要千万别磨不开脸就好。还有一件,就是我想着李家四个大人都在豆腐坊干活,虽然说是合伙,咱们这边毕竟拿大头,快过年了,给他们两家孩子扯块布,让他们添件新衣裳,也是咱们的心意了。前儿集上你林哥非嫌人家布料颜色染得不好,你到城里挑大红的,颜色正的好布买点儿,够给俩孩子每人做一身衣裳就行。” 小秦笑着答应了:“瓦片哥,我都记下啦。我才不跟你们客气呢,我这回还真得添点儿东西,天天出去我这鞋就不够厚了,冻脚。还有我还想要新做一床厚被。你可得多给我点儿钱。” 小秦不客套反而让周瓦觉得好,拿了个钱袋给他装了满满一袋子钱:“你自己做主,缺什么就买,我和你林哥也都粗心,也没给你添置。顺便你自己也扯块料子得了,留着过年做新衣裳。” 小秦笑得眼睛弯起来:“瓦片哥,你真好。等我回来给你带糖葫芦吃。” 等小秦回来果然给周瓦带了个大大沾了芝麻的糖葫芦,又给周瓦看他买的满满一大包的棉花布料,还有两块一样大的大红布料:“我跟掌柜的说了给七八岁的孩子做衣裳,这布只有多的没有少的。还有这是做被用的东西。瓦片哥,你帮我做吧。我听钱掌柜的给带信,林哥在城里头应酬那些人,估计还得几天才能回呢。说是有个书办不知怎的忒是磨牙。” 缝被子用大针脚,周瓦还是能做的,也就应下了。又问他:“不是让你给自己也预备料子做衣裳吗?” 小秦笑道:“我想着瓦片哥帮我做被子,估摸赶不及再做衣裳。我就买了料子花了几个钱托了个相熟的裁缝做了。我还做主给你和林哥也都挑了块料子,又说了身量一起让人做了。放心,多做便宜呢。” 周瓦就道:“你也不用替我说好听的,你瓦片哥这手针线活,做出来衣裳估计也穿不出去。你这年岁不大,嘴也太会说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以后还不得招多少哥儿喜欢你。” 小秦脸上就挂了点儿红晕:“我打小就跟着林哥,说话办事都是跟林哥学的,我这样的连林哥一半的本事还没学会呢。我也不用多少哥儿喜欢我,等我大了,你们给我找个有瓦片哥一半好的就行了。” 周瓦笑得不行,随手就把手边的鞋底子扔出去:“快歇着去吧!满嘴抹了蜜似的就会哄人,等我把你这话告诉你林哥去!” 小秦吐吐舌头,一弯腰溜走了。 等过了两天,小秦偷偷来找周瓦:“瓦片哥,我知道毛头他阿姆他们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两天早上他们赶车出去的时候,总有人围着车转来转去,还有人特意找着他说话,把他和李远隔开,。小秦一边和人说着话,一边还得竖着耳朵听听那边是怎么回事。隐隐约约听着些“豆腐”、“别人家都这样”、“不顾自家人”、“太实心眼”什么的,最后还是李远吼了一声“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这才把人都撵走。后来李远就一直沉着脸,到了集上生意好都没让李远高兴,小秦一看觉得不是事,就把李远推到后头烤火去,自己忙得脚不沾地。 “我估计啊,肯定是有人觉得跟他们是亲戚,想让他们偷豆腐出去。”小秦撇嘴。他可是见多了偷主家东西的伙计,见怪不怪了。 周瓦寻思一回,估计也就是这样了。以前林远涛在家,村里人都有个惧怕,现在他出门,两三天没在村里现身了,可不就有人打歪主意了么。这样的事在村里不算出奇,干活的总想占主家些便宜,像是做豆腐的总要带些豆腐回去给自家吃。现在李家人虽然对外说是帮工,实际上是合伙,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想占便宜的人可不得说两嘴吗当家的汉子又不在家,不找这时候下手还等啥时候? “我知道了,唉,估计虎头阿姆他们也是因为这事,觉得丢脸,所以才不好意思的。”周瓦敲了敲炕沿,问:“你们今儿是在哪遇见那些人的?” “就在村口那块,那些人怕让人瞧见,没敢在村里。”小秦说,又安慰周瓦:“放心吧,瓦片哥,天天带多少豆腐出去,我心里都有数,不能让人赚了咱们去。” “行,我心里有数了。”周瓦答应着。 小秦暗暗下了决心,要多用点儿心思。这一天两天的李家人不动心,时候长了谁知道会咋样?他跟着林远涛这么长时间,可是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周瓦不知道小秦的心思,他看着李进家的几天都没开晴的脸,自己深觉憋屈。以前就不说了,这自从成了家,烦心事就不少。要不是林远涛会做人,认识人多,还不一定咋让人欺负呢。 香草哥他们他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他们也没办法跟那些亲戚啥的翻脸,也只是硬挺着吧。 周瓦心里暗自拿定了主意,睡下了。 第二天,李远自赶车出了门就一直沉着脸,小秦缩在后头看着豆腐也不说话。果然,村口那里又遇见了早起“闲逛”的两个人,照例有人先过来跟小秦搭话,又说要请他集上吃早点去。小秦笑眯眯的听着,只是不动地方。 李远那边声音就越来越大起来,“……谁家不是这么干?你咋就这么死心眼呢?天天这些豆腐他个身子重的人还能挨个过数啊?” 李远憋红了脸:“赶紧让开!再不让开我可不客气了!” 那人还劝:“林远涛又不在家,等他回来就不好下手了。后头就一个小孩跟着,咱给他俩钱,有啥不好说的?” 正说得热闹,突然一只狗扑了过来,还有周瓦的呵斥声:“黑子,咬他!” 那人腿上被狗撕开个口子,幸亏棉裤厚,没咋咬着肉,饶是如此,也吓得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没等站稳,一条棍子带着风声抡到了他身上,把他打了个趔趄,接着棍子就劈头盖脸砸到他身上:“趁着俺们当家的不在家,你们就敢合计要偷俺家豆腐!你们当我是死人啊!打死你个不安好心的!老李家出了你们这样的,倒了八辈子霉了!” 周瓦把一条棍子抡的虎虎生风,难怪李远难做呢,这人按辈分来说比李远还大一辈呢,再说乡下顺主家点儿东西那简直是约定俗成的,又不是啥贵重东西,连偷都算不上。就像是夏天从人家菜园子拔两把菜,地里劈几根青穗似的,也就只能自认倒霉,少有闹腾起来的。 周瓦把那人打得连滚带爬的,周瓦还喝道:“你敢还手看看!敢还手就让捕快来找你说话!” 一时间,几个人都傻愣愣的看着周瓦发威。 “哎,哎,你们快把他拉开啊!”那人抱头鼠窜,不但周瓦拿棒子打他,还有一条狗在一边伸着舌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害得他躲都躲不开。他又不敢还手,真是好不苦也。 周围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李远跺着脚“唉唉”地叹着气,小秦见跟他说话的就要往周瓦那边去,急忙一出溜的下了车来,嘴里喊着:“瓦片哥,消消气,小心闪了腰。”还不经意把那人撞了个屁墩。跑到周瓦周围,小秦扎着手,一个劲儿的劝周瓦消气,只是不敢真正上前。 好一会儿,周瓦打累了,拄着棍子直喘气。挨了打的躺倒在地上,呻吟着不肯起身,还念着“可要打死人了。”。 周瓦冷笑一声:“少装相!你身上那么厚的棉袄,打两棍子你就受不住了!你再叫,咱就县老爷面前说理去!我知道你在李家村辈大,我也不为难里正他们,咱就试试县衙里的板子看你能抗几下!” 那人再不敢吱声,只是一个劲儿呻吟着。 周瓦这才出了心里一口恶气:“告诉你们,俺们家的东西,少打歪心思!我倒是不怕跟你们拿棍子讲讲理!” 小秦这才上去接了周瓦手里的棍子,暗暗颠了颠,还挺沉。嘴里劝着:“瓦片哥,行了,他们也就是说说,也没真干啥。乡里乡亲的,还得给大家伙儿留点儿脸,要不以后咋见面说话呢。” 那坐了屁墩的忙道:“俺们就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挨了两三天的冻,连块豆腐渣都没摸着呢!” 周瓦这才道:“要是让我知道有下回的!” 小秦又劝他:“瓦片哥,你这活动一身汗,天冷,赶紧回去歇着吧。我给你拿着棍子,我扶着你。”又回头跟李远说:“李大哥,你等我一会儿,我送瓦片哥回去就过来。” 周瓦跟李远说:“这事别跟里正说了,大过年的,省得他心里发堵。再有一回,咱就直接县衙里说话去!” 周瓦这话无疑就是把这事轻轻放过了,给人留了面子。这让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直到周瓦走的不见了踪影,地上趴着的才爬起来,扶着腰道:“白挨了一顿打,你们也不拦着。” 坐了个屁墩的就说:“我这哪敢上前啊?他就这么厉害了,还挺着个肚子,我要是碰着他了,林远涛回来能饶了我?” 李远顿着脚道:“我就说不行!这下知道厉害了吧!把老李家的脸都丢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阮阮扔了一个地雷 我真心狗血了…… 52林远涛回来了 “瓦片哥,你真厉害!”小秦真心实意的称赞。怪不得别人一问林远涛娶得哥儿啥样,林远涛老是一脸得意的说是个能掌住家的。现在看来,这可不只是能掌住家了。有个这样的在家里,别说是出门两三个月,估计就是出门两三年也是放心的。就是等林哥回来得提醒一句,要是再没点儿啥作为,在家里可就没有立脚的地方了。 “这算啥?”周瓦觉得这算不上啥大事,要是没大着肚子,再来俩他也不怕,以前天旱抢水抢红了眼的时候他也没落了下风。 小秦觉得这时候的周瓦真心配得上林远涛。太威武了。 周瓦叮嘱小秦:“你送我到门口就行,我悄悄进去。这事别让别人知道,省得脸上不好看。再咋说也是他们长辈,估计他也没脸跟人抱怨去。” “我都懂,瓦片哥,我跟谁都不说。”小秦把周瓦送到门口,眼见他轻手轻脚进去了,才回转去找李远。不得不说,周瓦打了那人一顿,小秦这心里也敞亮不少。直到瞅见马车了,小秦才把脸一绷,把笑容抹了去。 家里头那几个磨豆浆、点豆腐的都忙着呢,也没人注意周瓦。周瓦把黑子栓回原地,“不错,没白养活你,等林远涛回来给你骨头吃。”黑子呜呜了两声,转身趴回到狗窝里。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村里人没有睡上日上三竿的,天亮即起,抱柴火烧火的,井边打水的,不少人就见到了挨打那人破了衣裳,一瘸一拐从村口走回来的样子。冬日里本来就闲,遇见这样的事谁不好奇? 都没等到中午,李进家的和李远家的就急匆匆进了上房来找周瓦。 周瓦正坐在炕上,对着俩孩子显摆那两块红布,周瓦说这颜色做衣裳喜庆,俩孩子说这颜色像是哥儿穿的,死活要磨着换个颜色的。还没说出个长短来呢,两个人就进来了,还带着一阵凉风。 “瓦片!人说你把人打了?!”李进家的人没进屋话先进屋了。话音落下,周瓦才看着人。 “香草哥,啥大事啊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周瓦稳当坐着,“谁瞅见我打人了?我一直带孩子睡觉呢。” “还带孩子睡觉?你唬谁啊?”李进家的坐他旁边,狠狠戳了他一指头,“村里头都传遍了,说是八个李达家的捆起来都赶不上一个你,人家还是偷摸的教训教训自家汉子,你这光明正大的就把李老蔫打了。李老蔫脸上带着幌子一瘸一拐回的家,多少人都看见了!” 这李老蔫算起来辈分跟李成一样大,李远他们见了都得叫声叔的。 “香草哥,你看你急啥?”周瓦才不怕呢,“他还兴许是自己走道跌个跟头呢?要不信,就让李老蔫出来跟我对质,看他咋说。” 李老蔫那人也就是个偷人颗蒜拔人棵葱的本事了,他辈分大,一般人都不跟他计较,又不是啥大奸大恶的。周瓦原来还有些担心,见到李老蔫就一点儿也不怕了,正好杀鸡给猴看。 “你这事也是做得急了。”李远家的也说:“让人讲究到底不是啥好事。原先俺们不告诉你也是为了这个。他打他的主意,俺们当家的不给他也不能硬抢,过两天你家林远涛回来就好了。你说你这,还大着肚子呢,闪了腰可咋整?” 李进家的赶紧问:“身上觉着好不?有啥不对就赶紧说。你说你,咋就不能忍两天?” 周瓦摸着肚子,这肚子四个月以后是越长越快了:“啥事都没有,活动两下能有啥事。香草哥,虎头阿姆,这事不是忍两天就能行的,等着俺们当家的回来就行了?不是那么回事。” “你到底是咋合计的?”李进家的问。不就是两块豆腐吗,还能比肚子里的孩子还重?挺着肚子出去打人,李进家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我想来想去,这事还真是就得我出头。”周瓦说。 “你把家里头汉子当摆设啊?!”李进家的瞪他。 “林远涛出头还真不行。”周瓦解释,“我抡着棍子出去打一顿,打谁谁也只能认倒霉。我这脾气没出门子的时候村里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人家也就是合计我出口气了。再咋说我也是村里长大的,谁也不能往歪处想我。换了林远涛,他一个外来的,这一年又是买山地又是开豆腐坊的,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他打人一顿,就有敢说他仗势欺人的,就得有人说城里头来的欺负村里人啥的。真要计较起来,还真能把人弄县里审审去啊?日子也不用过了。” 李远家的叹口气:“理倒是这个理,你想的倒是没错。就是这豆腐坊里这么些人呢,还得让你一个怀了身子的出头,你让别人咋过意得去?他们再闹腾,俺们当家的也不能让他们得意。” “可别为难李远哥了!”周瓦乐了,“说到底也是长辈呢,又不是拿了别人千金万金的,你们一出头,肯定比说我还难听呢。你们还能告诉人家这豆腐坊里有你们的股啊,真那么的,保管你们啥也剩不下。我在屋里闷一冬天了,活动活动我还松快了呢。” “这把你能得!”李进家的恨声说。周瓦说的有理,但是李进家的一合计着周瓦挺着肚子抡棍子就恨得牙痒痒的。入冬下了好几场雪了,要是在外头跌一跤可咋整? “香草哥,这不是能不能的事。就不能让人有这念头。我知道他们咋想的,不就是合计着俺们家开豆腐坊,豆腐有的是,拿两块也不算啥吗?”周瓦说,“两块豆腐我还不放心里,但是我这一后山的桑树啥的呢。那两块豆腐我松松手过去了,赶明儿开春就得有人敢来挖我的树!我放上蚕就得有人敢来偷我的蚕!那时候闹出来就不是一顿打的事了。趁着这会儿事小一把掐死,这不省的以后闹出来难看吗?” “我说不过你,你是常有理!”李进家的说,“主意忒正。” “行了,香草哥,多大点儿事?”周瓦说,“你们瞧瞧俺们给俩孩子买的布,过年裁件衣裳,你看这颜色好不?” “你们咋又给孩子买东西呢?连吃带拿还不够,还得管穿呐?”李进家的推辞道,“俺们家里头也给预备了,你这个自己留着,等你肚子里这个下生了做个包裹皮啥的,还喜庆。” “等我肚子里这个出来都得明年夏天了,早着呢。”周瓦说,“你们家里预备的是你们的,这是俺们两口子的心意,孩子在俺们跟前半年了,做件衣裳咋的了?你们要是过意不去,等我肚子里这个出来,你们也给做,一码是一码。” 再推辞下去就没意思了,李进家的李远家的转而夸起这料子颜色正了。周瓦说:“搁县城里买来的,俺家那个嫌集上的颜色不好。” *** 周瓦的一顿棍子把村里人有的小心思给打灭了。这打挨了也就是白挨了,谁也不能和个大肚子的哥儿娶计较去。村里姓李的都颇觉脸上无光。虽然是一族的,但是哪比得上村里人从豆腐坊里得的好处?一个冬天下来,多少人家靠着豆腐坊挣了油盐钱了,拿了人好处自然就帮着林家说话了。 林远涛回来比他说的要晚了好几天,马车上堆满了大包小包的,真是一副从城里回来办了大堆年货的样子。遇见村里人还是一样笑呵呵的跟人打招呼,好像根本不知道家里头发飙打人的事。 到了家里,把车停在当院,林远涛叉着腰大吼一声:“我回来了!” 就听到屋里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即屋门被推开,两个小子叫着扑了过了,被林远涛抱个满怀。一边的黑子见了林远涛也亲,虽然是一条狗,也知道林远涛在家饭食好吃些,冲着林远涛摇头摆尾的,还叫上两声好让人注意到它。 林远涛一边跟孩子亲近,一边还得分心往屋门那看,果然,屋门又开了,周瓦扶着后腰,身上披着件袄出来了:“回来就回来,非得叫一声让孩子们不安生!”周瓦说着,到底板不住脸,又问:“路上可好?冷不冷?快别带着孩子外头闹,想亲热进屋去亲热!” 林远涛松开俩孩子,拍拍他们脑袋:“车上带了好吃的,你们拿到屋里去。”毛头和虎头就笑叫着爬上车去。 林远涛几步走到周瓦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周瓦:“快十天没见,肚子更大了些,气色却是不错。”又压低了声音,笑问:“可想我不想?” 周瓦道:“就这么几天,想什么想!赶紧进屋去,一道上还没冻够咋的?”大冬天的,林远涛虽然带了帽子,可是看着通红的脸膛和鼻尖,就知道冻得不轻。周瓦低头瞅了一眼林远涛的脚上,也不知道鞋子暖不暖。 林远涛笑意更深:“不说实话。”又提高了声音道:“我想着眼看就要到二十了,从城里顺道办了些年货回来,都在车上那,你先进屋去,外头冷,我把东西归置好就进去。” 周瓦拉住他:“东西搁院里还能跑了?你先进屋暖暖,喝口热水再说。” 林远涛“哎”了一声,顺着周瓦的力道进了屋。其实说冷他也不算很冷,不过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冷热,这样的滋味太好。 周瓦让林远涛去烤火,又给他倒了热水,又去给他拿在家穿的软底厚鞋:“做好了就在炕头烤着呢,暖和。这腊月天你穿多厚的鞋出去也扛不住,又不想自己在地下走,赶着车当啷着脚更冷。”周瓦抱怨着天气,让他赶紧换上。 周瓦走到哪,林远涛晶亮的眼睛就盯到哪,等到周瓦到了近前,终于忍不住就着坐着的姿势一把搂住周瓦的腰,把脸贴在他肚子上:“让我抱一会儿。” 周瓦小声道:“这像个啥话?让人瞅见笑话。”话是这样说,人却是没动,一手还提着两只新做的鞋,一只手忍不住摸到林远涛脸上,替他去捂冻得冰凉的脸。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透过厚窗户纸进来的光里,浮尘上上下下的飘动,外头传来小孩子说话声,惊叫声,笑闹声,拉车的马不耐烦的刨着蹄子的声音,二黑不甘寂寞的吠叫声,还有猪哼鸡叫羊咩咩的声音。周瓦从来没有觉得自家的院子这样的平静安好过。 周瓦没有低头,替他捂脸的手在他脸上移动着,这是宽大的额头,都说额头大的人聪明,这人总有数不清的主意,自己还忙着一亩三分地呢,这人都跑到平州府去了,那可是多少人都没去过的地方呢,一会儿要养蚕一会儿要买地,总是闲不下来,不过他总是啥事都不瞒自己,他想干啥,自己就乐意跟着他干啥,成不成的,心里头高兴。 再往下的是浓密的眉毛,还有有神的眼睛,这眉毛是斜向上飞入鬓角的,他就是占了这点儿便宜,啥时候看着都是精精神神的,哪怕是被拽着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也是,这双眼睛,自己就乐意看见这双眼睛里都是自己的样子。 往下是挺拔的鼻梁,一看鼻子就知道,这是个能撑得住事,镇得住场的人,瞧瞧他进城给石家老大办的婚事,请了那些人,摆了那些桌,又是地方不够又是碗不够的,换了谁都得着急,偏他能办得利利索索的,还跟谁都能说得上话,坐席的时候自己心里不知道有多美,恨不得把这人拉过来,让大家伙都知道知道这是自己当家的。 还有下头这张嘴,满口的胡说八道,啥话都敢说,就会哄人,对了,家里头那个小秦就是跟他学的,过两年靠着那张嘴就能给自己骗个主君回来,不过,眼下这个,再会说也没用了,也就只能守着自己过了。周瓦静静地抿起了嘴角。 林远涛贴着周瓦的肚子,总觉得能听到里头的脉搏声,扑通扑通。这里头是周瓦和自己的孩子,两个人的骨血。这次的事情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办成,托人喝酒送银子,跑到下洼子又跑回来,从里到外都觉得累,可是一想到家里头等着他的人,脚步就停不下,到了城里都没歇一歇,满心欢喜的买了一车的东西就往家里赶。 家里有人等着自己呐,家里有人心疼自己呐。想想心里都疼得慌。 周瓦的手摸在脸上痒痒的,周瓦的手跟一般哥儿的手不一样,大,且骨节分明,刚开始的时候这双手上的茧子简直比自己的还多,这些时候养下来,总算是好些。手上有茧子倒也是有好处,摸到人身上酥酥麻麻的。这双手不会做针线活,打个补丁都不平整,好在自己的衣服要补的不多。甚至有时候衣裳刮了口子,自己就干脆把它再撕开些,撕到补不得了,唔,瓦片的鞋做得好,纳起鞋底来特别有劲儿。 细长的手指摸到自己嘴上,这手指甲平平整整的,还是自己给修的呢,有些长了,看,自己不在家指甲都没有人给你修。两个人过日子,最起码指甲修得好啊。 林远涛一张嘴,把送到嘴边的手指咬住了。 周瓦像是刚回过神来似的,忙不迭的把手抽出来,另一只手拎着的鞋就按到了林远涛脸上:“赶紧换鞋,暖和了就赶紧去搬东西去!孩子还在车上呢,你也放心!” 鞋是新做的,雪白的鞋底子没沾一点儿土,林远涛也不说啥是周瓦让他进来歇着的话,接过鞋换上:“这么白的鞋底子,我都不舍得沾地了。瓦片,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天天在家憋得只能纳鞋底子?等晚上咱俩好好唠唠你发威风的事?” “耳报神那个快,你还能有啥不知道的?”周瓦推他一把,“赶紧给我干活去,好不好的,也给你一顿棒子尝尝!” “我干活从来卖力。”林远涛意有所指的说,“特别是给你干活,不累趴下不完事。”眼睛还往周瓦身上瞄了一瞄。脚下不停的走了出去,“我去干活去喽。” 周瓦愣了一愣,凭空啐了一口:“呸,真是个不要脸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童鞋们的支持 唯一扔了一个地雷 猫紫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夜饮天河之水扔了一个地雷 大家破费了。 今天跑过去打扫一下卫生,预备过几天搬家,真是累死了…… 这几天更新了新章节总是无法显示,这是*的新抽法吗? 53送年礼 林远涛一回来,家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虽然只是多了一个人,却让人觉得热闹了不止一分。 李远跟林远涛老老实实说了前几天的事,在他看来,这事本来应该由自己出头的,结果周瓦直接过去一顿棍子解决了,他有些过意不去。更兼之这是老李家人做出的事情,李远就算自己觉得臊得慌,还是要跟林远涛说一声,好让人家心里有数,万一有啥事也好有个应对。 林远涛暗自点头,这事自己已经是知道了,但是李远没有就瞒下,还是让他挺高兴的。这村里人有些爱占小便宜什么的,也是常事,最重要的是大多数人还是本分老实的,也没有多大的坏心。 眼见李远面上就要抹不开,林远涛道:“这事说起来和你也不相干,村里头的人姓李的多了,也不能谁干了点儿啥你都替他们兜着。小秦跟我说了,多亏你拦着,一块豆腐没都少。说起来也是为难你们,瓦片还跟我说,那人算起来还是你们本家长辈呢,那就更不好说话。” 李远听了这话心里更好受些,其实他听自家屋里的说了周瓦的话之后,就觉得这两口子是通情达理的,也体谅人。越是这样,李远越是觉得自己对不住人家:“啥多亏我啊,老实说吧,要是俺们不在你这帮忙,估计也没有人能伸手。这不就是看有亲戚管着豆腐,他们才敢伸手要吗?”李远抹一把脸,“村里头的人其实都没啥坏心,胆儿也小,城里头没有认识人的时候连城都不咋敢进,这回也是趁着你不在家。反正也好,你家屋里的出去打一顿闹一场的,有小心思的也都歇了。” 林远涛点头:“瓦片自从有了身子这脾气就急,有点儿啥事就憋不住。李老蔫现在咋样?没留啥毛病吧?我还说他呢,就两块豆腐多犯不上。” 李远摆摆手:“他能有啥事?冬天穿得多,你家那个也没下死劲儿。他就是嚎两声装装相,这两天脸上过不去在家里躲着不敢出门呢。你啥样大家伙心里头也都有数,谁也不能借了你的光得了你的济还说你不好。还都指着你过年有活雇村里人干活呢。” “这是当然的,我在村里安了家,那也是村里人了,有啥事不能便宜外人,还得是咱们村里头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忙。”林远涛说。 李远点点头,“这么回事,我合计着我天天也就是赶个车,收个钱,其实小秦自己也能干。我这没干啥活,还天天拿着工钱也不太合适。正好你回来了,你天天陪着走一趟就行了,其实现在都是人家定好了成板豆腐的拿,最多也就是半天功夫就完了。我呢,眼瞅着也要过年了,回去先准备准备去。家里头活忙完了,我没事过这边帮把手也行。” 林远涛听明白了,这李远是觉得自己没干啥活,还给别人添了麻烦,不想干了。这是个真正知羞知耻的人。 “这么的吧,反正这都腊月二十了,眼瞅着就小年了。咱这样的庄户人家,也就是闲的时候做做豆腐添点儿进益呗,也不指着靠这个过生活。”林远涛说,李远把话说到那个份上,留估计是留不住了,就让他这么走了呢,说不定就让被人觉得这是有了心结了,所以还是另想个法:“瓦片还说虎头阿姆他们还商量着给家里人扯布添件衣裳啥的,就是没有功夫。要不咱们就趁着这时候,也歇两天。也上集上买点儿年货去。” “这,你不用寻思我,你们该咋干就咋干。”李远说。 “也不是,我寻思着自己开了豆腐坊,咱们趁着这几天给自家做点儿豆腐,再揭点儿腐竹,捆点儿素鸡,炸点儿油豆腐啥的,自己家过年用就不说了,给人送年礼啥的这也是体面又便宜的,比在外头买强。”林远涛说,“说到底咱们也不是专门开豆腐坊的,到年底的了肯定顾着家里头多点儿。再说这一冬天也没闲着,快过年了还不歇两天?这钱挣得也够过个年了。” 这也是个道理,在李远心里,当然种地才是正经事,做豆腐那是闲的时候才干的事,也就点点头,又说:“还得问问那几个咋合计的,就怕他们舍不得钱。唉,天天回去累得倒头就睡的。” 问了几个人,犹豫了一下,也就都同意了。这段时间都是累得够呛,就靠着一口气硬撑着,毕竟都不是长年累月开豆腐坊的。再说,几个哥儿也都想着趁着大集没散,也去溜达溜达,难得今年手里头不紧。林远涛的提议也得到了大家的同意,油豆腐、腐竹啥的外头买的都贵,自家做肯定更合算。一回多做些,自家放着慢慢吃也行,搭着送礼还能省点儿钱。 “可算是能喘口气了。”李进家的道:“我这天天起来干活全靠钱撑着,要不说做豆腐的苦呢,我这胳膊累得都抬不起来,就是舍不得钱。” 李远家的也说:“就属老二家的累了,干豆腐得一张张泼,不像我一点豆腐就点一缸。不过这几天也闲不着呢,还得买年货,还得做衣裳。俺们这些人的都是好说,穿不穿新的都一样,有那美心开春再添一样的。关键是家里头老人,还有孩子。” 李进家的掰着手指头算算,“可不是,赶集就得一天,完事杀猪、做馒头,再加上扫尘啥的,够呛能赶趟了。” 李远家的就说:“要不先把孩子衣裳放放,给老人先一人做一套出来吧。这些天家里头的事咱们都没管,净是爹跟阿姆他们操心了,又不是没钱,不先孝敬老人说不过去。” 这话说得李远李进他们都是点头,林远涛两口子心里头也是佩服的。 李进家的想到周瓦早早就给孩子扯的做衣裳的布,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盘算一回说:“要不这样,咱俩分工,我给阿姆做一套,你给爹做一套——这是厚衣裳,冬天穿的,等到开春天暖和了,咱们再给老人添一套。又体面又实在的。瓦片都给小孩扯了布了,这俩孩子都眼巴巴的盼着呢,咱俩多加一把工,赶出来呗。” 李远家的也心疼孩子呢,就瞅李远。李远说:“你们有孝顺的心就行了,老人过年有一套新的就行了,咱又不是啥有钱人家,用不着左一套右一套的。做完老人的就给孩子做吧,俺们大人用不着穿新的。干干净净的就行呗。”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李进还是心疼自家哥儿的。就说:“大哥,要不他们赶工,家里头扫尘啥的咱们就干了,也不费啥事的。杀猪做菜的时候他们伸手就行了。”李进跟林远涛接触多了,佩服林远涛的能耐,见林远涛平时在家做饭干活啥的一点儿都不含糊,现在也不觉得家事都得是哥儿的事了。 李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头。自家屋里的累得都直不起腰了,他也心下不忍。 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实在是没想到的,听到这么说,互相看了一眼,都抿嘴乐了。其实只要当家的有这个心就行了,累不累的,也都习惯了,但是有人心疼到底是觉得不一样的。 周瓦就邀他们:“做针线啥的上俺们这做来,我帮你们带孩子,屋里头还暖和,省得针都涩了。” 李进家的斜他一眼:“你要是针线上能,也能给帮把手。你们家的衣裳啥的咋说的?” 周瓦就支吾了。 林远涛忙给打圆场:“大夫说了,怀了身子做针线伤眼睛。” 李进家的道:“净瞎扯,咋怀着身子就不穿衣裳了?那是人家说月子里动针线才伤眼睛呢。你就惯着吧,看到时候孩子下生你们咋整!” 见林远涛不挑拣周瓦针线不好,李进家的也就放心了。 林远涛把自家年货买的差不多了,就把小秦打发去跟着李家这几个去赶集。越到年根底下人越多,林远涛也不放心周瓦再出去了。 趁着他们去赶集的这一天,林远涛亲自给周家送了年礼。这回的年礼出乎人意料的丰盛: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鲤鱼,一块至少十多斤好有四指膘的猪肉,两只野鸡,半口袋小米,半口袋白面,还有一整板的冻豆腐,外加十斤干豆腐。林远涛把马车棚子卸下去,把这一大堆东西就放到板车上,明晃晃的穿过半个村给周家送去了。路上一有人问起,林远涛就爽快的答道:“给周瓦他阿姆送年礼去!”引得不少人咋舌赞叹。 有那爱说爱问的冲着林远涛挤眼:“不说你们平时不跟老周家走动吗?他们家人确实也挺抠。意思意思得呗,估计你也得不着啥回礼。” 林远涛倒是正经答道:“这不都看俺家那口子份上嘛。咱也不指望啥回礼,就是替俺家那个尽尽心。一年到头了,跟我过日子也不容易,我不得表示表示啊。” 一路招招摇摇的到了周家门口,也不进去,只让他们出来搬东西。 这一幕落到村里人眼里,就知道林远涛多看重周瓦了。 其实送这些礼,都是林远涛的主意。周瓦打人之后,村里不少闲言闲语的,林远涛既不能去堵别人的嘴,也不能挨个告诉别人说不在乎。估计说了人家也不能信。在村里人眼里,其实还是给人分了等的。像是周璋家的娘家那样的,其实不管出啥事,别人也都知道,他家人就那样。而像是林远涛家,里正家,还有几家,平时办事讲究,日子过得也好,就被村里人归到“有规矩”的人家里去了。这要是出了啥事,可就不一样了。 林远涛没有办法,只能借着送年礼的机会,大张旗鼓的告诉村里人:我对周瓦很满意,没有嫌他太厉害。看,我这年礼备得多丰盛,这就是我看重他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童鞋们的支持: linlin扔了一个地雷 左轮扔了一个地雷 sophia94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这是第一更,晚上第二更应该会很晚,因为等一下要出去一趟…… 另外谢谢大家的关心,看了大家的留言我也觉得很温暖…… 54闹别扭,过小年 从集上回来,李进家的他们就开始着手做衣裳了。家里活被汉子揽去,他们就带着孩子到周瓦这图个清静。不耽误干活还能说话解闷。 “你说你大过年的,咋还闹上别扭了呢?”李进家的一边飞针走线一边问周瓦,“到底因为啥?俺们好给你说和说和。” “我这哪是闹别扭?我这是生气他招招摇摇的。”周瓦说,“村里哪家像他似的送那些东西的?周璋他们啥样又不是不知道,干啥给送那些!” “嗤——”李进家的没忍住:“说你是闹别扭你还不承认。给岳家送礼汉子不心疼你倒心疼了?我知道你和周璋他们都不对付,人林远涛不说了吗?那是给你阿姆的,人家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给送那些的,这不是看重你吗?” “就是的,村里现在都说你家林远涛看重你,都没人说啥闲话了。”李远家的也道。其实还是有,不过是从说林远涛嫌弃周瓦了转为说林远涛让周瓦打怕了。大多数人还是羡慕林远涛对周瓦的心意的。甭管周瓦和周家关系咋样,林远涛厚待周家绝对是给周瓦长脸。 “我才不怕人家说闲话呢。”周瓦道,“以前又不是没让人说过。白便宜周璋他们,家里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给人送多少人家也不念他好。” “你呀,怎么这么拧呢?”李进家的说,“还不怕人说,树留影人留名,以前你要不是让人讲究多了,至于二十了才出门子吗?你这会儿倒是有人家了,你不为你以后想想啊。你家林远涛家大业大的,你以后不得跟别的人家来往?得让人知道家里头汉子敬重你,那汉子的脸面才能是你的脸面,你才能走动的开。” “就是这么个说法。”李远家的跟着劝:“你看你李远大哥在村里头说话有人听,一般谁家哥儿有啥事我说一句也顶事。这不是平时人家知道我在你李远大哥跟前说话还算行吗?要是他一天对我连打带骂没个好脸,我出去说句话谁能听我的啊?都是一个理。” “你们俩的人品在村里谁说起来不竖大拇指?”周瓦说,“就是虎头阿嬷都在外头人跟前夸你俩。我这挺着大肚子跟谁走动去,今年家门我都不能出。” “净说这犟话!”李进家的停下手里的针线,“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揣怀里揣一辈子啊?人林远涛为你着想你得领情!我告诉你,少摆脸色给人看,晚上没人时候好好跟人说说话。你也别跟我讲啥大道理,反正我明儿过来要是没好,我可拿针扎你。” “香草哥,你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他呐?”周瓦哭笑不得的。 “谁有理我向着谁!”李进家的低头又开始做活,“都是好日子过得,惯得你。” 正说着,虎头拿着个碗进来:“林叔炸了油豆腐,撒了盐给你们吃。” 毛头跟在他哥后头进来:“老好吃了,可香了,是不哥?” 虎头点头,把碗往炕沿上一放:“后头还有呢,这个给你们。”领着毛头撩起帘子又跑出去了。 李远家的赶紧追着喊一句:“你们俩少吃点儿,晚上又不好好吃饭!” 一寸见方的豆腐块,下油锅炸的金黄。只淋了一点儿细盐在上头,就香的不得了。 两个人停下手里的活,往一起凑凑,尝了一块:“还是自己家炸得好,外头皮炸的多酥。” “有的外头的油豆腐都不是炸的,就是豆腐块上刷上一层油,上锅蒸。”李进家的说,“那样的便宜,比这个味可差老多了。” 周瓦看人吃得香,也忍不住往嘴里送,这林远涛做的东西,确实好吃。 一碗的油豆腐,就被三个人趁热吃完了。李进家的他们擦干净手,又开始干活。 “说起来也真是,今年村里头的哥儿得咋羡慕你?多有面子的事。”李进家的说,“昨儿听俺们当家的说,爹背后都敲打上他们了,说是给岳家的年礼多备点儿行,但是也不能没钱硬逞能的。就怕俺们都跟你家里学呢。老爷子是又要面子足又怕花钱。” “这有啥面子不面子的。”李远家的道,“咱们过啥样的日子就送啥样的年礼,可不逞能。再说俺们送回去多少,家里头兄弟又给还回来,这不来回折腾呢吗?俺们还是跟往年一样,整点儿实惠的就行。” “俺家那口子让我看着办,我就给我阿姆添了块够裁衣裳的布,别的也跟以前一样。”李进家的说。 正说着,俩孩子又跑进来:“林叔说这个给你们当零嘴吃,泡过水又炒的,不咸了。”放下碗一阵风似的又跑了。 原来是一碗干煸过的虾干。梁大夫说吃点儿虾对身子好,买来的虾干周瓦吃着太咸。林远涛就先泡过了水,再控干加上姜蒜的煸炒过。 周瓦让他们吃:“这个好吃,劲道还香。”两个人吃了都说好,就是嫌贵。 几个人又接着说村里的事。 “周璋家的这回可学精了。”李进家的说,“听说他往回送年礼,就送了二指宽的一条肉,能有二斤呐,又送了四个粘豆包。他自己没出头,让周璋给送去的,他家里接了礼连饭都没留周璋吃。对了,他给你回礼没?” “给了,二十个粘豆包。”周瓦没好气的说。他一看见那粘豆包心里头就发堵。 “行了,不错了。”李远家的劝他:“这不一点一点好起来了,原来那两口子多不懂事,这不现在多少也知道回点儿礼了。” 没一会儿功夫,虎头毛头两个又送了一回山楂熬的糖水来。 这回李进家的算是看出来了,扬声乐道:“你那有啥东西就一起送上来吧,可怜我儿子把腿都跑细了。” 李远家的就道:“瞅瞅,俺们俩傻乎乎的在这劝着,人家两口子借着孩子眉来眼去的。俺们不劝了,人家两口子这是逗乐呢。” 周瓦也掌不住了,抿着嘴乐不吱声。 果然,帘子一掀又进来人了,这回是小秦,端着粘豆包和糖碗:“你们也尝尝咱家蒸的粘豆包咋样?这里头放了可多的豆沙馅了。” 李进家的笑得不行:“你瓦片哥正说看着粘豆包就闹心呢,你还来逗他来!” “啊,真的啊?”小秦说,作势转身往外走,“那我赶紧拿走。” “放下吧!”周瓦忍不住了,“你端着不烫手啊?” 小秦笑眯眯的把碗放下:“你看我瓦片哥是啥样心胸,能跟别人一般见识吗?瓦片哥,你多吃俩,你看林哥多不会过日子,你得吃饱了才能有劲儿教导他!” “行了行了,你们可消停会儿吧。”周瓦认输了,“还多吃俩?一下午也没停过嘴,你当养猪那?你们忙你们的,别来回折腾了。” 李远家的往碗里看一眼:“这咋还有咧嘴的呢?”粘豆包是黄米面的,粘性大,做出咧嘴的可不容易。 小秦摸摸头:“那啥,林哥忙不过来,这不是我包的嘛。” *** 周瓦的一点儿小别扭在众人连说再劝,林远涛连消带打的情况下,已然消失不见了。其实最根本来说,周瓦也是心疼林远涛,心里头替他不值罢了。 转眼已经到了小年。林远涛赶在年前拿下了下洼子的一块好地,就像他跟周瓦说的,等码头一建起来,靠着这块地,收租金都够家里头吃喝不愁的了。林远涛这心情自然是好的,合不拢嘴的要丰丰盛盛的过一个小年。 家里头有小秦跟前跟后的忙和,周瓦也就不用身子不方便还得给打下手。 不过周瓦也没有闲着,他把豆腐坊分来的钱又好好数了一遍,给小秦包了个红包。小秦原本还推辞着不肯要,周瓦就说:“这也不是别的,就是你在别人家做工,到年底了也得给你个红包的。等过了年,你管我叫声哥,我还得再给你一份压岁钱,这一码归一码。” 小秦这才欢欢喜喜的收了。周瓦又给他一双厚棉鞋:“自己做的,在家的时候穿吧。”小秦一点儿没推辞,笑嘻嘻的收了,转身就换上到林远涛跟前显摆,被林远涛背着周瓦敲了好几下。 小秦摸着脑袋抱怨:“林哥,你可真小心眼,一点儿也没有瓦片哥大方。瓦片哥拿我当弟弟看呢,我才多大,你这也醋。”没等林远涛恼羞成怒再敲他一顿,又说:“不过你和瓦片哥两个真是两口子!你看看,这是给我做工的红包呢。瓦片哥说了,这一份是做工的钱,等到过年,我当弟弟的还能得一份压岁钱。”小秦显摆刚到手的红包,他跟着林远涛这些年,手里也有些钱的,关键是心意。而且,周瓦这作派真像林远涛。 林远涛得意起来:“那可不?我自己挑的哥儿,还能有错?行了,别显摆了,他们村里头压岁钱多的也就是三五个钱,值得你美这样?” “关键是讨个彩头。”小秦不理他,小心把红包装到口袋里,“这个我可不能花,得好好留起来。” 林远涛撇他一眼:“就会装相。你才卖几天豆腐,还给你个红包!” “卖了几天也是卖,瓦片哥可是看出我的辛苦来了。”小秦美不滋的满厨房乱窜,终于被林远涛挥舞着炒勺给撵了出去:“赶紧出去吧,别给我添乱!跟个虾米似的乱蹦!” “我去帮着瓦片哥给屋里扫扫灰!”小秦蹦跶着走了。 林远涛笑骂了一句:“这个臭小子!” 林远涛一个人过日子时候长了,对于像是祭灶的这种习俗并不太在意,在他看来意思意思就行了。这小年,还是好吃好喝的,一家人围着热热闹闹吃顿饭最实在。 他们家算上小秦,统共就三个人,林远涛也就没有做太多菜。 家里现成的虾干、蚬子干用水泡上洗净。一会儿做菜做汤用。先把县城里带回来的大骨头洗干净,飞了水,下锅和酸菜一起炖。林远涛这些日子陪着人喝酒吃饭的,回到家就想吃的清淡些。县城里买的一大块肉都给了周家做年礼,自家留着几根大骨头和一小块五花肉炖酸菜。 用不着炸锅,就用清水,把切好成团的酸菜丝抖落开,下了骨头和肉,再下了葱段、姜片、大料的,小火咕嘟着就行了。 蚬子干洗干净了,和豆腐一起炖,随便加一点盐,味道就鲜得很。 虾干和萝卜丝一起炒,稍微放上一点儿红辣椒丝,配了颜色又提了味。 清清爽爽的几道菜,加上今年新米煮出的饭,想想就是香的不得了。 想想小秦也算半个孩子,林远涛又架着锅炸了地瓜块,炸好了捞出来晾着控油。等会儿祭完了灶,熬上点儿糖,做个拔丝地瓜,自家人也都甜甜嘴。 厨房里米饭的香气,酸菜炖菜特有的酸香味飘在了一起,林远涛抽抽鼻子,觉得肚子饿了,结下围裙喊:“臭小子,预备着祭灶,送灶王爷升了天,咱们也赶紧吃饭了!” 小秦长长的“哎~”了一声,又有周瓦的声音传来:“东西我都预备好了,别忘了千万给灶王爷甜甜嘴,灶糖烤化了摸他嘴上,让他给咱们多说点儿好话!” 果然祭灶的时候小秦化了整块的灶糖,都涂到了灶王爷脸上。林远涛笑话他:“这回别说嘴了,灶王爷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说不定道都找不着了,还上啥天?” 小秦一撇嘴,跑出去找周瓦告状:“瓦片哥,林哥给灶王爷烧纸钱!” 周瓦就说林远涛:“哪有给灶王爷烧纸钱的?” 林远涛不以为然,喊小秦把做好的饭菜端出去,自己熬糖做拔丝地瓜,最里头嘴里头还辩解道:“哪有吃块糖就给你说好话这么便宜的事?还是得多给他点儿钱,百试百灵,你放心吧!” 周瓦也就说一声瞎闹罢了。 三个人围着炕桌团团坐。简单几个菜,清爽合口。林远涛是一家之主,举筷给周瓦和小秦都加了一筷子菜:“过了小年是大年,咱们一家都好好的,等过年要比今年好才行!” 两个人都笑着应了。 “吃菜吃菜,尝尝我的手艺。”林远涛挥着筷子,又支使小秦:“去把厨房那个小锤子拿来,我给你们敲骨头,里头骨油最香了。” 小秦嘴里塞着块地瓜,烫得嘶嘶哈哈的去了。有好吃的他就最勤快了。 周瓦笑话林远涛:“你这还真是骨头里头也得榨出油来!” 林远涛凑近了说:“一会儿你多吃点儿!这个真香,我不骗你。” 虽然是只有三个人,这顿饭也是吃得热热闹闹,有说有笑。 *** 李家一向是年节都在一起过的,这是李远家的他们闲下来过得年前的最后一个节了,家里头大人还都喝了点儿小酒。 “爹,咱家和老二家,今年一年没少得林远涛他们家的好,孩子也是老让人照看着,这不,过年了还给孩子扯了布做了衣裳,我合计着头过年请人家吃顿饭,表表心意。”李远对李成说。 李成一仰脖子,喝了一盅酒,把酒盅拍在桌子上:“你们自己做主就行。”又忍不住说:“你也别老跟人家林远涛后头,你是咱李家老大,得有自己的主意。” “爹,我知道。”李远说,“我心里有数,但是该还的人情咱还是得还。” 李成点点头。 边上李成家的忍不住道:“这也是应该的。你瞅瞅人家给孩子扯得布,柔软结实不说,这颜色多正,穿出去谁都得夸。等明儿人家孩子出世了,咱得给人家做两件小衣裳啥的。” 李成不爱听这个,跟李远说:“这都过完小年了,咱家的猪也该找个日子杀了吧。省得年底下赶得慌。” 李远说:“行,爹你定日子就行,正好也请亲戚吃顿酒。” “嗯。”李成挺满意,点头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那啥,你们俩屋里头的都忙,要不让李达他们来帮个忙吧?” “这是啥话?”李成家的不乐意了,“让他们来干啥?来了还能让他们空手走不?这一头猪他们哥俩分正好,给了别人自己家够用吗?这都成了家了你咋还管呢?” “这不刚成家头一年吗?”李成道:“头一年都艰难,等过年我就不管了。” 又转头问李进:“你们之前不得了林远涛半口野猪肉吗?给李达他们匀点儿?” 李进两口子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李远突然开口说:“爹,这猪是阿姆还有虎头毛头他们阿姆一起喂的,这一冬天还吃了不少他们从豆腐坊拿回来的豆腐渣。给李达他们匀出点儿肉行,他们是出钱还是白拿啊?要是白拿的话,也不用过来说啥帮忙的了,在家等着就完了,横竖俺们分给他那块他们也不能挑。” 李成咳嗽了两声:“给钱,哪能不给钱呢。咱家杀猪这么近的亲戚都不来吃顿饭,也不像话啊。” “他们不像话的事多了。”李成家的嘟囔了一句。 李远过后跟李进说:“好歹拿点儿钱来。” “哥,我倒是不缺肉吃。”李进说,“就算拿出钱来肯定也是老爷子偷摸给出的,有啥用?” “咱们拿到手里总比都搭到外头强。”李远板着脸说,“爹岁数大了,偏心起来没头,咱们当儿子的不能硬顶,也不能都顺着他。背着老爷子,咱该管的还得管。” 李进点点头:“哥,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二更。 谢谢cyzn和exrion的地雷。 今天就全部更完了,一会儿有更新提醒,就是我在捉虫了…… 这两天太着急,虫子满天飞…… 55杀年猪 林远涛老早以前就跟人定了一口大肥猪,家里还养着两头羊,早早就准备着等到了年根底下杀来吃的。 想起之前抬回野猪把周瓦吓得连吐带病的,林远涛跟周瓦商量:“要不把猪杀好了再拿回来?” 周瓦道:“杀年猪哪有在外边的道理?本就是家里杀猪再请亲戚朋友们热闹热闹的。再说,上一回要不是你冷不丁的抬回头满身血的猪来,我也不会被吓到。我现在又有四个多月了,稳当得很。” 听到周瓦这样说,林远涛也就答应了:“回头我就跟人说,让他们把猪送过来,早些收拾好了,省得年根底下手忙脚乱的。” “把猪先送过来是正经的。”周瓦说,“杀猪的话,还是先跟李家商量一下,可别重了日子——他们家也要杀猪,重了日子这请客的事可怎么办呢?杀了猪,要是没有几个人,冷冷清清的也不好看。” “这倒是。”林远涛以前在城里住,倒是真没注意到这些,都是买了现成的肉罢了。 果然与李远他们一说,他们家里年年都是腊月二十六杀猪的,林远涛就定在了二十五,两下里错开。 二十四的下半晌,林远涛就带着人把猪运了回来。过了两个来月的功夫,这猪感觉又圆了一圈似的。周瓦见了也吓了一跳:“咋买了这么大的一头猪?怕不有三百斤?别是哪个缺德的把老母猪卖给你了?” 林远涛得意道:“我找屠户看过,正经的两年猪,肉最香不过了。也没有三百斤,过了秤,足有二百六十斤!” 周瓦围着这被捆起四蹄的猪转了两圈,才道:“我说咋觉得这猪肥呢,你瞅这猪的肚子,圆成这样,指不定往里头塞了多少东西呢!这人可真是不实诚,少说也赚了咱们十来斤的分量!” 养猪的人家常有在捉猪之前,给猪狠狠再塞一顿的,就为了长些分量,没想到如今让他们给赶上了。 周瓦不说,林远涛还真是没有注意,他又没有养过猪,也没捉过猪,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门道?这可真是,亏他还觉得自己挺精明的呢。不禁道:“我说这户人家咋恁么殷勤地提前就给把猪捆好了,原来在这里算计我呢。” 周瓦原本还生气,不过难得见了林远涛也有不同的事情,忍不住开口安慰:“算了,你以前也没见过,下回就好了。” 林远涛跺脚道:“以后再也不去他们家买猪了!” 周瓦笑道:“等过年,咱们家自己的猪也有分量了,还买啥猪?往外卖还差不多。” “到时候咱们也提前给猪再吃一顿!”林远涛恨恨地道。 “拉倒吧,你可别给我丢人。”周瓦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人咋想的,差几斤分量就让他恨成这样。 李进家的他们过来看的时候,要说那家人坑人:“咱们自家的猪,杀猪前少说也得提前一天断了食水,就为了空空肚子,到时候好收拾。卖给旁人,不说断了食水吧,也不能这么整啊,真是缺德,他这一把最起码多收三十个钱!” “得了,俺们也不跟人计较了,大年根底下的。”周瓦道,“好在咱们也是提前一天拿回来的,在家里空空吧。对了,明儿杀猪,把孩子也带过来吃饭。” “就你家整那新鲜事,小孩崽子也跟着上桌。”李进家的意思一下的说了一句,“那这么的吧,我再帮你找几个人来帮忙来,让他们也把孩子带来,到时候单给小孩子们摆个小桌吃饭。反正你家屋多。咱自家人也就算了,有外人还是别让小孩子上桌了,不好看。” “行。我原来合计我带着孩子单独吃的,你这么说就更好了。”周瓦答应了。 林远涛也找了几户人家的当家的,一个是叫人明日来帮忙,另一个就是请人吃顿饭,联系联系感情。林远涛这一年不到,日子过得咋样,村里人人都看在眼里。这人又体面又能耐,为人又仁义厚道,实在是个可交的人,没看见连里正家的老大老二都在人家家里帮忙吗? 村里早就有人有心结交结交,就怕林远涛瞧不上村里人,他又老出门,让村里人想要找上门上去都不方便。现在林远涛请上门来了,哪有不愿意的?受到邀请的人都满口答应了,应承着一定会去。 到了年底,富裕的人家都开始陆陆续续杀猪,有那杀不起猪的,也要去杀猪的人家买上几斤肉留着过年用。一个是给乡里乡亲的捧个场,另一个自己村里人当然更实诚,不但不会有缺斤短两的事情,比起集上的肉也更便宜些。 林远涛家要杀猪的消息一传出来,就有人到门上问卖肉的事。林远涛早就想好了,自家一头猪,两头羊,还有好几只鸡,又有预备好的鱼,这肉是足足的了,因此大方宣布拿出半口猪连卖带请客。半天功夫,这猪肉就都定出去了。 第二天,一家人起了个大早,帮忙的也都到了,更有一个持刀的杀猪匠已经磨刀霍霍了。 屋里屋外人来人往的,又抬出一张桌子充作案板,又端出好多干净盆啊桶的,这都是预备着接血接下水的。又有帮忙的从厨房拿出盐和碱面,预备等会儿紧着收拾猪肠子,好灌血肠。 周瓦在屋里头忙着煮大壶的茶招待众人,又有带着孩子来的,就把孩子和虎头毛头一起塞到炕上,省得一会儿杀猪吓着孩子。 没想到他也是被人照顾的,因他怀了身子,众人把他撵到厨房去烧水:“莫冲撞着了,外头有俺们呢。”周瓦只得领了众人的好心,窝在厨房里一锅又一锅的烧着水。 惨烈的猪叫声响起,又听到有个大嗓门叫着指挥:“按住了,按住了!” “快快,把干净桶拿过来接着。” “搅着点儿,一会儿凝上了灌不成血肠了!” 过了一会儿,那大嗓门道:“成了,都松手吧。快拿大桶滚水来,我把这猪收拾了。” 周瓦听见脚步声过来,就有人提了大桶滚水出去。又有人进来替他:“前面好了,你出去吧。给杀猪匠的红包可备好了?” 周瓦拍拍身上沾上的灰:“昨儿晚上就备好了。这边你帮着费费心吧。” “放心吧。”那个哥儿已经坐在烧火的小板凳上利索的烧起了火,“你先别给他,等他收拾利索再给——一到年根底下,他们杀猪的忙的脚不沾地,早早给了钱,他们就不用心给你收拾了!” “知道。得等他帮着把人家买的肉割完才能放他走呢,俺们谁会割肉啊?手上又没个准头,人家要五斤俺们给割七斤,那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周瓦说。 “给我留五斤五花三层的。” “记着呢,忘不了。”周瓦答应着出来了。 院子里的味道不太好,那杀猪匠把滚水浇到猪身上,又拿刀趁热刮着,这是要把猪毛都刮干净,然后才能开膛破肚收拾里头。那杀猪匠想来这些事都是做熟了的,在众人的帮助下,把一口大肥猪上上下下刮得白白净净的了,让人很难看出这猪原本泥里打滚的样子。 林远涛有凑上前去看了几眼,指了两个地方,那杀猪匠又是哗哗两瓢热水浇上去,拿刀刮干净了。林远涛这才点头。于是几个人就把这猪四蹄朝天的放在案板上,方便杀猪匠下刀。 那杀猪匠又哗哗大力磨了几下刀,把磨刀的扔在一边,一只手按住猪身,一只手下刀。 几个哥儿早就拿着大盆等着,一等杀猪匠侧开身子,一起围上去。 没一会儿功夫,一口整猪被破成了两半,一半交给林远涛收起来,一半就地摆在案板上,早有要买肉的围上前去,五斤八斤的叫着。 另一头,几个哥儿高高挽起袖子,就在院子里收拾起猪下水。 周瓦正要出去帮忙,里屋探出颗小脑袋:“瓦片舅舅,猪尿泡,俺们要猪尿泡。” “知道了。”周瓦答应着,推开门出去。 杀过了猪,汉子们就被让到了屋里喝水休息,接下来收拾做饭啥的,就是哥儿们的事情了。林远涛狠留了杀猪匠吃饭,那杀猪匠再三推了:“实在是好几家等着呢。” 林远涛才从周瓦手里接过了红包塞过去,又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口。 几个孩子追着一个灌了水的猪尿泡满院子跑,惹得收拾院子的大人呵斥不已,不过小孩子才不在乎这个呢,照样追的起劲儿。 林远涛带着小秦把院子里染了血的土用柴灰掩上,用铁锹铲走,用从别的地方铲了些新土盖上。这才进屋,于是一群汉子更加热闹的唠了起来。 厨房里响着热热闹闹的剁菜声,酸菜与大块的猪肉炖在了一起,氤氲着香气。 村里人请客吃饭,讲究个实在,用不着七碟子八碗的,大盆的炖菜端上去,大块的肉切了开来,整整齐齐和切成片的血肠码在一起,再配上个酱油蒜泥的蘸料,再加上几个炒菜,一桌子席面也就齐活了。林远涛又拿出酒坛子,个个喝上两碗,有说有笑的,真是个美。 帮忙的哥儿们打发了那一桌坐席的汉子,周瓦就带着他们在里屋另开了一席,一模一样的饭菜招待,就是没人喝酒。李进家的嫌周瓦出来进去受了凉气,早早把他撵到炕上坐着去:“又都不是外人,客气啥?你有身子谁还能挑你理啊?” 又跟几个帮忙的说:“咱们今儿出了力了,只管放开了吃!菜饭都是咱们自己个儿做的,足足的管够!” 就有人取笑他:“李进家的,你是合计着让俺们今儿在这吃足了,明儿给你省下点儿吧!” 说的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李进家的一拍大腿:“这都让你们看出来了?明儿我就拿剔的干干净净的骨头给你们炖酸菜,今儿把油水都攒足吧!” 大家越发乐了起来,有人叫着李远家的:“你当老大的还不收拾他?” 李远家的就道:“有这么个会过日子的,我夸他还没够呢!”又是一阵哄笑。 *** 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李远他们家,又接连有几家来请,着实热闹了几天。最忙的时候,林远涛和周瓦不得不分开去两家。 村里过得好的体面人家差不多都和林家一样忙碌。周瓦吃席的时候就碰上过好几个,今儿张家碰上了,明儿李家碰上了,少不得几个人就交换交换消息,说说谁家的肉最香,谁家骨头剔的太干净,谁家酸菜里汤太多啥的。这人都是没有坏心的,就是爱比较比较说个嘴。周瓦老是乐呵呵的听着,就算被人夸到头上也不怎么吱声,又不爱传话,几个哥儿有啥事就爱跟他说了。 那天正好周瓦一个人去吃席,偏巧李进家的他们去了另一家。就有人问周瓦:“李进他们家咋回事你知道不?” “啥事?”周瓦问,“我也没听说有啥事啊?” 那个哥儿就往他身边凑凑:“你不知道?就是他们家杀猪那天,本来应该李远李进他们分一口猪,结果他们家老爷子出来,说是要给他侄子,就是李达他们兄弟几个砍点儿肉,这家伙可好,李达他们把那上好的肥膘肉都切走了,就给人留了点儿排骨啥的,还留了个后腿。后来还是去帮忙的说句公道话,就是花钱买肉也没有这么干的,把有油水的地方都拿走了,人家还过年不?杀猪匠就给切下一半的五花肉来。就这样,那个李达家的还要了点儿下水回去做搭头呢。 你说他们家老爷子,一片好心为他侄子,偏他侄子就不给做脸,你没看见老爷子听见帮忙的说话的时候,那脸青的,吓人哪。李达家的那脸,真是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就那么要抱着肉就往家走。李进家的憋着一肚子气呢,当场拦着问他要钱,李达家的磨叽半天,一会儿要搭头,一会儿要抹零头的,李进家的就说不卖了,这才利索拿出钱来。啧啧,一样姓李,你说这人咋差这么多呢?” “一样水养百样人,这有啥稀奇的。”周瓦道,“你忘了李达他们家的刚进门闹得那事啦?他们杀猪那天没让我近前去看,我在李进家里头带孩子来的。” “真是,一进门就能干出那事,还真是没啥不敢干的。”那人道,“关键是脸皮得厚,一般人哪有那么厚的脸皮啊?” “这事搁他们身上还不算出格。”周瓦说。 “这才哪到哪?”那人起了兴致接着说:“人家紧着把肉送回家去了,磨身就回来帮忙了。他这忙啊还不如不帮,让他炖锅酸菜那真是除了骨头就是菜,好在李远家的进去看一眼,要不你说有啥脸往外端?头一天还在你家说笑话呢,这要成真的了他们家也就不用出门了。” “这两天也没工夫和李进家的说说话啥的,他那性子还不知道得气成啥样呢?”周瓦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支持: 扔了一个地雷 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两位被*小受深爱的空格君,冒个泡吧~~~ 56过年 年三十上午,李进家的才又来了,他给林远涛一家子三口一人做了一双袜子。 “一连几天都忙,昨儿晚上才缝完。”李进家的说,又对林远涛道:“瓦片手笨,身子还沉,有啥干不了的活你喊我一声就行。你是个有能耐有心胸的人,你多担待担待他。他要是犯犟,你告诉我,我说他。” 林远涛郑重答应了,这李进家的一直都对周瓦好,知道周瓦手上针线不行,家里头都忙不过来还记着给自家人都做双袜子,林远涛特别领情。 “放心吧,俺们肯定得好好过日子的,少不了啥时候还得找你帮忙,俺们实得惠的一点儿也不跟你客气的。”林远涛说,起身带着小秦去忙和:“你跟瓦片俩说说话,俺们后头要炸土豆丝呢,等会儿回去带回去点儿熬汤喝。” 这屋里头就剩下李进家的和周瓦两个人,周瓦说:“香草哥,你都忙啥样了,还给俺们做啥袜子啊?” 李进家的就道:“这不过年了,明儿初一,谁家日子宽裕不是里外一身新呐?那天小秦那孩子买的东西我都看见了,衣裳都是新的,鞋你会做,咋也不能就差双袜子吧?几块布连几针的事,我这是没得空,要不早就给你们送来了。按理说,你不会做针线活儿,这些都应该是周阿嬷给你做的,虽说不差那点儿东西,好歹也得给你撑撑场面。” “我都不指望了,他们不闹腾就行了。”周瓦说,“眼不见心不烦的。跟他们说也说不明白。” “你也就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能耐!”李进家的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周瓦一眼,“以前也就得了,意思意思送点儿节礼啥的,年前林远涛给送了半车东西,周璋倒是舔着脸都收了。以后你有了孩子,按林远涛那个性格,肯定也短不了那头的,就让他们白吃白拿啊?还给他们留着好事?你别管了,我这是年前忙,大过年的也不好找事,等过完年的,我去说道说道。” “你跟他们能说道出啥来啊?”周瓦说,“根本就是不讲理的,我阿姆还恁会哭,你可别去碰晦气去!” “反正你别管了,周家那几个都是窝里横的,我有法子拿住李巧,你放心吧。”李进家的摆摆手不再跟周瓦说这件事:“我今儿来还得叮嘱你一件事。” “啥事?” “我发现啊,你这段脾气可是见长,这大过年的有啥事你都给我忍着点儿,听着没?”李进家的不放心的道,“平时也就是算了,闹个别扭啥的我就当你们小两口耍花枪了。过年的时候可不能这样了,特别是有人的时候,必须得给你家林远涛留面子,他说啥对不对的你都得答应着,知道不?” “香草哥,我是那样耍脾气的人吗?”周瓦哭笑不得。这点儿事他还能不懂? “你不是谁是?前几天还当着俺们给林远涛脸子瞧呢!要不然我巴巴跑来嘱咐你干啥?”李进家的瞪他,“反正你给我记住了。大过年的我也没功夫盯着你。” “行,我记住了,啥事林远涛咋说我就咋答应。”周瓦只能好脾气的答应着。 李进家的这才满意的松口气:“那行,我也没啥事了,我就回去了。” “别介,再待会儿。”周瓦留他,“家里头炸土豆丝还有丸子啥的呢,等一会儿给小孩儿带回去点儿,正好你在这就便带回去,省得一会儿俺们还得特意给送去。” “这把你给懒得,这几步道还走不了了?”李进家的说,“那行,我再待会儿,也偷会儿懒。瓦片,给我倒点儿水,说半天我嗓子都干了。”李进家的也不客气。他倒是不贪图那点儿东西,自己家也不是吃不起,他就是想要家里头老爷子看看,人家林远涛是咋对自家的,他侄子又是咋对自家的。说白了,这东西也是周瓦给他做的面子呢,就不是一碗丸子一碗土豆丝的事。 “哪是两步道的事啊?我是怕俺们送过去你们家老爷子不乐意。”周瓦说,“你们老爷子挺好一个人,这段我老觉着他是不不咋待见俺们家啊?上回上你们家去,老爷子那话头可不咋对劲儿。”周瓦给李进家的倒碗水,温的乎的,正好。 李进家的叹一口气,接过水端着:“这老爷子可能是岁数大了,性子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啥事专往牛角尖里钻。现在啊,越发把他那个里正的位置看得重了,心也越来越往老李家那边偏,谁说也不听。”李进家的压低了声音:“我合计着啊,老爷子估计是看你家林远涛能耐,怕村里人都往你家这头偏,这才犯了拧。” “不能吧?”周瓦觉得这老爷子也太左性了,这不没影的事么:“俺家林远涛搬到村里头可丁可卯的还不到一年呢,再说他才多大啊,还是外姓人。再说,李远大哥现在在村里头说话多算数,老爷子不知道啊?” “要不说他拧呢?”李进家的也觉得挺没影的事,这还是听李远李进他们哥俩唠嗑的时候说的:“好在大哥是个明事理的,要不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也别把这事放心上,别跟老爷子一般见识,老人家岁数大了,也管不了几天事了,啥事还得是大哥说了算。” “俺们不能计较这个,跟你们家还有大哥家不走的挺好的吗?”周瓦赶紧说。 “本来我也是和老爷子别着一股劲儿呢,你也听说俺们家杀猪的事了吧?”李进家的说,“村里头都传遍了。” 周瓦点点头。 李进家的接着道:“本来我挺生气,再偏心也没有这样的。本来还想着过后跟老爷子辩白辩白,咱接济李达他们行,谁让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呢?可是不能接济完了还得打俺们脸,说句不害臊的话,俺们两家在村里头也是有头有面的。结果那天晚上,老爷子那头就犯了咳嗽,嗓子里呼哧呼哧的带痰,到现在还没好呢。阿姆说是上火了,俺们这啥话也都不能说了,怕给老爷子气个好歹的。” 周瓦也只能安慰道:“岁数大的人了,谁也不能跟着计较。就是看在毛头他爹的份上,你能忍一口气就忍一口气吧。” 李进家的点头:“除了老爷子,家里头个个都是好的,满村里都数得着,我得知足。再说,就是老爷子,以前也是对俺们没话说。” 正说着,小秦那边端了两大碗冒尖的炸土豆丝和丸子出来了。 李进家的站起来道:“哪用得了这么些,快拿出去点儿!” 小秦笑嘻嘻的道:“后头还有呢。林哥说,小孩儿爱吃这个,不做汤给小孩儿当零嘴也行。香草哥,赶明儿让毛头他们找我玩儿来呀!” 李进家的笑道:“你不嫌他们闹腾就行。”到底拿着回去了。 *** 送走了李进家的,周瓦这边也开始忙起来。本来早就该贴上春联啥的,这两天风大,周瓦怕贴上给刮坏了,直到三十才动手。 林远涛一早给先人送了纸,回来摆上神位供桌。林远涛预备的供品体面,最中间是挺大个猪头,边上有干果水果,还摆着几个酒盅倒满了酒。 都预备齐全了,林远涛就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动手炸各种面点、肉方、丸子啥的。小秦一边给他打下手一边偷吃,弄得林远涛没办法,让周瓦也垫一口:“得了,晌午都别吃了,等着晚上那顿吧。” 小秦吐吐舌头,溜过去帮着周瓦贴春联。 周瓦拿面粉熬了一小盆糨子,拿了个小刷子往大红春联的背面刷,又支使小秦出去贴。小秦蹦蹦哒哒的一趟一趟跑,贴完了春联还不过瘾,又找出来一叠子窗花往窗户纸上贴,弄得一屋子红彤彤的,周瓦受不了了,让他把剩下的贴他自己屋去。 小秦自己还挺得意:“这样才瞅着亮堂喜庆!” 周瓦就说:“早知道就应该给你做一身大红衣裳,你瞅自个儿就亮堂了!” 这话让林远涛听见了,就笑:“真是的,到时候让他和毛头他们站一起,一排的红包!” 小秦挤眉弄眼的:“不厚道啊,两口子一起挤兑人!你敢给我做,我就敢穿,到时候跟着毛头他们挨家要压岁钱去!” 周瓦乐得差点儿把糨子洒了一地:“这是跟谁学的啊,这么厚的脸皮!” 林远涛也乐:“这我可不知道。这小子天生的。” 小秦佯怒道:“我这是看你们今年光往外掏钱,想给你们挣回来点儿,你们还不领情!等过年瓦片哥肚子里那个出来,我就不用这么累了!” 三个人忍不住都乐了,虽然这么大院子里就三个人过年,说说笑笑的也觉得很热闹。 林远涛扔给小秦一个木匠用的刨子:“去,把外头冻上的羊肉刨成片,咱们晚上吃火锅。” 小秦答应一声就要往外头跑,让周瓦给喊住了:“你倒是多穿件衣裳再出去,也不怕冷!”小秦只好转了身又去房里加衣裳。 林远涛笑一声:“臭小子,听见吃也不怕冷了!”又跟周瓦说:“晚上咱们做几个菜就得,有那么个意思。反正就咱们几个人,还得守夜,做个锅子慢慢吃。我瞅你这些天饭菜吃的少。” 周瓦点头:“挺好的,天冷,你做多少菜一会儿功夫就凉了。我这几天觉得肚子有点儿顶的慌,吃一点儿就饱了,过不了一会儿就又饿了。” 林远涛安慰道:“没事,我瞅着可能就是肚子大了,顶着胃了。你能吃进去就吃,吃不进去就拉倒,家里头不断火,啥时候想吃都行,千万别忍着。” “知道,家里头那么些吃的呢。”周瓦说。他这怀着身子可是享福透了,家里头啥都可着他来。不过他也舍不得折腾人,饿了有现成的就吃一口完了。 大骨头熬得白汤,把油都撇出去。切得细细的酸菜丝下进去,加上两颗大料,这就是锅底子了。火锅用的是精致的黄铜火锅,中间烧着炭,没一会儿功夫四周就咕嘟开了。 一盘切得薄薄的五花三层的猪肉,一盘子刨成卷的羊肉,一盘切片的血肠,边上还有冻豆腐和粉条。 林远涛用韭菜花、芝麻酱、豆腐乳、辣油、醋,还有各种作料调的蘸料,配上一烫就熟的肉,小秦吃的抬不起头来。 林远涛挥着筷子烫肉,给两个人夹菜,也是忙的不亦乐乎。反倒是林远涛为了应景做的鱼啊、肉啊的,基本上没人碰。 坐在热炕上吃着热乎的火锅,三人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薄汗。小秦痛快道:“还是这么吃爽快。还能一直吃一直吃。” 林远涛笑他:“就长了个吃心眼!” 周瓦瞪他:“大过年的说点儿好听的!” 林远涛忙改口:“能吃是福!能吃是福!”逗得小秦冲着林远涛挤眉弄眼的。 吃过了饭,周瓦就去把三个人崭新的里外衣裳鞋袜预备好,小秦跑出去先把鞭炮挑到竹竿上缠好:“一到时辰就点着,接神肯定能抢到前头!” 林远涛活了面又调了馅,等着两个人忙完一起包饺子。三口人乐乐呵呵的守岁。 *** 李家今年的年夜饭也是丰丰盛盛,吃饭前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就给老人送上了新作的全套衣裳。李成家的乐得合不拢嘴:“给俺们老天拔地的穿这么好干啥?有这个不如给孩子!”话是这么说,李成家的摸着新衣裳还是高兴地不得了。不是他不大度,瞅瞅自家这几个的孝顺劲儿,哪里还舍得把东西都搭给外人去?就是实在亲戚也不行啊。 李成这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他前几天刚让侄子给打了脸,又犯了咳嗽,一直都没好脸色。侄子们都没有本事,他老合计着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没想到一个一个的上不了台面,让他丢了脸,在家里头也受了埋怨。孩子们不说,他也看得出来,家里头人这几天都不咋乐,这是埋怨他这个当爹的呢。 好在,孩子们还是孝顺的,倒让李成因为侄子而起的郁闷散了几分。 李成一开怀,桌子上的肉都多吃了几块。家里头这年夜饭也算是吃的和乐。 只是等到李成家的给他端来一碗素烩汤:“晚上别吃那么多肉,岁数大了不克化,喝点儿汤吧!你说人家林远涛两口子真是实诚人,跟俺们家里头处得多好,炸点儿土豆丝都想着给俺们送点儿。” 李成端着汤的手就是一顿:“林远涛家给送来的?” 李进家的就陪笑道:“可不是吗?说是给孩子的,俺们也不好不要。对了,孩子做衣裳的布也是他们给扯的,听说林远涛嫌集上的不好,特意给进城买的呢!这两口子,跟俺们大人就不用说了,对孩子是一门心的好,实得惠的。” 李成家的就把两个大孙子搂到身边:“哎呀,俺们家孩子多招人稀罕。俺们今天是借了孙子的光了。” 李成把碗放下:“家里头又不是吃不起,啥都搁人家拿让人笑话不?” 小辈的都不吱声,李成家的听不下去:“笑话啥啊?这事让谁说都得是说个好。人家看得起你才有口吃的也想着的。人这样的人家,你给人一瓢米,人家能还你一盆面!说话做事让人敬重。可不像那养不熟的,你好心给他碗饺子他就敢把锅都端走!” 李成急道:“又说这干啥?说林远涛呢你又往哪扯?” “咋还不行说了?”李成家的也提高了嗓门,“你就那么牵肠挂肚的,就差把俺们身上的肉割下来给他们吃了,你得着啥好了?不说别的,大过年的你是吃着人家一口肉了还是穿着人家一块布了?大过年的我不爱跟你计较,我告诉你,以后休想从我手里头拿一文钱贴补那头去!我有钱给我孙子留着。外头有谁讲究俺们不顾着亲戚,让他讲究我来,我不怕让人讲究!” 李成呼哧呼哧喘着气,想要分辨两句,却啥也说不出来。末了只好把碗筷一推,“不吃了,一顿饭也不让消停吃了!” 李远李进兄弟俩对视了一下,纷纷起身劝:“爹,大过年的别生气。” “阿姆,都过年了,说这闹心事干啥?” 两个哥儿也劝:“一年到头了,咱一家好好吃顿饭。谁也别说了,就光说咱自家的事,别人咱谁也不管。” 劝了一会儿,老两口子都有了台阶,这才又坐在一起吃饭。不过,众人劝是劝,谁也没说一句以后贴补不贴补的话。 好容易吃完一顿饭,李成留下两个儿子说话,几个哥儿去厨下包饺子。 “明儿祠堂里拜祖宗,你多张罗着吧。”李成对李远说,又说李进:“你跟着你哥,有啥事搭把手。” 两个人都答应了。 李成叹一口气:“爹老了,以后这些事都得交给你们了。” 李远答应着:“爹,你放心。” 李成就道:“你是个妥当的,啥时候你都得记着你姓李。别的都好,你们哥俩,就是跟林远涛走的太近了。我知道你们都怨我偏心李达他们,你们当家的眼睛得往远地方看,不能只顾眼前一块。李达他们再咋说跟你们都是一样的骨血,遇着啥事那是自家人,他还得向着你。林远涛那边,平时瞅着再咋好,有事能指望上吗?这你们都得合计。我这不也是为了给你们找帮手吗?” “爹,你看李达他们那样,像是能帮忙的吗?”李远还没说话,李进先开了口:“爹,我是个粗人,也不像你和我大哥似的,有眼光。我就毛头一个孩子,想当初想吃个炸丸子都得上人家林远涛家吃去。俺们给人掏钱办宴席,孩子想吃个丸子都吃不着!孩子就那么哭,人家该端走的也没含糊啊。祠堂里又哭又跪的,东西给你拿回来了吗?俺们没那么大的脸,也没那些心眼子,谁对俺们好,俺们就对谁好!到哪我也是这句话!说句不好听的,人家林远涛要能耐有能耐,要钱有钱的,能图俺们啥啊?” 李成喘了喘:“老大,你也这么合计的?” 李远道:“爹,人家能图咱啥?” *** 大年初一以后,林远涛家成了村里小孩最爱去的地方。 拜年有红包不说,林远涛还拆了好几挂鞭炮散给小孩,还给他们点了香,随他们玩儿。连有个孩子把鞭炮扔进了林远涛家的鸡窝里,闹得一阵鸡飞狗跳的,林远涛也没恼。只是派出了小孩样的小秦出来跟他们一起玩儿。 如此一来,林远涛家的院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孩子在人家玩儿,家里头大人也就都过来坐坐,一来二去,林远涛一家和村里人更亲近一些。人人提起来都要夸一声人好,随和又厚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紫晴和zozozo的地雷 一写到这样的剧情我就搂不住…… 57洋辣子壳,李成气病了 过了年初五,村里仍然能听着稀稀拉拉的鞭炮响,都是村里孩子舍不得一回就把鞭炮放完,拆下来一根一根点着玩儿。撩猫逗狗的,到处跑着惹人烦。等到出了个小秦,更是带着大小不一的孩子淘气出花样来。好在,今年倒是没有小孩儿点鞭炮烧着了谁家柴火垛的事。 小孩儿在一起,除了玩儿也就是算计吃的。什么炒个黄豆炒个苞米粒啊,烤个地瓜啊,甚至烤个家雀什么的,真是没有不敢吃的,只有想不到的。 要说这大过年的,小孩子吃个零嘴啥的大人也不会说,偏偏这一群孩子只爱偷偷摸摸的弄,好像烤的半生不熟的地瓜也比搁在屋里火盆里精心烤出来的香。 大人聚在一起唠嗑,经常就说起家里不是少了地瓜就是少了苞米粒的:“你说这孩子,好好的粮口袋非得给戳个眼儿,要拿啥东西不正经拿,非得偷偷摸摸的!要不是过年我非得给他一顿不可!” 一伙人都笑了起来。家家孩子差不多都这样,想来是都拿了自家东西凑份子去了,天天吃的嘴上乌漆麻黑的回家。大过年的,倒是真不好为这点儿事说孩子。 如今周瓦这屋里倒是有挺多的哥儿聚在一起说说话啥的,今天李远家的把他家栓子也带来了。小家伙生日小,过了年虚岁四岁,其实也就是两岁半,不到三周岁。以前净是李成家的带着,难得看李远家的把他带出来。 当下就有嘴快的问了:“今儿咋把栓子带出来了?” “爹犯了咳嗽,栓子阿嬷照顾着呢,让把孩子带出来呆着。”李远家的说。其实李成过完年之后这咳嗽也没咋见好,家里头熬着药呢。栓子阿嬷心疼孙子,大的小的都赶出来,怕孩子过了病气。 李成犯了咳嗽,表面上是说年前杀猪闪了汗,冻着了。其实那天咋回事,人人心里头都有数,背地里都说是让李达两口子给气的,只是当着人家的面不好说罢了。 周瓦搂着栓子坐着,这孩子可能跟着李成家的在家里头呆惯了,给点儿吃的就能在炕上呆半天不动地方。听见说李成咳嗽的挺厉害,周瓦就说:“人家大夫都说,这咳嗽啥的,吃点儿梨好。俺家这倒是有不少梨,你拿回去给老爷子试试?” “俺家也有呢。”李远家的赶紧说。 周瓦听见也就不让了,转而关心起栓子:“虎头阿姆,你家栓子咋老流哈喇子呢?是给他吃的东西硬了不?”周瓦又拿起一条布巾给栓子擦嘴,这一会儿的功夫,都好几回了。 “不是,兴许是让鞭炮吓着了,过完三十儿就这样了。”李远家的说。 “你给他烤点儿洋辣子壳吃,那玩儿意治小孩儿淌哈喇子可灵了。”一边有人给支招,“俺们家那个小时候就吃过,好使。” “好像以前也听老人说过,这是个偏方。” “偏方治大病。再说了,洋辣子烤熟了吃不治病也没事。” 李远家的有些意动。 李进家的性子急,站起来就往外头瞅:“这帮臭孩崽子,平时用不着他们的时候房前屋后的跑,没一会儿消停的时候,一要用着他们,连个影你都摸不着!” “香草哥,不差那么一会儿。”周瓦说,“眼瞅着到晌午了,小秦肯定带着他们回来寻摸吃的。” 李进家的就起身去打了壶水烧着:“天天外头疯跑,不到吃饭时候不能回家。你家那个小秦也是的,跟一帮孩子还玩儿的挺热闹。” “那么大孩子干呆着哪能呆得住?平常小大人似的,也就这时候有个孩子样。”李远家的说。他对小秦还是挺有好感的。正经起来利索能干,闲着时候能玩儿爱乐的。要是十几岁的孩子老是那么一副模样,人家还不得合计他长了多少个心眼了。 这人就是不经念叨,这边屋里说着小秦呢,后头就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小孩的叫声。紧接着后头门响,就听见林远涛的声音:“小秦!大过年的你就给我上房揭瓦了!” 屋里的人听着就坐不住了,李进家的带头,一伙人都上后头瞧热闹去。 原来这几天,这些大孩子小孩子的吃来吃去,觉得还是烤家雀最香。小秦就带着一群孩子逮家雀。开始搁笸箩套了几回,没想到后来家雀也学贼了,就不怎么上套了。 要说小孩子在吃上花的心眼可真是足,他们就发现,挺多家雀把窝蓄在房檐的瓦片缝里,只要拿把梯子去掏,基本就手拿把掐的。 说起来,林远涛家后头一排四间后罩房,平日里来的人少,就有家雀把窝按在这了。这不,小秦就带着人架着梯子掏来了,结果家雀掏着了,顺手还把瓦片给带下来好几片,大过年的倒是听了个脆响。 一伙人出去的时候,小秦还在梯子上站着呢,手里头还拿着掏出来的家雀。看见底下这么多人看着,小秦脸上就像是刷了一层胭脂似的,一下子就红了。 林远涛见他这样,脸也板不住了:“还不下来?上头凉快是不?” 小秦讪讪的下来,林远涛过去查看了他们的成果,一共就可怜巴巴的三只家雀,就是撕巴了也不够这些孩子分的。 林远涛就说:“家雀都上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以后还敢不?” 板着脸看一群大的小的垂头丧气的,林远涛深觉可乐,敲了小秦一个响脆的脑崩:“家里头还有冻着的粘豆包,你领着他们烤吃吧——这几个家雀一共没有二两肉,够谁吃啊?” 孩子们立时精神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这闯了祸还没挨打,还有吃的,这可真好啊。 小秦还是有分寸的,拿了豆包就带着人进了自己屋里去烤,在外头也就是个乐,正经吃东西还是得进屋,省得灌了风进到肚子里,回头闹肚子疼。 李进家的给他们送了热乎水来:“一个一个的,都给我喝点儿热水压压风再吃东西!不听话闹了肚子疼可没人伺候你们。还有,把手都给我洗干净了。” 小孩子都去洗手,小秦拿树枝串了一串的豆包在火上烤:“香草哥,你对俺们真好!” 李进家的恨道:“你就是嘴会说!”又说:“对了,你们下晌出去玩儿,逮点儿洋辣子壳回来。” “要那玩儿意干啥啊?”小秦问。 “里头的洋辣子烤了吃治小孩淌哈喇子,给栓子吃。”李进家的说。 小秦吃惊道:“那个还能吃啊?” “咋不能呢?就是不大点儿一个,没人乐意找去。人家说正经挺好吃的。”李进家的说。 小秦转着眼睛答应下来了。 *** 果然,栓子吃了几天的烤洋辣子,流口水的毛病好了许多。如今这时候已经过了初十,等过了十五豆腐坊就要重新开工,几个人就商量着豆腐坊的事。 年后吃豆腐的人家就没有年前的多,他们也不用很累了。不过是商量商量啥时候开工,一天做多少的。其他人家也都渐渐的开始收心了,过了十五就过完了年,该干啥就得干啥了,连孩子们也没有前几天的闹腾劲儿了,一般就在后山树上找洋辣子壳,找到了就掰下来攒着,轻易舍不得吃。 林远涛倒是觉得这些孩子可算是找到了正经事,要是他们能把山上洋辣子都找出去就好了,来年树上也就没有那么些虫子了。 这天又阴沉沉的,下起了雪,一大早起来,林远涛两口子正和小秦一边吃早饭一边商量咋过十五。小秦原来在城里,到了十五是要出门看花灯的。若是周瓦方便,今年一定是三个人都进城的,不过如今林远涛要在家陪周瓦,就让小秦自己城里玩儿去。 小秦就道:“你们都不去,我一个人去也没意思。还不如一起在家呢。” 定下了主意,三个人又商量起十五要吃什么馅的元宵。几个人正说得热闹,忽然听得外头砰砰的门响,又听见李进的叫声。 小秦跳起来:“哎呀,早起我还没去开大门呢。”急忙跑出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李进急匆匆的进来:“林哥,把你家车棚子借我用用!” 林远涛放下筷子:“这是咋的了,急着忙着的?” 李进跺脚道:“俺家老爷子厥过去了,要送到县城瞧大夫去!” 林远涛明白了,李家有牲口,但是车是平板车,不能遮风挡雪的,这才过来借车。 周瓦惊道:“这出了啥事了?” 李进只唉声不说话。 林远涛就开始穿厚衣裳:“先别问那些了。瓦片,柜子里有个匣子,里头有瓶药你给我拿出来,我赶车跟他们进城一趟。” 周瓦答应了,赶紧找出来。 林远涛一边和李进往外走,一边叮嘱小秦:“你在家照应着点儿,有啥事进城找我。” 小秦答应了,林远涛套上车,脚不沾地的走了。 见林远涛他们走的影都不见了,小秦才扶着周瓦进屋。两人也没心思吃饭了。 周瓦在屋里转了两圈,心里急得不行:“也不知道到底出啥事了!” 小秦就道:“瓦片哥,要不我陪你去看看?送老爷子进城看病,家里总得留人吧?” 周瓦也不含糊:“行,你扶着我点儿,咱俩上他们家看看去。” 小秦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扶着周瓦去了李家。到了大门口,就能听见屋里的哭声。周瓦也顾不得许多,问一声:“家里头有人呐?俺们过来看看。” 没等片刻,李进家的就迎出来了:“你过来了?进屋再说吧。”周瓦看到,李进家的眼圈有点红。 进到屋里,李远家的也迎上来了:“俺们家这点儿事,把你们都给折腾来了。” 周瓦就说:“听说老爷子病了,我这在家也呆不住,过来瞅瞅。虎头阿嬷咋样?” 里头李成家的问:“谁来了,咋还不让进来?”听声音还算稳当。 “阿姆,瓦片和小秦过来看看你来。”李远家的说。一边又让他们进里屋去坐着。 进了屋,李成家的正在炕上坐着,头发有点儿乱,像是急急忙忙才绑好的。后头虎头、毛头和栓子,都老老实实在炕里头坐着。 见了周瓦,李成家的眼泪水又忍不住流下来:“你们一家子都是有良心的,难为你顶风冒雪的过来。” 周瓦忙道:“我这也是才知道老爷子出事了,在家呆不住,赶紧过来打听打听。城里头有个梁大夫,医术没话说。俺家那口子也跟去了,有啥事也能给传个话。老爷子福气在后头,肯定没事。” 李成家的拉着周瓦让他坐下:“好孩子,你坐下说话。”李成家的抹抹眼泪,抽搭两声,终于稳定下来:“你家那口子有能耐,他跟着进城俺们心里头也有底。你们家人心眼儿都好,比那没良心的王八蛋强太多了!”说着,李成家的又哭了起来。 最小的栓子又惊又吓的,忍不住也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往李成家的身边爬。李远家的就对李进家的道:“你先带瓦片到你那屋坐会儿,把孩子也带过去吧。” 李进家的答应了,把虎头和毛头带着,和周瓦小秦一起回来自家院子。 进了屋,周瓦就问:“老爷子咋突然就厥过去了?” 李进家的道:“你先坐会儿,我先给孩子做口饭吃,完事我跟你慢慢说。” 周瓦就让小秦带着孩子回自家吃去:“俺们饭吃到一半,都是现成的。” 李进家的一早上又惊又急的也是乏了,就点头:“小秦那就麻烦你了。一会儿我把你瓦片哥送回去,再把孩子带回来。” 小秦一手拉着一个,道:“别说客气话了。那我就把孩子带回去了。”跟周瓦点点头,拉着蔫蔫的俩孩子回去了。 见屋里没了旁人,李进家的才道:“老爷子,可能是气着了。” “气着了?不能吧。”周瓦道,“这大清早的,谁能气他?” “不是今天的事。”李进家的说着,眼圈也有点儿发红:“昨儿,昨儿不知道老爷子搁哪听说的,说是今年的徭役都要拉到下洼子修啥港口去。老爷子回来跟俺们学,那话说的吓人哪。说是上头催的急,过了十五就得来人,家家都得出壮丁,不修完不能放回来啥的,这好好的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放回来了。” 李进家的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泪眨回去:“俺们听老爷子说的怪吓人的,也没咋相信。这都多少年没出过这事了?县城里头也是一点儿信儿也没有啊。以前咱不认识人也就算了,今年不还有石家兄弟搁城里呢吗?要真有啥事,但凡他俩有点儿良心也能偷摸给传个信儿出来呀。” 周瓦道:“石家老二过完正月就成亲,不是还跟俺们豆腐坊定了豆腐呢吗?也没听说这事啊?” “可不就是嘛。”李进家的说,“俺们也跟老爷子这么说的。你猜老爷子说啥?他说石家兄弟都当了差官了,哪还能顾上村里人?再说来回带话啥的都是你家林远涛,那还不是想咋说咋说?说啥也不相信俺们。” 周瓦这心就咯噔一下,李成这话分明是怀疑林远涛在中间打谎话呢。脸上就不好看了。 李进家的见了道:“这话说得是让人生气。但是俺们天天都在一起干活,林远涛啥人别人不知道俺们知道啊。不说别的,他干这事能得啥好啊?再说,林远涛在这不也得服徭役吗?他瞒着没好处啊。” 周瓦就道:“他从来提都没提到过这事。还合计过了十五,赶紧要把山上树林子没清完的赶紧清清呢。” “俺们都知道。”李进家的握着周瓦的手说:“老爷子也不知道咋了,俺们咋说也不信,末了给俺们骂了一顿。说林远涛有钱,肯定提前花钱买通好了不用去。就把俺们蒙在鼓里。跟老爷子讲理也讲不清了,大哥就说,要是花钱能顶事的话,那就咱们也商量着花钱呗。破财免灾的。” 周瓦就说:“不管真的假的,顺着老爷子说呗。”心里头对李成却很是不满了。本来,李成是自己和林远涛的媒人,当初多亏他在当中张罗。所以,之前不管李成怎么别扭,周瓦心里头对李成还是挺敬重的,对着李成礼节也算是周全。就连林远涛,当初有事找李进李远他们,也未必没有李成的原因。没想到,还没到一年,在老爷子眼里,就把林远涛看成这样了。 李进家的叹一口:“俺们哪有不顺着说的?老爷子这毛病一直没好利索,啥事都顺着他。家里头顺着他说行,外头的俺们也管不住啊。” “外头咋的了?”周瓦问。 “老爷子心热,啥事都想着族里头的。昨儿晚上就把李家几个老人都请到家里头商量这事。老爷子的意思是,都是一个村的,都姓李,一个祖宗传下来的根,除了让各家有点儿准备,还想着家里头宽裕的多出点儿,帮着族里头困难的也免免灾。”李进家的说。 “心热啊。”周瓦叹道。不管李成对自家是咋看的,作为一个族长,一个里正,李成还是挺尽心的。 “可不就是好心吗?”李进家的道:“这好心也没有好报啊。说是都姓李,还是有了远近亲疏的,老爷子这话一放出去,就有人说他是给侄子找帮补找到族里头了。” 这可真是,周瓦没有想到,李成帮补侄子的名声在李家族里也那么响了。不过,“李达他们几个不也是李家族里的吗?”周瓦问。 “最气人就在这哪!”李进家的生气的说:“人家说了,李达早就在村里头放出话来了,俺们家老爷子里正的位置那是搁他们爹那接来的,他们啥事,就得是俺们家老爷子的事!人李达说了,要不是俺们老爷子欺负他们岁数小,这里正还不知道谁来做那!” “啊?”周瓦还真没听说过这话。没想到李成对他侄子掏心掏肺的,人家还觉得他都是应当应分的,说不准还得觉得受屈了呢! 李进家的气道:“你说这话说得有良心没?!老爷子那听过这话啊,一口痰就卡住了!给俺们吓得!好容易把痰给拍出来,俺们在那屋换班守了半宿,看老爷子稳当下来才回来。没想到一早上老爷子起来,瞅着好好的,一出门在院里没走两步,一下子就厥过去了!” 李进家的恨声道:“老爷子要是真有啥事,看俺们饶了谁!一个一个的,没一个有良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的地雷: sophia94扔了一个地雷 清浅扔了一个地雷 穆恩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歌逝薇光扔了一个地雷 对于有的童鞋说文里的人物一会儿说我,一会儿说俺,比较别扭。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家那里,到现在也是我和俺都在用。比较经典的:俺家我爸,俺家我妈……所以我写的时候就怎么顺嘴怎来了…… 58说明白 李进家的把周瓦送回了家,周瓦让他尽管放心把孩子放自己这,要是栓子看不过来也送过来,估计他回去还有一摊子事呐。 李进家的也不跟他客气:“这俩大的就先搁你家,要是晚上忙不过来就让他们在你这歇着吧。栓子不过来,有栓子在旁边,阿姆也能好点儿。我也不多呆了,虎头阿姆照看老人孩子的,两家子的活都得干呢。” 周瓦也不虚留,拿干净布兜了一兜县城的馒头给他:“你拿回去先垫一口。”李进家的点头走了。 家里头虎头毛头吃了饭,让小秦哄着又在炕上睡了。想必俩孩子之前哭过,累了。 周瓦坐炕上合计了一会儿,正好小秦过来打听到底是咋回事。周瓦就把事情说了。又道:“我想着这事对你林哥名声可不好,咋还啥也不知道呢,就让人说瞒着骗着的。我想着,趁着他们还没回来,你赶紧过你林哥送个信儿去,是让他想法子打听打听也好,或者自己心里头有底圆个话也好,咋也不能擎等着让人泼脏水啊。” 小秦点头,“我这就去,这事咱可不能认下来,这都是没影的事,跟咱们有啥关系?” “换上厚衣裳,骑着牲口去。”周瓦叮嘱他,“现在这事还没传开呢,咱们得赶在头里。” 小秦果然换了厚厚一身衣裳,也不驾车,骑着家里头那头大青骡子就走了。 剩下周瓦一个人在家念叨:“人不去找事,事就掉到你头上,唉,还是咱家根基太浅啊。”周瓦摇摇头,看俩孩子还睡得香呢,起身套上围裙,出去喂猪喂鸡。 周瓦只觉得这时候过得慢,喂过猪鸡,家里头能干的活都拾掇了一遍,仍是安不下心来坐着。大正月的,又不好动针线,害他连纳个鞋底子都不成。在屋里没转两圈,肚子又饿了。周瓦只得恨恨骂自己一声:“没心没肺,就知道吃!”也打不起精神吃别的,捏了只馒头坐在火盆边上慢慢烤。 焦香的馒头吃进嘴里,周瓦也吃不出啥滋味。李成病不病的,其实不关自家的事,偏他又把林远涛扯进去,这要是不掰扯清楚了,以后这也没有安宁日子过了。最可恨的不知道是谁传的谣言。 周瓦思来想去,想到最后,觉得要是真闹到李家村住不稳的地步,自家就搬到别处去。横竖,城里头自家有现成的住处。只是,自己舍不得这块地方罢了。 *** 不说周瓦在家坐立难安,却说小秦顶风冒雪的进城去找林远涛,他进了城,直接就去了梁大夫的医馆,果然,林远涛在厅里头坐着烤火呢。 林远涛见小秦进来,十分诧异:“你咋来了?家里头有啥事了?” 小秦探头瞅瞅:“家里头没事。咋就你一个人在这呢?” “梁大夫在后头给施针呢,他们哥俩在旁边帮忙。”林远涛道,“家里没事你来干啥?” 小秦就挨着林远涛坐了,小声把周瓦跟他说的又跟林远涛学了一遍:“瓦片哥怕你啥准备没有,冷不丁的让人一问,再吃了亏了,赶紧打发我过来说一声,你也好有个底。林哥,我瓦片哥真想得到,啥事心里头都明白。” “这还用你说?”林远涛道,对于周瓦的好处,那得是一点一点慢慢体会出来,至少林远涛是挺得意瓦片这点的。 林远涛敲着桌子想了一会儿,小秦催他:“林哥,你敲得人闹心!你还不赶紧想辙?这会儿忙和着病人人家想不到这些,等回去肯定要问你。” 林远涛瞅了他一眼:“催,催啥呀。正好在城里头,我就请个明白人过来,当着他们的面说明白了不就完了?你去,找钱掌柜的给你备上一份礼,你去找陈捕头,让他带着你去找县里张书办,千万请他来一趟,要是县里头有啥关于下洼子的说法,最好有公文带上过来。” 小秦答应了,又有点儿犹豫:“林哥,你亲自去一趟怕还是容易点儿。” 林远涛说:“你赶紧去吧,我要是这会儿出去,指不定人家合计我去对口风去了呢。我就在这等着。” 小秦赶紧就去办。 林远涛坐在厅里烤着火,火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的。他倒是不在乎村里人这点儿事,他也不止李家村一处房子,不耐烦了,想搬走就搬走了,反正他路子多,不怕找不到营生。林远涛有自信,不管在哪,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让家里人过好日子。之所以在李家村住着,还是为了周瓦。周瓦因为自己的长相,还有从小的环境,有时候就有点儿瞧不起自己,有时候又主意挺正,心里头老是不安稳。他那性子,和一般的哥儿啥的,说不到一起去。在李家村呆着,多少能有个人说话,还能张罗点儿小买卖啥的,慢慢的还精神起来了。就怕换个地方,周瓦不适应的。 林远涛从这事上,又想到了周瓦要是给自己生了两个三个的孩子,想必跟着自己到哪里就都踏实了。到时候自己带着他到处走走见见世面,夫夫俩往一处使劲儿,想必家业就能更兴旺。正想的入神,听得后头帘子响,梁大夫,李远李进扶着李成都出来了。 林远涛忙站起来:“咋样了?” “你们这还算送的及时,性命没有大碍了。”梁大夫走到一边洗手一边说。林远涛赶紧给他往洗手盆里加热水。 梁大夫接着道:“他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思虑重,又一直闷着气,加上正赶上年节的,吃的油腻了些,添了痰症。想必最近又生了一场气?” 李远李进两人点头。 梁大夫说:“这就对了。本来病症就堆在了一起,今早想必又受了凉,一下子都激出来了。幸好你们送的及时,道上又吃了保命的药,要不然……”梁大夫摇摇头。 李远忙对林远涛道谢,林远涛摆摆手:“俺们乡里乡亲的,这救命的事谁也不能干看着,你要是谢我那就是外道了。还是谢梁大夫吧,大过年的,还没过十五呢,俺们就来打扰了。” 李远兄弟俩又谢梁大夫。梁大夫道:“医者本分而已。现在性命虽然无碍,但是手脚还是不利落,说话恐怕也是一样。这样吧,你们每日午时送他过来我这医馆针灸,回去再按我说的办法给他按按,到了开春,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切记,不要再多思多虑,也不可动气,早晚不要到外面受凉。乐意活动就趁着晌午暖和的时候活动的活动。我再每日里抓了药回去吃。” 李远李进都道记住了。偏李成嘴里呜呜的说不清。还是李远了解他,道:“爹,你先养病要紧。徭役的事,有俺们呢。回去俺们和族里商量着办。” 梁大夫就瞪眼道:“这个时候还要操心!再操心下去,纵然性命无碍,恐怕以后就要瘫倒床上,行动坐卧都要人伺候,连话也说不出。你只先操心自己吧!” 说的李远一个劲儿的赔笑,李成也不敢吱声。 等梁大夫抓了药,李远就张罗着往回去。一大早的出来,饭都没吃,家里头也不知道乱成啥样了,不回去看着心里头不踏实。 哪知林远涛偏让他再坐会:“里正为啥犯的毛病,我也知道一二,正好趁着在城里,找人掰扯清楚,里正心里有了底,恐怕这病还好得快些。咱们再等一会儿,我已经让小秦去找人了。” 李家兄弟俩脸上都有些发烧,自家爹听风就是雨的胡乱猜忌人家,还靠着人家救了性命。现在林远涛明白的把话点出来,就让人有些坐不住了。 李远不像李成,心里头对林远涛有成见。他年前去杨家庄卖了那些日子豆腐,和边上人唠嗑啥的,也长了些见识。杨家庄离县城才十五里,和城里头结亲的也多,消息比李家村灵通的多。如今杨家庄那头都没啥动静,自己村里就乱了套,实在丢人。 因为要借梁大夫的医馆说话,梁大夫也留下说话,听了这话也是好奇。林远涛就说了徭役的事,把李成对自己的猜测一概隐了。 梁大夫就不屑道:“哪有这样的事?官员的名声不要了?都征了徭役去,地都不用种了,难道让全县上下的人都喝西北风去?有这样的糊涂官,保管他也当不长久。再说,这港口是工部的人下来修,咱们县里也都是协管。亏得能想出这样的事来?没见县里头都稳稳当当的。” 梁大夫的话说得李家几个都是哑然,李成更是憋得满脸通红,呜呜呀呀要说些什么。 林远涛想着到底不好让他们太过窘迫,就开口打圆场:“梁大夫,俺们乡下人哪有那些见识?还不是给俺们个棒槌就当成针了?这知道个准信,俺们就心安了。”又转而说起周瓦身子的事,省得梁大夫再说出啥不好听的,李家父子脸上更不好看。 果然梁大夫就把林远涛骂了一顿:“谁让你给怀了身子的吃山楂了?好在吃的不多。挺大个人了,净做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梁大夫骂了人,才觉得心里痛快些,又道:“等出了节,你带他过来我看看。不许再瞎给他吃东西!” 林远涛老老实实的答应了,知道梁大夫想给他出气被自己拦了不高兴。 不多时,果然陈捕头打头,后头跟着张书办和小秦过来了。 老远就听到陈捕头的声音:“老林,你家里那个肚子里揣的是凤凰蛋吧?你一冬天也不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大了肚子呢!” 林远涛笑骂:“你家的孩子满地滚,不觉得金贵,我这可是头一个!定是你家里管得紧,你又馋我的酒吃了!” 众人笑着见过礼,才坐下说话。 林远涛先与众人一一引见了,又道:“今日请两位来,是要打听点儿事。现在村里头传,说是县里要征徭役去修下洼子的港口,闹得人心惶惶的。俺们乡下人没见识,请两位过来给俺们解说解说。” 陈捕头就道:“老林,你这可没说实话啊,你们村里头传的不止这些吧?要我说,就该把那瞎传话的抓起来打板子,这大过年的不是扰乱民心呢吗?咱们这县太爷可是青天大老爷,可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林远涛见李家几人脸上颜色都不好,就道:“老陈,你莫要打趣。如今俺们就要听个准信儿,好安安心心的过十五。赶明儿我请你一顿酒,管保你啥板子都想不起来了!” 陈捕头笑笑就不吱声。 张书办道:“这下洼子确实要修,不过不是你们传的那么个修法。”张书办遥遥一作揖:“如今官家最是心慈,县太爷也是想着老百姓的。本来这事是要出了正月才说的,如今你们如此挂心,我少不得提前交代了。” “已经定下了,今年徭役,乡民可自己定,一个是修些水利、道路,要做满三十天,口粮自备;也可去下洼子修港口,一天顶两天。过了这十五天,想要在下洼子做工的,供吃供住,一天二十个钱的工钱,来去自愿。当然,徭役可用钱赎,与往年一样。”张书办说道。 李成听了这话,哆嗦着流下泪来,嘴里含糊不清地想要说些什么。 陈捕头哈哈一笑:“这老爷子欢喜的过了!” 又跟林远涛说:“老林,有乱传闲话的,只管来报我。过了年,正好要立立威,乱传话坏了官家修港口的事那可是大事!” 林远涛只管胡乱答应了,又定下以后要请他们吃酒,才把两人送走。 梁大夫哼一声,“如今可是放心了吧?” 林远涛忙与他告辞,和几人一起回村。 *** 李成命救了回来,行动却不便,李家兄弟只得轮流照看。 李成家的哭了又哭,又听了兄弟俩学了县城里的事,免不了埋怨李成几句:“就你是小心眼!听风就是雨的,好悬闹出笑话来!你李家人谁心疼心疼你,还不是林远涛救了你一命!” 李远回来说,城里头医馆根本没开门,还是林远涛带着他们直接去梁大夫家找的人。因为每天要去针灸,林远涛还把马车留在李家了,自己和小秦骑着牲口走了。 李远也是又羞又气,不过还是拦下李成家的:“阿姆,先别跟爹计较这些了。先熬药,把爹这病治好要紧,要不不能说不能动的,好人也得憋屈坏了。” 李远又跟李进说:“今儿你先照看爹,我去开祠堂把话跟大伙说明白,谁把爹气病的事也得说个清楚。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远涛回到了家,把事跟周瓦说明白,周瓦这心才放下。 周瓦经此一事,对李成的感觉就复杂起来:“你说他这个人,也不知道说啥好。俺们对他也没有哪块失礼的,咋净把脏水往你身上泼呢?!俺们也不碍着他啥的。” 又跟林远涛说:“我在家都想好了,要是在村里老是夹缠不清的,咱们就搬走!搁哪没有一碗饭吃呢?他一个老头,说不得打不得的,俺们净受气!” 林远涛就搂着他:“哪里就至于这样了?他那就是一辈子没出过村,眼界窄,人说啥就信啥了,掰扯明白就拉倒了。别说他了,你今儿担惊受怕的,身上觉得咋样?” 说着就摸他的肚子。 “我还不至于担不住这点儿事。”周瓦说,“我挺好的,就是老爱饿。” 林远涛摸着他的肚子舍不得走:“能吃就好,我歇会儿就做饭去。” 正说着,就觉得手底下肚皮一动。林远涛惊道:“还说挺好!这咋还动了!”手贴在周瓦肚皮上一动不敢动,好像动一下就碰坏了似的。 周瓦看着林远涛难得的傻样,忍不住笑道:“到了月份可不就得动弹了,不会动弹的那才是奇怪呢!”就把李进家的以前给他讲的说给林远涛听。 林远涛傻笑着摸着周瓦的肚皮,说啥也舍不得放手,喃喃的说着些傻话。一会儿说让他踏实在阿姆肚子里呆着,一会儿又怕孩子在肚子里饿着,一会儿又说要先起个名字叫着,等孩子一出世,保管一叫就应了,偏一着急就想不出好名字来。 周瓦让他逗得不行,笑得前仰后合的,林远涛又慌忙伸手拦着,好像周瓦坐着也不稳当似的。 直到小秦过来幽幽地道:“林哥,你别光想着瓦片哥肚子里的凤凰蛋行不行?我这从早上开始来回跑,连饭也没吃上一口呢。你先心疼心疼我吧。”又把虎头毛头领过来:“这俩小的也都饿着呢。” 周瓦赶紧把林远涛赶去做饭。林远涛冲着小秦挥挥拳头:“就你事多!”就往厨房去了。 小秦才不怕,过去帮忙兼点菜。 周瓦就把虎头毛头两个叫过来,这俩孩子许是吓着了,今天一天都不咋活泛。往常饿了早就叫起来了,今天倒是一声不吭的。 周瓦一边一个哄着,又问饿了咋不说。 毛头啃着手指头不说话,就看着他哥。虎头小嘴一扁,半天才道:“瓦片舅舅,我爷说林叔不好,你们不生气吧?”说完不安地看着周瓦。 七八岁的孩子,听大人说话心里头也是半懂不懂的,太多事不明白,李成说林远涛不好他们倒是知道的。两个小孩心里头也有小孩子的成算,知道那不是好事,今天一天呆在周瓦这,分外的乖巧。 这话问的周瓦心都酸了,赶紧把两个孩子搂住:“说啥傻话呢?俺们有啥生气的?就算有气,那也和你们不相干。好孩子,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你们在俺家,该咋样还是咋样。” 两个孩子都乖巧的依在周瓦怀里,周瓦叹气道:“你们这样,不是让瓦片舅舅跟你们林叔心疼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zozozo的地雷。你这一天一个的,让我很有压力啊…… 收到长评,非常激动。还有各位的留言,我都仔细看了。只是不知道为啥,死活回复不了,郁闷…… 关于洋辣子壳,也有地方叫洋辣子罐的。是洋辣子过冬时的样子。我不会贴图,在网上找了找,有一篇博客上有图片,附上地址,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还有的童鞋觉得我写李成家的事情比较多余,其实我是这么想的,林远涛是个外来户,想要在村里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本地人的支持,特别是李成这个能够代表大部分李氏族人和村里人的里正,他的态度其实非常重要。不管林远涛以后要干什么,养蚕也好种桑树也好,都需要人手的。而且阴暗一点儿想,有的人成事不足,给你捣捣乱是没问题的。一村的人想要治你一个外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就算林远涛认识县里头的人,那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59无题 当了多年里正的李成突然病倒的事情,在李家村可不是个小事。李家兄弟俩借了马车把李成送去县城看病,下晌才回来,村里人也都是看见的。一时之间是议论纷纷。到李成家看望加打听信儿的人是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直到李远请了李家族里的老人,定了掌灯后开祠堂,人们才略微忍耐一下好奇心,等着晚上去祠堂。 和一般的村民不一样,李家族里的几个老人是知道李成为啥病的,李远少不得要先给他们交代一番。无非两件事,一个是李成说的那个徭役,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再一个就是,李成被气倒了,族里也要给出个交代来:里正的位置谁来做,李达传的那个话,也得当着族人的面掰扯清楚,等等。 李远还是挺能绷得住的,知道大家伙最关心啥,就先说了县里张书办的话。几个族里的老人先把心放下,就说不能像是李成说的那样骇人吧,已经多少年都没有出过那样的徭役了。这徭役的事情心里有了底,剩下的就是李成气倒的事情了。 当初就是因为实在是急了,才把李达的混话传给了李成听见。这会儿想起来,人人脸上都不好意思起来。李远却是没有心思陪着他们多聊,他还要去照看老父。 及至晚上开祠堂,因为与林远涛有关,也请了林远涛去。林远涛自觉没什么不能说道的,也就去了。 说是李家祠堂,实际上村里头的大事小情的,一般都在这里说。祠堂里点着灯笼,照得亮堂,显得外面浓墨化不开的一般黑。 村里不只是李家人,就连外姓人家也都围着看。毕竟,今天说的事里头,关系着全村的人家呢。 李远见人都到的齐了,这才板着脸上前,道:“各位乡亲,今儿大冷天的找大家伙儿来,有两件事要和大家伙儿说。头一件事,大家也都知道,过了年,徭役也要服了。这两天,咱村里传着徭役的话,是传的啥样都有。不管真假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咱这村里人人都听了县太爷亲口说过一样!为了这事,我家里老父也病了,林兄弟也被人无缘无故的泼了脏水。如今,不说明白不行了。” 李远环视一周,祠堂里坐着的,边上站着的,个个都是凝神屏气的听着,生怕漏了哪个字。李远道:“今日我进城,见了县衙里的陈捕头与张书办,当着俺们的面,张书办明明白白地说,今年徭役,与往年一般,三十天,修水利道路,自备干粮。” 听到这里,人群里有忍不住问的:“那下洼子呢?不都说要抓人去修下洼子吗?” 一个族老就敲了敲桌子:“听人把话说完!谁让你乱插嘴了!” 祠堂里立时又是一静。 李远接着道:“下洼子修不修?确实要修!张书办说了,修下洼子一天,顶一般徭役两天,而且,过了十五天,想要接着干的,供吃供住,一天二十个钱的工钱!来去自愿。” 李远话音一落,人群又是一片议论,不过,这回却是觉得要是真如李远所说,去下洼子要比别的地方更划算一些呢。甚至于有些家里头土地少人口多的,觉得就是服完了徭役,再多做些时候,也是一笔收入呢。 族老敲了几次桌子,才让人群又安静下来。李远道:“今年这徭役的事说完了。本来,衙门里的人说了,这事最早也得出了正月才会告诉乡民。多亏林兄弟门路广,知道村里乡亲们听了风言风语,心里头不踏实,特特的请了人,才能这么早就知道。”说着,李远朝着林远涛一作揖,林远涛忙躲开:“这是干啥?乡里乡亲的。” 李远拍着胸口说:“我为啥给林兄弟作揖?我心里头有愧啊!林兄弟自打来了咱村里,为人做事谁能说出个‘不’字来?”,反正我是不能啊。摸摸心坎说,俺们从林兄弟那里头得了不少好处。结果呢,不知道搁哪听来的歪风,传的那话,我都不好意思说。我这人直,把话撂这:以后再干啥事,先摸摸自己良心!” “谁那么缺德传瞎话啊?” “就是的,太不要脸了!” “吓得俺们两宿都没睡好觉。” “我说啊,就是有那眼气人家日子过得好的。” “传话传的丧良心啊!” …… 林远涛听着人群里的议论,心里摇摇头。这事是及时澄清了,自己就又成了好人了。要是今天没找人直接说明白,这会儿一定又是一个样了。心下如此想,面上却不显。林远涛站起来对李远道:“李大哥这话说的我坐不住了!原本以为让我来就是做个证的,要知道大哥说这一番话,我也不敢来了。说实在话,传话这事,我没放在心上:过年都走亲戚,咱村里人搁哪听岔了信错了也是有的,要说谁真有啥坏心,那我是不信的。” 李远知道这是林远涛给的台阶,也就就势把这事揭过去了。底下又有“大度”、“仁义”的议论声了。说起来这是毕竟是村里人理亏,就是几个李家的族老脸上也觉得不好看,就道:“这事完了,村里头还有件大事:李成当了里正二十多年了,村里大事小情的多亏他给张罗,县里头来收税粮徭役啥的,也都是他出面。如今年岁大了,病了,大夫说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就是好了,也不能太操心了。大家伙儿都合计合计,咱们村还得有个新里正啊!” 就有人道:“这还用合计啥?就李远大哥呗。” 有人附和:“对,不用合计了。”一片的附和声,大家伙儿都觉得李远办事老成,人又实在,比李成还公道两分呐。 族老就道:“大侄子,你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哪知李远却道:“这事还真不能这么定!” “咋的?大家伙可都相信你才推举你呢?” 李远提高了声音道:“本来大家伙是看得起我,我不应该推辞,可是呢,得有一件事情先得掰扯明白,要不然我也不敢当这个里正!” “啥事啊?”底下人问。 “李达在村里头说,我爹那个里正本来应该是他的,是我爹欺负他们兄弟年纪小,从他们手里头抢过来的!”李远红了眼道:“我爹对李达咋样,大家伙儿都看着。我爹因为这事,一头跌下去,好悬没缓过来!现在手脚言语还都不利索呢!今天当着大家伙,李达,你出来,咱们把这事说明白!要真是我爹抢了你的,我替我爹给你磕头赔罪!要是你诬陷的,我这个当儿子的,也得给我爹出这口气!” 底下顿时嗡嗡一阵响。李成偏心侄子,这村里头没人不知道。特别是去年,都有人说李成是老糊涂了,割儿子的肉往侄子身上贴!李达还有这个话哪。怪不得,你说好好个人咋就一下子就病了呢?根都在这上头呢。 李达从李远提他就开始想要往外溜,哪里溜得出去?他在村里头人缘也不好,几下就让人推出来了。 面对李远气得通红的眼,捏得死紧的拳头,吓得话都说不溜了:“大、大哥,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李达身材也算高大,偏偏面对李远,挺不直腰,佝偻着身子,越发的叫人看不上。就有底下人开始骂李达良心狗肺了。 李远控制着不让自己一拳打上去,咬着牙瞪着李达,李达受不住,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李远转头找了李二爷,岁数大辈分高:“二爷,我不干那没头没脑的事。还请二爷把以前的事跟大伙说说,也让大家伙知道我没打错人!” 李二爷叹了口气,指着李达道:“李达啊李达!你可真是没心没肺的!啥你叔抢了你的里正啊,你爹一直到死,他也没当上里正啊!那时候都是你爷管着呢。” 众人哗然。其实李达说出这话的时候,虽然是醉话,却还是有人相信的——李达他爹,确实是长子。 李二爷道:“这都是老黄历了,岁数小的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事了。要是你爷平平安安的没了,这是应该传给你爹。可是那年正是有疫病的时候啊,一场疫病,你爷他们两口子,你爹他们两口子,都没熬过去啊。你叔那里正,那是正经搁你爷那接过来的,根本就没你爹啥事。这事你要是不信我说的,你上村里头岁数大的人家打听打听去,都知道。从小到大,你叔没少接济你们,你说这话,太伤人心了!” 李二爷这边还在慨叹,李远那边早就忍不住了,挥着拳头对着李达张着嘴的蠢脸就砸了下去,当着村里众人的面,打得李达满面开花。村里人边上看着,叹着,却没有人敢上前去拦着。李达的几个弟弟,听完李二爷的话就跪在一边,“哥,哥”的叫着,也不知道是在叫李达还是李远。 李达被打的爬不起身来,不敢还手,最后只敢抱着李远的大腿哭:“大哥,我不是人,不是人哪!我灌了两口黄汤马尿我就不说人话了我!大哥,我没坏心,没坏心那,我就是合计人都看不起我,我就想吹吹牛。我就嘴上一说,没人信我啊大哥!” 李远一脚把他踢开:“别管我叫大哥!以后俺们家跟你没关系!”看着李达涕泪横流的脸,李远的火气是怎么也压不住的,正要再打,李达家的扑过来,盖住李达:“大哥,你给他留条命吧!他不是人!他不说人话!到底他还是老李家的根儿啊。俺们去给叔磕头,叔瘫炕上俺们伺候!大哥啊,你给他留条命啊!” 李远更怒:“你才瘫炕上了呢!”有李达家的护着,李远倒不好再动手了。 李达让他屋里的扶着跪好,直抽自己嘴巴:“让你不说人话!让你没心没肺!你不是人!你是牲口!” 啪啪的嘴巴声响起,李达的腮帮子迅速地肿了起来,油光发亮。 闹了一阵,李家族里的老人才出来劝着李远消火,林远涛也跟着劝了两句。 *** 不管出了啥事,这日子该过还得过。李成一病倒,李家少了个劳力不说,医药钱也要不少,而且,虽说李成的病在梁大夫的医治下渐渐好转,可是啥时候能好利索,还没个头。 刚过完十五,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就过来跟周瓦商量豆腐坊的事。 “不是俺们心急,实在是心里头没底。手里头多一个铜钱,心里头都多一分底气。”李远家的说。因为家里头的事,操心又着急上火的,李远家的瞅着憔悴了不少。 周瓦点头:“那就再把豆腐坊开起来。家里头忙得过来不?” “忙得过来。伺候老爷子,阿姆再加上他们哥俩哪一个都行。添水熬药的,虎头毛头他们哥俩也能帮着瞅瞅,这都七八岁了,也该干点儿活了。”李进家的接道。 周瓦听得心疼,以前他们家日子过得好,孩子不用受累,现在小孩子都得干活了。 “行,那就先这么的,香草哥,有啥事你就吱声,别跟俺们客气。”周瓦说。心疼孩子也没用,虎头毛头到底姓李,就算能接到自家来照看,李家还少不得这俩能跑个腿,干点儿小事的孩子呢。 “不能跟你们客气。等俺们要真到了拿不出来那天了,肯定得吱声。现在能撑一天是一天。”李进家的说。 豆腐坊开了工,但是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现在干活没有了以前的那股喜气,周瓦想劝都不知道从何劝起。 林远涛劝他,“咱们多帮着找找销路就算是帮他们忙了。” 周瓦点头。他现在想操心别人都没啥心里,肚子里这个开始不懂事,折腾的他腰酸的狠,腿脚动不动就肿,一按一个坑。林远涛这个心现在都在他身上,别的啥事也提不起来干。幸亏家里头还有一个小秦。 周瓦到梁大夫那里去看过一回,因为过年前吃山楂的事又让梁大夫说一顿。不过,瞧了脉之后,梁大夫说他这胎实在是健壮的很,不过叮嘱林远涛不能使劲儿给周瓦吃东西了,要不孩子长得太大了就危险了。 至于腿抽筋,除了食补,就只能靠林远涛给他揉。现在每天晚上临睡前,林远涛都得用热乎水给他泡脚,从脚底下一直到小腿,都得挨着揉个遍。每每这时,周瓦都觉得林远涛的样子说不出的好看。 甚至于有一天,周瓦看他出了神,突然说了一句:“你这样对我,要是你有啥事,我就伺候你一辈子。” 林远涛一愣,笑了:“你今儿听见说李成家的伺候李成的事了吧?突然来这么一句。” 周瓦“啊”了一声,“到了到了,能成天围着他转的,还得是他的正君。香草哥说,天天给老爷子又擦又洗的,一点儿也不嫌,也不让他们插手,说是怕老爷子不好意思。你说以前偏心外人都多伤心了,一出事还是得尽心尽力的照看。” “要不咋叫两口子哪,老伴老伴的。”林远涛撩水,“放心吧,我不能偏心别人,啥时候我都先挂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yyy扔了一个地雷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今天有事要忙,就这么多 60征徭役 二月初六,是石家老二的好日子,这一次,因为石大有了正君,林远涛只是略略帮着张罗而已,倒是石大家的在豆腐坊定了些油豆腐、干豆腐之类的。 这一次,石家兄弟因承林远涛的情,郑重请他去做陪客,看在村里人眼里,十分体面。 来客与石大成亲时大多相同,只是又多了两门姻亲而已。 这次喜宴上,与县里衙门里众人一起陪坐吃酒的已经不是李成了,李成如今走路有些一拐一拐的,吃饭也吃不利落,所以尽管石家兄弟一再相请,也没有过来。倒是李远,作为李家村的里正,坐到了这席上。 林远涛与李远交情好,自然尽力帮他引荐,又有石家兄弟,以前也是与他相熟的。与李成不同,李远与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就有交情,自然更是要好。因此,众人与李远相交,倒是比以前跟李成更加热络些。 陈捕头是石家兄弟的顶头上司,又亲眼见过李远每日里不辞辛苦送老父进城医治,对李远是大加称赞,一番吵吵嚷嚷让满桌子的人都知道李远是个孝子! 酒过三巡,陈捕头定要与李远多喝一杯:“李兄弟,李家大兄弟!我佩服你!孝子啊,没的说,看得起老哥你得跟我走一个!” 这可真是推也推不得,李远一仰头与他干了。 陈捕头一拍李远:“好!痛快!来,咱们再走一个!” 林远涛就笑道:“老陈,你这可不对,怎么偏偏只找他喝?感情除了孝子,你就和别人喝不得酒了?” 陈捕头就笑:“你快别说!上回是谁说要回家给哥儿做饭不肯与我喝酒的?跟你喝酒,你心里惦记还没出世的凤凰蛋不肯痛快,等你啥时候抱上儿子,再来跟我说喝酒的事吧!” 引得众人一通笑,人人都知道林远涛如今满心都在他那个没出世的孩子身上,连县城里都是少来。 陈捕头又说:“再说了,我找李家大兄弟喝酒也是有缘故的,等明儿,我到村里头去办差,还指望着李家大兄弟给我多搭把手呢!” 李远就道:“这不都是该当的?有事只管差遣就是。” 林远涛就问:“老陈,你有啥事要到俺们李家村去办?” 陈捕头就一撂酒杯:“可不是吗?本来这事轮不到我,这不是下洼子要修港口,人手紧吗?如今让我带人到李家村那边去管管徭役的事。李家大兄弟,我可是连李家村都没去过两次的,到时候有啥事我可就找你,不跟你客气的。” 林远涛就笑:“老陈,你又捣鬼!李家村才多少人?就值得你一个捕头下去看着?倒让那些大村大镇的让谁去管?” 老陈撇撇嘴:“老林,如今你这脑子只围着你家里头的转,啥事都不会想了?那些大村大镇的自然有县太爷身边的去管,再说了,那些村镇的里正,都是积年的老人,这些徭役赋税再熟不过,哪里要人操心?只有李家大兄弟是新里正,可不要多看看嘛!” 又跟李远说:“兄弟,你别多心。我这不是说你不顶事。这当官的吧,都仔细。俺们这当差的,还不是人家让往哪去就往哪去?到时候,你该咋办咋办,我只到老林家去混吃混喝,他要不把我招待好了,头一个就把他送到下洼子修港去!” *** 果然过了没有几天,陈捕头就带着石家兄弟到了李家村。就如酒席上所说,一进村,陈捕头就打发石家两人去找李远,自己则去找了林远涛。 陈捕头倒是没有空着手上门,他给周瓦带了家里头的缝的小虎头鞋、虎头帽的:“俺们跟老林都是极好的,我屋里头的早要来看你的,只是不得闲,又离得远。赶明儿得闲了又方便的时候,只管家里头去。” 周瓦应了:“等到开春雪化了吧,如今这路上太不好走。等天儿暖和了,少不得要去走走。前两天席上,很照顾我呢,只是人多,也不得闲说说话。” 周瓦让陈捕头坐了,就叫小秦去找林远涛。原来这林远涛在山上呢。周瓦又舀了热乎豆浆给陈捕头喝,又拿家常林远涛做的点心请他吃。 陈捕头吃了赞好,又问做法:“告诉了我,我回去也让家里头的做着吃吃。” 周瓦大方道:“我哪里会这个?豆浆是李远家的做的,点心却是俺家那口子做的。你问问我种地的事情我知道的倒是清楚,这些事,却是不行事。” 陈捕头拍膝大笑:“显见你和林远涛就该是一家子!那老林就好没事钻个厨房,也不怕人笑话,从不避讳人。俺们这些和他好的,都知道。原来还说,县里头的哥儿都不乐意娶,搬到村里没两天,手快脚快的就娶了一个。如今看来,可不就是你们俩有缘分?行事就是一家人!” 陈捕头又压低声音道:“原来在县城里,可是有好几家都看上林远涛了,你想知道不?想知道,我告诉你!”一副快来问我快来问我的样子,简直戳过去一手指头,一肚子的话都能蹦出来的样子。 哪知周瓦却道:“这事有啥好说的?俺们家那口子人长得挺好,人才也好,要是没人中意,那不成了怪事了?中意不中意的,如今嫁的嫁娶的娶的,本来就不是一个路子上的人,现如今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了!说这事,除了闲扯,也没别的用啊!” 一席话把陈捕头憋屈了半天,他都想好了咋说了,结果人家不乐意听,你说说,那有哥儿不爱听这个的? 陈捕头偏不信这个邪了,几次三番想开口,每次他一张嘴,周瓦就给他倒茶,让他喝水,要不就让他吃东西。你说你到好兄弟家去了,人家主君亲自陪着你说话,还特别殷勤的劝吃劝喝的,你不开嘴,瞅着也不像话啊!如此一来,等到林远涛得了信儿回来,陈捕头先顾不上跟他说话,先问了茅厕在哪,小跑着就过去了。弄得林远涛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的:“老陈这是咋的了?” *** 却说石家兄弟和陈捕头分开之后,当然直接就去了李远家。除了公事,他们还要特意去看看李成。自从李成得了病,兄弟俩就没有正儿八经的探过病,只是在城里头碰上过两回,问候上两句的。虽说如今离了村里,他们俩也是忙,可是没有亲自上门探过病,心里总觉着不大好。 李成得了这病,总不爱见人。只是他做了里正这么些年,少不了来人看他。而且石家兄弟从县里来,说啥都不能说不见的。 其实李成的病情比起最开始,已经好了许多,如今自己已经能慢慢走路,说话也好了些,只是说得慢些,有些含糊罢了。梁大夫说这是送医早又坚持治的缘故,再三叮嘱他不能再操心。李成经过上次的事情,其实心里也灰了心了。自己对侄子从来都是打心底里疼的,又出钱又出东西,还逼着自己家孩子也往里头搭。原本想着李达兄弟几个,和自家的孩子能够相互扶持,没想到几次三番都是给了他没脸,到后来更是有这话传出来。 李成那么疼侄子的人,从那天以后,再也没说过要见李达他们。李达倒是来家里头又是跪又是哭的,可是这心凉下去,再暖起来就难了。如今,李成只想和老伴一起看看孙子,养好身子,盼着儿子们过得好,别的,也就不多求了。 石家兄弟见了李成,自然是一番问候,又递上带来的东西——来探病就没有空着手的理。李成家的客气两句推辞一下,也就收了:“俺们家这点儿事,惊动这老些人,还个个的带着东西来看,让人怪过意不去的。” 石家老大就道:“这是啥话?李叔也是俺们长辈呢,从小也是看着俺们长大的,有了事,俺们不来看看还成个人了?就是在县里当差不比在村里头的时候,老有公事拴着你,也不得闲。别嫌俺们来得晚就行。” 李成慢慢地,有些吃力的说道:“你们,县里,忙,当差,不晚。” 李成家的就道:“说你们在县里当差忙,不嫌晚。现在你们李叔说话就得慢慢说,一个字俩字的往出蹦,自己搁那着急。你别着急,人家都知道你有这毛病,不能嫌你慢。”后头这句,就是对着李成说的了。李成不乐意听别人说自己的病,扭过头不理他。 李成家的就对石家兄弟说:“瞅着没,这是不乐意了。这时候比以前脾气还大了。” 石家兄弟也劝:“李叔,人家都说得这毛病得慢慢养,别着急。咱们都是你瞅着长大的,也都不是外人,谁也不能嫌你。再说,这不说的挺清楚的了,慢慢就好了。” 李成家的就说:“就是的,这不比一开始得病的时候好多了?人家梁大夫的针扎的就是好,药也好,现在你就能走能说的,等到开春种地的时候,兴许就好差不多了呢。” 李成总算转过头来,问石家兄弟:“咋,回村,干啥呢?” 李成家的道:“问你们这时候回村,是有啥事咋的?” 石家老大就把陈捕头带着他们到村里头来看征徭役的事说了。李成不知道咋的,就咳嗽起来,李成家的给他又是拍又是揉的,好半天才好。李成家的道:“你都不是里正了,别操心这事了!人不都说了吗?你以前听说的,那是谣言,今年徭役和往常年都一样的。” 石家老二给打证实:“跟往年一样,没有抓人去下洼子的事。” 李成闭了一下眼睛,才道:“老大,管,帮忙。” 李成家的道:“今年是俺们家老大管这摊子事了,你们以前也好,给他帮帮忙,有啥不对的,偷摸告诉他。” 石家老大保证道:“放心吧,叔。李远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多稳当的人哪?再说俺们陈捕头也瞅他好呢,上回俺们家老二办喜事,陈捕头特意和李远单独喝好些酒呢。”李成这才点点头,放了心。 李远办事情比李成还踏实,从上回喝了喜酒回来,他就把村里差不多的情况都了解了,哪户人家出几个人,打算干点儿啥,他心里头都有数。有那困难的,特别的,他也大略找人唠过嗑。因此,这事情办起来也快的很。 村里头还是乐意像往常年一样,乐意修个路,挖个沟的多,虽说是得三十天,吃喝都得自己预备,好歹是在家旁边,心里头有底。上下洼子修啥港口的,一去快有二百里,人生地不熟的不说,万一到时候人把你扣住了不放回来,家里头的地可咋整呢?说是过了十五天,还有工钱,但是村里好些人都觉得,这官府的钱,能那么好挣吗? 当然了,也有特殊的。就有家里头人口多地少的,就乐意去下洼子去,不管工钱咋说,至少管吃管喝的,一样的干活,省了家里头不少嚼用,道远也是合算。因此也有几个要去下洼子的。 村里头最特殊的是林远涛,花钱买消停,人家直接花钱赎了。 陈捕头私下里喝酒的时候问他:“老林,你这个手脚快的,鼻子比狗还尖!闻着肉味就奔过去了。亏了你下手快,过完年有想买下洼子的地的,一个也没得手。有给出这个数的,县里头也没答应。”陈捕头伸手比划了一下,“你小子运气够好的!” 林远涛道:“这样的事,从来都是手快有手慢无,自己手慢,也怨不着别人。我现在啊,就想着给我儿子存家当,能和别人比吗?” 陈捕头摇头:“你现在想孩子都魔障了!还没出世呢,就攒家当了?你这要是生出来是个哥儿呢?” 林远涛就道:“哥儿小子的,那也都是我的骨血啊,不管咋样也都不是捡来的,哥儿小子的,没差!再说,我还想着多生几个,人口兴旺点儿呢,也不能总像我似的,单蹦一个啊。生多了,哥儿还有小子,不都有了吗?我又不是养不起。” “真心话?”陈捕头问。 “真心话!”林远涛点头。 陈捕头一翘大拇指:“成,你这心胸比我强!我头一个生了个哥儿,上了半年火。”又问:“你在下洼子买了地,这回不跟着去看看?放心,你跟去也不能给你安排啥活。” 林远涛反问:“下洼子,你们也跟过去?” 陈捕头点头:“县里头人手不够,下洼子那边,不像是别的地方,都是熟的,上边怕出事呗,俺们都得去盯着。” 林远涛点点头:“我今年还是不去了,反正才开始修,我那地搁着也不着急。既然有咱们熟人过去,我就托你个事:俺们家那口子他哥,叫周璋,腿脚不方便,你帮我看着点儿。” “腿脚不好?我给他安排个轻巧活?”陈捕头问。 林远涛摇头,脸上的笑有点儿冷:“啥轻巧活?你就帮我看着他别真出啥事就行。从头一天到最后一天,就别让他闲着,让他好好出一把力气!” 陈捕头一撇嘴:“我就说你小子最坏!啊,对了,你知道他就去下洼子了?” 林远涛给他倒酒:“他上哪,还不是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蓝色之暖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影无崖扔了一个地雷 昨天回家开始打包行李,今天搬家,实在是太晚了。明天还得收拾。搬家真是最折腾人了。 关于文里徭役的事情,都是编的,请勿深究。 各位童鞋的留言我都看了,感谢大家的意见。 61林远涛说从前,小秦要学艺 随着大部分壮劳力服徭役,村里不免觉得冷清起来。 虽然陈捕头拍着胸脯跟李远保证,让他放心留在家里。李远想了一晚,还是找了陈捕头说情,把弟弟李进留在家里照看老父,自己则是跟着去了下洼子:“家里头留一个人就行,俺们家老二在家我就放心了。我既然当了里正,就没有只顾自己的道理,就在家边上的就不管了,横竖年年都是那些个地方,都是熟的。头一年去下洼子,我不跟去,怕是觉都睡不安稳。” 陈捕头就点点头:“有担当!既然这么着,你就先在我身边帮忙吧。兄弟我别的本事没有,不让你吃亏就是了。” 林远涛也跟李远道:“你只管放心去,家里头有事,只管让孩子来找我。这时候,很不必跟我客气。” 李远眼眶都有些发红,也只能点头称谢。 去下洼子的人不多,出乎人意料的是,李达兄弟几个也跟了去。 李达叫了李远几声,李远只当作听不见,李达讪讪地也不敢到近前,只在后头跟着。 陈捕头跟着送行的林远涛咬耳朵:“等会儿我过去,就把你提的那个周璋叫上。放心吧,我帮你好好照料他。” 林远涛道:“这人吃了我一车的肉,好话都没听他说一句,遇事就缩在家里,支使旁人出来哭闹,最是可恨!原本都是我家瓦片种地养活他,给他娶亲!你只让他也知道知道瓦片原来受的苦就是了,再多了,我怕他受不住,倒是他家阿姆又跑到我门口哭闹。” 林远涛某些地方很大方,某些地方小器的很,他还记着当初周璋与他岳家闹起来,周璋这个祸头倒是没事,自家周瓦却是让周阿嬷闹得气得晕过去。要不是周瓦当时查出来是有了,林远涛就要让周阿嬷也肉疼肉疼了! 陈捕头却是笑道:“你只放心,论心眼子划拉钱,两个我捆上也不如你一个。这样的事上拿捏分寸,两个你也比不上一个我。保管让他说不出苦来就松了筋骨!” 林远涛眯了眼笑道:“等回来我请你喝酒。” 自从服役的人走了,林远涛的心情就特别好。一日忘形,竟然哼起了小调。 周瓦就问:“啥事这么高兴?从来没听你还会唱?” 林远涛立即住了嘴:“那啥,想起来哼哼几句。哎呀,这人一走,村里头就冷清了。我想找几个人跟我上山都找不着人。” 周瓦低头没吱声。手里头忙着针线,林远涛知道,那是给他做的一双这几天就能穿了的薄棉鞋。周瓦心疼他,冬天里的鞋做的厚,如今天渐渐开始变暖和,穿着就捂脚了,周瓦就开始做新鞋。 林远涛顿时觉得心虚,但是算计周璋的事情,自己知道心里头乐乐也就得了,跟周瓦却是不好说的。因此林远涛只好在周瓦身边,挨挨蹭蹭的,一会儿又问人家渴不渴,一会儿又问晚上想吃啥,殷勤小意做了个够。终于换得周瓦抬头,笑眯眯的问:“我还以为你高兴,是陈捕头给你带了城里头的啥信儿呢?” 林远涛警惕:“啥信儿?他能给我带啥信儿?” 周瓦就道:“那谁能知道呢?你认识人多,跟多少人都处得好,不说以前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把哥儿嫁与你吗?兴许是有啥人想要跟你叙叙旧呢?这事儿谁能说准啊?城里头人办事,咱这村里人可是看不明白!” “这,你这是啥意思?”林远涛没想到陈捕头这么爱多嘴多舌的,啥话都往出说,“老陈那人说话,你不能都信,舌头上能跑马的人。” 周瓦撇他一眼,低头接着给鞋上帮。 林远涛就坐不住了:“瓦片,你啥意思就吱个声啊?这不吭不声的,你说,我这心里头老合计着。” 周瓦如他所愿的,慢慢开了口:“我就是觉得吧,你是不想跟我说这事。人家陈捕头也是有头有面的人,再咋爱说,人家也不能把红的说成绿的,把方的说成圆的。没有风,那也起不了浪啊,你说是不?” 林远涛也没法说陈捕头就是信口开河的人,他发现,他家瓦片跟他说话,那是越来越厉害,几句话就能把他噎住。 没等林远涛再开口,周瓦就把刚上了帮的鞋扔到林远涛怀里:“穿上试试,看合脚不?” 林远涛把鞋捧在怀里,突然觉得以前的事就是跟周瓦说说也没啥。周瓦也不是多心的人 “快点儿试试,愣着干啥啊?”周瓦推他,“别合计了,就跟你闲唠几句,你还当真了啊。我把这鞋收小了点儿,这时候也不用垫那么厚的鞋垫,收小点儿省着不跟脚。” 林远涛赶紧把鞋换上,在地上走两步,最里头还说着:“你给我做的鞋还用试啥?肯定正正好好的。挺好,挺跟脚。” 周瓦就把针线收拾好:“那行,这双先穿着,替换的我再给你慢慢做。别的我不行,肯定不能让你缺鞋穿。” 林远涛从后头抱着他:“瓦片,你对我真好。” “给你做双鞋就好了?你这人太好答对了。等明儿我要是能给你做件衣裳啥的,你还得咋夸我呢?”周瓦道。 “啥好答对?我这人心里头最有数。”林远涛抱着周瓦不撒手,“谁是对我好,谁是对我的钱好,我心里头清楚着呢。” 周瓦就势靠到林远涛怀里:“脖子酸,你给我捏捏。”又道:“啥人啊钱啊的,不都是跟你过日子吗?” 林远涛给他捏脖子:“没事就歇歇吧,做鞋做的脖子酸,你这是让我心疼呢。” 周瓦不乐:“你可得了,照你这么说,人人也都别干活了。干啥不累啊?庄稼人干活是本分。” 林远涛摸着周瓦的脖子笑:“你瞅瞅,这就是了。你知道我有钱,咱就是天天吃鱼吃肉,吃的穿的都花钱买,那也是能过。你就从来都没想过,我现在多花几个钱,你还得念叨我几天呢,你这就是真心跟我过日子。” 周瓦道:“你这是啥话?两口子不都得这么过日子?你再能挣钱,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干啥不得操心费劲的?那钱,就得算计着花,谁挣钱就知道钱不好挣。” 林远涛摩挲着周瓦脖子,上瘾似的。周瓦正要给他一肘子,这人,今儿奇奇怪怪的,让捏脖子也不给好好捏,来回摸的人怪痒痒的。 林远涛突然开口道:“我以前也当过兵,身手还挺好,打仗这事吧,运道不好的,名都捡不回来,运道好的呢,也能多少发点儿财。我这命还算不错,没缺胳膊没缺腿的囫囵个,还攒下笔小财。就在县里头安了家。 我这人闲不住,后来就领着人开始走平州府。开始是给别人送货,后来就自己的本钱干。刚打完仗人都不敢走,但是走了就挣钱。 刚开始我不懂事,有了钱就今儿跟这个喝酒,明儿跟那个人看戏的。县里头有人家就乐意把哥儿给我,跟我做亲。啥鞋袜,帕子,荷包,我也是收了不少。我还合计人家是看上我这人了呢。慢慢就品出来了,人家就是乐意找个有钱的,最好成家前家里头有两人伺候,成家后就能有四个人伺候。 我这人硌色,人家都觉得正常的事我就不乐意。我跟县里头的富户不一样啊,我这钱,都是搁血里汗里挣来的。我不乐意挣的钱给这样的人花,就乐意找个不是冲着我钱,也心疼心疼我这人,实心眼儿跟我过日子的。 这不,我找了你,现在不就有福了吗?” 听林远涛这么一大段话说下来,周瓦安慰道:“城里头人净讲些虚头虚脑的,还是村里人实诚。要说有福没福的,我跟你过日子,那才是掉进了福窝里,村里头挨家问问,谁不说我享福?” “我乐意让你享福。”林远涛挨着他耳朵说,“我跟石家兄弟上山打猎玩儿,在村里头就看见你干活了。头一眼就觉得你挺好。后来,跟石家兄弟来来回回好几回,也巧了,哪回都能看着你。哪回看你都是埋头干活,又听人家说了你的事,我当时就想,这人就是给我预备的啊,我要是娶正君,那就得是你啊。我想要娶,你那边就要嫁,多巧。” “我还合计你就是抓瞎娶得我呢。”周瓦道,“还说啥是为了干活娶我,净瞎说,统共也没让我下过几回地。” “那不能,我啥时候能干那没谱的事?我娶你,那肯定是瞅准了才下手呢。”林远涛说,“娶你回来就是要两人好好过日子的。” 周瓦就转过头来,跟他脸对脸:“你老实说,你瞅我瞅了多少时候?” 林远涛略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多久,也就是半年吧。” *** 周瓦自从林远涛跟他说了以前的事,心里头更跟他亲近。在周瓦看来,陈捕头说的那些事,根本就没啥,反正林远涛现在是跟他过日子。他在意的,是林远涛很少跟他说以前的事。现在谁要是敢惦记他家的汉子,他就敢抡着棒子给人撵出去。 这天林远涛跟周瓦和小秦商量:“以前我打听过,平州府边上有养蚕的,人家跟我说,差不多二月底三月初开始暖茧,就是让蚕蛹变成蛾子,好产卵。那个卵,咱拿回来养,那就是蚕。我合计提前去看看人咋整的,也学学,也紧着把蚕卵拿回来养。” 周瓦掰掰指头:“那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搁咱这到平州府,能赶趟吗?” 林远涛点头:“赶趟。以前我去那么长时间,那是带着几大车的货。这要是骑着马快走,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就能到,肯定不能耽误。” 周瓦点头:“那行,我就给你收拾行李吧。” 就听小秦道:“还让林哥去干啥?家里头这些事,瓦片哥身子还重,林哥在家吧,我去。” 周瓦先皱眉:“那咋能行?你才多大点儿大?天寒地冻的,骑着马赶路得多遭罪?” 林远涛也道:“你自己可没走过这条道。” 小秦拍着胸脯道:“这有啥?以前在这条道我也跟着走过几回,在哪块能歇着,在哪块好走,我都知道。林哥也教过我咋看星星看日头的,肯定丢不了。再说了,钱掌柜知道你以后不走平州府了,心里头就痒痒了,早就想去人。我这回就找他去,保管他乐死。我道上也有个伴,你们也放心了。” 周瓦和林远涛对看几眼,周瓦还是觉得小秦小,不放心。林远涛想了一回,道:“如此,别的都是在其次,要是遇上啥事,先保全自己。心里头也别贪路,该歇就歇,别错过宿头。回头你跟老钱说说,让他找两个身手好的跟着,我才能放心呢。” 小秦乐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去县城找钱掌柜:“放心吧,我可惜命了。我这回去,肯定好好跟人学学,不能给你丢脸。” 林远涛点头:“那就那么定了。我跟你说,我是问了养蚕的,不过我那时候待得时候短,你在那也多问问,要是有不怕冷的蚕种最好——平州府可是比咱们这边暖和不少,我怕养到秋天,还没等收着蚕茧呢,这边就下霜了。那可就是都要砸手里头了。” 小秦点头:“我多问问,到时候托人给你带信。” 林远涛就跟周瓦说:“给小秦收拾行李,多给他带钱。穷家富路的。” 周瓦皱着眉头道:“小秦出门你也能放心。” 没等林远涛说话,小秦已经道:“瓦片哥,你放心吧。我肯定能照料好自己。再说,林哥出钱,我出去学本事,这是我占便宜了呢。也开阔开阔眼界,见见世面,等明儿我有本事了,就娶个跟瓦片哥一样厉害的正君。” 周瓦无奈,看着两个都定了主意,也只好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收拾东西,累死了。我觉得周末比平时还累…… 感谢zozozo的地雷 62无题 日子过得很快,村里人身上的厚棉袄换成了薄棉袄,外头的雪也开始化了,浸的地上湿湿的。 林远涛又带着周瓦进过城,请梁大夫给把把脉。他们家里头就两口子过日子,也没个老人能在这些事情上指点指点,林远涛心里头实在是放不下。梁大夫显然也对林远涛这头一个孩子很重视,每次号脉总要两只手都换过,仔细瞧过才行。 虽然家里头开着医馆,可是梁大夫从一开始就不让周瓦吃什么安胎药之类的。老人家讲究是药三分毒,缺啥要食补。再者,周瓦的身体实在是很争气,大人孩子都很好,也不像那不听话的,使劲儿的给自己进补,补得肚子老大,那样的只能等着生的时候遭罪了。 饶是如此,梁大夫还是叮嘱林远涛:“每日里多扶他出去走走。这月份大了,肚子稳当,多走动走动只有好的。只是别闪了汗受了凉就行。以后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带他来看一回。算着日子应该是五月里生,也就是两个月的工夫了。” 林远涛答应了,却不急着走,从车上搬下坛子腌萝卜干,并几个白萝卜来:“这个时候菜少,有腌的萝卜干,还有地窖里存的白萝卜,我们尝着倒是没糠,就是没有刚收的时候水灵,味儿倒是还不错,留着加个菜吧。” 梁大夫高兴起来:“这萝卜送的倒是是时候,现在正是没有菜吃呢。昨儿家里头的还抱怨,土豆都开始长了芽子,白菜也发蔫,酸菜倒好,只是没的日日买肉来配它。” 林远涛就道:“去年萝卜刚收下来就腌了好些,就是算着这时候缺菜吃的。我家里头有好些,吃完了只管说,我再拿来,保管你能吃到新菜下来。” 林远涛这萝卜干也不只是给梁大夫送来的,他主要是顺便给县城里的酒楼饭馆的送些来,看看好卖不好卖。反正这时节,除了白菜豆腐就是土豆酸菜的,甚至有些萝卜存的不好都糠了,正是家家都缺菜吃的时候。城里人可不像是村里人那么能凑合,就着咸菜条也能下饭。差不多的人家还是要有两个菜的。 哪知林远涛远远的被钱掌柜的看到了,死活拉到店里头去说话,说是有小秦的信。 这钱掌柜的实在是会做人,进了店先请周瓦坐下,又夸他肚子形状好,一定生个结实的小子出来。周瓦只管笑着听他说好话。 林远涛听得不耐烦:“这话说的,我儿子还能差得了?你找我有啥事?小秦不是有信来,信呢?我送了菜去酒楼,还急着回去呢。” 钱掌柜的就道:“你这人,急什么?信不就在这儿呢。拿回去只管慢慢看,我过两天还有人要过去平州府,要给小秦带信儿只管来找我。我找你是有事:如今天气开始暖和起来,眼看豆腐不如之前放得住,你倒是勤快送点儿。再有,你车上拉的什么菜?我怎么闻着腌菜味?” 林远涛答应道:“行,往后我隔一天给你送一回豆腐。车上是秋天里腌的萝卜干,要卖到酒楼饭馆里头去的。” “瞅瞅,你卖豆腐的时候就能想到我,如今有了腌萝卜干,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留两坛子给我卖?”钱掌柜道,“如今家家都缺菜吃,有了新鲜的,谁家不买两斤回去烧菜?”钱掌柜只管吩咐伙计去林远涛车上:“挑大坛子抱两坛下来咱们卖。” 林远涛哭笑不得,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让别人瞅了,还以为你这是明抢呢。” 钱掌柜又端出一张笑脸:“我可不抢你的,我拿你多少东西,照价算钱给你就是。就当是给我那还没出世的小侄子,存点儿零嘴钱。”就算钱给他。 周瓦看得热闹,道:“还是等你卖了再说吧,小心味儿不好,让你折了本钱。” 钱掌柜扒拉着算盘珠子摇头:“以前吃过老林腌的菜,知道味儿好我才要他的呢。不把钱给的利索些,他就不肯给我留几坛子,都要卖给酒楼里的了。” 周瓦有些好笑,看来这城里头的人是缺菜吃的,要不钱掌柜也不能这样。周瓦想到这,心里头突然微微一动,开口问道:“钱掌柜,你这里要新鲜发的豆芽不要?” “黄豆芽绿豆芽?”钱掌柜的问,“如今缺菜,自然是要的,只是肯发豆芽的少,又卖不上多少价,没人肯做呢。” 周瓦就道:“钱掌柜的要是要的话,以后送豆腐就一起送过来。” 钱掌柜当下就给了定钱:“咱们都是信得着的人家,你只一样先送十斤过来,卖得好,再加。” 周瓦笑着答应了。 等出了门,林远涛就问:“你这是给你香草哥他们想的法子?” 周瓦点头:“人家卖牲口的人家催着他去取牛呢,去年冬天里已经留了定钱了。眼见着再过些天,再热些,豆腐就放不住,就得做的少了,他正愁呢。” 林远涛就道:“你只跟他说,实在缺钱了只管张口才是。他们两口子我都是信得过的。” 周瓦摇头:“香草哥要强着呢,轻易不肯跟人开口的。他们家老爷子一直也没断了药,钱花个没够呢。” “你瞅着啥地方,咱家能帮的就帮吧。”林远涛说,“也就是救救急,李成不是走的挺稳当了,话也说得清了?过了这阵子,肯定就缓过来了。” 周瓦点头:“我再劝劝他。” 林远涛给酒楼里送了腌萝卜干,酒楼的人跟他也是认识,开了一坛子尝了味,当下就把车上剩下的都留着了,又做好做歹的问了林远涛家住哪:“要是不够了,我就打发人上门去拿。” 卖萝卜干的钱,林远涛转手就交给周瓦收着。周瓦颠着分量不轻的钱袋,有些吃惊:“这些萝卜竟然能卖出这个价?让人知道了,以后家家地里都种萝卜了。” 林远涛拉着周瓦又去买骨头买鱼:“那倒是不能。家家都种萝卜,那就卖不上价了。何况这萝卜不值钱,值钱的是我腌萝卜的手艺!” 周瓦就夸他:“果然能耐,啥地方也能让你找出钱来。” 林远涛就道:“不到处寻摸钱,可怎么养家呢?眼瞅着又要多一张嘴了。孩子他阿姆,给点钱我砍点儿排骨!” *** 回去之后,周瓦就先找了李进家的说了豆芽的事。李进家的果然高兴了:“我可不跟你客气了,就占了这个买卖。瓦片,你这回可是救了我的急。” 周瓦就道:“这算啥?也就是顺道的事。豆芽子发出来,就让俺家那口子顺便带过去。这细水长流的,也能剩下点儿。” 李进家的就道:“我承你的情就完了,等孩子出来,小衣裳都包我身上。”又道:“我得跟虎头他阿姆说一声,他跟我一样难,我跟他俩合伙。” “香草哥,你手里头钱要实在不够,就跟我说一声,先把定的牛拉回来再说。”周瓦劝,“都留了定钱了,再说俺们家那口子也说呢,你们人品都是信得过的,先拿点儿钱应应急也不算啥。” 李进家的有些意动,下了定金的牛,不买的话留的定金可就拿不回来了,而且今年种地,老爷子肯定干不了活,家里头还得有个人伺候他,一下子少了两个劳力,没有牲口得多吃力。 不过,李进家的还是先问了一句:“瓦片,你家林远涛真是这么说的?可别是你自己拿主意,到时候不好交代?” “真是这么说的。”周瓦道,“我骗你干啥。瞅瞅,上赶着要把钱借给你用,还这么费劲儿。” 李进家的就道:“行,回头我让毛头他爹过来跟你们当家的说,先借几个钱用着,慢慢再还你们。” 晚上,林远涛跟周瓦说起小秦的信:“这小子说时候还早呢。他到时候先托人把桑蚕卵送回来,等到柞蚕卵好了,他再带回来。” 周瓦就着急起来:“也不知道咱们这树能活多少棵?到时候要是树叶不够吃可咋整?” 林远涛道:“放心吧,我上后山看过,树皮都泛青,肯定活的不少。我不是跟小秦说过少试验点儿桑蚕吗?他不能多拿。” 周瓦这才放下心来,又问:“也不知道小秦在那头过得好不好?那么大点的人,还是在外乡。” 林远涛就笑:“他走的地方可是比你多,你用不着操心他,肯定过的好。”想了想又道:“我像他这么个岁数的时候,也是到处走的。” 周瓦撇他一眼:“你能耐,行了吧?” 林远涛故作受用的点点头:“下回夸别人先夸夸我。瓦片,晚上想吃啥?” *** 村里头有去了下洼子的,有两个人回来了。他们是回来拿薄衣裳啥的:“下洼子那活也不算多重,吃的睡得也不错。俺们在那,眼瞅着有人干活,天天结工钱呢。趁着现在还没种地,俺们合计着再多干几天,挣点儿钱。” 这两个人给村里头去了下洼子的人家都带了信儿,也帮着带了薄衣裳过去。 等到这俩人上门找上周家的时候,周阿嬷和周璋家的都不相信:“周璋那时候是没说去下洼子啊?不就是在以前的地方吗?” 那带信儿的人就说:“这俺们不知道,反正在下洼子是瞅见他人了,也没跟俺们住一起。他特意托俺们给他带衣裳,还有再多带双鞋,他脚上的磨得不成了。” 周阿嬷忍不住就眼泪出来了:“我的儿子,咋就跑到下洼子去了?这得啥时候能回来啊?” 带口信儿的人就劝:“周阿嬷,这可是好事,过了十五天,干活就挣钱,平日里都没地方找这好事去。再说你家周璋腿脚不好,人家都用他了,你得替他高兴啊。你哭啥啊,咱村里头不是那么些人都去了吗?都好好的。” 周璋家的显见的就比周阿嬷冷静得多。他把怀抱的孩子放到周阿嬷怀里,转身去给周璋收拾东西,衣裳鞋袜的包在一个大包里。还托那人给周璋带话:“让他放心多干些时候,家里头不用他操心。对了挣的钱别胡乱花了,家里头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呢。” 那人也不乐意再跟哭哭啼啼的周阿嬷说话,痛快答应了:“放心吧,那地方想花钱都没地方花去。我还得上别人家,先走了。” 等人一走,周阿嬷又冲着周璋家的淌起了眼泪:“巧哥啊,你咋那么狠心?就让你当家的在外头那么干活啊?腿脚多不好。再说了,过一阵不种地了?就剩下俺们几个在家,能顶啥事啊?” 周璋家的把孩子抱起来哄着:“他就是在家也顶不了啥事啊?种地,那些地他能种过来吗?还不如在外头挣点儿钱。到时候我在家种上两亩口粮,剩下的地佃出去,秋上还能收点儿,这不就够了吗?周璋这顶门立户的汉子,咋也得挣点儿钱养家吧?” “他腿脚不好……”周阿嬷哭着道。 “人家不是没嫌他吗?照样给钱的。”周璋家的不耐烦了,“阿姆,孩子饿了,你去给孩子熬点儿米粥去。别说啥腿脚不腿脚的了,有腿没腿都得吃饭!” 下洼子干过活的人回来这一趟,倒是让好些人打消了对下洼子的恐惧,也有家里头人手有空闲的,打听起下洼子的事来了。等着种完了地,闲下来上下洼子干几天活,挣点儿钱也是不错的事啊。特别是年纪轻的,已经有了还几个商量好了的,要结伙过去呢。听说下洼子港口修完以后,那一年就有老多大船来往了,到时候还不得跟县城里头一样的热闹?要是能在那找个活,不比在村里头土里刨食的强? 下洼子服徭役的人有的留在那再干些天,也有到了日子就回来了的。李远带着这些人回来了。这下村里头人活动的心思都稳当下来了。李远也算是有见识的人,有啥事帮着拿个主意,村里头也都是信得过的。 李远作为里正,倒是不反对村里人农闲的时候到下洼子去干活,不过,他看的中最重的,还是种地:“都把家里头地都种好了,再说旁的。这地里头才是咱庄稼人的本分,那下洼子现在是挺好,干活按天给钱,但是谁知道那边修到啥时候啊?别整的两头空!” 想了想又道:“县太爷也是让先回家种地的,家里头人口少的都打发回来了,说是乐意干得等种完地。你们瞅瞅这官都这么说了,俺们肯定的听。” 一番话,总算把躁动的村里人安抚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的支持 rachel扔了一个地雷 千梦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dorainll扔了一个地雷 扔了一个地雷 扔了一个地雷 说一下养蚕的事,我是真心没有养过,家附近也没有。但是查的资料,东北这边柞蚕还是很有名的。大体上是春蚕结茧产卵,作为秋蚕,收的是秋蚕的蚕茧。好像是叫二化性。现在有技术想要把二化性改成一化性的。如果有懂这方面的朋友,可以留言跟我交流一下。如果这方面内容有疏漏,大家指出来吧。 ps:暖茧什么的,好像是要的。另外,丝绸什么的肯定比一般的布贵,而且放柞蚕是利用山上的柞树林里,不耽误种田,所以总的来说,会比一般种地的要挣得多。 63小秦回来了,养蚕 李进两口子还是跟林远涛借了钱,把冬天里定下的牛给牵回了家。这倒不是他们俩非得借钱买牲口,实在是当时留的定钱不少,要是真不买了,这定钱就拿不回来了。 李进家买的牛,是头半大的牛犊,如今买了回来,一时倒是干不了太重的活。好在这时候青草已经冒芽,就交给虎头毛头牵着出去吃草。牛的性格温和,小孩子放牛也是无碍的。 眼见村里村外,地上已经是蒙蒙的一层绿,外头服徭役的人也都回来了。眼看要种地了,家家都忙了起来。 周璋倒是还没回来,有从下洼子回来的人给周家带信儿:“听说你们家今年要把地佃出去,那边当官的就把周璋留下来,让他在那干活挣钱。说起来,你们家还真是结了门好亲,这个时候,就是咱村里头的人想在那干活,人家都不一定让呢。你家周璋腿有毛病还能留下,真是借了人家林远涛的光了。” 好几个人都眼红周璋能留下干活呢。周璋那腿脚有毛病,虽说算不上啥大事,但是咋说也比不上胳膊腿都好好的人那。就周璋那个干活法,家里头种地有他没他也差不了啥。但是周璋在外头干活,一天二十文钱,就算是今年把地都佃出去,今年的日子也能好过了。 要说林远涛这人,真是不错。该关照亲戚的地方,那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带口信儿的李四带着满心的羡慕走了,他回去就要好好叮嘱家里头的人,以后跟林远涛家多打些交道,这人真是太可交了。 “巧哥儿,李四说啥?”周阿嬷等人走了才开口问:“林远涛让人把周璋留那干活了是不?这人咋能这样呢?好好的人硬是不让放回来!” 周璋家的听了李四的话,就站那一直愣愣的想着心事,被周阿嬷一叫,才回过神来:“阿姆,你说啥呢?人家不都说了吗,这是关照俺家周璋呢。要不就周璋那个腿脚,上哪能挣恁么些钱去?” 周阿嬷急了:“巧哥儿,这钱不钱的,咋也没有人重要啊。人好好的在家里,不比在外头好啊?咱们得找人说说,得想法让周璋回来呀!” “回来了吃啥喝啥?”周璋家的不乐意了,这话就有点儿冲了:“当汉子的不挣钱养家,让俺们一家子都跟着喝西北风啊?就周璋那个慢腾腾的劲儿,一天能种二分地不?活干不了多少,吃的倒不少,这会儿有个能干活挣钱的地方,就老老实实呆着吧!” “以前……”周阿嬷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璋家的打断了:“以前有周瓦养着他,现在谁养他?有能耐你就找周瓦去,别跟我说!要是你能说动周瓦接着养活他,别说不出去干活,就是天天躺炕上睡觉都行!要是没有那能耐,就老老实实干活,能挣一天是一天!” 周璋家的转身回屋去带孩子,他还没糊涂到底,知道林远涛送的礼啥的,面上都是给周阿嬷的,所以也不敢对周阿嬷太过分。 周阿嬷心里头一直都把周璋当成依靠,这周璋一不在家,他这心就慌了。满心里都想着能让周璋早点儿回来。可是李巧不听他的,他也不敢得罪李巧。李家在村里头家大业大的,去年因为李巧生了个哥儿,周璋对着李巧没了好脸色,结果惹急了人家,李巧就敢拿着菜刀跟周璋干仗,后来李家人还找上门来了。李巧这腰杆子就硬起来了。 想来想去,周阿嬷还是想周璋回来。李巧不出头,他能找的就是周瓦。可是,去年那回见周瓦……周阿嬷摇摇头,周瓦已经不向着家里头了,他也不敢去上林家找周瓦去。最后想来想去,周阿嬷决定找冯阿嬷,让他帮着出出主意,再说了,冯阿嬷生的那个哥儿,香草,听说跟周瓦最好了,托他帮着递句话总行吧? 冯阿嬷见了周阿嬷很是吃了一惊,自从去年,冯阿嬷就少去周家了。就是好几十年的老邻居,冯阿嬷也得说,这周阿嬷别看平时瞅着像是软弱的不得了似的,动不动就哭,这心里头可是比一般人硬多了。 瞅他对瓦片啥样,再瞅他对李巧生的那个小哥儿啥样,心里头就明白了。庄户人家重小子轻哥儿,那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也没有像他那样的。 到底是老邻居了,冯阿嬷还是客气地请了周阿嬷坐下。 等周阿嬷哭哭啼啼的说明了来意,冯阿嬷的脸就沉下来了。不过,他还是好声好气的劝道:“要我说,周璋有个地方干活,那也是好事。你没听回来的人说吗?干一天活供吃供住的还有二十个钱,多少人都说种完了地还要去呢。你家周璋这时候回来,以后就不一定能去上了。周璋那腿脚,找个活多不容易啊。” “我这心哪,就惦记着周璋,挣钱不挣钱的,人不在眼前我睡觉都不安稳啊。”周阿嬷抹抹眼泪,“你让你家香草给俺家瓦片带个话,抬抬手让他哥回来吧。瓦片开着豆腐坊,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点儿都够他哥吃了,非得让他哥大老远地拖着不好使的腿挣钱干啥?” 冯阿嬷简直是说不出话来了,感情人家林远涛托人让周璋有个挣钱的道,搁他这还成了故意不让周璋回家了?还指望周瓦养活周璋一辈子咋的?冯阿嬷想起以前自己还想着给他们说和说和,幸好那时候没去。要不不就真成了给瓦片找麻烦了吗? “这俺家香草可是带不了这话。”冯阿嬷一口就否了周阿嬷的请求:“香草现在搁瓦片的豆腐坊干活呢,那瓦片就是他的东家,可不敢随便说话。” 眼瞅着周阿嬷又要掉眼泪,冯阿嬷赶紧接着说:“要我说,瓦片是一片好心。你要是不乐意呢,自己去找他说去。你是他亲阿姆,咋说也比外人强。” 周阿嬷嘴唇动了动,他不敢去找周瓦,心里头寻思了一回,末了还是说:“那,那你们都说好,就再过一段吧。” *** 周瓦可不知道自己让周阿嬷给惦记上了。他现在忙得很呢。 天暖和起来了,李家要预备种地,豆腐做的少了。自家后山上的桑树苗树皮泛了青,仔细看看,还有了一点点大的叶芽。只有七八棵没动静的。这可是比他们两口子预计的要好。 林远涛找了泥瓦匠,在后山坡上砌了个房子,据说养桑蚕得离人烟远点儿。房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搭上架子,摆上一个个的大圆笸箩,就等着桑树叶长出来,蚕种带回来,就能养蚕了。 再远点儿的柞树林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小秦带信儿回来说,他得清明节后带着柞蚕种回来,这柞蚕不像桑蚕,直接放养到柞树上就行,比桑蚕好活。 家里头大事都有了着落,周瓦这心就放下许多。养蚕这头一年也不指望挣钱,就是村里这么多人看着,要是出了啥岔子,怕是要让人笑话。周瓦对于林远涛的面子,比林远涛本人还在意呢。 剩下的就是家里头的两亩水田,三亩旱地。水田自然是水稻。去年一年家里头都是吃得大米,这口粮说啥都得种上。剩下的三亩旱地,周瓦和林远涛商量着,还是种大豆吧。家里头的豆腐坊夏天肯定就得停了,等到老秋大豆下来的时候,就可以接着开了,正好不用上外头买大豆去。 细算算,种地的活其实也没有多少,周瓦大肚子下不了地,林远涛一个人也能拾掇了。 这两天,周瓦催着林远涛把粪沤上。要说村里哪家粪肥多,自己家肯定能算上一个。两头牲口,又有猪和鸡,地又少,这粪肥算下来足够的。 以周瓦的心气,地少了就更得细细的耕种,好多产些粮食。这人哪,不管啥时候,都得是手里头有粮,心里头才稳当。 林远涛眼瞅着周瓦的肚子大起来,天天干活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只要周瓦挺着肚子往那一站,干活就一点儿不觉得累。其实这时候周瓦的身体变形了,脸也有些肿,可是一想到周瓦这是在给他养孩子,林远涛就觉得周瓦这摸样再顺眼不过了。 “去年这时候咱俩刚成亲,今年就有孩子了,等过年,这孩子就能满地跑了。”林远涛眯起眼睛特别憧憬地说,“等咱们后山果木成林,孩子就能满树爬了。” “满树爬的那是猴子!”周瓦道,“你这想的也太长远了,眼前这个还没出来呢。” “我不得想点儿好的,要不哪能有决心去沤粪哪?”林远涛委屈道,“瓦片,咱还像去年似的,烧点儿草木灰不行吗?这粪,真挺臭的。” “要不我去?我慢点儿也行的,沤粪又不是多重的活。”周瓦说,“家里头有粪咋能不用呢?又不是没有。就是没有的人家,人家还想办法上外头拣粪去呢。”林远涛到底不是正经庄稼院出来的人,有的活,下不去手。 “别介,你歇着吧。”林远涛坚决不许周瓦去。 “这点活没啥。人家怀着孩子下地干活的都有,根本就没事。”周瓦说。这时候又不是冬天的时候怕滑,干啥都不敢动弹。这点儿活对周瓦来说真是轻巧的很,“把粪沤出来,地里头要是用不完,给山上桑树用上点儿也好啊。好多长点儿树叶。” “下地点豆啥的你跟着行,沤粪还是我去吧。”林远涛毅然决然的说,“别把我儿子熏着。本来咱儿子生下来得是个好模样,要是熏着了变丑了可咋整。” 周瓦无语,这人可真能想。 春风一吹,这天地简直是一天一个模样。这风先是吹软了树枝,吹青了树皮,又吹开了叶芽。山上的树木,已经长出小小的嫩叶来了。 后山上的蚕房又打扫了一遍,按照小秦带回的话,他带着蚕种回来的时候也没多远了。 等林远涛趟完了三亩旱地,点上了豆子,小秦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小秦离家好有一个多月了,心里头也实在是想念。饶是他平时多会说话,到了这时候,也只是脸涨得通红,说不出啥来了。 周瓦把小秦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一会儿说他瘦了,一会儿又问他在外头过得好不好。小秦见到周瓦的肚子大了许多,本来就吓了一跳,这会儿又看他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围着自己转,又问水又问饭的,又是感动又是怕。 “瓦片哥,你这肚子咋这么大了?”小秦颇有些敬畏的看着周瓦的肚子。 周瓦陀螺似的给他倒水,又拿点心,问他饿不饿,听到小秦问话,周瓦乐道:“到了这个月份,可不得这么大吗?你在那边过的咋样?” “挺好的。瓦片哥,你别忙了,我渴了饿了自己动手就行。”小秦道:“你赶紧坐着歇着吧。” “没事。大夫还让我多走动走动呢。”周瓦不以为意,“对了,你林哥下地晌午就能回来。到时候再正经吃饭,你先吃点儿饽饽垫垫肚子。” “不忙。我先把东西卸下来。”小秦看见周瓦发自内心的关心,咧嘴笑了,“出门这么长时候,可不就是为了这蚕种吗?好容易大老远的把它带回来了,瓦片哥,我拿来你看看。” 小秦带回来的东西,除了自己的行李,就是一个匣子,还有一个外头用纸糊的严严实实的大圆筐。 小秦把匣子打开给周瓦看:“瓦片哥,你看,这个就是桑蚕种。”里头是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的小点儿:“人家跟我说,这个再过个十来天,就能孵出蚕蚁来了。就搁在蚕房里养,喂桑叶就行。” 又指着地上的大筐:“这个里头是柞蚕,还得过半个月才出来呢。这个柞蚕可是比桑蚕省心,直接放树上养就行。” 周瓦咋舌:“就为这么点儿的东西,难为你跑出那么远去。” 小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瓦片哥,这可不算啥。不上人家那地方去,也学不着人家的本事。别看就这么点儿东西,讲究不少呢。咱们去一回学会了,以后省多少事。我这回一去看那,人家那养蚕的桑园子,可大了。等咱们也把蚕养好了,等我侄子出世,也能穿绸了。” 等到林远涛回来,看见小秦,又是一番惊喜。林远涛锤锤小秦的肩膀:“好小子,出去一趟像是长大了不少!” “林哥,我把蚕种带回来了!”小秦听了林远涛的话,高兴了,林哥这是夸自己呢。 林远涛也高兴,小秦也算是跟着自己长大的,出门能把事办下来,这是有出息啊。 “小秦,回来想吃啥,只管开口。”林远涛道,“你这回可是劳苦功高,得好好犒劳犒劳你。” “别的也不想,就想吃口酸菜汤。”小秦摸摸脑袋,“在家天天吃也不在意,在外头就想了。” “行,就吃酸菜汤。”林远涛一口答应了。 *** 小秦自回来之后,除了吃饭睡觉,把全部精神都放到养蚕的事情上了。 天天围着那蚕种转就不说了,还天天上后山去看树叶去。又让林远涛买了石灰,把预备好的蚕房仔细洒了一遍,说是能防病。 等到那小小的蚕卵里冒出了第一只黑黑的蚕蚁,小秦高兴的好悬没蹦起来,也不管啥时候,只把林远涛和周瓦都找来看。 林远涛和周瓦看了这黑黑的小东西,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蚕种里孵出了蚕蚁,这养蚕的事就算是成了一半。 桑蚕蚁被小秦放到了蚕房的笸箩里,拿嫩桑叶切了细丝仔细的喂着。桑蚕娇贵,桑叶上不能带一点儿露水,要干干爽爽的才行。 而装着柞蚕的蛾筐,被小秦栓到了一棵向阳的柞树上。据说这柞蚕一出来,就能自己顺着树枝爬到树上,要比桑蚕好养活多了。 蚕一出来,小秦越发忙的分不开身。 桑蚕全靠人采了桑叶去喂,蚕长得快,吃的桑叶也越来越多,甚至晚上还得爬起来喂几回。山上的柞蚕也要留神看着,长大了就要靠人把它们分到更多的树上去,免得树叶不够吃。 家里头几个人忙得连挨着后院的果树开了花,都没注意。 眼看又到了要插秧的时候,这天吃饭的时候,林远涛就道:“我看就咱们三人忙和这么些事,那肯定忙不过来。还是得找人。” 周瓦就道:“这会儿村里头人都忙着种地插秧呢,谁有工夫来帮忙?再说了,不少人都惦记着忙完种地的事,要上下洼子做工去呢。” 林远涛就问小秦:“你说呢?我瞅你这些天眼瞅着瘦了,眼底下都青黑了,再熬下去可不好。” 小秦捧着碗想了一会儿,才道:“林哥,瓦片哥,我合计请人也行,要我说,也不用请那壮劳力,咱这养蚕的活也没多累。我想就找村里头的半大小子,他们爬树摘个树叶啥的肯定行。还能让他们看看后山的柞树林子,撵撵鸟雀啥的。” “这倒是行。”周瓦说,“半大小子能有钱拿,肯定乐意干。” “那就这么定了。”林远涛说,“吃完饭小秦你就去找人。我记着你冬天的时候跟那帮小子玩儿的挺好的。” 自从小秦回来,也没怎么出过门,村里人也忙,倒是没注意。这会儿小秦一出来找人,村里人才恍然:原来林远涛他们家的蚕,已经养上了。再听说要找半大小子去帮忙,一个月有一百钱的工钱,那是人人都乐意的,十来岁的孩子,在家也只是个爬墙上树调皮捣蛋的。 小秦挑了几个手脚灵活的,想了想,又把虎头和毛头小哥俩叫上。又许诺:“等以后养的蚕多了,还要多多的雇人呢。” 这些半大小子爬个树摘个树叶,就跟玩儿似的,进了后山就跟猴子进了树林子,快活的不得了。 有了这些孩子帮忙,小秦也可以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扔了一个地雷 争取明天让小包子出世……握爪 64生子(改错) 天气渐渐热起来,豆腐坊是关了的,一个是天气太热,豆腐做出来放了一天就要变酸,实在是存不住,另一个,夏天要来了,地里的瓜菜也下来了,有了便宜的新鲜菜,豆腐也就是不好卖了。 周瓦穿着薄衫子坐在后院乘凉,去年林远涛带回来的好葡萄,就在后院搭了个架子,长的十分好。葡萄架下放了桌椅板凳,正是乘凉的好地方。如今农闲,周瓦又到了产期,李进家的无事就过来陪他坐着。这生孩子的事,饶是周瓦素来大胆,心里还是有不安的,李进家的就常拉了生过孩子的哥儿过来陪他说话。 其实这事应该是周瓦他阿姆出面做,出面陪着周瓦是最合适的。但是李进家的给冯阿嬷送节礼,听冯阿嬷说了周阿嬷的话,就把这个念头彻底放下了。周瓦刚有身子的时候,就被他阿姆气晕过去了。李进家的觉得,要是把周阿嬷弄到周瓦身边来,不用到产期,周瓦就能气得把孩子提前生出来! 周瓦拿着蒲扇不住的扇着风,这天气真是热死了。李进家的一边跟周瓦说话,一边手里头还做着一件孩子穿的小衣裳。 “香草哥,歇歇吧。”周瓦说,“今年这天咋这么热?去年还没这样。” “我咋没觉得今年有多热呢?”李进家的抬头看了周瓦一眼:“我看那,你这是有身子,耐不住热。”掐着手指算算日子,也就是这几天了,“再忍忍吧,也没几天了。” “香草哥,我心里头乱得慌。”周瓦把扇子扣在桌子上,院子后头就是后山坡,树多,这时候知了老是叫唤,叫的人心烦气躁的。 “用不着慌。这生孩子,那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李进家的安慰道,“咱们这样老下地干活的,身子骨都好,生孩子也容易。像是城里头那一天到晚干坐着的,才应该愁呢。我跟村里头接生的都说好了,这几天他都在家里头等着呢,到时候喊一声就过来了。放心吧,啥事都是预备好了的。” “嗯,我知道,香草哥。”周瓦手搁在桌子上,无意识的抠着桌子,“你跟我说点儿别的事呗,别老说孩子,越说我越闹得慌。” “行,那你说咱说点儿啥好?”李进家的挺理解周瓦的不安,不过还是忍不住笑话周瓦一回:“以前觉得你胆儿挺大啊,怎么这到动真格的时候了,你这胆子就缩回去了?” “香草哥!”周瓦恼了。 “行了行了,不说了。”李进家的逗一下就得了。如今地里庄稼长得不错,李成的病也好差不多,梁大夫已经给他断了药了,说是这药也不能老是吃,等到秋天天冷了以后再去看看。两家人都是松了一口大气。李进家的心情也松快了不少。 “香草哥,俺们当家的说杨家庄那边来了个教书先生,你知道不?”周瓦问道。李家村人口不多,都是本乡本土的,很少有读书识字的。离这十几里地的杨家庄,那是个大村,离县城近,村里头也有钱,今年人家村里头请了个坐塾的先生。 李进家的把手里头的针线放下,认真说起话来:“听说了。说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秀才,都说教的挺好,人家杨家庄的里正费了挺大的劲儿搁县城里请的呢。”李进家的是羡慕的,念书识字是体面的事,庄户人家就是不指望能考学,能读会写那也是本事啊。 “我听说那先生心善,外村学生也收呢。按月交束脩就行。”周瓦跟李进家的说。 “你听谁说的?我这老在村里头走的都不知道?”李进家的觉得挺奇怪,他老在村里头走动,有啥事都能知道,这回咋还不如周瓦消息灵通了呢? “你忘了?石家老大娶得那个,不就是杨家庄的吗?”周瓦提醒他,“我听说了以后,上回进城就特意问了。俺家这帮着干活的不是好几个小孩呢吗?像是虎头毛头,这都是念书的岁数。”林远涛教他记账认字之后,周瓦就觉得念个书啥的,也不是那么可望不可及的事了。村里人天然的对会念书识字的人有一种敬畏,但是周瓦发现,自己这样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人都能认上几个字,那村里头的孩子,念个书啥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那按你那么说,这事还真是有谱。”李进家的说,听了周瓦说的,他就有点儿动心,念书识字啊,自家孩子要是能念书识字,那以后也是有见识的人了,肯定比自己两口子有出息。 周瓦看李进家的动心,心里头也高兴,更有兴致说话:“我都打听了,毛头那么大孩子,一个月束脩,也就是几十个钱,大不了你就再搭上点儿菜啊、鸡蛋啊啥的。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念书呢。” “是吗?”李进家的也高兴了,“要是那么说,这事还真是行呢。” 现在孩子在林远涛家说是干活,其实就是在后山上摘摘树叶,帮着喂喂蚕。还有柞树林子里头撵撵鸟,柞蚕长大了帮着分到别的树上去。一样的跟玩儿似的,就是玩的地方从村里头换到林远涛家的后山,就这么着,一个月人家还给一百个钱呢。都快顶上个劳力挣的钱了。 要是自己两口子再紧一紧,孩子去念书也不是不行。 不过,李进家的还是问:“瓦片,小孩子可都是给你家干活呢,都去念书去你家那活可咋整?” 周瓦扶着肚子笑:“人家一天就上半天课,咱家里这点儿活,能用多少工夫?现在天又长。不说毛头虎头这样管我叫舅舅的,就是一般乡里乡亲的,咱也不能挡着不让人念书啊。” 李进家的就说:“那这事我回家商量商量去。”李进家的心里头都想好了,怎么的也得让自己当家的同意儿子去念念书。 周瓦给他出招:“要我说,香草哥你回去找李远大哥说说,咱村孩子上人家村里头念书去,还是李远大哥出个头的好。” 李进家的点头:“俺们当家的最听大哥的话。”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到了产期,偏偏周瓦的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不说周瓦自己,边上的人都跟着着急,林远涛大夏天的竟然起了一嘴的水泡,吃点儿啥都疼。 他也不敢再把周瓦带到县城里去,万一道上颠达颠达的,再颠出点儿啥事,他哭都没地方哭去。因此他使出浑身解数,求了梁大夫到村里头给周瓦看了一回,结果一样,梁大夫说周瓦好得很,让他不用着急。 “我能不急嘛?我儿子到了日子还不出来?”林远涛这是真上火了,除了起水泡,还牙疼。 “净瞎着急。”梁大夫说他,“晚生几天也是常有的事,孩子足月生,以后身体肯定好。我都把了脉了,大人孩子都好,胎位瞅着也正,你就放心吧。” “我这心里头没底。”林远涛可怜巴巴的说。 梁大夫也无奈了,周瓦那脉象好的不能再好了。最后只能说:“那这么的吧,要是过两天还没生,你就再去找我,我给开点儿催生药。今儿我来,还给你带了点儿切片的人参,要是生了,你给你屋里头的含着。这回行了不?” “你在这住下不行吗?”林远涛脸也不要了,赖了吧唧的说。 梁大夫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我是大夫,又不是接生的!” 送走了梁大夫,林远涛这心其实还没放下,怕周瓦着急,还得安慰他:“没事,梁大夫说这都是正常的。像咱家这样的孩子出来,那都是身体好,比一般孩子好养活。” 周瓦也就信了,瞅着林远涛满嘴的泡,也挺心疼:“我这还没咋样呢,你着急成这样了。梁大夫既然这样说了,你也放放心吧。” 天热,林远涛做了过水面条,他和小秦的都是搁井水过过的,周瓦不敢给他吃太凉,只敢温乎的给他吃。 周瓦瞅着人家的面条馋得不行,好说歹说从林远涛碗里顺了两根凉的。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凉面条,这天晚上周瓦咋都睡不好,腰酸的睡不着,腿又抽筋了。林远涛点上灯,又搓又揉的出了满头汗。连厢房的小秦都听着动静起来了,站在外头问有事没。 周瓦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说没事,让小秦赶紧去睡觉去。小秦这孩子,心都在养的蚕身上,一晚上起来好几回,好容易睡一会儿还让自己给吵醒了。 身上不自在,周瓦咬牙忍着,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到了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推林远涛:“快扶我起来,我这要拉肚子,咋这么坠着坠着的疼呢?” 林远涛一个激灵:“你这不是要生了吧?” “你先扶我坐马桶上吧,肚子疼啊。”周瓦一脸的汗。他算是能忍疼吃苦的,这会儿也觉得疼的过了。 林远涛鞋也顾不得穿,赶紧扶着周瓦。又叫小秦:“小秦你快起来,赶紧村里头叫人去,你瓦片哥要生了!” 就听着厢房噼里啪啦的声音传过来:“啥?瓦片哥要生了?” “快去叫人去吧!”林远涛跺着脚急道。 “哦,哦。我这就去。”小秦答应着,跌跌撞撞的一路撞着出去叫人去了。 周瓦拧着林远涛的胳膊,好容易疼的一阵过去了,能开口说话了:“这会儿去叫人,万一我这就是拉肚子可咋整?” 林远涛任他拧着,安慰道:“不怕,宁可叫错了,顶多就是丢点儿人。人来了咱们不是心安嘛。”一低头,看见周瓦脚上没穿鞋,又赶紧去给他拿鞋,蹲地上给他穿上。手也不好使了,哆哆嗦嗦半天才给他提上鞋。 好在小秦回来的挺快,接生的和李进家的、李远家的都来了。 这几个人一来,就把林远涛撵出去:“这有俺们呢,你出去等着去。” 林远涛只有出去和小秦一起等着的份。 接生的摸摸周瓦的肚子,就道:“是要生了。别着急,头一个还得等一阵子呢。扶着他起来走走。” 李进家的和李远家的都是生过的,自然知道这才是开始。李远家的就开始和接生的扶着周瓦在屋里头来回转。李进家的熟一点儿,出去烧水,烫烫剪子啥的,为接生做准备。顺便给周瓦和接生的都预备点儿吃的,这还有的熬呢。 出来撞上林远涛,李进家的就说:“是要生了。我出来烧水,再预备点儿吃的,瓦片吃了有劲儿,才好生孩子。” 林远涛就往厨房去:“那我做饭去。” 李进家的忙拉住了:“大半夜的做啥饭啊?我去卧两个鸡蛋,垫垫就行。这边不用你,你或者上那边屋里,或者上小秦屋里,该歇着就歇着。” 林远涛心急火燎的,哪里有心歇着啊。还是小秦强把他拉到堂屋坐下。都坐下了才发现,林远涛脚上连鞋也没穿。再瞅小秦,趿拉着的鞋是反的。小秦赶紧趁着这会儿没人看见,把鞋给调过来,又去给林远涛拿了双鞋穿上。 李进家的端了鸡蛋进去,没一会儿又拿着碗出来。又过了一阵子,能听到周瓦的呻、吟声。又听那个接生的问:“就在这屋生?这床上都是新的,要不换个屋吧?别把东西糟践了。” 林远涛听见了跳脚:“换屁换!这都火上房了还合计啥东西啊?!” 接生的听见就扶着周瓦在床上躺下了:“这不挂着给你们省东西吗?” 李进家的就说:“你别见怪,这头一胎,着急。” 接生的说:“这个时候我不能计较,都明白着急。” 屋里周瓦的叫声越来越大,夹杂着接生的、李进家的给他鼓劲儿的声音,李远家的往里头端着热水,还有烫过的剪子,之前洗净晾干的白布啥的。 林远涛正抻着脖子往里瞅,一眼看见雪亮的剪子,顿时吓得声都岔了:“这咋还用剪子呢?!”这不会是要把肚子剪开吧! 声音大的吓得李远家的一哆嗦,好悬把一盆水都泼在地上:“谁家生孩子都得用!”又看林远涛脸都白了,心里头一软,道:“瓦片好着呢,胎位也正。你不用多合计,一会儿孩子就出来了!” 李远家的给小秦使了个眼色,小秦忙过来把林远涛拉开。 小秦虽然也担心,还是搜肠刮肚的找出点儿话来跟林远涛说。林远涛心思都不在这,牛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几句就说不下去了。坐也坐不住,起身搓着手在屋里头转圈。转着转着想起来,梁大夫还留着切好片的人参呢。 赶紧拿出来让李远家的带进去。 李远家的真心觉得林远涛这就是在给添乱——周瓦那边顺利的很,要啥人参啊?村里头那些生孩子的,连人参长啥样都没见过,不是一样顺当的生孩子吗? 周瓦确实生产很顺,虽然是头一胎,但是他身子强壮,骨架子也大,平日里林远涛给他保养得也好,不到两个时辰,天刚见亮,顺利地生下了孩子。甚至生下了孩子,周瓦还有力气看接生的把孩子洗干净,剪了脐带,包的好好的抱到周瓦身边。 周瓦满身是汗的,还是抬手摸摸孩子的小脸,这是个健壮的小子,哭声有劲儿,洗的时候瞅着胳膊腿也有劲儿。 “抱出去给他爹看看。”周瓦说,眼睛里流了眼泪下来。这个孩子,两个人都是盼着爱着的。 接生的答应了,抱着孩子出去给孩子他爹看。从生产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林远涛对周瓦、对孩子是真挂心,抱着孩子出去肯定少不了赏钱。 林远涛正眼巴巴的盼着,从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刻起,就傻在那里了。等接生的抱着孩子出来,告诉他:“是个小子,六斤八两!这可真是壮实!” 林远涛这心砰砰的跳着,等接生的把孩子交到他手里,林远涛两手捧着孩子,脚下一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接生的愣了一愣,拍着手笑道:“瞅这当爹的,都乐傻了!” 李远家的附和着,眼看林远涛这是想不起来给接生的喜钱了,只好冲着小秦使了个眼色。小秦之前听人说过,早就预备着,当下拿了个大大的红封,塞到接生的手里:“受累了。” 接生的颠颠分量,乐得眼睛都没了:“哎呀,有啥辛苦的?我接生这么些人家,你家这个最顺了,一看就有福气!” 小秦打发了接生的,忍着笑扶起林远涛来。因为捧着孩子,林远涛动都不敢动了。 李远家的把孩子接过去:“这回放心了吧?孩子大人都平安,歇着去吧。” 林远涛眼巴巴的瞅着李远家的怀里的孩子:“我瞅瞅瓦片去,没瞅着这心里头放不下啊。” 李远家的没答应他:“你等收拾利索了再进来。瓦片好好的呢。你要是歇不下,就去给羊挤奶,过半个时辰就能给孩子喂奶了。” 产奶的羊林远涛早就预备好了,怕他儿子不够喝,还买了两头。眼瞅着进不去看周瓦,林远涛只好去挤羊奶。小秦陪了半宿,先去蚕房喂蚕。 李远家的抱着孩子回了产房,李进家的已经用干净的布巾给周瓦把身上擦了擦,又换了身干净衣裳,把周瓦妥妥当当的安排好了。 “你们当家的乐得一屁股坐地上了!”李远家的说。周瓦这么顺利的生了个小子,他也为周瓦高兴。 周瓦其实乏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但是孩子抱出去还没抱进来,说啥他也不敢睡。 李进家的把孩子接过来放到周瓦边上:“这回可好了。你这彻底是站住脚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来想去我还是不忍心折腾周瓦……我真是亲妈! 感谢各位的霸王票: sophia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2-12-1920:51:30 小溪扔了一个地雷 夜饮天河之水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扔了一个地雷 啊提扔了一个地雷 辟谷溪扔了一个地雷 65送月子礼 林远涛派了家里头干活的小孩子给村里人送喜蛋。一群小孩手爪子染得红红的,提着篮子一哄而散。 新生的孩子就是林远涛的一剂灵丹妙药,孩子一出生,他这牙也不疼了,水泡也下去了。身上绑着个围裙给周瓦在小炉子上熬鱼汤,给他儿子挤羊奶,脚底下生风。 李进家的在周瓦这留着照顾他,再加上喂孩子换尿布啥的。 这孩子壮实,足月生的,胳膊腿有劲儿,能吃能睡的,一点儿也不让人操心。李进家的也为周瓦高兴:“你这回啊,啥也不用怕了。” 周瓦抿嘴,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都不知道该咋疼才好。这孩子就得在他眼前,离开一会儿都受不了。 李进家的看林远涛在外头忙着,一时半会儿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凑过去跟周瓦说:“看那周璋家的还跟你较劲儿不?你说他那时候那么对你,现在你哪样不比他强?就是周璋干活挣点儿钱,还得指望你家林远涛给他通路子呢。” 周瓦看着放在身边的孩子:“我跟他有啥好比的?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又问:“周璋干啥活去了?林远涛给他通啥路子了?”周璋那腿脚,说实在的,周瓦觉得不太耽误事。就是周璋自己特别当回事,以前门都不乐意出,咋还能出门干活挣钱呢? 李进家的停下叠尿布的手:“你不知道啊?你家林远涛给周璋找人找了个下洼子干活的路子,听人说跟好人一样的拿钱呢。村里头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 周瓦愣住了:“我还真不知道。”想了想道:“阿姆舍得了?”周阿嬷也是特别把周璋当回事的,周瓦觉得他不一定能舍得。 李进家的看看周瓦的脸色,也不瞒着了:“你阿姆倒是想要让周璋回来,还想让我给你带话来着。我就闹不明白了,明明是好事,你家阿姆还不领情,跟谁要害他似的。” 正说着,听着林远涛在外头举着熬好的汤进来了:“给我撩下帘子,汤好了。” 李进家的赶紧住了嘴,快走两步去给林远涛撩帘子。 林远涛端着一盆的鱼汤过来:“熬的黑鱼汤,你多喝点儿。梁大夫说了,这个对你现在好。”又让李进家的:“熬得多,你们俩喝吧。” 李进家的帮着拿碗拿勺子的:“我这跟着喝啥啊?瓦片喝。” 周瓦也说:“香草哥,你也喝点儿吧,这么多呢。”这黑鱼不像平常草鱼、鲢鱼啥的,这算是比较难得比较贵的鱼,都觉得比别的鱼要补。 林远涛凑到周瓦边上,看看呼呼睡着的孩子:“这臭小子,可真能睡。”拿手指头摸摸孩子的嫩脸,满足的不得了。 周瓦喝着汤,看着林远涛挺大个人窝在那瞅着孩子,心里头觉得十分踏实。 *** 林远涛两口子在村里头人缘不错,村里人赞叹两声“真有福气”,相熟的约着,三三两两的去林家给周瓦送月子礼。庄户人家的礼没有多重,一块布或者几个鸡蛋,几捧小米,一包红糖,就是那么个意思,是多是少也没有人能挑拣。 冯阿嬷收到了外孙给送过来的喜蛋,拉着外孙在家里头吃了点心,又给毛头兜里装上几把瓜子,这才把他放走。 要说冯阿嬷也是为周瓦高兴。周瓦也是搁他眼底下长大的,忒不容易了。这哥儿嫁出去了,刚开始咋好,那都是虚的,啥时候生下孩子啥时候算是立住脚了。 冯阿嬷收拾收拾,打算去看看周瓦去。不说别的,就是周瓦他们两口子对香草他们两口子的照顾,还有人家把毛头带身边那么长时间,作为长辈,冯阿嬷觉得自己也该去表示表示。去年按理说,李家没空,毛头就应该送到他这来带着,结果冯阿嬷的孙子一直病怏怏的,也就没送过来。撸撸袖子,冯阿嬷打算逮只鸡,这在村里头算是比较重的礼了,多少是个心意。 而隔壁的周家,周璋家的收了村里头孩子挨家送的两个喜蛋,心里头不知道是个啥滋味了。周瓦,命真好,一生就生了个小子。周璋家的是真想为自己撒两滴眼泪水,自己哪点儿不如人呢?如今周瓦处处都比自己强。想想过年过节林家送过来的礼,那林远涛本来就爱重周瓦,要不也不能送那些礼来。现在又生了个小子,还不知道得把周瓦捧成啥样呢。 正想的入神,听到孩子的哭声,周璋家的忙把喜蛋收了,去抱孩子。现在想啥也晚了,当初自己把周瓦得罪的太狠。不过,周璋家的咬着嘴唇,抱着自己比别人家小又弱的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周瓦也不能不管他们。 周阿嬷知道了周瓦生了个小子,高兴的不得了,瞅着那俩喜蛋像是瞅着啥宝贝似的,一拍巴掌:“这瓦片可真争气,一下就生了个小子!” 周璋家的听着这话,心里头还是不得劲儿,总觉得周阿嬷这是在说自己没能生小子似的。当下就把脸子撂下来了。 周阿嬷瞅周璋家的脸色瞅惯了,看他黑了脸,也不敢再说啥,只是脸上的高兴是掩也掩不住。就是手里头干着活,也时不时的往那喜蛋上瞅两眼。 周璋家的自己生了一会儿气,又自己泄了气:这是何必呢?自家如今处处不如人家,较着这劲儿有啥意思?周璋家的恨恨的想,自家这就是汉子不争气,要不自己一准儿得比周瓦强。 周璋家的勉强换出好脸色:“阿姆,你看瓦片生了,咱们是不得送月子礼?你说咱们送点儿啥合适呢?” 周阿嬷在围裙上擦擦手:“我那有做好的小衣裳,现成的。再拿上几捧小米子,也就行了呗。” “阿姆,你那小衣裳啥样的?啥时候做的啊?”周璋家的问。不是他事多,周阿嬷其实有点儿抠抠搜搜的。不管周阿嬷和周璋俩咋想,周璋家的现在挺想和周瓦走动起来的,不求多亲热,能让林远涛多看顾点儿自家就行。因此自然不能让周阿嬷拿啥不像样的东西去。“阿姆,你拿过来我看看。”周璋家的说。 周阿嬷进了自己屋里,拿出一套细布做的小衣裳来,针脚又细,布又软和,周璋家的眼尖,一眼就认出来这小衣裳是自己还没生的时候周阿嬷就做出来的了,还特意洗晒过。 周璋家的咬牙,这分明就是看自己生了个哥儿,所以才收起来没拿出来用的。强压着心里头的火,周璋家的说:“挺好的,阿姆,还是别拿小米子了,家里头孩子还得吃呢。有鸡蛋啥的多拿点儿吧。” 周阿嬷舍不得:“鸡蛋那还能换咸盐呢。” 周璋家的一瞪眼睛,周阿嬷不吱声了,起身拿了攒的十几个鸡蛋来。 周璋家的就道:“多拿几个凑个整,周璋如今还得指着林远涛呢。” 周阿嬷一想,是啊,儿子能不能回来,还是得林远涛说话啊。又拿了几个过来:“行,咱豁出去一回,好跟瓦片说说,让他哥回来。他生了小子,林远涛肯定能听他的。” 周璋家的要恼,又想起了自己没生的时候,不管是周璋还是周阿嬷都对他好,周璋回来,要是自己又能怀上一个……想到这,周璋家的没吱声。 *** 几个跑腿的孩子,也没白跑,煮鸡蛋、糖和点心,小秦把每个孩子的兜里都塞满了。几个孩子欢呼一声,四散着跑到后山上去,各自找了树杈子挂上去好慢慢吃。 小秦眯眼笑笑,拿个块糖塞嘴里,又换了衣裳去蚕房看着。当初黑黑小小的蚕蚁已经变得白白胖胖的,能吃得很,吃起桑叶来沙沙的响,像外头下了小雨似的。 虎头和毛头后山上转了一圈,看到了几株结了野樱桃的树。粉红水灵的樱桃长满了枝。毛头扯下一颗塞在嘴里:“哥,这个甜。” 野樱桃这东西,头年落了籽,第二年就能钻出棵树苗来,最好活了。不过樱桃的滋味就不一定好了,想要好吃的,那得碰。 虎头也尝了一个:“真甜。”小哥俩就站在树下,扯着一根树枝吃了起来。虎头就问毛头:“想去看看小弟弟不?” “想。”毛头点头,随即又苦了脸:“阿姆不让,说小弟弟睡觉,不跟俺们玩儿。” 虎头眼珠转了两圈,道:“小弟弟是瓦片舅舅的,咱们拿着樱桃给瓦片舅舅,求他让俺们看看。” 毛头高兴了:“这樱桃甜,瓦片舅舅肯定能让俺们看,是不哥?” 虎头点头,露出漏风的门牙:“咱得拿好的去才行呢。”抬头看看,瞄准了几枝长得好的樱桃。 李进家的也不能时刻都在周瓦这看着,自己家还有一摊子事呢。这头李进家的刚跟周瓦说回家看看去,前脚刚出门,帘子底下就钻出俩小脑袋来:“瓦片舅舅!瓦片舅舅!” 周瓦一看,就招呼:“你俩咋这时候来了?你阿姆刚走。” 毛头抿了抿嘴:“俺们,俺们不着阿姆,俺们是给你送礼来了。” “送礼来了?”周瓦乐了,“你俩给我送啥礼?进屋来说话。” 毛头瞅他哥,虎头点头,俩孩子背着手就进屋了。俩孩子对视一眼,把藏在后头的手拿出来,一人手里头攥了两枝樱桃。虎头就开口:“瓦片舅舅,俺们把樱桃都给你,你让俺们看看小弟弟呗。” 周瓦乐得不行:“哎呦你们这俩孩子,这都谁教你们的?还送礼?你俩想看小弟弟啥时候不能看呢?” 正说着,林远涛端着羊奶进屋了:“啥事这么热闹?瞅你乐那样?” 毛头就把樱桃举到林远涛跟前:“俺们给小弟弟送礼。” 林远涛稀罕的不行,一只手就把毛头抱起来:“行啊,小子,有出息。” “还有我。这个也给小弟弟。”虎头也跟过去。 “俩孩子给我送礼,要看小弟弟呢。”周瓦笑道。这俩孩子太逗乐了。 林远涛把羊奶交给周瓦,让他喂孩子。自己把虎头和毛头拉过来一边看着,还夸:“你俩不错,还知道送礼。以后肯定比你爹他们强。” 周瓦就说他:“快点儿帮我把孩子抱起来!你也不教点儿好的!” 林远涛抱起孩子,好让周瓦喂奶:“这你就不明白了,会送礼了,这做买卖就成了一半了。你看你收了人家樱桃,不得把儿子给人家看?” 毛头和虎头趴在床沿看着小弟弟眯着眼睛吃奶,美滋滋的点着头,附和着林远涛的话。林叔说的,真是有道理啊。 林远涛更乐了:“好样的,等你们俩念了书,又会送礼,以后林叔带你们做买卖去。” *** 这天,李进家的、李远家的都在,说着要送孩子念私塾的事,就听见外头有人叫:“林远涛家的,俺们来给你送月子礼来了。”正是冯阿嬷的声音。 李进家的赶紧迎出去,自己阿姆送个月子礼,咋还在门口就喊上了呢? 出去一看,冯阿嬷手里头拎着一只绑好的母鸡,身边跟着周阿嬷,手里头拿着个小包,还挎着个小篮子,里头是鸡蛋。 李进家的愣住了,周瓦他阿姆来了?这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冯阿嬷一看李进家的就知道他想啥呢,叫了他一声:“香草!” 李进家的反应过来:“哎呀,周阿嬷跟阿姆一起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又转头冲着屋里头喊:“瓦片,周阿嬷来看你了!” 周瓦在屋里也愣住了,自从那回之后,周瓦就在也没有见过周阿嬷。今天,这是咋了? 不管咋说,周阿嬷也是周瓦的阿姆,李远家的把周瓦扶起来坐好,也迎了出来:“周阿嬷和冯阿嬷过来看瓦片了?快进来坐,瓦片的这个孩子,又白又胖的,可招人稀罕了。” 冯阿嬷把手里头提着的鸡交给李进家的,“给瓦片补补。” 周阿嬷也把一篮子鸡蛋交给他。李进家的接了,眉头跳了一跳:自家阿姆送了只肥母鸡,周阿嬷就给了二十来个鸡蛋,这咋瞅着也不好看呐! 李远家的捅了他一把,就把俩位老阿嬷让进屋里去。李进家的把手里头的东西拿到后头去,嘴里头都囔着:“这都是啥事啊?亲阿姆还不如外人呢。” 等进了屋,两个老阿嬷围着孩子看,一个劲儿的夸着。周阿嬷更是坐到床边上,拉着周瓦的手:“瓦片啊,我这还给孩子做了衣裳。”拿出小包里的衣裳,细布柔软,针脚也细。 周瓦这心里头也柔软起来。他有了孩子,越发念着长辈的好。如今周阿嬷又来看他,他也就软和好多。 李远家的赶紧给敲边鼓:“这衣裳做的可真好,正适合给孩子穿。瓦片,你瞧瞧,这针脚多细啊,给孩子穿上肯定好。” 周瓦摸着小衣裳,也说了一句:“阿姆,瞧你还费这心。” 周阿嬷满脸笑,拉着周瓦的手:“瓦片啊,你这可算是熬出来了!有了孩子,还不是你说啥林远涛就能听啥?”瞅了瞅屋里几个人,周阿嬷又说:“这也没有外人,瓦片啊,你跟林远涛说说,看着孩子的份上,让你哥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回来晚了。 上一章的重量,确实是我写的欠考虑了,等下把它改一下……查了一下,好像很多地方认为以前十六两一斤,应该是现在的595克,咱们就按照这个来算吧。 谢谢各位的霸王票: 穆恩扔了一个地雷 vianda扔了一个手榴弹 辟谷溪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啊提扔了一个地雷 sai扔了一个地雷 柠檬茶扔了一个地雷 66念不念书 屋里就是一静。 “啥熬出来不熬出来的?周阿嬷你这么说让人家林远涛听见还不一定咋合计呢?人家从来对瓦片也挺好。要不然也不能给你们家送那么些礼!”李进家的说,“周阿嬷你别嫌我当小辈的说话直,好好的两口子过日子谁家不是有商有量的,还非得听谁的?照你这么个说法,生了孩子就能辖制住谁了,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要是林远涛以前一直薄待周瓦也就算了,人家明明对周瓦挺好的。反倒是周家人,以前都是缩脖不冒头的,这会儿出来说这话,让人听见牙都笑掉了! “香草!”冯阿嬷脸一板,瞪了他一眼。李进家的哼了一声,转个身去瞅窗户外头,不吱声了。 冯阿嬷又转头笑着跟周阿嬷说:“这孩子就这臭脾气!你别搭理他!要我说你也是的,来看外孙就看外孙呗,别的事以后再说,啊。”瞅着周瓦低头,背着光也看不清啥表情,冯阿嬷对周瓦还是真心有点儿心疼的,就劝:“瓦片,好孩子,别多想。你阿姆肯定是看见外孙,就想要再抱个孙子了。瞅着屋里也没有外人,想到哪就说到哪,顺嘴就出来了。” 话是这么说,屋里头的人谁也不傻,再想想以前,都觉得周阿嬷是借着看外孙的名目,过来说周璋的事情来了。不过这话是不能说开的,咋说也得给周瓦留点儿脸面。 “我没多想,阿姆啥样我还能不知道吗?”周瓦把周阿嬷拿来的衣裳放到一边,眼睛瞅着自己的儿子,平平板板一张脸,一点儿表情也没留。 周阿嬷有点儿害怕周瓦这张脸,以前周瓦在家里头拿主意的时候也是,脸一板,主意就定了,谁说也不能听了。就算是周阿嬷心里头为周璋抱屈——明明当家的应该是周璋才对——也是不敢再说啥的。他一辈子,都是听别人的话。 想了想,还是想周璋的心占了上风,周阿嬷还是开口了:“瓦片,我就是想你哥了,周璋从来也没离开过我这么长啊,腿脚还不好,在外头不一定咋受苦呢!”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 冯阿嬷心里头特别不乐意,自己咋就和周阿嬷一起来了呢?本来挺好的事,让他一闹腾就变味了。 李远家的忍不住道:“村里头的人都说,下洼子那地方挺好的,干活给钱痛快,也不咋受罪。” 周阿嬷眼泪就掉下来:“我这心那……” 话没说完就让周瓦打断了:“你不用说了,我跟林远涛说,让周璋回来!”周瓦这话硬邦邦的扔出来,屋里的都能听出来周瓦这是生气了。 周阿嬷后半句话噎在嗓子里,也不用往外吐了。 好巧不巧,睡得好好的孩子,眯着眼睛哭起来了。周瓦连眼角都不往周阿嬷那边看了。 冯阿嬷连忙拉着周阿嬷起身,“时候也不早了,家里头鸡还没喂呢。瓦片啊,俺们过后再来看你来啊。”拉着没反应过来的周阿嬷就往出走。 李远家的赶紧说:“我送送你们。”把两个人送到门外,李远家的也不知道说啥好了。周阿嬷在家也不怎么出门办事,有啥事也不出头,李远家的也没想到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办事这么让人难看。啥叫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这回李远家的可算是知道了。 李远家的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才又回去。毛头他阿姆跟周瓦两个关系好,先让他们俩说两句话吧。 李远家的回去的时候,周瓦和李进家的已经给孩子换好了尿布,李进家的抱着孩子在地上走着:“我抱着他吧,你月子里好好养着看,省着落毛病。要抱孩子等出了月子的,你想不抱都不行。” 周瓦“嗯”了一声,眼不错的瞅着李进家的怀里的孩子,突然道:“你说,我是让人捡来的吧?” 李进家的没忍住,扑哧笑出来:“瓦片,你是让你阿姆气傻了吧!” 周瓦重重地喘了两口气,一拍自己脑袋:“我这是真傻!”说完自己忍不住捶了两下床。 李远家的看得可乐,一边收拾换下来的尿布,一边劝周瓦:“你可别生气!月子里头生气,以后可是落毛病。谁家没有两门糟心的亲戚?你瞅俺们家老爷子,以前多体面的人,让侄子气那样。岁数大了,都得犯点儿糊涂。你这讲理的人,跟那不讲理的去认真计较去,多少气也不够生的!” 李进家的也说:“别合计了,想点儿好事吧。瓦片,瞅瞅你儿子多省心。晃着晃着就睡着了。” 周瓦一看,可不是嘛,这孩子可真是省心。看着儿子,真是心都软成一团了。 *** 林远涛这两天忙着给山上的柞蚕移场,带着一帮小孩子忙的不亦乐乎。 有了孩子,干活更有劲儿。 手里拿着几枝带着大红樱桃的树枝,林远涛打发孩子去找小秦玩儿,自己赶紧回家。当了爹的人,不但得照顾好孩子他阿姆,还有一堆尿布要洗呢。 李进家的、李远家的看到林远涛回来,也都回去自己家了。他们就是来帮忙的,谁让他们两口子都没个靠谱的长辈在身边呢? 林远涛把樱桃给了周瓦:“挑甜的给你折的,儿子今天闹没?”凑过去,亲儿子的小嫩脸,不敢用力,只敢用嘴唇一点点轻轻的碰。 跟儿子亲近了一会儿,林远涛用手指摸摸儿子的眉毛,又问周瓦:“今天身上自在点儿没?” 周瓦玩儿着手里头的树枝,道:“俺们在家都挺好的。山上咋样?” “挺好挺好,蚕长挺大了。小秦说过一阵子差不多要结茧了。等结了茧,我给你炸蚕蛹吃。”林远涛说,又起身道:“你吃着樱桃,过些日子桑葚就下来了,甜,好吃。到时候让毛头他们几个猴子给你摘。嘿嘿,我去给咱儿子洗尿布去。”翻了翻尿布,林远涛又乐:“咱儿子真能干!一天能尿这么些!” 周瓦让他逗乐了,“你儿子尿都是香的!” “那是。”林远涛道,又说:“我儿子他阿姆也是香的!我疼儿子也疼你啊!” “一边去吧!”周瓦撵他,“也不让我洗澡,都要臭了!” “那不行,人说月子里洗完澡,骨头缝里头都进凉风,以后可受罪了。”林远涛别的都好说,这方面还是挺坚持的。他是不懂这些,但是别人懂啊。他问了挺多人,人家说啥他都信。导致周瓦这月子坐的,比家里头有老人的管得还严呢。 林远涛怕周瓦再跟他说这事,连忙把尿布抱出去洗,想想又露个头给周瓦:“晚上搁热水给你擦擦啊。” 到了晚上,周瓦在屋里头吃饭,林远涛和小秦在外边窗户底下吃。小秦端着饭碗,吃着饭还不忘跟周瓦显摆:“瓦片哥,我养的蚕又退了一回皮,等孩子满月了,估计就能结茧了。”小秦咬着筷子问林远涛:“林哥,你给孩子起名没有啊?最起码也得有个小名吧?” 林远涛卡了一下,自从孩子出生,他和周瓦一直都是儿子儿子的叫,还真没想过叫啥。林远涛就问周瓦:“瓦片,你说呢,给咱儿子起个啥小名?” 没等周瓦吱声,小秦捧着碗饶有兴致的说:“林哥,听人说起个贱名好养活,就好比叫个狗剩子啥的?” 林远涛一筷子敲在小秦头上:“你儿子才叫狗剩子!我儿子心肝宝贝的,咋能叫那名?!” 小秦一缩脖子:“瓦片哥,林哥打人了!” 林远涛瞪他一眼:“就知道告状!” 果然屋里头周瓦就叫:“别欺负小秦啊!村里头是有这么个说法。名不名的先不说,你进来把这汤给小秦端出去喝点儿,我老觉得小秦眼瞅着见瘦,肯定是养蚕累着了!” 周瓦生完孩子,这汤啥的就没断过,不是鱼就是鸡,周瓦老觉得自己补过了。 林远涛就道:“外头也有呢。瓦片,你别听他告状,我可没欺负他。”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周瓦跟林远涛说:“那个周璋,让他回来吧。” 林远涛一愣:“咋了?咋想起周璋来了呢?” 周瓦就跟他说了,又道:“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不过人家不领情,以后不用管他。” “啊。”林远涛点头,“行,那我给那边去个信儿,让他回来就完了。”这都好几个月了,林远涛都把周璋忘一边去了。 知道周瓦心里头不好受,林远涛往床上挪挪,搂着周瓦。 周瓦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儿,突然说:“以后咱们儿子,可不能养成那样!” 林远涛乐了,拍拍周瓦:“不能,咱儿子哪,不管是像你还是像我,都长不成那样。周璋那样的,我见得多了,也就是个窝里横的能耐,就是家里头人给惯的。” 周瓦不吱声,闷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身,推他:“你不是要给我擦擦吗?趁着孩子睡着了,赶紧的。” “行,行,你等着啊,我拿水去。”林远涛答应着,弯腰提鞋。擦擦啥的,难得周瓦不害臊让他伺候,不能干啥啥的,摸摸也行啊。 *** 周瓦挑了个热天坐月子,林远涛又下了力气给他补,终于在喝一回鸡汤之后,周瓦被补出了鼻血。 周瓦气得捶林远涛:“你给我吃啥了?!” 林远涛赶着拿水给他擦洗:“那啥,那人参不是没用上吗?我合计放着也是放着,给你炖鸡了。” 等到周瓦出了月子,觉得自己也太红光满面了。 不但是周瓦,就连他们被林远涛起了小名叫夏生的孩子也是白白胖胖,脖子上好几道褶子。孩子太胖,周瓦怕起痱子,只能天天给洗澡。 孩子满了月,脸庞也长开了,周瓦瞅着除了眉眼,倒是像自己多一些。 出了月子,周瓦不肯天天呆在屋里带孩子。不为别的,林远涛这人不会伺候菜园子。后园子大概一瞅像是那么回事,其实一细看都不行。该掐尖的不掐尖,该打杈的没打杈,好些菜干长叶子不结果。 周瓦把李进家的用过的悠车拿来,挂到后院的葡萄架底下,他在后院干活,孩子一叫唤他就能听见,带孩子干活两不耽误。 眼见进了六月,村里头种了麦子的人家又要张罗收麦子了,去下洼子干活的人回来好些。据说周璋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不过周瓦就听了一耳朵,也没咋上心。自从那一回之后,周阿嬷也没怎么过来了。 林远涛和小秦也在忙。山上的蚕,还有蚕房里的,都要结茧了。这是最让人挂心的时候,忙了几个月,总算是要有个结果了。 几个人为了这事,在院里扎了还几天的草靶子,都是给蚕结茧用的。 几个帮忙的孩子,这几天连饭都不爱吃了,天天在山上瞅着。 “小秦哥,这个虫子真能吐丝卖钱啊?”一个小子把剪下来的带着柞蚕的树枝送到搭好的窝棚里,问小秦。 “不能挣钱咱们费那么大劲儿养它干啥?”小秦道,“还有,那叫柞蚕,别老虫子虫子的叫,让人听见笑话!” “这不就是虫子吗?还是肥虫子。”那孩子都囔着。 小秦无语,真是的,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干活,干活。你们这些天勤来看着点儿,有结了茧的,立马告诉我。”小秦决定不纠结这些了,等真的吐了丝,结了茧,这些孩子自然就会改口了。 小孩子的嘴都没有把门的,没多久,林远涛家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虫子要吐丝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林远涛家里头再一次热闹了起来。不时有人借着来看孩子,到林远涛家坐一坐。 可惜蚕要结茧,这段时间是断不能随便让人去看的,林远涛倒是很好说话的,说是等结了蚕茧出来,就拿出来让大家都看看。 一直忙着的李远也过来找林远涛。李远倒不是为了蚕,而是为了村里孩子上杨家庄念书的事。自从听着这个信儿,他就挺上心的。村里头认字的人不多,更别说是正经念过书的了。所以他特别想问问林远涛这个有见识的人。 “我合计咱们村里头是请不起坐塾的先生,要是上杨家庄念书,得去跟人家说说情。”李远说,“倒不是我不想去求人,就是打听打听,这认了字的有啥好出路不?别到时候这脸也豁出去了,钱也花出去了,家里头的活也耽误了,末了末了的,念书不念书没啥两样的,这些功夫不就白搭了嘛。” 李远挺实在的,他得问明白,在心里头比量完了之后,才能去做。当然了,这事他也能去问自己的爹李成,不过他总觉得林远涛比李成见识还多。 林远涛明白他的意思,想了一下道:“这得看咋说了。一时的吧,你肯定看不出啥来。村里头人都是种地,家里头人手把手教就会了。要是孩子以后都在村里头种地,没有别的念想,这识不识字的,也没啥分别。要是往长远了说呢,那肯定是识字有用了。不说别的,你就说现在下洼子那修港口,一两年的港口修完了,那肯定买卖就得开起来,咱村里头要是有到那边讨生活的,识字肯定比不识字的强。” 李远叹气,摩挲着膝盖:“不瞒你说,咱村里头不比外头,这能种的地有限,人口一年比一年多。要说这人丁旺盛是好事,但是人多地少的,吃的多了,交的税多了,就是地里的出产不多。这慢慢不就穷了?你到村里头也有日子了,俺们家的事,村里头的事,也都是听说过。有的人是不讲究,但是往深里头究,不就是穷闹的?你看人家杨家庄,一样的人丁兴旺,但是人家那村里头地多啊,那日子过得多好?我合计着,俺们这辈这么憋屈着,也就是这样了,俺们下一辈,要是能有啥别的出路,咋也比干等着受穷强。” 林远涛点点头,表示理解。 李远就接着往下说:“你是城里头来的,肯定比咱们明白,也比咱们村里头的看得长远,我跟你说说,心里头也能有点儿底。不是说舍不得给孩子花钱,就是这钱挣来的不容易,总得先打听明白了再说。” “这话对。”林远涛说,“要我说呢,念书肯定是长见识,也能明白道理。咱村里头孩子念了书,不说去考学,就是能记个账,会写个契书,那也是有用的。再一个呢,这念书也不是送个孩子去,就能念进去的,有的孩子长了念书的脑袋,有的孩子呢,没通那个窍,那就咋的也是白搭。” 李远点点头,“到时候肯定得跟村里头的人说明白。” 林远涛就说:“村里头这些孩子,天天跟俺们家这跑前跑后的,我也是心疼他们。这么的吧,要是你去找杨家庄的里正去说这个事,我跟你一起去。以前我跟他打过交道,也算半个熟人。” 李远就道:“那敢情好。我就怕白让你搭人情,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zozozo和sophia94的地雷 明天要上一天的学习班,会比较晚更。提前说一声,省得大家白等。 67蚕吐丝了 林远涛说到做到,果然和李远一起去了杨家庄。杨家庄的里正已经和林远涛打过几回交道,又知道李远是有名的孝顺,县里头的陈捕头都是赞过的,当下一口应许:“这有啥?就是几个娃娃来念书呗,乡里乡亲的还用特意跑一趟。” 李远赶紧欢喜谢过。那里正干脆好人做到底,直接带了他们去见教书先生。 那姓赵的先生摸摸胡子,也答应了下来——主家都不说啥,自己额外还有束脩,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李远就跟先生定下了等忙过了麦收,就亲自来送孩子们来拜先生。 事情办得顺利,李远脸上的笑忍也忍不住。自从李成病了以后,他就很少这么高兴过。 李远这人,以前就因为家里头拿钱给李达他们娶亲,让虎头他阿姆不得不冬天的时候还得抛家舍业的去娘家村里做豆腐,心里头过意不去。后来直到周瓦和虎头阿姆,毛头阿姆,三个哥儿一起开起了豆腐坊才好些——自己也能帮得上忙,而且虽然辛苦,日日挣钱却是不少的,家里头眼见着就好了起来。 李进还背地里跟他说过,已经看中了一头牛,等过完年就能牵回来了。 那时候,虽然还有点儿闹心事,日子却是有奔头。 没想到,没高兴几天,自己家的爹就病了。这一病,病的憋屈。家里头也顾不上别的,先给李成治病,城里头的大夫给开了药,针了灸。药不算贵,架不住日日都要吃。自家屋里的、老二家的都是好的,不用人说,就把家里头的钱拿出来用。 李远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又觉得实在是对不起俩孩子和他们阿姆——事都是李家人闹出来的,末了,还得是家里头人一起扛着。 李远被村里人推举接任了里正,心里头却没有高兴多少。自从开了春,李远就埋头在地里干活。老人得孝顺,可是他也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和侄子的,还有孩子他阿姆。要是自己能多干点儿,虎头他阿姆也能少干点儿。家里境况好些,孩子也能过得快活些。 “说啥也得让孩子去念书去。”李远在回去的路上,难掩兴奋,“瞅人家先生,说话做事的多让人敬重,俺们村里的孩子,不说能学那样,就是能学上一星半点儿的,也是出息。” “那几个孩子,个个都机灵,脑子好使着呢。”林远涛也高兴,“就你们家的虎头、毛头那机灵样,我瞅着肯定能会念书。往后你就等着享福吧,你家这两个,以后肯定有出息。” 李远笑着摇头:“能念啥样就念啥样,俺们家从来没有念书的苗子。要是真能念,俺们当爹当阿姆的,砸锅卖铁也得供。要是念不成,俺们也不强求。” 李远这话是说成这样,那脸上可是还有着浓浓的希冀,还泛着兴奋的红。 林远涛哈哈一笑,拍了拍李远的肩膀。他也是当了爹的人,为了孩子,让他掏心掏肝的,他也乐意啊。 能让孩子有个地方去念书,那束脩钱差不多的人家还能拿的起,村里人都说这李远和林远涛是给村里头办了大好事了。 李远把这事跟村里头老老少少的一说,就得了大大的叫好声,一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李家族人,还拉着李远的手,夸他给村里头的后代积德积福了。 李远回到家,把俩孩子叫到身边,“等收了麦子,就送你们俩念书去。进了私塾,得听先生的话,好好念,知道不?” 俩孩子规规矩矩的站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表示听明白了。 李远又拍拍他俩:“去跟你爷说一声,就说俺们李家以后也要出念书识字的人了。” 李远家的站在一边听着,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字还没识一个呢,就把你乐这样了。”他也是高兴,他能吃苦,也不怕吃苦,可是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吃苦受罪。能出息出息,他过得再苦也心甘。 “爷,俺以后跟毛头俩去念书。俺们老李家也出识字的人了。”虎头拉着毛头跑到李成跟前说。 “好,好。”李成一边点头一边说,末了还掉下眼泪来,“爷好了,干活,给孙子,念书。”李成抬起手摸摸两个孙子的头。自己的这个病,拖累的家里头都受苦,特别是孙子。 *** “慢走啊,有空家里头来坐坐。”周瓦送走有一个说是来看孩子,其实是来送东西的村里人。庄户人家也许会过日子仔细,也许有时候小器,但是真的得了别人的好,也是会真心实意对你好的。 这不,林远涛帮着说合的,村里头孩子能去杨家庄念书,就有几家打算把孩子送去的,提了鸡蛋啥的过来。周瓦咋推也推不掉,非下了死力推辞,反倒不好,也只能受了人家的心意了。 周瓦占了人便宜总觉得不安,跟李进家的说起这事。李进家的就道:“这算啥?给你你就收着吧。也送到大哥家里头去了,因为这点儿鸡蛋,推推搡搡的,知道的这是送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架呢。人家这是感谢你们家林远涛呢,多少是份心意。” 周瓦为难道:“我这人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嘛。俺们家里头也有鸡蛋,再加上人家送的,也吃不了啊。天还热,可咋能搁住啊?别白糟践了,多可惜了的。” 李进家的去周瓦放鸡蛋的地方看看,果然是冒尖的一篮子:“如今你们家正忙着呢,也没有就为点儿鸡蛋就特意进一回城的,不值当啊。要不这么着吧,你弄点儿咸盐水,把鸡蛋腌了吧。这不就是能放住了吗?” 周瓦一想也是,李进家的就帮着他翻出一个大肚子坛子来,洗涮干净,又用开水沏了大粒盐,等晾凉了再放点儿白酒,把鸡蛋洗干净放进去,过个二十多天,就能吃了。 刚忙完这摊子事,就听见小夏生哭了起来。 李进家的乐道:“哎呦,你家这个小夏生,这嗓门可真亮。离着多远就能听见。”干紧洗了把手,过去帮着周瓦。 周瓦已经把小夏生的包裹皮打开了:“拉了。” 李进家的就帮着周瓦把一边干净的尿布、包裹皮拿过来,给小夏生收拾干净了,周瓦把脏的拿出去洗,李进家的把夏生包好,抱着跟在后头。 院子里就有井。周瓦扔了桶下去,三晃两晃就拎了一桶水上来。蹲下开始洗。 李进家的跟在后头道:“夏生啊,你看你阿姆,多疼你,一堆一堆的给你洗尿布。哎呦乖宝啊,长大了可得孝顺啊。” 这么点儿孩子懂啥?不过能被抱着在外头走走,夏生也许也觉得惬意吧,小嘴里吐着泡泡,瞅着挺高兴。 周瓦细细搓了几把,又换了干净水洗。 李进家的看他来回的打水,就问他:“你们家后院不是有现成的水吗?咋非得搁前院洗,费劲不?”这院子后头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溪水,原本石家吃用都是用后院的水的。等到了林远涛买了这宅子,才在前院打了口井。 周瓦一边洗着一边说:“俺们家那口子说后院的水肯定没有井里头的水干净。我合计着,大人的衣裳搁后院洗没事,给孩子用,还是用井水吧。” 李进家的就笑:“你们两口子可真是仔细,村里头哪家不搁河里头洗衣裳?” 周瓦笑,不接这话茬。他也觉得河里头洗衣裳没啥,可是给儿子洗尿布,他都非得用干净的井水,自己心里头也觉得有些矫情。可是,自己又不差那两把子力气,心里头也安稳。夏生如今就是他的心头肉,咋疼都疼不过来。 正忙活着,虎头拉着毛头跑进来:“林叔,林叔,你家的蚕吐丝了!”俩孩子大热天的跑的满脸通红,眼睛晶亮,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喘着气。 “啥?蚕吐丝了?”周瓦手里头还拎着没拧干的尿布,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毛头使劲儿点头:“吐丝了,都有好几个了。瓦片舅舅,你去瞅瞅就知道了。” 虎头也仰着小脑袋说:“小秦哥说让俺们找林叔上山去看看去,真吐丝了。我小秦哥乐得都找不着北了。” 李进家的颠着夏生,扑哧乐了:“你还知道啥叫找不着北?你这孩子就这么说你们小秦哥啊?”又跟周瓦说:“小秦这孩子可真能耐。” 周瓦手脚一下子麻利起来,三下两下拧好了洗干净的尿布,晾到晒衣杆上。又在衣裳上擦干净手,把袖子放下来:“你们林叔今天下稻田去了,他要知道,不定怎么乐呢。香草哥,你帮我抱着孩子,我去找他去。”林家的地离家里头挺远,大热天的可不能干支使孩子跑。 李进家的点头:“你快去吧,这也是大事。哎呦,夏生啊,以后你就有绸子衣裳穿了。美不美啊?” 毛头就扒着李进家的腿:“阿姆,给俺们看看小弟弟。” 周瓦脚下生风的往地里头赶。蚕吐丝了,这可是大喜事。从去年开始,林远涛多少心力都搭在上头了。可算是见了结果了。 “孩子他爹,赶紧回家!”周瓦到了地头喊。自从有了孩子,周瓦就乐意这么称呼林远涛。反倒是林远涛还是瓦片瓦片的叫他。 林远涛正弯着腰在稻田里拔草,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的稻田都是林远涛伺候的。 “咋的了?家里头有啥事了?”林远涛吓一跳,本来应该在家里头带着小夏生的瓦片突然过来了,这肯定是有事。 周瓦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你快上来!好事!” 林远涛就走到田埂边,坐在田埂上洗干净脚,穿上鞋子:“啥事?” 周瓦眼睛发亮的看着他:“虎头他们跑来告诉我,咱家的蚕吐丝了!” 林远涛愣了一下,嘴角就慢慢弯上去:“走,咱赶紧家去!” 林远涛赶到后山的时候,家里头干活的几个小孩都围在蚕房外头,伸长脖子瞅着。前几天放进去的草靶子上,已经出现了几个白色的蚕茧,更得多蚕,已经停止了进食,爬到了草靶子上。 小秦看到林远涛,赶紧把他拉到前头看着:“林哥,你看,咱这养蚕真行!你看,蚕吐丝了!咱没白费劲儿!” “好,好!”林远涛亲眼见了,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钱不钱的不说,光冲着自己在这上头花的心力,能有个好结果,那是再好不过了。 “小秦哥,这虫子真吐丝了,那这以后真能卖钱啊?”一个小孩问。 小秦得意地敲了他个脑崩:“那还用说?当然是真的。我告诉你,这个蚕丝在南边,有的是人要!人家拿去织了绸子缎子的出来,一匹好几两银子!”又想起以前这孩子就非得管蚕叫胖虫子,就瞪他道:“这回知道这是蚕,不是虫子了吧?以后不许胖虫子胖虫子的叫!” 那孩子摸摸脑袋,吐吐舌头:“俺知道了,以后就管这虫子叫蚕!”真能卖钱啊!树叶喂喂虫子,就能卖钱,小秦哥太能耐了!几个孩子都两眼放光的看着小秦。小秦得意地一抬下巴,一只手从几个孩子头顶上挨个摸过——臭小子们,这回该服气了吧? 林远涛笑着看小秦难得的露出点儿孩子气。小秦着实不容易,自从蚕种拿回来,就没怎么好好歇着过。自己是出了钱,动动嘴,细活都是小秦干,难为他了。 “小秦,这可多亏有你,走,咱回家好好喝两杯!”林远涛道,又对孩子们说:“都别回家了,今儿都上林叔家热闹热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累了。感谢zozozo和空格君的地雷。 68想养蚕吗? 林远涛家养的蚕,已经开始吐丝结茧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村里头。 这时候正是村里人感念林远涛帮着说情,能让自家孩子去念书的时候,不少有了岁数的就指点着教育自家后辈:“看着没?积德行善的有福报!他家的虫子养了好几个月,这事一说成就吐丝了!这人还是得做好事,你瞅李达那兄弟几个,把他叔气得那样,现在就敢留俩小的在家种地,大的都不敢回来,都窝在下洼子那干活!这不就是报应!” 有那嘴碎的就问:“人家干活一天有钱拿,有啥报应的?” “糊涂!”上了岁数的道:“能一样吗?没听见人家说,干活的地方,人都听说李达他们的事,都瞧不起他们哪。这让人指指点点的,能好受吗?就他们这样的在外头跟人家叽咕几句,谁都得说他们的不是,那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哪?” 这倒是,有了忘恩负义气倒自家叔叔的前科,一旦有啥事,外人肯定只能说李达他们不对。 “那照这么说,真是这么一回事。” 当然也免不了有人说起林远涛的宅子风水好的:“人林远涛那宅子买的,住一年,又有孩子又发财的。” “那也是人家命格硬压得住!” “可不是吗?以前石家兄弟净在家收拾野物,胆小的晚上都不敢往那边去。” “要我说,那也是人家两口子积德行善的。人家开个豆腐坊,还让村里头人都沾沾光呢。满山跑的野小子,天天去给摘摘树叶就给钱,带咱村里头人还有啥可说的。” “就是就是。” 村里头的议论林远涛自然是不知道的。头天晚上林远涛好好拉着小秦喝了两杯酒,还给家里头帮忙的小子们杀鸡炖鱼的,让他们都吃了个肚饱溜圆的。哄得那些孩子们一口一个叔的叫着,*汤不知道给他灌下多少去。 周瓦抱着夏生在屋里头,看这林远涛使坏,给几个稍微大点儿的孩子喝酒,看着人家歪歪扭扭的走道还在那瞎指点。周瓦忍不住笑骂一句:“坏透了的!净会捉弄小孩子!” 高兴归高兴,第二天一早,小秦捧着自己发沉的脑袋出来:“瓦片哥,我脑袋疼。” “该!让你昨儿喝那么些!”周瓦说着,还是拿了准备好的醒酒汤给他。周瓦也不会做啥复杂的花样,就是早早起来熬了绿豆汤,加了冰糖在井水里凉着。 林远涛在一边抱着夏生给他喂羊奶,看到小秦那样,忍不住笑道:“小秦,你这是喝得少,多喝几回就好了。” “他岁数还小呢,你别教他喝酒。”周瓦又给小秦添了一碗汤,对小秦说:“别听你林哥的。好的跟他学,他要是教你不正经的,就当没听见!” 小秦冲着林远涛挤挤眼,捧着碗老实喝汤。 林远涛拿着小勺子指着小秦,这个臭小子,仗着有周瓦给他撑腰,老跟自己挤眉弄眼的。 没成想正好周瓦一回身看见,当下就道:“喂孩子还闹?把孩子给我吧,闹腾闹腾的别把孩子呛着。” 林远涛赶紧把手收回来:“不能,我瞅着呢。我这几天忙的也就这会儿能跟咱儿子亲香亲香。瓦片,你先吃饭,等一会儿俺们出门你一个人带孩子,又啥都顾不上了。” 小秦突然想起来,问林远涛:“林哥,蚕吐丝了,咱家这缫丝的东西还没预备呢?” 林远涛挥着勺子说:“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去年就带回来缫丝的车了,那时候也不知道这蚕能不能养成,我也不好意思拿回来,搁城里头木器行搁着呢。我一会儿就进城,赶着这几天让他们照样多做几个出来,等到时候吐完丝,咱拿回来就能用。” 小秦就放心了:“好在咱现在的蚕不多,挑出去做种的,剩下的估计咱家里头多忙几天差不多。就是等秋天,秋蚕下来的时候,人手就不够了。” 林远涛点头,没等说话呢,周瓦就从他身上把孩子抱过去:“你也赶紧吃饭。我喂孩子。你们正经说话去吧。” 林远涛把勺子交给周瓦,又亲亲夏生的小嫩脸,让夏生呼了他一巴掌,才心满意足的坐过去吃饭,接着刚才的话说:“没事,秋蚕下来天就凉了。你不说天冷,蚕就不出蛾,搁得住吗?再说那时候秋收忙完了,村里头闲人就多了,不行的话,咱们雇几个人都行。” 行事有了章程,小秦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饭吃饭,一抹嘴:“我上后山再看看柞蚕去。瓦片哥,晌午等我回来再吃饭。我林哥进城肯定给你带好吃的。” 周瓦满口答应着:“想吃啥,让你林哥给买。” 林远涛瞪他:“啥时候缺过你吃了?快走快走,闹腾劲儿的。” 林远涛进了城,先去了木器行,叮嘱快些赶几台缫丝车出来。 那缫丝车从去年就放在那,木匠闲时无事,早就弄明白了,如今说做就做,拍着胸脯给林远涛打了包票,当下就量了木料动起手来。 林远涛道:“做得好了,以后有的是你们的生意。” “那是。”那木匠道:“托你的福,要是以后咱这地方也都能养蚕,可不都得上我这来做这个?放心,必定做的规规整整的,我可不能砸了招牌。” 林远涛如今每回进城都要去找梁大夫,必须跟他絮叨絮叨自家的小夏生才能放心,连夏生吐个奶也得找梁大夫问个究竟。 如今梁大夫看见他就烦:“你咋又来了?孩子又吐奶了?我是大夫,别啥事都来问我行不行?” “瞧你老说的。”林远涛自己熟门熟路的在药堂里找个地方坐下,“我今儿来是因为俺家蚕吐丝了,过来让木匠做缫丝车来的,顺路过来看你一眼,你瞅,你老还不领情。” 梁大夫摇摇头,从里头拿出几个小瓷瓶子给林远涛:“你家的蚕养成了?也算难得。这几样药拿着,都是小儿常用得着的,保婴丹也有,猴枣散也有,用法都写在纸上了。如今天气热,又有蚊蝇,多用些心带孩子。” 林远涛连忙谢过,到底还是忍不住说起夏生多么白胖,胳膊腿有劲,一顿能喝好些奶什么的。梁大夫只好微眯着眼听他絮叨。 回到家里,小秦已经在桌子边上等着了。城里头有几家店,卤的猪头肉什么好吃。现如今是夏天,天天呆在村里头,想吃个荤腥都不容易。小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就馋了,要不是舍不得他的蚕,早就进城去开开荤了。 周瓦见林远涛回来,就把夏生交给林远涛抱着,自己拿了现成的肉菜去后头切了,剩下的包好吊在井里。 菜一上桌,小秦就忍不住先夹了两片肉送到嘴里。那个馋肉的样让林远涛和周瓦都忍不住笑了。 林远涛抱着孩子不撒手,让周瓦先吃:“你先吃,我老进城,想吃啥吃不着。这些日子你都瘦了。” 有了孩子,晚上也睡不了安稳觉。周瓦老怕把林远涛折腾醒,第二天没精神。自己带着孩子在家,白天累了困了眯一会儿没事,林远涛就没有那个工夫了。早先周瓦还说自己带着孩子睡一屋,林远涛死活不干:“离了你和孩子,我一个人有啥意思?” 小秦吃了肉,过了把嘴瘾,又跟林远涛报告好消息:“林哥,咱后山的柞蚕也开始吐丝了。”又有些苦恼的道:“就是我看了那茧,颜色也没有桑蚕茧好,个也不大。” 林远涛道:“柞蚕肯定跟桑蚕没法比——要不价钱也不能差那么多。个头的话,你不说秋蚕茧好吗?人家跟我说了,柞蚕这春蚕得先可着做种的来,秋蚕茧那才是正经收丝的呢。” “那也不能都做种啊。”小秦拿着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咱山上柞树就那么些,一下养太多了,那树叶也不够吃啊。我瞅了瞅,估摸着除了做种的,还能剩一大半呢,还是得收丝。” 林远涛拍着夏生,想要把他哄睡:“我先合计合计,看看咋整。” 周瓦抬头看了林远涛一眼,动动嘴唇,又低下头吃饭。 夏生睡着了,放到屋里头悠车里。 家里头养了牲口,夏天蚊蝇就多。周瓦就跟人讨了防蚊蝇的花草,种在屋子前后。林远涛还给悠车上头加了蚊帐,严防死守不能让蚊子咬着他儿子。 周瓦晃着悠车,林远涛坐到他身边:“瓦片,刚才你想说啥?” “啊?”周瓦一愣,又笑道:“也没啥,瞎合计。” “这会儿就咱们两口子,跟咱儿子,你有啥说啥呗。”林远涛拿了把扇子给自己和周瓦扇风。 “我也不明白你们那事,就瞎合计。”周瓦说。 “说说,你都合计啥了?”林远涛追着问,“也没别人,我也不能笑话你,说说呗。” 周瓦就说:“我就合计你们说这茬柞蚕茧是做种的,咱自家养不下。那也不能白扔,我就想着,咱村里头,除了咱家后山,别的山上也有柞树林子。咱自家养不下的,就让别人去养呗。”周瓦低头道:“到底是乡里乡亲的,咱家没有也就算了,有的话,帮扶一把,总比咱一家自家挣钱强。也省的别人眼气。” 林远涛没吱声,闷头合计了一会儿才把周瓦一搂:“你这个法子好。这柞蚕的春蚕茧也收不了多少丝。还不如作种,谁家想养,咱就把蚕卵卖给他。瓦片,你可真是我贤内助。” *** 这几天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家家种了麦子的忙得不可开交。 偏这时候,林远涛特别没有眼色的把刚从地里回家的李远叫走了,说是有事商量。 “啥事非得这时候说啊?”李成家的嘟囔着,他心疼大儿子,也知道林远涛那人不错。但是看儿子让人家一叫就提脚走了,还是觉得林远涛不知道体贴人。 “阿姆,林远涛那人平时最注意这事了,肯定是有啥事,要不不能这时候叫去。”李远家的帮着把饭桌子摆好,“我给他厨下留了饭了,俺们先吃吧,早吃完早歇着,明儿一早还干活呢。” 李成盘腿坐在炕上,瞅着饭碗蹦出两字:“事多。” 李远家的当没听到,给虎头和栓子往碗里头夹菜:“快吃。栓子,自己吃饭,不许让人喂。” 李成家的给李成夹了一碗菜:“吃你的饭吧。也不知道人家林远涛那块惹着你了,人家干啥你都有话说。没有你这么难伺候的人了,亏得人家不跟你计较。赶紧吃饭,别管人家的事。” 等到了晚上,李远家的都吹了灯,哄睡了孩子,李远这才回来。 “咋这么晚才回来?”李远家的听着响动,披着衣裳爬起来:“吃饭没?锅里头留着热水,我给你打水烫烫脚,解解乏。” 李远把他按回到被窝里:“别起来了。我搁林远涛家吃的饭。我上外头洗洗,一会儿回来跟你说话。” 李远提着水到了外头,全身都洗了洗,这才带着一身水汽进了屋。躺炕上跟李远家的说话:“人家林远涛这心胸,真不是一般人呐。”李远感叹道。 “他们两口子都心好。”李远家的说,“又说啥了?” 李远低声说:“林远涛今儿晚上跟我说,他那柞蚕,要是村里头人乐意养的话,他就不卖丝了,留着做种,到时候把柞蚕卵便宜卖给咱村里头的人。” “真的假的?”李远家的躺不住了,撑着坐起来问。 “这还能有假啊?特意把我叫过去就为了逗我玩儿?”李远说,“人家小秦说了,要是想养,就得早点儿做准备。那秋蚕,就得让蚕蛾子直接搁树上下蚕卵,孵出来的柞蚕,直接就长树上了。预备晚了,就不赶趟了。” “他们家那柞蚕啥的,可都是大老远的搁平州府整过来的,费了不少劲儿呢。”李远家的道,“他这可真是舍得。卖给俺们村里头的人,能卖出多少钱呢?说不定车马钱都不够。” “人家这心胸,俺们说啥也比不上。两口子都是好人呐。”李远叹道。 李远家的就问:“人家跟你说了,你打算咋办呢?爹今天吃饭的时候还说呢,说人家林远涛事多。也不知道咋惹着他了,明明林远涛和周瓦的亲事,还是爹给说的媒。” “咋办?肯定得我出面去村里头说这事。人林远涛特意先给我透气不就是这意思吗?”李远说,“人家办事讲究,从来啥事都是透过我办的,这是给我长脸面的事。咱爹,唉,咱爹就是怕哪天村里头咱们姓李的说的不算了,村里人都听林远涛的去了。岁数大了,这心胸也放不开了。” *** 李家村的人就觉得今年这好事特别多。先是孩子念书有望了,这回李远又说林远涛乐意卖给大家伙蚕种。 麦收时候的夜里,李家村里的人聚在李家祠堂前边。 至从林远涛家的蚕吐丝的消息传出来,村里头人心里头也念叨过。可是谁也没想到林远涛能这么干。当初大家可都是知道,林远涛把那个小秦送到平州府去,一呆就是两月,这才把这蚕种拿回来。这都得是多不容易?如今轻飘飘的就说要把蚕种卖给村里头的人,多少让人不相信。一时之间没人敢说话。 “我也有私心。”林远涛出面说:“独木不成林啊。我一个人养蚕,能出多少丝?卖给人家都不好讲价。要是咱村里头的养蚕的人多了,出的丝多了,咱们出去也能够说得上话。我卖蚕种,有一条,大家以后的丝,都得通过我去卖。话都说到头里,我是啥样人大家也都知道,我不能让咱村里头的吃亏,但是我自己也不能白张罗。大家伙儿合计合计,乐意的话,咱这买卖就成了,不乐意呢,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该咋处还是咋处,一个村的,别伤了和气。” 这话说的在理,村里人也都理解,立时就有人议论起来了。 林远涛笑笑:“大家伙合计着,我先回去了。”冲着李远点点头,就走了。 李远看林远涛走了,才又开口:“大家伙都说说吧,都咋想的?反正我是合计好了,人家这蚕就在山上吃树叶,吐丝就能卖钱,就是费点儿力气呗。我和俺们家老二,到时候都想买上点儿。” 底下就有人说:“这还有啥咋合计的?这好事咱们当然都乐意。” “就是的,你瞅瞅人家林家,也没用多少人,就是雇几个小孩子。咱自家要养的话,那不一样吗?” 李远就问:“合计好了?人家林远涛可说了,到时候蚕丝都得给他卖?” 就有人笑:“他要不说这话,俺们还不敢养呢。俺们这没见识的人,咋知道上哪卖这蚕丝去?” “就是,他给俺们卖,抽点儿头俺们都乐意!” 底下又是一片附和声。 李远脸上露出了笑:“这么着,明儿我就去给他递个话去。还有,要是村里头的人都要养这个柞蚕,村里头这些山地,可就不能就这么的了,今儿你占一块明儿他占一块的,别因为这个伤了和气。” “那咋整啊?”底下有人问。 李远就道:“那山是咱村里的,山上的树也都是咱村里的。这会儿收麦子忙,等过两天,咱山上去,把地分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吧?更完文出去看电影!! 感谢aa、爱睡觉的猫、zozozo的地雷 69上学堂了 过了麦收,本来应该是村里头比较闲的时候。今年因为要养柞蚕的事,家家都是没有闲人的。 汉子们拎着斧子镰刀上了山,有柞树林子的地方,处处可见他们的身影。大热天的,干起活来汗流浃背,却是没有什么人抱怨——这可都是给自己家揽钱呢。 李远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光是分林子,就废了好大的劲儿。往日里这林子也没什么用,顶多就是砍点儿柴火、剜点儿野菜、捡个蘑菇啥的。现如今可以用来养蚕,家家户户都盯着他这个里正,生怕自家吃了亏。李远只好拉上李家族里的几个老人,还有村里别的姓氏的德高望重的几个人,一起参详着分。一直忙乱了好些天,才勉强让村里头人都满意——想要人人都满意那是不能够的,只要不走了大褶子,就算是李远这个当里正的尽心了。 李远忙着分林子的事,李进只有帮着自家哥哥把林子一起侍弄起来,好在他跟着林远涛一起上山过,知道应该咋个弄法,倒是也省了不少事。 李进家的看着自家汉子忙不过来,也不想干看着,这天吃了饭,李进家的就往李成家里头来,他想跟着李远家的商量商量,明儿开始,他就跟着李进进山收拾林子。 李远家的听了,道:“这哪行?就是亲兄弟俩,俺们也不能眼瞅着你们俩口子都帮俺们忙和啊?要是说老二忙不过来,那也应该是我上山去。” “你跟着上山去?你跟着山上去那成啥事了?”李进家的抿嘴笑,“我跟着去那是两口子一起忙和,啥事都没有。你去,活还没干上呢,管保吐沫星子淹死你!”李进家的知道虎头他阿姆是觉得过意不去,不过说老实话,自从进了李家门,李进家的和李远家的都是有谦有让的,脸都没红过。李远是去忙正经事去了,李远家的在家也没闲着,又要带孩子又要喂牲口,还得做饭的。山上的活就是让自家揽过来,李进家的也没有不乐意的。 李远家的听李进家的这么一说,心里头也觉出来了:“我这着急的迷糊了,这都没顾虑到。”想了想,也只能按李进家的说法办了:“那你们就别自己做饭了,天天过来一起吃吧。” 李进家的答应了:“行,帮我看着点儿毛头。” 李进家的带头上山,跟汉子一起清理树林子。太过劳累的活他也干不了,不过拿镰刀清清野草,割割树枝啥的,倒是也还行。李进多了一个人帮忙,干活也快了起来。就是看着李进家的身上脸上让蚊子咬的包心里过意不去——这夏天的草丛里,蚊子虫子的多着呢。 李进家的倒是没啥感觉:“就是咬两个包,刺挠两天,又不伤筋动骨的,用不着管他。” 李进本来就是少言语的人,也说不出啥矫情话,正好卖力闷头干活,心里头想着一定得让家里头的日子过上去,让孩子和孩子他阿姆也过上点儿好日子。 还别说,李进家的这一做法,带动了村里不少哥儿也都跟着上山——林家的那个小秦说了,过几天就要拴蛾,就是把□完了的雌蛾拴到柞树上,让它直接在柞树上产卵孵化。这天时不等人,到时候谁家林子先预备好了,自然就先可着谁家来。自然人人都不肯落后的。 等到李远忙完了,李成家的心里头着急,把他们两口子也都撵上了山:“你们干活去吧,家里头有我呢。俺们两个老的就是干不动活,也不能干拖后腿。” 等人都上了山,李成家的就对李成说:“如今人手少,我得干家里头的活,你就在屋里头坐着少动弹,等我忙完了再伺候你。” 李成摆摆手,示意李成家的只管去忙活去。前些日子分林子,本来也要问问他的意思,结果他腿脚不灵便,没法子跟着上山,只能呆在家里。他这心里头,虽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里正了,管不了那么些事了,可是还是空落落的。也不愿意出门溜达了,正好在家里呆着,让李成家的自己去忙。 *** 头一年,林远涛能够提供的种蚕的数量是有限的,分到各家,更是不很多,因此也就是几天的事,家家差不多就忙完了。 正巧这几天林远涛在县城里定的缫丝车做好了,刚好取回来缫丝用。 林远涛驾着马车,车上装着三台缫丝车,正好从村里头过。如今村里人都盯着林家呢,看到林远涛拿回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哪有不上前问的?等林远涛把这东西用途一说,当下也就都坐不住了,好些人跑到林远涛家去看热闹。 缫丝车安放好,林远涛用热水煮了要缫丝的蚕茧,开始给人示范这东西怎么用。他其实用的也不熟练,可是看在旁人眼里,已经是了不得了。 除去挑出来做种的蚕茧,剩下的要出生丝的蚕茧,在几天之内就要缫丝完成,要不等出了蚕蛾,就要损了蚕丝。只是林远涛原本的打算是自己几个人赶着忙一忙,没想到村里头的人个个都要来试试,根本没轮到自家人动手,那些蚕茧就已经用了个七七八八。 村里人把缫出来的生丝一把把的给他放好,嘴里头感叹不已,心里更加有信心——你瞅瞅,人家这不都收了这些丝了?要是光听人说,啥养蚕吐丝的,村里人根本就不能信:这地方就没听说过这事。可是当林远涛真正养出了吐丝的蚕,收了能卖钱的丝,那可就不一样了。 村里人见识短,可是也知道眼见为实!都从自己的手里头缫出来生丝来了,人人都恨不得自家山上也都长满了这能吐丝的虫子,等到秋天也都能收一把把的生丝,拿出去换回大把的铜钱! 林远涛乐得有人替他干这活。他把煮好了的蚕蛹晒干,好能放住。这蚕蛹,炸起来吃着特别香。也算是好东西。嗯,可以给县城的梁大夫送去点儿。 “瓦片,你尝尝。”林远涛把炸好的蚕蛹送到周瓦嘴里。 “哎呀,这可真香!”周瓦嚼一嚼道。这蚕蛹瞅着挺吓人,吃着倒是不错。 “香吧?我多炸点儿,晚上就吃这个了。”林远涛说。这玩儿意得赶紧吃,夏天热,放不了多久。放坏了就可惜了。 “你说咱们干瞅着人家帮咱们干活,是不是不太好?”周瓦拉着林远涛问。那缫丝车,谁来都要摆弄两下,自己家的人反倒是没咋伸手。 “放心吧,也就是这会儿人家练手,连带帮你。”林远涛说,“你等秋天的时候看看,人家自己家的都忙不过来,到时候就没人帮你忙了。” 这倒也是。周瓦听林远涛这么一说,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 林远涛厨房里忙了一会儿出来,发现周瓦正在拿着布料缝东西,顿时就好奇了:“瓦片,你缝啥呢?”这也不是鞋帮子啊? 周瓦让他看得不好意思:“瞅啥?我这是想着虎头毛头俩孩子要上学了,这在咱们俩跟前跑前跑后的,我给他俩缝个装书的包。” “没啥,挺好的。”林远涛摸摸鼻子说。他这也是实话,至少自家瓦片缝的这个包肯定结实。 周瓦一边低头忙活一边说:“我做这包,要是他俩嫌太素净,就让他们阿姆回去再给改改。我这缝缝连连的还行,要让我再绣个花啥的,那可是真要了命了。” 如今周瓦的针线水平有进步,儿子自从出生,穿的就是别人给做的衣裳啥的。以前周瓦倒是不在意,像是他和林远涛的衣裳,要么花点儿钱买现成的,要么就是求李进家的他们帮着做。周瓦觉得穿着也挺好的。 轮到小夏生就不一样了。周瓦老想着家里头布料挺多,孩子要是还穿不上亲阿姆给做的衣裳那可就太委屈了。他从缝尿布练起,现在勉强也能做件小衣裳了。 周瓦想起自己新给小夏生做的一件小衣裳,显摆给林远涛看:“你瞅这衣裳咋样?我刚做的,你给咱儿子比量比量,看合适不?” 林远涛接过来,不大点儿的小衣裳,式样很简单,但是针脚很细密,布料也是去年从平州府带回来的好料子。林远涛把衣裳拿在手里头翻来覆去的看,虽然很简单,也很小,但是这真是件衣裳啊! 就是,林远涛举着小衣裳问周瓦:“瓦片,你这衣裳哪头是里哪头是外啊?是我看错了还是咋的?我咋老觉得你这线头都缝到外头来了呢?” 周瓦的脸就有点儿红:“那啥,我不是怕线头啥的刮着咱儿子嘛?咱儿子那皮多嫩呐,我这也没人家缝的好,刮着了我多心疼。” “哦。”林远涛举着衣裳意味深长的看着周瓦:“还是你想的周到。就是瓦片,你对咱儿子真上心哪。” “废话!”周瓦瞪他,“那是我亲儿子!”又运了一回气,“不行,你得说明白,你啥意思啊?我对儿子上心咋的了?”林远涛还说他,他自己不是对着儿子恨不得含嘴里去? 林远涛把衣裳拿在手里头摆弄着,有点儿委屈的看了周瓦一眼:“瓦片,你别生气,我不就是那么一说吗?咱儿子这么好,我也老挂着他了。但是吧,我觉得这一有了儿子,你咋就把我给撂一边了呢?那啥,你心疼完儿子,有工夫也心疼心疼我呗。” “啥、啥心疼不心疼的?”周瓦磕磕巴巴的说,一边赶紧往外头看,“你能正经说话不?外头就有人呢,让人听见笑话不?” 林远涛看周瓦伸着脖子往外看,就过来拉着他:“你瞅啥啊?听见我也不怕。咱俩两口子,光明正道的说说话咋的了?人家就是听见也只有羡慕的份儿,这也不是谁家两口子都像咱俩这么好的……” 周瓦让他说的又羞又惊,这人可真是,这话不会等晚上没人的时候说啊?真是、真是,周瓦恨不得把他拉过来捶上一捶,偏偏心里头又像是揣了个热火团似的,根本又舍不得下手。 “……我就是觉得,咋有了儿子,你就不把我当最要紧的了。瓦片,你看,儿子养大了也不能跟你过一辈子,还是得咱俩作伴,你可不能因为他就把我扔一边了。用完就扔啥的,那可不厚道。”林远涛没脸没皮的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他真心觉得,瓦片把儿子看的太重,都不把他当回事了。你说晚上,拉拉手,刚搂上,那头儿子一哭,瓦片就把自己给踹到一边去了。 周瓦一边紧张的瞅着外头,外头还在不断传来别人的说笑声,还在议论着咋样接头最快啥的,这边就把手里头的针线活扔到一边,抬手捂住林远涛的嘴,压低声音道:“先别说这有的没的,有啥话咱晚上说不行?要不晚上咱们再细说,你这会儿就说要咋样吧?” 正说着,就觉得手里头被舔了几下。周瓦像是烫手一样把手收回来,又往林远涛身上蹭两下,又狠拧一把:“跟谁学的,作妖呢?!” 林远涛毫不在意,不在这时候说,周瓦就算嗯嗯啊啊的答应着,也不往心里头去。脸面啥的,在自家哥儿面前,那就跟浮云一样,风一吹就散。也不嫌周瓦手里头有自己的口水,依旧拉过来拉着:“我也不指望多,你把带儿子一半的心放我身上就行了——你给儿子缝两件衣裳,给我缝一件就行,咋样?” 周瓦觉得脑袋让他闹得疼:“你那一件衣裳赶上你儿子三四件了!再说,我倒是敢给你做,你敢穿出去不?敢穿我就给你做。”这么大个人了,跟孩子似的,看自己给儿子做衣裳,他居然还眼气上了。他那好衣裳,柜子里一堆呢。 “有啥不敢穿的?你做出来,我肯定穿身上,见人就告诉那是你给我做的。”林远涛颇有几分无赖的说,到时候就怕自家瓦片没那么厚的脸皮。 “……我给你做一套亵衣吧。”周瓦无奈了。好像是又见到了刚成亲的时候林远涛似的,让周瓦心里有些动容:有了孩子还像以前那么在意他,自己也算是有福了。 林远涛终于满意了,起身抖抖衣裳:“那你忙着,我给咱儿子挤羊奶去。咱儿子多能吃,嘿嘿。” *** 跟杨家庄的先生说好了的,收完麦子,忙完这一段,李家村想念书的,就可以把孩子送过去了。 因为养蚕的事,往后推了几天。到底是李远挂在心上的,抽空又问了一回,说好了三天后就是好日子,他要亲自把村里头的孩子送过去。 这一问,倒是问出了点儿问题:有几家说好要送孩子念书的,如今一养蚕,反倒舍不得送孩子去了。 “这是咋个说法啊?”李远问。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啥,这养蚕,家里头人手不够,这半大孩子在家也能帮帮忙。”那孩子他爹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原本他想送孩子念书也是想着让孩子能有个别的出路。家里头地也不算多,等以后几个孩子一分,分到手都没有多少。如今山上能养蚕,有了能挣钱的道道,念书不念书的,也就是那么回事了。这种地的人都是命小福薄的,难不成还真能有那祖坟上冒青烟的指望啊? 李远叹一口气,这也没法说。就是他自己,也说不好这孩子念了书是不是就真能有出路。“那行,那我就先走了。以后想念再说吧。”李远起身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花钱还耽误干活,自己也不好说啥。 末了,村里头一共只有七个孩子去念书。 林远涛也没料到这养蚕的事还有这样的结果,也挺无语的。看着李远有些垂头丧气的,林远涛就道:“只有这么几个孩子去念书,这么的吧,多了的话,我也不好说这话,就这么几个,也别怪我充长辈了:这几个孩子念书,我一人送一杆笔,一条墨,一个砚台,再加上一人半刀纸。” 李远忙道:“你已经给出了大力气了,咋还能让你破费呢?” 林远涛就道:“你也别拦着我。这几个孩子都是在咱家干活的,不说别人,就是虎头毛头哥俩,一天天叔叔的叫着,眼瞅着要出息了,我当长辈的肯定得表示表示。他们瓦片舅舅还给他俩缝了书包呢。” 李远握着拳头在林远涛肩上捶了两下:“林兄弟,你这人可真是没话说!” 林远涛笑道:“那咱们就定下,到了日子我跟你一起送几个孩子去杨家庄念书!” “就这么定了!”李远道。 果然,到了日子,去念书的孩子都换了干净立整的衣裳,精精神神的一排站在村口等。 没一会儿,林远涛和李远就赶着车过来。李远跳下车,满意地看着几个孩子。免不了又要叮嘱几句:“你们都是家里头那钱供你们去念书的,得自己上心,知道不?别让那钱都打了水漂了。你们也都帮家里头干过活,知道庄户人家的辛苦,以后念了书,可不能就忘了本。要是那样,俺们李家村可不敢留这样的人,都明白没?” 小孩子都答应了,李远这才算完。 林远涛见李远训完了话,就笑道:“你们几个猴!上来吧,今儿林叔赶车送你们去念书,等明儿可就得自己来回走了。” 小孩子们都嘻嘻哈哈的爬上了马车。毛头跟林远涛最熟,干脆猴到了林远涛背后:“林叔,你跟小秦哥说,等我回来再去摘桑葚。” 林远涛笑着回手打他屁股:“还想着淘气呢?好好念书,那桑葚长在山上可跑不了。念书念不好,先生可是要打板子!” 眼见着孩子们给先生行了大礼,又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坐下听讲,林远涛和李远猫在私塾后头,偷偷听了一会儿,这才往回走。 李远进了家门,就跟自己家人说起来:“孩子不错,跟着先生念书都用心。俺们在后头听了一会儿才回来的。先生教的也好,念得顺溜,脑袋摇的也好。” 一家人正说得热闹,就听门口闹腾起来了,起身一瞅,李达家的哭着跑进来:“叔啊,大哥啊,你们得给俺们当家的做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圣诞快乐! 唉,好久没有出去吃饭看电影,昨天出去就觉得自己是乡下人进城,人多的让人受不了。我还是适合在家宅着。不过电影还是挺好看的。 感谢各位支持: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vianda扔了一个地雷 vianda扔了一个地雷 sai扔了一个地雷 70李达胳膊折了 “哭啥哭啊?大白天的跑人家里头嚎丧!”李成家的现在一看见这几个人,眼睛都红。要不是让这些人给气的,自家老伴儿也不能病这样。 出了这事以后,李达他们几个倒是来家里头又哭又求的,让李成家的拿大笤帚都给撵出去了。要不是怕李成听了病更重,他还有好些话要骂他们呢! 李达家的被这一吆喝吓得一噎,不过也就是顿了一顿,立即又朝着李成那边扑过去跪下了:“叔啊!你可得给俺们当家的做主啊!胳膊都让人整折了,你要是不管可是要活不下去了!” “啥活下去活不下去的?!从过完年到现在我看你们也过得挺滋润!”李成家的追过去拉扯李达家的:“你给我起来。爱哭回去哭去,少在俺们家作妖!李达啥样不管俺们的事!” 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也过去帮忙,奈何李达家的块头比周瓦还大,他真心赖在地上,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啥招。 李达家的听了李成家的话,哭得更厉害了。他知道因为李达把李成气病的事,李成他们一家人根本就不乐意搭理他们了。更别说村里头的人,知道以前咋回事,都斜眼看他们。连道上的小孩崽子,都敢冲着李达他们吐口水。 不得已,李达在村里头让人指指点点的抬不起头,只好带着几个弟弟上下洼子干活去,也是避避风头的意思。家里头的活,李达家的领着几个哥儿,也还忙得过来,顶多是农忙的时候回来两个帮帮忙啥的。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李达他们在外头避风头还能挣点儿钱,哪成想这就让人家给弄折了胳膊,还鼻青脸肿的回来了呢? “叔啊,你老说句话啊!”李达家的抽噎着,“俺们家李达胳膊折了,脸上身上让人打得看不出个人样了!”李达家的知道这家里头也就是李成还能瞅他们一眼,一口一个叔的叫着,把李达说得可怜,想要让李成开口说句话。 李成坐在炕上,嘴唇嗫喏了两下,还没等开口,就听着李成家的也哭起来了:“你们这些黑心黑肝的王八犊子!就是看不了别人过两天安生日子啊!”李成家的拍着炕沿:“看俺们家老头子没气死,你们这是要非得治死他才拉倒啊!也不用这么拿话拿人,你直接就掐死我吧!” 李成家的抓着李达家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按:“你掐死我得了!你叫俺们家老头子干啥?!人家城里头大夫都说了,他再着急上火的,那就不知道得咋的了!要是一下过去了还干脆点儿,他前脚走我后脚拿条绳子一勒,抬脚就跟着去!要是瘫炕上,得拖累孩子到啥时候啊!”李成家的哭嚎着:“让这村里头的大伙都来看看!俺们老头子哪点儿对不起你们了,这么逼他啊?都要瘫炕上了还不能松松手啊?!你掐死我,俺们这碍你们眼的死干净了,省着闹腾啊!” 李成家的哭闹的工夫,李进家的早就出去院外头去了。等李进家的带着几个族里头的老人进来,李成家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李达家的也是一头一脸的灰,头发也乱了,拍胸打地的嚎着。李远家的在一边扶着李成家的,一边掉眼泪一边给他顺气。李成坐在炕头上,靠着墙,脸憋得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李远在边上劝着:“爹,你别生气!别生气!” “这是咋的了?!”辈分算是最高的李二爷带头,到屋里头问:“大白天的该干活不干活,闹腾啥?” 李进家的上前一步,扶着李成家的:“阿姆,二爷他们给俺们做主来了!阿姆,你跟二爷他们好好说说。” 李二爷带头,到炕边上坐下,看着李成通红的脸,就说:“李成啊,你也别着急。你这身子也都就这样了,有啥事俺们替你管管。”又对李成家的道:“到底是咋回事?你也挺大岁数了,咋哭成这样了?”李成当了好些年的里正,李成家的要脸,从来也没这样过。这都轮到他儿子当里正了,突然来这么一出,这真是谁也没想到。 李达家的还在地下坐着呢,赶紧一挺身跪起来,就冲着炕上几个人磕头:“二爷啊,可怜可怜俺们吧,李达胳膊都折了……” 李成家的也敲着胸脯哭起来:“二叔啊,你可得给俺们评评理:俺们当家的这个病,不能着急不能生气的,刚开始的时候啥样大家伙也都看见了,好容易养这样,他们又来闹腾来!要是再犯病,我就跟俺们家老头子跳井去,我是没脸再带累孩子了。这大晌午头子,人家都能歇一会儿,李进还在地里头干活呢!我那儿子,后脊梁上的皮秃噜一层又一层的,都是让俺们老两口子拖累的啊!俺们孙子,大半年的连肉星都没见着啊,要是拖累完儿子拖累孙子,我就不活了!” 这平时从不开口叫苦的人一开了口,比那平时老哭老闹的人,不知道好使多少倍。李二爷他们一听到这,想起这大半年李成他们家紧吧的日子,当下也不在这说了,喝起李达家的:“别赖了吧唧的!赶紧起来!”又跟李成说:“李成啊,你听你屋里的,好好歇着养病。这事不用你操心。李远,你当里正的,跟俺们走一趟。李达家的,有啥事上你家说去。”说着,李二爷带头起身往外走,看李达家的不动弹,就骂了一句:“没心没肺的!还不赶紧出来!” 李达家的只好灰头土脸的跟过去。 李成家的见人都走了,抬手抹抹眼泪,说:“你们俩出去该忙啥忙啥去。这屋里头有我呢。我跟你们爹好好说说话。” 李远家的、李进家的相互瞅瞅,点头答应了,出了门,还把门给关上了。 李远家的就说:“老二家的,你上瓦片那要点儿化痰清火的药丸儿吧。我怕爹这一股火上来,又……”李远家的话没说完,李进家的就明白是啥意思了——他们都是让老爷子折腾怕了。 李远家的看李进家的抬脚走了,就拿了针线活在院里坐着,他心里头打定了主意:等李远回来,先问明白咋回事,要是跟自家有关碍,就不能让老爷子知道。 *** 李进家的到了周瓦那,林远涛正在屋里陪着他儿子睡觉,周瓦在外头把吃不了的菜晒干,留着冬天吃,正拿着刀划葫芦条呢。 院子里头静悄悄的,二黑吐着舌头趴着,看李进家的进来,头都没抬一下,只有知了扯着嗓子叫得欢。 “香草哥,你咋这时候来了呢?”周瓦看见李进家的,赶紧让他进屋坐:“井里头吊着绿豆汤呢,我给你拿点儿去。” 李进家的忙把他拉住:“不用忙了,瓦片。我站站脚就走。你家里头还有化痰清火的药丸儿没?有的话给我拿一丸两丸的。” 周瓦忙擦擦手,答应道:“有呢。你等着我给你拿。你家老爷子要吃?咋又上火了?”说着不等李进家的答应,就进了里屋去找药。 屋里林远涛坐起来问:“李进家的来了?” “嗯,我给他找点儿药,他们家老爷子不知道又咋的了。”周瓦说。 林远涛摸着下巴:“李成那人,也就是碰上他们老李家人的事才上心呢。你给他拿药吧,我下晌出去转转。” 林远涛起来,帮着周瓦切了一会儿要晒的菜,就提了把锄头和个篮子出门:“瓦片,我去地里,顺便摘点儿毛豆,晚上咱们吃毛豆。” 周瓦答应了:“早点儿回来。” 等到日头偏西,林远涛扛着锄头,拎着篮子回来了。 这个时候的天气正好,也没有中午那么热了。周瓦正抱着夏生在院子里转悠,跟他依依呀呀不知道在说些啥。林远涛把锄头放下,凑过去亲了两口。脸上的胡茬子刮着了小夏生,这孩子脾气不小,肉呼呼的小手抡在林远涛脸上,啊啊的叫着。 林远涛又往前凑,小夏生就往周瓦怀里躲,左躲右躲躲不开,咧开嘴终于哭了起来。 周瓦受不了了,赶紧把林远涛撵走:“干一下午活,回来就惹孩子哭,赶紧洗洗去。”就抱着夏生来回走,颠着哄着。夏生其实是个好脾气的娃,除了饿了、尿了的,平时也不咋哭,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在周瓦怀里老实的啃着自己的肉拳头了。 林远涛洗洗擦擦,又换了身衣裳,就到井边打了大盆的水,把篮子里的豆子倒进去洗,又另拿了个盆,倒出点儿花生泡着。 “这是哪来的花生啊?”周瓦抱着夏生在旁边看着问。 “还能有谁?我回来碰着那个张土才,说了几句话,非要给我装点儿花生。推推搡搡的,我就拿着了。”林远涛说。那个张土才,以前跟他家瓦片还有点儿仇怨,因为天旱争水打过一架。不过后来林远涛找个了打井的来村里头,张土才因为地多,想要在地里打井,一来二去的也都能说上几句话。只是因为和周瓦的事,一直不好意思上门。张土才家里头地多,日子过得还算好,才在地里种了花生。 周瓦瞅了瞅那花生,道:“这花生还嫩着呢,咋就开吃了?你们说啥了?”周瓦成了亲之后,对于以前的事也就没有那么在乎了。跟张土才打架,他也没吃过亏,再加上成亲之后,村里头挺多人讲究他,反倒是张土才家的替他说过几句话,周瓦就把以前的事扔到脑后去了。 林远涛一边洗东西,一边挤眉弄眼的跟周瓦笑:“我跟你说,李达这回可是吃了个大亏。张土才跟我说,快晌午的时候,李达俩弟弟扶着他走回来,啧啧,一条胳膊折了,拿夹板吊着呢。哥儿仨一样的鼻青脸肿,一拐一拐的回家了。没一会儿工夫,李达家的就上李成他们家去了,听说那屋里头又哭又闹的,后来还是李家族里去了人,把李达家的带回家去了——闹了半天,李达在下洼子干活,跟外村的也不知道谁一起抬东西,绊了一跤还是怎么的,胳膊就折了。李达不依不饶非得说人家害他,李达弟弟也跟着闹腾,人家村里头人多,就给他们打了。监工的嫌他们不安分,给给李达包扎包扎,完了就给撵回来了。” 周瓦就点头:“他那也是该!还合计是在村里头,看在他叔面上,谁也不能怎么的他。在外头谁知道他是谁?还闹腾,不是找着让人收拾呢吗?”又道:“怪不得香草哥跟我要药丸子,准是他们老爷子又有事!” 林远涛又换了一回水:“李成那人净爱操那没用的心。李达这事就算是找到他那,他还能有啥法子咋的?又不是在村里。要我说,李远他们兄弟也是倒霉,这刚见好,又折腾。好好的日子让他们老爷子拖累成那样。你说要是为了家里头也行,还是为了那几个闹心玩意儿。”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呢?”周瓦说,“人家咋样跟咱们也没关系。要说闹心,周璋他们才让我闹心呢。我一眼都不乐意瞅他们,年节的还得给他们节礼。” 林远涛嘿嘿一笑:“我就是瞅李达不顺眼,看他倒霉我就高兴。嘴上没安个把门的,活该让人收拾!再说周璋他们不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吗?也没来烦你,你闹什么心?” 周瓦看他一眼,逗着小夏生:“看你爹,小心眼不小心眼?多长时间以前的事,现在还记恨人家呢?” 林远涛就趁着没人,一搂周瓦,往儿子脸上狠亲了两口,顺便在儿子他阿姆脸上也亲了两下:“你咋说咋是。我不跟你计较。” 周瓦慌忙推开他:“大白天的!”背着手摸摸自己的脸,觉得火烧火燎的。又瞪了林远涛一眼:“孩子跟前也没正形!水淋淋的手,蹭我一身水。” 林远涛躲开两步,端起洗好的花生、毛豆:“儿子,爹给你阿姆做饭去。”就笑嘻嘻的走了。 *** 晚上小秦终于从山上回来。至从村里人开始想养蚕,小秦就成了香饽饽,老有人找他上自家山头去看看,给指点指点,天天比林远涛还忙。 晚上院子里熏了艾草,小秦就跟林远涛坐在院子里吃着水煮的花生、毛豆。 “我今天看了那边好几家,林子收拾的都不错。拴了蛾,照看的也好,我看挺多都产卵了。”小秦往嘴里扔了两个毛豆,对林远涛说。 林远涛也掰了两粒花生:“都盼着养蚕能成,到秋天能多得点儿钱呢。村里头地就那么多,就算是人能干,有力气都没地方使去。你也别不耐烦,都是心里头没底,才老要问你。” 小秦点着头:“放心吧,我知道哩。”又贼兮兮的问林远涛:“听说李达倒了大霉?林哥,你心里头痛快点儿没?” 林远涛敲他一下:“说啥呢?李达倒霉不倒霉的关我啥事?我有啥痛快不痛快的?你小孩别管大人事,干你的活就得了。” “装模作样。”小秦嘟囔一句。蔫蔫的耷了着脑袋吃东西。小秦岁数到底还小,在村里头除了干活也没有别的热闹,憋得不行。 林远涛摇了摇头,又给了他一下:“你明儿进城,给那几家送点毛豆啥的,就说送给他们尝鲜的。完了你就在城里溜达溜达吧。对了,让你瓦片哥给你拿点儿钱。” 小秦立马精神了:“陈捕头家里头肯定知道下洼子那边的事。”小秦恨不得天立即就亮,好让他进城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晚了,不好意思。 感谢阿七、zozozo、sai、唯一的地雷 71周瓦的不安,梁大夫来了 第二天一早,小秦乐颠颠的就要赶着马车进城。林远涛忙把他叫住:“还要让你带东西去呢。” 周瓦也笑:“也不差这一时。小秦,你昨儿给我吃的那个桑葚挺甜,这又是个新鲜物儿,你进城给梁大夫带点儿去吧。人家一直挺挂着咱家夏生的,还特意给配的药。” 小秦答应了,又从周瓦怀里接过小夏生来抱着:“来,夏生,叔抱着。今儿进城给你带玩意儿回来啊。”又对林远涛说:“林哥,今儿让我给夏生喂奶呗。你不是要准备东西去吗?”他眼馋小夏生好久了,无奈最近总是在忙,还有个林远涛抱起儿子来没够的。香香软软带着奶香味的肉球,自己也很喜欢啊。 林远涛敲了敲小秦的头:“你给我小心点儿喂。”自己去准备要带进城的东西。周瓦笑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到厨房预备早饭。如今他熬个粥,蒸个馒头已经很熟练了。配上些咸蛋、林远涛腌的小菜,就是一顿不差的早饭了。 小秦带着一车的时鲜菜蔬、新鲜瓜果,还有一肚子的好奇心去了城里。倒是让几家来找他的人扑了个空,不过这也没办法,也只能等着明天再来请了。 周瓦对此有些羡慕:“如今这家里头的人,就数我最闲了。你下地,小秦上山,只有我在家带孩子。”这比村里头的大部分哥儿的生活还要悠闲,村里人有不少背着孩子干活的。可是周瓦这心里头总是有些空落落的。 林远涛就道:“你这可算不得闲。你想想,你在家得带孩子,又洗衣裳又做针线,还有这些鸡啊猪的,连带后头的大菜园子,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哪里算得闲?” 周瓦一笑,道:“也就是你这么说了,村里头的那个不觉得都是应该的?再说了,这么点儿活我也不累。” 这话周瓦也是实心说的。菜园子虽然大,但是浇个水啥的,后院就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溪水,根本不用像别人家似的,还得去村里头井边河边打水。平时也就是铲铲草,像是黄瓜、豆角那样需要搭架子的菜,也有人给自己搭把手。菜园子的活,一开始做好了,后面的就勤拾掇拾掇就行了。至于家里头的鸡、猪啥的,去年打的粮食,磨下来的糠都没卖,家里头粮食也够,也用不着吃糠,这就是现成的给鸡和猪的食料,再加上菜园子里吃不完的菜,周瓦根本不用像其他的村里人一样,到处去打猪草,这就省了他不少的事。 其实他最多的精力都是放在了小夏生的身上。这么点点大的孩子,他和林远涛两个人的骨血,周瓦是舍不得孩子受苦的。一天好几顿的羊奶,周瓦从来没有不耐烦过。能吃就能拉,好几次孩子在大人吃饭的时候尿了拉了,周瓦也都是放下饭碗就去收拾。更别说换下来大堆的尿布,院子里的晾衣杆上天天都飘着,块块都是要周瓦洗干净了,晒干爽了,才能拿过来给小夏生用的。当然,林远涛不下地的时候也会洗,但是周瓦不乐意让林远涛干这活。 至于其他的活,周瓦趁着小夏生睡觉的时候也就赶过来了。小夏生还不满三个月,渴睡的不得了。周瓦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做些针线,洗些衣裳啥的。 林远涛也知道,这些活对周瓦来说还真是算不上啥。特别是跟以前下地干活比起来,可以说是挺轻巧的了。周瓦是个闲不住的,看着别人干活心里头都着急。这也说不得,从原来养家的人变成被别人养的,对于像是周瓦这样的要强的人来说,这个弯儿更是难转过来。再说,林远涛也没有把周瓦就关在家里头天天干家务的打算,他喜欢周瓦张罗事的精神劲儿。不过,现在也是没法子,总的有个人在家带孩子,总不能他在家吧? 想了一会儿,眼瞅着周瓦喂了鸡又喂了猪,院子里的架子上又晒了一笸箩的茄子干,林远涛对周瓦道:“瓦片,要不这么着吧,我接着教你写字算账打算盘,等你学会了,孩子也大了,到时候不管是收丝啥的,你也能帮上忙,你看咋样?” 林远涛想着,就算这时候周瓦出不去门,也得让他找点儿事做做,他心里头就能踏实。至于以后帮不帮忙的,到时再说。实在不行,周瓦认了字,自己就给他买点儿话本子啥的解解闷,也比干呆着带孩子强。 果然,周瓦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你还乐意教我?我可挺笨的。”冬天的时候林远涛教过他,不过后来事情多,他身子又重,也就放下了。 “我当然乐意教你了。”林远涛立即斩钉截铁的说,他可没有错看自己的瓦片脸上那一瞬间的惊喜与期盼。又道:“再说瓦片你一点儿也不笨。刚开始学都得是有点儿吃力,学的多了就好了。咱们一天学个三五个字的,日子长了就会的多了。” 听他这么说,周瓦脸上就露出了笑容,“那敢情好了,我在家也有点儿事做。要不看你们忙着,我咋就觉得自己那么没用呢?” 周瓦心里头一直都不踏实。他以前当家的时候,周阿嬷老是跟他说些家里头缺盐少醋的事,再不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的,当时他埋头忙地里的活,跟周阿嬷他们就说不到一起去,也不耐烦听。他就想着,自家当家的又是养蚕又是买地的,以后越来越能耐,自己就在家里头带孩子洗尿布,日子长了,还能有话说吗? 林远涛是个好人,再加上现在有了小夏生,周瓦可以肯定他是说啥也不能跟自己散了的,还会对自己和孩子挺好。可是周瓦现在不满足这些,他害怕有一天林远涛因为他见识短,不乐意跟他商量事,对着他没话说。要是那样,就算是吃喝不愁,有房子有地,可是那样的日子他也不乐意过。 这些事,他还没法跟别人说。他现在的日子,村里头哪个人看了不得说声好?要是还不知足,他自己都没法说出口。别人家是愁当家汉子不争气,不能养家糊口。他是愁当家的太能耐,怕自己跟不上趟。真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好在,现在林远涛说要教他。周瓦很高兴。 瞅着周瓦脸上的笑,林远涛也笑了,想到要是周瓦学写个字啥的,自己在后头把着他的手教着,搂搂抱抱,蹭蹭挨挨的,不知道有多美!想到这,林远涛笑意更深:“放心吧,瓦片。我肯定好好教你,咱不但得能认识字,还得会写。还有算盘啥的,我打的可好了,我手把手的都教给你!” 周瓦嘴角的笑更灿烂,抬手抹抹额角的汗:“那就说好了。前两天你不说要吃过水面条吗?我今儿亲自动手给你擀!” 林远涛瞅着周瓦,只觉得这面还没吃到嘴里,滋味已经足足的了。 *** 这天的面条到底不是周瓦动的手。 要是只有自家几口人,周瓦肯定说到做到,关键是小秦进城一趟,不知道打听信儿打听的咋样,他回来把城里头的梁大夫给带回来了。 梁大夫是因为小秦给他带的桑葚才跟过来的。 他以前只知道林远涛养蚕。他也听说过,有的地方在柞树林子里头养蚕的事,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今天小秦把还沾着露水的一小篮子桑葚带给他尝鲜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林远涛为了养蚕还特意买了桑树回来栽! 桑树可入药的地方太多了!原来药房里头关于桑树的药材都是搁外地买来的,现在就有现成的在家边上啊。梁大夫立即就坐不住了,非要跟着小秦回来不可。 小秦好说歹说才让梁大夫等他把车上东西都送出去。本来小秦进城是去散心玩儿去的,结果被梁大夫一催略逛了逛就回来了。 关键是,“我给陈捕头家送了毛豆啥的,可是他们家里头人也不知道李达他们的事。”小秦抱怨着,“说是工地上人太多,天天磕了碰了的没有十件也有八件,谁也记不住这些。陈捕头这两天也没往家里头捎信。”白跑了一趟了,还搭出去那些东西。瞅着梁大夫一盏茶都没喝完,直接要上后山坡上看桑树啥的,小秦心里头觉得,这趟出去,要搭出去的东西可能不止那么些。 挨着林家宅子的后山坡上,除了林远涛栽下的各种果树,剩下的就是桑树了。这些桑树都不太大,想是水肥都足,长的枝叶茂盛。枝叶间挂着不少红的紫的桑葚。 梁大夫背着手在桑树林子里头转着。除了这些半大的桑树,还有一块地,都是些小苗子,一排一排的挺整齐。 林远涛指着那一块告诉梁大夫,“那些都是开春的时候插的,等到了秋天,再长大点儿,就挪出来栽。等过上几年,这山坡上就都是桑树了。我这桑蚕,就能放开了养。这头一年,怕桑叶不够吃,都没敢多留蚕种。” 梁大夫摆摆手:“我又不养蚕,你跟我说这些干啥?我来看这桑树,是因为这桑树全身都能入药啊。”梁大夫扶着一棵桑树,抬头看着树上的桑葚,道:“这桑树的树枝、树叶、树皮,结的桑葚,底下的根,还有桑木烧成的灰,通通都能入药啊。”他药房里也有这些东西,不过物离乡贵,这价钱上比南边贵上不少。要是本地也能有,价钱上就能便宜不少,能吃得起的人也就多了。 林远涛看着梁大夫眼带爱惜的摸着手底下的桑树,梁大夫以前就帮过他不少忙,周瓦怀了身子以后更是上心照顾,林远涛对梁大夫挺感激的。看梁大夫这么中意这桑树,林远涛也挺干脆:“要不我给你砍一棵吧?你带回去爱扒皮就扒皮,爱揪叶就揪叶,爱撅树枝就撅树枝。想咋收拾都随你。烧成灰啥的,你家里头要是不好动手,就搁这烧了也行。” 林远涛对桑树是挺爱惜的,不过不就是一棵树吗,还是拿去治病救人的,也没啥舍不得的。 哪想到梁大夫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胡闹!你以为我来就是管你要树来了?” 林远涛摸不着头脑:“不是你说的啥树枝树叶的都有用吗?” 梁大夫一甩袖子,恨铁不成钢的道:“朽木不可雕也!入药的东西,是随随便便,啊,揪下来、砍下来就行了的吗?哪个部位,什么时候采摘,如何炮制,那都是有讲究的!像你说的,随便弄下来的东西,那根本就不能用!” 林远涛委屈道:“我又不是大夫!我哪懂这个?”想着梁大夫话里的意思,林远涛惊道:“老头,你不是想着先来看看,往后好支使我给你扒皮刨根的吧?我这事就够多的了,可别又给我找活啊!” 梁大夫瞪他一眼:“天天净往钱眼子里头钻!没有半点儿济世救民的心!” 林远涛才不怕他说这个呢,梁大夫济世救民,不是也一样收钱吗?要不饭都吃不上,还有啥心救别人呢?就道:“济世救民那是当大夫,哦,还有官府的事。我也不懂这个,再说,你要是想要,我给你挪一棵到你家院子里去,你爱咋折腾,都随你的便还不行吗?” 梁大夫是个善心的,林远涛还是愿意帮着他的。 梁大夫瞅着林远涛笑笑,转身往回走:“我也不跟你说了。你屋里头的,我瞅着是个热心肠的,我跟他说去。” 林远涛跟在后头叫着:“哎,老头,你还是跟我说吧。俺家瓦片天天带儿子还忙不过来呢!” *** 桑树其他的部位,这个时候都不是能入药的时候。现在能处理的唯有桑葚。梁大夫打算留下来住两天,教教他们怎么把鲜桑椹晒成干桑葚。 “我也不白要你们的,我拿走的该多少钱我给多少钱。”梁大夫说,“这新鲜的你们也就是吃这几天,晒成干的能放住。这桑葚滋补,补肝益肾,天天吃几粒,也老得慢,是个好东西。别都糟践了。” 周瓦对梁大夫十分敬重,自然梁大夫咋说就咋是了。第二天开始,就开始跟着梁大夫晒桑葚。都得挑那长得好熟的透,一尝都一样甜的好桑葚。整理整齐了,把桑葚一扎扎的捆起来,搭在木架子上晒。 除了晒制这些桑葚,梁大夫还教了周瓦泡了一罐桑葚醋:桑葚洗净晾干,和米醋一起泡到干净的坛子里,封好口,估摸过个三四个月就能用了。 “饭后用水冲着喝。”梁大夫道,“多喝这个好,补血养气,安神定气的。给孩子也能少喝点儿,小孩儿不容易伤风着凉。”周瓦赶紧记下了。 周瓦既然跟着忙,林远涛也不能闲着,好说歹说从梁大夫那里学了个酿桑葚酒的方子,自己酿了一坛子酒。 县城里头的大夫来了,村里头人自然是都要来瞧瞧的。有那觉得自己身上都是小毛小病的,舍不得就跑一趟县城,现在大夫来了,自然都想看看。林远涛他们家的门槛,肯定比县城里头药堂的门槛要好迈不是? 一时间,梁大夫挺忙。 又有李成的病多亏了梁大夫又给开药又给针灸的,现在梁大夫过来了,李远过来死活请了梁大夫家去吃顿饭。 因为这些事,梁大夫只好又多呆了两天。这天跟林远涛说,第二天说啥也得走了,县城里头药堂也不能一扔那些天不管。 梁大夫抱着小夏生,感慨道:“这村里头山明水秀,村民多质朴,也算是块福地了。”村里人过来看病,就没有空着手的。鸡蛋、山货、干菜、时鲜菜蔬果子,乃至米面粮食,地上堆了一地。还有绑着的鸡,水盆里养着的鱼,都是梁大夫这几天的收获。 除了这些,梁大夫还推了好几顿饭。 正在那里感慨着,小夏生手里头抓着梁大夫的胡子就往嘴里送。不大点儿的孩子,手劲儿倒是不小,揪得梁大夫嘴里头“丝丝”的倒吸着凉气:“你家这孩子,怎么啥都往嘴里送呢?胡子都要给我揪掉了!” 林远涛得意道:“那是,我儿子壮实着呢,又壮又有劲儿!” 好像附和着林远涛的话,小夏生继续扯着梁大夫的胡子,一边又笑着裂开小嘴,流住一道口水来。嘴里头还啊啊的叫着。 周瓦出来看到,哭笑不得,嗔着林远涛:“你就干看着!快把儿子抱过来,我这占着手呢。” 林远涛笑着把小夏生抱过来:“乖儿子,你也是看着爹被人支使的团团转,给爹出气是不是?” 梁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这么大的人,这么小心眼儿!” *** 送走了梁大夫,林远涛家里头也清静下来。不过随着后头杏子、李子、桃子接连成熟,下了私塾的孩子们,都乐意到后山帮着摘桑叶,顺道摘几个果子吃。 林远涛带回来的果树,那都是挑的好品种,滋味自然好。虽然说村里头揪谁家几个果子吃不算啥,到底不好意思多拿,就有人找上门来,希望要是有小树苗就挪一棵家里去。林远涛满口答应着,如果树边上有小树苗钻出来,肯定给大家伙挪。 小秦在村里头挨家给看养的柞蚕,走西家到东家的,在城里头没打听着的事,在村里头没几天就听了个七七八八。 “李远大哥去下洼子那边问了,说是李达那就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不知道咋就那么寸,咔嚓一下胳膊上的骨头就折了。”小秦扒着碗里头的面条,眉飞色舞的说,“人家都说他,自己摔了还不算,还把跟他一起抬东西的也带倒了,胳膊上秃噜一层皮,淌了好些血。没成想,李达还能反咬一口,非说是别人给他弄倒的,还叫他那俩弟弟帮忙吓唬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人家那人先前没跟他计较是心胸宽,看他胳膊折了也不容易。人家村里头好些人在那干活呢,招呼一声,二三十个人就把他们哥仨给围上了。啧啧。”小秦摇着头叹道,又想表现出可惜,又掩不住满脸的幸灾乐祸,“想要讹人,也没先打听打听,一下子就碰上硬茬了。这回人家还管他要误工的钱呢——人家胳膊秃噜一层皮,正好歇几天。” 林远涛瞅着小秦一副好像亲眼瞅着了的样子好笑:“说的跟你亲眼看见了似的!” “这可是听了好几家的说法,我给总结出来的!”小秦得意道,“反正都这么说,还能有错?听说李远大哥过去的时候,在下洼子干活的咱自己村里头的人,都不帮着李达说话。现在村里头都说,李远大哥这个里正当得倒霉,出去就丢人了——偏他还是里正,村里头有事,说啥他也得出头。不知道心里头咋憋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g+、zozozo的地雷 72挨打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又要到八月十五。今年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地里的收成眼瞅着差不了,又有山上养着的柞蚕,村里人的笑脸倒是比往年多些。 林远涛一家在村里头的人缘越发的好了——放蚕指着小秦去给指点,等收了丝,也要指望林远涛能给卖出个好价钱来。再说,他们家的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又不挑刺讨人嫌的。 小夏生过了八月十五就要满一百天了,如今没有前两个月嗜睡,喜欢有人陪着玩儿。最喜欢小秦从城里头给他带回来的拨浪鼓和林远涛给他挂在悠车顶上的底下坠着小铃铛的花荷包。只要有个响动,有个色彩鲜艳的东西在他眼前晃着,一准儿的不哭不闹,可以咧着嘴,摇着小拳头玩儿好久。 “咱家夏生这是可怜我,知道咱家没有老人帮着照看,给我省事。”周瓦跟趴在悠车边上跟小夏生玩儿的热闹的林远涛说。 周瓦拢了个火盆,烧着熨斗。林远涛有几件长袍,偏他不爱像别人家似的,喜欢将衣物浆了,穿在身上看着服帖笔挺。周瓦没办法,只好拿着熨斗给他一点点的熨平了。这熨斗烫好了,就要把衣裳平铺放好,含一口凉水喷上去,接下来这使用熨斗就要手疾,宁肯等会儿再来一遍,也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要不这衣裳就糊了。 周瓦聚精会神的烫完了一件,直起腰歇歇,把熨斗放到火盆里烧着,就对林远涛说:“你也怪,我瞅着人家穿着浆过的衣裳,看着体面着呢。” 林远涛手里头拿着拨浪鼓在夏生眼前晃着,发出“当当”的声音,引得小夏生踹着小胖腿,挥着胳膊笑着。听到周瓦这样说,林远涛分出神来道:“我一想我的衣裳在米汤里泡过就不自在——又不是怕在外头饿,直接低头舔两口衣裳还能抵饿。一穿上那衣裳,我浑身都不得劲儿。” 周瓦“嗤——”了一声,道:“就你事多!”也不再多说什么。这人哪,哪个没有些自己的癖好呢?这衣裳不用浆,也就是洗着费着点儿劲,过后还得熨一遍,其他,还真是没啥大不了的。 一会儿的工夫,周瓦把几件衣裳烫好了。他收了火盆、熨斗,又把几件衣裳叠好:“你这回出门要有几天,这几件衣裳够不够?”要是衣裳带的不够,没的换洗,在外头失了脸面就不好了。 林远涛瞄了一眼,“够了,足够了。我就是进城,就便上下洼子呆两天。” 周瓦听他这么说,就把衣裳给他包到包裹里:“你只管在外头忙,家里头有我和小秦呢。再者,家里头这会儿就是有事,那也是小事。不用太挂心。” 林远涛就答应一声,又道:“瓦片,你可是越来越贤惠了。” 原来林远涛要趁着八月十五进城送礼,顺便就去下洼子看看。从二月开始修港口,如今已经修了半年多了。虽说现在还不能通船,可是大体的模样已经出来了。陈捕头传话过来,说有别的买了地的人家已经开始有建房子的了。林远涛觉得还是自己过去看一眼牢靠,就说过去看看再说。 两口子正在说话,小秦拎着一串鸟雀兴冲冲的进来了:“瓦片哥,你看,咱们晚上烧着吃吧!”小秦抬起手,让周瓦看那绑成一串的鸟雀,多是家雀啥的。 山上养了柞蚕,省事是省事,就是要防着天上的鸟雀,地上的爬虫啥的去吃。在村里人看来,林子里的一条条蚕,日后都是大把的铜钱,因此大人多有鼓励那些半大孩子去撵着鸟雀的。村里头如今好些孩子手里头都有用木头和兽筋做的弹弓,天天山上田间的乱跑,比赛谁打的鸟多。打下来的鸟,自然就拿回家去,放到灶坑里烧了吃。 周瓦就起身把那一串子接过去:“行,我放后头屋里去,一会儿做饭就给你烧着吃。”又道:“你林哥又要进城去呢,你有啥想要的,跟他说,让他给你买。” *** 李家村里头还有不少人在下洼子干活。养蚕啥的,毕竟没有来现钱痛快,家里头有壮劳力的,忙完地里的活,在家里头就呆不住,上下洼子扛活去。因为这,县里头一到农忙的时候,就有赶车的去下洼子拉活。这毕竟人走的没有牲口走得快。像是这八月十五这样的大节,村里头是必然要回来的——回家过个团圆节,紧接着就收地了。 村里头的大石头上,如今经常有老人在那坐着,连唠嗑带看着有没有人回来。 李成的病养到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走道、说话的慢点儿,要是一时着急,他这话就说不顺溜。其他的,跟平常人也都是一样的。李远、李进都是孝顺的,李成家的伺候他也精心,整个人出去,瞅着挺精神。就是这一开始得病的时候,头发白了不少,现在是黑不回来了,看着比去年老上不少。 要说以前李成是不乐意出门的,他是个要脸的人,他们家的事,他自己想起来也觉得没脸,就怕出门遇上人。不过,自从俩孙子念了学堂,他就乐意到村口等着去了。这孩子天天在眼前转悠的时候,心里头不觉得咋的,天天念书去,人家不在他眼前了,李成心里头反而对这俩孙子看重起来了。 再说,现如今家里头的事他也做不了主。但凡他有啥说法,李成家的就要拉着他去跳井,说是不能拖累孩子了。这过了大半辈子的老伴,一闹腾起来他也是受不住,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他天天出来村口逛,老伴反而心疼他,怕他坐在石头上凉,特意给他做了个垫子。 李成瞅瞅日头,快到晌午了,孙子快从学堂里回来了,拎起自己的垫子,跟老伴招呼一声:“我去村头,接孙子去。” 李成家的在厨房里忙和。听到了就探出个头来嘱咐他:“带着垫子,现在天凉了。接着孙子就赶紧回来吃饭,别跟人唠起嗑来就没完!” “知道了!”李成背着手,不急不忙的往村口走。一路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二叔、二爷、二哥的,他哼哈的答应着。到了村口那里,跟几个岁数大的打了招呼,垫上垫子就往石头上一坐,嘴里头和人说着闲话,眯着眼往道上看。俩孙子天天得走十几里地去学堂,等到了中午又得走十几里地回来,风吹日晒的,实在不容易。回到家里头饭量噌噌见长。 八月的天,早晚有些凉,晌午的时候倒正是好时候,暖暖的日头照在身上也不冷也不热的,李成的眼皮越来越往下耷了,打起了瞌睡。 “……赶紧走!谁要你家臭东西!”李成听到孙子的声音,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这是咋了?” 睁开眼睛一看,俩孙子气哼哼的盯着一个挺高的人。李成揉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挺大个儿的,正是李达家的。他手里头提着一个油纸小包,脸上带着笑:“你这俩孩子!我这可是你们长辈,你们就这么跟长辈说话?再说,这月饼是孝敬俺们二叔的,也不是给你们的。你们说不要,那也不算数啊!” 虎头斜挎着包,听得李达家的那么说,就从包里头掏出个砚台来举着:“俺们咋说话你管不着!俺们家可没有把俺爷气趴下的长辈!你再不走,我就打了你!” 李达家的那么大的身架子哪里能把两个小孩子放在眼里,看那边李成已经睁开了眼睛,就脸上挂着笑,径直往李成这边走来,手往边上一扒拉,就把当着道的毛头扒拉到一边去了,开口叫道:“二叔……” 就听到有破空声,李达家的一歪脑袋,虎头的砚台擦着他耳边就飞过去了。李达家的又惊又怒,往后退了两步,又回过神来,一把捉住虎头的手腕子:“你这个……”话没说完,就被一边的毛头扑过来咬住了手腕子,疼得他“哎呦”一声。 *** “林叔,林叔!”一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到林远涛家里头,“你快救救虎头他们俩去吧!他俩让李远大伯给打了!” “咋的了?”林远涛家里头正吃着晌午饭,这孩子正是村里头和虎头他们一起去念书的,这会儿这么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吓了几个人一跳。虎头毛头哥俩自从念了书,比以前还懂事,平白无故的咋挨打了呢? 小秦听了这孩子喊得几句话,已经撂下饭碗,就要跳起来去看看,让周瓦一把给拽住了:“你听听怎么回事再动弹。要是人家爹教训孩子,你过去不是添乱吗?” 人家爹教训孩子,是打是骂别人没有随便插手的道理。 林远涛也对那孩子说:“你先喘口气,到底是咋回事,慢慢说。” 那孩子喘着气说:“俺们走到村口,就瞅见李达家的往虎头他爷那边走。虎头说李达他们家人一见着他爷,就准没好事,就跟毛头俩人去拦着了。完事也不知道咋就叽咕起来了,李达家的就把毛头推一边去,虎头一着急,就把砚台照着他脑袋抡过去了,毛头还把他手腕子咬出血了。后来就闹到李远大伯那去了,大伯就把他俩给打了。”那小孩说完,跺着脚着急:“林叔,你赶紧去看看去吧,我来的时候,还打着呢!” “咱们去看看去吧!”小秦没等那孩子说完,立马就蹦了起来。 林远涛也起身,跟周瓦说:“我跟小秦去看看,李远,唉,也得给他搭个台阶下。”摸摸那孩子的头:“跟家里吃点儿饭吧。” 那孩子脑袋摇的跟波浪鼓似的,伸手拉住林远涛袖子:“我去看看他俩。李远大伯拿条子抽的,不一定多疼呢。” 几个人急匆匆就走了,剩下周瓦在家,饭也吃不下去了。正闹心着,听见屋里头夏生的哭声,只好进去照看孩子。 周瓦疼虎头毛头,给夏生换完尿布喂完羊奶,抱着他在门口转悠,伸着脖子往村里头的方向看着。也不知道这俩孩子挨打挨成啥样。你说这俩孩子也是,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呢?跟那么大个人动手,能讨着啥好处?虎头也是胆子太大,砚台也敢往人脑袋上抡,真要出啥事可咋整? 周瓦亲亲怀里夏生的脑门:“俺们夏生以后可不能这么虎了吧唧的,本来有理的事都给整没理了,以后可不跟你虎头哥哥学。”夏生睁着黑亮的眼睛四处看,把小拳头塞到嘴里,不一会儿就顺着嘴角流下口水来。 过了好一会儿,林远涛他们才回来,林远涛抱着虎头,小秦抱着毛头,李进家的跟着过来了。 进了门,虎头和毛头俩还抽抽搭搭的呢,李进家的也红了眼圈:“他大伯下手可真狠!” 林远涛和小秦把俩孩子放到炕上,让他们俩屁股朝上趴着。周瓦抱着夏生过去一看,小秦把毛头裤子扒下来,屁股上好几道紫红的血檩子,周瓦就抽了一口凉气:“咋就打成这样呢?!这么点儿孩子,下手也太狠了!” 又看虎头,那屁股让他爹打的,比毛头还厉害呢。 林远涛就叹了一口气,道:“村里头人都看着呢,李达家的一个劲儿闹腾,他这也是打给村里头人看呢。”李达家的倒是还有点儿明白,没跟孩子动手,这就显得是这俩孩子没理了。林远涛又支使小秦:“去打点儿水,给孩子擦擦,堂屋的架子上有化瘀血的药膏,拿来给他俩抹上点儿。” 小秦答应着去了,虎头毛头跟他玩儿的最好,他看着也心疼的不得了。 李进家的哽咽着说:“大哥这也是心里头憋着一股气。就是下狠手太狠了。”又骂李达家的:“没安好心的玩儿意!还想找俺们老爷子,做梦去吧!找谁也别想俺们家再跟他们走动!没事找事祸害俺们家孩子!” 周瓦就劝:“香草哥,你坐下歇歇。李远大哥也没往别的地方打,屁股上肉厚,养两天就好了!”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这事,俩一直抽抽搭搭不抬头的孩子,都又哭起来了:“扒了裤子打的,屁股都露出来了,那么些人看见!” 李进家的让他们气得笑:“这会儿知道磕碜了!你们俩好好念书的孩子,还学人家打架,你们学堂里就教打架了?!啥事不能忍忍,回家跟大人说?” 虎头抽搭着说:“他找我爷,我爷肯定又给他钱,俺们家的钱才不给他呐。”毛头点着脑袋:“他一来,俺们老长时间吃不上肉。” “这俩孩子!”李进家的叹一声,也说不下去了,转身捂着嘴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ai、g+、zozozo、蓝色之暖的地雷 73挨打之后 当天,林远涛给俩孩子上了药,留他们先在家里头歇着。如今眼瞅着就是秋收的时候,李家地里头的活多,虎头毛头就是皮肉伤,也用不着大人都守着。李进家的哭了一回,下午还得下地干活。 虎头毛头都是皮实的孩子,一直哭一方面是因为挨打疼了,一方面也是因为在那么多人面前,扒了裤子挨打,觉得丢了脸。小孩子忘性大,哭了一会儿累了,也就不哭了。肚子又咕咕的叫起来。 屋里头几个人都乐起来,虎头揉揉鼻子,不好意思的说:“俺们晌午都没吃饭。”毛头眼巴巴的瞅着林远涛,这个家里头,就林远涛做饭最好吃。 正好,因为他们的事,家里头几个人都会吃饭吃一半就撂下了。这会儿把饭菜热热,几个人也不去堂屋吃了,直接把炕桌放到地上,都陪着俩孩子一起吃。俩孩子饿了,就着趴着的姿势也吃得很香。林远涛家的饭菜一向比村里头别的人家好些,周瓦把菜里头的肉挑出来放到虎头毛头的碗里,紧着给他们夹菜。 虎头舔舔嘴唇:“瓦片舅舅,俺们不馋。你们也吃肉。” 林远涛就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吃你的吧。给你们啥就吃啥。” 小秦捧着碗道:“还是你们俩吃吧,正好补补你俩屁股上的肉!” 毛头伸手摸摸自己的屁股,“咝”了一声:“这都肿起来这么高了,割下来都有半斤,还补?”小秦笑得把脸都埋进了碗里。 周瓦摇摇头:“这幸亏是这个时候了,天也没那么热了,要不你说挨这么一顿打,可不容易好。”周瓦心里头也有点儿怪李远下手太狠。不管咋说,孩子这岁数在这搁着呢,这要是打个好歹出来让人心疼不心疼? “你呀,还是心软。”林远涛说,“我一会儿吃晚饭进城一趟,问梁大夫再要点儿药膏去,再看看用给吃点儿啥药不。等我回来有工夫了,再跟你们俩说道说道今天这事。”林远涛这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虎头和毛头说的。 林远涛放下饭碗就进城不说。他心里头也怕孩子心里头淤了气,又惊又吓的,万一发起热来就不好了。这俩孩子,直接动手是不可取的,可是林远涛倒是挺喜欢他们俩这股子劲儿——能下的去手维护自己家,这可比那干要面子的要强。就是还得讲究点儿方法。 吃完饭,小秦还要去忙他的蚕,跟虎头毛头笑闹几句就出去忙了。临走前,被这哥俩嘴甜的叫上几句,就答应回来给他俩带山上的果子吃。 周瓦摸摸两个孩子的脑门,还好,没有发热。就把夏生从悠车里抱出来,把了尿,放到炕上让他们玩儿。虎头和毛头就央求周瓦把夏生放到他们俩中间。周瓦就看他们一会儿摸摸夏生的小脸,一会儿拽拽夏生的手指头,笑嘻嘻的玩儿了起来。 玩儿了一会儿,几个孩子都睡着了。周瓦把夏生抱回悠车,又拿了薄被给虎头毛头两个盖上。这才坐到一边做起了针线。 *** 下晌,孩子正睡着觉。周瓦在虎头毛头身上摸一把,微微的有些出汗。周瓦把被子给他们往下送了松。这俩孩子歪着脑袋睡得还挺香,周瓦这么动弹,也只是吧嗒吧嗒嘴又睡了。 周瓦听见外头有响动,出门一看,是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一起过来了。周瓦迎过去,悄声说:“吃了饭睡了。” 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就站在里屋的门口伸脖子看了一眼,又回到堂屋去坐着说话。 “这一跟他们家人扯上关系,就没个好!”李进家的恨声道,“先是老爷子,再就是俺们孩子。那个不要脸的哭啥啊?这不逼着他大伯下狠手呢吗?” 李远家的道:“俺们家那口子也是没法子,也是气狠了。一个是那么些人看着,再咋说,是俺们孩子动的手。咱们看李达家的不顺眼,论辈分那也是长辈,不能不给个说法。” 周瓦在一边打着圆场:“是这么回事。这俩孩子也是莽撞了。” 李远家的叹口气又道:“俺们家那口子,也是生气这俩孩子书都白念了。这念书的人,哪能动不动就动手的呢?都得讲理才行呢。你说毛头还好,那虎头都敢拿砚台砸人了!这幸亏是躲开了,要不真要砸人脑袋上,他就敢让俺们养他一辈子!不给他们哥俩长个教训也不行。” 李进家的就点头:“这些俺们都明白。放心吧,俺们这孩子多亏大哥教训,我就是有点儿心疼,别的啥事都没有,更不能埋怨大哥。”李远家的坐在这,掰饽饽说馅儿的这么说着,不就是怕李远受埋怨吗?李进家的心疼是心疼,但是他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 李远家的就拉着李进家的手,红着眼圈说:“你说这好好的孩子,平日里念书干活,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俺们轻易一个手指头都不碰的,今儿挨这顿打,谁能不心疼啊?我这心里头不难受?你还能跟过来看看,我还得在家瞅着老爷子别又犯病了!我这心那,依旧已久的疼啊。满村里头哪有说俺们家孩子不好的?你说咋就碰上这狗皮膏药似的人,连脸都不要了?家里头不让他们进门,都能堵到村口去!” 李远家的拍着心坎说,自己进门这么些年,就没有对不起老李家的地方。往年间,往族里头搭钱搭东西,他从来不吱声。结果就换来这么个报应!李进家的回去学了虎头说的话,李远家的头一回当着老两口子哭了一鼻子。他也委屈,他儿子挨这一回打,不就是因为他爷不声不响的老偏心他侄子吗?他这一回,真是对老爷子心里头有怨气了。 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坐在周瓦这说了一会儿话,看孩子睡得安慰,也就放下些心来。 李进家的又问林远涛。周瓦就说:“俺们家那口子怕孩子受了惊,再发热就不好了。家里头只有药膏,他进城找梁大夫问问,看有啥压惊的药,拿回来点儿预备着。”周瓦看看他们俩,又说:“孩子这俩天挪动肯定不方便,要不就让他俩搁俺家养着。你说你们天天忙地里头的活,哪有工夫专门照看他俩啊?我这带着个小的,连带照看他俩,顺手的事。俺家屋子还多,你们俩晚上不放心,过来住也能住下,要我说,就别挪动了。你们说呢?” 周瓦这是看出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都心里头对老爷子不满了。他们俩孝顺惯了,就算不满也未必能表现出来。按照周瓦的想法,孩子是有错,该罚,但是追根究底,还是李成一直没有开口跟李达他们断了,让他们以为跟老爷子套套近乎,还能得着好处。这孩子遭罪不能白遭,孩子他阿姆心疼也不能白心疼,还是要表现出点儿不满来,让他们李家人好好合计合计。 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换了个眼色——俩人心里头都憋着气,孝敬老人他们没话说,但是怨气还是有。也该让他们好好想想了。 李进家的就试探着问:“要不,就按瓦片说的办?孩子屁股肿那样,也真是不好挪动。” “他爷、他嬷嬷还让赶紧把孩子带回去照看呢。”李远家的还在犹豫。这李远当时在气头上,林远涛过去劝,把孩子带回来,那是一回事。等到了晚上直接在林远涛这里过夜,还连孩子带大人都来,这不明摆着是对家里头不满吗?李远家的心里头气归气,还是不想让人笑话。 李进家的赌气说:“老头子看着他俩还不生气?!俺们可不敢气着老爷子,宁可躲着点儿。要是老爷子再出点儿啥事,说不定这俩孩子又得挨回揍!还是别让他俩回去碍人眼!” 这话说的,周瓦听着都想乐。就劝李进家的道:“也不用这么说。他爷偏心,他们嬷嬷可是一直都挂着他们的。这话说出去伤老人的心。你就说怕孩子晚上发热,俺们家里头有药,这不就得了嘛?说出去人家也都能体谅的。” 李远家的也想明白了,就说:“就按瓦片说的办吧。他们家林远涛进城,村里头肯定有人看见,这不让人又信一层了吗?给俺们孩子打成这样,别人也没啥话说了。” *** 虎头和毛头就留在了林远涛家里头养伤。林远涛进城的时候,特意到了杨家庄给他俩请了假。这回他们俩是一点儿心事也没有了,在他们林叔、瓦片舅舅这,吃得好、睡得好,屁股伤得厉害不得动弹吧,还有一个整天都得躺着的夏生能一起逗着玩儿。小孩子很快就把挨打的事扔在了一边,用李进家的话说,那就是“没心没肺的傻乐”! 相比较孩子的无忧无虑,李成家里头的气氛就有些怪异了。 坚持把虎头和毛头留在林远涛他们家,这是李远、李进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而且孩子他阿姆态度十分坚决,你要是劝多了,人家直接收拾收拾上林远涛家里头看孩子去了。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把孩子接回来,就是上了门,林远涛说这俩孩子晚上老爱发热、说胡话,想来是吓着了。又拿了左一包右一包的药,哪个是外敷的,哪个是内服的,哪个要用温水,哪个要用黄酒,把俩人说的糊里糊涂弄不明白,这下说啥也不敢再说要把孩子抱回去了,要是真有啥事耽误了,后悔都来不及啊。 比较起家里头的汉子们,李成家的倒是挺平静:“既然这样,就让孩子在人家那养着吧。” 李成急道:“咱们家孩子,老搁人家养着算怎么回事?” 李成家的就道:“我还合计李达他们那几个才是你亲的呢!搁你眼前孩子有好吗?上村口接个孩子你也能接出这么些事来,你还好意思说话?” 李成让他噎的直喘,李远帮着李成抚着胸口,低着头不吱声。李远家的怨气他不是看不出来,他心里头也怨,可是这是他爹,他能有啥办法呢?家里头已经严防死守了,总不能把老爷子关在家里头不让出门吧? 李成家的搂着剩下的小孙子,道:“你不用给他顺气。我说实话,要是因为这个气死了,我给他偿命!” “阿姆,赌气的话说他有啥用?”李远道。 熬了两天,李成终于熬不住,在家里坐卧不安:“你说,不是真打出啥事来了吧?” 李成家的看都不看他一眼。李成呆呆的坐着,唉声叹气。 终于,在李达家的再一次过来哭诉“俺们也没别的意思,以前都是俺们错了,以后肯定好好孝敬叔”的时候,李成开口让他以后别过来了:“我这作好作歹的,连亲都给娶了,以后你们好好过吧,也不用想着我了。这家,以后都是李远他们当,有事,你就找他们。我老了,啥事也管不起了。” 李成说完这话,转身回屋,一瞬间,背也驼了,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是肿么了?半夜睡不着,弄出来个二更…… 74去下洼子 因为虎头他们的事耽误了两天,但是林远涛去下洼子还是得去的。 林远涛坐在桌子边上吃饭,周瓦且忙着把给他收拾好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又检视过。林远涛这回过去,那么些认识人在那,像是陈捕头那样的,见他肯定不能空着手,这带的东西也就比往常要多。 林远涛放下碗,抓紧时间去跟夏生亲热一会儿,又跟周瓦道:“这回出门,肯定的在那盘桓两天,算算日子,未必能在十五赶回来。我要是赶不回来,就让小秦预备过节的事。”林远涛叮嘱抱着饭碗的小秦:“我不在家,你就把外头的事先放放,有啥事给你瓦片哥帮把手。过节的时候,多上县城买点儿现成的吃喝。一年就一回八月十五,也别亏着自己。” 小秦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开口道:“放心吧,林哥。你回来的时候,肯定哪哪都是妥妥的。” 周瓦也说:“出一回门就嘱咐一回,放心吧,俺们心里头都有数。” 林远涛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林远涛先是到了县城,把节礼给各家送了,又到了梁大夫那里站了一站。出来又到了钱掌柜那里两个人嘀咕了一会儿。最后,又到集市上采买了各式能放得住的吃食酒水,这才赶着马车往下洼子去。 上回去下洼子,还是在年前,天寒地冻的,林远涛骑着马,着实着了不少得罪。不过收获也是好的,幸亏年前他下手快,亲自过去相中了地方,回来又花了钱,才能在年前把地契啥的都办下来,落袋为安。等过了年,下洼子修港口的消息正式传出去的时候,下洼子的地,价格翻了几番不说,也不好随便买卖了。因为这事,县里头几个知根知底的还敲了林远涛几顿好酒饭。 这回去下洼子,林远涛已经没有那种急迫的心情了。八月的天,早晚天气凉,其他时候不冷不热的,倒是一年里头难得的好时候。 林远涛悠悠的赶着车,迎面倒是有不少坐了不少人的马车骡车往县城那边走。那都是在下洼子做工,现在赶着回去过节兼收地的。林远涛与他们擦肩而过,也能听见他们说说笑笑的,笑声里头带着挣了钱的得意与对家里头的念想。 *** 下洼子在县城东南边,离县城也就是两百多里地,但是和县城这边的情况却是大不一样。 下洼子从北到南,那是越走越低。而且下洼子境内,那是大大小小的河差不多有十几条,流经了下洼子直奔入海。 这地方的气候其实要说起来,其实要比县城里那边要好些,最起码冬天的时候没有那么冷。可是这里的人,那日子过得,比县城那边要差远了。 要说起来,下洼子的人个个都是一肚子的苦水。 下洼子地势低,几乎都是水田,种稻子。要是风调雨顺的,其实比别的地方还好。可是这么个地方,春天旱,夏天涝,时不时的还有大风冰雹啥的。 风调雨顺的时候太少了。 如今却是不一样的。下洼子这地方让当官的看重,修了港口了。 以前那些便宜的不得了的地,现在争着抢着的买,都不一定买的着。下洼子的人还想象不到,日后这港口开始通航之后会是啥样,就是现在天天这么热热闹闹的修港口,他们就尝到了不少的甜头——壮劳力能有份活干,其他的人,也能从给这些干活的人做饭、缝补,或是做点儿衣裳鞋子来卖,都挣得不少。至少,今年和去年相比,日子好过了不知道多少。 二百里的路,林远涛昨儿还是打了个尖。等到他到下洼子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他先不声不吭的去了自己的地那里,从他站的地方,都能看见正在忙碌的工地。等以后港口修好了,他这里到港口那真是方便极了。转悠了一会儿,才找人打听了一下陈捕头所在的地方。 “陈老哥,这大半年的没见,可是清减了。”林远涛离得老远就开始跟陈捕头打招呼。 “哎呦!林老弟!”那陈捕头听到林远涛的声音,回头一看,立即脸上露出了笑,“我就想着你这几天能到了。”说着,就迎了过来。 林远涛笑道:“你都给我捎了信儿了,我肯定赶紧就得过来啊。”说着,林远涛提起手里头的包裹:“瞅瞅,搁县城里头买的,都是你爱吃的。” 陈捕头立即高兴了,拍拍林远涛的肩膀:“还是你想着我!走,咱哥俩喝两盅,好好唠扯唠扯。” 陈捕头乐意跟林远涛来往,对他的事也上心,就是因为林远涛这人手里头有真本事,而且对人那真是没的说,办事让人熨帖。 就像是现在,他管着这边的事,手里头的也有点儿权利。可是别人找他办事,那都是后找上来的,送也是送点儿钱啥的。钱当然是好,可是你送他也送,陈捕头收了钱办事,也就是那样了。林远涛就不一样,他们俩可是老交情了,以前他就是个捕快的时候,林远涛也没慢待过他,称兄道弟,遇事也不含糊。从来没有说用你朝前,不用你朝后。而且现在来了,还能记着给他带点儿合口的东西。不说东西贵贱,那心意他就不一样啊。 林远涛和陈捕头推杯换盏。陈捕头这些日子在这监工,那也是憋闷的够呛。有油水是有油水,但是这地方也是够荒凉的,啥酒楼饭馆的,一个都找不着。 陈捕头大口的咬着林远涛给他带的县城里老字号的烧鸡,又喝了一盅,满足的咂咂嘴:“还是你够意思啊!不枉我好好帮你‘招待’了你那大舅子那么长时间。” 林远涛就一笑,给他斟了一盅酒,然后举杯跟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陈捕头也笑着喝了,对林远涛道:“你那大舅子,嗨,那就是让鞭子抽的少了。刚来的时候,干活磨磨唧唧的,一会儿脚疼一会儿腿疼的。我也没理他。他们干活,我就给他们五六个人分一堆,一天干多少,不干完就别歇着。你猜怎么着?他让他们那一堆的人给收拾两回,干活立马就利索了,啥胳膊腿的,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了!” 林远涛就又一举杯:“多谢你教他!” 陈捕头正馋酒的时候,立即就又喝了。把杯子一放,道:“后来他们徭役完了,我直接把他扣下来。”陈捕头摇一摇头,“他一个屁都没敢放,让干啥活干啥活,那可真是听话。我也没多关照他,就是怕他太孬,工钱给他让人抢去,是他最后走的时候才给他结了的。” 林远涛听到这,眯了眯眼睛,就知道周璋过的咋样了。心里头觉得可算解了点儿恨,面上却不漏,道:“咱们别说他了,没意思。陈大哥,这港口啥时候能通航,有个信儿没?” 陈捕头看着林远涛道:“好,好,不说他了。我知道,你那哥儿给你生了儿子了,想必你收拾大舅哥就下不去手了。下回要收拾他你再找我,我不跟你家屋里头的说。”陈捕头嘿嘿笑了几声,就差没说林远涛现在有了儿子,不敢惹周瓦了。 林远涛懒得跟他解释,周瓦对周璋,那要是有个由头能动手,周瓦绝对不带手软的。 说起通航的事,陈捕头正经了起来:“这通航的事,我听那大人们好像提过一句,说是过年六七月份就能差不多了,还说这边得修好几年,一边进船一边修啥的。” 林远涛点点头,心里大概有了底。又想起一件事来,就问:“陈大哥,我多一句嘴:你现在在这监工,到了过年通航了,你有啥打算没?是回县里啊,还是就在这边了?” 陈捕头就砸了一下嘴:“回县里头,那也就是那样了。不瞒你说,我这大半年捞着的好处,比在县里三年加起来还多,要让我回去,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要留下,那也不是啥简单事啊。再一个,这到底不是县里,这时候行,以后咋样也不好说。县里头得的少,但到底是长久。我这一时还真没想好。” 林远涛就没再说啥。转而与陈捕头喝起了酒,胡侃起来。一时酒喝得多了,话赶话的,不知道咋就说到了林远涛走平州府的事了。林远涛一张嘴,舌颤莲花的,把个热闹繁华的平州府说的是活灵活现,听得陈捕头向往不已。 末了,林远涛说:“这平州府,人说以前也没啥,后来也是修了个运河,水路上船来船往,一下子就发达起来了。” 两个人喝的都有点儿多,脑袋都有点儿木了。等陈捕头第二天睡一觉起来,后返劲儿的想起来这句话,一跺脚道:“这个林远涛,说话非得拐弯抹角的!” 等林远涛外出回来,陈捕头就拉着他商量起了事。 *** 紧赶慢赶的,林远涛还是没赶上过回家过八月十五。主要是陈捕头老拉着他商量事,让他帮着出主意。不过他也没干呆着,到人家家里头买了好些螃蟹和海货的一车拉回来了。 林远涛回到村里的时候,村里头正是一副忙碌的景象,家家都开始收地了。 路过地头的时候,不少人跟林远涛打招呼。 “这是上哪去了?今年收成好,我瞅你家地里头的豆子也好呢,赶紧收吧,要不熟大发劲儿了,一碰豆粒都掉地里了。”这是眼里心里都是庄稼的人。 “进城了?才回来啊?”这是羡慕林远涛认识县里头人的。 好有一些跟着下地帮忙的小孩子,见了林远涛更是亲,跟着林远涛的马车,一口一个林叔的叫着。 林远涛一一应答着,最后干脆把车停下,在车里头拿了买的糖块分给小孩子:“甜甜嘴吧。” 周瓦正坐在院里头收拾镰刀、镐头啥的。家里头的地眼瞅着也得收了。现在家里头,他还得在家带孩子,小秦的蚕也得有人照应着,实在没工夫下地。但是周瓦总要提前把要用的农具收拾好,等林远涛回来直接就能用。 虎头和毛头先手拉手跑进来了,告诉周瓦:“瓦片舅舅,林叔回来了,还给俺们糖吃了!”他俩在地里头拣稻穗呢,林远涛说在城里头给他们带了描红本子,李远就开口让他们过来了。在他眼里,凡是跟念书有关的,那都是大事。这稻穗啥时候不是拣?肯定没有描红本子重要。 俩孩子啪啪的跑到屋里去看悠车里睡觉的夏生,周瓦控制不住的起身迎到了门口,果然看见林远涛赶着车往家里头走。 周瓦脸上就露出笑来,又不由自主的抻了抻身上的衣裳。林远涛也看见周瓦了,甩着鞭子甩了两个响,拉车的马就小跑起来。转眼间就到了近前。 林远涛一拉缰绳,从车上跳下来,拿眼睛在周瓦身上从上扫到下,问:“想我没?” 周瓦就道:“这么几天,谁想你?”还是忍不住问:“不说就去两天吗?咋这些天才回来?” 林远涛凑到他耳边,道:“等我晚上慢慢告诉你!”又抬头大声道:“咱儿子咋样?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回来了。”赶着车进了院子。 林远涛拉着周瓦的手,离开几天他就有点儿想了。想周瓦,惦记儿子。不像以前的时候,一出门两月三月也没啥放不下的。把这人拢在身边,这心里头就踏实了。林远涛想,人家都说成家立业,其实真是有道理的。有了家,就像是给野马罩上了笼头,风筝拴上了线。办事想事,心里头都要想想家里头咋样,有个思量、惧怕。 林远涛摩挲着周瓦的手,这大白天的,他的瓦片最多也就是让他亲近到这个程度了。 周瓦也是心里头惦记林远涛,也就是这时候,要不平日里,青天白日就在院子里,谁来都能看见的,周瓦连手都不能让他拉。 拉车的马不耐烦的刨着蹄子,甩甩脖子。不过两人谁也不想动弹。 “瓦片舅舅!夏生醒了!”毛头扯着嗓子喊。 周瓦赶紧把手一抽:“你赶紧把东西卸下来,给马也饮饮水喂喂料。我瞅瞅夏生去。”转身就进屋去了。 “瓦片舅舅,你脸咋这么红呢?”这是毛头的声音。 “外头日头晒的。”周瓦的声音,“来,让开点儿,我给夏生把个尿。” “哥,外头这么热哪?我咋没觉得?” “咱俩帮着林叔拿东西去吧。”虎头觉得瓦片舅舅的眼神有点儿不对,赶紧拉着弟弟出门。 “你们两个臭小子!”一个小脑袋上弹了一下,“来,瞅瞅我给你们买的描红本子。好好写字,知道不?” “知道!”捧着本子爱不释手。 “行了,拿回去给你爹看看去。晚上到家里头来吃饭,我带了螃蟹回来了,让你们尝个新鲜。” 周瓦听着外头的响动,自言自语道:“就会在孩子面前装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蓝色之暖、sophia94、zozozo的地雷 明天去学习,估计会晚更。 75秋雨 秋收的日子过得很快。林家的地不多,两亩水稻,三亩豆子,这就是林家的地了。 周瓦还想着能下地干干活,让林远涛给拦下了:“这么点儿地,我自己也能收过来。你带着孩子下地,孩子遭罪,你也累得慌。我一个人,还有牲口,小秦再给我搭把手,足够了。” 周瓦就道:“小秦哪会干地里的活儿啊?拿个镰刀都别手。要不小秦你在家带夏生,我下地肯定比你干的快。” 小秦笑嘻嘻的道:“瓦片哥,你瞅,我大小也是个汉子。像你说的,我在家带孩子,你下地,这让人知道了,我以后还能娶到亲吗?人家都得笑话我!” 周瓦又气又笑,不过小秦把话说成这样,他也不好再说啥了。 “等明儿后园子的菜要收了的时候,俺们都不动手,都让你收。”林远涛劝他。 今年地里头图省事,种的豆子,冬天吃的白菜萝卜啥的,就在后园子种了自家够吃的。那些菜,就是等到下霜了再收都来得及。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瓦跟林远涛说:“我觉着自己这真是天天就带孩子了,别的啥也帮不上忙。原来我还说家里头的地我种就行,你是城里头来的金贵人,忙着外头的事就够了,家里头这几亩地的事,咋也不能让你操心。现在倒是你天天下地干活了。”想了想又道,“还搭上个小秦。” 林远涛把他往怀里带了一带,道:“还把以前的事拿出来说干啥?一开始你还不打算跟我长过呢!现在孩子都有了你还能往哪走?这啥事吧,都不能想着‘我是咋打算的’,得看现在的情况。你说咱家现在有啥事是能比咱儿子更要紧的?” 周瓦被他说住了,道:“我说不过你,你是常有理。” 林远涛就道:“你要是觉得没干啥事心里头过意不去,我给你找个活。” “啥活?”周瓦问。 “你在家,把咱村里头养了柞蚕的人家都记下来。”林远涛说,“小秦跟我说,估摸着收完了地,柞蚕就到了吐丝结茧的时候了。到时候咱们就紧着点儿让大家伙儿把蚕丝都缫出来,赶着头过年就把蚕丝送出去卖了。这头一年,得让大家伙儿见着钱,以后人家才能爱养呢。咱们说上一千句一万句,不如你直接把钱给他。” 周瓦“嗯”了一声答应了,“这话对。要是咱们痛快地把丝卖出去,换回来钱了,过年大家伙儿养蚕的心就能更盛了。” “咱们得合计出一个章程来,以后年年都照着做。”林远涛说,“我以前见过收丝的,那缫出来的丝,还得分个等,一等一个价钱。咱们往出卖的时候是那样,收的时候也得是那样。到时候咱给人打上条子,按上手印,省着有不省心的有啥说法。” “你想得周到。”周瓦说,“我明儿就想想咋写。咱是好心,可不能办了坏事。” *** 今年的秋收拉得长了些,一场秋雨把人留在了家里头。这场雨不紧不慢的下了两天,急的人在家跳脚。 林家的稻子已经收到了屋子里,不过还没晒过,周瓦有些担心会发潮。还有地里的豆子,这还一镰刀都没割呢。 至于村里头的别的人家,地比林家多,只有更着急的。 “你说早不下晚不下,非得等人收地的时候下雨,这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李进家的给夏生做了件小衣裳,下雨天下不了地,正好拿过来给孩子试试。 “可不是吗?”周瓦也说,“地里豆子一点儿也没收呢。” “豆子倒不碍事。那玩意儿皮实。”李进家的说,“就怕高粱、稻子啥的,让雨淋了不好搁。” “这雨要是不下长,那也没事。就怕连着连着下。”周瓦看着外头的天色,还是阴着,没有半点儿要晴的意思。两个人对着叹了会儿气,没有半点儿办法。 这场雨不但给村里人秋收带来了麻烦,也给小秦找了事。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这雨一下,天立马就冷了。小秦急的直跺脚:“这柞蚕,眼瞅着就要结茧了,可不能受冻!” 自家养的桑蚕还好,在蚕房里,温度还有法子控制,这柞蚕都在山上树上呢。 顾不得这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着,小秦披了蓑衣,一脚一滑的就往山上走。林远涛也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 半晌两人回来,喝了热水暖和暖和,小秦就说:“这么着肯定不行。我去跟人家学的时候,人家就说了,这柞蚕秋茧最好,就是特别得防着天冷受冻。天太冷,柞蚕没等结茧呢,就冻死了,那咱们这些功夫可就是白费了。” “有啥法子没?”林远涛问。 “这能有啥法子?除非天就不下雨了。”小秦抱怨着,“天晴了,不那么冷了,就没事了。咱今天看那蚕,都不爱动弹了,再冷下去估计真不行了。”小秦也在想有啥好法子。村里头那些人,个个都盼着收茧呢,这几个月,家家都多干了多少活啊?要是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小秦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去了。虽然这事和他没多大关系,纯粹是老天爷不开眼。 “你说咱们春蚕的丝也没收多少,要是这柞蚕能一年就放一回就好了!”小秦捏着拳头道,“要是一年就放一回,咱就挑那最热的天头放,爱咋下雨就咋下雨,咋也冻不死!”小秦着急,都有些恨恨的了。 “别着急,咱们该尽的心也都尽到了,该伺候也都伺候了。”林远涛安慰说,“老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不亏心就行。” 其实林远涛比小秦还着急,不过他不能让小秦再合计多了,要是这孩子钻了牛角尖,把不是都背在自己身上,那可是太受不住了。 两人对着窗外的雨是一筹莫展。 林远涛难得提不起兴致做饭。 在他看来,养蚕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养家糊口的门路,认真筹划了挺长时间的。这事不像是下洼子那块地,那是赶巧自己运道好,得了个便宜。所以即使今年这蚕养不好,不耽误自家的营生,林远涛也是很不甘心就这么看着它失败。 何况自己还推荐给了村里头人养。虽说都是自己乐意的,可是林远涛心里头还是过意不去——都是下了大心思的。 反倒是周瓦看见两人这样,劝了几句:“咱们土里刨食的,都是看着老天爷脸色吃饭。这一年都是风调雨顺的,老天爷非要在最后这会儿给你设道坎,那是谁也没招。庄稼人看地里的粮食不比看那柞蚕更重?村里头种地的那个不是老把式?他赶上这事,也没啥办法。要是雨下的小,还能冒雨去收。这雨下的,根本下不去地。” 两人听了,心里头略好些。 李进那是个种田的好手了,确实对着这天也是没法子。听李进家的说,一样的天天在屋里头转,没招。 小秦虽说心里头知道,自己也做不了啥,还是难受,跟周瓦抱怨:“瓦片哥,你说我这命咋这么不好?就差最后一步了。要是这些柞蚕都冻死了,我就要哭死了。” 周瓦听了小秦的话,就笑:“你呀,就是多经点儿事就好了。俺们种地的时候,遇上大风把苗都吹倒的时候也有,快收地了一场雹子下来,差点儿绝收的时候也有。不说别的,就说你林哥去的那个下洼子,不是旱就是涝,那不一样得活着吗?” 小秦就蔫蔫的不吱声了。 周瓦忙着手里的活,突然停下手问:“小秦,你说这蚕要绝收,是因为怕冻?” 小秦点点头:“嗯,怕冻。” 周瓦沉吟着道:“要就是怕冻的话,说不定咱们还能抢回来点儿——榨蚕也不是长在树上的,咱搭个棚子或者挖个地窝子,那可比放树上暖和不少。” 小秦眨巴眨巴眼,跳起来道:“对啊!我咋没想到呢?!搭个棚子啥的最起码比树上暖和。瓦片哥,那个地窝子咋样?” 周瓦就道:“地窝子挺暖和的。就是现在下雨,怕积水。要不你去问问李远他们,他们挖地窝子比我拿手,也会挑地方。” 小秦立即就要出门,连饭也不想吃了。 周瓦赶紧把他拉住:“这天眼瞅着要黑了,你就算是搭棚子、挖地窝子,那也不能摸黑上山啊?找他们商量,吃完饭再去也来得及。你这时候去,正踩人家饭点儿。” *** 第二天,村里头养蚕的,家家都顶了雨上山, 眼见着地里的庄稼要减产,这山上的蚕估摸着也没有指望。这会儿有人想了法子,不论结果如何,大家都是愿意去试一试的。 各家在山上,选了地势高的地方,挖了地窝子,在上头再搭上棚子。小秦钻进去感觉了一下,果然要比外头暖和。当下就招呼人,赶紧把树上的蚕收到地窝子里照看着。 一时间,村里头没有了闲人,都在山上忙着呢。 小秦蹲在山上守了半天,送进地窝子的柞蚕,想是因为温度高了些,不再像在外头似的,僵直一条,好像就要死了似的。眼不错的又盯了一阵子,看又蚕开始吃东西,小秦心里头才算是松了口气。就是站起身的时候,晃了两晃,想是蹲得久了的缘故。 这法子有效果,村里人的干劲儿就更强了。 同时,小秦一心想着村里的蚕,大家伙在心里头也都是感激的。无意间,小秦的人缘又上了一层楼,有人开始管小秦叫“小先生”了,因为他教会了大伙养蚕。 “小秦这孩子,真是不错。你瞅着,人家比咱们还上心呢,在山上守了那么长工夫,一看地窝子管事,脸都乐得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比较晚,不好意思了 感谢接蕊、zozozo的地雷 76小秦生病了 “咋样?小秦好点没?”李远家的进了堂屋,问周瓦。 周瓦点头:“梁大夫的药好使,不那么热了。估摸着再吃两幅药就能好了。” 李远家的这才放下心来,道:“这可真是谢天谢地!小秦这孩子,可是因为咱村里头的事才让雨给浇了,这要是出点儿啥事,一村人心里头都过不去。”又道:“好些人家都要来看他哪,让我给拦下了——这心都是好心,就是怕这么些人出来进去的,折腾着他。我跟他们说,一个村里头住着,都是实惠人,表心意也不在这一会儿,等小秦好了,多少话说不得?这会儿过来,他身上不爽快,还得陪着笑脸答对人,这不折腾吗?” 周瓦也说:“不在这一时上。小秦这刚才还跟我说,脑袋疼的抬不起头来,骨头缝子里都发酸,趴炕头上还觉着冷呢。” 李远家的跟周瓦说了一回小秦的病情,就要回去了。这天也放晴了,地里头虽然还没怎么干,可是也有人开始下地干活了,生怕好不央的再下一场雨。 周瓦送他出门,才看见当院里放着扎着翅膀的两只鸡,一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李远家的就笑:“这两只鸡,这是乡亲们的心意。你也别推辞,这也不是给你的。让你家那口子给小秦熬口汤喝,将养身子吧。” “这家里头有鸡呢,这还正是下蛋的时候,还整这事干啥?”周瓦倒是没说推辞的话,意思意思的客气着。小秦这回给村里头帮了大忙,吃两只鸡,这也是应该的。 “你家的有的是你家的,这是俺们的心意。”李远家的说。林远涛家里这日子过得比别人家好,但是也不能说人家家里头啥都有,你就能空着手上门了,那不是那么一回事。 周瓦没有多留李远家的,他家里头也是一堆的事呢。 小秦在前两天山上,又是雨淋又是风吹的,烧的脸通红自己还不知道,下山走着走着就躺倒了。好在身边人多,直接给抬着送到家里头来了。 周瓦一摸他身上滚烫,立时不敢含糊,直接求人帮着赶车,把小秦放到车上,自己抱着孩子跟上,立时就进了县城了。临走前又托人上山找林远涛。 到了城里头,梁大夫又是灌药又是施针的,好不容易才不那么热了。这周瓦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脚都软了。后来林远涛过来,看小秦暂时安稳了,就找人把周瓦和孩子送回家,自己留下照顾小秦,直到昨儿下晌,小秦好点儿了,这才回家来养着。虽然没有像是那天的那样高热了,可是每天过了下晌,还是会有发热,这两天这药就没断过。 周瓦捏捏眉心,他这两天也是累了,夏生离不了人,因为怕夏生也着凉,梁大夫还给了两丸药,让给夏生灌下去。结果给夏生灌了药,这孩子这个哭啊,皱着眉头委屈的不得了。周瓦有点儿心疼,可是当时的情况,也是没有办法。小秦让人抬回来的时候,林远涛正在山上呢。小秦那样,当然是越快送过去医馆越好。 当然,周瓦也可以托别人看着小秦,可是小秦自从来了家里,周瓦就把他当成了自家人。只要一想,小秦睁开眼睛,自己和林远涛一个人都不在身边,那也太让人心凉了。再说,周瓦不自己亲眼看着,也是不放心。 小秦的身世,林远涛跟他提过点儿。认真论起来,跟林远涛还是表兄弟。不过也真是像林远涛跟别人说的那样,小秦这孩子,从小没了爹爹阿姆,跟着叔叔长大。等到后来,就跟着林远涛到这边来讨生活了。 细话林远涛没说,但是周瓦一想也能明白,要是叔叔家呆的好,那么点儿的孩子咋就能背井离乡跟着表哥过呢?这样的身世,让周瓦对小秦就多了一份心疼,也多了一份小心——就怕啥事没办好伤了他。 小秦得了风寒,自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厢房住。好在上房东边两个屋都有炕,就把他挪过去住着。白天的时候,小夏生一个屋,小秦一个屋,周瓦两头照看着。晚上的时候,周瓦带着夏生睡一个屋,留着林远涛照看小秦。 周瓦进屋里看看夏生,睡的正香,又摸摸尿布,也没有湿。转身又去看小秦,却见小秦已经醒了,正坐在炕头上靠着墙,披着被子呆坐着。 “咋不好好躺着,还坐起来了?”周瓦问。 小秦有点儿呆呆的:“啊?睡得骨头疼,起来坐会儿。” 周瓦看他披着被子,捂得还算严实,也就没有多管。点点头道:“那正好,锅里头熬着姜汤,我给你盛一碗去。” 小秦顿时苦了脸。 等周瓦端着姜汤回来,看到小秦的苦脸就笑了:“快趁热喝吧!我刚加了红糖,又不苦。你这干捂着不出汗也不行,快喝!” 小秦只得端着碗,吹了又吹,一口接一口的把一碗汤都喝完了。 周瓦收了碗,又把小秦按到被窝里让他发汗。 小秦可怜巴巴的道:“瓦片哥,我都快好了,别给我喝姜汤了行不?”就算加了糖,那姜汤也没有多好喝啊。周瓦特别实诚,一端就是一大碗,跟灌大肚子汉似的。 周瓦把被角给他给他掖掖,道:“不喝?不喝咋行?人家梁大夫都说了,你这是寒性的东西吃多了,又淋了雨,这才病成这样了。你要是不喝姜汤也行,你林哥说,家里头有上好的白胡椒,拿那个给你熬水喝也是一样的。” 小秦顿时就没话说了,蔫蔫的道:“那还是姜汤吧。” 林远涛带回来的一大篓螃蟹,除了送了相熟的几家几个,剩下的大多进了小秦的肚子。 林远涛带回来的螃蟹,自然是条好的买,这东西,就算是在县城里那也是个新鲜玩意儿,小秦爱吃,自然也是没人管的。要是平常也就没事,劝他多沾些姜醋,喝些黄酒,吃得多了,顶多就是拉拉肚子呗,难得喜欢。 哪里就想到之后就开始下雨,又有这事了?都是凑巧了。 不过周瓦也都想好了,以后再怎么样也不能啥事都顺着他们了。 *** 小秦老老实实地被捂在炕上,吃药发汗的,将养了好几天,这才算好了。 身体一好,他就再也坐不住了,立马上山去看他的宝贝蚕。这几天,周瓦在家照顾他,那蚕都是林远涛收地之余去喂的。小秦很不放心。 周瓦看着小秦又活蹦乱跳的样子,跟林远涛说:“可算是好了。以后可要记着,那寒凉的东西可不能多吃了。” 林远涛摇着头道:“自己贪嘴受了罪,以后他就记得了。”早知道他就先把那螃蟹熬了蟹油慢慢吃了。 小秦病好了,压在两人心里的大石头也就下去了。俩人又商量起收地的事。 稻子已经收了回家,只是还要晒晒晾晾,地里只剩下豆子。 “等地里再干干,有个一两天的,也就能收回来了。”林远涛说,又问周瓦:“虎头他阿姆他们,说没说今年还做不做豆腐了?” 周瓦就道:“前两天过来提过一嘴,听着是还想着做的——小秦那时候还病着,也就没心思多说。” “我就想着他们家这两年手里头都得紧,有挣钱的道肯定不能放下。”林远涛对此也是在意料之中,又说:“今年多做点儿吧,我上下洼子那边去,那头有的活,冬天都不停,得一直做到过年。那边做工是供饭的,我跟那边说说,咱隔一段送去一车豆腐也能行,就是人得遭点儿罪——大冬天的,出门在外可是不容易。” 周瓦高兴道:“他们肯定乐意——香草哥一直惦记要赶紧还钱给咱们呢。他们家毛头他爹也是能吃苦肯干的人。” “嗯,你跟他们透个话,看有啥打算,要是能定下来,我就跟那边去说去。”林远涛说。出点儿小力,自家也好别人家也好,都能得着点儿好处,就是下洼子那头,也解决了吃菜的事。“那边说,过年夏天估计就能通航了。咱家那么好的地方,我想着多去看看,合计合计干点儿啥好。冬天里咱们商量商量,开春就得动工。” 周瓦答应了:“我这两天就跟他们说。”过了一会儿又道:“外头的事我也不懂,你觉着合适,想干点儿啥都行。” 周瓦能干是能干,但是他以前连村里都很少出去。也就是成了亲,林远涛进个城啥的,都乐意带着他,外头的事也爱跟他说。不过像是这种,再开了港口的地方开店做买卖啥的,他是一点儿也不懂。林远涛乐意跟他商量是好事,但是周瓦也怕自己不懂净跟着添乱。 林远涛就道:“嗯,我先看看再说吧。这也没事,你就是出去的少,等以后咱们下洼子也有房子啥的,时不时的咱全家都过去住两天,见得多了就都知道了。” 两口子想要感情好,不能是一时好的蜜里调油的就行了,两人必须得有话说。要是一个净爱说些外头的事,一个就知道在家带孩子,说啥都听不懂,一年两年行,至多三年五年的,肯定是就越过越远了,也就是靠着孩子拴着了。周瓦不是个糊涂的,咋教都不明白,他就是经的见的少,多出去见见世面,肯定能行。还有孩子,在繁华的港口边上长大,和在这村里头长大,那心胸肯定不一样。 *** 周瓦抽空抱着孩子去找了李进家的,说了林远涛的话。 李进家的哪有不乐意的?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这事要是能行那就太好了!咱们等天能上冻就开始做。” 周瓦问:“不用问问虎头阿姆啥意思?今年李远大哥当了里正了,就怕他也事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空?” 李远当了里正,村里头的大事都找他。与此同时,要是村里头的哥儿有啥事,一般都会找李远家的拿主意。 李进家的笑道:“放心吧,我都敢替他打这个保票——肯定能行。家里头老爷子入了冬还得吃一段日子的药,这是之前梁大夫嘱咐过的,这是第一桩。杨家庄私塾里的先生,之前还夸过虎头,说他是个念书的材料,他阿姆肯定要多攒点儿钱,供他念书,这是第二桩。你说老人吃药,孩子念书,哪一样不用钱?光靠着家里头种地,那肯定不行。所以说啊,他肯定乐意。” 周瓦得了肯定的回答,就跟李进家的说起闲话来了:“学里先生夸虎头了?那敢情好,平日里看虎头,那也是个有主意的,就那么点儿大,心里头明白。” “可不是咋的?虎头跟俺们家毛头就差一岁,从来都是毛头跟在虎头屁股后头,虎头说啥就是啥。”李进家的道,就跟李远跟他家李进似的,那也是李远说啥李进都听的。不过李进家的挺想得开:“先生说俺家毛头吧,心眼儿太活,静不下心来念书,没定力,跟他哥一比就差不少。不过你说,就算老李家坟头上冒青烟,那也不能都能念书啊?那好事,都得是烧了几辈子高香才能行的。” “那是。不过虎头和毛头一向都好,不管咋样,虎头念书念出来了,也能照看他弟弟。”周瓦说。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来。”李进家的说,“别说虎头他阿姆了,就是俺们,虎头念书缺钱的话,也不能干看着,肯定也得供。”李进家的撇撇嘴:“老爷子偏心,觉得俺们不照看李达他们。那也得看看李达他们那样的扶不扶得起啊。先前咱们也没少往里头搭,一直帮扶到成了家,这还不行啊?总不能他的孩子也得俺们帮着养活吧?谁家不想有门好亲戚?好互相帮扶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zozozo、g+的地雷 77忙 这个秋天,李家村里的人注定是要比往常更加的忙碌些了。 先是一场秋雨打乱了秋收的计划,后来更是因为山上的柞蚕冒雨上山。等这一切安排妥当了,老天爷又突然变了脸色,天气虽然是放晴了,但是却没有往年间万里无云,晴日当空的大晴天。这样的天气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家家都是起早贪黑的收地,连早晚的露水也顾不得了——不管潮不潮,只有把粮食都放到了粮仓里,这心才能踏实放下。 正在这忙碌的时候,李进家的偏出了点儿事,这几天老觉得腰酸乏力的,只是这个时候也不好说,让人听了还以为他要偷懒呢。李进家的这边忍着,偏这秋收的时候,李成家的想着自家的人干活累,特意买了肉回来给家里人添油水。 那大块的肥肉,李远李进他们都吃得香,俩孩子也吃得满嘴是油,李成家的也挺心疼家里头的两个哥儿,要说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可真是没话说,自家老伴儿办那事,自己有时候都恨不得狠狠给他两巴掌,他们一直都没吭声,给李成吃药拿钱,也从来没有为难过。 李远家的偶尔还动上一筷子,李进家的筷子就没往那菜上招呼,李成家的也是心疼他,给他夹了一块大的;“毛头阿姆,你也吃,这几天都累得不轻,多吃点儿油水。” 李进家的真心不想吃,不过好歹是人家给夹过来的,只好咬着牙送到了嘴里,哪想到不吃还好,一吃下去就忍不住了,胃里头翻江倒海的折腾起来了。李进家的煞白着脸,冲了出去吐了个天昏地暗。 李成家的和李远家的都是养过孩子的人,一看这样,没有十分准也有半分准了——李进家的这是有了。 一家子是又惊又喜,李进家里头只有毛头一个,人丁太单薄了,如今马上又要添人口了,哪怕是李成,那也是很高兴。 李进家的摸着肚子说,“这孩子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正是忙的时候。”有孩子当然好,但是这忙着秋收呢。就这么着干活的人手还嫌不够呢,自己现在有孩子,那肯定不能下地干重活了,家里头这么几个人,收地就更难了。 李成家的就说:“这是啥话?有了孩子这是好事。你这几天就在家吧,我跟着下地去。”要是往年,以他们家平日的好人缘,找几个人帮两天工,那肯定是没话说。但是今年谁家都是着急上火的,自家都不好张着个嘴。但是不管咋说,李进家的明日里啥样都知道,这个时候李成家的当长辈的肯定不能说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李进家的在家歇着,李成家的挺大岁数拿着镰刀下地去了,别人一问就知道咋回事了。村里头不少人家都知道李进家的有了。 冯阿嬷听说了,就拿了鸡蛋来看李进家的。这成亲这么些年,就有毛头一个孩子,现在又有了肯定是好事。不过李进他们家的情况冯阿嬷也知道,就问:“要不然,我让你哥来给你们帮把手?” 李进家的就道:“快别这么着!咱家地也不少,人手也不多,自己还忙不过来呢,还过来帮我?这肯定不行。”要是娘家那边忙完了,过来帮两天还行。李进家的不是那种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 冯阿嬷也只能算了。 因为干活赶得紧,几家交情好的搭伙收地也是有的,今天收你家,明儿收我家,干活的人多了,总是要比一家几个人干活要快。 林远涛家里头地不多,但是还是去找了李进,要跟他们搭伙干活。 李进是个老实厚道的人,听了林远涛的话,想来想去也是林远涛吃亏,就犹豫道:“林兄弟,你家里头就那么几亩地了,就是你一个人一天半天的也就是能收完了。不是我不乐意,你这没必要。“ 林远涛就笑:“我这不是听说毛头他阿姆又有了吗?瓦片在家一听说就呆不住了,要不是夏生闹腾,他就要过来了。” 李进就明白了。饶是如此,也是挺抹不开的。 林远涛见状就知道李进是不好意思,就道:“这么着,你让虎头和毛头两个上俺家帮着摘桑叶喂蚕,再帮他瓦片舅舅晒粮食,我和小秦去帮忙去。再说,搭伙干活,你先帮我收豆子,剩下的时候再帮你家收地。就这么定了。” 说着林远涛就起身,李进只好答应了。心里头感激的很。 回去跟李进家的一说,李进家的就道:“这是着急的时候,就这么地吧。还有一件事,既然林远涛带着小秦去帮忙,就让阿姆回家吧。那么大岁数了,没有人手那是没办法,这差不多了,还是让阿姆在家里头忙吧,别累着了。人家出两人,咱家去两个小孩,这也不像话,我过去帮着瓦片晒粮喂猪啥的。”虽然怀了身子,但是他肯定不像周瓦那时候,天天在家呆着,纳个鞋底林远涛都怕他累着。只要不干重活就好,家里头的活还是没事的。 李进想了想,这样还好些,也就是答应了。 结果,第二天李进家的带着虎头毛头去了林远涛家,周瓦收拾收拾把夏生交给李进家的带着,自己拿了镰刀也下地了。 他干活本来就是个好手,真论起来地里的活林远涛都未必有他能干。之所以没有下地,那是因为家里头林远涛一个人差不多也就能行了,再说夏生也离不开人,现在这着急的时候,李进家的又能帮着带孩子,他就出来了。 到了地头,周瓦就让小秦回去:“家里头虎头毛头俩孩子忙不过来,你回去瞅着点儿去。地里的活,我跟你林哥俩忙和就行了。” 小秦听了这话,抹抹头上的汗,看林远涛点点头,这才回去了。老实说,小秦机灵劲是有,要是让他出门办啥事,那肯定没问题。这干地里头的活,他真是不拿手。 小秦一走,就连李家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小秦这孩子挺好,干活出力,但是他是真不会干。李远李进他们老觉着小秦拿着镰刀是要往自己腿上割,干活跟不上趟还着急。看周瓦过来,心里头就好多了,周瓦跟老庄稼把式一样,能干、会干。 周瓦拎着镰刀走到林远涛身边,瞪他一眼:“等回去再跟你说!”弯下腰开始干起活来了。 周瓦那么多年在家种地那不是干在嘴上说说的,一伸手就知道这是个会干活的人。周瓦割稻子,地上剩下的茬口都是差不多的,割下来的稻子扎的整整齐齐的一捆捆立着,割完的地干干净净,和前一段小秦割得狗啃的一样是截然不同。 有了周瓦的加入,他们收地的进度快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这天回去时,连李远都很看了周瓦几眼。以前知道周瓦支撑周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回一看,这干活的劲头就是一般的汉子都不如他。 等到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林远涛问周瓦:“以前我跟你一起干活,也没觉得有今天这么快啊?” 周瓦瞄他一眼道:“那时候刚成亲,也没摸明白你是啥性子,我肯定得让着你点儿。”周瓦就算是没跟人过过日子,也知道得给人留面子,特备是个汉子还没有哥儿能干,一般人都会觉得别扭的。 林远涛望天,自己还以为挺能干的,结果都是他家瓦片哄着他玩儿呢。林远涛正惆怅着呢,周瓦一拉他;“咱们也赶紧回家去,夏生今儿一天都跟着香草哥,不一定怎么想呢。” 林远涛也回过神来,算了,好歹那时候周瓦还愿意哄哄他呢,说明瓦片心里头那时候就是有他的。傻笑两声就跟着周瓦往家走,突然想起来道:“你怎么想起来下地了?” 周瓦就瞪他一眼:“原来你说就俩孩子来家里头帮忙,我当然的在家带着夏生。结果香草哥也来了,我就留他在家看孩子,我过来换小秦回去——你咋就把小秦带出来下地干活了呢?小秦满打满算十六岁,正长身体的时候。你忘了梁大夫咋说我的?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干活太狠,累得伤了。” 要教小秦干活,也不能挑这急着忙着秋收的时候,从来没下过地的人,累着都是小事,关键是没用惯镰刀,一着急太容易伤着自己。 连着狠累了几天,几家的地都收完了。这就让人松了一大口气。 李进家的这几天在林远涛家也没闲着,带孩子、干活两不误。 不但是把夏生照顾得很好,家里头的牲畜也都按时喂好了。他还指挥着虎头毛头还有小秦,把林远涛家里头收回来的稻子,豆子都翻晒了一遍,只等着打下粒子再晒晒就能收起来了。不仅如此,李进家的还天天把饭都给他们做好了,干活回家就能吃上热乎饭。 周瓦也感慨:“香草哥,你真是比我能干多了。”最起码做饭这条,比他强太多了。像周瓦自己也知道,蒸个馒头揉个面,熬个粥煮个饭,这样的行,要是做菜啥的,这么说吧,东西都能弄熟,吃了也没啥事,就是没啥人乐意吃他做的菜-那味儿真不咋样。 “这话说的,瓦片,你这回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李进家的道,“正赶上收地的时候,太不巧了。愁的我不行。我阿姆还说让我哥来给我帮忙来,我哥那也是一大摊子的事,我可开不了那口。” “就是帮两天工的事。”周瓦一摆手,“你跟我说这个就是客气了。”周瓦可没忘自己当初的时候,李进家的怎么帮的他。 场院上又是满满的人,紧着晾晒打粮食。好在阴了两天之后,天就放晴了。 可是村里人更忙了,因为柞蚕开始吐丝了。等把粮食都收好,他们又要开始缫丝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ai、zozozo、佑希和空格君的地雷 会有二更…… 78缫丝 发现山上的蚕开始吐丝之后,村里人干活的劲头就更高了。以往都是靠着种地生活的,今年山上的蚕吐丝,虽然也是花了点儿工夫,但是要真是能卖钱,那就跟白来的一样。 秋蚕茧要比春蚕茧大出一圈去,今年的这茬秋蚕比小秦预料的还要好。 这几天,小秦就顾不得家里头,成天成天的呆在山上,连吃饭也得有人去喊。整天咧着嘴,好像村里人蒸的发面包子裂开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高兴。 林远涛家里头活计少,别人还没把家里头的活忙利索的时候,林远涛家里头几口人已经开始张罗缫丝的事情了。当然,在那之前,小秦挨个的挑拣着,留出了明年的种茧:“人家养蚕的人说,这蚕种最好三五年就换一次,要不就不好了。我想着,咱家这边是头一年,这两三年咱们自己留种,到了年头再去换去,也能省钱省事。”要不然,过年他还得跑大老远去买蚕种,遭罪不说,还花钱。 林远涛给他打着下手,听他这么说就点头道:“你自己想好了,心里头有数就行。你也十几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以后自己想干啥也得有个想法。你也知道,你瓦片哥那人实诚,真心把你当弟弟看,前两天还说我不该让你下地收地去,怕你累着。所以啊,你想好了有啥就说啥。别合计我让你干啥,你不管乐意不乐意就一直干。要是那样的话,你就是跟我们生分,知道不?” 小秦是他从小带在身边的,现在他十几岁了,林远涛也想为他打算打算。他想干啥,当哥哥的都得帮一把。小秦要是乐意跟着他们过日子,那就是当弟弟一样的待,要是想要出去做点儿啥营生,他们也支持。 小秦一个劲儿的点着头:“我知道。林哥,我觉着吧,我现在跟你们在村里头住,也挺好的,就是没有城里头热闹吧,还有这么大的林子,养这些蚕,这也挺好的。要是我馋了就进城买点儿好的,吃也吃得好,穿也穿得好,住也住的舒坦,还有虎头毛头他们围着我转,家里头还有小夏生,也挺热闹。林哥,我就想跟着你和瓦片哥一起过。” 林远涛拍拍小秦的脑袋;“你这养蚕还养上瘾了呢?也行,这蚕养的好,也算是一门手艺,这养蚕的钱,我跟你瓦片哥给你攒着,以后成家用。” 小秦扬起眉头:“你都不知道,我教别人养蚕之后,走哪村里头人都跟我客客气气的,有时候走道上都有人给我送吃的。而且村里头那帮毛孩子,我现在说啥都可听了!” “行!你威风!”林远涛给了他一下,乐道。 小秦眯起眼睛:“等咱们以后蚕养的多了,就教别的村的也养蚕,最好这一片山里头的人都养,那时候我就更威风了!” “心还不小!那你就努力吧!”林远涛挺高兴,心大不怕,只要有那个本事就行。他带大的孩子,可不能窝窝囊囊的,就得有点儿本事。 挑好种茧,保管好了,这是下一年的希望。剩下的,就要开始缫丝了。 其实秋蚕缫丝,远没有春蚕那么赶。主要是因为春蚕结茧是在夏天,温度高,很快就出蛾了。到了秋蚕这时候,温度低得多,时间宽裕的很。 不过,周瓦是手里头不留活的人,脾气上来,恨不得连明天的活也干出来。林远涛呢,则是想着早点儿把丝弄出来,他赶在头年就把丝卖出去。一个是得了钱村里头人就能安心,另一个林远涛也想试试这丝销路咋样,如果好的话,就像小秦说的,边上几个村也有山,也有柞树林子,那就是也能养。到时候丝多了,他做收生丝的生意,估计一年也不少钱。南方干这行的就挺多。 如此一来,缫丝车就又从厢房搬了出来。 这缫丝的活,对周瓦来说,就是得耐心好点儿,别的倒也没啥。家里头一共三台缫丝车,夏生睡着了,剩下三个人一人一台,还能说说话,一点儿也不觉得烦闷。眼看着丝被从蚕茧上抽出来,几个人心里头都高兴得很。 小秦更是如此,他高兴还有一个事:丝抽出来了,蚕蛹就能吃了。 自从上回风寒的事,周瓦对小秦吃东西就上了心了,一般东西都不让他多吃,就怕又有凉了热了的。再加上收地这段时间忙,连肉都没有吃,小秦馋了。 “林哥,咱晚上炸点儿蚕蛹吃呗?”小秦越想越想要流口水,这家里头吃啥得问林远涛。 林远涛看周瓦一眼,就道;“行,晚上就炸点儿。这些天干活,没工夫进城,连荤腥都没咋沾。”又跟周瓦说:“梁大夫说了,这蚕蛹其实也是滋补的,是好东西呢。” 周瓦就笑:“我就是怕小秦再吃坏了,也没说不让吃,你老瞅我干啥?要我说,这个蚕蛹到底不是大肉,吃着垫垫嘴还行,想要荤腥不如进城买点儿肉啊,骨头啊啥的。这蚕蛹滋补,就便给梁大夫送点儿,还有他说的要霜打过的桑树叶,你也给他带去,省着他惦记着。” 小秦没想到周瓦已经给他开荤了,立即高兴了:“林哥,你快换衣裳进城吧!你这剩下的活,我帮你干。记着啊,我要吃老宋家的酱肘子和猪耳朵。” “就知道吃!”林远涛说。不过他还是起身去换衣裳,这一段,他也觉得油水少了点儿。 林远涛不但给梁大夫带了蚕蛹,桑树叶,还带了周瓦泡好的桑椹醋。梁大夫挺高兴,难得没跟林远涛吹胡子瞪眼的。 听着林远涛絮叨了一会儿夏生流口水了,打喷嚏了之类的琐事,梁大夫终于忍不住把他撵了出去:“我都说了,我是大夫,不是带孩子的!” 林远涛眨眨眼,他也没问梁大夫啥呀,他就是想让人知道自家小夏生多招人稀罕。别人家的小孩儿会看着大人吃东西就咬着手指头流口水么?别人家的小孩儿会打个喷嚏也软软糯糯的让人想要揉一揉亲上两口么? 梁大夫把林远涛撵出去,终于觉得耳边清净了。摇摇头,梁大夫笑着念叨:“有了孩子就得意成这样!”回身去摆弄林远涛给他带来的经过霜的桑树叶,“还算有心吧。” 林远涛买了东西,又忍不住在集市上买了个精致的布老虎。他进了城就常常喜欢买些小孩子的东西回去,不过夏生现在啥都喜欢往嘴里头送,所以周瓦也不是买回去什么就给夏生什么,好些都收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正赶上杨家庄的私塾下课,林远涛顺便就把村里头的孩子带回去了。几个孩子爬上车,引来几个其他村里孩子羡慕的眼光。 “咋的?你们私塾里还有别的村的人?”林远涛问。 “是啊,好几个村里头的都来这念书。”虎头点着头道:“老鸹坎,榆树屯,碾子屯,还有好几个别的地方的。” 林远涛就道;“那么一来,人应该不少吧,你们先生教的过来不?” “教的过来吧。”虎头不太确定的说,“反正先生都是一样的教,天天领着念书啥的,就是现在不像以前挨个上去背书了,现在抽人上去背,背不上来就打手板子。” “我哥天天都得上去背。”毛头说,“哪回抽都能抽到他。” 林远涛就问:“那你呢?” “两三天抽一回吧。”毛头说。先生对他明显就没有对虎头那么严。 林远涛就明白了,这个教书先生也是挑着人教呢。不过这是别人村里头的私塾,先生咋样也轮不到他来说,要是等李家村以后有了自己的私塾,请了先生,倒是可以说说。 林远涛当着孩子没多说啥,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俩孩子说着话,等到了村里,别的孩子都跳下车回家了,林远涛赶车到了李家门口说一声,就把两孩子带家去了。 自己家算是村里头讲究吃的,这些天都没咋吃好,更别说别人家了。没遇上林远涛也不能特意去叫,既然碰到了,肯定的把孩子带家去吃顿好饭。这念书也是累脑子的事,孩子还长身体,吃喝得跟上。 回到家,周瓦哄着孩子玩儿,小秦还在忙呢。林远涛就说:“虎头和毛头都来了,小秦你也别忙了,歇歇吧。这活也不是一天就能干完的,跟他俩玩儿会儿。” 虎头和毛头下了车,跑过去逗了下夏生,又都跑过去扒着小秦,看他干活。 “小秦哥,这丝可真好。”毛头挨着小秦坐着说,“小秦哥,你说俺家的蚕吐出来的丝跟这一样不?” “咋不一样?都是一样的蚕种。”小秦说,“你俩跟夏生玩儿去,我把手上这点儿活干完就找你俩去。今天林哥给咱们炸蚕蛹,可香了。” “小秦哥,你让俺们俩学学呗。”并没有去找夏生,虎头也挨着小秦坐下了。 “你俩学这干啥?天天上学,好好念书就得了。”小秦说。他自己干还快点儿,他现在满心都是吃,没有教人的心思。 “那啥,先生说了,俺们都是种地人家出身,得知道农事,不能忘本。”虎头把学里的先生扯出来当大旗。 “你先生让你学缫丝?那你该去跟你爹学种地,那才是正经的农事。”小秦不为所动。要是虎头毛头扑过来说点儿啥好话,那还差不多。 毛头就急了,扒着小秦的胳膊:“好小秦哥,你教我吧。我阿姆肚子里有小弟弟了,我学会了,回去帮他干活去。”毛头撅撅嘴:“我爹手可笨了,这活肯定不会干。” “你呢?”小秦忍着笑问虎头。 虎头也不说啥先生说了,直接道;“我也会去帮着干活,买书买纸的,可费钱了。我想多干点儿活,家里头就有钱了。” “直接说不就完了!”小秦道,“行吧,看在你俩有孝心的份上。” 林远涛从厨房出来,端着炸好的蚕蛹,问周瓦:“这人哪?不等着吃饭干啥去了?”不正常啊,这几个小子都是能吃的时候,要是按往常,那就得闻着味儿扑过来了。 周瓦努努嘴:“在外头跟小秦学缫丝呢。央求小秦好一会儿了,小秦也淘气,非得让虎头毛头给说好话,还不能重样。” 林远涛捻起来一个蚕蛹送到周瓦嘴里:“随他们去,他们小孩子的官司,俺们才不管呢。” 夏生看着周瓦吃东西,就要往周瓦嘴上扑。林远涛忙把他抱过来:“馋儿子,那个你还吃不了!”周瓦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道:“煮了鸡蛋没?我给儿子喂点儿蛋黄。” 等小秦带着虎头毛头笑嘻嘻的进了屋的时候,一桌子菜已经摆好了,几个孩子争着抢着去洗手,小秦嘴里还埋怨:“林哥,饭好了你咋不叫俺们呢?俺们早就饿了。” “叫了,咋没叫你们?你们自己没听见还怪我了。”林远涛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们在外头干啥呢,喊你们都听不着?” “没,没干啥。”虎头抱着饭碗道:“俺们挺长时间没看见小秦哥了,说话呗。”学缫丝的事先不让大人知道,让他们知道了,又该说他们不好好念书净想别的了。 林远涛和周瓦对视一眼,小样儿的,还知道保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ophia94的地雷 祝大家新年快乐! 79收丝,收茧 林远涛自家的缫丝进行的很顺利。如今家里头别的事都弄完了,林远涛用不着每天下地,小秦也用不着天天往山上跑,就在家里头忙着这点儿活。 林远涛看着天天缫出来的丝,很满意:“要是别人家也都跟咱家似的,我下雪前就能走一趟。” 周瓦紧着手上的活:“谁能像咱家这么利索?不说别的,咱家三台缫丝车,就能三个人一起动手。别人家谁舍得下这本钱呢?你就别想那好事了。”别说三台缫丝车,一家能有一台就不错了。好几百个钱的家伙事,手里头没拿到钱谁舍得先花出去。 “不能吧?”林远涛道,要是按周瓦说的,别说下雪前了,怕是过年前他也走不出去。 “我在村里头长大的,比你清楚。你就等着看吧。”周瓦说,“实在不行你就等开春再出去吧,这时候紧赶慢赶的,不管咋赶道上都得遭罪!” “那我得找李远问问,不管咋样,都得先做打算啊。”林远涛让周瓦说的直挠头。他还以为自己把做缫丝车的木器行告诉了村里头人,肯定自己就能去买了回来使。 没等林远涛去找李远,李远就主动过来找他了。 李远进了院子,就看见三个人坐在缫丝车钱忙和,就连打招呼,三人也没停下手下的活。李远也不在意,庄户人家做活做到一半的时候,就没有非得停下手里的活招呼熟人的。反而是李远,背着手在三人跟前这看看那瞅瞅,看着那缫好的丝眼红:“这就出了这些丝了?” 小秦笑眯了眼道:“这些是今天的,昨儿弄得都收起来了。” “今儿就这些哪?”李远脸上喜色更胜。不过转眼又发起愁来:“林兄弟,村里乡亲们养的蚕倒是都挺好,那蚕茧挺大,就是这缫丝……” 李远说到这里就是一顿,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缫丝也不是谁都会的,再说也没有家伙事,大家伙瞅着这一堆的蚕茧也挺着急的。” 林远涛把手头的活一停,就招呼李远进到屋里头坐着说。 等到进了堂屋,林远涛让了李进坐下:“这缫丝啥的,我夏天时候收的那批蚕茧,村里头可是不少人都上俺们家来练过手,摆弄的都挺熟练的。俺家瓦片还说呢,感情大家伙是给俺们家里头帮忙来了,咱家自己人都没伸上几手。” 李远其实也是知道的,只是村里头人来央求他,他这个当族长、当里正的,也不好不过来。 李远抹了把脸,道:“林兄弟,不怕你笑话,村里头人都是没啥见识的。夏天那会儿,看见你们家养蚕吐了丝,眼瞅着能得钱,就都想着跟着养。你这也大度,蚕种也给出了,小秦这孩子还跟着跑前跑后,跟着操了不少心。这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也都感激着呢。就是这会儿,你之前不是告诉说城里头木器行有缫丝车吗,也有人去问了,这价钱有的人就嫌贵。也就是几户人家买了。你瞅这事整的,我记着你以前还说要赶着年前往南方去一趟呢,我合计着够呛能赶趟,过来跟你商量商量。” 这事还真是让周瓦说着了,林远涛摸摸下巴,自己还是没合计到地方啊。 “那大家伙是啥意思?”林远涛问,“这丝缫出来倒是不怕放,就是这蚕茧,小秦说,不到明年开春也不能出蛾,这都赶趟。” “唉呀,我这都不好张嘴。”李远低着头道,“家里头好几拨人来说,这村里头不是有几家有缫丝车的吗?就有人合计等这几家用完了,大伙儿换着用。都是乡里乡亲、亲戚里道的,能换着用就换着用呗。” 这事,从李远本心来说,他也不怎么乐意这事——他是买了缫丝车的,结果被村里头没买的耽误了。要是他没当这个里正,他还能说句话,当了里正,有的话反而不好说了。 果然林远涛就笑:“这也想得太好了!不是我一个外人说话不好听,这缫丝车谁家买都是花了钱的,这玩意儿又不像是那锄头啥的,那是铁打的,结实耐用,谁家都用,一时不趁手借着用用谁也不能说啥,你说是不?” 李远点点头,“是这么个事。” 林远涛接着道;“咱这蚕一养起来,那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我也都跟大伙说过,这这世上没有平白捡钱的事,你种个地还得有种子,还得沤粪呢,这不都得先往里头投钱吗?咱这养蚕,也是一样的,蚕种钱是一个,还有这缫丝车也算是一个。这地里头粮食收回来了,你连着皮卖是一个价,你去了壳卖精粮,那又是一个价。我老实说吧,我今年呢,就像赶着年前去南边看看,咱这丝到底能卖多少钱,耽误呢,是耽误不起的。” 李远就有点儿着急:“那咋整?” “你别急啊。”林远涛一抬手:“李大哥,你说我这人咋样?” 李远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说:“林兄弟你这人当然是没话说。” “既然这么着,想必大家伙也能信得着我?”林远涛问。 “那还有啥可说的?”李远道:“要是信不着你,大家伙也不能看你养蚕,也跟着一起养蚕了。” 林远涛就道:“既然这么着,那我说个法子,你看行不行:有缫丝车的人家,缫出丝来我收了。那些没有缫丝车的人家,要是能自己想出法子来,不管咋整,把丝弄出来,我也收。但是就要看成色咋样了,好的坏的我不能一个价。要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干脆就把蚕茧卖给我,或者是别的人家,都行。但是这价钱,肯定是要差一大截的。” 李远合计一会儿,道:“我自家倒是没啥事,别的人家,要是看价钱差太多,那也不好说啊。” “李大哥,我知道这村里头亲戚多,挺多都是几十年前是一家子的。”林远涛说,“但是你现在是里正,有的事不能干看亲戚情分,该拿出里正的威风来也得拿出来。我再说一句不好听的:虎头他爷,我到咱村里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当时多精神的人呢,我和瓦片的亲事就是他给说的。他对村里头人,那真是没话说,特别是李达他们,恨不得掏心窝子都,结果最后呢?要是当时李达他们的事,虎头他爷拿出族长的威风来,跟族里头人都说好,人人出力,李达后头也不能盯准了虎头他爷,那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你说是不?” 李远被林远涛这一番话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也不知道想啥呢。 林远涛任他想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李大哥,我也不是催:我早就打算好的,今年肯定得去一趟南边。我最多再等半个月,半个月一过,不管有多少丝能收上来,我都不等了。” *** “李远大哥走的时候,脸上可不咋好看,你跟他说啥了?”周瓦问。 “能说啥?我就说我最多等半个月就走,能缫出丝来的我就收丝,没那能耐的就收茧,舍不得的就自己留着,我还不稀罕了。”林远涛挑挑眉头说,又道:“儿子醒了,我给咱儿子挤羊奶去。” 周瓦起身起抱孩子,小秦神神秘秘地凑到周瓦跟前道;“我刚才扒门边上听,林哥好像还说了李远大哥他爹的事。” 周瓦点点头,抱着夏生把尿。 小秦跟着他道:“其实我林哥这么来一回也行,这村里头人吧,是没啥坏心,但是呢,总想着别人把挣钱的道给他们趟好了,偏人家说啥还不全信。林哥这么逼一回,以后咱说啥,别人肯定就能往心里头去,不能再当耳旁风了。” 林远涛做这事,小秦看来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周瓦是村里头长大的,小秦就想着替林远涛辩白辩白,也是好心。 周瓦就笑:“放心吧,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再说,远近亲疏的我也是明白——不管咋说,咱们才是一家子,我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你林哥啊,这是点拨你李远大哥呢。李远大哥以前跟着他爹,啥事都是向着李家人的,他这一时半会儿的没转过来弯儿,还跟以前一样呢。” 小秦殷勤地投了温热的布巾给周瓦,周瓦给夏生擦擦手脸,自己也擦了,小秦就紧着上前接过来:“瓦片哥,你可真好,真了解我林哥。” 周瓦抬手给他一下子:“小马屁精!这个马屁拍的好,晚上让你林哥给你炖骨头汤,昨儿买的大骨头还没炖呢。” 李远回到了家,自己发起了闷,心里来回合计着林远涛说的那些事,越合计越觉得有道理,可是自己这心里头又怕村里头人说三道四的。自家跟林远涛家处得好,这事全村都知道,他就怕村里头人戳他脊梁骨,说他偏着林远涛不偏着村里头的亲戚。 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从林远涛说要交给他们养蚕起,就掏了私房钱各自买了一台缫丝车,按他们说的,跟林远涛合伙,那就没有亏本的时候。就算亏本,那也是一时的。 如今收了蚕茧回来,两个人就开始动手缫丝了。连虎头毛头也跟着帮忙。 “大哥这是咋的了?脸上不咋好看。要不你进去看看?”李进家的跟李远家的说。 李远家的也看出来了,也不含糊:“我手头这点儿忙完就去问问。” “赶紧着点儿。”李进家的说,“我算是品出来了,这脸色,基本上就是李家族里头又有啥事了。” 李远家的一听,手里头加紧,几下弄完了,就起身拍拍身上:“我这就进去问问。” 自从去年李远家的挣了一冬天的钱,底气就足了些,李远因为家里头的事,觉得对不起他,有啥事基本上也能跟他商量商量。 李远心里头正闹腾,见李远家的问,犹豫了一下,也就说了。不但说了林远涛的话,还把心里头的顾虑给说出来了。说出来之后还觉得挺不好意思,自己这心可是窄了。 李远家的倒是没有那些合计,一听就道:“你这是钻到牛角尖里了!林远涛要是说,他啥时候走都行,然后说那一番话,咱心里头就得嘀咕一下,乡里乡亲的,咱这么干能让人戳脊梁骨不。人家说半个月就走,那就是给你垫道呢——咱指着林远涛给咱卖钱,肯定得可着人家来啊。时间这么紧,谁也不能不顾自己家先顾着别人去,你再说这一番话,那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李远其实也是,听李远家的一说,立即就想明白了,心里头想了一下,就道:“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跟老爷子说,就说人家林远涛老早就打算好的,本来这几天就要走,好容易商量他多停几天,半个月就是最多了。” 李远家的忙答应了。 李远这么对李成说的,对村里头其他人,那也是这么说的,又说林远涛也能收蚕茧的事:“人家林远涛,那也是心太软,我说说,林远涛家的在边上敲敲边鼓,这才答应下来的,这价钱也是看在一村人的面上才给的。” 那些没有缫丝车的人家,一听那价钱心里头立马就后悔了。只是先去县城里买那肯定是不赶趟了,像缫丝车这样的器具,都得是有人定了,人木匠才能动手呢。一边想着看谁家的缫丝车能先用完,自家能不能借来用用,一边又怕时间长了,林远涛后悔不肯收蚕茧了,真是又忙又乱,心里头想啥的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今天放假,被朋友拉出去玩,挺晚了才回来。这放假真是比平时还累,逛街逛下来,脚都要疼死了。 今天元旦,2013的第一天,祝大家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心。希望新的一年里,我能写出我心里的故事,大家能看到想看的故事。 感谢各位的支持: 佑希扔了一个地雷 艾璐baby扔了一个地雷 g+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手榴弹 c混baiai扔了一个地雷 唯一扔了一个地雷 蔬果q扔了一个地雷 80林远涛出门,积酸菜 到了日子,林远涛果然带着收好的丝和蚕茧走了。 要说村里头人任干是真任干,为着缫好的丝和蚕茧的差价,不少人家都是点灯熬油的轮着干活,最后交到林远涛手里的,还是缫好的丝多些。 周瓦早就备好了各家的名册,按着和林远涛、小秦一起商量的,每收了一家的丝和蚕茧,就出两张一模一样的条子,写着“某日收某家丝若干”等语,有分别定了等级,一并写在纸条上,还要人家按了手印,最后周瓦收起来一份,卖丝的人家收起来一份,等林远涛回来,就靠着这个条子算钱。 这一年多,林远涛和周瓦的感情越加的好了,又添了个小夏生,林远涛就觉得心里头真是舍不得。周瓦给他收拾了路上的东西,林远涛那边抱着小夏生亲热个没完:“以前一起干活的,都说成了家,肯定就不能天南海北的走了,舍不得。那时候还笑话人家来的,没想到,这会儿轮到自己了。”林远涛感慨着。要说自己以前也是洒脱的不行的人,说到哪去那是抬脚就能走,现在也就是走趟平州府,自己都这么磨磨唧唧的了。 周瓦手里头忙着,道:“这成了家心里头才能稳当呢,要不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的呢?心里头记挂着家里头,知道舍不得这才对呢,要是一听说往外头走就乐得一蹦八丈高的,那外头不一定有啥事呢!” 林远涛听得直乐,举着小夏生,看他伸胳膊蹬腿的:“夏生啊,你阿姆现如今也学会敲打人了!啧啧,你听听,‘那外头不一定有啥事呢’!想当初,你爹说声走,你阿姆二话不说就收拾行李,瞅都不带瞅我一眼的!这回可出息了!” 周瓦把东西往包裹里一摔:“你个没正经的!你跟孩子说啥呢?!”这人脸皮多厚,啥说都说,还当着孩子面说。 “没说啥,没说啥。”林远涛把夏生放到炕上躺着,看他把自己的小脚丫送到了嘴里啃,道:“我就是说,我一出门啊,肯定得想你们。是不,儿子?你在家也多跟你阿姆想想你爹,啊!” “等你儿子会说话你再问吧!”周瓦道,又问他:“你道上有个伴儿没有啊?这大冷的天,要是就你一个人赶车,那可是遭罪。” “我跟县城里头的老钱说好了,他家的人正好这时候是今年最后一回去平州府,我跟他们搭个伴儿。”林远涛说,“放心吧,我上平州府去的时候多了,都走熟了,肯定没事。” “走熟了也得加小心。这眼瞅着越来越冷,一时着个凉、吹个风的,万一在野地里头遇上个啥事,那不没着没落的?”周瓦越想心里头越沉,手上的动作都慢了起来:“就是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我跟夏生想想,咱家都靠着你呢。” “知道,我肯定加小心。”林远涛一听周瓦这话,就把儿子放到一边,过来搂着周瓦安慰:“我这家业刚打下,亲也娶了,儿子也有了,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肯定得加小心呢。” “变天了的话,厚衣裳自己记得换上穿。” “哎。” “帽子啥的都带好了,别嫌磕碜就不带。”特意做的棉帽子肯定不咋好看,可是暖和,耳朵啥的都能盖住。 “听你的。” “手捂子、棉鞋,晚上歇着的时候搁火边上烤烤,要不第二天不暖和。” “记着了。” “歇着时候,把手脚都挨个好好搓搓,活活血,要是有热水就泡泡,省着生冻疮,那就年年遭罪了。” “嗯。” …… 周瓦一边收拾着,嘴里头还不停嘱咐着。周瓦说一句,林远涛答应一声。说到后来,周瓦先不好意思了:“你这老在外头跑的,我还叮嘱你干啥?你肯定都比我明白。” “瓦片,你对我真好!”林远涛把周瓦搂住。 *** 林远涛离了家,周瓦就觉得家里头空荡荡的,没有以前热乎了。 林远涛这人够意思,李远李进这些平时交好的,都想着照顾照顾。没想到小秦也是个能干的,帮着周瓦做做家事,平时也没啥操心的事。那小秦还进了城,上梁大夫那拿了些常用的药备着,集市上买了棉布棉花、各色针线,又挑了好碳拉了一车,最后还买了好些吃的。 “我林哥说,他一走,家里头我就得是能照顾好才行呢。”小秦一边搬着东西一边说,“这药,是梁大夫给的常用的几样,防着突然着凉伤风的,就是咱自己用不着,谁家有个啥事咱也能伸把手。那布,还有棉花、针线啥的,快到冬天了,咱家里头人得提前预备棉衣棉被,给夏生也得缝几个厚的包被,新棉花才暖和。还有我,我这都长个了,去年的棉衣都小了。这碳,是林哥说了,夏生小,不禁冻,天一冷就把火盆拢起来。” 周瓦不禁夸道:“你这考虑的真周详!不过小秦啊,你这买了不少的吃的,现成的卤肉还行,咱切切就能吃,那生的咋整啊?我那手艺你知道,还是你会做啊?” 小秦眯着眼睛瞅着周瓦一笑:“那啥,瓦片哥,我合计请毛头他阿姆晚上过来给你做伴。你把我当弟弟看,还得防着别人说闲话呢。正好,毛头他阿姆来了,顺手就做了。再说,他不是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呢吗?我看李成又开始吃药了,他家里头也不能吃啥好的,正好在咱家补补。” 小秦去跟李进说找人给周瓦作伴的事,李进回去跟李进家的一说,李进家的收拾收拾就过来了:“正好,天也开始凉了,再过几天豆腐坊就能开起来了,我过来跟你一起住,还趁便了。” “香草哥,你这肚子里头有着,还张罗做豆腐啊?”周瓦盯着李进家的肚子,担心地问。这做豆腐可是苦差事,就是家里头有牲口可以拉磨,李进家的泼豆腐啥的,也是得在那潮湿地里一站半天,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我这会儿肯定不能做,肚子里头还没稳当呢。”李进家的也摸着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是隔了七八年才又来了的,自己也是宝贝着呢,“我是想着,这会儿天凉了,咱先少做点儿,我在旁边指点指点你李进哥。他要是学会了,不就把我给顶上了吗?啥也不耽误。” “也行,这豆腐也挺长时间没吃了。”周瓦说,“挑个日子,把家伙事洗洗晾晾,就动手呗。” 周瓦他们又找了李远家的来商量,李远家的正愁刚收了粮,李成就又要开始吃药,虎头又要买纸笔啥的,处处要用钱,自然是乐意的。几个人就叫小秦翻黄历找了个不错的日子,准备那天就开始做豆腐。 这几天周瓦也没闲着,周瓦带着小秦,收了后院的白菜萝卜啥的。这白菜萝卜刚收下来水分太大,还不能放到菜窖里收着,得先挑了好天气,放到外头吹吹晒晒才行。今年周瓦要积一缸的酸菜,还要再做点儿腌萝卜、萝卜干啥的冬天吃。 李进家的积酸菜是一把好手,他积的酸菜不烂,能从冬天一直吃到来年开春。如今他不好动弹,就指挥周瓦和小秦两个动手。 李进家的在周瓦家里放杂物的后罩房看了一圈,挑了一口缸让他们拿出去刷干净了:“你们家人口也不算多,还老张罗点儿别的菜,就不用积那么多酸菜。要换了人口多的人家,就得挑那大缸,有的时候一缸都不够。” 小秦听了,吐吐舌头:“这么大一缸还算少啊?” “把这缸挪到井边上刷干净,这缸以前没装过有油的东西吧?”李进家的一边指挥一边问。 “没有。以前俺家那口子腌萝卜的缸,说不能沾油,沾油就坏。”周瓦答道。 “那就好。”李进家的一边看着小秦洗刷这缸,一边说:“你们家啊,林远涛舍得,老能整来点儿新鲜菜啥的,就是没有新鲜菜,豆腐啥的也都可着吃。有那过日子俭省的人家,一到冬天,可不就是白菜、萝卜、酸菜的吗?人口多了,那一缸肯定不够。实在没有菜了,酸菜瓣蘸酱就着高粱米饭,那就也是一顿饭呢。” “啊?真的啊?”小秦吃惊地问。那酸菜吧,小秦觉得就得搭着肉才能好吃,它吸油。像李进家的说的那样,小秦还真没照量过。 “这还能有假啊?你问你瓦片哥,他吃过没?”李进家的道。 小秦就转头问周瓦,周瓦弯腰挑着白菜心实诚的好白菜,就道:“咋没吃过?以前没成亲的时候,那不是常吃的?有时候连高粱米饭都没有,就是苞米面窝头、大饼子,顶多就点儿米汤,要是没有米汤,热乎水也行,就着酸菜瓣蘸酱,那就是一顿饭,好赖还有个咸淡,也算是不错了。” 高粱米还算好的,有的时候吃的苞米面,为了省粮,就粗粗的磨一遍,皮子都没去,做出来的饼子、窝头,吃到嘴里头拉嗓子,就得搁水往下漱。那个时候,正是周瓦他爹去世,周璋也不会种地,那可真是,能吃饱就是好日子了。 最苦的时候,连买盐的钱都没有,周璋还想着把留的种子买了,过一时算一时,幸亏自己拦下了。 小秦张着嘴,眨巴眨巴眼,傻了。过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开口:“瓦片哥,你、你觉不觉的,我吃的太多了?还,还挺挑,老要吃肉?” “说啥傻话呢?”周瓦拍拍手乐了:“你这正长个儿呢,吃得好才能长得壮。我那时候是家里头没有,想吃也吃不着,要不谁不想吃好的?家里头要是没有,吃不起,你想吃也没招。现在有了,你老合计这些干啥?” 李进家的也笑得不行:“你这孩子,心事还挺重!你瓦片哥那个时候是遭罪,你可不能跟他学,不说别的,后来你林哥带着他去看大夫,将养好一阵子才养过来——大夫说他小的时候吃的不好干的太狠,伤着底子了。你可得好好吃饭,这时候伤着了,以后都不好养。不说你,就是俺们家里头没啥钱,孩子念了书,都点解给他们整点儿好的吃,都说念书费脑子,咋也不能干熬着。” 小秦让他俩说的不好意思了,低头刷着缸,咋说也不抬头了。心里头觉得瓦片哥真是太难得了,一般搁穷人家过来的,那都是俭省的不得了,哪有像瓦片哥这样手里头大方的?不过想想林远涛,小秦又觉得周瓦这样挺应当:“肯定是让林哥那个老想着吃的给带的!”小秦暗暗的想。 李进家的和周瓦一起挑了好些实心的白菜,放到向阳的地方晒着。这是要把白菜晒蔫点儿,老人家说,要是不经过这一晒,积出来酸菜容易烂。倒是没有人试验过,一代一代都是这么做过来的。 白菜晒了几天,摸摸白菜帮已经没有刚收下来那么硬实了。周瓦拿着菜刀,把白菜根去了,外头老帮子也去了,指挥小秦把收拾立整的白菜头朝里,叶朝外,一棵挨一棵紧紧排到干净缸里。周瓦收拾一棵小秦摆一棵,摆一层,撒一层粗盐,一直摆到白菜冒尖都超出了缸沿。 “这能行吗?”小秦很疑问,他没看过积酸菜,但是看过人家冬天的酸菜缸,那酸菜可是都在缸里头呢,没有冒出来的。 “能行,都是这么腌的。”周瓦把刀放下,按按缸里的白菜,还挺实诚的。这就好。 周瓦走到外头,挑了一块一尺多见方的青石块,洗干净了,擦干水,直接压在冒尖的白菜上:“这么压一宿,明儿差不多就能把白菜压进去。到时候烧点儿水,晾凉了搁进去,没过白菜就行了。” 这几天是村里头家家都积酸菜的时候,小秦忙完了自家的,呆不住,就跟周瓦说上李进家看看,李进家的要是没忙完,他就留下给帮帮忙,要是忙完了,他想着找李进陪着上山上看看。这个时候,也是收拾柞树林子的好时候,也不太冷,树叶掉的差不多,想咋收拾都方便。 今年村里头人急着养蚕,一时间那山上的林子就是马马虎虎能凑合着用就行。小秦想着,这时候是农闲的时候,要是能拾掇出来,就省着过年着急。 周瓦只是叮嘱他早点儿回来吃饭,也就随他便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红月亮的地雷 81周璋家的上门,麻烦 周瓦的屋里已经点上了火盆,炕上也已经烧的热乎乎的,整个屋里是暖意融融的。 屋里头的人也是不少,炕上挂着悠车,里头睡着夏生,炕上铺着大床的棉絮,周瓦和李进家的围着两边正缝着被面。小秦坐在火盆边上小心地削着个木头陀螺,不时还停下手里头的活用火钳翻翻火盆里烤着的地瓜、土豆啥的,慢慢透出的香味引得坐在靠窗的桌子边上写字的虎头和毛头时不时停下笔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今儿这被子缝完了,小秦晚上就拿回去换上,厢房的墙是薄了些,白天又不烧火盆,不管炕烧得咋热,也是不暖和。”周瓦缝到头,把线打了个结,咬断了,另起一行开始缝:“今年这雪下的这么早,冷的这么快,真是谁也没想到,这是咋的了?幸好小秦早早就把碳买回来了。” “可不是,这雪起码比往年早下了半个月,不过冷的早也有冷的早的好处——咱们这豆腐可不是能提早就做起来了!”李进家的缝的针脚比周瓦匀净,不过这缝被子又不像做衣裳,倒也不讲究那么些。他心里头是高兴天冷得早的,早冷早挣钱。 天气一冷,周瓦就带着夏生在平时住的屋里头起居。这宅子挺大,要是都烧得暖和,不一定要费多少柴炭,林远涛不在,周瓦一向是能省则省的。 这雪一下,豆腐坊重新开张就提上了日程,这两天眼瞅着就要开始。如此一来,李进家的给周瓦作伴,大半时间都在周瓦这里,李进也要过来豆腐坊帮忙,家里头大半时间没有人。因此大伙想了想,不如等孩子下了学,也叫过来在周瓦这呆着——他这屋里暖和,写字不冻手。另外,今年收丝的时候大家伙才发现,这周瓦居然也会写字,虽然写的不咋好看,好歹也是会啊。周瓦这写字啥的,肯定是林远涛教的,那小秦肯定也是会的。这么一说,俩孩子写字是好是歹的,他们能帮着看看。 这当爹爹阿姆的,疼孩子的心就是这样,哪怕有半点儿对孩子有好处的,都会想着给孩子争取争取。至于自己,吃点儿苦头啥的都不在话下。 周瓦如今有了夏生,如何能不体谅这一番李进两口子的这番苦心?何况本来两家人就要好,他也喜欢虎头毛头这两孩子。自然是妥妥的答应了。 是以,这一间屋子里就凑了这么些人,幸好他家屋子阔朗,不觉得挤。 夏生睡着,几个人也只能压低了嗓门说话——其实也就是周瓦和李进家的说话而已,小秦的心思都在手里头的木陀螺上,虎头倒是认认真真的写着字,毛头则是在写字与吃的中间两头晃,至少分了一半的心思给火盆里的烤地瓜。 过了一阵子,周瓦和李进家的这被子缝的差不多了,两个人也就抬起脖子松散松散。缝个被不是累活,但是一直控着脑袋也是不舒服,脖子发硬。 虎头写好了字,巴巴的拿来给周瓦看,周瓦拿过来,先夸了一句:“写的好整齐!”上下瞄了几眼,就道;“好孩子,拿给你小秦哥哥看去。我就认得那么几个字,你小秦哥哥以前正经跟着先生念过书,比我强百套。” 虎头就又转身去找小秦。 小秦拍拍手,把手里头的木屑拍打掉:“写的倒是没错,这字还得好好练练。不是买了描红本子给你,别老想着省,该用的还是得用。这字一开始就得往好了写,要不以后想改都不容易。” 虎头乖乖答应了,描红本子他一直都没舍得用,都是钱呢,用完了还得买。 虎头让小秦检查完了功课,小心翼翼的把写好的功课收了起来,就蹲在小秦边上看着他。小秦拿火钳翻翻,挑出一个烤的差不错的地瓜给他。 地瓜一掰开,香味就飘了一屋子,毛头的屁股底下就像是突然冒出了个钉子似的,怎么也坐不安稳了。李进家的见了,皱着眉咳嗽一声,毛头不敢再动。 小秦就笑:“这刚烤熟的是小个的,大的还没好呢,等一会儿你写完,正好那个就好了。” 李进家的就道:“这烤地瓜天天吃也不够,也不怕烧心!” “这东西吃到嘴里头也就是那样,就是那个味闻着香。”周瓦道,“有时候咱们大人都忍不住,何况是小孩子?再说这冬天里又不像是夏天、秋天的,有的是果子啥的给他们吃。” “小孩就是贪嘴!”李进家的一语下了定论,“怪不得先生说他没定性。” 屋里头其乐融融的说着话,外头就有人拍着大门:“家里头有人没?开开门!”声音尖利刺耳,院里头的二黑已经开始大声吠叫起来了。 李进家的诧异的瞅着周瓦:“这不是周璋家的声音吗?这是出啥事了,他从来也没登过你家的大门啊?” 周瓦就要下地,小秦先拍拍手上的灰出去了:“昨儿李远大哥说在村子附近看见野猪的蹄印了,我就把大门插上了,我去开门去。” 周瓦刚开了房门,就见周璋家的怀抱着孩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推开小秦奔了进来,只冲着他就来了:“周瓦!瓦片!你救救你侄儿,救救你侄儿!”离得近了,周瓦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眼泪水,被寒风一吹,冻得通红。怀里的小孩发出猫儿一样的哭声。 周瓦暗暗吃惊,周璋家的孩子可比自家夏生大了不少,从旁人嘴里知道这孩子软弱,但是毕竟没有亲眼看过,不知道是如此的不好。 “瓦片啊!你救救你侄儿!好歹他也是周家的根哪!”周璋家的哭喊着就要去抓周瓦的衣襟,被后头赶回来的小秦给拦下了:“有话好好说!来,到堂屋坐着说话,别在外头冻着孩子。”一边说,一边隔开周瓦,还冲着周瓦使了个眼色——就冲着周璋家的话也知道,他家孩子怕是有啥毛病了。林远涛这会儿不在家,他说啥也得拦着点儿——一般的小毛病还好,万一是会过人的病,他就怕传到周瓦身上,然后再过给小夏生。当然了,周瓦肯定是没事,他身子挺好的,可是夏生还小啊。 小秦也顾不得别的,半拉半拽的把周璋家的给拽到堂屋里头坐下,看周瓦挑了个离周璋家的不近的凳子坐了,他就一溜烟的进屋把火盆搬了出来:“就着火盆烤烤,咋的了你跟我说说。瓦片哥,夏生醒了,你快去看看!”又对周璋家的说:“咋的了?一般的小毛病,我这都有城里大夫给的药。你跟我说,大夫嘱咐过我这药咋用。” 周瓦并没有听小秦的话,就进到里屋去,而是不耐烦的站起来,喝了一声:“要哭说了正经事再哭!” 周璋家的哭声被他一喝,一下子就卡到了嗓子眼,连连咳嗽了一阵子,才缓过来,只是咳的脸红脖子也红,显得分外的狼狈。 周瓦恨不能过来堵住他的嘴,把包被掀起来看看——可是他到底不敢,不为别的,还得为夏生想呢。 周璋家的抬手揭开了包被,露出孩子的脸——小秦离得近,周瓦个子高,一下子都看看的清清楚楚,顿时倒抽了口凉气:那孩子的小脸上,密密地起了一层小红疙瘩! 小秦当下一摆手:“瓦片哥你离远点儿!”又对周璋家的说:“你就坐着别动!我马上套车,赶紧进城——想救孩子就老实听话,乱动就把你撵出去!”又回头瞅了周瓦一眼。 周瓦往后一直退到快到里屋的门口,冲着小秦点点头:“你也加小心,顾着点儿自己。” 周瓦瞪着周璋家的目光不善:虽然心疼他怀里的孩子,可是明白人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小病小疼的,自家还有孩子,他就不该进来!只顾着心疼自家的孩子,就没想过别人家的孩子吗?!只是现在也不是发火算账的时候,周瓦只得把火气压了又压,瞪着周璋家的几乎要喷出火来。 周璋家的先是被小秦吓了一跳:小秦在村里头走动从来都是笑呵呵的,跟谁说话都是和风细雨的。当时开始养柞蚕的时候,就算知道自家和林远涛家的事,也没不好说话。没想到刚才就说出乱动就撵他出去的话!还有周瓦,瞪着他像是要杀人似的,周璋家的心里头就怯了,怪不得周璋和周阿嬷都不出头,可是想到怀里的孩子,还是带着哭泣道:“……着急,也没带钱。” 周瓦没好气道:“闭嘴!” 周璋家的就怯怯的不出声——就算周瓦不待见自己,可是对孩子肯定还有关心,从有了孩子送的节礼次次都有孩子能吃用的就知道了。 周璋家的心里头有了底,低着头眼睛却尽力的四处看着:这屋子多好,高大结实,坐在堂屋里都没啥风。这桌子凳子也是整整齐齐、结结实实的,擦拭的干净,摆放的整齐,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家。再想想自家房子,年头长了有些漏风不说,屋顶上的瓦片坏了,周璋都不敢上房顶去换——瘸了一条腿就像是半残了似的。弄得一下雨就滴滴答答的漏雨,本来他想着不和娘家多走动了,就因为周璋那个窝囊废,啥事也不行,还得让他提着东西回去求人去。 李进家的一开始在屋里头没出去,后来见夏生醒了瓦片也没进来,就怕周瓦让周璋家的绊住脚,万一有啥为难事央求他办,就想出去给他解个围。 他给夏生把了尿,让虎头毛头陪着他玩儿,下地就要出去。 堂屋里没人吱声,只有孩子细细的哭声,周瓦就怕周璋家的有啥动静,随时提防着,李进家的一动弹,他就听到动静了。忙提高了声音道:“香草哥,你千万别出来!让孩子们也别出来!” 李进家的顿住脚,心里头就是咯噔一声:“咋的了?到底咋回事了?” 周瓦压住心慌,勉强平声静气的道:“周璋家的孩子,脸上起了不少红疙瘩。小秦已经套车,要送他们进城了。没弄明白啥病症之前,我也不进去,你也别出来。啥事都等弄明白了再说!” 李进家的顿时脑袋就是一懵,这起红疙瘩的病症有好些,大多数都是过人的!等缓过劲儿来,李进家的站在屋里头也忍不住骂道:“周璋家的!你这个没良心的!过人的病你还往人家屋里头进!人家这也有孩子你知道不?!” 周璋家的被这一骂,立时又哭了起来:“……昨儿就开始有,那两个像是见了瘟疫似的,也不出头,也不说带孩子去看……我这没办法,心里头都慌死了,哪还顾得上……” 周瓦心里头本来就压着火,强忍着,被他一哭更闹心。想到小秦还得送他去城里头,还得陪着看病,心里头就更不是滋味:撒手不管心里头过意不去,可是小秦要是让他给染上了呢?要是没有夏生,肯定自己就不能让小秦上前,现在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秦去替他冒险。 “哭哭哭!就知道哭!给我闭嘴吧!”周瓦压着一口气,道:“香草哥,孩子先交给你替我照顾着。一会儿等他们一走,我就去找李远大哥——一个孩子得了这毛病,就怕别人家也有得的,得早点儿做准备。等小秦回来,说是啥毛病了,咱们再作打算。” 李进家的忍着泪答应了,这都是啥事啊?好容易过两天安生日子,净遇见这样的事。 说话间,小秦身上带着股寒气进来了:“走吧,上车,这就进城去。” 周璋家的站起来跟着往出走。周瓦忍不住上前一步,对小秦说:“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知道了。”小秦答应着,“瓦片哥,你先等着,我回来你再进屋。” “嗯,我心里头有数。”周瓦道。小心无大过,虽然自己没让周璋家的碰到,可还是防备着点儿好。 “走吧。”小秦大头往外头,风里传来小秦断断续续的声音:“……车里有火盆,自己添碳……棉被……别冻着孩子……” 周瓦眼看着马车出了门,平静了下心情,道:“香草哥,我去给李远大哥送个信儿。我把这堂屋的门开开透透风。你们没事别出来,实在不放心就走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胃疼了好一阵子,我也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感谢各位支持! 蓝色之暖扔了一个地雷 蓝色之暖扔了一个地雷 蓝色之暖扔了一个地雷 辣椒拌饭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月下漫步扔了一个地雷 82虚惊一场 “李远大哥?李远大哥在家没?”周瓦也顾不得许多,等小秦他们出了门就匆匆找到了李远家的门口,也不进门,只管在大门外头扯着嗓子叫人。 李远家的正和李成家的一起在屋里头做活,这天冷的突然,换下薄被换上厚被,换下来的就要赶着收拾好了,要不过几天豆腐坊一开张,就没有功夫了。李成家的听见声音就道:“听着像是林远涛家的声音,这是咋了,也不进来?” 李远家的就把针线一放,下地道:“我去迎迎他去。” 李远家的出了门,过去迎周瓦:“这是咋了?到家了也不进屋?外头挺冷的快进屋坐着说话。” 周瓦反倒往后退了两步,道:“虎头阿姆,你别往前走了。李远大哥在家没?” “你找他有事?他在后头收拾菜窖呢。”李远家的道,“进屋等着,我给你叫去。”周瓦在家的时候,穿的衣裳并不厚,李远家的看他脸上冻得通红,还一个劲儿往屋里头让呢。 “不了,虎头阿姆。我就在这等着——刚才周璋家的抱着孩子去找我,他家孩子脸上都是红疙瘩。”周瓦声音哑的要出血,“小秦跟车送他去县城药堂了,我过来跟李远大哥说一声。” 李远家的脸色立即就变了:“红疙瘩?你瞅准了?” 周瓦点头:“就揭开包被瞅了一眼,肯定没错。” 李远家的岁数比周瓦大好些,比他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下就道:“那你等一会儿,我去找俺们当家的去。唉,周璋家的咋去找你去了呢?唉,他也就能找你了。”周瓦死活不肯进院,那肯定是跟周璋家的接触过了,怕过人。李远家的一口接一口的叹气,脚下匆匆忙忙去找李远了。 没一会儿,李远大步走了过来:“周璋家的孩子得了疫病了?”李远是当里正的,要是村里头发了疫病,那可就麻烦大了。 “还不知道是啥毛病呢。”周瓦道,“就是看他孩子又起红疙瘩又发热的,瞅着吓人,知道了肯定得跟你说一声。小秦带着上县城去了,下晌咋也能回来给送个信儿。”这症状,好些病症一开始都这样,不得不防着些。 李远的心略放下些:“小秦有了准信儿,你再告诉我说一声。我先告诉各家都在自家呆着,别乱走乱动,再看看村里头还有这样的毛病没有。”看周瓦过来报信,就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了,叹一口气安慰道:“放心,这又不是热天,这样冷的天气,想来没啥疫病。”想起周瓦家里的幼子,还有老二家的和两个孩子都在周瓦那里,李远又忍不住又跺脚道:“这个不长脑子的!遇着这事他也该来找我这个里正,去找你干啥?” 再三劝周瓦安心回去等消息。 不说周瓦回去自己找了个空屋子呆着,且说李远找了族里几个人通了气,分头挨家告诉了别出门乱走。最后,忍不住找到了周璋家里,也不进门,只管把周璋骂了一顿:“亏你还是个当汉子的!一点儿用也没有!连个事情轻重也不分,你家里头孩子得病,咋不想着去治?村里头也不吱一声?!” 周璋今年在外头让人收拾的服帖,很吃了些苦头挣了些钱,结果他家孩子就得了那样的病,吓得他根本不敢靠近前了看。这会儿让李远这么一骂,又丢了脸面,又怕被染上病,也是个汉子,竟然蹲在地上呜呜抱头哭起来了。 周阿嬷就哭道:“就知道他是个扫把星!给家里头找了多少事……可怜俺们家周璋,瘸着腿去干活回来还不得安生……” “你哭啥哭!”李远平日里倒还好,这会儿哪有耐心听他哭:“他们岁数小不懂事,你这当老人的也啥也不懂?我告诉你们,这俩天,都给我老实在家呆着,不许出门!”又瞪了蹲在当院的周璋一眼:“要是没事还好,要是……哼!看村里头咋收拾你!” *** 小秦带着周璋家的从医馆出来,觉得脚步都轻松了不少,连给周璋家的垫付了药钱也没不乐意——只要不是啥大症候,这些都是小事。甚至小秦还给买了一碗热粥,让周璋家的喂给孩子吃了。 一甩鞭子,牲口“得得”的拉着车往回走,小秦甚至还有心情劝周璋家的几句:“大夫给开了药,回去按方吃药就行了。梁大夫的医术好得很,原来里正的那个病,多严重啊,吃他的药都好的差不多,现在说话、走动都行……这孩子小吧,还是得精心照料着……有啥事,咱们该伸手的肯定伸手,可是呢,你这也得分个啥事……这是林哥不在家,要不你抱个得病的孩子,还一看就是过人的毛病,直接往屋里头冲,要是林哥在家,能一脚把你踹出去你信不?俺们家也有孩子,孩子比你家这个小了将近一岁呢,更金贵,你再是亲戚,也得为我瓦片哥想想是不?” 周璋家的这会儿心已经放到了肚子里,听了小秦的话,也实在没有啥能辩白的,只好道:“我也是急慌了头,再说瓦片也不是别人,实在的亲戚,就是平常不走动,那关键时候也顶用……再咋说,我这孩子可是周家的骨血,跟瓦片一样一样的,他就是不待见我,他也得心疼孩子……” “就因为是实在亲戚,你才得为他着想啊?哪有一边说是亲戚,一边害人的?到哪你也说不出这个理去。”小秦不急不慌的说,“再说了,我搁村里头也呆了一年了,啥事不知道啊?论亲戚啥的,虽然说是血缘断不了,那也得分是咋回事啊。听说我瓦片哥是啥嫁妆也没有进的门?还给了好些聘礼?各地风俗是不一样,这大概是没错吧,我咋记得像这样的,就是断了来往都没啥可说的呢?” 周璋家的支支吾吾:“……那会儿也是家里头穷,委屈瓦片了……三贯半的钱,家里头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好些人家都这样。” 小秦嗤笑一声:“所以说吧,我瓦片哥是心肠好,有孝心,才逢年过节的给你家周嬷嬷送礼。要是不给送又能咋的呢?就是让人讲究讲究呗……你们老老实实地别给瓦片哥找事,有啥事不声不响的也就关照关照你们家,就像是周璋在下洼子干活似的。要不等过了两三年,瓦片哥啥好名声都有了,就把你们搁到一边,谁能说出啥来?” 周璋家的不出声了,他心里头明镜似的,当初林远涛和周瓦刚成亲的时候,他在村里头说周瓦点儿啥,还有人跟着一起说。后来村里头看着林远涛过年过节往自己家实实在在的送礼,自家也没个回礼啥的,他再说周瓦点儿啥,就有人劝他知足吧,说是像周瓦这样的已经是难得的了,但是他说啥还是有人乐意听。等到后来,林远涛家里头又是雇人挖坑,又是开豆腐坊的,村里头人得了人家的好处,就不爱搭理他了——都知道周瓦跟他不对付。 林远涛那人也怪,也不知道周瓦哪好,就那么纵着他。就连不在家的时候,周瓦挺着大肚子出去把老李家的人给打了,林远涛也没说啥,最气人的是李家族里头也没人吱声。这不就是因为有人给他撑腰吗? 周璋家的抱着怀里头已经安静下来的孩子,心里头发酸:周瓦凭啥那么能啊?凭啥林远涛那么纵着他啊?不就是给林远涛生了个小子吗?要是自己这个是个小子…… 小秦跟他说了几句,也不再搭理他,赶着车进村,直接把周璋家的送到周家门口。 周璋家的抱着孩子拎着药,下了车总算想起来跟小秦道了声谢。 小秦想着周瓦之前说要跟李远说一声,就赶着车往李远家去,隐约听到后面传来叫骂声:“……没本事的窝囊废!……一点儿心都没有……跟你们没完……”小秦摇摇头,也不理会,直接去了李远家。 “小秦,咋样?”听到马车声,都没用小秦吱声,李远就大步从屋里头出来打听情况。在他身后,李远家的,李成家的扶着李成,还有几个李家的族人,都跟着出来了。眼睛都盯着小秦。 小秦从车上跳下来,跟众人问了个好,脸上带笑的道:“不碍事,虚惊一场!送到城里头让梁大夫一看,梁大夫瞧了就说,这是不是啥大病症,是风疹,小孩子爱得的毛病,吃几贴药也就好了。” 听了这话,几个人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小秦就接着道:“梁大夫说了,这病得过一回,往后就不会得了。虽然也会过人,但是大人大略是无碍的,只是小孩子、怀了身子的要小心些。这不,我还请梁大夫给抓了点儿药,回去家里头熏熏就好了。” 李远知道小秦是说周瓦那里几个孩子都在,还有李进家的这个怀了身子的,特别要加小心。李远家的就说:“还是小秦心细,知道体贴人。” 小秦就道:“都是应该的。毛头他阿姆也是为了陪着我瓦片哥,好好的凭白受了惊吓,还有俩孩子,这也是大家伙都安安心。” “行了,小秦,那你就赶紧回去吧。你瓦片哥肯定在家等着呢。”李远家的说,“你回去给他们报个信儿,让他们也放心。咱们两家就不说啥客套话了,让你瓦片哥别多想。” “哎。”小秦答应一声,跳上车,甩甩鞭子往回赶。 *** “这周璋家的肯定是跟你犯冲!碰上他就没有一点儿好事。”李进家的把周瓦换下来的衣裳放到开水里去烫着,一边跟用药草熬出来的热水洗澡的周瓦念叨着。 “唉。”周瓦的声音有些模糊,“我是挺烦他,可是想想周家那样,他好歹还能张罗着让一家子吃上饭。要是没有他,我阿姆,还有周璋那样的,我不是更为难吗?说是断了断了的,要是他们真要饿死了,我这有酒有肉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吐沫星子也能淹死我!别说咱村里头,恐怕这周围的十里八乡都呆不住。” “你说的也是。”李进家的也替周瓦为难:“这老人做得再过分,一露出可怜相,别人就得劝你看在岁数大的份上。这李巧,比起周家那两个来,还算是有成算,起码咋弄还能糊口。你这按年按节的送点儿东西就完了,省心。” “嗯,起码没顺杆爬,没事找事。”周瓦闷声说。 “他也没那胆儿啊!”李进家的道。这李巧,刚生完孩子在周家过啥样?还不是后来李家人找去了他才好过。那样人,就得有依仗才敢高声。靠自己活不了的。 “我算看明白了,还得是自己有本事养活自己才能行,说话都有底气。”李进家的嘟囔道。 小秦和周瓦都分别洗了药草熬出来的热水澡——就他们俩算是跟周璋家的近距离接触过,身上衣裳也都换了下来,用开水烫煮过。 又有梁大夫开的汤药,不管大小一人灌了一碗下去,这心里头才算安稳。就连堂屋里都挪了个火盆,上头熬煮着草药熏着。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小秦瘫坐在椅子上道:“吓得我饭都没吃,饿死我了。虎头,毛头,赶紧给我烤点儿啥垫垫肚子。” “还烤啥?我给你下碗面条去,上回熬得骨头汤还有呢,再给你卧俩鸡蛋。”李进家的今天见到小秦这样的表现,恨不得对小秦好上十二分。 “香草哥,过一会儿吃饭了,不用给我单独做了。”小秦忙拦道。 周瓦就道:“我去吧,要不咱们就早点儿吃饭,今天闹腾的都没吃好,早点儿吃也行。今儿受了惊,我多卧几个鸡蛋。” “啊?那个,要不我给香草哥打个下手吧?”小秦立即跳起来,讨好的对周瓦笑:“瓦片哥,你歇歇,歇歇。” 李进家的忍不住笑出来:“瓦片,你这手艺可得好好练练啊。” 周瓦目光扫过几个人,就见俩小孩把偷笑的小脸一板,一脸的无辜:“毛头,来,哥再给你查查功课。” 周瓦就泄气了:“……我是看你们都累了。” “不累,不累。”小秦眯着眼笑道:“瓦片哥,今天这事不会耽误咱们豆腐坊做豆腐吧?” “不能。咱们稳妥起见,过个三五天没事就开做。”周瓦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晚了,不好意思。 感谢各位支持! sai扔了一个地雷 扔了一个地雷 阿七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83周瓦的决定 没过两日,天气更加寒冷,周瓦家里头的豆腐坊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今年又与去年不同:李进家的怀了身子,只在正房里带孩子、做饭兼养胎。周瓦反倒是系上围裙去了豆腐坊里头帮忙。他力气大,手又巧,倒是帮了李远家的不少忙。李进学泼干豆腐,却始终没有李进家的手艺好,几个人一商量,宁可今年不做干豆腐也不能为了多挣几个钱坏了自家的招牌,因此李进只管每天帮忙打水、磨豆子、劈柴火,偶尔又要跟着小秦一起赶车送货。 林远涛帮着他们说了下洼子的买卖,周瓦知道其中是托了陈捕头的人情了,送货时就特意给陈捕头带了家里炸的油豆腐、做的腐竹等物过去。小秦又是和陈捕头认识的,时不时的又给他带些县城里的烧鸡卤肉的过去。这下洼子没走几回,连李进也能跟陈捕头喝上两杯酒了。 李远如今当了里正,忙着村里头的事,又有他家老爷子需要看顾,反而顾不上豆腐坊这头了。本来他还想趁着冬天带着村里人修修山上的林子,可是几次在附近山上发现了野猪的蹄印。想想去年李进他们抬回来的大野猪,一般人可是没有当初林远涛的本事,遇上了恐怕要危险,因此只得把这事放下。 族里的老人听说了,也说他们不能急着上山,恐怕有危险:“听以前的老人家说,这野猪啥的,生的最多,长的最快又爱活,要是没个钳制,几年功夫就是一大群。又是皮糙肉厚的,一般人奈何不得。石家兄弟在村里头的时候,他们那猎物不是野猪啥的最多?他们兄弟进城当差去了,咱这山里头的野物又多起来了。如今不怕别的,就怕这野东西太多,以后要是下山来祸害庄稼那才叫糟践人呢!” 李远听了这话,这几天就跟村里头几个顶事的商量着,要是这野猪啥的太多了,说不得就得去别的村里头找猎户过来收拾收拾,哪怕花点儿钱呢。就有人说,要不就看林远涛回来,看他带过去的丝卖的咋样,要是卖得好,能出钱,那村里头就凑点儿钱,说啥也得把周围山林里的野物清一清,至少村里人上山得安全才好。 说起林远涛,不少人又挂心起卖到林远涛那里的丝、茧,倒是不独林远涛家里头的人盼着他回来了。 “瓦片哥,今儿村里头有人问林哥啥时候回来了呢。”一家子吃饭的时候,小秦开口道:“就是俺们送豆腐回来,有人在半道上问的。” “怕是有人想着你林哥卖丝的钱了。”周瓦说,“今年冬天冷的早,也不知道别的地方咋样,在道上遭罪没。也不知道在外头办事顺利不顺利,要是不顺,人生地不熟再着急上火的可得咋整?” 周瓦想起来心里头就愁得慌,林远涛有能耐他知道,但是在家里头能不着急担心吗?特别是一想这蚕养起来了,以后差不多得年年如此,这心里头就更不好受。 “放心吧,瓦片哥。林哥在平州府那边不少认识人,地方也都是跑熟了的,算不上人生地不熟。事情肯定能顺利。”小秦安慰周瓦道,“再说,等过年夏天下洼子港口修好了,以后坐船往南边去,别说是平州府,就是再往南,那也是快得很,也不像现在这么遭罪。” “我这在家也是瞎合计。”周瓦说。 几人有转头说起了别的事。 “……这几天大哥在村里头也是加小心呢,挨家都关照了,要是还有像周璋那孩子一样的病症,一定得早点儿看。小心了几天,别人家孩子好像也没有那样的。”李进家的说,“今儿虎头嬷嬷终于腾出空来,上周家把他们家那几口人说了一顿。” 李进家的说的“说了一顿”实际上是客气的说法,周璋家的抱着病孩子跑到林远涛家里头来,李成家的知道后就着急的不得了——他的俩孙子,还有老二家的大着肚子都在那呢!心里头真是又急又恨的。得了空,就跑过去把周家从上到下一顿骂。李成家的和周阿嬷平辈,又比周阿嬷大,自然不用像是一般人还得顾着点儿老人,真是劈头盖脸的。 “……他们也能张长记性。”周瓦半晌才说。这一回一回的,每次周阿嬷和周璋两个人都是让人不停的失望——为人太凉薄了。老实说,周璋家的也不是啥好人,可是最起码他对孩子还好,孩子生病了着急也不是假的。比较起来,周璋家的反而比那两个还强一些。 周瓦现在回想起来,倒是不咋恨周璋家的了——他跟自己本来就没啥血缘关系,不亲近也是正常。本来进了门就应该周璋家的当家的,可是实际上周家还是周瓦说的算,他心里头肯定不好受。虽然他后来借着机会把自己扫地出门了,但是要不是知道周阿嬷和周璋两个人大概的态度,恐怕他也不敢么干。 “……后来我阿姆也去了。”李进家的接着道。李进家的阿姆就是周家隔壁的冯阿嬷,以前还跟周阿嬷挺好,自从周阿嬷渐渐露出凉薄的一面来,冯阿嬷就跟他疏远了。这回是听见他们家的事差点儿牵连到自家哥儿,冯阿嬷才忍不住过去找他们说道说道。“……我阿姆说,周璋家的那个孩子可怜,又瘦又小的……周璋也是的,人家说他在下洼子也是天天干活,也没咋样,回来了在家一呆,又不干活了……” 李进家的虽然因为这事受了些惊吓,可是回过头来也实在恨不起周璋家的来。周家如今的境况十分不好,地佃出去了,收的租子也就是勉强够个口粮。周璋也就是前半年在下洼子挣了一笔钱,周阿嬷闹腾一回回来后,又呆家里头轻易不出门了——比一般人家的小哥儿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呢。和村里头人一样养柞蚕吧,周璋腿脚不灵便,干活比人差一截,收成肯定也是要差的。周阿嬷和周璋都是没啥主意,就会窝里横的人,过日子还得周璋家的张罗。那日子啊,也是紧紧巴巴够遭罪的。 周瓦听了李进家的话,想了一会儿,就对小秦道:“小秦,你下回再出门,就问问有哪卖毛驴的没?我有用。” “啊?啊!”小秦赶紧先答应着,又问:“瓦片哥,买驴干啥啊?咱家牲口够多的了。” “把往后五年给周家的年节礼折成钱,给他们买头驴送过去。”周瓦板着脸道:“天天在家呆着发懒,也不干活,等着谁养活他呢?这一年两年还行,以后还不是得接着生孩子,人口一多,养活不过来,还是得来找我。我要是还得帮他养活孩子我就得气死!干脆抽着他干活去!” 想着周璋拿着他送回去的年礼吃的满嘴流油,周瓦脸上发黑。小秦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这么也好,以后名声也好。不为别人,还得为夏生呢。”李进家的过了一会儿道。除非天南海北的远远分开,要不周瓦还能看着娘家人都饿死? 没几天,小秦就买回一头健壮毛驴。 周瓦板着脸,牵着驴,成亲后第一次踏进了周家的大门。也不知道周瓦说了些啥,也不知道是咋说的——周阿嬷的哭闹声让大门外头看热闹的竖着耳朵都听不着啥。反正,第二天一早,天刚透亮,周璋就牵着驴到了林远涛家门口。周瓦给他装了两筐豆腐:“不卖完也不用回来了!” 周璋也不吱声,闷头就走。 周璋出门了,周阿嬷就没有消停,到处找人哭诉:“……都是出了门的人了,回家还跟他哥动手……天寒地冻的让出去卖豆腐去……” 就有人劝他:“这不是好事吗?卖豆腐有个进项,日子也好过点儿。多少人都乐意上他家拿豆腐上别的村去卖呢。再说林远涛家的还给他哥弄了头驴,腿脚不好也不碍事了。” 在村里头人看来,周瓦和林远涛两口子够厚道的了:过年过节的不少礼,和李家闹起来的时候也给周家撑了腰,还给周璋在下洼子找了活计,他们家孩子病了送去城里头看病,这回还给买了驴让周璋卖豆腐,任是谁也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那驴可不是白给,说了往后五年都没有礼了。” “那也是应当啊,谁家哥儿出了门子还能给娘家添牲口的。”村里人都觉得周阿嬷真是无理取闹,周瓦这样,真是没话说的。 周阿嬷哭诉无门,到了下晌,眼巴巴的到村口等着周璋回来。哪成想到了村口,就见周瓦黑着脸也在那呢。周阿嬷就一哆嗦,昨儿周瓦动手可是不轻,周璋是腿脚原来就有毛病显不出来,就是好人挨了一顿打走道都得一瘸一拐的。 “回去带孩子,让周璋家的过来!”周瓦板着脸说。 “……我等着你哥。”周阿嬷低声道。要是以前,他还敢跟周瓦说点儿啥,昨儿他吓着了,也就不敢说啥了。 “让你去就去!”周瓦看他一眼。周阿嬷一对上周瓦的眼睛,慌手慌脚的赶紧去换周璋家的。 周瓦和周璋家的没有话说,周璋家的过来了,也只是在一边站着。其实他心里头有点儿后怕,要知道周瓦那么厉害,他以前也不敢那么挤兑周瓦。 周璋用了比周瓦预计的还长的时间才回来,一到村口,就让周瓦给截住了,把挂在驴身上的两个筐里外看个遍,又伸手道:“不是告诉你不卖完不许回来吗?卖豆腐的钱呢?” 周璋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把钱袋掏出来。周瓦一把拿过来,不客气的把钱都倒出来数,又把钱分成了两堆,大的那堆自己收了,小的那堆又装进去,直接递给周璋家的:“以后天天这时候过来跟我分账,等凑够了本钱,就早上上我那拿豆腐的时候把豆腐钱先给我,就跟别人家都一样。今儿卖剩下的豆腐,我把钱扣出来了,你们拿回去是吃还是等着明天接着卖,我就不管了。” 周璋两口子眼瞅着一大半的钱进了周瓦的口袋,周璋家的嘴唇动了两下没敢出声,周璋在外头一天又冷又累的,这会儿有点儿憋不住了,又仗着是在村口,料想周瓦不敢对他动手,就怒道:“瓦片,我告诉你,别太过分!出了门子少管娘家事!” 周瓦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乐意管呐?你要是个汉子,你就对着老天爷发个誓:以后有啥事都不去求我,要求了我,你就让雷劈死!你发了誓,再找村里头各位长辈说明白,你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饿死冻死都不找我,我立马转身就走,你爱干啥干啥,咋样?” 周璋就不吱声了,脸上憋得不是颜色。原来他还能有点儿心思,觉得周瓦不在,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但是经过李家那事之后,他心里头就没底了。不过他知道,反正周瓦不能让他饿死。这样的誓言,他是不敢发的——万一老天爷听见,就灵验了呢? “……我是你哥,你跟我动手,说到哪也是你没理!”周璋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有你这样的哥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你动手能咋的?我也不是没跟人动过手。”周瓦厌恶的道:“你天天在家不干活,有腿跟没腿有啥两样?信不信我把你腿都敲折了?你要是乐意,我动完手管你吃喝,我家里头豆腐渣、糠面有的是!” 周璋想起去年周瓦大肚子还把人给打了,还是李家人呢,到后来也没把周瓦咋样,心里头就怕了。 周璋家的看周瓦阴沉着脸可怕,他可是怕周瓦真把周璋腿打折,到时候还不是得他伺候着。周璋家的小心翼翼的说:“……肯定让他按时干活去……天挺冷的,回去呗。” *** “你咋还管上周璋的事了呢?你躲都躲不及。”李进家的抱怨道,“我就是说几句,你听完就拉倒呗。” “我躲就管用了?没用!”周瓦道,“今儿嫌我管的多,我让他发个求我就天打雷劈的誓,他嘴闭得比蚌壳还紧呢!还有我阿姆,平时看不见他人影,周璋一有啥事就来找我,我昨儿也说了,要是他以后再不找我,我就不管了,他躲躲闪闪地就没个准话。我说周璋饿死冻死也不管我的事,我阿姆说我不管就要上我门口来吊死,我就把周璋打了一顿——下回他再干让我难受的事,我就打他儿子!” “啊?周阿嬷还说了这话?你还跟周璋动手了?”李进家的大惊,见周瓦点头,李进家的就叹道:“周阿嬷——说的这话太毒了。”真要是周瓦气性大,就不管周璋,周阿嬷吊死在他家门口,周瓦还有林远涛,这家里头有一个算一个,以后都不用出门见人了。 “他哪有那个胆儿?”周瓦冷笑道:“就是要吓唬我呗。我就知道,看我日子过好了,他肯定得想给他儿子要点儿好处。我早下手,比他到时候来恶心我强。你看现在他跟人说我啥,谁能信?都知道我给周璋找了活路。再有,周璋能挣钱,李巧就能把我阿姆看住——他还看在钱的份上呢。” 周璋老老实实干了几天活,村里头人都说他出息了。周阿嬷出门哭:“……脚都要冻烂了……把钱都拿走了……” 哪里有人信他的话:“天天在村口就把钱给你家周璋家的了,大家伙都看着的。冬天干活谁不冻脚啊,你心疼儿子就给他把鞋做厚点儿。” 周瓦听着了别人传的闲话,如今他也不忍着,当天晚上找到周家去,当着周阿嬷的面给了周璋几下子:“这回就算了,下回不但要打,还要扣钱!” 周阿嬷是真伤心了:“你这个铁石心肠的!” 周璋家的却道:“下回肯定不能有这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码完这一章,犹豫着不敢发,因为觉得太狗血了……不过想来想去还是这样比较解气,总不能让周瓦受了惊吓还忍着吧 感谢g+、zozozo、sophia94的地雷 84满载而归 “今儿先生夸我哥字写得好!”毛头回到家跟家里头人显摆。 “我孙子就是有出息!”李成家的把虎头搂了一搂道。李成也在炕头上点点头。 俩孩子匆匆吃了口饭,就要上林远涛家里头做功课去。 李成家的就念叨:“家里头写不也一样?非得上人家家里头写去。天天去也不知道人家烦不烦?” 虎头就道:“瓦片舅舅家里头暖和呢。咱们家里头磨了墨都要凝上了。再说,小秦哥哥以前念过书,有啥不会的俺们还能问。” “唉,去吧,去吧。你那瓦片舅舅也是个能耐的。”李成家的就道。李成就在炕上哼了一声。周瓦收拾周璋,这事村里人心里都有数,只是谁也不往外说而已。李成是最不喜欢这样的厉害的哥儿的,偏李成家的听说这事就想到了李达他们几个,把周瓦夸得不行。 小孩子可是不懂这个,虎头和毛头拎着自己的书包就跑出了门。如今日头更短了,不紧着点儿,等日头偏西,又要点灯熬油的。 “你又怪声怪气的给谁听呢?”等孩子出了门,李成家的就板起了脸。这老头子,都得了病不管事了还在这挑拣别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扭错了。 “……管教当哥的跟管教儿子似的。”李成嘟囔道,“都像他这样不就翻了天了!” “你这老头子咋事那么多呐?!人家的事你老念叨啥?”李成家的不乐意了,“人家周瓦对俺们家孩子只有好的,你不说人家好话也少给我嘟囔那有的没的。你孙子能念书,还是人家林远涛给去说的情呢,那写字的本,写字的笔,都是人家给买的。拿着人家的还说人家坏话,你成啥人了?!” “咱自己家又不是买不起!”李成不耐烦的说。搁他自己,那是不乐意让孙子拿人家东西的,只是不管大的小的都不听他的。 李成家的就把手里头的布头一摔:“你脸咋那么大呢?还好意思说!你还合计你给孩子攒下多少家当了咋的?你得这毛病,从正月吃到开春,从老秋吃到冬天,那药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人家到了冬天都歇着了,就俺们家这大的小的一个不闲着,老二家的大着肚子还得给人带孩子去呢,为的啥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孩子孝顺你就老实受用就得了,再给孩子找不自在,我就先勒死你,自己一根绳子吊死跟你去!” “……我就随便说一句,你就这些话等着。”李成每次一提到拖累孩子的事就气弱。 “那话是随便说的?说不好就别说!”李成家的道,“你呆着也没事,拿高粱杆做几个盖帘,老大家的说周瓦他们家想要,做完给人送去,不值钱也是咱们的心意。俩孩子在那连吃带闹腾的。” 李成叹道:“老了老了的,我还得受你吆喝。”当了大半辈子家,最后啥都得听老伴儿的。一有点儿啥事,老伴儿就说要带着他一起死,省着给孩子添堵,李成多少也是让他吓住了。 “呸!”李成家的怒道:“你咋不说你瘫炕上还得我伺候你呢!” “我干活去,我不跟你说了。”李成不敢再说别的。 “今儿先生夸我哥字写得好!”毛头又跟周瓦小秦他们显摆。 “你好好跟你哥学学!”这是李进家的。 “我就说那个树枝在地上写写不出啥名堂来!”小秦得意道。虎头他们刚开始为了省钱想出这个办法来,小秦各种鄙视一番,拎着他俩耳朵让他们拿纸笔练:“哪怕拿笔沾水写也比那树枝强啊!树枝是硬的,笔头是软的,能一样吗?人家都得用描红本子跟着学,你俩是比人强多少咋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小心眼计较这计较那的,也学不好字!”如今虎头的字写的好了,小秦就觉得多亏自己的教导啊。 “写得好了瓦片舅舅再给你俩买个描红的本。”这是周瓦。 “啊啊。”挺有劲儿的小胖手扯着毛头显摆的本子就往自己嘴里头送。夏生已经能做起来了,又开始长牙了,逮着啥都往嘴里头送。 “小混蛋!这个课吃不得。弄坏了明儿先生打你虎头哥板子!”周瓦赶紧抢下来。 李远家的没吱声,儿子得了夸奖,当阿姆的自然高兴,满脸的笑容,比多做了两板豆腐还高兴呢。 “香草哥,给孩子一人蒸个鸡蛋吧。”周瓦就说。周瓦觉得,这孩子得了夸就得奖励奖励,要是挨了罚不认真念书,学里先生打完手板,回家就得再挨一回。周瓦的眼睛往夏生穿着开裆裤露出来的白嫩小屁股上扫了眼,不打不成器。 “行。”李进家的爽利答应着。这入了冬,天气冷了,这鸡都不爱下蛋了,鸡蛋就显得金贵起来了。夏生如今能吃点儿辅食,这几家的鸡蛋都可着夏生吃呢。 提到蒸鸡蛋,毛头吞了吞口水,就想起林远涛来了。毛头吃过最好吃的蒸鸡蛋,就是林远涛给他做的。毛头忍不住问:“林叔啥时候回来啊?” “这哪说得准啊?”周瓦叹道:“准得办完了事才能往回来呢。今年这雪下得大,道上也不好走。” “哦。”毛头就蔫蔫地低了头,“我都想我林叔了。” “你林叔没白心疼你!”周瓦高兴地道。 *** 林远涛连着连着的打了好几个大喷嚏。边上钱掌柜的伙计问:“林老大,你这是咋的了?” 林远涛揉了揉鼻子:“没啥事,这肯定是家里头念叨我呢。”还能有谁啊,肯定是自家瓦片想自己了呗。又道:“还叫啥林老大啊?你们现在都给老钱干活了。叫老林就行了。” “那哪行?都叫惯了。”那伙计道:“再说钱掌柜的也不跟俺们一起出来。林老大,还是跟你一起出门放心啊。有你在身边,俺们心里头就有底。”那伙计又转头冲着边上人问道;“大家伙说说,是这么回事不?”就有好几个人一起答应着。 林远涛要安心在家种地养蚕的,就把手里头这帮走平州府的人介绍给了县城里头的老钱,也算是给跟着自己的人找个出路,有个交代。虽然林远涛不干了,但是临了还是给安排好了后路,这些人对林远涛依然很亲热。 林远涛就笑道:“你们这些小心眼子我还不知道!就是想要哄我给你们加点儿餐呗!” 果然林远涛就拎了他的大弓先走,等后头人赶上他的时候,林远涛已经在马上挂了几只兔子野鸡的。 “今儿晚上加餐,明儿咱们加紧赶路,要是冬至前能赶回去就更好了!”林远涛道。天寒地冻的路不好走,想要走快了肯定更受罪,这就得大家伙儿好说好商量的人家才能卖力气。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是东家了,就更得商量着来。 有人拿了野物去收拾,有人就笑话林远涛:“这有了儿子的人就是不一样了!都恨不得长膀飞了!” 林远涛才不怕人笑话呢,就得意道:“那是!不赶紧回去我儿子都不认识我了!哎呀,你们这没成家的人,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赶紧的,都赶紧成家吧!” “你这没成家的时候笑话人家成了家的,现在有了儿子又笑话人家没成家的!话都让你给说了。”有人挖他老底。 “此一时彼一时嘛。”林远涛笑道。不过林远涛又正经道:“我说这话可不是糊弄你们啊,人家有话说下洼子过年夏天就能通船,走水路可是比咱们这样的快多了。我是回家种地去了,你们可得早作打算!” 给他们寻了下家了,以后的事情林远涛就不好多管,也就是看在以前的份上顺嘴多提一句。有心的自己就能找出路,谁也不能靠人一辈子。 进了县城,林远涛这心就欢快起来了。跟钱掌柜的互相调笑几句,说好了过两天再把东西都拿回去,林远涛也不顾这些人的挽留,挥挥鞭子赶车回家了。 这次林远涛出去,也算是收获颇丰。找了好几家,终于给手里头的蚕丝找了个好主顾,说了个还算不错的价钱。 “手里头的丝少,说不上话啊。”林远涛犹自感叹着,还是得手里头养蚕的再多些,自己说话分量才能更重一些。说不得就得像是小秦说的,最好是以后边上的村里头也都养上蚕才好呢。 “哎呀!林家大兄弟回来了!”一进村,林远涛就受到了热切的关注,随着头一个看见他的人的大嗓门,在屋里头暖和着的人都忍不住走出来瞧他,跟他说两句话。 “这事办得顺利不?” “这一来一回,快俩月了吧?” “林兄弟这回可是辛苦了!” “咱那蚕丝蚕茧啥的,卖咋样?” …… 一路上,不停的有人跟林远涛搭话。林远涛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不时回上两句。 直到李远听见动静出来了,跟林远涛说了两句话,就对村里头的众人道:“别一个劲儿的跟林兄弟说话!刚回来,让人家回家歇歇去!咋都这么不懂事呢!” 林远涛就笑道:“大家伙容我歇一天,明儿下晌,拿着条子上俺家去拿钱去!”又跟李远道:“李远大哥,你明儿说啥都得在场啊!” 李远点头,这是他应当做的:“不耽误你了,赶紧回去吧,家里头肯定惦记呢。” 等林远涛赶车回到家,周瓦跟小秦都已经在大门口迎着他了:“早就听见动静了,咋这么些工夫才到家呢?” 林远涛就见周瓦身上围着围裙,袖子挽上去一小截,露出结实地小手臂。林远涛咽了口吐沫,顾不上别的,先去给他把袖子放下来:“咋还把袖子挽上去了?这天多冷啊!”顺手摸两把。 周瓦上下打量林远涛,林远涛这些天净是赶路了,胡子拉碴的,周瓦就有点儿心疼:“天冷,赶紧进院,豆腐坊里头先盛一碗热乎豆腐脑给你喝。”摸摸林远涛的手都是冰凉的。 “瞅着你我这心里头就热乎。”林远涛反手拉住周瓦摸他的手,他家瓦片胆子大了,都敢在外头摸他了,“瓦片,我给你带了好些东西回来呢。我在外头可是天天想你还有咱儿子。”林远涛这眼睛都笑眯起来了。 “咳咳,咳咳咳!”小秦翻着白眼望天,使劲儿咳嗽:“青天白日的!还有人看着呢!” “你在旁边咋不吱声呢!吓我一跳!”林远涛舍不得地放开周瓦,伸手就往小秦脑袋上弹去:“俩月没见,胖了啊!” 小秦瞪他:“我跑下洼子跑好几回了,谁见着我不说我瘦了!你这啥眼神?!”又小声嘟囔道:“两口子热乎也不进屋热乎去,还嫌我碍眼!” “你这小子!”林远涛让他说的老脸一红,作势就撸袖子。 小秦往周瓦身后一躲。 周瓦红着脸拦道:“还不快点儿把车赶院里头去!在门口说话还没完了!别一回来就欺负小秦。” 林远涛无奈,一边去拉马车的缰绳一边对着小秦瞪眼:“出息了!有啥事还往哥儿后头躲!” 小秦露齿一笑:“我瓦片哥是一般的哥儿吗?我往我瓦片哥后头躲可一点儿也不丢人!”周瓦在小秦心里头的形象威武着呢,小秦都要佩服死了。 林远涛可还是不知道周瓦干的事,还想说啥,就见周瓦看过来了,立即不说话了。跟小秦斗嘴没意思,赶紧干完活回屋抱儿子。 车都赶到院里头了,这卸东西就快了。都不用林远涛动手,院里头的人听着动静都出来帮忙,几趟就把东西都搬到屋里头,等着瓦片慢慢收拾。 冬天买的东西,林远涛怕冻坏,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谁也看不出来是啥,不过有俩大布袋子,鼓鼓囊囊的死沉,都不用打开,看外头的印子就知道是两大袋子铜钱。 李进家的、李远家的还有李进,见了这俩袋子,脸上都露出笑来——显见的,这蚕丝啥的肯定是挣着钱了! 小秦咂咂嘴:“林哥,你爆发了吧?”谁家没事整两袋子铜钱数着玩儿的?话是这么说,小秦心里头也高兴。 “你懂啥?这些都是要分给村里头的乡亲的。”林远涛得意道。 不说这一晚林家几个人是咋高兴,林远涛怎么和瓦片、儿子亲热。第二天过了晌午,林远涛家里头这人就没断过。家家户户的拿着条子过来分钱。 以前不管说啥都是虚的,现在大把的铜钱发到手里头,人人都是笑逐颜开合不拢嘴,好话不要钱似的往林远涛家里头几口人身上倒。就连林远涛家里头的狗都比别人家威武,林远涛家里头的猪看着都比别人家的喜气。小秦都成了村里头嘴里的招财童子,好几个拿完了钱的不走,话里话外的打听着小秦的亲事。 算账啥的,林远涛是不管的。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哄儿子和自己亲近,还有想方设法偷空吃周瓦的豆腐。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大家的留言我才放心,我总觉得自己写的狗血…… 感谢各位支持! sai扔了一个地雷 夜饮天河之水扔了一个地雷 exrion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艾璐baby扔了一个地雷 佑希扔了一个地雷 接蕊扔了一个手榴弹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穆恩扔了一个地雷 每次登陆都提示添加昵称扔了一个地雷 85商量 “啥?你把周璋给打老实了?”忙乱了两天,周瓦才有空跟林远涛好好说说话。 “啊。”周瓦轻描淡写的,“不打不行,想起李巧抱着个病孩子就往俺家屋里头冲我心里头就来气!要是有啥大毛病,过给咱家夏生,我一合计就是一肚子火。我不好跟李巧动手,还不能跟周璋动手啊!都是他不成器!” 别的都好说,一遇到牵涉到夏生的事,周瓦就提起八百个小心来!再说,夏生要是有啥事,他也没脸见林远涛了。 林远涛一手举着个小勺子,一手端着蒸鸡蛋的碗,眨巴眨巴眼睛,这还真是瓦片会做的事,怪不得小秦有事总往他瓦片哥身后头躲呢。 “啊啊!”夏生稳当的坐着,挥着小拳头往林远涛身上打,“啊啊啊!”这人是咋回事,拿着好吃的不往自己嘴里头送。 林远涛嘴角抽了两抽,顿时觉得这小子已经有了三分他阿姆的风范。 “你咋还逗弄孩子呢?赶紧好好喂,一会儿凉了。”冬天东西都冷得快,周瓦看林远涛举着勺子不动弹,就催他:“要不我喂吧,刚回来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天天净围着他转。”说着,周瓦就要接过林远涛手里头的碗。 林远涛忙躲开了:“不用,不用。我出门俩月,咱儿子都要不认识爹了,我得赶紧哄回来。你现在还天天跟着做豆腐,得空歇歇。” 说着,拿勺子舀了鸡蛋羹,嘴唇碰了碰,不凉不热的,才喂到夏生嘴里。林远涛的鸡蛋蒸的又滑又嫩,夏生虽然只长出了一颗米粒牙,可是对于鸡蛋羹,那还是不在话下的。夏生一口吃完,立马张嘴等下一口,不给他喂进去,就要叫几声抗议一下,再没动静,那可就自己伸手了。 林远涛一口接一口的喂给夏生,喂完一碗,见夏生还吧唧着嘴,就得意道:“瓦片,你瞅咱家夏生多能吃!” 周瓦瞅他一眼:“你儿子哪都好!他拉坨屎你都说香!” “那倒不能。香臭我还是能分清。”林远涛道:“我就是不嫌他。瓦片,你是不看我对儿子好,你醋的慌了?放心,我还是最想着你,给你带回好些东西来,还有点儿在县城没拿回来呢。” “满嘴胡说八道!没正经!”周瓦说是这么说,心里头还是高兴:“你带回来一堆东西,我都认不全。早点儿收拾出来,该送礼的送礼,该自家吃用的就拿出来。眼瞅着就冬至,过完冬至就进腊月了。” “行,得空咱一起收拾。”林远涛答应道,顺嘴又问:“对了,你们今年咋合计的?杨家庄的大集今年还去不?”去年小秦和李远两个可是从开集一直盯到散集,肯定比在家挣得多,但是天寒地冻的也遭不少罪。 听林远涛这么一问,周瓦略等一下,就道:“我是合计着,要是香草哥他们家谁乐意去的话,那就去。反正俺们家小秦今年不去了——因为养这个蚕,小秦从开春忙道老秋,就没闲着过。也就是这会儿能松散松散了。你不知道,小秦比虎头、毛头大出那么些,还是跟小孩儿一样,又玩儿心呢。前两天才弄个冰陀螺,要跟村里头的上冰面上玩儿去呢!这一冬天的,就让小秦歇歇。还有你带回来的东西,有啥补养的,也给小秦补养补养。小秦这孩子太招人疼了,先前李巧抱着病孩子进了咱家,小秦生怕过着我和孩子,净在头里拦着,比我亲兄弟强百套!” “行,你咋说就咋办。”周瓦对小秦好,林远涛也高兴:“小秦这样的,咱就得当亲兄弟待。” 说起这事,林远涛又心疼起周瓦来了:“肯定吓坏了吧?哎呀,一遇上这事,我就不在家,就让你一个人着急了!” “就是看你不在家他才敢来!你要是在家,他离咱家大门三丈远就得躲着走!”周瓦说,有时候汉子的作用就在这体现出来。林远涛在家,不管是周家的谁,差不多都不敢上门。“我倒是没啥,就是担心夏生。还有那天香草哥带着虎头毛头也都在咱家呢,要是在咱家遇上啥事,咱们也没法见人了。” 林远涛知道李进家的过来给周瓦做伴的事,说到这里了,林远涛就说:“我带回来的有莲子、藕粉、糖桂花啥的,都是滋补的,到时候收拾出来给他们都拿点儿。人家也没少帮衬咱们。” 周瓦就答应了。 林远涛带孩子,把小秦诳过来帮着周瓦收拾东西:“小秦知道是啥东西,他还爱摆弄。” 果然,小秦过来活泼的不得了:“这包是莲子,这包是干桂圆,这是银耳,那个是藕粉。我说林哥,你咋竟跟吃的较劲儿呢?”小秦拨弄着林远涛带回来的吃食,冲着林远涛撇嘴,吃货啊吃货。林远涛一瞪眼,好像你不吃似的! “这是啥玩意儿?”周瓦从一个篓子里翻出一个又大又黄又圆又香的东西来。 “这是柚子!”小秦很惊喜,接过来在手上摆弄着:“扒开皮,里头一瓣一瓣的,酸甜的,可好吃了!” “喜欢就拿着吃。”周瓦说,“翻翻那些东西,稀罕啥就拿。” “瓦片哥你真好!”小秦也不客气,全然忘了感谢一下林远涛这个带东西回来的苦大力。 林远涛怀里的夏生伸着手,往前够着奔着那柚子去。周瓦就又从篓子里掏出一个来,擦一擦扔到炕上去:“你别老抱着他,给他一个,让他在炕里头玩儿。” 果然夏生见了新鲜的,就不要爹了,奔着炕上使劲儿。林远涛只好把他放到炕上。 夏生两只手扒在柚子上,一使劲儿,整个人都扒上去了,扒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嘴里头啊啊的叫着。林远涛看他撅屁股撅的挺乐,伸手把他扶起来坐好。夏生坐着黑溜溜的眼珠盯着柚子看了一会儿,又伸手去够,这回换一只手。他那小手哪里拨的动柚子?没一会儿,夏生啪啪的拍打着柚子,嘴里头啊啊啊的叫着,好像告状似的。 林远涛逗了他一会儿,眼瞅着要逗哭了,这才把个柚子放到他怀里。夏生立即伸出俩胳膊圈住,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林远涛刚给他擦去口水,夏生就一低头,啃到了柚子上。 屋里头几个人看见夏生这幅模样,都憋着笑,看他。 就见夏生皱着眉头咧着嘴,柚子也不要了,冲着周瓦伸出了手:“啊啊啊!” 林远涛乐得不行:“傻儿子,啥都往嘴里头送啊。” 周瓦坐到炕边上,也没伸手抱他,把柚子往他身边滚滚,逗他玩儿。夏生嫌弃地用脚丫子把柚子踹走,就往周瓦身边使劲儿,一边使劲儿一边叫唤。不见周瓦伸手抱他不罢休。 周瓦往儿子的脑门上戳一戳:“岁数不大脾气不小!像谁啊?”到底还是伸手把夏生抱起来。 林远涛就说:“我脾气可好了!”拿眼睛瞄周瓦,小秦在那边翻腾着东西就当没听着。 周瓦瞪林远涛一眼:“咋的?还嫌我脾气不好了?” “没有!哪能呢?”林远涛立即否认,“你脾气多好啊,你瞅你对小秦,比亲兄弟还亲呢。” 周瓦看着林远涛道:“我亲兄弟刚让我捶过。”跟周璋比,差不多的都比他强。 林远涛眨巴眨巴眼:“你对小秦,跟对咱夏生差不多。” 小秦在一边听着,忍不住道:“差辈了!”又拍周瓦的马屁:“瓦片哥,别听他说。下回你再要捶谁,说一声,我帮你动手。”一副周瓦干啥都有理的样子。 “就会溜须拍马。”林远涛小声嘟囔了一句。 *** 好容易收拾出来的东西,周瓦和林远涛商量着分派给谁,一份份的分别搁好。 “这一包给梁大夫,你们谁进城就给带过去了。这边的是给陈捕头的,下回小秦往那边送豆腐的时候给带过去。”周瓦把东西分别包起来。 “下回送豆腐我去,正好有话跟他说。”林远涛道。 周瓦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些你说滋补的东西,我包起来给香草哥。”周瓦说,“一冬天就吃豆腐了,他们家现在俭省,哪哪都用钱。” “那些你另外给他,给李远他们家的东西也给他一份。”林远涛对李进家的还是很感激的,没少帮着瓦片。 “知道,我想着呢。”周瓦把要单独给李进家的东西放一边。 “你这些笔啊纸啊的怎么办?”周瓦问林远涛。 林远涛一看,正是自己在平州府那边见到有好的笔墨纸砚,因为和钱掌柜的伙计们一起走,地方多,就挑好的买了不少。 林远涛就动手拣出两份来:“这两份给虎头和毛头,这都是好东西,自己不用,就给先生送礼也好。” “你这走哪都送礼!”周瓦嘴上说着,还是分别放起来。 “礼多人不怪嘛。”林远涛把剩下的收起来:“剩下的留着咱们自家用,谁要写个字啥的,就自己拿。” 晚上的时候,俩人收拾明白,留下小秦在家带孩子,带着东西就往李远李进他们家去了。 因为怕打扰李成他们晚上休息,几个人就都聚到李进家说话。 周瓦他们在炕上,把给俩家的东西给他们看,低声说着闲话。 林远涛、李远、李进几个人则说的是另外一回事了。 “今年这丝卖的还是顺利。”林远涛说,“人家那边说了,往后还要接着收。今年这丝不算多,也就是试探试探,过年倒是能多养点儿。” “是这么个话。”李远说,“你都给俺们趟出道来了,还能有啥不行的?这就跟捡钱似的。现在村里头家家户户都是这么打算的呢。” 李进只是点点头,以示附和。 林远涛满意的点点头:“这事倒是不急,山上现成的林子,过年多留点儿蚕种就行了。” 李远微微摇头:“这事啊,还有点儿麻烦呢。” “咋的了?”林远涛就问。 “村子边上老有野猪的蹄印啊,山上估计更多。”李远皱着眉说,“老人都讲,怕是有两年没人打猎啥的,野猪也多了。本来村里头想要趁着冬天赶紧把林子好好收拾收拾的,因为这野猪,也不敢随便上山,让野猪顶一下子也够呛。” 林远涛“哦”了一声,记起来周瓦跟他说过这事,现在家里头平时都关着门。他家挨着山近,怕野猪拱进来:“那咋整啊?” “我合计村里头出面,找找别的村的猎户过来,咋也得把野猪收拾收拾。”李远说。 这时不声不吭的李进开了口:“最好赶在年前就收拾了。往后再冷冷,野猪在山上找不着吃的,该往村里头跑了。” 李远就点头:“那就赶在年前。要是咱们村里头也能打着野猪,过年的肉也有了。我明儿就上别的村看看去。” 林远涛对村里头的事从来不多嘴,看说完野猪,就又开了口:“那啥,我和瓦片合计,今年俺们就不去杨家庄集上去了,看看你们谁去,或者找别人都行。” 林远涛这么说,也就是只分做豆腐的钱,上集上卖豆腐多得的钱,他们是不要了的。 林远涛看李进这个老实人要开口,就道:“俺们家这几口人,忙不过来。说句不中听的,今年这蚕丝俺们挣得最多,也就够了,不能都往俺们自家划拉。我和瓦片都是这个意思。” 李远就跟李进对看了一眼,李远就说:“行,俺们承你情。还有几天,俺们商量商量的。” 炕上周瓦他们小声说着话,实际上都竖着耳朵听着呢。听到这里,李进家的就拽周瓦:“还有嫌钱多的?你这是要给俺们送钱啊?” 周瓦小声说:“俺们三口人,家里头一摊子事,实在忙不过来。就是小秦,俺们都合计让他好好歇歇,忙一年了。” 李进家的这才放手:“俺们这是占便宜没够了!” 李远家的拍拍他:“你这,操着好几家的心。” 地上林远涛把两件事说完,又说起来别的:“……我合计着,咱们村里头孩子在人家私塾上学,四时八节的就算了,咱们庄户人家没有那些讲究,这眼瞅着过年了,怎么也得给杨家庄那边,还有先生那边送点儿啥。好不好的也是咱们的心意,还得指望人家关照咱们孩子呢。”说完,林远涛又冲着李远道:“李远大哥,你别嫌我多管闲事,我把虎头毛头都当侄子看,想到了就多说一句。” “哪能呢?”李远摆摆手,“你走的地方多,有见识,有啥该提的就提。俺们一辈子种地,有的事都想不到。” 李远又问李进:“林兄弟说的有理,老二,你说俺们是单独送,还是跟村里头几家一起送?” 李进就道:“问问别人家都是啥意思呗。要是人家没这心思,咱也不能逼着人家。” 李远道:“那就明儿去问问。”又道:“给杨家庄里正送点儿酒肉啥的就行了,这不费劲。就是给这个先生,你说得送点儿啥呢?”这是问林远涛,“俺们也没主意,你帮着看看。” 林远涛就道:“也不用多合计,一般的就行。完了我这拿过来点儿好纸好墨的,给添上两条墨,两支笔,一刀纸,差不多了。” 这边话都说差不多了,林远涛和周瓦就要回去了:“家里头就是小秦跟夏生,怕小秦带不过来。” 临走,周瓦因为李进家的说要趁着这会儿有空,这两天要把家里头的被褥啥的拆洗了,就邀他都拿到自家去洗:“院里头现成的井水,豆腐坊里头也不停火,热锅热灶的烧点儿热水也方便,正好俺们都能搭把手。” 李进家的一点头:“我明儿过去,正好和你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支持! 蓝色之暖扔了一个地雷 sophia94扔了一个地雷 沐和扔了一个地雷 vianda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晴天扔了一个地雷 86无题 自从林远涛回到了家,家里人就有了口福。 林远涛不在,因为有小秦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在,周瓦也不会过于节省,肉啊、骨头啊也是常买的。就是两个人都不会做,只能指望李进家的,吃来吃去也只是那么几样而已。等到了林远涛回来,他又会吃又会做,还从大地方带了许多本地没有的东西回来吃。林远涛跟小秦把存在县里钱掌柜那里的东西取回来,两车东西倒有一车半都是吃的,就是如此,周瓦也没说一句。 “这是啥?”周瓦在院里头帮着李进家的洗被单,见林远涛他们赶车进门,卸了东西下来。见有一个木头箱子,忍不住问了句。 “这是买的山药。”林远涛道,说着拿了个撬杆撬起一块木板,周瓦凑过去看一眼,锯末子里头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根根生满须子的棍状物。这东西偏又长得弯弯曲曲,一身的铁锈色,真是说不上好看。 林远涛撬开了箱子,不但周瓦过来看,李进家的也过来凑了热闹:“这东西这么好?大老远买了这些回来?” 林远涛就道:“哪有啥好不好的?我不是合计着俺家夏生也能吃点儿软乎的,这东西蒸了给他吃正好。反正都是买,干脆多买些回来放着慢慢吃去呗。其实说起来芋头更好,可惜芋头不禁冻,买了也不好拿回来。” 李进家的就笑他:“可见是有了儿子的人,走了千里万里的也想着。” 周瓦瞅了林远涛一眼:“可别把我儿子喂成大肚子汉!” 小秦就笑嘻嘻道:“给我吃吧,我不怕吃胖!”啥给小夏生吃,好吧,肯定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是最主要的肯定是林哥也想吃。 林远涛给了他一巴掌:“跟我抬后头菜窖里放着去。” 忙乱了半天,好容易把东西粗粗收好了,日头也开始偏西,李远家的、李进家两口子就回家去。林远涛留他们吃饭,几个人却是死活不乐意:“你也刚到家,这几天也都没得闲,你们一家人好好亲近。俺们过几天再来叨扰。” 三家人亲近是亲近,可是也是要有个分寸的。人家当家的刚回来,又忙乱了两天算账啥的,现在一家人的私房话还没说够呢,外人掺和啥?不但他们每天干完了活就回去,连两个孩子也拘着不让他们乱跑。 听得如此说,林远涛也不深留:“行,等进了腊月咱们再好好喝酒。倒是俩孩子,有空就过来,我也想他们呢。” 李进家的就笑道:“过了腊八他们学里就放假,到时候还用你想?早晚钻到你家来。” 小夏生如今已经不是吃了睡睡了吃的状态,天天活泛泛的依依呀呀,坐已经坐的很稳当,甚至已经开始要爬了。他又不爱哭闹,只要给他收拾干净,按时给了吃喝,谁带着他都能玩儿上半天。如今虎头毛头每日里头上学去,小秦就开始喜欢逗弄夏生了。 夏生吃的多长得壮,胳膊腿有劲儿,如今你把他放到炕上躺着,一时瞧不见就翻个身了,家里头都怕他翻来翻去掉地上摔着,一时半刻的不敢离开人。如今林远涛要去做饭,小秦就跳出来自告奋勇的要带孩子,推着周瓦过去给林远涛打下手。林远涛对他如此有眼色十分满意:“咱们今天晚上做个山药扣肉吃!”就拉着周瓦去后厨看他买的山药。 小秦点点小夏生的鼻子:“你爹脸皮太厚,你阿姆脸皮太薄,要是能匀乎匀乎就好了!” 夏生就伸手去抓小秦的手指,小秦一躲他就扑了个空,夏生愣了一愣,张嘴“啊啊”叫了两声,两只手还是往上够,就着还不够,连腿也蹬起来。小秦一看就来了乐趣,把手指又往他鼻子上一点,果然,两只胖爪子立即拍过来,捉住小秦的手指,拉着就塞到自己的嘴里。 “啊!”小秦叫一声,“臭小子,我的手指又不好吃。”一张嘴里就一颗牙,结果咬人还挺疼。小秦哄着夏生松口:“我给你刮果子泥吃行不?” 夏生正是长牙牙床痒痒的时候,逮着这个能磨牙的自然不肯松手,不但如此,还小秦略往出抽一抽手指,他就抓的更紧,还变换着角度啃他的手指,蹭了小秦一手的口水。 小秦无法,只能使出绝招——去摸他的痒痒肉,果然,夏生就顾不上他的手指头了,左躲右躲的扭像条胖虫子。小秦在被他一脚蹬在脸上之后,也终于放手了。小秦直着腰喘气,又在灯下看他的手指头。夏生被他逗弄得正兴奋呢,躺在炕上依依呀呀的叫唤。 “啊啊!”小夏生翻个身,看着小秦使劲儿往前够。 小秦一看他粉嘟嘟的脸,立即又喜欢上了,凑上去在夏生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等着你小秦叔叔给你刮果子泥吃!” 林远涛带回来点儿水果,这冬天里水果不易的,也就些耐冻放得住的苹果、梨、柿子啥的。给夏生吃,也就只能吃苹果。 小秦把夏生抱起来让他坐好,拿了个苹果和小勺子,自己先在苹果上咬了一口,嗯,脆甜啊。这才用小勺一点点儿刮下果泥来,送到夏生嘴里头。 林远涛买东西,特别是买回来给自家吃的东西,自然是挑好的买,他买的是人家说的那种“铁棍山药”,据说样子不好看,但是比一般的山药味道好。 “……山药这东西,人家都说吃着好。正好咱们儿子能吃,咱们自己也能吃。难得碰上好的,我就多买了点儿。”林远涛一边做着菜一边跟周瓦说话。林远涛要做扣肉,先下了一块五花肉到一口锅里头煮,煮完了还要腌,还要炸,是比较麻烦的一道菜。 周瓦给他打下手烧火,就说:“今儿我看山药这东西,瞅着像是土里头长的?” “可不是就在土里头长的!瓦片,你可真厉害,以前没见过都知道。”林远涛对周瓦向来是好话不要钱似的,有的没的夸上两句。 “一天到晚净给我灌*汤!”周瓦勾起嘴角,好话人人都爱听,特别是从自家那口子嘴里头出来的好话,那听到耳朵里又是一番滋味。不过周瓦还是道:“种惯地的人,一瞅就能看出来——那上头还沾着泥呢!也就是那城里头人,没下地干过活的,分不清这个。听说有人搁城里头娶回来的哥儿,指着刚出苗的麦地叫韭菜呢!” “还有这事?我咋没听说呢?”林远涛手下一点儿也不耽误干活,还能分出心来跟周瓦唠嗑。不过林远涛也说:“我一开始到村里的时候,这各样庄稼什么的,也不咋认识,地里的活也不咋会干,还是你教给我的。” “那哪能一样?”周瓦对自家汉子就特别的宽容一点儿:“你又有能耐,又不光指着种地养家糊口的,后来学的又好。就是不学,家里头不是还有我能干活呢吗?再说你现在干的也不比别人差。” 林远涛把煮的差不多的肉捞出来抹上料腌一会儿,扎着手听着周瓦说话。 周瓦的话听得林远涛就是一笑,说他庄稼活干的不比别人差,那肯定是他家瓦片偏着心眼夸他,自己这两手种地的本事,不说跟村里头人比,就是跟瓦片比,那也是差着一截子呢。瓦片这么说,那肯定是在瓦片眼里,自己比其他人都强。想到这,林远涛心里头满足的很,顾不得两手的油,弯下腰就冲着瓦片脸上亲了一口:“瓦片,你说我咋那么稀罕你呢?” “孩子都有了还说这话……”周瓦越说越小声,脸又红了。他一直也不习惯林远涛时不时的跟他说些这样的话,觉得害臊。其实按理说,孩子都生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可是周瓦也没见过村里头的谁家两口子能这么黏黏糊糊的,更没见过谁家当家的满口的好话会哄人。 “孩子有了我也稀罕你!”林远涛也不多说了,他家瓦片脸上跟要着火了似的。其实林远涛觉得两口子说点儿好听的,那就是个情趣。没想到周瓦这么配合,每次一说就反应忒大,让林远涛越来越乐意说了。 不过这会儿他可不说了,做着饭呢。省着周瓦手上一不小心,火大了,就只能做一锅糊饭大伙吃了。 林远涛烧热了油,炸了肉方,香味飘在厨房里。周瓦脸上的热度消下去一些。 林远涛把炸好的肉方晾了一晾,趁着这功夫,捞出个山药削皮切片。林远涛跟周瓦说道:“这个山药,处处都好,只有一点:山药这身上的黏液沾到手上痒的人受不了,可千万不能拿手直接去摸它。” 周瓦就问:“那可咋收拾?”不下手可得怎么弄? 林远涛拿出预备好的油纸:“就这么样,垫上点儿就行了。咱们今天是要做扣肉,得把它切片。平时蒸着吃就洗干净了一蒸,熟了剥皮就行了,熟了碰到就不痒了。”说着,林远涛拿油纸垫着,把山药收拾干净,又切成一片一片的放到水里头泡着。 转头又开始切炸好的肉方,然后一片肉一片山药的码好。又调了汁倒进去,把这一碗放到锅里头去蒸。 林远涛一转身,就看见周瓦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这是咋了?”林远涛问。被瓦片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饶是林远涛脸皮厚,也有点儿脸上发热的意思。 周瓦小小的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着,你这么能干,还啥都懂,搁到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稀罕你呢?要是还没做亲,估计门槛子都得让人踏破了。” “啊?”林远涛摸不着头脑,咋又说到这里来了? 周瓦话锋一转:“不过这会儿你已经跟我成亲了,还说稀罕我,那就算还有人中意你,我就是跟人打一架,也不能把你让给别人的!”周瓦说着,眼睛一瞪,有一种别样的精神头显出来。 这是离家太久,太长时间没和瓦片好好说话的关系吗?林远涛完全不能理解周瓦怎么能突然间想到这地方去。不过该表的决心还是得表的:“这话说的,有你跟儿子,就是别人拿刀卡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能跟别人走啊!” 又小心翼翼的问:“瓦片,你咋想起来说这话来了?有谁说啥了咋的?” 周瓦就道:“倒是没谁说啥,就是李进哥送豆腐的时候跟陈捕头喝过几回酒。香草哥好几回跟我说,以前可多人中意你了,说我福气好呢。” 林远涛就道:“哎呀,这个陈捕头,哪里都好,人也实诚。就是一喝酒,嘴上就没有把门的了,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来回说。你别听他的,我以前都不中意的,现在更不中意了。我就中意你跟儿子。” “有你这话就行。”周瓦道,“以前你有点儿钱还藏着掖着的呢,现在你又养蚕,港口那地方又有地的,我就怕别人太中意你了!” *** 林远涛在家安稳没几天,李远就找上门来:“俺们已经找了几个村的猎户,也有几个好手,准备这几天就进山打点儿野猪,省着时候长了,这牲口再下山进村就不好了。咱们村里头也挑了几个壮实、手脚利索的,跟着进山看看。林兄弟,我过来问问你去不?” 跟着猎户去,危险要小得多。他们也不打算往深山里头走,就在附近把野猪清一清就行。村里头跟着去的,也就是干点儿力气活,挖挖坑,打着野猪抬一抬啥的,但是回来肯定多分肉,也算是好事,所以李远特意找林远涛说一声,问他去不去。 林远涛对于野猪肉倒是没多少兴趣,不过他倒是乐意进山去跟着转转,当下就一口答应了跟着去:“行,那就算我一个。我自己有口弓,也能儿事,啥时候走只会我一声就行。” 李远更高兴了:“后儿就得进山,也就是忙和三五天的工夫。”说定了时间,李远也不多留:“我还得去村里头再找几个人去。” 林远涛送走了李远,回屋跟周瓦说起这事。周瓦道:“你自己加小心就行,咱也不盼着能有多少肉的。” 倒是小秦,闹着也想跟着去。 林远涛哄他:“这大冬天的,山里头啥都没有。等开了春的,得了闲我带你进山转转,还有你瓦片哥,俺们一家都进山转转。你这会儿去就是遭罪,还得帮着抬东西,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可禁不住。” 小秦有些悻悻的,不过也知道自己也跟着去,那是拖后腿,家里头也没人,只好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晚了,不好意思…… 感谢各位支持! sai扔了一个地雷 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87预备推广养蚕 进山猎野猪是整个村里头的事,家家都要出力,真个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有那小心眼儿舍不得的,被人问上一句:“你过年还要不要养蚕了?”也就熄了那耍赖的心——沉甸甸的铜板才分到手,心里头正热乎着呢,哪里就舍得过年不养了,失了这一注外财? 李远敲打了几户人家,顺顺利利的收上来些钱,备了些烈酒、盐巴、外伤药之类的,还打了干粮,定好了日子会上外村的猎户、本村的青壮,一起进山。 小秦眼巴巴的看着林远涛背着大弓一起进了山,回来就蔫巴巴的,也提不起精神来。好在进了腊月,虎头他们学堂里放了假,见天的跑过来小秦哥哥长小秦哥哥短的叫着,撺掇小秦带着他们上房掏鸟蛋、砸开冰面去捞鱼。 “小秦哥,你带俺们去捞鱼去吧。”毛头拽着小秦袖子不撒手,“去吧,去吧,俺们字都写完了。” 小秦有些犹豫:“大冬天的,上哪捞鱼去?冰面上砸开,你俩再掉下去。” “小秦哥,俺们学里头有在老鸹坎的,他们说家里头冬天就把河面砸开,那鱼,都不用人捞,噼里啪啦自己往上蹦!”虎头在一边添油加醋的。 “林叔炖的鱼汤,那老好喝了。”毛头接着他哥,继续卖力的鼓动小秦:“他们家在老鸹坎的,听说一家分好几条鱼呢,一条那么长,在冰面上乱蹦,抱都抱不住,还得抬着走才抬回家去了。”毛头一边说,还一边比划,尽力的把胳膊伸长。 小秦捂着头:“你那不是鱼,是鱼精了吧?” 毛头干脆抱着小秦的胳膊往外头拉:“去吧,去吧。”他就是眼馋学堂里的那个学生,要说平时吃鱼啥的,也就是夏天下水摸点儿小鱼小虾的,或者稻田地里摸点儿泥鳅。鱼哪有肉香啊?要不是眼馋别人,他就是半年不吃鱼都不馋。 不过冬天的话,在冰面上玩玩儿还行,想要抓鱼,那非得有大人跟着一起才行,不说别的,那么厚的冰面就不是小孩儿轻易能砸破的。要不村里头的大人也不能那么放心让孩子在冰面上玩儿了。 小秦让毛头缠得有点儿心动,不过他看了看炕上,一会儿瓦片哥要跟着做豆腐去,他还得看着夏生呢。 周瓦跟李进家的、李远家的正说着话呢,一看小秦这样还有啥不明白的:“你领着毛头他们玩儿去吧,多穿点儿。就是别把衣裳弄湿了,省着冻着。”又跟毛头虎头他们说:“都听见了?回来衣裳要是湿了,我就切两大块姜给你们熬姜汤,一人灌两碗!” 小孩子就没有爱喝姜汤的,在虎头、毛头的心里,大概姜汤就跟他爷喝的药汤子一样吓人,当下就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李进家的也跟小秦说:“今儿我在这呢,一会儿我带夏生就行了。跟着你一块儿他们俩还能少闯点儿祸!” 小秦这才笑得露出白牙,一手拉一个就往外跑,急的周瓦喊他:“皮袄穿上!”跑到院里的小秦就拐了个弯儿,跑到自己住的厢房加了衣裳,还特意到窗户根底下让周瓦看了,这才跑出去。 “这个小秦!”李远家的忍不住笑了一句。这小秦,你说他懂事吧,这过完这个年都十七了,差不多都要娶亲了,还天天跟着一群半大小子一起玩儿,疯起来没够,吃饭穿衣的都得瓦片他们两口子提溜耳朵告诉着。要说他不懂事吧,人家出门办事比一般三四十岁的人还办得好,去年卖豆腐,还有开春时候跟着去好几千里地的地方带回蚕种来,夏天时候一家一家教着养蚕,就是满村里头也再也找不出来这么个能干的! 周瓦就说:“难为小秦忙了一年了,我跟俺家那口子商量好了,趁着闲的时候,小秦乐意干啥就干啥,让他松散松散。” 李远家的就说:“你们两口子心好,对小秦实心实意的。”养到家里头供吃供喝的,干活还不是应该的?不说是远房亲戚,就是自家孩子,一年到头也得跟着干活。这两口子对小秦,别说薄待了,吃喝穿戴那样不是上等的好?当然了,小秦人家也是有能耐就是了。 李进家的就笑:“瓦片这心你还不知道啊?跟豆腐似的软和!人家对他好一分,他就能对人好十分。再说一般人哪有小秦这么招人疼的?” 自从周璋家的闹得那回事以后,李进家的看小秦只有更顺眼的。 说起来小秦,李远家的就有心打听打听旁的,就问周瓦:“瓦片,小秦这岁数不小了,亲事上有啥打算不?”村里头有人娶亲晚的,不是人有啥不好就是家里头穷,小秦就是没有根底,有那一手养蚕的本事也不愁娶亲的事。 周瓦就说:“我跟俺家那口子也合计了,小秦这孩子,哪都比人强:又会养蚕,又会读书写字,又会算账的,以后不管干啥都能挣下家业。娶亲的事俺们是一点儿也不愁。就是这孩子现在一门心都在养蚕的事上,对别的还不上心呢。以后想干啥也不知道。俺们合计着,等小秦自己心里头定下来以后想干啥了,俺们再给他寻一门好亲。这么两年的工夫,小秦挣的钱俺们都给他攒着,日后起个宅子啥的。小秦现在跟着俺们过,以后娶了亲再住俺家厢房就不好了。” 李远家的听了,点点头就不说别的了。村里头有的人有想头的,也可以歇歇了。 小秦的事说完,李远家的又说起了别的:“这回村里头人凑钱去找外村的猎户,非得把这野猪好好收拾了不可。到时候野猪拿回来,除了给外头猎户的,咱们村里头还能分不少。到时候就在村中间井边上不远的空地上起大灶,烧开水,收拾干净了再给大家分。当着全村人的面,省着有碎嘴子说这个分多了那个分少了的。” 周瓦就劝李远家的:“李远大哥啥样,村里头谁不知道?有点儿良心的都不能说出这话来!你们两口子最厚道的人,宁可自己家吃亏也不亏别人的。碎嘴子说啥你就别在乎,以前说我的人还不少呢,现在不都消停的了?” “有那么几个,就是缺别人骂两句!”李进家的说,“别理他们就完了。” 李远家的也只是表白表白而已,他也不能真把那样的人放在眼里,就笑着转了话题:“到时候收拾猪要是忙起来,咱们这豆腐坊恐怕要停两天。别人去不去帮忙的,我都得去!” “歇两天就歇两天!”周瓦立即说,“李远大哥干啥,俺们帮不上忙也不能拖后腿!” 几个人说了一阵子话,李进在外头喊豆子磨差不多了,李进家的留屋里头带孩子,周瓦和李远家的站起来去豆腐坊做豆腐。 *** 虎头毛头天天拉着小秦满村里头的疯跑,说是抓鱼,其实周瓦连片鱼鳞也没见着,反倒是家里头的地瓜、土豆、板栗被偷着拿出去不知道多少。 周瓦说他们,在外头吃冷风潮气的,也不怕吃了肚子疼,在家咋吃不行?偏这几个孩子就是觉得在外头偷着摸着的吃得香。 小秦他们鱼鳞都没拿回来一片,上山的人倒是让人带回了个信儿:已经瞄上了几头野猪,怕是这几天就能回来了。让起大灶收拾野猪好分肉呢。 李远家的当仁不让的张罗起这件事,找了村里头手艺好的起了灶,又要找几个手脚利索的收拾野猪。 李进家的就要去给帮把手,周瓦怕他怀着,到时候万一冲撞着,死活不放他去,挽了袖子要自己上场。 结果这两个人是谁也没有上场——李进家的不用说了,大着肚子让他歇着还不够呢。至于周瓦,他家林远涛自己有本事,除了野猪,自己还带回来点儿猎物,自己家收拾还收拾不过来呢。 进山转悠了这些天,总共也有十多头的野猪。但凡打着了,因为不好就抬下山,搁在上山又怕野兽闻到血腥味,都是一个个用雪给埋起来。如今着人运回村里头,就不比刚杀的猪好收拾,可有的折腾呢! 林远涛背着弓进山,自然不是为了好玩儿的。一个是为了防身,另一个也是为了有啥看上眼的猎物可以开开荤。兔子野鸡啥的他也不咋喜欢,倒是运气好,遇上两头傻狍子,都让他打了来。 如今一回家,也顾不得别的,先要收拾出来。 因为这几天和几个猎户也熟悉了,林远涛就请了他们回来坐,正好狍子肉下酒可以喝一顿。那些猎户因为要等着分肉回去,乐不得的有个地方呆着。 因为说这狍子肉是个好东西,又指点林远涛把一头狍子收拾干净了抹上盐,放到阴凉地方慢慢腌着:“等过了半年,这肉都半干了,吃着比新鲜的还香呢!” 在山上转悠了那么些天,只要有个热汤热水的就算是好饭食。周瓦帮着林远涛准备了几样菜,把桌子摆到堂屋,让他们自己去喝酒,想了想,又把小秦找回来作陪——小秦这个年纪,就是当成了大人待也没啥不合适。周瓦为着小秦想,也要让他开始跟着林远涛接人待物的,让人知道家里头还有这么个人。 这大冬天的不好好猫冬,反而花了钱,兴师动众的雇人打野猪,人人都知道肯定不是没事闲的。这几天跟李家村里头人一起说话,几个猎户也听出来点儿——人家用这山上林子养啥蚕的挣钱呢!这养蚕的根子就在这林远涛家呢。 因此,饭桌上喝了几碗酒,就有猎户借着酒盖了脸,问起这事来。 林远涛也没想着保密,他现在反倒乐意养蚕的人愈多愈好:“是有这么回事。这养蚕要用山上的林子,人老在山上转悠,碰上野猪可不是耍的!要不谁没事上山打野猪?谁家差这两斤肉吃?” 几个猎户都来了精神,他们村里头也都是在山里头,不是靠山吃山,也不能就当了猎户。因此,李家村遇到的问题他们也一样遇到,甚至他们村里头还不如李家村——不管咋说,李家村离县城才三十多里,不算太远。 “这个蚕,是怎么个养法呢?”有个猎户就问:“俺们也不说虚的,要是俺们也能养,该咋地就咋地,只管说,花钱还是干活,俺们一样的出力。”这些人都是直性子人,直接开口就问了。 林远涛就笑,拍拍小秦的肩膀:“要说这蚕咋养,那你们今天算是问着了——我这小兄弟,从平州府那边把蚕种带回来的,俺们村里头养蚕,都得问他!” 几个猎户立即对小秦刮目相看——这小胳膊小腿的,没看出来还有这样的能耐! 当下,就有猎户举起装酒的碗向着小秦一举:“俺们这有眼不识泰山的!刚才慢待了,小兄弟别介意!俺们先喝一碗赔罪再说话!”说着,几个人都是一饮而尽。 也是,这些猎户当然乐意跟有几□手的林远涛说话,小秦半大不大,细胳膊细腿的,一开始也没人跟他近乎啊。 小秦笑眯眯的,等他们都喝了酒才开口:“哪能呢?我听你们说打猎的事都听入了神了。都是好本事呢。” 几个猎户又向他敬酒,林远涛忙拦下了:“你们都是海量,我小兄弟一碗酒下去就得躺到了,你们再想问啥话,那可就问不出来了!” 几个猎户就小秦兄弟长小秦兄弟短的问起来。小秦也不瞒着,也不往深里头说,略略的介绍下,着重说了那些丝那些茧在南边换了多少铜钱来。说的几个人心里头痒痒的,恨不得走的时候能把小秦一起带到自家村里头去才好。 等到李远来找他们结工钱、分野猪肉,几个猎户不舍的走了,还留下话来:这年前年后的,还要来找小秦说话,要是能把小秦请到自己村里头去看看能不能养蚕,那就更好了。 林远涛在一边不出声,只让小秦自己应对。小秦只是笑呵呵的,也不把话说死,只是哼哼哈哈的答应着。 等人都走了,林远涛一巴掌拍在小秦头上:“今儿威风了!比你大二十多岁,还管你叫兄弟呢。” 小秦一仰头:“手艺在手,吃喝不愁!他们要养蚕,我以后还得更威风呢!” “给你美的!”林远涛觉得手痒痒的,一巴掌又拍到小秦头上。 “别老欺负小秦!”正巧让出来收拾的周瓦看了个正着,“小秦都这么大了,你别老往人脑袋上招呼!乐意拍,拍你儿子去!” 看见周瓦,小秦立即就说:“就是,都要把我拍傻了!瓦片哥,你一看不见,林哥就偷摸欺负我。” 林远涛恨得牙痒痒:“你还傻?你这样的就差把我卖了。” 周瓦就乐:“他再欺负你,你就欺负他儿子去。” 小秦冲着林远涛一挤眼:“那不行,我还舍不得夏生呢。瓦片哥,还是得你给我撑腰!” 逗了几句嘴,周瓦嫌他们俩碍事,给他们打了热水:“洗洗脸,进屋找夏生玩儿去,别在这耽误我收拾屋!”给他们撵到了屋里去醒酒。 周瓦收拾了堂屋和厨房,到了院子里,看到了剥下来的两整块狍子皮,想了想,先收了起来。 进了屋问林远涛,林远涛正把夏生放到自己肚子上逗着玩儿,就道:“看看大小,你做点儿啥吧。人家说狍子皮也是挺好的。”家里头几个人都有皮袄,谁也不缺。 周瓦想了想:“他们几个也想养蚕?” 小秦就道:“有那个意思。今儿也就是问问有门没门,估计回去他们也得商量商量,打听打听。等打听明白了,估计就得找咱们来了!”小秦心里头有底,现在问村里头人,哪个能说养蚕不好?要想要养蚕,就得上自家的门! 周瓦就高兴道:“等他们上门,肯定要请你过去给看看——小秦,那皮子赶明儿送到城里去,让他们给你好好做双靴子。等他们找上门来,你可就不得闲了!”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再有几万字,这文就差不多结束了…… 感谢各位支持! 齐园扔了一个地雷 zjzith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红月亮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88打算 过年前的村子本来就应该热闹,只是今年额外的热闹起来。不但是本村的人高兴地准备着过年的事物,还有不少外村的亲戚过来走动。这来串门的少不了带上点儿礼物——或是一块肉,或是几把果子。这做主家的也少不了要盛上一碗热汤,请亲戚们上炕坐了,好好唠唠嗑。 “这几天,总有外村的到咱们村里头来打听养蚕的信儿!”李远给林远涛拿了应该分给他的野猪肉,对林远涛说。 “就没有问咱村里头人咋修林子咋养蚕的?”林远涛笑着问。 “有!咋没有?!”李远道,“不但有问的,还有想请了咱村里头人去帮着修林子的呢!都是亲戚里道的,咱村里头人也都为难呢,好几个人都来找我拿主意来了。我说,还是得跟你,跟小秦兄弟说一声。这蚕咋养,还是得你们拿主意!” 这几天李远被人缠得是焦头烂额的。其实说心里头话,李远让外村人捧着哄着的问养蚕的事,要说心里头没点儿得意,那是不可能。可是李远心里头也清楚,去年说是村里头人都养蚕了,其实还不是小秦把种蚕都预备好了,连平时咋养,也是人家小秦说一步,大家伙做一步。现在让村里头谁出来好好说说咋养的,恐怕是说不明白的。所以,屋里,无论是被人拍了多少马屁,灌了多少迷汤,李远心里头这点儿是清楚的。 林远涛现在是拿定主意把养柞蚕在这十里八村的推广开,只有家家养户户养,这蚕丝产量才能上去,才能更好地讲价钱,卖了好价钱,自然有更多的人养蚕,如此往复,才能更好。这头几年,蚕种是握在自家手里头的。买了自家的蚕种,蚕丝就要交给自己来发卖。就算过几年,养蚕的人多了,也有人弄到或者自己会留蚕种了,也不要紧,总有人念着自家的情分的。 因此林远涛就说:“既然都是亲戚故旧的,就告诉了又能怎样?总不能只能咱们村里头挣钱,让别人干看着,那不是招人恨呢吗?我这最开始养蚕,因为啥?还不是地少林子多,不得已吗?想必来问的肯定也是山里头的人家?” 李远就一拍膝盖:“可不是吗?有的村,比俺们李家村还偏呢,在山沟沟里,地又少又薄,就是林子多!” 林远涛笑道:“再有来问的,只管说就是了。养蚕的人多了,对咱们只有好处。也别想着只有咱们养,卖的价钱就高——没有这样的事!北边养蚕的少,南边可不少。咱们这边养蚕的多了,咱们出去说话才有分量。说不得,以后咱们自己也能织绸子!” 李远就高兴起来:“是这么个理,啥事干的人多了,这才兴旺呢!我就跟他们说去,再有来请去帮忙的,让咱村里的只管应下才是呢,好不好的,也能混两顿好酒食!林兄弟,你家小秦兄弟可有空没?到时候,恐怕人家都是想请小秦兄弟这个真佛呢!” 林远涛略一沉吟:“小秦倒是也能去给指点指点——只是他年纪小,在村里头还罢了,让他一个人去外村,俺们可是放心不下!” 李远哈哈一笑:“小秦兄弟现在就是个宝贝!别说你们两口子,就是村里头人也不舍得让他一个人跑。要是真是推不过,我就安排人陪着小秦兄弟去,保管把小秦兄弟照顾的好好的。” 林远涛就点头答应了。 林远涛有事向来不瞒着家里头人的。 周瓦就说:“小秦如今成了香饽饽了!李远大哥说话也多了些精神头!可不像开春的时候那么蔫吧了!” 小秦把夏生抱在怀里,摸摸他的小肥下巴:“叔叔去挣钱,给夏生买糖吃!” 夏生被他摸的痒痒,“啊啊!”叫着抗议。又见炕上放着的一颗苹果,拉着小秦的手去够——这东西还是比较金贵的,拿出一颗来,从来都是小秦吃一半,喂给他一半的。小夏生对于怎么样能吃到东西,还是比较有心得的。 林远涛笑着看着他们,道:“李远如今是有点儿意气风发的意思。也是,他家从过完年开始,够倒霉的,还得靠着自家哥儿挣钱补贴家用,搁谁都得抬不起头的。” 如今有人来求他,他这心里可不就是好受些了。要林远涛说,李远这种还知道用家里头人的钱会不好意思的,要比李成那样只会刮搜家里人的钱去贴补别人找存在感的,强上上百套! 最开始李成借着林远涛的关系和县城里头的人套几乎,林远涛并没有啥看不起的看法。只是后来李成还要一边说着自家的坏话,一边借着自家的关系,就让林远涛很不舒服了。更何况,李成要是有本事自己挣了好多钱,那他不管怎么贴补他侄子别人都没话说。他又没那本事,连分了家出去的儿子的钱也刮出来给侄子用,还没换回来啥好名声,这就让林远涛对李成很看不起了。 李远不如李成会钻营,可是实诚,有担当,林远涛瞧着他比李成强。 周瓦听林远涛这么说,嘴角边就忍不住露出笑来。村里头像是李远这样,外头能办事,回到家还能体贴一下屋里头的,那就算是好的了。只是比起林远涛外边又能挣钱,挣了钱回到家,又都交给家里人花的,自然还是林远涛更好些。 小秦又摸摸夏生的小下巴:“瞧瞧,大白天的,还有弟弟儿子在呢,就开始眉来眼去的!” 夏生露出光秃秃的牙床和唯一一颗的米粒牙,笑出口水给小秦看:“啊啊,啊啊啊!” 林远涛家里头几个人议论着李远,却不知李远也在议论着他们。 李远有大事还是会和李成说一声的:“林远涛这个人,实在是不错。如今村里头有现在的景象,还是多亏了林远涛呢。要不村里一样的穷,谁会大过年的就上咱们村里头来啊?”借了林远涛的光,村里头得了脸面好处,李远是高兴的。 李成现在,只有不需要做决定的事家里头人才会告诉他一声,关于他家亲戚的事,大多是瞒了他的——就怕他一时抽风,又把家里头的东西搭出去,虽说如今李家是李远当家,可是李成说出去的话,李远也不能不认。 李成如今听了这话,也说不出啥来了。 *** 忙忙碌碌的一个年,之所以是忙忙碌碌,是因为有心想要养蚕的村子,急着找李家村里养过蚕的去帮着收拾林子,讲讲怎么养蚕——过完正月,可就要开始服徭役,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算很多了。更何况,林远涛话说得明白,这养蚕,是地种之外的补贴,千万不能因为这养蚕的事耽误了种地。毕竟,这蚕丝可不能糊口填肚子。 就算林远涛不说,一辈子土里刨食的众人也不会耽误种地的事。只不过他这么一说,让大家更加觉得他有良心而已。 时间过得快,天上的风也从西北风转成了东南风,吹化了积雪,吹软了枝条,吹得山上蒙蒙一层绿色。 李进家的肚子已经不小,现在豆腐坊已经不开了,他还是习惯性地过来和周瓦说说话,顺便把冬天换下来的棉袄啥的拿过来一起拆洗了。有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说话总是好的。 “虎头阿姆这两天咋不过来?”周瓦也动手拆着自家几个人的棉袄,一边闲话着问李进家的。 “他现在可是忙着呢。”李进家的道,“大哥领着人服徭役还没回来,家里头的事都得他张罗,还有村里头的鸡毛蒜皮的事。要我说,大哥这个家,虎头阿姆也当得一半了。唉,我就没有他那么看得开的心,啥事都管,光是操心都累死了!” 周瓦笑笑不说话,转而问道:“你们今年种地咋打算的?俺们家那口子还打算跟你们合伙呢!” “那就合伙呗!”李进家的道,“横竖都是俺们沾便宜。就是跟俺们合伙,周家那边没啥说法?说你们不照顾亲戚啥的?” “爱咋说咋说!”周瓦道,“我现在还怕他们说啊?今年周璋服完徭役就不在下洼子那多呆了,到时候他们三口人,还有一头驴,种那点儿地还种不了?” “他们干啥现在还先跟你说一声?”李进家的奇道。 “那不是怕又像去年似的直接让陈捕头给扣住吗?先过来跟我说个情。”周瓦略带点儿嘲讽的笑道:“我就说,要是不在下洼子那干活,也行,家里头的地今年不许再佃出去,自己动手吧。我是想明白了,非得好好磋磨磋磨他们才行!” 李进家的也赞成:“得让他们知道知道你以前的不容易。再说,这以后要是能改好了,亲戚面上也好看。你们不搭理他们还行,等夏生长大了就不好办。” “我才不想那么远呢。”周瓦道,“到那个时候说不定都是啥样了。搁在两年前,我都想不到我还能有孩子!” 李进家的免不了又笑话了以前周瓦的傻劲儿。末了又叹道:“周家到底是独户,有点儿小心眼儿吧,大能耐没有,只要你厉害点儿,管起来也就没啥。就是李家这些人多,事也多,说起来个个带着亲,有点儿啥事也不好办。” 一说到李家,周瓦立即想起来李达他们兄弟几个:“是李达他们?” 李进家的停下手下的活,长叹一口气:“哭着喊着要和俺们搭伙种地呢!说是他们劳动力多,以前对不起叔叔,这回就多干点儿活尽尽心。” 周瓦一撇嘴:“李达家的说的吧?谁能信啊?” 李进家的无奈:“他天天跑到族里几个老人家里头哭,说啥要和好。” “那你们咋说啊?”周瓦问。林远涛最烦李达他们了,要是李进他们和李达他们合伙,林远涛肯定不能一起了。 “昨儿有人去说和,老爷子没说话呢,虎头阿姆就说了,上回他们说要孝敬老爷子,结果说俺们家孩子不敬长辈,身上让打的一块好皮都没有了。他们家劳动力多,自己种地就完了,俺们可不敢沾光!”李进家的道,“给俺家老爷子憋得,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要是没有你家老爷子,也不能有那么些事!”周瓦道,“你们家老爷子原来也不这样啊,这是哪阵邪风没吹对?” “谁知道老爷子咋合计的?”李进家的没好气,“也就他还相信这话。要想帮着干活,还用特意搭伙吗?他们家人手多,干完了自家的过来帮着搭把手不就完了?我觉得,他们是因为自家没有牲口,想借牲口的光!” 两人正说着,夏生睡醒了。周瓦忙把他抱起来把了尿,又喂了水,就把他放到炕上让他自己玩儿。 夏生如今已经能爬的很利索了,胳膊腿有劲儿,爬的嗖嗖的,只要他一醒,真是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人。 周瓦把拆下来的衣裳拿去泡上,特意跟李进家的说:“帮我看着点儿。” 等到周瓦泡了衣裳回来,李进家的就笑:“夏生这爬的太快了!” 周瓦就抱怨:“可不是吗?一会儿也离不开人!就怕他掉地上摔着!想要干点儿啥这个难!” 李进家的就说:“也是,你们家也没有个闲人。实在不行你就把他绑上点儿吧。” 周瓦一摇头:“这个小混蛋!他倒是不认生,谁带着都行,就是不能离开人。一离了人,张开嘴就嚎,不依不饶的。上回试验一回,合计板板他的性子,一直哭道嗓子哑了都不行。”那一回,把家里头几个人都给心疼坏了。后来没辙,家里头没有人的时候,周瓦干点儿啥,都得把夏生绑身上,走到哪带到哪。也亏得周瓦劲儿大,身上绑着个小二十斤的肉包子也不耽误干活。 说到孩子难带,李进家的摸摸肚子道:“等我肚子里这个出来还不一定得咋办呢。虎头嬷嬷岁数也大了,特别是老爷子一病,着急上火的老了不少,怕也是没有精力带这个小的,现在带栓子都不太带的过来了。” “想那么多干啥?你生下肚子里这个,正好是不那么忙的时候,李进哥一个人还忙不过来?”周瓦道。 现在外头天气暖和了,周瓦也敢在天气好的时候抱着夏生到屋外转一转。夏生到了屋外,轻易就不肯回去。外头多好啊。林远涛这个傻爹爹,许是前一阵那个把儿子绑起来导致儿子哭得嗓子都哑了的事情,一直心疼,回到家总要带着夏生玩儿。夏生一被人抱在怀里,立即手指外头,哼哼唧唧的要上外头逛一逛,这一逛,必须就得到他满意为止。 “你就惯着吧!”周瓦埋怨他,“小孩儿哪有这样惯着的?想干啥就干啥?” 林远涛呵呵一笑:“我今儿进城,找了人预备上下洼子盖房子,到时候我就得老往那边跑,儿子就得你带着了。” “定下来了?也好。”周瓦答应着,又嗔道:“那你还惯着他!等你上下洼子了,就只折腾我一个人!” “我这不是没想到吗?”林远涛赶紧说。又说:“你也别着急,等咱们房子盖好了,我接你们都去那边住住。那边靠着海,海味多。” 周瓦也是乐意的,能出去走走总是好的:“啥时候能弄好啊?” 林远涛就说起了他的计划:“我买那块地挺大。我留了一块咱们自家正经盖一座宅子,等以后下洼子肯定要热闹繁华,咱们一年去住几个月。还有就是把地租给南边的商人,咱们直接取租子,这是旱涝保收的。还有一块地,我打算盖成铺子,南边的布料好,北边的皮子好,接着港口的便,我打算自己也开起生意来。家里头这块就交给小秦还有你操心。” 周瓦就问:“小秦乐意一直管着这养蚕的事?万一他要是乐意去港口那热闹的地方呢?”年轻人哪有不爱热闹的? 林远涛就道:“也是,到时候咱们再商量吧。”先把房子盖起来是正经,有了房子,就算一时开不起买卖,也能租出去赚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说的不是很明白。是这样的,正文部分大概还有几万字,十几章的样子。因为第一篇文大家都说我结束的太突然了,所以提前报备……然后,正文结束可以有番外。至于下一个文,我还没想好,不过要把异界的坑填一填…… 感谢各位支持! 蓝色之暖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林春花花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89雇人 “小秦,你忙得厉害,要不我给你搭把手吧。”周瓦一边给小秦夹菜一边道。 “没事呢,瓦片哥,我还忙得过来。”小秦囫囵的往嘴里头扒着饭,吃的头也不抬。 “还没事,你瞅你那眼底下青的!”周瓦不忍道,“就这么定了,你告诉我该咋整,我下午替你去看着,你在家好好睡一会儿!” “瓦片哥!”小秦心里头倒是知道周瓦这心疼自己,可是照看发蛾的事情,他也是头一年自己做,肯定是要在一边盯着的:“瓦片哥,你就是把我换回来,我也歇不好,我心里头净想着那事呢!再说,夏生我也看不住。”夏生现在白天睡得少了,只要醒着就一定要活动,一般人看不住他。 坐在周瓦身边等着喂饭的夏生听到小秦叫他的名字,立马“啊啊”的答应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小秦。 “那也不能这么干熬着!”周瓦把碗里头的菜粥舀了一勺塞到夏生嘴里,“你现在岁数小,不知道厉害,老这么熬着,以后身体不好,还长不高!” 小秦一听说会长不高,立即重视起来:“还能长不高?”又道:“瓦片哥你净吓唬我!也就是这几天的事,等蚕蛾出了,我就好好歇两天。” 周瓦就一叹气:“这忙起来事情都赶到一块去了!” 说起来也怪不得周瓦叹气。开春后,林远涛忙着三天两头的往下洼子跑,急着要把那边的房子啥的都盖出来,等到夏天的时候,港口一通航,正好拔个头筹,好好挣一笔。村里头个个都忙着准备种地的事。周瓦一边忙着准备种地的东西,一边还得带着夏生,因此准备蚕苗的事,竟然只能让小秦一个人操心了。 这刚开春,一早一晚的天气还凉着呢,小秦又说这发蛾一定要把温度控制好了,这几天很少能休息,都在蚕房那边忙和。周瓦眼瞅着小秦的眼底越发的青黑,吃饭都顾不上好好吃,心里头也急了。 正想着,小秦把碗一推,嘴一抹:“瓦片哥,我先过去了。”说着,急急忙忙的又走了。 周瓦耐下性子给夏生喂了饭,自己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也实在吃不下。 唯有夏生,半点儿不知愁,也不要人哄,自己围着周瓦一会儿爬一会儿坐,哦哦啊啊的自己玩儿的热闹。周瓦坐着想了一会儿,还是道:“不行,这事不能这么着!”说着,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自己抱起夏生,带上门,径直去找李远。 周瓦想着自家的蚕苗卖给村里头人,也就是收个本钱,真正挣钱的是卖蚕丝的时候。如今家家都忙,可是既然这蚕苗家家都要,总要给小秦找个帮手。这件事,找别人也没用,只能去找李远,看看他咋安排。 周瓦过去找了李远,把这事一说,李远放下手里的活计,略皱了皱眉头,问:“帮忙啥的都行,就怕你们家这弄蚕苗是独门手艺,让人学去可咋整?” 这养蚕的事,从头到尾都是小秦在弄,自然是他的独门手艺。说不定以后就指着这个吃饭的。要是贸贸然找个人去帮忙,学了人家的手艺,那就不是帮忙,那是抢人饭碗了! 小秦自然也跟林远涛他们说起过这个事情。其实这发蛾、育蚕苗啥的,还真没啥可保密的。现在是养蚕的人少,以后养蚕的多起来,自己一家自然没有办法提供那么多的蚕苗,最后还是要靠养蚕的人自己。而且,小秦去学的的时候人家也说了,一般的地方,这蚕种过了三五年的,总要换一批才好,要是一批蚕种长时间用用下去,慢慢的,就该要减产了,还爱得病。因此,还真没啥要保密的。 不过周瓦还是道:“要是有外人我也不说这话,咱自己村里头的人还信不过吗?说老实话,俺家这蚕苗说是卖给大伙儿,其实也就是个本钱——俺们就根本没指望卖蚕苗挣钱!” 不指望着靠这个挣钱,自然就用不着藏着掖着的,李远很快就道:“既然这么着,我让老二先别忙地里头的活了,先去跟着小秦帮忙去。”林远涛家里头不指着这个挣钱,不代表以后李进就不能靠着这个挣钱了。先把手艺学到手,别的再说。 这样安排自然也更和周瓦的心思,不过周瓦还是问:“那他家地可咋整?” 李远就道:“这不还有我呢么?我帮他看着点儿。实在不行雇人干两天也有了。” 既然李远有安排,周瓦就点头同意了。 有了李进的帮忙,小秦终于能抽空歇一歇。李进不爱说话,但是老实肯干,最踏实不过了。小秦了解李进,也放心把事交给他。 反倒是李进,有点儿缩手缩脚的放不开。小秦一想就明白了,就跟李进讲起了自己去南方学养蚕的事:“……其实这发蛾啥的,家家自己都能做,就是一连好些天盯着温度,实在太折腾人了,所以人家那边,才多少人合伙,一起做这个事。也有揽了这活自家做的,别人家就给他们点儿辛苦钱……我这就是想着,村里头估计都忙着种地的事,也不好意思找人帮忙……” 一番话下来,李进有啥不明白的,就道:“我还合计这是你独门手艺呢,可不敢多看。你这事就应该早吱声,吱一声,这么个事,村里头就不该全指着你一个人。好几天黑天白天就熬着你一个人那哪行?熬油似的,熬多了伤身!” “这不有你给我帮忙了吗?”小秦笑道,打了个呵欠对李进说:“李进哥,你帮我看着点儿,过一个时辰叫我,我眯一会儿。”说着,往后一靠,眼睛眯着就睡了。 李进答应了一声,看着小秦的样子叹道:“这是累啥样了?” *** 李进被李远指派去给小秦帮忙,家里头的地就顾不过来了。周瓦这边,因为林远涛村里头、下洼子两边跑,估计也就是种地那几天能回来。周瓦是个有主意的,不肯在家只是带孩子,就来找李进家的商量。 “……把李进哥弄去给小秦帮忙去了,这家里头的地不就顾不上了?这跟俺们家一样的,我合计着也不能坐家干等着,咱们还是得张罗张罗。”周瓦跟李进家的说。 李进家的肚子已经挺大了,也就是在家忙和一天三顿饭,干点儿轻巧活。听了周瓦的话,倒是觉得有道理,“那得咋张罗啊?我这肚子大着,你那还有个孩子,都是不得动弹的。我也不乐意等着人帮忙,大哥他们那地也不少,一样忙不过来。” 周瓦就说:“香草哥,你辛苦点儿,帮我带两天孩子,我雇俩短工,我领着把地里头收拾了。” “雇人?”李进家的没想过还能雇人,基本上村里头自己能种的过来的,都是自己种地,实在种不过来的,就把地佃出去,坐家收租子就完了。 “啊,雇人。”周瓦点头道:“我心里头算了算,李进哥跟小秦也就是忙和这几天,种地也是抢着这几天的工夫,要是因为这个,就把地佃出去,那咱们可就亏大了。” “对,肯定不能佃出去。”李进家的说,佃出去就得把收成的四五成都给别人,太不合算了。 “但是这几天工夫耽误了,也是误农时的事。所以咱们就雇俩人。”周瓦说,“咱们一年到头的也不歇着,钱也挣了点儿,用到正地方该花还是得花。” 李进家的想了一下,就点了头:“你一向有主意,那就按你说的来吧。这人咋雇,你心里头有个数没有?” 周瓦就看了李进家的一眼:“我说出来你别不乐意——我打算雇李达家的他们几个。” “啥?你雇他们?”李进家的当时就急了,一下子站起来道:“瓦片,那几个沾上手就甩不脱,咋还能雇他们?!” “香草哥,你别急啊,你坐下听我说。”周瓦把李进家的按着坐下,才道:“香草哥,你想想,满村里头除了他们家还有别的闲人吗?我总不能雇那半大小子去吧?” 李进家的想了想,还真是,村里头人手足的,服完徭役直接留在下洼子干活挣钱去了,家里头留下的,那都是可丁可卯给自己家种地的,一时还真是找不出闲人来。 “这可真是。早知道跟他们说一声,俺们雇人留两个人在家啊。”李进家的道。 “提早说也没用!”周瓦说,“人家下洼子那边干得好,能干到年底,咱们这才用两天,说了也没人乐意。” “那就只能用他们家人了?”李进家的还是不乐意。 周瓦一笑:“香草哥,你犯啥愁?到时候就说是我雇人,我看着他们干活。你们是亲戚里道的,有的话不好开口说,有的事也不好做,我跟他们可是没啥关系,这事还不好办?再说了,李达家的还指望冬天上我那拿豆腐卖,再挣点儿呢,卖蚕丝也得经过俺家,你还怕他不好好干活啊?” 李达家的小心眼,爱占小便宜,脸皮又厚,这些周瓦都知道,不过他也是个有眼色的,既然有好些事指望着林远涛家,那周瓦出面雇他们干活,不用周瓦盯着,李达家的就能盯着他们家几口人把活干好。当然了,周瓦的名声在李家村也算是响亮的,他们想要偷懒耍滑也得在心里头掂量掂量分量。 周瓦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说服了李进家的,把夏生托给他,转头周瓦就找了李达家的说话。 李达家的简直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自从李成出事之后,他们一大家子在村里头就一直抬不起头来,特别是后来李达胳膊折了,李成那边也没出头,也没给他们再搭点儿啥,再加上因为他李远把俩孩子打了一顿,直接就把那点儿亲戚情分打没了。李家村里头一半的人姓李,谁不乐意跟里正家好?自然,村里头人对他们家就是个面子情,有的连个面子情都没有了。 现在周瓦找他说话,周瓦的名声李达家的也听到过,挺着大肚子还能打人呢,不过他家林远涛那是个多能干的人啊。 听周瓦说了来意,李达家的立即答应了下来,不过特意问了一下工钱:“俺们家那口子,以前在下洼子干活,一天是二十文钱,还供吃供喝。” 周瓦就一挑眉毛,道:“要是这么个说法,那你就当我今儿没说过雇人的话——咱这村里头能跟下洼子比?你当俺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说着,作势转身就要走。 李达家的哪里肯放他走?他就是仗着脸皮厚,胡乱要价——万一周瓦好面子,乐意给这个价,那不是挣着了吗?“咱们一个村的,有话好商量啊!”一边说,一边就伸手去拉周瓦胳膊。 周瓦就转身,一把把他手拍下去:“有话说话,别拉拉扯扯的!你要是再这么不实诚,今年冬天也不用上俺家拿豆腐去了!俺们不做这不实诚人的生意!”周瓦板着脸说道。 李达家的一看周瓦这脸沉下来了,也不敢胡乱要价了。再说他们家里头人多地少,下洼子那边又不要他们去干活了,好几个壮劳力天天在家等吃等喝的,也不是个事。 李达家的偷瞄着周瓦的脸色:“要不,十五文?” 周瓦就一抬眉毛:“啥?” “十文,一个人十文一天,不用管吃喝。”李达家的被周瓦一嗓子吓得,立即自己就降了价。 周瓦一点头:“那就十文吧。干活时候我在一边看着。我也不亏了你,干一天活,我供晌午一顿饭。明儿一清早我就来叫你们下地,别让我等着啊。” 李达家的就道:“那不能,你来招呼一声俺们就出门了,俺们家都是勤快人!” 周瓦也不管他,转身走了。 *** 周瓦雇了李达家的几个人干活!这事已经成了村里头的新鲜事! 哪怕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家家都忙,也有那按捺不住想瞧热闹的人,趁着歇着的那么一会儿,到周瓦的地头上瞧瞧热闹。 看过的人无不啧啧称赞:“你说,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前两年,李达他们哥几个帮着李成家里干活,唉呀,那拖着脚,迈不步似的,你再瞅现在,干活也挺利索。” “那能一样吗?给李成他们家干活,那就是帮忙,人家林远涛家的是给钱,一天一结的。” “这拿钱不拿钱就是不一样啊!” “要说这李达他们也不地道,他叔叔没少搭他们啊!” “他们要是能明白事,他叔也不至于就气那样,到现在都不能下地干活,这才多大岁数啊。” “你这话说的,他们要是明白事,哥五个干啥不行?以前那日子也不能过的还得李成搭他们。” “就是的。” …… 在地头上看看李达一家干活的样,回头再回自家地头干活,这都成了村里头人的乐趣了。 被人那么看着,还被人议论着,李达家的不恼火是不可能的。他倒是想把东西一扔,就冲到地头上跟人干一仗,可是周瓦还在那瞅着呢。周瓦可不是好说话的,那块做的不好,那就得一遍一遍的返工。耽误工夫干活了,那就直接扣钱。李达家的擅长撒泼耍赖的,对上周瓦也不好使,周瓦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李达家的再生气,也只能自己暗暗憋气,呵斥呵斥李达出出气,却是舍不得让周瓦有借口扣他的钱的。 有的李家族里的老人,对于周瓦雇了李达他们心情比较复杂。 “老李家人,去给林远涛他们家打短工去了!唉。”这李家是村里头大户,在村里头多少年了?这林远涛才到村里头几年?还是单蹦一家! “说这话有啥用?人家两下里愿意!”也不是没有人去李达他们家说去,都让李达家的满口吐沫的喷出来了:“呸!俺们没钱的时候咋一个也不出头?!好容易能有地方让俺们挣两个,你们又不乐意?不乐意能当饭吃?!族里头要是一天也给俺们百八十的钱,俺们就天天当大爷在家歇着!” 至于去说林远涛家的,现在还没有人有这个胆量——你又不是人家长辈,养蚕的事还得指望着人家,有啥脸去说人家啊?人家可说了,之所以要雇人,是因为家里头人为了给村里头人准备蚕苗,忙得分不开身。要不谁家好好的还雇人啊? “唉呀,这世道变了。”觉得失了面子的李家老人只能这样哀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去学习,会比较晚更…… 感谢各位支持! sai扔了一个地雷 vianda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sophia94扔了一个地雷 90别扭 周瓦这一手,让李进家的狠狠地出了一口气:“我就是不跟他们挨边,知道他们让人看着这么老实的干活,我这心里头也痛快!” 周瓦把夏生接过来,让李进家的歇着:“香草哥,你别老抱着他,让他自己趴着玩儿就行了,不惯着他那脾气!”又笑:“这才哪到哪?俺家这几亩地一天就收拾利索了,就这还在后山那收拾出来几亩山地留着种地瓜啥的了。明儿一早就开始收拾你家的地。” 李进家的更高兴了:“我就是不好到近前去看去!唉,你说,俺们搭他们的钱,够雇他们给俺们干多少活了?” “你们到底是亲戚,还有那么些姓李的人看着呢!”周瓦说,这村里头族人多吧,有时候好,有时候也不好,沾亲带故的有时候事就不好办,像自家两口子,无牵无挂的,反而好办。 “唉,也是。”李进家的觉得有点儿可惜,又道:“我得给大哥他们提个醒,明儿别往那边去。” 周瓦就问:“李远大哥他们咋说?” “能咋说啊?都不待见他们。大哥就说,这事没事别跟老爷子说,就完了。”李进家的道。 闲话一会儿,周瓦就带着夏生回了家。他也跟着在地里呆了一天,也挺累得慌。 周瓦这么一张罗,等到林远涛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收拾的利利索索,只等着挑个好天下种就行了。 林远涛先前只是听说周瓦雇了人,心里头还挺高兴,瓦片可算是知道心疼自己个儿,知道花钱解难了。等到跟人细唠两句,知道雇的是李达他们,心里头就不是滋味了。 要说林远涛最开始对周瓦上心,那还是因为周瓦在地里头干活让他瞅着了。林远涛觉得,这周瓦干活的时候,那是最显他模样身段的时候:撸起的袖子露出小手臂上的结实的肌肉,汗水打透衣裳贴到身上显出的腰条,因为专注而格外有神的眼神…… 很长时间,在地里干活的周瓦的形象,那都是林远涛一想起来总要控制不住流鼻血的! 要不你说,林远涛咋能一成亲就乐不颠的跟在周瓦后头下地干活呢?有眼福啊有眼福! 林远涛心里头这醋意翻腾的,脸上就不咋好看。边上跟他说话的人看着了,也不明白咋回事,林远涛只好咬着牙笑着说有点儿累,赶紧打马往回家走。 一进自家院子,周瓦已经听到马蹄声,抱着夏生迎出来了。 敞亮阔大的院子里,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抱着孩子,就那么笑着迎过来了:“你回来了!”满脸的高兴掩都掩不住,又看他教着怀里的孩子:“这是爹爹,叫爹爹!” 胖乎乎的夏生把拳头从嘴里拿出来:“哒哒哒!” 林远涛满肚子莫名其妙的醋意一下子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只剩下欢喜。 “哎呦,儿子!想爹爹没有?”其实更想问问瓦片有没有想自己,不过不用问就知道,瓦片忙着家里头种田的事,肯定是没有心思想的。林远涛把缰绳一扔,就把儿子举起来。 周瓦看着闹着玩儿的爷俩,捡起缰绳把马拴到马棚里,把马背上挂着的东西拿下来。 林远涛一心两用,一半儿的心思逗弄儿子,把儿子举起放下的,夏生还挺兴奋,胳膊乱挥脚乱蹬的。还有一半儿的心思就放到周瓦身上,这么离远着点儿瞅着,瓦片腰上的肉好像又少了些,显得更加劲瘦有力…… 一分神,被儿子一脚瞪到了眼睛上。林远涛只觉眼睛一酸,想要抬手去揉,突然又想起不对,我这抱得是儿子,赶紧把夏生抱到胸前抱紧了。 那边周瓦听林远涛“哎呦”一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他身边,随手就把东西扔到脚下,紧着去看林远涛的眼睛:“碰着哪了?”又想起来,把夏生从林远涛怀里抱过来,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扶着林远涛:“说话啊?碰着眼睛了是不?” 林远涛可算是能腾出手来去摸摸自己的眼睛:“没事,没事,你别着急!就是碰着一下,有点儿酸,缓一会儿就好了。” 周瓦这心才放下来,抱怨他:“回来就吓人一跳!我先扶你进屋喝口水。眼睛没事就别拿手碰它!” 扶着林远涛进了屋,周瓦给他倒了水,又拿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擦流出来的眼泪水。林远涛慢慢把眼睛睁开,模模糊糊的看见周瓦仿佛正弯着腰关切的看着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瓦片,没事了。我这都能看见你了。” 周瓦听见这么说,这才直起腰杆:“这么大个人,逗个孩子还能把眼睛碰着。” 夏生被周瓦放到了炕上,这会儿已经扶着林远涛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也像模像样的往林远涛脸上看呢:“哒哒,啊啊!” 周瓦忍不住搂着夏生轻轻地往他屁股上拍了两下:“小坏蛋!你爹一进院就让你碰着了!”夏生立即转扑到周瓦怀里,大眼睛清亮亮的看着周瓦,好像在奇怪为啥好好的阿姆打自己屁股。周瓦忍不住脸上一热。 林远涛的眼睛有点儿红,有点儿酸,眨一眨,还有眼泪水流下来。正好周瓦正在身边,林远涛就抓着周瓦给他擦。最好顺便还能欣赏下瓦片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脸红啥的。 所以,林远涛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是啥出奇的事了:“瓦片,你现在都不像以前了,你以前我碰碰你手就脸红了。”林远涛颇有些遗憾的道。 “你这眼睛是好了?”周瓦对他时不时冒出这样的话都有点儿习惯了,也不理他。 “好了。瓦片,你搭理搭理我。”林远涛赖皮的说。 周瓦把夏生抱起来里放到林远涛怀里:“你以前还有那么些人惦记着,说不定还有哪个哥儿给你送个啥荷包啊、鞋垫啊的,现在你都是孩子他爹了,跟以前还能一样吗?”话是这么说,其实周瓦脸上还是有点儿红,只是他这几天连着下地,有点儿晒黑了,不大显得出来而已。 林远涛抱着在自己怀里乱动的夏生,往周瓦脸上使劲儿瞄了瞄,就开始心满意足的哄着儿子:“哎呦,我这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夏生,叫爹爹,爹爹。” 周瓦看他们爷俩玩儿得正高兴,自己起身去后头烧了热水,给林远涛调了一碗藕粉来:“赶路累不?先吃点儿东西垫垫,到了饭点儿再正经吃饭。”把碗往林远涛手边上推了推:“你先吃着,我把你带回来的东西收拾收拾,一会儿再进来跟你说话。” 林远涛看着周瓦走出房门,才转回头来,点点夏生的小鼻子:“你阿姆愈来愈会心疼人了!”夏生才不管他说啥呢,在他怀里小腿使劲儿蹬着,往装了藕粉的碗那里够,够不着,就伸出手指着碗,冲着林远涛“啊啊”的叫着。意思很明白,有好吃的,你咋不给我吃呢? 林远涛把头凑过去顶顶夏生的小脑门:“好了,这就给你吃!” 林远涛带回来的东西,除了在县城顺便买回来打牙祭的肉食,就是这些天换下来的衣裳啥的。周瓦把吃的拿到厨房去,就在院里打了井水,开始洗起衣裳来。这天不冷不热的,日头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周瓦坐在板凳上,一边洗着衣裳,一边还能听到屋里头隐约传出来夏生讨食的“啊啊”声,还有林远涛逗弄孩子的声音,就这么听着,周瓦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他是个支持汉子去外头闯荡的,但是家里头有这么个人在,似乎连空气都是轻快了几分。 *** 林远涛的回来通常会意味着一顿好饭。两三天的工夫熬下来,李进也跟小秦似的,眼下有了青黑。饭桌上,林远涛给李进盛了碗汤:“李进兄弟,你瞅你,让你给小秦帮忙,是让你们俩换着歇着,咋两人都弄成这样了?” 小秦强打起点儿精神来,道:“你们是不知道,李进哥可上心了,轻易也不歇着。” 李进就是笑笑,也不说啥,不管是从他给小秦帮忙的角度,还是从他想学手艺的角度,多干点儿都是应该的。想要歇着啥时候不能歇着?等这几天挺过去,回家蒙头睡上两天不就补回来了? 李进就是这样的性格,林远涛也不多少啥,就是道:“今儿你回去歇一晚上吧,我跟你替换一晚。你也得回去看看你家屋里头的。” 李进摇摇头:“不差这两天。”他当然也想回去守着李进家的,看看毛头,哪怕就是跟李进家的闲唠几句家常,听着毛头给他念几句他听不咋懂的书,他这身上的乏累就能消下去不少。可是他更想学点儿本事,除了种地以外的本事,以后也好能让自己的家人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李进觉得,他现在累啊乏的,都是值得的。 小秦也说:“就让李进哥给我帮忙到底吧,也就是这一两天的工夫了。” 林远涛就看了小秦一眼,又对李进说:“既然这么着,李进兄弟你就帮忙帮到底吧。不过种地的事就交给我吧,省得你两头操心。” 李进就说:“你办事还有啥不放心的。”话是这么说,李进还是忍不住往周瓦那看看。就李进来说,林远涛干别的都挺能耐的,不过种地这事,不是一下子就能干好的。一样的翻地种地,老庄稼把式种的地就是比那一般人强。林远涛在这方面还差点儿,至少在李进看来,没有周瓦种的好。以前借用过林远涛家的场院,知道他家粮食啥样。 周瓦就笑了:“放心吧,李进哥,我跟他一起下地,就让香草哥告诉俺们哪块地种啥就行。” 听周瓦这么一说,李进就把心放下不少。 夏生小孩儿贪觉,虽然今天有林远涛陪着玩了一会儿,还是很快就睡了。 周瓦把他举着的手收到被子里,给他把被子盖好,这才缩回自己的被窝。立即就被林远涛抱住了。 周瓦就笑:“你看夏生睡觉四仰八叉的,也不知道像谁?” “咱儿子那是睡觉也练把式呢,以后学点儿功夫啥的,肯定能行。”林远涛看夏生是咋看咋顺眼,不过,他现在不想说孩子,手脚不老实的往人身上蹭:“瓦片,你明知道我看李达他们不顺眼,干啥还雇他们干活啊?”声音里还有点儿委屈。 周瓦翻了个身,对着他:“你老盯着他干啥?那么一个人,你还真跟他较上劲儿了?掉价不掉价?” 林远涛就不吱声,他也知道李达跟他比那是没法比的,自家瓦片从来都没把他放到过眼里的。可是你说,吃醋这样的事哪有道理可讲啊? 周瓦主动伸手摸摸林远涛的背:“你看你,要说起来,你比我强多少?俺们俩走一块,人家肯定看你。你这么招人,还老在外头跑,按你的说法,那我觉也不能睡好,饭也得吃不下去。那你说,俺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咱们夏生都快要开口叫爹了,你还说这话,好意思啊?” 林远涛把胳膊收一收,把周瓦抱紧,自己的脸埋进周瓦的肩头:“瓦片,你让我抱一会儿。你说的我也都知道,唉,你说要是走哪都能把你带着就好了,就让你在我眼皮底下呆着。” 作者有话要说:上课上的头好疼…… 感谢那朵浮云、zozozo、甜宝宝2009的地雷 91少少的一章 “穿上试试。”周瓦最后打了个结,咬断线头,随手把针插到了针线板上,把刚缝好的衣裳抖了抖,对着林远涛说。 “给我的啊?”林远涛颇有些惊喜的接过衣裳,拿在眼前仔细看着。这是一件单衣,再过些日子穿正好。这衣裳的料子是上好的细棉布,针脚还算细致,看起来就知道是瓦片用了心做的。 林远涛当下兴冲冲地脱下外衣,把这件新的穿上试试。 周瓦也站起来,在他身前身后仔细看着,又让他抬抬肩膀、活动活动胳膊,在几处需要改的地方做了记号,才让他脱下来:“我再改改,过一阵热了正好穿。” 林远涛爱不释手地又摸了两把,还是道:“瓦片,我一时也不着急衣裳穿,你慢慢做,别着急。”又嘿嘿笑了两声:“瓦片,我发现你这一阵对我特别好。哎呀,你说你现在连做衣裳都会了,太能干了。”林远涛瞅着周瓦的脸色,又美滋滋的摇头晃脑:“太能干了!” “我啥时候没对你好啊?”周瓦看着林远涛的样子,忍不住乐了:“不对你好点儿还了得?天天闹腾的就差把房顶揭了。不是我说你,也就是你这样的觉得我好看,还觉得别人多看我一眼就是有别的心思。一般人谁乐意自家的哥儿跟个汉子一边高一边壮的?” 林远涛这人,明知道没啥没啥的,还是有事没事的醋两句。好在,他还有分寸,就是两人呆着的时候说,在外头该咋样还是咋样。 周瓦如今胆气足,跟林远涛在一起久了,也知道林远涛的性子,在周瓦心里,林远涛这么做,就跟夏生“啊啊”叫着想要引起大人注意,想要吃东西时的表现是一样的。不过想想刚成亲的时候林远涛就那么跟他亲近,周瓦就忍不住要顺着他性子来。这不,这几天虽然忙着种地的事,周瓦还是抽空给林远涛做了件外衣,虽然是夏天穿的单衣,但是比起以前的鞋子、亵衣啥的,难度还是挺大的。好在,林远涛了解他,衣裳做完还得改,他完全不在意——只要是特意给他做的就行。 林远涛对于周瓦的话不以为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既然有我这样的,说不定就有别人跟我眼光一样,我当然就得先防着点儿。” 周瓦摇摇头不管他了。正说着话,睡觉的夏生醒了,林远涛就叫:“我给儿子把尿,你给儿子弄点儿吃的吧。”说着,把夏生抱起来。 地很快就种完了,随后没两天,小秦那边蚕苗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为了这些蚕苗,小秦和李进都是熬得够呛。如今心一放下来,两人各自回家埋头大睡,像是要把缺的觉一起补回来似的,到了饭点儿连饭都不吃。 林远涛轻手轻脚的进到小秦屋里看过他两回,回头对周瓦说:“还睡着呢,让他睡吧,给他留点儿饭,啥时候醒了啥时候吃。” 周瓦就点点头,随后又叹了一口气:“我就怕他这么点儿年纪,熬伤了身体。你说像我这么壮的,梁大夫都说以前干活伤了身,小秦还不如我呢。这么个孩子,也没别的亲人,就跟着俺们过日子,要真是伤着了,我这心里头可是过意不去。唉呀,你是有见识的人,跟梁大夫打听带听怎么给他补补吧。” 林远涛点头答应了,又忍不住安慰周瓦:“你别想太多,看着小秦没你壮实,其实他身体肯定比你强——你以前在家吃啥,小秦平时都吃啥?他就是那个体格,不咋长肉,其实身体挺好。” 说句不好听的,周瓦以前可能连饱饭都不能天天吃,可是小秦嘴上从来都没缺过。不说他吃得多好,但是起码肉是三天两头吃的,底子绝对比周瓦好。 小秦半夜饿醒了,林远涛起身给他热了一回饭:“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多找几个人轮换着来,可不行再这样熬着了。咱家也不指望着靠着卖蚕苗挣钱,多顾着点儿自己身体。”看小秦把脸埋到碗里,嗯嗯啊啊的胡乱答应着,林远涛就没好气:“这把你瓦片哥心疼的!一天念叨你八遍!又让我问大夫给你补,我稍微说两句就拿眼刀子飞我!” 小秦这才抬起头来一笑:“瓦片哥就是心肠好。林哥,你可得听我瓦片哥的,多买点儿好吃的给我补补。哎呀没办法,你说我咋这么招人稀罕那?” 林远涛对着小秦挥了一下拳头:“赶紧吃你的!” 小秦对着林远涛翻了个白眼,没一会儿就把碗一推;“再来一碗!” 林远涛却把碗收走了:“别一下吃太多,再撑着!明儿再吃吧。” 小秦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睡不着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林远涛说着话。 林远涛就说:“今年也别你一个人忙和了,找两个人帮工吧。” 小秦“啊”了一声:“还找帮工啊?” 林远涛看了小秦一眼:“我今年肯定没有多少工夫,下洼子那边的房子盖起来,还要张罗着开铺子啥的,我能把那边忙和明白就不错了,家里头肯定顾不上太多。你瓦片哥在家,但是家里头那么些牲口,还有家里的地,还有夏生,也就偶尔能给你搭把手。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也别找小孩子了,就找两个大人,能顶事的。” “啊,行。”小秦一想,自己一个人果然是忙不过来的,点点头答应了。 林远涛忍不住又说:“等你把养蚕的这一摊子铺开了,家里头的蚕就雇人养,你也跟我出去转转,是做买卖还是买田地的,都得有个打算。” 小秦有点儿迷惘的道:“我也不知道干啥好。我先把养蚕的事干完了再说吧。”小秦略有点儿苦恼。 林远涛说:“又没让你一下子定下里,多出去走走心里也能有个数。” 余下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蚕蚁孵出来了,村里的、村外的,十里八乡听着信儿想要养蚕的都过来了,家里头人多的时候堂屋里头都坐不下,生怕晚了一步就没有蚕蚁给他们带回去养。 林远涛和周瓦商量着,这事现在也说不好就是他们一家的事了,干脆把李远一起叫过来,给谁家多少蚕苗,也让他心里头有个数——这蚕苗自然是先得可着村里头的人,给村里头的多,给外村的少。可是自家是咋做的也得让村里头人知道知道。 家里头人多,搅得夏生连个午觉也歇不好,林远涛说蚕房在后山坡上,干脆把人都带到那边去了。周瓦就松了一口气,跟着那么些人说话,周瓦也挺不习惯的。 天好,周瓦干脆带着夏生到院子里走走。夏生的小胖腿越来越有劲儿,现在他身边有啥可以扶着的,他就乐意扶着站起来,就是迈不出步子去。这几天,林远涛也好,小秦也好,拿着东西逗他,可是就是不会走。周瓦决定这会儿没有别的事,带他到院子里转转。院里地方大又平坦,兴许就能会走了呢。 阳光正好,周瓦哄着夏生在院子里站稳了,想要让他迈一步。周瓦摘了绿绿的柳枝,还有几枝开得正好的桃花-小孩子好像都喜欢这样红红绿绿的东西。 只是夏生这个臭小子一点儿都不配合,每次站稳了,只要周瓦一松开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拿着东西逗他,夏生眨巴眨巴眼,指着那几只花冲着周瓦叫唤:“啊啊?” 周瓦耐心地弯着腰,晃着手里头的树枝,“来,上阿姆这里来,走过来就给你。” 夏生胖腿一弯,周瓦以为他要迈步了,哪知他只是原地屁股颠了颠,小脚丫子不肯离开地面一点儿,胳膊倒是伸的挺直:“啊,姆,姆。” 周瓦一喜:“儿子,会叫阿姆了?!”两步走过去就把夏生抱了起来,狠狠地往脸蛋上亲了两口:“再叫一声,儿子,再叫一声。” 夏生才不理他,只是趁机就把周瓦手里头的树枝攥到了自己手里,使劲儿拽。 周瓦无奈,手一松,树枝就到了夏生手里。夏生挥了两挥,胳膊一弯,就把瞧着漂亮的花啊叶啊往自己嘴里头送。周瓦坏心眼儿的不拦着,果然,夏生小嘴扁了两扁,小眉毛像模像样的皱着,张开嘴“噗噗”地往外吐着。 周瓦哈哈一笑:“傻儿子,好吃不?”一边伸手把夏生嘴边的树叶子抹下去。夏生生气滴把手里头的树枝都扔到地上,身子往堂屋里使劲儿。夏生可是知道,自己那些甜甜的好吃的,都在屋里呢。 周瓦逗弄儿子正高兴,不过隐约间好像听到有人叫他似的,原本在院里老实趴着的二黑也站起来,冲着大门汪汪的叫着。周瓦抱着夏生一回头,大门边露出点儿衣裳边,还有个人探着头叫他;“瓦片,瓦片。”正是周阿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少了点儿。头不那么疼了,但是一直咳嗽,好难受 感谢各位支持! sai扔了一个地雷 接蕊扔了一个手榴弹 lareinas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zjzith扔了一个地雷 92周阿嬷的心事 周瓦见了周阿嬷透着怯气的半张脸,顿时满心不自在起来。周瓦一冬天看着周璋卖豆腐,天天看着他算钱,知道周家手里头也是有几个钱的,要比以前日子好过得多。如今种田又有自己给的一头驴,又省了好多事。偏偏周阿嬷总是一张受人欺负的脸,看不出半点儿喜气。 只是手里头抱着夏生,周瓦这心里头就忍不了软上一软。把心里头的暗火压上一压,好声好气地迎了迎周阿嬷:“阿姆来了?进来说话。”又呵斥二黑:“别叫了!” 周阿嬷就慢慢挪进来:“瓦片,我有事找你说呢。” 周瓦就翻了个白眼,周阿嬷找他,绝对是没有好事的,这会儿过来,想是要多留点儿蚕苗,除了这个,周瓦也想不起别的来。 周瓦心里头记挂着夏生刚才咬了一口的树叶子,就要进屋里头拿点儿水与他喝,就让周阿嬷进屋里头坐。又想起周阿嬷进了门竟然都没问夏生一声,心里头就不痛快。 周阿嬷跟着周瓦往堂屋里头走,等要进了门,又有些迟疑:“你家当家的在家没?” 周瓦心里头更是不耐,道:“在家也不会吃了你——跟着里正他们去后山蚕房去了。” 周瓦一说蚕房,这正是周阿嬷心里头想的事,跟着周瓦进了堂屋,也不坐着,跟在周瓦身后就道:“瓦片,你们自家有这个蚕苗,可千万想着你哥点儿啊,那不是别人,那可是你亲哥……” 周瓦也不答应,径直倒了水喂给夏生,夏生喝了水,扒着周瓦的肩膀,好奇地看着周阿嬷,他几乎是没有见过周阿嬷的。 给夏生喂完了水,周瓦就在椅子上坐下来,又让周阿嬷坐。周阿嬷嘴里头仍旧还说个没完:“……得有个远近亲疏,照看照看你哥。哪有自己哥哥也不顾,净想着旁人的?瓦片啊,你哥多不容易,一条腿还不好使,有那进钱的道你给你哥指指……” 周瓦就咳嗽一声,周阿嬷立即像是让人堵了嗓子似的,不吱声了。夏生觉得有趣,学着周瓦“咳、咳”的咳了两声,又瞅着周阿嬷笑,还扳着周瓦的头让周瓦也看。 周瓦无奈的拍了夏生的屁股两下,这么点点大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得了? 那边周阿嬷就有些讪讪的道:“你家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到了五月底就一周岁了吧?唉,你哥家那个,比你家这个大了快一岁,瞅着就是没有你家这个壮实。” 周瓦就板着脸道:“俺们家这个快一岁了,这才是第二回见到你老的面——亏得你还记得他。再说周璋家那个,好歹他也是周家的骨血,冬天时候孩子病成那样,你们咋不早早给治呢?” 周阿嬷一看周瓦的脸板着,心里头就发颤,道:“那时候哪知道那孩子得的啥病啊?万一要是厉害的……我哪敢上前啊,就是你哥,也得离远点儿,他还没个后呢,要是有个好歹的,可是了不得。” 周瓦原来就知道他们是啥样人,这会儿听周阿嬷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心里头还是气得够呛,也懒得跟周阿嬷多说,就问:“今天过来找我,是啥事啊?” 周阿嬷就身子往前倾,道:“瓦片,你跟你们当家的说说,多给你哥留点儿蚕苗。” 周瓦就道:“蚕苗一家多少,都是跟村里头一起定好的,村里头人都看着呢。” 周阿嬷就有些着急:“那能一样吗?那是你亲哥,我是你亲阿姆。” 周瓦一撩眼皮:“我亲哥亲阿姆让我连片布头都没有就出了门,还跟人要了三贯半的聘礼。” 周阿嬷嘎巴嘎巴嘴,半天才开始掉眼泪:“瓦片,我知道你心里头怨恨,咱家没钱啊……都是李巧那个里挑外撅的,我跟你哥都是没主意的人……” 夏生在周瓦怀里,两只胖手捂着脸,学着周阿嬷装哭,嘴里头“呜呜”的,把手拿开看看周瓦,又捂上脸“呜呜”的叫。周瓦本来一肚子气,让夏生一逗,也实在是气不起来了。轻轻拍打了一下夏生的小爪子:“不许学!” 周瓦抬头打断周阿嬷没完没了的哭诉:“别说这些了,有正经话赶紧说,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周阿嬷抽搭两声,揩了揩鼻子,不哭了。 “周璋啥样,阿姆你比我还清楚。养柞蚕,那得上山,就周璋那个腿脚,他能行吗?少的话有李巧帮着他,还能忙得过来,就是给他多了,他也没那本事养。”周瓦脸上挺不好看的,“阿姆,你跟我老实说,你们到底是咋合计的?” “啥、啥咋合计的?”周阿嬷不安地挪动身体。 “就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来找我的!”周瓦问周阿嬷。自己跟周璋动过手,轻易他们也不会过来找他,特别是周阿嬷。看周阿嬷支支吾吾不说话,周瓦把脸一板:“不说拉倒,我跟俺家那口子说,周璋腿脚不好,不养蚕了!” 周阿嬷立马就急了:“……那天李巧他阿姆找我,说他们家人口多,让多给他们预备点儿蚕苗。”周阿嬷越说越蔫吧。 “人家说啥你就听啥?”周瓦生气:“他们不找李巧,找你干啥?找你就答应了?!” 周阿嬷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是不知道啊,我这也是没办法。李家人说弄着蚕苗,就劝李巧跟周璋再生一个孩子。你哥到现在也没生个小子啊……李家人那样,要不是没办法,我乐意跟他们来往啊……欺负俺们老周家没人……”说到这个事,周阿嬷是真着急了,眼泪水像是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掉:“瓦片,这是你哥的大事,别的事你不管行,这个事可不能不管啊。” “这事别人咋说都没用,你得找李巧去,他跟周璋是两口子,要孩子的事,那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别人着急有啥用?”周瓦觉得自己的头疼。自己这个阿姆,怎么就这么的、这么的不靠谱呢? 周阿嬷揩一把鼻子:“……我都没跟别人说,李巧那个倔眼子,自从冬天那回回去,就把周璋撵出来住了,他自己带着孩子,也不管汉子咋样。你也不帮着压服,还把钱都给他……我说话是从来不听的,我不找他娘家人,能行吗?”周阿嬷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 因为李巧,能干的瓦片紧着紧着嫁出去了,结果就生了个哥儿,这也就算了,现在又摆出一副就带着孩子过的样子,这么下去,啥时候能生个小子啊?! 周瓦眉头皱的死紧:“李巧跟周璋俩分开住了?” “可不是吗?要不我也不能这么着急。”周阿嬷抽泣着道:“周璋也是个没用的,自己屋里的哥儿也拿不住。” 周瓦觉得李巧这么干实在是情有可原——周瓦估计自己要是遇上冬天时的事,别说跟他们一家子住一个屋里,恐怕提刀砍人的心都有了! 想想就道:“阿姆,你别跟着瞎搅合了。我跟那边不来往都知道,李巧跟他娘家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他阿姆说话他都未必听的。李家人这就是要跟你耍赖讨便宜呢。这事你也别管了,我跟李远大哥说,让他管管村里头的人,别那么多心思。” 周阿嬷急了:“……人家那边都答应我劝着李巧再生一个了。你自己有了个小子就不管你哥了,那哪行呢?又不是管你要钱,一点儿蚕苗也不舍得……” 周瓦一拍桌子,“咣当”一声,吓了周阿嬷一哆嗦。周瓦怀里的夏生又像是找着了好玩儿的,两只胖爪子啪啪的往桌子上拍着,小屁股一颠一颠的。 周阿嬷嘴巴嗫喏着,却不敢再出声。看周瓦冷冷的看着他,周阿嬷莫名的心虚起来。 偌大的堂屋里只有夏生拍着桌子玩儿的声音,良久,周瓦才开口:“回家该干啥干啥,人家两口子的事别多管——横竖没少你饭吃,没少你衣裳穿。啥时候人家不给你饭吃了,你来找我,我去给你出头,多的事,你别管。”周瓦略带嘲讽地道:“李巧要是知道你为生孩子的事给他娘家要蚕苗,他就更不能跟周璋一起,你信不信?” 周阿嬷看周瓦这样,心里头也怕:“……那,那我先回去了,家里头鸡还没喂呢。”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挪。往外头走着,还看周瓦,希望他能改个主意。可是周瓦一直低着头,脸隐在阴影里,根本看不清是啥表情。周阿嬷鼓足勇气而来,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就回去了,想到遥遥无期的孙子,周阿嬷流了一路的眼泪。 *** “你家阿姆咋的了?人家咋说今儿瞅见你阿姆从俺们家哭着回去的呢?”晚上没人,林远涛问周瓦。 周瓦生气:“咋就会给我上眼药呢?!”就一五一十跟林远涛说了白天的事。 听得林远涛直摇头:“论理我不该说,就是周璋那个没有担当的样儿,生了孩子下来也是遭罪。就是那个李巧,看瞅着汉子看着孩子病了都不理会,哪还能乐意跟他再生孩子啊?”又咂咂嘴:“那个李巧也是有点儿脾气,还能把周璋撵出去住,这可是让人想不到。” 周瓦就皱眉头:“说他们干啥?听着我都觉得闹心。这事咱们不管,但是李巧娘家耍心眼哄我阿姆来骗蚕苗的事,咱们得跟李远大哥说一声。这是他们李家的事,让他们自家去管。反正俺们家一共就那么些蚕苗。” 林远涛就道:“这些事你说了算。就是你阿姆,老这么着,人家还以为咱们家怎么着他了呢。老这样,也不是一回事啊。” 周瓦就叹一口气:“我明儿找李巧还有周璋说说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都比较短,等我舒服点儿再多更些吧。 感谢漫漫各、zozozo、甜宝宝2009的地雷 93后续 周瓦本来要第二天就去找周璋他们说道说道,自家好事都做了,没道理让周阿嬷一哭一闹的没了好名声。林远涛为了家里头这些事,这段日子忙成啥样周瓦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还挺心疼。还有小秦,还有夏生,一个一个的,哪个不要个好名声? 却被林远涛死活拦下了:“瓦片,你跟你阿姆这么认真干啥?说句不恭敬的话,你阿姆要是个明白人,你以前就不能是那个样。你认真跟他生气,那气得就是你一个人。这事,从根子上讲,那也是李巧娘家那边闹腾的,咱们跟李远说说,他们李家的事让他们李家人去合计。” 小秦也抱着夏生教他叫“阿姆”,“好夏生,快跟你阿姆说,别生气了。跟糊涂人计较,气坏了可咋整?” 夏生被小秦捏着小手冲着周瓦招手:“姆姆姆姆姆。” “快,儿子叫你呢。”林远涛赶紧推着周瓦,小秦顺势把夏生塞到周瓦怀里。 周瓦被这两个人弄得没了脾气:“行了,我不去了,赶紧预备吃饭吧,今儿还有的忙呢。” 等到林远涛和小秦俩个出了门,小秦就问林远涛:“林哥,这事咋办?” 林远涛摸摸下巴:“啥咋办?就跟他们说明白,反正蚕苗就是那么多,给哪家多了,其他人家分到手的就少了呗。村里头人都是亲戚里道的,要是人家都是顾念亲戚情分,乐意把钱给别人挣,咱们还有啥可说的?”林远涛拍拍小秦的肩膀:“咱们只要把咱们的为难之处说给乡亲们听就完了,咱们是实诚人。” 说完,林远涛就打头走在前头,去找李远去了。 小秦跟在林远涛后头,吐了吐舌头,还实诚呢。 李远在家里头,而且不只是他一个人在,还有好几个能干的村里人。他们都想好了,人家林远涛家里头卖蚕苗,他们得去搭把手,一方面承了林远涛的人情,于情于理都应该帮忙,另一方面,万一哪个外村的要是想磨着林远涛或者小秦,他们在边上总不能让他们得逞了——林家就在李家村,要是这样好处大头让别的村得去了,不说钱不钱的,就是怄气也气死了。 “哎呀,你说就是俺们家那么点儿事,劳动这些乡亲们给我帮忙。”林远涛一进屋就先跟这些人道谢,说起了客气话。 几个人都站起来迎了一迎林远涛和小秦,互相让着坐下,就开始商量起蚕苗的事。给外村的多少,给本村的多少,分到每户又多少。昨儿给外村的蚕苗已经差不多定下了,今儿最主要的就是村里头咋分蚕苗。 林远涛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给外村的,给多少就让他们拿回去多少,至于各家各户咋分的,就不是俺们能管的事。就是村里头的,留下俺们自家的,剩下的咋分,还是得村里头各位大哥商量着办。这不是我往外推事,实在是村里头是家里头八家都有亲,亲戚之间好商好量的比俺们指手划脚的好。” 就有人说:“瞅林兄弟这话说得,你说话这算啥指手划脚啊?咱们都是借你的光,你咋说俺们都不能有啥说法。” “就是,就是。”有人就附和。 林远涛就笑着摇摇手:“这话可不是这么个说法。也是我说话笨,养蚕这是好事,我的意思是,别因为这好事伤了和气,那不是好事成了坏事了?像是村里头谁家地多谁家地少,谁家劳力多谁家劳力少啥的,我肯定没有在座的各位了解,谁家能找人帮把手,谁家忙不过来,这些我也不知道,所以说啊,这蚕苗咋分还是得像李远大哥这样知道各家情况的说了算。” 这话说的,几个人都乐意听。可不是吗,林远涛在村里头才多长时间啊,还时不时的出趟门,村里头谁家啥样,肯定是不如他们知道。 林远涛笑道:“你们说,我跟小秦听听就行了。” 李远带着几个人开始商量,就见小秦凑到林远涛身边,跟林远涛说了点儿啥,林远涛就为难地皱起了眉头,看着李远欲言又止的。 李远他们几个就停下说话,问林远涛:“咋了,林兄弟?这是有啥为难事了咋的?” 林远涛唉声叹气的道:“我这是才说嘴就打嘴,这才说完不管乡亲们咋分,这会儿就有事了,唉呀,我都张不开嘴。”林远涛叹着气就把头扭到了一边,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李远追问:“到底啥事啊?”见林远涛不好意思开口,李远直接问了小秦:“小秦,你说,到底是啥事啊?让你林哥为难成这样?” 小秦就吞吞吐吐把昨儿周阿嬷找周瓦的事给说了:“……昨儿不少人都看着了,周阿嬷搁俺家那是哭着走的……本来我瓦片哥一口就给说回去了,这蚕苗都是有数的,给谁家多了,那别人家就得少……我瓦片哥是个实诚人,不乐意让自家亲戚占便宜,让别人家吃亏……周阿嬷又哭又闹的,俺家小夏生给吓得直哭,半宿都没睡好觉……瓦片哥还瞒着,后来林哥知道,怕瓦片哥心里头为难,要是俺们自家的事,也不能为难成这样了……” 林远涛还拦着小秦:“小秦,家里头这点儿事你都说出来干啥?这不是让大家伙为难呢吗?我岳家的人都软弱,这是让亲家给拿住了。唉,就当大家伙给我帮帮忙,我就怕没多给他们,到时候上我岳家去闹去,日子都过不消停……” 这屋里头坐着的,都是李家村里头比较能干的,比较有头面的人,听林远涛这么一说,就有人道:“那李巧娘家,最会给鼻子上脸了。一村人都是这样,就是林兄弟的岳家也没多留蚕苗,咋到了他家就不一样了?他这是把俺们一村人都不放在眼里了。林兄弟,你别为难,这屋里头坐着的,不是他们家兄弟就是他们家叔叔辈的,他能挑拨着周阿嬷上你们家闹去,俺们非得找他说道说道不可!” 还有人道:“这周璋也是,自己屋里头的管不好,还让自家阿姆出去闹腾去,太不像话了!” “这李巧他们家太不像话,啥好的都向往自家里划拉。” “就是的,没有这么干的。啥好事都得他一个人擎受着,也不怕折了福气!” “这个周阿嬷也真能抹得下脸,以前他们家咋对周瓦的,谁不知道?这会儿还好意思上门呢!” “就是的,他们家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就朝后。” 一屋子人七嘴八舌,都是说李巧娘家不地道,净想着占便宜,挖自个儿村里头的墙角:“让外村人知道这些事,非让人家笑话死不可!” 李远咳嗽两声,把这议论声都压下去,这才问林远涛:“林兄弟,这事你是咋想的?” 林远涛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要不这么着吧,你们亲戚里道的,看能不能商量着,要是他们松了口呢,该咋分就咋分,要是不松口,说是不多给蚕苗就把周璋他们两口子给搅合了,不让好好过日子了,那就只能另办,从给咱村留的蚕苗里给他们多拨点儿。我这就不怕别的,就怕到时候瓦片他阿姆又上俺们家哭去闹去,俺们不好办。你们是不知道啊,那瓦片他阿姆,以前跟俺家瓦片说,不顾着他哥就要上俺家门口上吊去!大伙说,真要闹上这么一出,俺们家瓦片还能出门吗?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哪个不是惜老怜贫的?肯定都得觉得瓦片他阿姆可怜,俺们家瓦片心狠呐。”林远涛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为难的不得了。 “啊?还有这事?啧啧,这阿姆当得,这心也太狠了。”就有人同情了。 “这事你就不能惯着他!你家那口子当时咋出的门咱们村里头人都看着呢,这周阿嬷这样闹腾,可真是没道理!” “就是的,你们两口子关照周璋他们家还不够啊?还想要咋的?” “你别听周阿嬷的,他跟谁都是哭哭哭的。一村的谁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都知道理不在他们那边。” “我跟你说,他就是吓唬吓唬你们!周阿嬷跟周璋,那可是惜命得很:他们家孩子得病,两人都躲得远远地,还是你们家小秦给送去城里头看的大夫,是不小秦?” 这屋里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林远涛,意思都是大同小异:林远涛两口子对周家已经够关照的了,周阿嬷那是无理取闹,为难人,就不应该理他就对了!啥多要蚕苗啥的,那都是无理要求,不应该理睬! 最后李远一拍板:“林兄弟,这蚕苗你交给村里头,咋分是村里头人定的,谁要是再找你闹腾,那就是跟村里头大家伙过不去!你也不用为难,俺们分之前肯定都找他们说明白,他们要是还有啥不乐意的,就让他们跟咱们村里头的老少爷们说!” 林远涛自然是从善如流了:“那行,李远大哥说咋办就咋办吧。唉,我这老往外跑的倒不咋在乎,就怕俺家瓦片这老在村里头呆着,要是真坏了名声,可咋出门呢。” 林远涛带着小秦回了家,小秦也不进院,直接去后山蚕房去照看着,只是对林远涛道;“林哥,你可真能说!你这哄我瓦片哥,还不是一来一来的。” 林远涛鄙视道:“啥哄不哄的?我对你瓦片哥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转身进院哄孩子去了。 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特别是人家林远涛都没说要给谁多点儿关照,李远这个当里正的都没敢提出来给自家多点儿,这李巧的娘家就敢鼓动周阿嬷去闹腾,给他们家谋好处。要知道,他们家蚕苗多一点儿,那都是从别人家扣下去的,搁谁谁能干? 林远涛两口子在家哄孩子不知道,小秦在后山蚕房也不知道,前脚林远涛他们走,后脚这消息传出去,就有人堵到李巧娘家骂街去了。 这庄户人家平时里说好也好到十分,真闹起来也是一个不让一个,李巧娘家再咋人口多也就是一家一户,哪能顶得住一村人?被堵在门口骂了半天,一开始李巧他阿姆、爹爹、哥哥还还还嘴,时候长了,他们家人自己就软了:“哪有这样的事?俺们可没说过要啥蚕苗的。俺们是啥有脸面的人啊?话都没跟人说过两句的,哪敢有那打算?都是俺们那个亲家,许是听差了,自己去找的林远涛家的,俺们都不知道这事!” 推的是一干二净。只要别犯了众怒,啥蚕苗不蚕苗的,他们不在乎了。 周阿嬷那边早就有人过去数落,都是嘴尖舌快的,从他们家以前咋靠着周瓦干活活命的,到他们翻脸不认人把周瓦扫地出门的,再到周璋没能耐过不好日子,再到周阿嬷不像个当阿姆的,还有脸跑到林远涛家闹腾的事,一件件一桩桩的,都让人翻腾出来说嘴,偏他还说不过人家,就是急的掉眼泪,人家也说他是装相。 “你这个当阿姆的,行行好积点儿德吧,可别把人家瓦片往死里头逼!人家林远涛又有钱又有能耐,你们这边闹得厉害,瓦片那日子可咋过?人家对你们家这可是够意思了!” 一瞬间,村里头跳出不少给周瓦打抱不平的人,挤兑的周阿嬷满脸通红,哭都哭不上调来。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很,只能用拳头捶着胸口拼命喘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zjzith、甜宝宝2009、zozozo的地雷 94闲话 林远涛把周瓦死死留在家里头不让出门好几天,连周瓦想去看看就快生了的李进家的都没去成。林远涛跟周瓦说:“这几天他们正闹腾着呢,咱们出去碰着了也不好,等两天,等两天消停消停的。再说,我忙完家里头这摊事,还得上下洼子看看咱们那房子盖得咋样了,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的,瓦片,你得在家陪陪我。” 如此一来,周瓦就安心在家呆着,收拾收拾菜园子,林远涛带着夏生,他正好有工夫。 这样收拾菜园子的活,周瓦是不用林远涛的,他嫌林远涛碍事。再说这菜园子虽然挺大,但是也不用一天收拾完,周瓦也不急,这种菜对他来说不算是啥活,只算是活动身子骨了。 周瓦干点儿园子里的活,林远涛就抱着夏生也跟到后院,反正他就是要跟周瓦说话,哪怕不说啥正经的,说点儿家常,说说夏生也行啊。再者后院的地周瓦都翻过,还有的地方长点儿小草啥的,正好给夏生学走路——至少摔倒了没有在前院硬地上摔倒了疼。不是林远涛特别娇惯儿子,实在是夏生这小子,只要摔疼了他,不但大哭,而且你再把他放到地上,他立即就抱住你的大腿,死活不松手,不肯再自己走一步。你想把他扒下去,他就大声叫着抗议。不知道是不是给夏生吃的好东西多,反正这小东西中气这叫一个足,一叫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而林远涛这人,本身对着儿子就疼的不行不行的,儿子一叫唤,立马投降,一点儿脾气没有。 “你就不能惯着他。”周瓦一边刨着垄沟,一边跟林远涛说。小夏生跟这周瓦从来没有那么大声的叫唤过,因为在周瓦手里头,夏生一叫唤就屁股上挨揍,所以在周瓦手里,夏生也就是淘淘气。就是林远涛惯得夏生,脾气特别大。 林远涛笑两声:“瓦片,我这老在外头,儿子都跟我不亲了,我这讨好还来不及呢,哪还敢对着他下手啊。咱儿子这小屁股,比冬天时候做的豆腐还嫩呢,我可下不去手。” 周瓦就瞪林远涛一眼:“你可别把咱儿子惯得不成器。要是养成周璋那样,我还不如不养呢。” 有这么闹心的娘家,是周瓦心里头永远的痛。他这是命好遇着好人了,换个别人,自己还不知道咋样呢。所以,一有了儿子,周瓦心里头就下了决心,不管咋样,都不能把夏生养成那样。 “不能,不能。”林远涛连声说着,“瓦片,咱儿子才不到一生日,还小呢。这时候就是咱们教他点儿啥,他也不明白啊。等夏生再大一点,明白事了,我肯定不惯着他。再说,夏生这小脾气,瞅着就像咱俩,跟周璋那样的挨不上边。” 周瓦也觉得,不管以后夏生是像自己还是像林远涛,肯定都不能孬。 村里村外陆陆续续的来人,把说好的蚕苗取回去。蚕苗的钱,周瓦做主,就放到小秦手里头给他零花:“你也是十好几岁的汉子,要是搁一般人家也都是要娶亲了。你这会儿不乐意娶,俺们也不催着你,不过这么大的岁数,手里头也得有点儿钱,一时遇上个啥事的,手里有钱心里也不慌。” 小秦就笑嘻嘻的收了。 周瓦还不忘叮嘱他一句:“没啥事也别乱花。” 蚕苗分到手,村里头人就开始忙着照顾,自然也就没闲心去李家和周家去了。这两家人终于能喘口气了。 等家里头的事过去,周璋家的跟周阿嬷和周璋两个发了火:“脑袋有毛病,人家让你们干啥就干啥了?你得着啥好处了?你这事干的,以后村里头谁还能待见你?就是周瓦,真给他惹生气了,俺们这些人能得着啥好?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李巧一边说,一边敲着桌子,气得不得了。 他还是李家出来的呢,因为一开始种地的事,跟娘家都不咋来往了,这周家这两个脑袋让驴踢了吧! 周阿嬷这两天让人吓得够呛,这会儿又让李巧给呵斥了,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啊?我这么大岁数了,豁出老脸去不是为了你们吗?我为啥给老李家要蚕苗去,我不就是想要个孙子!你给我生个小子,我啥豁不出去!” 周阿嬷说着,悲从中来:“俺们老周家是造了啥孽了,两口子过日子把汉子撵出去睡去,有你这样的吗?瞅不着周璋有个后,我死了都闭不上眼啊!” 李巧一听周阿嬷的话,就更生气了,顺手操起桌子上喝水的碗就摔到地上,顿时就把周阿嬷的哭声给吓了回去。 李巧气得站起来,叉着腰指着周阿嬷和周璋:“还有个后!你们不撒泡尿照照,配有后不配!” 李巧一口啐到周阿嬷脸上:“黑心黑肺的!俺家孩子有毛病的时候,你恨不得躲得八丈远,你还配当个嬷嬷!就你这样的还有啥脸说我!我天天跟你好鼻子好脸的,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我告诉你,我还指着周瓦拉扯一把呢,你少给我找不自在!” 喘一喘气,李巧又骂周璋:“你个没用的!要不是我张罗着,你连饭都吃不上!我告诉你,养不了家,养活不了孩子,你这辈子都别合计能再有孩子!你还不上山干活去,在家呆着干啥!等着吃干饭呐?还不干活去!” 李巧骂了一回,自己抱着孩子又哭了一场:“我这是啥命啊?两边都靠不上。” 在家呆了两天,林远涛又得往下洼子去。下洼子的房子可算是他们家以后多少年的基业,林远涛舍得花钱,但是他得看着工匠给他建好了,不能拿了钱还糊弄他。 林远涛心里头也舍不得老离开家,离开家里人,跟周瓦黏糊起来就没完。还是周瓦看日头老高了,把收拾好的包裹塞到他怀里,劝他赶紧走:“都这时候了,赶紧走吧,要不然那么远,晚上要是到不了咋整?” 周瓦抱着夏生,走到门口送林远涛。林远涛赶车走之前,把大人孩子一起抱了抱:“瓦片,你们在家千万别省着,委屈自己,知道不?” “放心吧,俺们在家咋也比你在外头强。你自己的知道个冷热,啊?”周瓦也反过来叮嘱林远涛。 林远涛赶着车上路,还不时回头瞅着周瓦和儿子。 周瓦抱着夏生在门口,直到瞅不着了才回去。周瓦抱着夏生往回走,夏生从他肩头探出头,伸出手指着林远涛离开的方向:“啊啊,姆姆。” 周瓦在夏生脸上亲了一口:“好儿子,那是你爹,你爹给你挣钱去了,以后你长大了可得好好孝敬他,知道不?” 送走了林远涛,打发小秦吃了中午饭,周瓦就收拾了点儿东西,带着夏生一起去看李进家的。李进家的现在肚子大了,轻易也不好出门。好几天没见,周瓦挺惦记的。 周瓦抱着夏生走在村里,不时的有人跟他打招呼,就着他怀里逗弄下夏生,说的话也都是夸他们家好的。周瓦一边应付着,心里头也是高兴的。自家在村里头人望好,日子也过得舒心,过日子不就是这点儿事吗? 周瓦进了李进家,前边屋里没人,周瓦也就不客气的绕到后院。果然,李进家的挺着肚子扶着腰,在地边上指点毛头学着种院子呢。 李进家的一见周瓦过来,也是挺高兴:“今儿有空出来了?哎呀,俺们夏生几天没见,咋就像是长个了似的呢?”说着,伸出手来就要接过夏生抱着。 周瓦就一躲:“可别,这小子更沉了,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别抱他了,他那脚,现在踹人可是有劲儿。”又问毛头:“毛头,下了学就帮着你阿姆干活了?” 毛头扶着对于他来说过于沉重的镐头,站在地里答周瓦的话:“是啊,我爹上山去了,阿姆要收拾菜院子,我这么大了就帮我阿姆干活呗。” 周瓦笑着夸毛头:“毛头真是个好的。”又喊毛头:“行了,你过来歇一会儿,跟你夏生弟弟玩儿一会儿,来吧。” 李进家的也说:“毛头,歇一会儿吧,带你弟弟玩儿一会儿。” 毛头年纪小,劲儿也小,干了一会儿早就累了,要不是不想让阿姆小看他,他早就想歇着了。毛头就笑嘻嘻的拖着镐头过来了。 李进家的就问周瓦:“瓦片,让他们俩玩儿一会儿去,俺们进屋坐着说话吧。” 毛头就要抱夏生,周瓦把夏生放到他怀里:“不用老抱着他,让他下地跟你玩儿。” 毛头这工夫已经在夏生的小嫩脸上亲了好几口:“瓦片舅舅,夏生可甜了,我带着他找我虎头哥玩儿去。” 李进家的叮嘱:“别把夏生摔着了。” 毛头早就抱着夏生往出走了:“不能。” 李进家的让周瓦进屋坐着。周瓦哪坐得住,顺手拎起镐头,问李进家的:“香草哥,你要种啥?趁着孩子不在身边,我顺手就帮你弄了。” 李进家的就道:“种点儿豇豆、芸豆啥的。这园子不着急。” 周瓦是做惯活的,拿着镐头就干起活来:“没事,我顺手就干了。香草哥,李进哥上山了?” 李进家的也不跟他客气:“嗯,上山盯着那点儿蚕苗去了。去年挣了点儿钱,今年这不就更上心了。瓦片,你这是又给我拿啥了?”李进家的翻着周瓦放到一边的篮子,问他。 周瓦一边刨着垄,一边道:“有点儿以前夏生小时候用的尿布、小衣裳啥的,还有点儿藕粉、芝麻糊,拿过来给你补补,饿了烧点儿水冲一碗就行。” 李进家的就道:“衣裳、尿布啥的我留下,别的你拿回去。我这么大的人了,还吃这玩儿意干啥?留着给你家夏生吃。夏生没长几颗牙出来呢,吃别的也吃不了。” “俺家还有呢。”周瓦拿出来的东西肯定不能再拿回去,再说他也知道肚子大了,吃饭一顿吃不了多少,饿得快。这些东西对现在的香草哥正合适。 “你家有也是你家的,瓦片,你家林远涛给你们吃的东西,你别随便给人,林远涛心里头不嘀咕啊。”李进家的劝周瓦:“就是手里头有点儿钱,也得省着点儿,这日子才能过的长久。” 周瓦埋头干活,道:“放心吧,香草哥。俺家林远涛再不会嘀咕这点儿事的。再说了,林远涛心里头也念着你的好呢,就是这几天事多,他也不好看你来。我给你拿东西他都知道,还让我多给你拿点儿呢,说是吃了好的才让我给你拿。你这回要是不收下,下回我就让他亲自给你送来。” “可别介,我这脸得多大。”李进家的道。 “那你就留着。俺家那口子不是小气的人。”周瓦道。 周瓦帮着李进家的干了会儿活,说了会儿话,看干的差不多了,才跟李进家的进屋坐着喝口水。 两人在屋里头又说起了这几天村里头的事。 周瓦就道:“我是啥也不知道,这两天就没出门,净在家转悠了。” 李进家的给周瓦舀水喝,就道:“你不知道就对了,这两天的事,你还真不应该露面。村里头人上李巧娘家还要周家堵着门的骂街,你要碰上了,两边都不好看。”压低了声音对周瓦道:“听我阿姆说,分完蚕苗,村里头人消停了,周璋家的在家发了脾气,叉着腰把周阿嬷和周璋都给骂了一顿,那声大的,我阿姆隔着院墙都听见了。” 周瓦低着头,摆弄着手里装水的碗:“反正我是没招了,就得让村里头人出头了。我阿姆都上家里头逼我去了。” 李进家的就道:“我说你就是心软,周阿嬷跟李巧哭,哭死了李巧也不带搭理他的,就是跟你哭有用。要我说,你们这回这么干就挺好,不能给他们脸。”李进家的说周瓦:“以后再有这事,就让你家林远涛出头,比你自己出头强百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支持! sai扔了一个地雷 vianda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接蕊扔了一个手榴弹 95夏生走路 周瓦跟李进家的好几天没见了,自然有不少话要说。周瓦又看李进家的现在行动不方便,顺手替他做了不少的活计。 “亏着你今儿来帮我干点儿活,要不我明儿就得找人帮我忙和忙和了。”李进家的在一边帮着周瓦打下手:“俺们家那口子现在忙着山上的蚕,还有地里的庄稼,早出晚归的,家里头也顾不上来。虎头阿姆他们,地比俺家还多,还得专门有人照看老爷子,比我这还忙和不过来呢。”李进家的摸摸肚子,“还不知道我肚子里这个出来得咋办呢。”李进家的有点儿发愁。 周瓦瞅瞅李进家的,问:“要是没人的话,我帮你照看月子?” “不用,你家里头也忙不开。月子啥的,到时候我阿姆过来。”李进家的忙道:“我就是愁这孩子小,我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下不了地,都得在家带他。” 两人正在院里干活,说些闲话,就见毛头拉着夏生,摇摇晃晃的就从大门口走过来了。后头跟着虎头,手里头拉着栓子。 “瓦片舅舅,俺们带着夏生摘榆钱去行不?”毛头问。 “还有栓子也去。”虎头补充道:“给俺们拿个篮子呗。” “你们俩才多大?带着这两个小不点儿能行吗?”李进家的问。栓子还好,今年有虚五岁了,跟着大孩子跑跑没啥,这夏生拉着走还摇摇晃晃的呢。 周瓦却是很吃惊:“毛头,夏生咋会走了?”手里的活都停下了。 “啊?”毛头也很莫名,“我就拉着他,他就走了啊。”毛头回头看看虎头:“哥,你看见了吧,是不哥?” 虎头就一点头:“毛头带着夏生去找我玩儿,阿姆就说,让我带着栓子一起。俺们合计出门,我怕栓子乱跑,就拉着他走,毛头拉着夏生就跟着了。” 周瓦简直不知道说啥好了:“我和他爹这几天拿着吃的、玩儿的,不管咋逗弄、咋哄他,那是一步都不动弹。今儿这没用人哄,自己就走了?” “呀?”毛头立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小东西,对上了夏生黑溜溜的大眼睛,毛头抬头道:“夏生听我的话!我走就跟着走了!”语气中透出说不出的得意。 “是,你厉害!”周瓦纵容的道,走到毛头的身边,伸手摸了摸毛头,又弯下腰摸了摸夏生。 李进家的笑道:“这小孩儿都是有样学样呢。以前俺家毛头学走道的时候,也是跟着他哥呢。” 俩十来岁的大孩子带着俩小的,特别是一个小的才刚会走,那肯定是不行的。毛头颇为失望,虎头拉着栓子,他也想带着个弟弟。从小他就跟在虎头屁股后头,觉得他哥特别威风,他也想有个小不点儿跟在自己身后。栓子从小让嬷嬷照顾着,很少让他跟着虎头毛头出去玩,现在出去了,也是跟在虎头后头。 “我肯定看好夏生。”毛头眼巴巴的瞅着周瓦。夏生又小又软,还不咋爱哭,毛头正经挺稀罕他:“夏生还在瓦片舅舅肚子里的时候,我就说要带他玩儿了。” 最后,周瓦把几个孩子带去自家后山坡。这样,既能让夏生跟着他们玩儿,自己也能照看点儿。 几个孩子乖乖跟在周瓦身后,虎头带头问:“瓦片舅舅,后山有榆钱吗?” “有,后山坡上有两棵榆树呢。”周瓦抱着夏生走在前头,夏生趴在周瓦的肩头,看着跟在周瓦身后不停对着他做鬼脸毛头,笑得露出两颗米粒牙,小胖手攥着拳头一挥一挥的。被虎头拉的紧紧地栓子看看夏生,看看毛头,忍不住也加入到逗弄夏生的行列中——他原来是家里头最小的,现在有了个更小的,他也觉得有意思。 后山上找了个平缓的地方让他们玩儿,也拿了篮子给虎头装榆钱,虎头三下两下爬到树上,折了长满了榆钱的树枝子扔给树下的几个小的,自己也出溜下树揪着榆钱往嘴里头送。虎头自从送去念书,由着他玩儿的时候就少了。特别是过年给先生送了上好的笔墨砚台,过完年回来,先生对他要求就更严了些。做功课、帮着家里干点儿活,十岁的小小少年郎像今天这样放松玩耍的时候很难得。 夏生许是从来没有跟这么些孩子一起玩儿过,今天格外的兴奋,老远就能听见他的笑闹声。周瓦在一边看了,心里头也觉得应该让夏生多跟村里头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玩儿。 今天天气又好,微微有些风,日头晒在身上暖和和的。周瓦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跟虎头说了一声,自己就去了蚕房。小秦这孩子自从蚕苗孵出来,就一直在蚕房忙和。今天难得的好天,自己替他一阵,也让小秦出去松散松散去。 蚕房里的是桑蚕,如今还小,也不必忙的太过。小秦听了周瓦说让他跟几个孩子一起松散松散,又听说夏生如今已经能拉着人手走路了,急匆匆跟周瓦交代让他把嫩桑叶剪成细条喂给小蚕,就窜出门找孩子们玩儿去了。 周瓦手里剪着树叶,侧耳细听,果然那边就传来了孩子叫“小秦哥哥”的声音。 周瓦替小秦喂食这些不大点儿的蚕苗,听着他们进食微微发出的沙沙声,偶尔听到远处传来孩子的笑闹声,只觉得心里头满满的,嘴角不知不觉的就撇上去。就是听着这孩子的高兴的声音,真是让他干啥都乐意了。成了亲,有了家,有了孩子,这人就像是有了根似的。 周瓦的手脚快,一会儿就剪了一堆的桑叶,均匀的撒下去。这蚕长得可不算是好看,可是就是这么不好看的蚕,却能吐出那么好的丝。林远涛还从平州府那边给他带回过蚕丝织成的丝绸,摸着又软又滑,别提多好了。 林远涛还让他拿那个丝绸给自己还有孩子做件衣裳啥的,周瓦没舍得。就在村里头转悠,在田间地头干活,哪里就能穿那样的衣裳了?给夏生倒是舍得,但是又怕太娇养他折了他的福气。周瓦觉得,以后家里头蚕多了,产的丝多了,倒是可以给老在外头的林远涛和小秦做点儿衣裳啥的,穿出去也体面。 喂完蚕,周瓦拍拍手,走到蚕房门口。蚕房的四周就是栽的桑树。阳光透过枝叶间照射下来,周瓦微微眯起眼睛,往着孩子那边看去。小秦正弯着腰张着手,夏生独自摇摇晃晃的向他走去。虽然摇摇晃晃的,却是一步接一步一直走到了小秦面前,被小秦高高地举起来。后头虎头和毛头也跟着扑了过去,很快,几个孩子分开来站着,不知道他们怎么逗得夏生,夏生迈着小短腿,就在他们之间走来走去。夏生的小嫩脸蛋被吃了不少的嫩豆腐,走到谁跟前都要被亲两口。 几个孩子在后山坡玩儿好一阵子,周瓦在一边看了,笑了,最后把几个孩子一股脑的带回家去,连同他们摘的半篮子榆钱。 夏生下午玩儿的太高兴,被周瓦抱起来就昏昏欲睡了。小秦跟着把栓子抱起来,虎头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拉着毛头。 “瓦片舅舅,俺们厉害吧?夏生一下子就会走道了!”毛头抻着脖子跟周瓦邀功。 周瓦也高兴:“厉害,你们可真厉害!说吧,要点儿啥奖赏不?” “啥奖赏不奖赏的,夏生是俺们弟弟呢。”虎头一捏毛头的手,接口道:“瓦片舅舅,俺们今天摘了榆钱,你给俺们做榆钱饭吃呗?” “行,不嫌我做的不好吃就行。”周瓦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俺们才不嫌,瓦片舅舅做啥样俺们都爱吃。”虎头跟毛头对视了一眼,又道:“瓦片舅舅,我看我阿姆做过,我给你打下手吧。” 周瓦就回头瞅了他俩一眼,笑道:“你们俩啊,这么大点儿的人,就会跟你瓦片舅舅绕弯子了。行,你说咋做我就咋做。” 虎头和毛头就你碰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嘻嘻哈哈的笑闹起来。 小秦抱着栓子几步赶上周瓦,跟着周瓦挤眉弄眼的:“瓦片哥,这俩孩子出去可不能吃亏,瞅着没?” 周瓦也笑:“本来就挺灵泛的,这回一念了书这脑瓜子就更好使了。我看呢,他俩这念书钱可没白花。” 回到家,夏生已然是睡熟了。把夏生放到炕上让他睡。周瓦支使小秦带着几个孩子挑拣榆钱,周瓦自己去后头罩房里筛了小半盆苞米面,想了想,又舀了两碗白面。留几个孩子在家吃饭,虽然是吃榆钱饭,吃个新鲜的,也不能就那么一样。 晚上周瓦蒸了个榆钱饭,又用洗净控干水的榆钱和上鸡蛋,加上白面和成了面糊,上了油锅去烙成饼。又用榆钱和大米煮了一锅粥。再摊上几个鸡蛋,切几条腌好的咸菜,这就是一顿饭了。 有小秦和虎头他们帮着,周瓦又舍得油盐鸡蛋的,虽然没有林远涛的好手艺,这顿饭也算是不错了。至少几个孩子吃得满嘴的油,连煮的粥也一人喝下两碗去。 夏生坐在周瓦怀里喝了粥,偶尔也能有块鸡蛋吃。就这样夏生还不满足,一会儿指着毛头一会儿指着栓子,依依呀呀的满心不乐意吃的比人少。周瓦轻轻掐了一把夏生的小嫩脸蛋:“你这个掐尖要强的小混蛋!” 吃了饭,几个孩子就要回去。周瓦忙给他们装了剩下的正榆钱和烙的榆钱饼:“带回去给你们阿姆他们尝个新鲜。这还是你们摘的榆钱,说出去也是孝心呢。” 虎头他们拿了篮子,蹦蹦哒哒的出了门:“小秦哥,等樱桃熟了俺们找你摘樱桃去!” 只是周瓦刚转身要去收拾厨房,就听见门口虎头的声音:“你上这来干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有点儿卡文,每次到结尾都要纠结一下。 还有,更不好意思的是,周末两天要请假,家里头有事。周一恢复更新,希望到时候就不卡了…… 感谢各位支持! 憋屈的菊花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sophia94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96求人办事 一听虎头说话的口气,周瓦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李达家的——整个李家村,虎头就看李达家的最不顺眼,跟他说话从来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李达家的给虎头这孩子的印象太深刻了:头一回是李达家的成亲的时候,宴席还没完呢,李达家的就带头把李成他们家的炸丸子啥的都收走了,害得俩孩子一个都没吃到,大哭了一场;后来又有李达家的去找李成,俩孩子拦着,起了冲突,结果俩孩子被李远狠抽了一顿,歇了好几天才好。 小秦陪着周瓦往外头去,一边走还一边说:“新仇旧恨啊,这是。”小秦跟虎头毛头他们都好,当然就看不上欺负小孩子的李达家的了。特别是林远涛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李达他们家总有一股掩不住的敌意,小秦这么机灵,当然是知道的。 “说什么呢?还新仇旧恨?让别人听见可就不好了。”周瓦抱着夏生,对着小秦说。 李达跟李远、李进他们是堂兄弟,这亲戚关系是很近的,要不以前他们也不恩呢该拿钱出来给李达他们兄弟几个娶亲。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不管有啥矛盾,要是虎头毛头他们对着李达他们失了礼,村里人肯定就有说道。 “我就在家里头说说。”小秦立即保证。又伸手把夏生接过去:“我抱着夏生,你跟他说话吧。”小秦在这一点上很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大有我跟你好,你跟他不好,那我也不跟他好的意思。 周瓦只好把夏生交给他,自己急匆匆走出去。 大门口,虎头一手拉着毛头,一手拉着栓子,站在李达家的跟前,一副“就是不让你进去”的样子。 李达家的提着个篮子,好声好气的跟虎头商量:“……你看,我是来找林远涛家的,跟你也没关系不是?你拦着我干啥?你还能给人家当家了?”又吓唬虎头:“你们要是不让我进去找人,回头我可就上你们家去!” 他也知道自己不讨喜欢,特别是李成他们家的人,看见了他都是苦大仇深的。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上林远涛家来还能碰上这仨小孩子,还拦着他不让进。不过李达家的常在村里头走的,自然知道林远涛他们两口子对虎头毛头这俩孩子那是特别的喜欢,平时里有啥好吃好喝的都把孩子叫过去不说,听说过年的时候给学里响声送礼,虎头毛头那份,还是林远涛给出的。人家都说学里先生因为收了礼,对这俩孩子比别人都上心。所以,他也不敢对着孩子咋样。 两拨人正在对峙着,周瓦先迎了出来:“这是咋了,见着几个侄子都迈不开步了?你说你这有多少话平常不能说,非得上我门口说来,这是显得你跟这仨孩子亲近哪?” “瓦片舅舅!”几个孩子转身看到周瓦,立即开口叫道。其中虎头和毛头急的直跺脚:“瓦片舅舅,你还出来干啥?”他们把李达家的拦住,就是不想让他跟瓦片舅舅见面,反正在他们记忆里,不管谁遇上李达家的都没好事。 周瓦走进几个孩子,伸手在仨小脑袋上摸一摸:“先别就顾着说话了,赶紧回家。再等一会儿给你阿姆他们带的吃的就凉了。”周瓦在虎头脑袋上轻轻一拍:“快回去吧。” 周瓦以前没念过书,不过听林远涛说,这念书的人,想要有出息,这名声必须得好。跟长辈亲戚起冲突,说到哪都不好听,所以周瓦赶着过来把话岔过去,还想着赶紧打发虎头他们回去。 李达家的其实还是有眼色的,就着周瓦搭的台阶就下来了:“是啊,哎呦,我这几个侄子啊,我这稀罕的不行,现在念了书,更出息了,就是老见不着面了。” 听见周瓦让他们赶紧回家,毛头抬头不情愿的看着周瓦,虎头松开毛头,拉住周瓦的衣裳:“瓦片舅舅,你蹲下,我有话跟你说。” 周瓦就不好意思的看着李达家的笑笑,蹲□先跟虎头说话。虎头趴在周瓦耳朵边上:“瓦片舅舅,大高个儿可不是好人,净会占人便宜,你别跟他多说话,也别让他进门,要不他该拿你家东西了!” 毛头也凑过来:“舅,要不俺们帮你把他撵走吧?” 周瓦又是好笑又是感激的拍拍俩孩子还很单薄的后背:“放心吧,你们瓦片舅舅厉害着呢。别人欺负不着我,我也不能让别人占便宜。行了,你们回去吧,栓子玩儿累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有那饼啥的,一会儿就凉了,赶紧拿回去给你阿姆他们尝尝去。” 几个孩子这才三步一回头的走了。虎头毛头的小眼神,还是很担心周瓦被占了便宜去——毕竟自家爹爹也挺厉害的,可是李达家的他们还是能占自家的便宜。 周瓦是让这几个孩子的眼神看得心里头又酸又软,没白疼啊。李达家的心里头就复杂多了,瞅着这样,这周瓦对这几个孩子,还真是挺看重的。他是来求人的,也只能跟着周瓦一起在门口看着三个小身影走的看不到了。 “虎头毛头可真是好孩子,心眼好还孝顺,这不,好不容易有点儿工夫,过来看看我,还给我摘点儿榆钱啥的尝鲜,带着俺们家夏生玩了一下午。”周瓦直到看不到虎头他们了,才转身跟李达家的说话:“等俺们家夏生长大了,要是能有这俩孩子一半儿懂事,我就知足了。” 李达家的一边附和周瓦的话,一边心里头腹诽不已:给你摘点儿不值钱、哪都有的榆钱就是孝顺了?还真是好哄。搁你这玩儿一下午,你就供顿饭,还得给人家吃不了兜着走,这不就是冤大头么?这周瓦雇他们干活的时候可没这么好说话。 周瓦不想虎头想的那样,怕李达家的顺走家里头的东西,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周瓦还是开口请李达家的进屋去坐一会儿。 李达家的随即提着篮子跟着周瓦进了门。 李达家的以前也来过,就是冬天的时候,天不亮就来拿豆腐出去卖。因此这李达家的只知道他们家院子大,牲口多,正房宽敞。这回大白天的进来一看,这大院宽宽敞敞、平平整整的,牲口棚子里一头健壮的大青骡子正低着头吃草,一群鸡在围起来的一块地上低头啄食着什么,倒是另一头垒的结结实实的猪圈已经空了,打扫的挺干净的,还有就是一只懒洋洋趴在狗窝前的大黑狗。那只狗抬着头看了他们一眼,一声都没吭的就又趴了回去。 “你家这狗咋不叫呢?”李达家的觉得好狗就得见着生人就叫唤,这才能看家护院的。 “这狗啊,是香草哥特意给我要的,就是给我做个伴。”周瓦不欲多说。其实二黑还是挺看家的,原来林远涛回来的时候,二黑还是个半大狗,也不多叫唤,不声不响的就扑过去咬人。当然,也没咬到林远涛就是了。如今二黑跟林远涛最亲,也被林远涛喂得膘肥体壮的。 周瓦瞥了李达家的一眼,这人一进了大门眼珠子就乱转,估计就这几步道,肯定已经把自家的情况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周瓦垂下眼睛,怪不得虎头会跟他说那样的话,估计这李达家的没少从李成他们家顺走东西。 让了李达家的到堂屋坐着,周瓦没看见小秦,就知道他肯定是不想和李达家的说话,带着夏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周瓦就自己起身给李达家的倒了碗水:“今儿咋想起来上俺家来看看呢?” 李达家的端起碗,这碗是小巧的青瓷碗,比起自家用的粗瓷大碗不知道精致多少。听见周瓦问话,李达家的放下碗,把自己带的篮子放到桌子上,道:“哎呀,我这早就想来了,这不是这些年一直忙着干活吗?”说着,李达家的把篮子上盖着的布揭开,露出里头的鸡蛋和捆扎得整齐的绿叶菜,周瓦瞅了一眼,好像是荠菜。 李达家的把篮子往周瓦这边推了推:“我啊,这是来谢谢你的。你今年雇俺们干活,俺们搁你这就挣了好几百个钱,这也是给俺们指了个道,这不,我又找了几家要雇人的,这一春天也能挣几个。我一合计,这吃水不能忘了挖井的,俺家没啥好的,几个鸡蛋,还有剜的新鲜野菜,送来给你们尝尝,这也是俺们的心意。” “这哪行?”周瓦连忙把篮子往回推,“你们干活,拿钱是应该的,我也没出啥力,可不能收你的东西。你这意思我知道了,这东西,你拿回去自家吃吧——你也瞅着了,俺们家十好几只鸡呢,天天下的鸡蛋都吃不了。” 李达家的心里头想着周瓦净会败家不会过日子,养那么些鸡,下的鸡蛋不知道拿出去集上或者城里头换点儿油盐酱醋的,居然留着自己吃!不过他面上倒是没显出来,一个劲儿的让周瓦收下东西。最后推来推去,看周瓦实在不肯收,这才吞吞吐吐的露了来意:“唉,你这也不收我东西,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我这回来吧,也是有事要求你。”李达家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对着周瓦。 周瓦早就不耐烦答对他,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就板着脸对人。你说这李达家的,你要是真不好意思,那就别开口不就完了,还故意把话说出来。周瓦不接他的话茬,把喝水的碗往李达家的跟前推一推:“净说话了,喝点儿水。” 李达家的原本指望周瓦跟他客气几句,他好就势把求人的话说出来,再捧上周瓦几句,好让他办事。没想到周瓦就半点儿都没有客气的意思,当下就有点儿讪讪的。不过,他也不是抹不开面的人。李达家的把那碗端起来,端在眼前左看右看,赞叹道:“哎呀,你看你这日子过得,俺们家那院子里头翻翻,满院子都找不出这么一个碗来——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能厚着脸皮来求你。这满村出去问问,谁不知道你们家当家的能耐最大,那周璋,腿脚都有毛病,说在下洼子给安排个活就安排了。哎呀,就不想俺们家那几个不争气的,没能耐!好好的干着活都能让人撵回来!”李达家的像模像样的用手捂着眼睛哭了两声:“我这命不好啊,摊上这么没能耐的汉子,这日子过得苦啊。” 李达家的一边哭,一边从手指缝里看周瓦的脸色。哪知周瓦低着头,玩儿着手里头的水碗,依然没有半点儿要接话的样子。 李达家的拿着袖子在眼睛上抹了两把,直接对着周瓦道:“我也不说啥了,就是想求你给说个情,让俺们家那几个上下洼子干活去。他们干活你也看见了,也不比人差。你们家面子大,给说两句好话,俺们一家子都感激!” 周瓦就拿眼睛看了李达家的一眼,终于开口了:“这话咋说的?俺们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还说两句好话就能让李达他们上下洼子干活去?俺们也就是在村里头,乡里乡亲的大家伙给点儿面子,上外头去谁认识你是谁啊?俺们可没这么大的能耐,你呀,这是找错人了。” 这李达家的真逗,把林远涛当成啥人了? 李达家的哪里会被他的一两句话打消念头?他不死心的问:“你家林远涛要是没有能耐,以前咋能把周璋弄过去干活?”又急着道:“你要是嫌东西少,以后俺家鸡下的蛋我都给你拿来!” 周瓦哭笑不得的道:“我要你家鸡蛋干啥?我自家又不是没有?实在是俺家没有这个能耐!” “周璋……”李达家的继续要拿周璋说话。 周瓦打断他的话:“周璋,周璋再咋说也是我哥,林远涛也是看在我有孩子的份上,这才花钱给他找的一个活。又是求人又是花钱的,就这么地,还没干长远,那不是夏天时候就不让干了,他就回来了。俺们家那口子要是真有本事,哪能有那事?今年人家不也没要他吗?” “啊?是这么回事?”李达家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你家林远涛真弄不进去人?” “真弄不进去!”周瓦斩钉截铁的道。 “那我这是求人没找对门啊。”李达家的说道,原本推着篮子的手转而抓住了篮子的边缘,往自己这边拽着。 周瓦看得暗暗摇头,站起身来道:“要我说,你去找找村里头长辈,让他们给你想想办法。这岁数大的人,肯定路数也多,办事牢靠。再说了,这再过一个多月,苗都长起来了,就得铲地、间苗啥的,咱们村里头又养蚕又种地的,说不定还有人要雇人干活呢?我这就不虚留你,耽误你正经事了。”说着,就往外送李达家的。 李达家的一看周瓦这边不能给他办事,也就不陪笑了,当下站起身来,一手拎起了篮子,一手端起水碗,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就往外走。 周瓦忙把他拦下:“手里头的碗给我就行,不用给我洗了!”李达家的这才把碗交到周瓦的手里,拎着篮子走了。 周瓦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这才回身进屋:“这都是啥人,办的啥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回来鸟…… 感谢各位支持! 拟在扔了一个地雷 阿七扔了一个地雷 佑希扔了一个地雷 g+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还有情弦童鞋给铿锵老文的地雷,谢谢! 97想不出标题 “他这是想钱想昏了头吧!”在周瓦跟李进家的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李进家的毫不犹豫的唾弃道:“他以为别人都欠他的?真是癞蛤蟆上磨盘——好大的面子!” “你这么激动干啥?我不是把他打发走了吗?”周瓦给李进家的兑了点儿温水,放上一勺蜂蜜。李进家的月份大了,有些便秘。小秦在后山发现了个蜂巢,就跟李进两个人熏了蜜蜂,割了蜂蜜回来,正好给李进家的喝。 李进家的端着水喝了一口,“我是生气他给老李家丢人!咱们村里头说起来还知道谁是谁,到外头去一说,只知道姓李,哪能分清谁是谁啊!” 他可是有儿子的人,要是李达他们坏了姓李的名声,自己儿子可不是要受影响。 “听说有人要雇他们铲地,他们有了事干,手里头有了钱,估计不能干啥不上台面的事了。”周瓦安慰他。 “真要是那样,我可就得念佛了。”李进家的不客气的说。李进家的又问周瓦:“我听说你家正找帮工呢?” “啊,是。俺们当家的说,小秦一个人忙山上的事也忙不过来,给他找俩人带着干活。”周瓦说,这是上回林远涛回来跟他说的,他跟小秦也商量了一回,小秦的意思,找人也行,这人不用多灵泛,关键是要能靠得住,手脚勤快就行了。 听周瓦证实了这个消息,李进家的就来了精神头:“那我给你介绍两人——就是虎头阿姆娘家的兄弟。虎头阿姆那人你也知道,干活没的说,他这俩兄弟干活可不比他差,为人也实在。” “那敢情好。”周瓦说,他正愁这事呢,村里头人除了像李达他们那样的,其他人自家的事都忙不过来,外村的话,自己和林远涛也都不认识啥人,就怕雇来的人不知根知底,到时候反倒添乱。 李进家的一看他这连个马虎眼都不打,立马答应下来,也高兴,细细的跟周瓦说:“这事虎头他阿姆不好意思跟你说,怕你心里头不乐意,还得碍着他们面子把人收下,反倒不好。他那两个兄弟我也知道,都是实诚人。他们那村里,也没有像咱们村这么些柞树,地也有限,早就想出来找活干,就是没有认识人,一身力气没处使去。找他们,干活啥的不能糊弄你们,再咋说,还有虎头阿姆在这呢。” 没有几天,这件事就定了,虎头阿姆的两个兄弟——陈大陈二来到了林远涛家帮忙,听从小秦指挥。干了两天活之后,小秦对周瓦说:“陈大哥陈二哥干活挺用心。”小秦表示满意。虽然小秦年纪小,但是陈大陈二并没有仗着年纪大就指手划脚,而是听小秦安排,小秦让干啥就干啥,不声不响的不多话。 “那就好。”周瓦也挺满意。自家是花了钱雇人的,钱花出去,这干活的人就得让小秦满意才行。 林远涛家的后山树林子只有挺小的一部分得到了利用,还有一大半儿没有清理出来。小秦指挥着陈大陈二一边帮着忙活手头上的事,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慢慢的清着林子,继续插扦桑树苗,希望能扩大自家的养蚕规模。 天气慢慢热了起来,时不时的会下一场雨,滋养田地里的庄稼,山上的树木。 李进家的在五月初一生下了第二个小子。他是个干惯活的人,家里头也就是个吃饱穿暖,没有多余的补养,孩子个头比夏生刚出生的时候小了一圈,也就是一个下午的工夫,很顺畅就生产了。 等周瓦得着信儿,抱着夏生过来看他的时候,屋里头已经收拾利索,刚出生的孩子也已经洗干净包好了放在了李进家的身边。 周瓦不但给李进家的带来了满满一篮子的鸡蛋,还绑了两只正下蛋的老母鸡给他熬汤补身体。 李远家的出面替李进家的收了礼,惹得过来看护的冯阿嬷偷着对李进家的说没白心疼周瓦,周瓦是个有良心的。 乡下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因此周瓦抱着夏生直接进了李进家的歇着的屋子。 “来了?过来看看这个小的吧。”李进家的声气有些虚弱,但是透着股子满足,示意周瓦去看看放在一边的小孩子。 周瓦走到炕边上坐着,侧身一看,大红色的包裹里抱着一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眉毛淡的几乎没有,两只眼睛闭着睡得正香。 李进家的怜爱的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就是没有夏生那时候壮实,头发什么的也没有夏生多。” “大人孩子都平安就是好事,头发啥的,以后养大了就好了。”周瓦瞅着这孩子也是不如夏生刚下生的时候好看。其实吧,刚出生的孩子就很少有好看的,一般都得长个几天,长开了,这孩子才能白嫩好看招人稀罕。当然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是怎么看都顺眼的。 周瓦问候几句,就准备回去。李进家的身体还虚呢,需要休息。只是夏生对于这个特别小的小孩子爆发了浓厚的兴趣,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夏生就不断地想从周瓦的怀里挣出去,目标正是那个只会躺着睡觉的小东西。 周瓦当然不能放开夏生让他去捣乱。夏生挣扎无果,就伸了小手指着那孩子,还一边回过头来望着周瓦:“啊啊!姆,阿姆。”好像问为啥不让自己过去一样。 周瓦伸手把他的小手拿回来:“那是小弟弟,等以后小弟弟大了,你再找他玩儿。” 李进家的就笑:“夏生可算是看着个比他还小的了。” 知道了李进家的生产的消息,回来过节的林远涛也挺高兴,还叮嘱周瓦送些东西过去。不过,最让林远涛高兴的是自家孩子已经学会了走路。 “来,来,到爹爹这里来。”林远涛眉开眼笑的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弯着腰冲着夏生道:“乖儿子,快过来,过来就有好吃的。”说着,林远涛装模作样的把勺子往自己嘴里送,还夸张的吧唧吧唧嘴,好像吃了什么特别香的东西。 夏生穿着小虎头鞋,站在当地咬着手指看着林远涛。当他看见勺子往林远涛嘴里去了之后,立即挥着胳膊“啊啊”的叫唤着,迈开小腿就蹬蹬蹬的冲着林远涛过去。 林远涛弯低了身子,在夏生的脸蛋上亲了下,就给夏生喂了一勺子羹汤。随即,又退开身,故技重施的逗弄着夏生。这么逗弄两回之后,再给夏生喂羹汤,夏生一把就抓住了林远涛拿在手里的勺子:“啊啊啊!姆姆。” 夏生的小手力气还挺大,抓着勺子不松手,林远涛没办法,只好把勺子交到夏生的手里。夏生拿到了勺子,立即攥着勺子往碗里头舀——这个爹爹不靠谱,夏生要自力更生了! 这羹汤不知道夏生吃到肚子里多少,反正林远涛的脸上是有不少——夏生拿着勺子一厥,林远涛脸上就挂上了。林远涛试图哄着夏生把勺子拿回来:“儿子,好儿子,把勺子给爹,爹不逗你了,啊,我喂你吃!” 可惜夏生小朋友丝毫不给面子,林远涛一伸手,夏生就抻着小脖子:“啊啊啊!”震得林远涛耳朵都嗡嗡。 于是,等到周瓦忙完手里的事,出来院子里看这爷俩的时候,就见到了林远涛一张狼狈不堪的脸:“瓦片,咱们儿子太厉害了!” 周瓦脸就沉下来;“你这怎么一回来就惯着他!” 夏生听到周瓦的声音,就转过小身子,挥着勺子叫:“姆,阿姆。” 周瓦叹一口气,走过去把夏生抱起来,对林远涛说:“一回来就忙着逗孩子,也不嫌累了。我给你烧好热水了,进去洗洗泡一泡,也解解乏。要跟孩子亲近,等晚上有多少亲近不了的?” 林远涛瞅着周瓦,赶紧答应着:“行,我这就去。”顶着一张花脸还想去亲一下夏生,被夏生嫌弃的一爪子拍到脸上。周瓦笑道:“快去吧,夏生都嫌弃你了。” 林远涛就笑着凑到周瓦脸上亲了一口:“儿子嫌不嫌的不要紧,你不嫌我就行了!”亲完一口,林远涛就笑着到后头去洗澡。 周瓦摸着脸上被林远涛亲过的地方,一低头,就看夏生正瞪着眼睛瞅着他,周瓦脸上就一热,拍了拍夏生的屁股:“你这个坏小子!自己爹爹都嫌!” 夏生眨巴着眼睛,不知道阿姆怎么又打自己屁股,不过瞅瞅周瓦的脸,夏生突然把勺子一扔,两只手扳住周瓦的脖子,“啊啊”叫了两声,凑过去就在周瓦脸上咬了一口。 周瓦瞪着夏生:“臭小子!好的你怎么不学!” 周瓦带着夏生进了屋,给他换了干净衣裳,擦干净小花脸,揪着他的脸蛋:“不许咬人,知道不?!”夏生扑到周瓦怀里,目不转睛的瞅着周瓦的脸,好像看着还想咬一口似的。 “瓦片!瓦片!”林远涛在后头叫着周瓦的名字。 “啥事?”周瓦一手揽着夏生的小身子,一边提高了声音问。 “瓦片!你来!你过来!”林远涛不依不饶的叫着。 “啥事不能痛快说啊。”周瓦嘀咕着,带着夏生去了后头洗澡的地方。这是特意空出来的一间后罩房,离厨房也近,放了个大浴桶留着家里人洗澡用。 “啥事啊?”周瓦撩了帘子进去,就见林远涛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里。 “瓦片,你给我洗洗头,擦擦背呗?”林远涛商量着跟周瓦说,“我今天可乏了,都没劲儿了。”林远涛靠在浴桶上装可怜,好像浑身骨头都被抽走了一样。 周瓦眨眨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林远涛看周瓦没动静,立即更加耍赖的道:“瓦片,你别净心疼儿子,也心疼心疼我!你给儿子洗那么多澡,就给我擦个背吧。” 周瓦拿起一边的丝瓜络就往林远涛后背上擦去。 “嘶,”林远涛一缩,“瓦片,轻点儿!又不是褪皮!” “事多!”周瓦一拍林远涛的肩膀,“转过去!”这才拿着丝瓜络给他轻轻的擦。林远涛把胳膊垫在浴桶沿上,下巴舒舒服服的靠上去,发出舒服的喟叹。 “我咋觉得你瘦了,这都能摸着脊梁骨了。”周瓦有点儿心疼的说。自己和小秦在家还好,林远涛一个人在外头,不一定怎么受罪呢。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处处难。林远涛在外头肯定不能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哪哪都好。真要好,这人就不能瘦成这样。 “这天也热了,来回走道出多少汗呢,能不瘦吗?”林远涛不在乎的说:“这都没啥,回家好好吃两顿就养回来了。” 周瓦就推了他一下:“还吃两顿就养回来了?你合计自己是上膘的猪啊?” 林远涛就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了。瓦片这是心疼他呢。 夏生一直抱着周瓦的腿转来转去的,周瓦一直和林远涛说话,也没咋搭理他,夏生就去拍打浴桶,又转身拽着周瓦的衣裳,要往周瓦身上爬。 “我给你洗澡,咱们儿子一个人呆不住了,这可咋整?”周瓦把丝瓜络扔到水里,随手抱起夏生。夏生就跟林远涛大眼瞪小眼的,还一个劲儿的往水里头使劲儿——小孩都喜欢水。 “那啥。”林远涛站起身来,就要接过夏生:“给咱儿子脱了,让他跟他爹一起洗个澡吧。” 周瓦把夏生往林远涛怀里头一送:“你等会儿再给他脱,我再兑点儿热水。” 林远涛扶着夏生,让他能把小脑袋露在水面上。夏生进了水里,果然更加的欢腾,小胳膊有力的拍打着水面,迸出不少水去。林远涛一边陪着儿子玩儿,一边没头没脑往夏生身上乱亲,小脸蛋、小肚皮、小屁股、小脚丫,逗得夏生笑个不停,说啥也不乐意从水里出来。 还是周瓦把持得住,快手快脚的把这爷俩都搓了一遍,又拿了小毯子把夏生包起来抱到屋里去。 没一会儿,林远涛也穿好了衣裳跟过来。夏生跟他玩儿的熟了,裂开没几颗牙的嘴巴让林远涛抱他。周瓦摇头笑:“得了,你带着他玩儿吧。我去和面擀点儿面条,晚上吃。” 跟儿子玩儿了一下午,吃了自家瓦片亲手擀的面条,又和小秦说了半天的话,林远涛这才心满意足的搂着瓦片躺到了被窝里:“哎,这才叫过日子啊!这样的日子才美呢。” 周瓦这回倒是没怎么害臊,他只觉得林远涛确实是瘦了,不由得道:“其实,咱家钱也够用了,你干啥也悠着点儿,顾惜点儿自己身体——我和孩子可都指着你呢,就是不为自己,也为俺们保重保重身体。” 林远涛摸摸周瓦的肩膀,黑暗中无声的咧开嘴:“知道呢。也没有多少忙的了。瓦片,我再去一回,等六月份,咱们下洼子那边的房子就盖好了,到时候先让小秦在家看两天家,我带你和儿子去认认门去。那时候差不多就要通船了,热闹着呢。” “那敢情好。”周瓦转了个身,面对着林远涛,只觉得林远涛的眼睛在黑暗里也很亮,不由自主的伸手摸过去:“俺们一家人,自然是你在哪,我和儿子就跟着在哪。你干啥,俺们就跟着干啥。” 林远涛抓住了周瓦的手,送到嘴边一点一点的啮咬着:“等忙完了这些事,我也不这么老在外头了,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支持! vianda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蓝色之暖扔了一个地雷 98短小的一章 林远涛回到家,难得可以多歇一会儿,从出了正月开始,他就一直在李家村和下洼子两边跑,实在是有点儿累了。如今要看下洼子那边的活就要完工,他也多多少少能喘口气。他打算在家多待些日子,陪陪家人孩子,等着差不多的日子过去验收、结工钱就行了——他跟陈捕头说好了,没事的时候他会帮着林远涛监监工啥的。 陈捕头——经过快有半年的活动,终于如愿的留在了下洼子港口。有的时候,陈捕头出面,要比林远涛这个东家出面更有威慑力。 周瓦想着林远涛昨天刚回来,又累又乏的,早晨起来轻手轻脚的没有叫醒他。只是周瓦一起来,边上的夏生也就醒了。周瓦赶紧在他叫出声之前,把他抱出去把尿,又烧点儿水冲了点儿芝麻糊喂给他,填填他的肚子。 正吃着呢,小秦打着哈欠也进到堂屋来:“瓦片哥。”又伸手揪了一把夏生吃个不停的小腮帮子:“夏生,这么早就吃上了?”手感实在太好,小秦呲着牙弯腰在夏生的脸上轻轻咬了一口:“嘿嘿,真香!”小秦故意对着夏生吧嗒吧嗒嘴。 夏生才不吃亏呢,小秦弯着身子就被他一把薅住了头发,有样学样的在小秦脸上啃了一口,在小秦脸上结结实实地留下了几颗参差不齐的小牙印。 小秦捂着脸,一脸委屈地看着周瓦:“他真咬我!” “该!”周瓦笑骂道:“一大早的就逗他!他那么一点儿大,哪有个深浅的?”又问小秦:“你先吃点儿芝麻糊或者藕粉啥的垫垫?我喂夏生吃完,就和面擀点儿面条,早上吃点儿有汤有水的。” 小秦就乐了:“瓦片哥,林哥一回来你就给他做好吃的了?来来来,我来喂夏生。我不吃别的,就等着吃面了。”说着,就要接过夏生。 “不用。”周瓦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想了想自己跟林远涛是两口子,做点儿啥都是应当,想起林远涛说要一家子一起去县城逛逛,买点儿东西啥的,就问小秦道:“你不吃别的,先过去给他们安排安排今儿要干的活。你林哥说了,今天咱们一家子都进城,买点儿东西好过节。” 小秦就跳起来:“行,那我现在就去嘱咐嘱咐。” 周瓦给吃得饱饱的夏生擦擦嘴,就把他塞到林远涛被窝里。点了点他的脑门:“乖乖的跟你爹再躺会儿!” 林远涛有些累了,自然睡得迟些。睡在自家炕上,身上盖的被子有着自己和瓦片两人的味道,让林远涛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下来,睡得很实。 只是睡得正香,怀里就被塞进了一个又香又软又热乎的小东西。林远涛吧嗒两下嘴,下意识的摸了摸,捏了捏,就被林远涛一爪子拍在了脸上,打的林远涛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儿子。”林远涛捏住了夏生的小肥爪子,送进嘴里头咬了咬。 夏生抻抻没抻出来,干脆趴到林远涛身上,对着林远涛的大手,一口咬下去。咦,居然没叫?我再咬。夏生运着气,拿着林远涛的大手磨牙,还一边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睛看着林远涛。 林远涛立刻被逗乐了:“哎呦我的好儿子!可真是不吃亏的性子。”林远涛哈哈笑着拍了拍夏生的屁股。 “啊啊啊!”夏生生气的拍着林远涛。 “气性还不小!”林远涛干脆翻个身平躺着,把夏生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坐着,颠了两颠。夏生立即高兴了,咯咯乐着,在林远涛身上乱爬。而林远涛好脾气的任他乱爬乱闹,只是趁着儿子不注意,稀罕的摸着儿子的小手小脚丫。 终于,夏生玩儿累了,摊着手脚躺倒在林远涛身上,任林远涛拎起他的小手,松开,就“吧唧”又落回去。 “咋还没起来?”周瓦推门进来问,两只手上还沾着面粉:“快起来收拾收拾,一会儿小秦搁后山回来咱们就吃饭。” “哎,就起来了。”林远涛答应一声,赶紧的给夏生和自己都穿好衣裳。只是穿着穿着,夏生居然打了个小哈欠,点着头眼瞅着就要睡着了。 林远涛想了想,把夏生放倒,给枕上小枕头,盖上小被子。夏生挨着枕头就闭着眼睛睡着了。林远涛新奇地趴在一边看着,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小鼻尖。夏生立即攥着拳头搂过来,不耐烦的吧嗒吧嗒嘴,还一脚把小被子踹掉了一半。 “臭小子。”林远涛给他把被子盖好,这才出去洗漱。 林远涛洗漱完,又去后院帮着周瓦拔了几颗小青菜回来,小秦已经大模大样的坐在堂屋里等着吃饭了。 “去,打点儿水把这菜叶洗洗。”林远涛毫不客气的支使着小秦,自己乐不颠的跑到后头去给周瓦帮忙。 厨房里,周瓦已经把面条都切好,就等着下锅了,正蹲在灶坑前烧火。大锅里的水已经发出了声响,马上就要开了。 林远涛走过去,微微用力按在周瓦肩膀上:“一大早的,做这么费劲儿的面条干啥?有那工夫你多睡一会儿。” 周瓦也没动,嘴里头“唔”了一声,往灶坑里送了两根柴火,“……也没啥,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的……回到家吃点儿带汤带水的……我做别的也做不好……” 林远涛觉得心里头微微一热:“我也不图你手艺好,想吃啥,还有我呢。”弯□子,把周瓦的肩膀整个的抱进怀里。 “……这么弯着不嫌费劲儿!”周瓦嘴上是这么说,身体却一点儿也没动地方。 锅里的水已经翻开了花,汩汩的冒着热气,不过两个人却都没动地方。灶里的木柴偶尔发出一声“噼啪”的响声。 “林哥,菜洗好了……”小秦的头一探进厨房,立即像是咬了舌头似的把后半截的话给吞了回去,“那啥,我把菜放这了,我,我进屋看看夏生去。”小秦瞧见了林远涛泛黑的脸色,脚不沾地的走了。 周瓦没忍住,一笑:“得了,快把才拿过来,我先把面条下到锅里头煮了。” “这个没眼色的!”林远涛嘟囔着。 热汤面,面里头加了烫熟的青菜,还卧了荷包蛋。 周瓦的手艺有一点儿进步,不过也就是那样。只有面条够劲道。 小秦一上桌就把脸都埋进碗里,都不怎么敢抬头,那啥,破坏人家夫夫俩亲近什么的,不用人说都知道自己碍眼了。不过,“青天白日的……”小秦都囔着。也不能怪他啊,他还饿着肚子想吃早饭呢。 林远涛白了他一眼,捧着面碗吃得欢,一边吃还一边夸,把面吃的干干净净不说,连口面汤都没剩下。末了,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还是回家好,回家了有人疼啊。”林远涛摸着肚子感叹着。 周瓦让他说的不好意思:“行了,就是一碗面条。” “哎呀,你给我做的,别说是这么好的白面面条,就是一碗苞米面糊糊,那也是好的。”林远涛仗着自己脸皮厚,毫不害臊的拍着周瓦的马屁。 小秦咳嗽两声,对着林远涛张嘴无声的嘲笑:脸皮真厚! 小年轻的不懂事,脸皮不厚,这哥儿怎么能娶到手,还能把心也拢到自己身上? 吃罢了饭,林远涛赶着车,周瓦抱着夏生,小秦帮着周瓦拿了夏生要用的东西,也跟着上了车,一家子往县城里去了。 夏生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人,这么热闹的地方,就算一路上有人抱着,他也不住的蹦跶着,看到新奇的玩意儿,嘴里头就“依依呀呀”叫个没完,手舞足蹈的。林远涛这个傻爹,儿子一叫唤就给买,一路上不知道买了多少有用没用的东西。周瓦说了好几次,也没能阻止林远涛稀罕孩子的心。 集市上逛够了,林远涛领着几个人进了一家饭馆,很是要了几个菜。小秦看得两眼放光,馋虫都勾出来了。 “小秦,今儿看着这集上,热闹不?”林远涛问。 “热闹。”小秦点着脑袋。他今天吃的穿的都买了不少。 “等下洼子那边一通船,别看现在啥也没有,用不了两年的功夫,那边就得比这头还热闹。”林远涛说道。 小秦眨巴着眼睛,看着林远涛,说这话是啥意思? “咱家那边的房子就要盖好了。一处留着自己家住,一处租出去取租子,还有一处,我合计着开个南北货行。”林远涛给小秦夹了一筷子菜:“你自己思量思量,看是在家守着,还是跟我去做买卖。思量好了,跟我说。” “我,我……”小秦咬着筷子犹豫着。 “不急于一时,慢慢想。”林远涛笑道:“等明儿那边都建好了,咱们都过去看看去,完了你再定主意也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比较忙,回来得晚,大家多包涵下。等过几天稍微闲一点儿我再多更…… 感谢个位子支持! sophia94扔了一个地雷 風林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99三年(1) “呦,小秦先生回来了?”自从出了县城的大门,就一直有人跟小秦打着招呼。 “回来了。想着明儿去我那算钱啊!”小秦也一路笑呵呵的答应着过来。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今年能过个好年了!”一听算钱的话,哪个不高兴?各个都是眼睛都笑眯了的:“托福了,明儿一定去。” 也有那会说话的,就道:“不着急,不着急!你小秦先生俺们都信得着,你先歇两天,俺们这钱,早拿晚拿都一样。” 小秦就笑道:“那可不行,腊月前结账这可是规矩!早点儿给乡亲们都结了钱,我这也就能放心过年了。” “那就依您的话。”早点儿拿钱谁不乐意啊。 林远涛的南北货铺子在三年前开张,他和周瓦两口子都觉得小秦这么年轻,也不好老是窝在李家村的山里头种桑养蚕的。说老实话,这种桑养蚕的事情,就是换了一个积年的老农来,有人指点着,自己再摸索个两年,也就差不多了。至于更多的,小秦也是学了个半瓶子醋。真遇上事,还是得去南边请教养了多年蚕的蚕农们。 小秦自己则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如今正是受人尊敬的时候,走到哪都有人叫他一声先生。又开了养蚕的先河,正是有成就感的时候。可是他这个又有些爱热闹,在村里头呆的时间长了,心里头又是痒痒的,因此左右犹豫。 最后还是林远涛替他拍的板:林远涛直接把手里头生丝方面的生意交给小秦去做。既满足了他爱热闹的心,又不完全脱离养蚕的事——每隔两三年换蚕种的事还是要由小秦张罗的。 有人替他定了主意,小秦做事还是好的。不但每年收丝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运到南方也能卖个好价钱,他还特意打听了不少养蚕、缫丝的窍门,没少给乡亲们出主意,因此“小秦先生”这个名号,凡是在县城周边养蚕的人家,那叫一个响亮! 一路上,小秦进了哪个村子,都要吆喝一声去结账的事。这对于卖了蚕丝、蚕茧给林家的人来说,不吝于天籁了。小秦赶着的车,不知道被乡亲们装了多少鸡蛋、冻肉的。还有各式的小东西,不知道是哪个爱慕小秦的哥儿偷偷摸摸塞到车上的。 小秦特意去杨家庄的私塾去了一趟——不为别的,就为杨家庄的私塾里不少学生都是山里的,他得指望着这些学生给他们村里头带个信儿,这样他就不用特意往山里头跑了。这个活无论哪个学生都是乐意做的,带这样的口信儿,进了谁家都会给个笑脸,那些农家平时舍不得随便吃的大枣、榛子、栗子啥的,也会一把一把的装进他们的口袋,直到把他们的口袋都撑得慢慢的。 小秦正赶上私塾快散学的时候回来,既然有这事,那个留着山羊胡的先生也痛快的让他们散了。 小秦交代完正事,虎头和毛头就背着书袋颠颠爬上了小秦的车:“小秦哥,你咋才回来?这都快进腊月了。”毛头趴在小秦背后,有些嗔怪的道。年纪大了,功课就紧了,平时也不好随便出去玩儿。只有和小秦一起,家里头人不但不说,还挺高兴。大概是觉得和有出息的人一起,也能被带的有出息些吧。 “嗨,今年卖了生丝,又等了一阵子,顺路带了些南边过年的东西回来。别的都好,就是县里老钱托我带的正红底大花的缎子,等了一阵子才等到,这不就耽误到这时候了。”小秦看虎头毛头他们坐好了,一抖缰绳:“驾!”温顺的大青骡子就拉着车走了起来。 “小秦哥,今年生意好做不?”虎头问道:“咱们这丝,一年比一年多的,能卖上价不?” “咋能卖不上价?”小秦哈哈一笑:“你没去过不知道,南边有钱人多着呢。这人一有钱,就乐意穿个丝绸缎子的。有那有钱的地方,你衣裳不够亮眼,都不好意思出门!” “真的啊?”毛头眼睛一亮:“要是我啥时候也能上南边看看去就好了!” 毛头话音刚落,就被虎头在头上敲了个响脆的:“先生说了,让俺们预备今年的童生试。你先把心收好了,等考完了再合计旁的!” 毛头对于他哥,一向是听话的很,当下捂着头也不敢在说啥。 倒是小秦,一甩鞭子:“不用着急,等你们大了,只要你们阿姆愿意,乐意啥时候跟我走一趟都行。反正坐船,一个月的工夫,稳稳当当的就能走一个来回了,方便的很。” 虎头就笑出一口白牙:“那啥,等俺们今年考完试,正好能赶上你夏天往南边去。小秦哥,到时候俺们跟你一起啊?” 毛头哀怨地看着他哥:“哥,你还敲我头?你这不是一样想去南边看看嘛?” 虎头瞪他一眼:“那咋能一样?你是把考试都扔到了脑袋后头,我这是考完了才想出去见见世面!”虎头仰着头,眯着眼睛道:“先生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经的见的多了,读书写文章才能言之有物!” “反正我没你学得好,考不考的能咋的?”毛头小声嘟囔着。被虎头一个爆栗敲到头上:“没出息!试都还没试呢。你好歹考个秀才出来,让家里头免了税,一年能省不少钱的!”这虎头跟着先生念了这些年的书,在先生面前满口的圣人言,其实还是算盘打得挺精的。 小秦笑眯眯的听着两个人抬杠,直到了村口才道:“想着到家里吃饭,我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呢。” 毛头在他哥身边对着小秦摆摆手:“小秦哥,你都不用说,俺家二胖都快长到你们家了。等俺们做完功课去接他,顺便就尝尝你带回来的好东西。”想了想又道:“也顺便看看瓦片舅舅。” 毛头嘴里的二胖,就是李进家的三年前生的那个小子。也不知道夏生怎么想的,话还说不利索的时候,就喜欢这个软趴趴的小弟弟,等到二胖会说会走,更是只要夏生在李家村住,都会把二胖拐过去作伴。二胖也是天天傻呵呵的跟在夏生身后,就跟夏生的小尾巴似的。 小秦赶着车回了家,进大门前还跟在他们家干活的几个人打了招呼。如今林远涛买下的后山差不多一半都收拾出来,养上了蚕。年年冬天农闲的时候,都要雇人清一清林子。因为林远涛为人大方又厚道,待人又和气,在林家做工的人都乐意给他们家常年累月的干活。为了省事,林远涛跟周瓦他们商量着定了几个人,平时就让陈大陈二领着干活。陈大陈二是李远家的娘家兄弟,算是可靠的人。 “瓦片哥,我回来了!”小秦进了门,跳下车辕就扯开了嗓子喊道。 下一刻,屋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的跑动声,没一会儿,绷着一张小圆脸的夏生就拉着拎一个更圆一些小孩子跑了出来,围着小秦团团转:“小秦叔叔!小秦叔叔你回来了!”夏生眨巴着大眼睛:“咋才回来?我和二胖都想你了!”夏生的小脸绷着,微微露出双下巴,还扯了一把二胖,二胖就啃着手指头跟着点头。 “你是想我了,还是想我带回来的东西吃?”小秦蹲下、身,在夏生的鼻梁上一刮:“你这张嘴啊,就会给你小秦叔叔灌*汤!” 夏生捂着鼻子:“我都长大了,别刮我鼻子了。阿姆说,鼻子老让人刮,以后都吸不进气去了!刮扁了就不好看了!”夏生义正言辞的抗议道。 “哈,就你这小个头,还长大了呢?”小秦摸摸夏生的头,“你呀,还得再长长才行呢。” 小秦站起身来,对着走过来的周瓦叫道:“瓦片哥!” “回来了?”周瓦一手扶着腰,宽大的衣裳下露出微微耸起的肚子。周瓦上下打量了小秦一番,才点点头:“还行,瞅着结实了。” 小秦瞄了一眼周瓦的肚子,忙道:“瓦片哥,你还出来接我干啥,赶紧进屋呆着去。我把东西卸了,就进屋跟你说话去。夏生,赶紧扶着你阿姆进屋。” 夏生留恋地看了一眼小秦赶回来的骡车,才抓起周瓦的一只手:“阿姆,你乖乖进屋等着。唔,我陪着你,不着急啊。”晃了晃周瓦的手,就拉着他往屋里走。还不忘拽着另一只手里的小孩:“二胖,走,进屋!” 走了两步,夏生又回头道:“小秦叔叔,你可快点儿啊!” “行了,进屋等着去!”小秦冲他挥挥手,让他赶紧进屋。这眼瞅着要进腊月了,冻着了可不好。 如今家里头有人干活,小秦也不会傻傻的自己搬东西,打发大的小的进了屋,小秦转身就叫了两个人帮着搬东西,也就是一盏茶的工夫,小秦已经就坐在屋里的火盆边上烤着火,和周瓦说着闲话了。 等着周瓦问完了一路上冷不冷、累不累的话,小秦笑眯眯的一一答了,又道:“林哥让我带话回来,过两天他收了明年的租金就回来。家里头的帐,让瓦片哥你做主就行了。我今儿回来,也都告诉人明天来家里算账拿钱了。” 这几年,每逢收钱的时候,林远涛都是要把周瓦带到身边的。用林远涛的话说,两口子嘛,家里头有多少钱那是都得知道的。特别是周瓦要心里头有数,万一有个啥事,那才能心里头不慌。这年头,得个风寒都能死人,虽说人活着都要往好处想,可是有的事也不能不防着些。特别是林远涛有时候也要出门,坐个船啥的,万一遇上个风浪,那也是命里该着的事 当然,这理由千万不能跟周瓦说的。林远涛用的理由是:不能让你以为我私下里藏着钱,到时候该不放心我了! 今年这是因为周瓦又有了身子,不好大冷天的挪动,这才由林远涛一个人去收钱。 周瓦就点点头:“知道了。账本子我都预备好了,等晚上你帮着我把钱分出来,明儿来一个领一个就是了。倒是你,冷风潮气的回来,先在热炕上歇会儿,你那屋倒是烧着炕,就是屋里头冷,先点个火盆熏一熏暖一暖再过去。你先歇着,我给你做点儿热乎的先吃一口。” 小秦也不客气,他前天才下船,跟林远涛交割了一番,第二天就往回赶,半路上歇也歇不好,吃也吃不顺口,身上早就乏了。起身伸了个懒腰:“行,我就现在热炕头上直直腰。瓦片哥,我饿倒是不咋饿,就是想喝口热汤。” 说着,不客气的往炕头一躺,发出声舒服的□,又叫夏生和二胖:“夏生,来,给小秦叔叔踩踩背、踩踩腰,踩好了,有好东西给你们!” 夏生先是对着周瓦道:“阿姆,我和二胖也要喝汤!”见周瓦点了头,这才脱了鞋爬上炕,凑到小秦身边去。夏生还不忘关照二胖:“二胖,快过来,咱俩一起踩!踩好了有糖吃!”说着,一屁股坐到了小秦腰上。 小秦趴着,嘴里头“嘶”了一声,叫道:“祖宗!你轻点儿,腰都要让你坐折了!你是不是又胖了?” “胡说!二胖才胖了!阿姆说我这样是结实!”夏生不高兴地又坐了一下:“二胖,快来,小秦叔叔给骑大马!” 二胖乐呵呵的爬上小秦的背,一颠一颠的:“驾!” 从第二天开始,络绎不绝的人过来林远涛家里清帐,拿着收蚕丝的时候留下的条子算钱。 周瓦一手算盘一手账本,忙得不可开交。小秦跟在旁边,把零碎银子、铜钱交到蚕农手里,把条子收回来。清了一笔,周瓦就勾一笔。忙得几乎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到了中午,李进家的过来给他们做了一顿饭,说了周瓦一回:“好歹吃了饭再算,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边上等着的人也一个劲儿的附和着,看着李进家的脸色不咋好,各自去寻亲访友的歇个晌。 等边上的人走光了,李进家的端上饭菜来,嗔着周瓦道:“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好歹悠着点儿!这些人也是,哪回少了他们钱了?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一个一个根木头桩子似的,脚底下都要生根了!” 周瓦伸了伸腰:“都等着拿钱过年呢,早算完早了。完事了,俺们也能安下心来过年!” “就你好说话!”李进家的又给小秦盛了碗汤:“小秦多吃点儿,回来也不得闲着,他们两口子最会支使人了!” 李进家的这几年瞅着精神了好些。他们两口子又勤快又肯干。种地就不用说了,养蚕养得也好,冬天的时候,他和李远家的合起伙来做豆腐,每年也是不少收入。现在家家户户有了养蚕的额外收入,手头都是宽裕不少。虽然说县城里头人那么讲究吃穿是不太可能,可是偶尔吃块豆腐啥的,还是舍得的。 手里头有了余钱,家里头又有了会念书的娃子,李进家的这个精气神和头两年背着饥荒的时候可是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支持! 扔了一个地雷 vianda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100两年前的风波 要说这和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人家林远涛和周瓦两口子,这两三年这日子过得,真是让一般人都说不上来。在村里头养蚕,在下洼子还开买卖。下洼子那是啥地方?人家去过的都说,天天好些大船来来往往的,一等一的热闹地界。一热闹,干点儿啥买卖不挣钱? 人家两口子能干,还有个会养蚕的小秦,一般人是比不了。不过,这一家子也是实诚人,有啥好事都想着乡邻们。就说那养蚕吧,先是那柞树蚕,天生天养的,预备好蚕苗,散到山上,家里头有两个人照看着也就行了。后来人家这桑树苗子越养越多,也都是分散给大伙儿。这下好了,房前屋后的都能栽,就是家里头有那腿脚不灵便的,岁数大了爬不了山的,在家里空出个屋做了蚕房,那也是能养蚕的,一年到头也是添补不少。 不耽误伺弄地,还能添点儿收入,谁家不乐意啊? 这不是,有山的养柞蚕,平地里有空地方的栽上桑树也能养桑蚕。就连娃子们念书的杨家庄,搁以前都是各村巴望着的好地方。杨家庄的人平日里头出门都比别的村的人嗓门更亮,腰板更直。现下哩?还不是好声好气的跟人家林家买桑树苗、买蚕苗的,就是对着李家村的人都客气不少。 一样米养百样人。村里头有的得了人家的好,有啥事都想着帮村一把,领人家人情。也有那好说风凉话的。还有不少瞅着人家日子过的红火,眼气的不行,想要给使坏的。 林远涛家里头那几亩地,就有人偷着摸着的让人给拔过秧苗。他们家那大院子,也让人摸进去过,估摸着是想着人家家里头有钱,想要沾点儿便宜。 可是有的人也不想想,林远涛他们家既然有折腾出这些的能耐,能不防着一手吗? 人家那大狗,到了晚上关上大门是松开放着的;人家那犄角格拉的,有的是以前猎户进山下的兽夹子——说是夹耗子的,可是瞅着那夹子,估计夹着耗子,那耗子都得让夹成两半!还有虽然林远涛不在家,可是周瓦那身手是白给的吗? 反正翻进周瓦他们家院子的两个人,一个也没跑了,都让人家逮着了。 一个是李家村里的李老蔫,一个是外村的二流子。先是兜头挨了一顿打,第二天天还没亮,没等村里人知道信儿,过来给求情,周瓦把那两人捆一捆,直接扔上马车。让小秦赶着马车进了城,到县衙递了帖子。 李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羞得恨不得把脑袋扎到裤裆里——人家周瓦说了,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 这内贼是谁?还不就是村里头的李老蔫! 李老蔫的家人到周瓦家门口哭闹,李家族人找李远希望给李老蔫讲讲人情。等小秦回来,知道李老蔫已经打了板子坐了牢,也有不少人觉得周瓦这心肠,是不是太硬了? “这还是一个村里头长大的呢。如今日子过起来了,对着一个村的,咋就这么狠心呢?”村里头不少人都这么议论着。 周瓦走在村里头,村里人不少也是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跟他和气的打招呼,见了面也是躲躲闪闪的,不乐意跟周瓦说话。 周瓦面上不以为意,只是脸上也板了起来,再没有平日的和气,好似对村里人的议论充耳不闻。倒是李进家的,因为这事跟家里头老头子还生了气,好些日子不过去。李进夹在两边为难,稍微劝了几句,李进家的气得离家出走,带着孩子跑到周瓦家住了好些日子。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偷东西都偷到人家里去了,咋还不能送到衙门里去了?!”李进家的抱着孩子站在村里头大道上:“你买牲口的时候谁借你的钱?老爷子得病吃药的时候谁给你找的活计挣钱?人家遇着事了,你连句公道话都不出头说,就眼瞅着瓦片他们让人埋汰?” 周瓦听着信儿,过来拦着李进家的:“香草哥,你咋还因为俺们家的事闹上别扭了?” 因为这一通闹腾,倒是不少人看着,就是不好意思明着围着,家家大门后头,围墙底下的,躲躲藏藏的不少人偷着听、偷着看呢。 周瓦干脆清了清嗓子:“俺们这在村里头,没做过啥亏心事!就是李老蔫,我在这也把话说明白了:他这不是头一回偷俺家东西了。第一回是俺家刚开始做豆腐的时候,偷俺家豆腐让我逮着了,我给了他一顿。村里头可能不少人都知道。那一回,俺们怎么着他没有?把那事到处宣扬没有?不就是看着他是村里头人嘛。可是有一不能有二,他这回可好,不但自己来偷,还引着人来偷,都摸到俺家院子里去了!这回要是不给他点儿教训,下回是不是要摸到俺们屋里去,再下回就引着人来俺家杀人放火了!” 周瓦瞪着眼睛看了一圈,那些躲在门后、墙底下的,都觉得好像让周瓦给看着了似的,不自觉的一缩脖。 “俺们家这些年,对村里头只有好的!”周瓦道:“可是俺们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不管!村里头谁啥样,大家伙心里头都明白,自己都摸摸心坎,张着嘴就说俺们闲话,亏心不亏心!” 周瓦一拉李进家的,“香草哥,走吧,上俺家歇歇去。” 也不管旁边的人是啥脸色,拉着李进家的就走了。 李进家的进了周瓦的屋子还是气愤难平:“这些人,你都白对他们好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没有良心的!” “香草哥,你消消气。”周瓦劝着李进家的,接过李进家的怀里的孩子:“你瞅瞅,光顾着生气,别把孩子给吓着了。” “遇上这事,你咋还能跟没事人似的呢?”李进家的着急,一把把孩子抢过来,给孩子喂水。 “香草哥,这事还没完呢。”周瓦就把家里头给夏生预备的小吃食拿出来,让李进家的喂孩子:“我这发火,老实说,也没多大的用。顶了天,村里头骂几句,人家背后该说啥还是说啥,想给你使坏,还是给你使坏。人家都不当回事。你也别因为这个跟李进哥他们生气。你们家,上头还有老爷子,还是有族里头的人。一个姓的,他咋能张开嘴说他们李家人不好?那还是个长辈。” “你不用给他说好听的!我就看不上那个吭哧吭哧不出声的样!”李进家的恨恨道:“俺们得了多少济?他们老李家人说话的时候,他就一句话也不分辨?气得俺这心里头疼得慌,这日子没法子过了!” 周瓦只是瞅着他笑。 李进家的看着周瓦这笑脸也来气:“你还笑呢?他们李家人凑合到一块商量着要上你这求情来,让把李老蔫放回来呢。” “香草哥,他们是不想要让你们过来跟我说的?”周瓦听了李进家的话,心里头就是一动。 “可不是咋的。这话还没说出来呢,我就先闹腾起来了。”李进家的火气下去点儿,抿着嘴道:“要是让他们把话说出来,反倒不好推了。干脆我先闹起来,看他们有脸说不?”李进家的想着就凭空啐了一口:“感情他们老李家人就算是偷了东西那都是高人一等的,还想让俺们给他说情?门都没有!他那回偷的,也是俺们的豆腐呢!” 这事确实像是周瓦说的那样,没有就那么轻轻的放过去了。 没两天,林远涛得着信儿回来了。他如今下洼子刚开了买卖,忙得很,实在离不开人。他也不想跟着村里头的歪缠。回来就办了两件事。头一件,林远涛公开说了,他是给乡里乡亲的找了条挣钱的道,可是不能养白眼狼。李老蔫这回事,县太爷已经判了打板子坐牢,谁不服就找县太爷去!再有,林家不卖给李老蔫他们家蚕种,也不收他们家的蚕丝,有那跟着李老蔫他们家一条藤的,觉得林家不仁义的,也别买林家的蚕种,别指望林家收丝! 这一条一出来,村里头的风言风语就势就没有了,就是再爱说的人家,当着人都把嘴给闭紧了。 另一件事,林远涛带着周瓦和孩子,收拾收拾直接就去了下洼子了。林远涛说了,家里头那么几亩地,爱糟践就糟践吧,这回人走了,大白天去拔苗使坏都没人管了! 这下村里头人可就傻眼了!这林家人一走,你说这蚕还养不养?费这劲儿养了,人家要是不回来收丝,这一年不是白干了?因为一个李老蔫,耽误了全村人的出息,这不值当啊! 又有县城里头传来的消息,林远涛,跟着他们家那个小秦先生,因为养蚕的事,县太爷都是特意见了他们,好言好语的留了喝茶。整个县城都传遍了! 这下,村里头最古板、最犹豫的李家人也坐不住了。聚到一起商量着,还是要把林远涛一家子请回来。 “这人气性这么大,抛家舍业的就走了,能是俺们说请回来就请回来的吗?”一想到林远涛走的那个利索劲,旁人想着都觉得牙疼——这事不好办呢。 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悔不当初。跟人家较那个劲干啥?李老蔫偷东西,还引着人偷到人家里头去了,搁谁也不能轻易罢休啊。当初咋合计的,怎么就想着要给李家人争这口气呢? 就有人迟疑的提出来:“要不,还是李远、李进你们去给说和说和?你们不是跟林远涛他们家好吗?” 李远板着脸不说话。李进蹲在地上,闷声闷气的道:“这事可别找俺们。俺家那口子因为这事,到现在还没回家呢,连俺家大小子也跟着人走了。” “唉,你那屋里头的也是,跟人家林远涛家的也不沾亲,村里头说上一句,就跟挨了锥子扎似的,蹦起来就跟你不对付!”李家几个人对于李进夫纲不振很是叹息。李进家的站在大道上那一顿说,把李家的脸都给说没了。 “那你呢?”又问李远:“你还是里正,咱村里头有事,你得出头啊!” “我出啥头?”李远脸黑得吓人:“当初我说啥来的?不管姓啥,咱们得讲理!有人听我的吗?有人当我是里正吗?好嘛,这回出事了,想起我是里正来了。我可没那么大的脸,既然不听我的,谁有能耐谁就当里正,我还就不稀罕了!” 这兄弟俩说完话,起身就往外走。 屋里头的人急了:“这事还没商量完呢,你们走啥?” 李进瓮声瓮气的道:“林家人堵气走了,那地、那蚕都留下了,俺们给照看照看。俺们可不像那坏了良心的,偷着摸着的上人家地里头拔苗去,不够恶心人的!” “老二,走了,还跟他们说啥?!”李远板着脸,带着头往出走。 李进赶紧跟上。 “要不,俺们也出人给人家干点儿活吧?”有人试探着说,“把他们扔下的活都干了,地也给伺弄好,到时候就是找他们也好说话。” “就这么地吧。”有人穿鞋下炕:“谁让俺们求着人家呢?把他们求回来,俺们把他们一家子当成大爷供着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支持! 夜饮天河之水扔了一个地雷 clamp扔了一个地雷 sai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乖娃娃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101两年前的风波(2) 林远涛这一手打了李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李家人还在想着办法补救的时候,这消息已经长了膀似的传到外村去了! 这还了得!头一年里跟着林远涛家里的小秦先生学了养蚕,已经尝到了甜头。今年还想着多养些呢,结果因为李家族里出了手长爪子欠的,偷东西偷盗人家家里去,末了还满村的传闲话给人家气跑了! 这事哪能这么办?!也不用林远涛他们出头说啥,这乡亲们就不能答应! 没等李家人想出啥好办法来,已经有外村的头面人物找到村里头来。 李远因为之前他说的没人听,这回已经是赌气撂了挑子,一天到晚就在地里头转悠,再不就是上山喂喂蚕,一副撂事撂到底的样子。就连李成出面,骂了“孽子”都没用。因为这,李成家的跟他又干了一架,大白天的拽着他就往村里头井边上走:“咱们俩这老不死的还活着干啥?给孩子一分好处都没有,就会跟着别人逼着孩子!走,咱们死了就干净了!” “你干啥?你干啥?”李成拼命挣扎,时不时扳住门框、边上的树什么的,“你这是疯啦啊?!”。只可惜这几年李成家的照顾他,一身力气练得倒是不错,虽然有点儿费劲,还是拉拉扯扯的把李成弄到了村子的大道上。李成又气又急又羞,抬起一边手遮着脸,可是都是一村的人,谁不知道谁啊? “不跟你来点儿真格儿的,你还合计我就是吓唬吓唬你!”李成家的累得气喘吁吁的说:“趁着这会儿孩子们都没在家,咱们死了干净!省着拖累我的儿子!” 这个时候村里头人不少,自然看到了这出大戏。一边有人过来劝着,一边就有人过去找族里老人过来劝和。 不多时真有人过来:“老哥哥,老哥哥,这是干啥呢?闹着玩儿也没有这么个玩儿法的。咱有啥事回家说去,回家说去行不?” “还回什么家?这家都闹得不像个家了!”李成家的怒道:“得了病脑袋不好使了就好好歇着,他不,这回闹得好,我们家老二屋里的,跟我那两个孙子,都要不跟二小子过了!还有俺家大小子,当了里正,脑袋上顶着这么个爹,说啥啥不算,好事轮不着,坏事都是他扛着!闹腾吧,闹腾的家都要散了!你说我这辈子还有啥念想?都别过来!” 李成家的这怒气冲冲的一番话,让边上劝和的人都红了脸——李远那事是因为啥他们再明白不过了。李成人闲心不闲,而且跟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一样,对于林远涛渐渐在村里头人望越来越高都是放着的——这村子还叫李家村,村里一半的人都是李家人,咋也不能让一个外姓人说了算啊!就算是林远涛他们一家子给村里头带来了不少好处,但是在他们心里头,时不时的也得敲打敲打,得让村里头大家伙都知道,说的算的还得是李家人! 一般来说,村子里头的事情一磨二磨也就过去了,谁也没办法计较那么明白。哪能想到林远涛这回一生气,抬脚就走呢? 好说歹说的把李成家的劝回去了,连最乐意找李成说村里头事的,这回都拍着胸脯立了誓,以后再也不拿村里的事去找李成商量了,让李成在家安心养病,让李成安安心心的做里正的爹,享享清福。 所以等外村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没有办法,几个李家的族老只能把人让到祠堂,共同招待。 没等屁股坐稳,几个外村的里正就开始七嘴八舌的开了口:“你们李家村,这回这事办的可是不地道!” “就是!你们李家族人多,可是这族里的人可是不像样子!” “还偷东西!这样的,要是搁在俺们村,哪只手偷就该剁了哪只手!” “人家把偷东西的送了衙门,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就是啊。咋能就应为偷东西的姓李,这就开始不讲理了!” “李老哥,我跟你说,偏心眼不能偏到这个地方!这小辈,不得教训可不能成器!” “是,是,这偷东西的俺们肯定不能护着。这不就是合计着,一个村的,自己村里头的事,何必闹到外头去呢?就是在村里头,该咋办肯定咋办。你说给弄到衙门里头去,听着吓人不吓人呢?”听着几个人一个劲儿的说着偷东西的事情不放,李家这边也开始说道:“咱们一般人家,哪有把这一个村里的人往衙门送的?” 一听他这话,那边又有人说了:“那一般人家,也没有引着外头的人偷自己村里人的!” “我说李老哥,你也别怪兄弟说话直:如今这事,可不是你们一村一地的事了,周围多少个村的乡亲们都盼着呢。你要是到这个时候还偏着自家人,不说林兄弟那头跟你们计较不计较,俺们这些人都不能干看着!” “那可不,不说别的,县太爷都亲自见了林兄弟,夸他养蚕的好呢。” “那县太爷要是知道李家村的事,那可就不知道是啥样了。” 最后,一个大村的里正一锤定了音:“李老哥,不管你心里头咋合计的,乐意是不乐意的,那咱们都不管。就是有一条:你们把人家气走了,还得把人家给请回来!这一条你们要是做不到,那你可别怪老哥几个不讲情面!” 正在李家村和边上几个村子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林远涛一家子带着李进家的和他的两个孩子,正舒舒服服的呆在林远涛在下洼子花了大价钱建起的宅子里。 这宅子相对林远涛的其他几块地来说,离港口码头比较远,但是地势是相对比较高的。 坐在自家院子里,林远涛跟周瓦和其他人解释着:“咱们自家住,用不着离码头太近,闹腾!而且这里地势高,排水也做得好,就是遇上夏天下大雨的天气也不怕。”林远涛指点着他们去看各个院子里的排水沟,都是用青条石砌的。 “这么多石头啊。”毛头蹲在排水沟旁边,“林叔,你可真厉害!” 林远涛在毛头心里头的位置更加的高了——太有本事了,盖了这么好的房子,连排水沟都是石头砌的,肯定得特别费力气才行呢。 林远涛笑着摸摸毛头的脑袋,他对毛头这孩子也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在他自己还没有夏生这个亲生的之前,毛头带给他一定程度上的天伦之乐,满足了一部分他和周瓦那个时候对孩子的渴望。所以,即便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夏生,但是对毛头他们哥俩,感情还是不一定的。 李进家的抱着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新奇的看着这座新的宅院。这宅院前后三进,厢房倒座一样俱全,院子里头有天井。另外,边上还带着套院,还有种着花的花园,花园里还有池塘。当然了,这花园现在还是有点儿秃,花木还没有长起来,池塘里据说要种上啥荷花,不过现在还是光秃秃的一片水。 李进家的前后转了一圈,道:“你们现在这也是大户人家了!我估摸着,就是县城里头那有钱的,也就是这样了呗。” 周瓦不是头一回看着自家的宅子,所以比李进家的要好一些,就道:“啥大户人家啊?大户人家不在这吃的住的上头,那得看人丁兴旺不兴旺。” 李进家的冲着周瓦眨眨眼,笑道:“那你们俩可得努努力。” 周瓦也不害羞了,直接道:“你一说起这事,我这两天就合计,俺们家还是人少,就算有点儿钱,那也是招人惦记。要是俺们家是坐地户,俺们家那口子也有兄弟四五个的,谁能敢就照着俺们家伸手?” 李进家的就也叹一口气:“有的人呐,就是看不明白。不过这一回,你们就得撑住了,不见他们低头,那肯定是不行。这样的事要是轻轻放过了,那以后可就没个消停!你们家那口子都见着县太爷了,等着吧,村里头肯定过两天就得上这找你们来。” 不是他当小辈的不恭敬,实在是族里头有的人一门心的刮搜别的人,贴补他们姓李的。就算他们姓李,心里头明白的也过意不去的。 周瓦稍稍一低头,他现在也有主意了,来就来呗。在村里头让他们呆的不消停,这会儿回去不回去可就是他们自家说了算了。 两人正说着话,林远涛背着抱着的带着几个孩子过来找他们说话:“咋的,这园子好看呐,咋还看起来没完了呢?” 夏生被林远涛抱在怀里,毛头已经挺大了,还像小孩似的猴在林远涛背上。 李进家的瞅着林远涛好笑,就道:“我这跟瓦片说,你们家这池子,死水活水啊?别整的死水,两年就臭了!” 又嗔怪着毛头:“毛头,都这么大了,咋还往你林叔后脊梁上猴呢?知道你有多沉了不?快下来!”又问:“你弟弟呢?” 毛头一吐舌头,松开搂着林远涛脖子的手:“小秦哥给二胖整吃的呢。”又探头往池塘里看:“林叔,这水塘子里头有鱼不?” 林远涛把夏生也放下地,让毛头拉着他:“看着夏生点儿,别让他掉水里。” 这才对李进家的道:“这都是引得活水,就是流的慢,一时瞅不出来。”又笑:“毛头这两年可是长了不少,刚开始的时候,我能一手夹着一个毛头,一手夹着个虎头,一点儿劲儿都不费的。哎呀,趁着这两年还扛得动,多跟我亲近亲近,再过两年,我可就背不动了。” 林远涛这话里有着感慨,原来抱着自己大腿眼巴巴讨吃的小不点儿也长大了。 李进家的看林远涛跟他家毛头一点儿都不见外,高兴还来不及呢,也笑:“也就是你这么惯着他!他爹跟他俩都没这么近!” 周瓦瞅着他们乐:“你不知道,俺家这个最奸了。特别是对着小孩子,那是一句重话都没有,咋闹腾也不管。坏人都是让俺们做了,闹腾完他一甩手走了,剩下一地破烂都得俺们收拾!” 李进家的就笑起来:“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还真是没见过他说孩子。以前就是觉得他性子好呢。” 林远涛让他们说的不好意思,瞅瞅日头,摸摸鼻子:“那啥,这个时候正是有鱼船回来的时候,我带着孩子上码头那边看看,有新鲜鱼买回来点儿吃。”说着,就招呼毛头和夏生。笑呵呵的把夏生架到自己脖子上,拉着毛头的手,嘴里头还喊着小秦。 李进家的和周瓦笑得不行,还是跟着去前院,把二胖接过来,让他们几个出去逛去。 等人走的都没影了,李进家的才跟周瓦说:“瓦片,你这命挺好。这林远涛一看就是顾着孩子、顾着家的。只要汉子顾家,那就没啥可担心的。” 周瓦看着边上没人,也不遮着掩着:“他是挺不错的,对孩子好,对我也好。香草哥,你也不用老为我担着心——他从前就开始教我写字算账啥的,前头那地租出去,钱也是收在我手里头呢。” 不管是谁都一样,说好话谁都会说,但是能把钱交到自己手里头,比说一千句一万句的好话都顶用。特别是像自己这样原来不会写不会算的,要是没有心把钱给你,一句你不认识帐,自己就啥都说不出来。 所以,这林远涛对自己的心,瓦片心里头还是有底的。 李进家的一听这话,顿时就乐了:“那就好,那就好。”对着周瓦道:“咱们也不是贪图他的钱,但是这两口子过日子,可不能藏着瞒着的。他跟你交底,你这就能把心都放下,一门心跟他过日子不是?” 周瓦笑着点点头。李进家的经常替他操着不必要的心,也是真心为他好的。 李进家的把二胖哄睡了,周瓦赶紧在炕上铺好了被褥,让李进家的放下二胖。 想起李进家的二话不说就站起来维护自家,还因为自家的事跟李进闹起了别扭,带着两个孩子就跟着自家来了。周瓦忍不住就要问问:“香草哥,你跟李进哥没事吧?这俩孩子来,我李进哥心里头不能犯合计吧?” 李进家的也有点儿累,虽然是跟着一起坐车过来的,不用自己下地走,可是晃晃悠悠的还是累。摆摆手,李进家的也在炕上歪着歇一会儿:“不碍事。我都跟他说了,他知道,也乐意让孩子跟着到大地方开开眼,省着孩子一年到头就憋在咱们村里那一亩三分地里。再说,这事都是俺们跟大哥他们合计好的——不闹一闹,那些老头子就不知道这村里头应该谁说了算!” 周瓦这么一听,心里头悬着的心就彻底放下了:“你们先前有合计就好。哎呀,可惜这回虎头那孩子没来。” “可不是吗?虎头那孩子一看毛头跟着来,他不能来,那张小脸啊!”李进家的也叹息。自己这个当阿姆的跟自己当家的生气,把自己的孩子领走还说得过去,总不能把李远他们家的孩子一起带着吧?那就不像了。 周瓦忙道:“等下回有空的时候,那不是想来就来啊,也不差这一回。” 李进家的点头:“你们两口子,对着俺们家这几个孩子,还真是不外道。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啊,比那几个姓李的、说是亲戚的,对着俺们这孩子,那真是强百套。” “俺家那口子就稀罕孩子!再说了,虎头毛头也跟俺们亲近,河里头摸条鱼还想着他夏生弟弟呢。”周瓦道。 李进家的看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心里头还是牵挂着家里头的:“也不知道村里头现在闹成啥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还得上课什么的最凶残了,特别是为了在过年前结课,居然连着两个星期周六日都得上课……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更,如果过了二十三点还没更,那就没有了…… 感谢甜宝宝2009、zozozo的地雷 102两年前的风波(3) 村里头最开始反过来帮着林家说话的,那就是那一半不姓李的。他们和林家都是一样,是李家村的外姓人。他们对于林家在村里头地位越来越高,说话越来越顶用,那是没有啥意见的。他们也就是一样的在边上默默的看着、听着而已。要说他们一点儿都没有讲究林家的事,那是假话,不过在他们看来,让人在嘴里头念叨几句,其实也不是啥大事,他们也就是跟以前一样,谁家有啥事,只是当成日常的闲话说一说而已。他们也想过,要是林远涛跟李家人认真理论起来,他们肯定会站到林远涛这边帮腔。当然,前提是林远涛自己挑这个头,他们再帮帮腔,指望他们主动站出来说话,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不但李家村这些姓李的没想到,这些两姓旁人也没有想到,林远涛这回这么大的气性,抬脚直接就走了。林远涛走了,要是以后把这边扔下,房子地的一卖,他们可咋整? 李家那边还在头疼李远他们撂挑子,外村人来找他们说道的时候,李家村的外姓人,也是凑合到了一起,商量起来了。 “你说这事整的,咱们也不姓李,现在显得俺们跟那姓李的是一个样了。”说话的人直挠头,这叫啥事啊,要是林远涛站出来说句话啥的,他们也能跟着出把力。像现在这样,林远涛一家子抬脚走了,倒是把他们闪的空落落的。 “我就说,咱们心里头有话得早说,要不人家林远涛能知道你心里头咋想的?”另一个人脸上也不好看。林远涛家里这么一走,你说山上的蚕还伺候不伺候?他倒是相信以林远涛那人的人品,今年肯定是不能让他们落不了地,咋的也能到时候把丝收了。可是今年没事,过年呢?这人就是这样,以前干靠种地,那日子也就是那么过了,这两年养蚕手里头宽绰了,谁不乐意继续宽绰下去? “咱这没亲没顾的,凭啥出头啊?”第一个人就提高了声音,说出这话之后,看见屋里头大家伙都看着他,这才有些讪讪的道:“说句良心话,那周璋,正经是林远涛的大舅子,那不也没说啥吗?那时候林远涛没回来,要是周璋能出头说句话,俺们能不帮忙吗?你们说,是这个道理不是?” 就有人嗤笑了一声:“你这话说的,这一个村里头住着,谁不知道谁啊?那周璋,就不是个胆大有担当的。当初周瓦一出门子,他们家日子都过不上来了,还不是后来周瓦又开始管他们家的事,这才能好好过日子吗?”说到这,这人就伸着脖子压低了声音:“周阿嬷前两年可没少闹腾,跟人讲究,说周瓦上他们家去把周璋给打了。要照我看,这事没个十成准也有八成准了。”说完这句话,他才直起身子,看了一圈:“按这么个说法,周璋他们一家子夹着尾巴过日子还来不及呢,他要是能站出来说话,那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 几个人又叹息了一回周璋太没用,周瓦太厉害之类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议论了一会儿,还是有人出面把话茬来回了正轨,“咱们咋合计没用,人家林远涛就乐意让周瓦当家,当家的事还能怕厉害?就怕不够厉害!咱们还是正经合计合计该咋办,怎么能把人给请回来——这么大的气性走的,要人家回来可不容易。得把梯子给人搭好了,还得请着人家,让人家把面子啥的都找回来,这才能顺着梯子下呢!” “对,这话对!”这一条是几个人都同意的——有点儿头脸的汉子,有几个不在意面子的,肯定得先把面子给人家找回来。 “李远、李进两个,听说天天都帮着林远涛照看着田里头、山上头的活呢。”一个人又说。 “唉,还不是他们李家人造的孽!” “那可不一定,我瞅着林远涛一家子对他们俩家可是跟别人不一样。” “不是说李进家的因为这事,带着俩孩子直接跟着林远涛他们一家子走了?” “是有这么回事,没明着在外头说,但是这些天也没在村里头看见他们。” “这事闹的,你说说。”摇着头,叹着气。 “也没别的招了,咱们看看林远涛他们家的活,能帮的就都伸一手。完事就去跟他们老李家说说,把端着的架子放下吧,赶紧去上下洼子请人家去。” 李家村里沸沸扬扬,几天之内,村里人由同情李老蔫觉得周瓦心太狠,转而觉得李老蔫太不是东西,忘恩负义还要断村里人的生计,简直是千夫所指!李老蔫的家里人也由有村里头人撑腰,敢于到林远涛家门口、村口哭闹,转而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窝在家里过活,连日常挑水、下地干活都要避着旁人——村里头已经有人开始说,要是请不回林远涛一家子,真丢了养蚕这一项的进项,就要把李老蔫这个祸害,撵出李家村去! 李家村里头热闹着,议论着,权衡着,闹得不可开交。李家族里的老人们不但要面对外村里正们的责问,还要应付村里头外姓人家的闹腾,最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是,一部分李家族人也开始向他们表达了因为偏袒李老蔫而让林远涛一家子离开的不满——说到底,谁能帮着他们有更多的钱粮、活的更好,他们当然偏着谁。特别是林远涛还站在理上,走到哪也说不出错去。 与李家村闹得沸反盈天的不同,坐着车来到下洼子的几个人这几天倒是过得不错。 林远涛脖子上架着夏生,带着他们去码头看大船,等到渔船回来的时候带他们去卖新鲜的海鱼、海虾、蚬子、扇贝、皮皮虾等海物,每天变着花样的吃。新鲜的海物很是鲜美,哪怕不用什么麻烦的烹制,仅仅是收拾干净了清蒸、白灼就让人停不下嘴。 海带原本在村里的时候,林远涛家里也吃,但是新鲜的海带比泡发的味道更好,不管是凉拌还是熬汤,都很受喜爱。特别是海带大骨头汤,熬到了火候,一口汤喝到嘴里,鲜的不得了。 几个孩子比周瓦、李进家的两个大人更能适应这种生活和吃食。尤其是夏生,能吃得不得了,要不是周瓦看着,这小嘴一天都闲不下来多少时候。他不但自己吃,还偷偷摸摸的喂二胖。他也知道肉啥的,没几颗牙的二胖吃不了,但是像是蒜蓉粉丝蒸扇贝,他吃扇贝,偷着把蒸的比较烂的粉丝喂到二胖嘴里,二胖扁一扁也能吃进去——当然,夏生吃的扇贝也是林远涛事先切成小块的。或者是林远涛熬了好汤,他就自己喝一口,顺手喂二胖喝一口,比毛头还像二胖的亲哥哥——其实真不能怪毛头不关心自己的弟弟,实在是夏生这小不点儿太有主意了。 吃饭的时候,坐在大桌子旁边他这小身板可是够不着桌子上的饭菜。因此,吃饭的时候,必须给他放一个小桌子,给他放上一模一样的饭菜,这才行。二胖这个比他还短腿的,自然就被拉过去,归为自己一类的。 原本周瓦还说夏生胡闹,林远涛还惯着他胡闹。但是这么吃了没两餐,周瓦他们就发现,夏生不但没有欺负二胖这个特别老实的小不点儿,反而吃饭的时候很有大哥哥样子的照顾他——虽然夏生比二胖才大一岁。 周瓦觉得这样甚好——林远涛实在是太惯着夏生了,家里头又宽裕,周瓦还真怕夏生养成霸道的性子,现在一点点大,就知道照顾人了,周瓦觉得很欣慰——就说他和林远涛两个都是好的,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好的。 在家长的纵容下,夏生对二胖的照顾可以持续下去。几个大人都忽略性的无视了夏生学着大人样去捏二胖的脸蛋。夏生摸着肉呼呼的二胖觉得手感特别好,小眼珠子转了转,再接再厉的投喂二胖——不管是二胖的特制伙食,还是自己的汤啊羹啊,各式面点果子,只要是觉得二胖能咬得动的,通通往二胖嘴里头送。过了几天,摸着比之前更肉乎的二胖,夏生更高兴了。 “夏生这孩子,这么点儿就这么懂事!”李进家的原来就喜欢夏生,现在看他对自己的小儿子这么好,真是恨不得把夏生疼到心坎里去:“对俺家二胖,比他哥还细心呢!”至少毛头就没有耐心一天到晚的端着小碗喂二胖。毛头喜欢跟着林远涛和小秦到店里去瞧新鲜、看热闹。 “就他们俩岁数差不多,能玩儿到一起去呗!”周瓦也很欣慰。他和李进家的关系好,自然也乐意自己的孩子跟李进家的孩子也好。毛头不说了,对着夏生很有哥哥样,但是就是岁数差的太多了,也玩不到一起去。也不能总让毛头陪着个小不点儿,小子大了,还是跟着大人多出去看看、学学,这才是正经事。 李进家的看着夏生有模有样的给二胖喂完蛋羹,还掏出个帕子给二胖擦了擦嘴,顿时乐得不行,拉着周瓦:“你瞅瞅!” 周瓦也乐:“他还知道给擦擦嘴,也不看看身上衣裳都成啥样了?” “这就不错了。这么大的小孩子哪有不费衣裳的?”李进家的赶紧给说好话。 “惯得他,一天得换八遍!”周瓦话是这么说,脸上可没有一点儿怪夏生的样子。 到了中午睡觉的时候,夏生吃饱喝足还上了趟厕所,还支使二胖也得这么干——不尿出来就捏着人家小小胖不松手,板着小脸在边上不停的“嘘嘘”,终于在二胖哭之前,总算尿出来了。上完厕所,夏生还领着二胖到地上的水盘边上洗洗手,随便在衣裳上把手擦干,就领着二胖进了屋躺好,居然还乐意让二胖一起枕自己的小枕头,还把自己的小被子也分给二胖盖。 周瓦看着夏生这么顺溜的举动,高兴夏生懂事,可是也不敢真让二胖就这么跟夏生一起睡——夏生睡觉可不算老实,二胖这么点儿,要是睡觉的时候磕了碰了的多不好。 夏生一翻身,坚决地搂着二胖,不肯让周瓦把他抱走。 周瓦无奈,说也说不通,夏生这脾气上来,死活不松手,周瓦也怕夏生太使劲,把二胖勒着。 “就这么地吧。”李进家的在旁边轻声劝着:“咱们在一边看着点儿就行了。再说,俺家那么没心没肺的都睡着了,还挪什么挪啊。” 周瓦一看,可不是,他和夏生对上的工夫,二胖已经枕着小枕头睡得直流口水了,全然没感觉到夏生那小胖胳膊正搂着他呢。 周瓦就在夏生脑门上一指:“臭小子,睡吧!要是乱踹人啥的,我可打你屁股!” 夏生就露牙的一笑,小手乖乖地钻到被子里,偷着摸了摸二胖软乎乎的肚子,满意地闭上眼睛睡了。 大人心里当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悠闲的生活中,其实还是期盼着李家村那边的消息——尤其以李进家的为最。 “你说我这辈子,这是头一回出远门,毛头他爹还不在身边。”李进家的叹口气,“虽然都是说好的,但是我这心里头就是放不下,我这一出门,家里又少了个劳动力,也不知道毛头他爹能忙过来不?” 家里的庄稼,家里的蚕,还有家里头的牲口、猪、鸡还有菜园子,李进一个人哪能顾得过来呢?可是这出来了,李进不来接,他也是不能回去的——回去了,就露馅了。 “没事,豁出去这一回,省着老是受气。”周瓦给李进家的鼓劲:“村里头人想要俺们回去,肯定得把地啥的给俺们伺弄好,我合计他们不能敢给撂荒。他们要是想要让李远大哥、李进哥过来找俺们,也不能干瞅着他们忙。” “话是这么说,我这心里头没底。我这人,忙惯了,一闲着就心忙。”李进家的说,“瓦片,我瞅着咱们这两天去逛去,这边街上人可不少,咱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去做点儿啥小买卖?”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想两章就把这事写完,然后来个三年2、3、4的,就可以完结的……结果又没搂住…… 感谢各位支持! sophia94扔了一个地雷 沐和扔了一个地雷 珏彦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103两年前的风波(4) 周瓦就笑着看了李进家的一眼:“香草哥,你要是跟我在这常住,那真是干点儿啥都能挣点儿钱。要是住不长远,还不够本钱的呢。” 李进家的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他带着孩子跟林远涛、瓦片他们一起出来,就是要向村里头表示一下很生气的意思,也就是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一个月都算是顶天了。离家时间长了,他自己心里头就放不下。这么一算,掐头去尾的,还真是没多长时间能让他忙和的。 “香草哥,好容易出来几天,你也松散松散,这热闹地方,咱们好好逛逛,溜达溜达四处看看。要是真有心在这做买卖,咱这家就在这,等你和李进哥商量完了,啥时候干不行?”周瓦瞅着李进家的脸色,就劝他。 要是李进家的也在下洼子开点儿买卖啥的,周瓦也高兴——听林远涛的意思,以后自家在下洼子的时间也挺长,要是能跟自己有个伴就最好了。 李进家的就点点头。看着这码头、街上的人都挺多。进过县城,他也知道这人多,做买卖就容易,就更容易挣钱。和李进商量商量也行。 都是习惯一年到头劳作的人,如今有难得的空闲,又有好些新鲜热闹可看,周瓦和李进家的越说就越高兴,越说越入神,直到听到屋里头传来夏生的大叫声:“阿姆!阿姆!你快来!”同时,还有二胖的哭声。 “这是咋了?!”周瓦和李进家的立马站起身,进到屋里去。 屋里的炕上,小被子揭开了,二胖坐在炕上,拿手抹着眼睛哭。夏生自己已经脱下了裤子,现在正在光着屁股扒着二胖的裤子。 旁边的被褥上,揭开的被子上,都可以很明显的看到画的“地图”——很明显,有人尿床了! “哎呀,这咋尿了?”李进家的把小被褥都拎起来,直咂嘴。 李进家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夏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过完一周岁的生日以后,基本上就不尿床了。这肯定就是他家二胖干的好事。 二胖听见自家阿姆的声音,捂着眼睛的手拿开了,就要站起来往李进家的怀里扑。 他一站起来,就被夏生手疾的扒掉了裤子,又一伸手拦腰把二胖抱住:“阿姆,洗澡!” 二胖扎着手冲着李进家的,又挣不开夏生的一把子小力气,瞅着可怜兮兮的。 周瓦就一拍额头:“祖宗!你可真是祖宗!”周瓦转头看看屋里,找出一条布巾,拿出来给他和二胖擦擦屁股,又拿出来干净小毯子给他们裹上。 拍一把夏生的屁股:“松开手,让你香草舅舅哄哄二胖,还哭着呢。”又哄二胖:“二胖不哭了,尿了就尿了,没人说。” 偏夏生的倔劲又上来了:“不,不让舅舅哄。我哄。”抱着二胖不撒手,又学着以前林远涛哄他的时候的样子,低头往人家二胖脑门上亲:“乖啊乖,不哭了给好吃的。” 又伸手给二胖揩眼泪。 二胖这孩子也好哄,慢慢的,竟然真的不哭了,伸出手揪着夏生的衣服,还往上头蹭了下。 夏生就一愣,转眼又委屈的叫周瓦:“阿姆,衣裳!” 李进家的看着这俩孩子笑得不行。听见夏生这会儿叫唤,李进家的忙道:“夏生不着急,等一会儿换下来香草舅舅给洗。还有你这小被子小褥子啥的,香草舅舅都给洗。” 周瓦又拍了拍夏生:“带着二胖到一边坐一会儿,俺们把这收拾收拾。” 夏生听话的拉着二胖,走了两步到炕的另一边裹着毯子坐下,还不忘跟周瓦说:“洗澡!” 周瓦直头疼:“知道了,一会儿烧完水洗。” 李进家的这边已经找出了针线匣子,找出了锥子挑着被子上的线,开始准备拆洗了。周瓦就道:“也不知道这夏生像谁,老是得这么洗呀涮呀的。” “这还不好,爱干净,老是白白净净的多招人稀罕。”李进家的瞅着夏生哪都好,对周瓦道:“瓦片,这块我一个人一会儿就弄好了,你去给夏生烧水去吧。赶紧洗完澡,好换上衣裳,一会儿再着凉了。” 周瓦就起身去烧水。 这也不是惯着孩子,实在是夏生这小倔脾气,用林远涛的话说,那就是跟周瓦是一个样的——不达目的那是不罢休。再说,这孩子也没别的,就是爱干净。自从稍微明白点儿事之后,有时候忍不住尿了床,那是不管啥时候,肯定就闹腾着要洗澡,衣裳被子也都得洗。 照理说,在乡下地方,实在是没有像他这么讲究的小孩——一般都说小孩儿尿干净,有的人家直接把被子啥的晾晾也就得了。孩子屁股擦擦,换件衣裳,也就得了。哪有像夏生这么折腾的? 只是林远涛对着儿子,那是千依百顺的,虽然夏生还没他腿高,一般这样的事,夏生说啥,林远涛肯定都答应。再加上周瓦也是干净立整的人,心里头也是觉得儿子这是爱干净,也不是故意闹腾,家里就有水井,用水方便,也是这么过来了。 再说,夏生尿床的时候很少很少,倒是半夜把周瓦或是林远涛叫醒要撒尿的时候不少。 林远涛一度嘟囔着宁可夏生尿床,也不想他睡着了时不时的醒过来叫人——弄得他和他家瓦片亲热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让儿子看着啥不好的。瓦片这么抹不开脸的,夏生但凡晚上吃了啥水多的,那是肯定不肯亲热的。林远涛拧不过他,只好盼着儿子赶紧长大,赶紧能自己一个人住就好了。 李进家的手脚很快,再加上小孩子用的被子啥的也没多大,很快就拆好了。抬头一看,夏生正和二胖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的,又玩起来了。 “夏生啊,你和你二胖弟弟好好玩儿,我出去洗这被单去,啊。”李进家的把要洗的抱到一起,跟夏生说。 夏生点点小脑袋:“我带二胖玩儿。”还伸手拍拍二胖的小身板。 李进家的就放心了,笑了一下就出去了。 虽然年纪小,但是夏生的表现让李进家的很放心。 二胖口齿不清的跟夏生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夏生倒是挺有耐心,一直听着。不过他的手可是不老实,这里捏捏,那里摸摸,觉得这个肉肉软软的小弟弟太好玩儿了。 没一会儿工夫,周瓦在院子里预备了大盆的水,进屋来一手一个,把俩娃夹到院子里洗澡去了。 大概小孩子都是喜欢水,一到了温度合适的水里,二胖就拍拍打打的好不高兴。夏生捏了他一把:“好好洗澡!”用水泼着水,一脸严肃的帮着二胖洗起来。 周瓦和李进家的都开始摸不着头脑。 周瓦更是问:“今儿这是咋的啦?一下就长大了似的,有个哥哥样了。” 李进家的也点头。 周瓦看着天气很少,没有风,暖和和的。就道:“天暖和,让他们玩一会儿吧,锅里头热水还多呢。再说了,要不是夏生给二胖喂那么些汤啊水啊的,就睡那么一会儿工夫,二胖也不至于就尿炕了。让夏生给二胖洗洗吧。” 实在是看着一个胖娃娃给另一个更小一点儿的胖娃娃像模像样的洗澡,真是太好玩儿了。 哪知夏生手里头忙和着,耳朵还竖着听大人说话呢。一听周瓦说他给二胖喂得水多,才让二胖尿炕了,他就不干了。一脸严肃的让二胖张开嘴,夏生指着二胖嘴里头的小米粒牙:“弟弟,牙少,硬的,不能吃。” 那小意思很明白——喂汤水多可不赖我,瞅瞅这牙口,不吃汤水能吃啥啊! *** 李家村里。 白天都是忙着干活,何况村里头人都知道想让林远涛消了气,赶紧回来,那就不能让人家的地撂荒,山上的蚕也不能给人家饿死了——万一人家蚕没了,就不收丝了咋整。所以,这比平常的年头还忙着。 不过,再忙也得把请林远涛回来的事给先解决了。 李成家的态度很明显,不欢迎任何人上他家去商量事:“你们自己爱咋商量咋商量,别上俺们家来让俺们闹心来。敢来别怪我拿笤帚疙瘩给你们撵出去!” 没办法,李家人商量商量,只好开了祠堂议事——倒是有人想把人让到家里去,可是家里头的不让,都看见李成这家的样子了,心里头都防着呢。 这回议事,不仅仅是李家人,还有村里头有头有脸的外姓人。其中,李远、李进兄弟俩一开始没来,还是去了好几个人好说歹说的,劝李远:“大哥,你看,你现在不管咋说还是里正呢,说啥你也不能撒手不管呢。” 李远低着头,道:“一开始也没听我的,这时候还让我去干啥?不去!” 李进一向听李远的,李远说不去,李进那是一步都不动弹。 来请李远的人来了好几拨,最后来人道:“李远大哥,咱们族里几个族老,都老的脑袋都不清楚了。让他们乱来,那不是把事越闹越乱吗?都是老头了,他们说啥就说啥,就当他们都糊涂了。这事咋整,俺们还是听你的!”又问边上的:“俺们兄弟都说了,李远大哥说啥就是啥,是这么个说法不?” 周围就是一片附和声。 李远这才终于松了点儿口风:“俺们说了算?” “看李远大哥说的,你是里正,本来就应该听你的!” “祠堂里都是有谁在那等着商量事啊?”李远又问。 “咱族里商量事还能有谁啊?就是那么几个呗。啊,还有几个外姓的,也非得要说话。” 李远就不吱声了,也不动地方。 边上有明白的,就道:“哎呀,你说这事,咱族里几个长辈,岁数都那么大了,还商量啥啊?都这时候了,我去看看,把他们劝回去歇着去。” 一会儿,那人又来请:“哎呀,那几个长辈都回去歇着去了。我就说,李远大哥领着俺们,就能把这事办妥,都是老天拔地的了,还操这心干啥!” 李远就道:“我可没说一准就能把这事办好——人家林远涛又不是没头没脸的人,没能耐,让人堵着门口骂一通,让村里头嚼了舌根,咱们说一声就完了。人家在县太爷面前都有个座儿呢!这事,还是得大家伙好好商量商量。” “对对对,李远大哥,咱这就去商量去呗。早一天办完,咱们早一天心里头也有底。你是不知道,现在俺们出门,遇上别的村的,都不给俺们好脸了。”那人就苦着脸道。 李远这才起身,往祠堂走去:“老二,走吧,咱们瞅瞅去。唉呀,你屋里头的带着孩子也跟着走了,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就是到了祠堂里,李远也是这么个话:你们把林远涛得罪了,那不是白得罪的。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啥事不是说说就能算的。 一祠堂的人,也都明白这事,本来想着李远李进他们跟林远涛好,想着他们去好说话。可是这会儿李远这话也是在理——李老蔫家的都堵周瓦门口去哭闹叫骂去了,搁谁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有那脸皮厚的,就涎着脸道:“李家大兄弟,你看,这村里头谁也没有你们家跟林远涛关系好,种地啊,雇人干活啊,那都是可着你们先来。要不你们就替俺们大伙去请请去呗,成与不成的,俺们也都领情。” 李远一听这话,就冷了脸起身道:“俺们兄弟没这么大的脸!要是因为这个让俺们来商量事,俺们就回去了!”说着,起身作势就要走。 忙有人过来拦住了:“大哥,大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喝多了,满嘴说胡话,啥都往出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俺们商量俺们的。”又呵斥刚才那人。 李远这才坐下。 李进就道:“俺们家那口子,因为村里头讲究林家的事,跟我闹了一场了,现在带着孩子都跟人一起走了。你说说,之前的事俺们没出来给说句公道话的,哪有脸去请人家?我这满嘴的燎泡,这还有人说这话!” 兄弟俩的态度摆出来,旁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只好打消了让兄弟俩出头的意思,认真商量起来。 照这样看来,之前的事是不能糊弄过去了,得认真拿出个态度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支持! 风扔了一个地雷 zozozo扔了一个地雷 甜宝宝2009扔了一个地雷 sophia94扔了一个地雷 104两年前的风波(5) 李家村一半都姓李,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平时谁家有个啥事,也都是伸手帮忙的。可是亲戚到底是亲戚,特别是算起来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代的远亲,真遇上关系到自家厉害的事情,那真就得另当别论了。 李老蔫家的这两天过的别提多憋屈了。 自家当家的还在大牢里呢,这一村子人眼睛里头都只看着钱了,不说帮着说说话,活动活动,把自家当家的赶紧放出来,这回倒好,直接堵到家里来,先是轮番的数落自家当家的不该朝自己村里头的人下手,做出没脸没皮的事,让一村人都跟着没脸。后来又轮番的过来连数落再劝的,非要让自己去给林远涛家的赔不是,好声好气的把人家给请回来。 李老蔫家的一口气憋在心里,这胸口憋得疼。 他捶着自己的胸口,这回可是真眼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都多大岁数了?让我给个能当我儿子的人去赔不是?我这脸皮啊,让人扯下来搁地下踩啊!” 边上倒是有几个人劝他,都是劝他:“收收声,好好说。”就是每一个人肯吐口说让他不用去给人赔不是的。再哭,人家也只是在一边听着了。 李老蔫家的哭着哭着,也没人劝,也没人可怜他,抽抽搭搭的就慢慢停下来了。 “别哭了,再咋哭也没用了。这回里正可说了,要是不去赔不是,请不回来人家一家子,这村里,你们可就不好住下去了——你家李老蔫领着人晚上偷偷摸摸就摸到林远涛家里去,往小里说这是要偷东西,往大了说,杀人越货的也算得上啊!” “啥?!”李老蔫家的吓得话都说不上溜来了,“啥玩意儿?还、还杀人?”李老蔫家的一拍腿:“俺家那口子哪有那个胆子?!这话能乱说吗?” 李老蔫家的吓得脸色都变了。 “这不得看人家咋说嘛。谁让你们当家的大晚上的翻墙进人家了,还让人给逮着了?这还不是人家咋说就咋的!”这劝的人心里也觉得李老蔫家的可怜,摊上这么个当家的,非得惹那不能惹的人,自己倒霉不说,还连累村里人。 连说带吓,连哄再劝,李老蔫家的委委屈屈的跟着村里几个头面人,一起踏上了去下洼子的路。 *** “阿姆,这边街上可真热闹!人也多,哪的人都有,都上这做买卖来。就今儿上午,我和小秦哥就碰上好几个来卖山货的。”毛头跟着林远涛、小秦去店里头回来,眉飞色舞的跟李进家的说着。 “……那干蘑菇、木耳啥的,一口袋一口袋的往出掏,俺们跟他说这山货得分等,一等一个价,跟他们说半天都不明白。嘴皮子都要磨薄了,好容易才说明白。一开始他们还不乐意呢,觉得俺们要少给他们钱,后来分完等一算,比原来照他们的法子还卖的钱多呢!这回就乐了,嘴都拢不上了,说下回有东西还上林叔店里头卖来,说俺们厚道呢。” 毛头比手画脚的学着来店里卖山货的人的样子,兴奋得很。这几回买卖,他还帮着算钱了呢,林叔还夸他算得准算得快。 “……小秦哥还教我看秤,阿姆,我才知道,那秤杆子挑一挑的,差不少呢。还有,今天南边来船了,有个人还上店里头找林叔说话,瞅着可白净了,穿的也好。还问我是不是店里头伙计,林叔就说我是他侄子,那人还给我一包子白糖呢,可白可甜了。”说着,毛头就跳到桌子边上,打开他带回了的包的严严实实的纸包,打开一看,果然是雪白的一包糖:“我就尝了一口,可甜了。” 李进家的一看,这么好的白糖可是好东西,不便宜,就问:“人家给你你就收下啦?你收了人家东西,回头你林叔得还情的知道不?” 毛头摸着后脑勺,一撅嘴道:“我明白事,人家给东西我都不收的。这回这个是林叔让我收下的,让我拿回来慢慢吃,省得坏牙。” 李进家的就道:“行,知道我儿子懂事。这糖一看就是好东西,你好好收起来,阿姆也不要你的,等咱们回去,你跟你虎头哥念书累了,就冲碗糖水喝。唉,咱们家景况要好点儿,就能给你们哥俩补补。这念书得多累脑子。” 孩子这么大了,瞅见白糖的次数都是有限的,顶多了是集上买点儿熬得麦芽糖啥的。东西是难得,李进家的就想着留着给孩子吃。 毛头答应了,又趴到李进家的身边问:“阿姆,俺们在这呆到啥时候啊?爹咋还不来呢?”来的时候就说了,啥时候李进过来接,他们再回去。 “咋的,想家了?”李进家的摸着毛头的脑袋,问他。 毛头点点头:“有点儿想家,我还想我虎头哥,还想上学堂——也不知道先生讲到哪了,以前我就不如虎头哥念得好,这回肯定又让他落下了。” “行,没白一年给你叫那么些钱念书,还上了点儿心。”李进家的先夸了毛头一句,又安慰道:“过不了几天肯定有信儿——咱村里头那些人,你说他们抱团吧也是抱团,不过遇上这事,肯定也都是想着自己家的好处的,瞅着吧,过不了两天就得来人,就是这回你爹不来,那也是快了。” 毛头听了这话就跳起来:“真的啊?那我这几天遇上好东西就攒着,到时候拿回家给我哥也带点儿,就是咱们买的虾干、蚬子干啥的,我哥也爱吃。要是我哥跟着一起来了就好了。” “别又让你林叔给你花钱,知道不?”李进家的叮嘱他,“要花钱就找我要来。” 毛头就一摆手:“不用,我上林叔店里头帮忙,林叔给我工钱呢,够我用了。” “你林叔又变着法的给你钱呢?”李进家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是,阿姆,小秦哥要是一样的拿钱呢,我就拿小秦哥一半的一半的一半,比伙计拿的还少呢。林叔说了,干多少活拿多少钱,以后等我大了,干的活多了,就给我涨钱!”毛头得意道。 林远涛以前在村里头也是,找几个小孩子干活,一样的给钱。李进家的就把心放下了:“商店里头去,那就好好干活,用着点儿心,可别给人帮倒忙!” 毛头回来显摆完,没一会儿工夫就又跑到林远涛店里去了。李进家的看看日头,就到上房里找周瓦说话——估计这会儿俩孩子也睡醒了。 到了上房,俩孩子坐一起,炕上摆着碗藕粉,夏生拿着个勺,自己吃一口,给二胖喂一口,吃的正热闹。看见李进家的进来,二胖看了一眼,叫了两声,不过还是吃的吸引力大,屁股动都没动一下,安安稳稳的吃着夏生喂过来的东西。 李进家的就挨着周瓦坐下:“夏生这孩子,可是让我松快松快——啥都不用我伸手了。” 周瓦就一笑:“有吃的堵住嘴,他们就老实。” 李进家的说起了毛头中午回来的事:“……那么大一包子糖,恨不得得有两斤……还说你们家那口子给他工钱……” 周瓦就道:“俺们家那口子回来还说呢,毛头那孩子可机灵了,没事就上门口看热闹,瞅见人家背着口袋像是要卖山货的,就往屋里头拉,那小嘴,叔叔、大爷、舅舅的,跟抹了蜜似的。还跟着算账,一算一个准的,给俺们家那口子高兴坏了。” “他还有那能耐?”李进家的又惊又喜,“他头一回出门,瞅见人多都打怵的。” “你净小看人家,毛头从小就机灵,嘴也甜。俺们家那口子这么说,小秦也是这么说,他俩还能胡说啊?”周瓦看着李进家的嘴里说的一回事,脸上可是嘴角眉梢的都是笑,就知道李进家的肯定也高兴毛头有出息。 “……等以后啊,毛头要是念书能念出来,俺们也就不说啥了,要是往后不乐意念了,也别就让毛头搁村里头种地,到时候让他跟着俺们家那口子身边帮两年忙,说不准以后自己也能开买卖,咋说也是多条吃饭的道。”周瓦就跟李进家的这么说。 村里头的地再种也就是那么多,李进两口子才三十来岁的,正是壮年的时候,要是毛头也跟着种那点儿地,可惜了了。毛头又机灵又会来事,他和林远涛都稀罕,林远涛自从毛头去念书了,已经就替他打算过好几回了。 这话,从毛头还小的时候瓦片就跟他说过好几回了,李进家的总当是个玩笑话——瞅着孩子顺眼,说两句好听的,这事村里头多了去了。这眼瞅着毛头已经越来越大了,林远涛还领着上店里去见识去。李进家的这回估摸着,瓦片说这话这是当真了。 “……等再过个三四年,孩子十五六了,性子也稳当了,你们家那口子要是不嫌烦,就替俺们教会教会他。我和他爹都是没见识没本事的,毛头这一口一个林叔的,可不是白叫的。”李进家的就道,这也算是给了个准话。再等几年,一个是心疼孩子,不想让毛头那么小就出门讨生活——虽然说跟在林远涛身边亏不了他,可是这心里头总不是那么一回事。另外呢,也是想着孩子多年两年书,多学点儿本事,人家林远涛一年到头忙忙叨叨的,把孩子带在身边也就算了,总不能啥都不会还得让林远涛一点儿一点儿交吧? *** 李家村的一行人赶着车进了下洼子。一到下洼子地界,这人啊、车啊的就见多,越往港口这边,人就越多,越热闹。这几个人也没怎么出过门,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直着脖子四下里看着。 “啧啧,这才多少年啊,这下洼子可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人多的,比县城里头还热闹呢。” “真热闹,这人多的,咋有这些人呢?” “不管人多人少的,打听好林远涛他们家在哪没?先办正经事,办完事再看热闹。” “对,赶紧问问,石家老大咋说来的?” “说是在码头那块开了个货店,叫啥来的,我记着叫啥通来的?” “汇通,是叫汇通不?” “对,是这么个名!” “知道叫啥名就好,赶紧的。” 越往码头,就有越多的店铺,各种的吆喝声、叫卖声,街上飘着的各种香气,人也是越来越多。 李家村的几个人越往那边走,心里头越怯得慌。 就是没啥见识,也知道在这么一条街上开个店,本钱就不少。要是林远涛不乐意回村里了,那可咋整? 一行人按着打听来的信儿,来到了一个阔大的店面前,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几个人在门外踌躇了一阵,不敢轻易往里头进。直到听到里头林远涛的声音说话。那领头的就一狠心,脸上挤出几分笑来,心一横就打头迈步往里进:“林家大兄弟,这一向可好不?俺们来看看你来!” …… 晚上回去,周瓦已经把煮好了饭,把要做的菜洗好了放到一边预备着。 林远涛前脚换了家常的衣裳,后脚就进了厨房。一阵锅碗瓢盆响动,没多少工夫,就和周瓦两人一起端出四个菜一个汤。这时候正是地里菜蔬多的时候,两荤两素,一盆海带汤。大荤大肉是没有,不过这些也是足够了,都不是平时多缺油水的。 “开饭了,开饭了!”院里树荫下放着桌子,林远涛一声吆喝,正玩闹的几个孩子立即爬到凳子上坐好,准备吃饭。 “来来,今天这虾新鲜,买的时候还往出蹦呢。夏生啊,带着你二胖弟弟挨着爹坐着,我给你剥皮。”林远涛手上拿着个剥出来的虾,晃荡着引诱他儿子挨着他坐。 夏生眨巴眨巴眼,转头瞅着周瓦。 “你呀,回家也不歇着,好好吃饭呗,我还能饿着你儿子!”周瓦就嗔怪道。不过到底还是起身换了位置。 林远涛给俩孩子剥了虾,又给周瓦剥了一个放到碗里:“你好好吃就完了,一白天净你伺候孩子,这会儿我回来换换你。夏生啊,让你阿姆多吃点儿。”又看小秦、毛头这俩瞅着他偷笑的,林远涛拿筷子虚点着他们:“想吃自己剥啊,你们这么大了,我可不伺候!这么些吃不了下回就不给买了!” 小秦就和毛头对看一眼,挤挤眼,一起抬起筷子向盘子里夹去。 只有李进家的没怎么动筷子,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碗里的米粒。不过他到底不是深沉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毛头说,今儿村里头来人了?” “嗯。”林远涛愣了一下,点了下头答应了,把嘴里东西咽下才开口:“是有这么回事。” 这下连周瓦也不动筷子瞅着他了。 林远涛就道:“村里几个人,带着李老蔫家的,过来说是给咱们赔不是。没摸着家门,摸到店里头去了。” “他们咋说的?”周瓦就问。 “咋说?”林远涛咂咂嘴,“没说啥,我瞅着李老蔫家的不情不愿的说那几句话,我也没心跟他们唠嗑了,再说店里头也忙,没说几句就把他们打发了——就说俺们这会儿店里头忙着呢,不多招待他们了。” 林远涛根本就没给他们机会把劝他们回村的话说出口——既然从村里出来,要回去的话就得风风光光的回去,把脸面都挣回来。这么几个人,还没资格跟他说啥回去不回去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童鞋想得太多了,那俩娃才多大啊……还啥都不懂呢 感谢zozozo、甜宝宝2009的地雷 105两年前的风波(6) 被林远涛不留情面打发回去的人,一开始是气,后来又是急,越是靠近李家村,心里头越是没底——村里人还等着他们的消息呢。 好在村里头主事的人都没想着能去一回就能把林远涛一家子劝回来——换了谁搁在林远涛那个位置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回来的。所以村里头商量着要换着更有分量的人过去,这一回过去,林远涛心里头明显这是存着气呢,好歹先让他把气消消,以后才好说话。 “爹,毛头他们啥时候回来啊?”晚上李远和李进坐在一起商量事,虎头因为念书的关系,虽然没到年龄,也被允许在一边旁听——念了书的,总是比较明白事的。 “咋的?想他了?”李远问。 “嗯。毛头不在家,我一个人没意思。栓子还小,我说啥他都不明白。”虎头眼带期盼的道,“叔,你啥时候去接他们回来啊?” 李进憨笑一声:“快了,就这几天我就去一趟。” 他也想孩子啊,离开自己这么久,心里头想得慌。不过脸上还得绷住。这几天,不但村里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话里话外的劝自己赶紧去接自家屋里的和孩子,就连自己的爹——李成,这两天也开始不断地提起毛头,还有叨咕着眼瞅着就要麦收,家里头人手少啥的。 李成啥意思,他这个当儿子的能不知道吗?至于这话好听不好听的,至从李成得了病,家里人都不指望他说啥好听的了——身子不方便的人,性格怪一些也是有的。 李远瞅了李进一眼,也知道自己弟弟的心思,就道:“再抻他们两天,就去看看吧。” 要是搁五年前,李远说啥也想不到还得跟人合伙做戏,糊弄住自己村里的人。那个时候他还是觉得村里人都是亲近的,有劲儿都能往一处使的。他觉得村民都是跟自己是一条心的,就算自家往里头搭点儿,帮助帮助那些日子过不上来的人,也是没啥的。 等到自家日子没有那么好过了,拿不出太多东西帮助别人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这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别人想的和自己想的,也是差的挺远的。特别是自家的老爹,心里头不知道是个啥意思,村里头不少老人都借着自己爹的话来压自己。自己这个里正做的,憋屈。 李进在麦收前去了一趟下洼子。 林远涛自然不会两句话就把李进打发回去的,相反,见到李进他挺高兴。最高兴的就是一直跟在林远涛屁股后头天天在店里头帮忙的毛头了。 “爹!”毛头眼尖,一见李进东张西望的进了店里,毛头立即大声叫了一声,同时冲了过去把自己吊在了李进的脖子上。 李进兜着毛头的屁股直接把毛头抱起来,脸上的些微不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儿子!儿子!”李进因为下地劳作而略显黝黑的脸上,两只眼睛都红了。 李进的岳家就在村里头。儿子从出生到现在也没离开过自己那么长时间。 “李进哥,你可算来了!”小秦走过来,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算着日子你该这几天过来,毛头这几天脖子都抻长了!” 毛头一见小秦过来,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搂着爹爹脖子的手。自己都十多岁了,还跳到爹身上让抱,真是不好意思。 李进也松开了抱着儿子的手,悄悄转身把忍不住的眼泪抹掉,这才转回头跟小秦说话:“来了。你们,这过的咋样?” “都挺好,俺们都挺好!”小秦笑得见牙不见眼:“林哥出去买东西去了,让毛头带你家去,等中午俺们回去吃饭再好好说话。”又对毛头道:“你领着你爹在店里头转转,完事回家去。香草哥也惦记着呢。” 毛头立刻高兴起来,拉着李进的手,带着他在店里头四处看,又对每一个认识的人显摆:“这是我爹,来接俺们的!” 李进的心哪在这上头,没一会儿工夫,就跟小秦打了招呼,由毛头带着回林远涛的家里去了。 好多日子没见的亲人见面,真是说不完的亲热话。李进都没心去看林远涛这宅子有多大,自从见了李进家的和俩孩子,他这眼睛就没挪开过。周瓦跟他客套几句,就带着夏生和小秦走了,让他们一家子好生说话。 李进一手搂着大儿子,一手抱着小儿子,嘴上问着李进家的:“这些日子,过得还行不?我在家,老合计你们在外头过不惯。” 林远涛两口子待人一向好,吃喝款待上肯定是不能受屈。可是有句老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就是别人家再好,那肯定也是没有在自家呆着舒坦的。 “俺们都挺好的!”李进家的笑道,眼睛在李进身上上下打量着,“我咋瞅着你瘦了呢?不是说了吗,这一回咱们可着少收点儿粮,你自己在家干活悠着点,不管不顾的累出啥毛病来!” 一看李进脸色,就知道他肯定是天天泡在地里,晒得黝黑的。 李进就笑:“你们都不在家,我吃饭都不香。在屋里头呆着,冷冷清清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还不如出去干活呢。”太过安静的屋里,常让他想起不在身边的亲人,心里头想得慌,不好受。还不如出去干活,干累了回家倒头就睡,啥也不合计,心里还好点儿。 “阿姆。二胖呢?”夏生跟在周瓦身边,不断往门外张望着。 为了方便那一家人说话,安抚一下李进的思子之情,周瓦带着夏生出来了,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任夏生跟二胖一起玩。 “二胖跟他爹在一起呢,吃饭的时候就出来了。”周瓦道,看着夏生一直往外看的小样,周瓦不禁失笑:“行了,我带你花园里玩一会儿去,看看花,看看鱼。” 花园里有水,除非大人有空陪着,要不不让小孩子去玩儿。 夏生被周瓦乖乖的牵着去花园,过了月亮门的时候,夏生还不时回头张望:“二胖呢?” 李进在下洼子住了两天。作为一个本分的庄户人,李进在这两天里见识了不少新鲜事。特别是好些东西是儿子领着他去见识的,这让他心里头无比的满足。 这一天,坐在饭桌边上,李进开了口:“这两天,俺们见识了不少,那些大船、那些南边的新鲜玩意,唉,看眼了啊。俺们就合计着,该瞅也瞅了,该瞧也瞧了,俺们也该往回走了。家里头都还惦记着呢。” 这是本来就打算好了的,也没啥好说的。 林远涛就道:“行,我也不虚留你了,这眼瞅着要收麦的时候,可不敢耽误地里的活。反正咱们这家门也认了,有空了只管来。管吃管喝管住的。” 李进只管点头:“俺们在这边也不认识别人,要是过来可不得找你们?” 林远涛听了这话反而心里觉得好,一个劲的给他们夹菜。 周瓦就问李进家的:“香草哥,你们是咋打算的?是就李进哥一个人回去,还是都回去啊?” 李进家的就放下筷子道:“俺们合计了,还是一块回去的好——离开家也有段日子了,家里活忙不完。再者说,孩子在外头,家里头老人不定咋想呢。赶紧回去让他们宽宽心。” 周瓦就道:“行,那一会儿我把给你们带的东西收拾出来。” “可别!”李进家的赶紧道:“啥也别给俺们带,就装着俺们还不自在呢。反正你们到秋天的时候还是得回去,有啥想给俺们的,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再带回去。到时候你们乐意给啥俺们都要,这时候就别打人眼了。” 李进去了下洼子好几天,好不容易才把屋里的和孩子接回来。瞅着李进家的脸色,一样的不太好看。还在回来没几天就开始收麦子了,村里人忙的顾不上说啥。不过忙着割麦子,倒是有人觉得,李进家的到底是过日子的人,心里头再咋生气,心里还是记挂着家里头的活。 因为李进家的这一回的脾气,村里人轻易也不敢在李进家的面前说啥,即使心里头还是有些担心,到底没问出口。 比较起村里的大人们瞎操心,毛头和虎头这俩孩子倒是没有那么多心思。 “……码头那块天天都可多船了,那个大船,比好几个大房子加一起还大呢。有那么高,那么长。都是从南方过来运货的,都是南方的新鲜玩意儿,可好看了。那天有人去林叔店里,还给了我那么些白糖呢。……还有渔船,林叔好几天带着我和小秦哥在小码头那等着,买他们刚打上来的鱼、虾、螃蟹啥的,那鱼啥的,都是活的,拿回去还动弹呢……蚬子、扇贝啥的,都可便宜了,天天买回去随便吃……” 毛头和虎头凑到一起,把自己见到的经到的都给他哥说,还偷偷摸摸给他哥吃的:“这些都是挑好吃的给你包的,阿姆说不让拿多东西回来。” 这个那个的,毛头给带回来不少,虎头拈了一颗腌梅子扔进嘴里,吧嗒两下嘴冲着毛头笑。 毛头就凑到他跟前:“好吃吧?我跟小秦哥说好了,等收完麦子他回来一趟,到时候把我存的东西都给带回来。” 村里人的心,一直悬到收完麦子种了下茬。眼瞅着山上的蚕要开始结茧了,村里人的心就火烧火燎的——蚕结茧是好事,可是这收丝的人还没见回来呢! 生怕这蚕丝换不回来钱,吃不好睡不好的村民只好去找李远。 吊足了村里人的胃口,李远这才起程,亲自去请人。不过,李远才动身半天,就又回转了——身后跟着赶着马车的小秦:“……到了县城,就碰上小秦了。小秦说,不管咋说,今年这蚕丝还是得收,他就早点儿回来安安大家伙的心,别耽误啥事。” 今年?有心的人特别注意了李远说的话,忍不住问小秦:“小秦先生,这蚕丝咋的,今年的收,那过年的呢?” 小秦不似以前一样随和,见问的人多了,才道:“今年的蚕种是俺们卖出去的,再咋的,也不能把大家伙扔到半道上。俺们不是那样人。至于过年的事,那就得过年再说了。” 村里人现在不担心今年的蚕丝卖不出去了,可是又悬上过年的心了。 小秦既然回来,蚕结茧之后这留种、缫丝的事情就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这一边干活,一边打听信,很快,村里人就知道林远涛在下洼子开了个买卖,一天人来人往的,忙都忙不过来。 “按这么说,人家林远涛还不在乎给咱们卖丝的这点儿钱了?” “那是,你没听头一回上下洼子看过的人回来说,就在那门口偷着瞅了半天,那出来进去的,好几十人得有。” “那这可咋整?” “要我说啊,林远涛他们也不能那么绝情。毕竟住了这些年了,咱们这么些人舍出脸去,是不?他也不能太绝了。他们家那口子还是村里长大的。” “也是这话。顶了天,以后有啥事,咱们偏着他们点儿。” “就是,人家回来,再说啥的话,人家咋说俺们就咋干呗。” 一连番的折腾下来,村里人终于没了脾气,对着李远,对着林远涛服了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抽了吗?我怎么也登陆不上,折腾死我了…… 感谢想飞的鱼、zozozo、甜宝宝2009的地雷! 两年前的这部分就到这了,终于可以开始三年后了…… 106三年(2) 林远涛的归来,意味着林家一年的忙碌都结束了。 结完了各处的账款,给了雇工的工钱与过年的红包,收了下一年的租金,林远涛带回来的钱就可以交给周瓦妥妥的收起来了。 林远涛依然是一副和气的样子,可是村里人却是不会像以前一样跟他随便说话了——一方面是两年前的事让村民们心有余悸,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人去过下洼子,亲眼见过林远涛的生意兴旺的货店还有他家的大宅子,亲眼亲耳的所见所闻,让人们在心理上清楚地意识到:就算林远涛家还住在村里,还会和以前一样和气的说话,一样的村里有地、山上有林,但是实际上,已经和村里人是不一样的了。 林远涛如今的派头也确实不一样了。以前不管往回家带多少东西,他都会亲自赶着车。这一回他却是骑着马走在前头,边上还跟着一匹不大的小马驹,浑身漆黑,没有一根杂毛。看起来精神极了。在他身后,则跟着两辆大车,由店里的伙计们赶着,不紧不慢的走着。 林远涛店里的伙计都是以前跟他跑平州府的老人,家里也都是在县城附近,帮着林远涛送东西回来实在是很方便。林远涛不是个小气的人,对于伙计们,工钱节礼都给的足,在下洼子算得上是上等的,等到了年底,还会分点儿南边来的货品给他们,拿回家去有脸面的很。 这一行人进了村,自然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哎呀,林大哥回来了?” “今年回来的可比往年晚啊。” 瞅着见着的都跟林远涛打招呼,现在村里差不多岁数的人,张嘴都管林远涛叫“林大哥”、“林大兄弟”,说话上很近乎,但是办事上倒不敢太黏糊。 林远涛骑在马上“嗯”“啊”的答应着,脸上带笑,周围打招呼的人就满意了。 到了李进他们家门口,林远涛勒住了缰绳,扯着嗓子喊着毛头和虎头。没想到俩小子没动静,李进家的围着围裙出来了:“还喊啥?都搁你们家呢。你们家小秦一回来,招魂似的把俩小子都招去了,连栓子和二胖都在你们家呢。” “啊,那就好,省着我找了。这几个孩子还算有良心,知道在家等我。”林远涛笑道,“那我不跟你多说了。” 李进家的是又好气又好笑,感情他们家的孩子就像是给他养的似的,还“在家等他”,真是不够美的。 不过这会儿李进家的正忙着,没工夫跟林远涛多说,也不搭理他,转身就要往回走。林远涛却又把他叫住:“那啥,你跟你们家李进,或者是李远说一声,我带回来点儿南方的橘子,等会儿上俺们家拿去,给村里头家里有孩子的、有老人的,一家分两个尝尝。” 林远涛给村里人东西啥的,从来都是给老人孩子。 养蚕、缫丝,如今在附近的村子已经推广开来。只是数量多了,小秦收丝的时候就更加严格起来,什么样的丝,什么样的价钱,丝毫不含糊。巴望着能多卖几个钱的人不免就多争辩几句,私下里也免不了有些抱怨严苛的话。小秦对于这些话从来是听过就算的,丝毫不放在心上。不过,毕竟林远涛做南北货的生意,经常有人往南边去,把南边一些便宜的东西带回来,当成新鲜物儿,过年的时候一家给两个,又让人念着他们的好了。 “那稀罕玩意,你们留着卖呗。”李进家的就道。 “没事,这都是提前留出来的。你记得告诉一声啊,我先走了。”说着,林远涛调转马头,径直回了家。 要说村里现在还有谁跟林远涛家里特别亲近的话,那就是李进他们家了。当然,李远家里与林远涛关系也挺好,但是到底比不上李进家的跟周瓦的亲近,就连林远涛与李进家的说话,也是一股带着亲近的随意,不像对别人那么客套。 李进家的倒是觉得,林远涛这是把他当成瓦片的娘家人了。包括对李进的提点,对自家孩子的照看,都跟一般人对岳家是一样的。 “周阿嬷他们真是没福气,瓦片嫁了个好汉子,竟然是我得了瓦片的济了。”李进家的很是感慨。不管是当初瓦片出门子的时候,还是后来瓦片家里遇上事的时候,周家几个人的表现都是让人心凉。 如今,周家在村里也是过着不上不下的日子。周瓦不会看着周家日子过不下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但是对实在亲戚那种额外的照顾是没有的。这两年,周阿嬷越发的不敢登林远涛家的门了,当然,他家里有人的时候也不多。 不说李进家的想的有的没的,却说林远涛一路回家,一进院子,听见响动的孩子们,大的小的,一个接一个的跑了出来。 “林哥!” “林叔!” “爹!” 这一声一声的,叫的林远涛心花怒放,年纪不大的人,硬是笑得眼角挤出两道褶子来。点着毛头虎头他们:“你们几个,还算有良心,知道在这等着我回来!林叔没白疼啊!” 又把儿子抱起来亲:“哎呦我的儿子哎!这把爹给想的,吃不下睡不着的,儿子,瞅着爹瘦没?” 夏生乐得扑到他脸上咬一口:“瘦了,肉都没了!” 林远涛就得意的笑起来,好像自己真是想儿子想瘦了似的,特别光荣,特别的有功劳。 其他几个孩子,注意力都被边上的小马驹给吸引过去了。他们聚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胆子大的就小心翼翼的去摸着小马驹光滑的皮毛。 “夏生,又在你爹脸上乱啃!”周瓦过来说道:“你爹二百里地走过来,脸都没洗,不一定多少灰呢!你就敢上嘴!”又瞪林远涛:“你最会撩什儿子!我咋没瞅出你哪瘦呢?” 林远涛满脸堆笑,刚要开口,就听那边伙计的咳嗽声,而且还咳嗽个没完,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 林远涛脸上就像是立马被刷上了一层糨子似的,满脸的笑纹都被糨子抹平了,把夏生放到地上,让他跟毛头他们一起去看马驹。自己则对周瓦道:“今年东西多,我就让大强子他们帮我送回来了。” 周瓦认识林远涛店里的伙计,就道:“都到年根底下了,难为你们了。快进屋歇歇,喝口热水暖和暖和。”周瓦往屋里头让人。他知道店里的几个伙计都是以前跟着林远涛的老人,不比一般的伙计。就是有的时候小秦往南边去,也要依仗这些信得过又有经验的老人的。 “不了,不了,俺们也赶着回去呢。”两个伙计看了林远涛“变脸”的笑话,已经心满意足了,“内当家的,俺们可是把人和东西都给你送到了,开年的红包可得多给俺们包点儿!” 周瓦不是家务事的主君,店里的银钱来往都是知道的。林远涛更是说过,要是自己不在,一切都听周瓦的。像是过年发多少红包这种事,跟周瓦说绝对比跟林远涛说更便宜。 周瓦就笑:“咋的?你们东家亏着你们了?要到我这里找补了?放心吧,少不了你们的!” “那就好,俺们可记着你这话呢。” “内当家的,你这钱给的可不亏。”大强子挤眉弄眼的:“放心,俺们收了你的钱,保管把东家给你看的老老实实的,哥儿的手指头尖都让他看不着!” 说的几个大人都乐了起来。 林远涛就板了脸,开始撵人:“去,赶紧回家吧。啰里啰嗦的,满嘴没一句正经的!我还用人看着,真是的!” 两个伙计笑着帮着卸了车,周瓦把他们让到屋里喝了一回茶,又给提了一块肉、一条鱼,这才让小秦替他把人送到门口。 屋里的热炕上,林远涛带着大的小的孩子,正你一堆我一堆的分着东西。周瓦一掀帘子,热气和嘻嘻哈哈的笑声一起迎面扑来。 林远涛带着孩子,一边分一边还不忘往嘴里送东西,几个孩子的嘴巴都塞得满满的,说话都不清楚了。虎头毛头他们大的,分的是笔墨一类的,还有些野文游记之类的闲书,几个小的,面前东西就多了:蜜饯、点心、泥人、圆头圆脑的娃娃、配色鲜艳的小荷包……林林总总的,堆了一炕。 “你啊,就会用这些收买小孩儿!”周瓦无奈又酸溜溜的说。 要说还是夏生最机灵,立即爬起来兜了一衣襟的东西给周瓦:“阿姆,我的都给你!”又举着块蜜饯往周瓦嘴里头塞。 “好儿子!”周瓦得意的看了林远涛一眼。 林远涛马上张大了嘴,“啊”,“儿子,我呢?” 夏生看了看林远涛,又看了看周瓦,觉得还是自己阿姆的大腿最好抱,当机立断的指挥最听自己话的二胖:“二胖,给我爹一块!”自己则是靠在周瓦身边,乖巧的叫:“阿姆。” 听话的二胖依言把一块蜜饯塞到了林远涛的嘴里。林远涛拍拍二胖,好孩子。又故意唉声唉气的换来了儿子的一个可怜的小眼神。 林远涛带着儿子玩儿足足小半天,才吃完晚饭,夏生的眼皮子就睁不开了。林远涛趁着周瓦去收拾的工夫,把睡着了的儿子交给小秦:“今天让他跟着你睡。” 小秦眨眨眼:“有啥好处?” 林远涛一挑眉道:“你要是能哄着他以后都自己睡,开春了我就给你换马!”小秦现在用的还是家里的大青骡子。 小秦二话不说的就把夏生接过去,走了两步回头道:“今天那匹马驹是给我预备的,小了点儿吧?” 林远涛一摆手让他快走:“美得你,那是给我儿子预备学骑马的!” 小秦就皱着眉作势往回走。林远涛忙道:“那马太小了,你骑不了,过完年肯定给你挑匹好的——我都跟北边的说好了!” 小秦这才满意的带人走了。 周瓦收拾完,洗了手过来:“咦,孩子呢?” 林远涛赶紧殷勤的帮着拿布巾擦手:“咱们儿子今天非要跟小秦一起睡,咋说都不行。哎呀,儿大不由爹啊,我只好答应了。” 擦着擦着,林远涛这手就顺着人家胳膊上去了。 周瓦斜睨他一眼:“咱儿子,要自己睡?” 林远涛心虚的笑两声“呵呵”,“可不是吗?这工夫估计都睡着了。”看着周瓦没吱声,林远涛就放心大胆的把人搂到怀里:“瓦片,你咋三句话不离儿子呢?你也搭理搭理我。”摸摸周瓦有些凸出的肚子,林远涛说着说着就理直气壮起来:“等这个小的出来,你就更没工夫搭理我了。我跟你说,夏生也就是拍拍你马屁,最想着你的还是我,瓦片……” 林远涛喋喋不休,好不要脸的把他儿子说的一钱不值,好像这个世界就只有他林远涛才把他的瓦片当个宝贝似的,生怕被别人多看一眼,多摸一下的。 周瓦任他搂着,终于忍不住堵住了林远涛的嘴。 “你话太多了。”唇齿相交间,周瓦喃喃抱怨。这么长时间不见,他也想他啊。 “爹!”好容易睡了个懒觉的林远涛没有面子的被自己儿子钻了被窝。 林远涛撩开眼皮看了一眼,外头昏暗暗的,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就把儿子往怀里一抱:“好儿子,再睡一会儿。” 消停了没一会儿,夏生开始左右挣扎,想要爬出去。林远涛闭着眼睛勾起嘴角,每当夏生要爬出去的时候,就坏心的好似不经意的收紧胳膊。夏生那小胳膊小腿的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费了半天劲,累出一身薄汗,也没爬出来。 没等林远涛得意,夏生就安安分分的躺好了,伸出脚开始不停地踹林远涛的肚子,一边踹,一边叫:“爹爹懒!爹爹不起来!日头晒屁股喽!”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 “阿姆!小秦叔!快来看啊,爹爹晒屁股了!”没等林远涛打他屁股,夏生自己就换了词,还叫人来围观。 …… 林远涛捂着肚子爬起来:“瓦片,咱儿子太坏了!” 周瓦把夏生从被窝里提溜出来:“该!” 作者有话要说:越到快过年,事情越多,好多事情啊啊啊…… 感谢zozozo、甜宝宝2009的地雷! 107三年(3) 林远涛回家第二天,李远就找了过来。 一方面,是因为昨天林远涛让李进家的给带话,有东西要分给村里的老人孩子。另一方面,李远还带了别的村的人过来。 “林兄弟,这是老鸹坎的里正老黄,这个是大槐树的里正齐大哥,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找你的。”李远给林远涛介绍说,又解释道:“老黄和齐大哥大老远来的,也不好直接就上门,就托我给介绍介绍,我这不就大着脸来了。” 这话一说出来,几个人都笑了。 林远涛赶紧道:“这有啥不好直接上门的?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赶紧进屋坐着。”就把人往屋里头让。 李远就对老黄和老齐两个人笑道:“看吧,我就说林兄弟这人最敞亮的人。” 老黄和老齐连声道:“那是,那是。”几个人一起进了屋。 这大年根底下的,老黄和老齐两个上门,总是不好空着手的。 老黄拿的是一大块狍子肉干,还有一坛子五味子泡的酒。老齐则是拿了木耳、黄蘑、榛蘑、松蘑等各式山货,还有一个特意用纸包好的纸包。 “这是干啥?人来就来了,咋还能带东西呢?”林远涛推辞道:“两位大哥上俺们家来,那就是看得起我了,东西说啥我也不能收。” “那俺们拿出来的东西也没收回去的理。”老黄和老齐笑呵呵的道,“大年根底下,俺们拿来的东西再拿回去,你这不是打俺们脸吗?” 李远就在一边敲边鼓道:“林兄弟,你就收下吧!这俩老货,可不是白给你东西!” 林远涛也就不推让了,靠在椅子上道:“这是咋个说法?” 老黄就指着李远点了点:“你呀,还是挂着你林兄弟!”这才对林远涛正色道:“林兄弟,俺们这回厚着脸皮来找你,是有两件事求你来了。” “求我?”林远涛心里约莫有了两分底,就道:“老黄大哥,有啥事直接说就行,啥求不求的?我要是能帮上忙,肯定得伸手,要是帮不上,那我也不能逞能。你说是不?” 老黄就和老齐两个对视一眼,爽朗笑道:“肯定是林兄弟你能帮的——要不俺们也不说了。这头一件呢,我和老齐俩,俺们那村子偏啊,都在山里头呢,这回来,就是想要跟林兄弟你商量商量,看看你们那蚕,能让俺们也养养不?俺们村里那边,柞树也是不少,山上都荒着呢。” 老齐也道:“说老实话吧,俺们那村里,地少地薄,种啥产量都比不上别的村。但是说到山上的林子,那可是有的是!俺们村里的,瞅着你们这林子能养蚕挣钱,俺们那些就只能荒着,眼睛都羡慕红了。这不,俺们就厚着脸皮来了。林兄弟,行不行的你给俺们句痛快话!”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林远涛当即就笑道:“这有啥不行的?”说着就起身去喊周瓦:“瓦片!瓦片,你过来一下。”回身跟几个人解释道:“现在这事都是我屋里头的和我那个小兄弟管。” 周瓦端着个托盘进来,给你几个人上了茶,又上了两盘干果:“喝点水,吃点东西。” 林远涛拉住要走的周瓦:“瓦片,这两位老哥,村里头也想养蚕,你给安排安排。” 这倒不是林远涛故意拿乔,实在是每年入冬之前,第二年的蚕种就留好了的,哪个村多少都是有数的。现在又有两个村要养,这蚕种就得早点儿安排,看能不能挪出来点儿。 周瓦略一想,就道:“那可是巧了!小秦不是念叨着过年要换蚕种吗?肯定有富余的。”又对两个外村的里正道:“两位大哥,这蚕种倒是能挪出来,但是肯定没有那么多。不过要我说,头一年养,少点儿也好。这山上林子也得修,而且现在,俺们这就收缫好的蚕丝,这都是费工夫的事。头一年养好了,第二年再多养就稳当了。” 老黄和老齐互相看了看,老黄就开口道:“行,那就这么着。俺们这外行听你的,你咋说就咋办。还得麻烦你给安排安排啊。” 老黄和老齐也都看出来了,这事上林远涛根本就没插话,他屋里的一开口,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一看就是平时就做主惯了的。既然这样,人家咋说,就咋办吧。 李远怕两人不明白,赶紧道:“瓦片这话对。我也不瞒着俩老哥,俺们村当时就没合计明白,就光想着多养,反正山上的树也不要钱。末了,头一回笨手笨脚的,缫丝也不咋会,挺老多的人没法子,只能把蚕茧买了。累够呛,到头来一算,那光顾着往多里养、最后只能直接卖蚕茧的,还没有人家养的不多把丝都缫好了的挣得多呢!” 第一件事痛快的说完了,老黄就开口说了第二件:“林兄弟,这养蚕的事俺们先谢谢你。俺们这回来,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说着,老黄和老齐两个就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摆到桌面上让几个人看:“林兄弟,你看看俺们带来的山货,瞅瞅好不好?” 林远涛就笑:“两位老哥说笑话了,你们特意拿过来的东西,那指定得是好的啊!” 这是林远涛的一句客套,也是实话。这两年林远涛开了店,也收了不少山货,有了些眼力。看他们带来东西的颜色、大小还有味道,林远涛就知道这些东西很不错。 老齐摇摇头,把东西往林远涛跟前推了推,又把那个包的好好的纸包打开,放到林远涛跟前——赫然就是两个不小的猴头! 林远涛就坐不住了,把这猴头往回推:“别的东西给我行,这个可不行,这可是好玩意!” 老齐又给推回来,道:“这就是俺们求你的第二件事。俺们两个村都在山里,这山货啥的,真是不少。平时也有货郎上村里头收来,就是那价钱哪,压得太低了!俺们净吃亏了!” “可不是吗?那帮玩意才黑心呢!”老黄也道:“俺们费劲巴拉的钻山林子,得的这些东西,你说容易吗?俺们以前也不明白,还觉得有人收就挺好呢。后来听别人一说,才知道吃了亏了。林兄弟,俺们知道你开买卖收这个,要是瞅着俺们这东西还行,俺们以后就不卖给别人,专门给你留着!” “感情你们这是带的货样子啊!”林远涛笑了一句,这才伸手翻动他们带来的山货,仔细翻看着,又不时拿起一两个干蘑菇掰开闻闻味道。末了,才拍拍手道:“我就说,两位老哥特意带来的东西肯定不能孬!” 老黄和老齐两个脸上就露出笑模样来,知道这事也算是成了。 “成,只要东西好,我这肯定收。”林远涛道:“我这做买卖的,收谁的不是收?当然先可着自己的乡亲们来。” 老黄就拍着膝盖笑:“大兄弟,敞亮,真敞亮!” 林远涛就道:“咱们可先说好了,俺们家收山货,可是分等的,一等拿一等的钱。到时候可别说我不通人情!”说着,林远涛就笑起来。 “不能,那不能。”老齐也笑了,“俺们就是知道你这样,才乐意卖给你——好东西俺们不缺,就怕卖不上好价!” 说着,几个人都笑起来。 该说的事说完了,老黄和老齐两个也就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了:“俺们赶着回去,把这好信儿都跟村里的通个气,乐呵乐呵!”又死活把带来的东西给林远涛留下,“留着过年吃吧。” 李远跟林远涛说了几句,就带了东西回去了。 “瓦片,咱家生意可是越做越好了。”林远涛心情甚好。 生意自己送上门,还用了个“求”字,林远涛觉得这完全是因为自己人品好,“当然了这肯定也有瓦片你的功劳!”林远涛推着瓦片坐下,殷勤地给周瓦揉着肩膀。 “我看你最大的好处就是脸皮厚!”周瓦道,哪有这么自卖自夸的? “脸皮厚就脸皮厚。”林远涛立即点头认下来:“话说我要是脸皮不厚,当初也不能,啊,让那么防备心重的你,那么快就跟我亲密了。” 林远涛往周瓦耳朵边上吹气,眼看着周瓦的耳朵尖红了。不由得嘿嘿的笑了起来:“脸红啥?咱们孩子都有俩了,还有啥话不能说?” 周瓦忍住想把林远涛拍开的冲动,转而问道:“你弄回一匹马来,整的孩子们见天的不着家?连带小秦都摸不着人影了?” 林远涛就摸摸鼻子:“那啥,不是合计着过完年咱儿子都五岁了,也该学学骑马了。再说有小秦看着,咱们也放心不是?” 周瓦就瞅着他。 林远涛干脆的道:“我这都这么长时间没跟你在一块了,小孩子出去玩儿,正好就咱们俩在家,多好!家里头孩子多是好事,热闹。可是我也想跟你单独呆会儿啊。” 林远涛貌似委委屈屈的话,反倒把周瓦逗乐了:“说吧,你给小秦多少好处了?让他白天黑夜的给你带孩子?”说着,拉着林远涛在身边坐下,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背上,示意借着揉。 林远涛给周瓦揉着肩膀,道:“也没啥,就是说好了过完年给小秦也寻摸一匹马。我都跟北边说好了,原本就想着给他换的。我就是拿话吊着他两天,让他哄着咱们儿子自己睡去。”至于为啥要让夏生自己睡,已经不知不觉摸到瓦片腰间的手说明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明天之后我开始放假了,坏消息是我明天晚上的火车回家,家里还等着我回去买年货……所以,明天下了班就上火车,肯定没办法更新了,然后回家之后我会尽量更新…… 感谢zozozo、佑希、甜宝宝2009的地雷!还有感谢蓝色之暖的地雷,我昨天居然没有看到,太不好意思了 108三年(4) 家里的汉子在不在家,确实是不一样的。 周瓦也不得不在心里头承认这一点。 林远涛没回来的时候,家里头天天干活的人也不少,可是就是觉得家里头空荡荡的。平时闲着没事来找周瓦说话的,来找夏生玩儿的,也是不少,但是也没觉得有多热闹。等到林远涛一回来,人还是那些人,甚至因为到了年根底下,家里头干活的人还少了,但是家里头就是好像一下子满起来了似的。 屋里头暖暖和和的,林远涛烧了热水,伺候周瓦洗脚。 周瓦如今身子重了,肚子挺大,有些事情自己就不方便动手。虽说在村里头呆着,有啥事吱一声都少不了人能帮忙,可是有些事到底是不好让别人动手的。 比如说,剪脚趾甲。 周瓦肚子大了,弯不下去腰之后,洗脚的时候就只能两只脚互相搓搓。还有脚上的指甲,就算周瓦和李进家的特别的要好,周瓦也是不好意思让人家给帮这个忙的。要是儿子再大几岁,让儿子给帮个忙也没啥,就是夏生现在太小,啥也干不了。 周瓦穿鞋都觉得脚趾头顶的难受,好在,林远涛回来了。 林远涛兑了一盆热水,给周瓦挽起裤脚,让他把脚泡在盆里:“好好泡泡。”自己找出剪子,拿了个小板凳坐下,准备帮着他剪指甲。 周瓦犹自不安:“非得这时候?大白天的,让人看见讲究你!”帮着自家屋里的洗脚,这可不是啥光彩的事。周瓦可不想林远涛让人凭白讲究。这样的事,就是两口子的屋里的事,让人知道就不好了。 “没事。谁进门不得吆喝一声?不能直接推门就进。”林远涛坐在小凳子上,稍微撸了撸袖子,把剪子放在一边,把周瓦的脚按在水盆里洗,“你就放心大胆地等我伺候你就行了。晚上就算点上灯,到底也比不上白天亮堂。” 林远涛干这个有经验——以前瓦片怀着夏生的时候他就干过。 这几年周瓦都没再干什么累活,所以脚上的茧子慢慢就少了。当然了,周瓦是闲不住的。在村里头住的时候,就算不下地,周瓦也要自己伺弄菜园子。到了下洼子,家里头空地方大,周瓦也开了块地种些瓜菜。在周瓦心里,家里头的钱虽说越来越多了,但是一分一文的也都是一家子辛辛苦苦挣来的。他不禁着家里人花钱,毕竟钱挣来就是花的。可是没必要花的钱,也是能省就省的。 要说能一掷千金,不把钱当钱那么花的,不是天上掉馅饼砸到头上突然暴发的,就是得了先人的济,不是自己挣得钱不心疼的。真是踏踏实实挣的钱,不管多少,谁也不希望就被胡乱花费掉了的。最起码林远涛是这么想的。 周瓦这样,倒是对了林远涛的性子。先前在村里,那是想花钱也没地方花去,到了下洼子,那真是个繁华地界,要啥有啥的,自家瓦片依然质朴,没被繁华迷了眼,林远涛就觉得真是天上地下再难找到像自家瓦片这样又能干又会过日子的了。 周瓦的脚让热水烫得通红,林远涛捏着他的脚指,一手拿着剪刀给他剪指甲。林远涛微微眯着眼,下手倒是又快又准的,嘴里还不忘跟周瓦说话:“你说,你跟儿子不在我身边,我这心里头老空荡荡的,吃饭都不香了。你说,我这是不是岁数大了?头个五六年我带人走平州府的时候,哪有这样的?一年出去走个七八个月也不觉得有啥。” 周瓦不自觉的扶扶后腰:“这有家的人和没家的人要是一个样,那世人还都成家干啥?要是你跟我和儿子在不在一块都是一个样,这日子过不过也就没啥意思了。” 周瓦觉得林远涛这一点最好,就是心里头有家里人,不是为了钱就不顾家的。于周瓦来说,钱不钱的真不重要。有钱当然好,手里不紧,日子就好过。没钱也没啥,年轻力壮的,有胳膊有腿,只要肯下力气,总少不了一碗饭吃。最重要的还是家里人得亲热近乎,心齐,这日子才能过的有滋有味。 没钱烦恼,有钱也烦恼——李进家的就总是担心林远涛有钱就在外头变坏。其实都是李进家的在一边操心,周瓦自己倒是没有多想。这人啊,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啥有钱变坏?那就是从根上就不好,只是没钱的时候没能耐折腾罢了。真要是立身正的人,有钱没钱的,该是啥样就是啥样! 林远涛被他说得一笑。这成了家的人才知道有家有子的滋味,出去干活才有使不完的劲儿。眼看着自己又要有第二个孩子了,林远涛这心里头满满当当的,就好比是一棵别处移来的树,日头照着,小风吹着,小雨润着,伸出一条又一条的根须,牢牢地扎进地里。 自己也是有根的人了。林远涛笑着叹息。 周瓦微眯着眼,任凭林远涛捏着他的脚趾头一个挨一个的剪过来。 林远涛手脚麻利,很快就把周瓦收拾利索:指甲剪好,把脚擦干,翻出干净的布袜子给他套上,裤脚拉下来拍拍好,把人整个推到炕头上去坐着。 林远涛自己端了水出去倒,又细细洗了手。端了盘子点心,又翻出个小匣子来端在手上,抬脚上炕跟周瓦一起坐着。 把点心推到自家瓦片跟前:“吃两口垫垫。”林远涛自己向后靠到火墙上,看着周瓦吃东西,看得一脸心满意足。 其实周瓦长相不出众,要非在他身上找出个出挑的地方来,那就是他身条好。虽然肩膀略宽,但是长腿瘦腰的,总不会难看。周瓦平时里也干活,身上没有那些享福人养出的一身软肉,用林远涛的话说就叫“劲瘦”,可能别人觉得不怎么出挑,但是林远涛自己心里是满意的不得了的。话说,林远涛第一眼看上周瓦可就是瞅上了他下地干活满身汗,挽起的袖子里露出结实的肌肉的样子。 好吧,就算林远涛品味有些特别,可是当下周瓦这样子实在是说不上多好看的。 原本劲瘦有力的腰身没有了,变成了一个鼓鼓的大圆肚子。也不知道是因为补得,还是因为怀了身子的缘故,脸上有些胖,那利索的线条变得模糊了,此刻正掂着个点心懒洋洋的吃着,嘴边、衣襟上还落了些点心渣子。因为肚子大了,只好敞着腿坐着,很有些四仰八叉的意思。 偏林远涛坐在瓦片身边看着看着,竟然看出满目的柔情,险些要溢出来似的。他不独干看着,还要动嘴动手,一会儿劝着瓦片喝两口温水,一会儿上手给人擦擦嘴,被人一巴掌拍在手上也不恼,坚决挨在瓦片身边挨挨蹭蹭,看不出林大老板在外头的半分体面威风。 周瓦叹一口气,喝了口水把点心咽下去,伸手捉了林远涛在他身上不老实挨来蹭去的一只贼手,紧紧的握在手里头:“这是咋了?一会儿都不消停的?” 林远涛一边嘴里说着没啥,一边趁机又往周瓦身上挨一挨。 周瓦如今大了肚子,又把前几年怀着夏生时的旧衣裳翻出来穿。那衣裳洗得多了,颜色淡了,软塌塌的,可是林远涛蹭上去只觉得柔软的非同寻常,就跟他此刻的心肝一样。 “瓦片,我就是想你了,想挨着你呆一会儿。”林远涛双手抚上周瓦的肚子,喃喃道。 这并不出奇。林远涛以前就有喜欢莫名其妙对着自己挨挨蹭蹭的习惯。也不是干啥,就是摸摸捏捏,也不用说啥话,两个人就静静的呆着。周瓦也喜欢这样,每到这时,他就会觉得静悄悄的,自己和林远涛的两颗心就像是要化到一起了似的。 不过自从家里头人越来越多,这种时候也就少了。特别是有了夏生以后,两口子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限。今天因为有了小马驹,孩子们新鲜,又被林远涛忽悠两句,一窝蜂似的都跑出去了,两口子才能安安静静的一起待会儿。 有孩子是个宝,可是有的时候,孩子不老在身边缠着,也挺好的。 周瓦见林远涛歪着身子虚抱着自己的腰,把脸贴到自己鼓起的肚子上,手指无意识的抚弄林远涛的头发,心里胡乱想着。 唉,能得一刻安闲就算得一刻好了,等过一时孩子回来,又是一屋子的热闹。这个人也得打起精神来哄了大的哄小的,忙完了家里忙家外,恐怕这一个年都不得闲呢。 日子兴旺啊。周瓦把嘴角弯上去。 等林远涛觉得亲近够了,这才跟周瓦并肩坐好,把个小匣子递到周瓦手里:“瓦片,这是我年前新寻摸的好地,已经过了契的,你且收好。” 这是正经事,周瓦不禁又提起几分精神来:“你买了田地?”手上就不由打开小匣子翻看里头的地契。 林远涛瞅着周瓦笑:“你不是心心念念的想要种地?以后这些地都归你管。”又跟他细细解说:“都说狡兔三窟,咱们家也不能干指望着下洼子的买卖和后山的林子。这两样,好的年头自然是不愁的,咱们靠着这些个只怕赚的比种地还多呢。只是哪有永远都是风调雨顺的?要是真遇上个灾啊荒的,恐怕满手的金银铜钱也只嫌硌牙,还是手里头实实在在有粮吃有衣穿才是真的!” 周瓦爱不释手的翻看了地契,珍而重之的收起来。村里头地少人多,这些地都是林远涛在外头搜罗来的,也不知费了多少工夫呢。 “你咋想起来买地了?” “就是想起来了呗,手里头有几个闲钱,搁着也是白搁着。”林远涛垂下眼帘,随意道。 周瓦瞅了他一眼,把小匣子收好了,才有坐回来推推他:“到底是遇上啥事了?”他心眼实在,但是林远涛打马虎眼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林远涛把周瓦的手攥在手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快说!”周瓦拿肩膀顶顶他。 林远涛这才开了口:“也没啥,就是见得多了,还是觉得有地有粮的心里头踏实——听说南边那边有地方遭灾了,有的人讨饭都快要讨到咱们这地界来了。” 原本他们这北边和南边离得远,气候又不好,冬天冻得死人的,南方的消息他们知道的也少。如今下洼子开了港,南边北边的消息就多了起来。 “你见了?”周瓦一听这话就紧张起来。 “没有。是听陈大哥说的。”原来县里的陈捕头,活动到下洼子当了个巡检,虽然只有九品,但是好歹也是个芝麻粒大的正经官了,天天和港口里南来北往的人打交道,消息灵通的不得了。 林远涛安慰周瓦:“其实我也就是随便听了那么一耳朵,当不当得真还不知道呢——那天都喝得有点儿多了。主要还是,但凡家里有钱的,谁家不多买几亩地?咱们这生意来钱快,就是不知道以后咱们的孩子们能不能做,想想还是种地稳当。我这也是为了孩子们以后着想。” 当了爹的人,难免为了孩子多想想,这也是正常。周瓦这心就安稳了。 “我这当爹的都给他们准备好,以后咱们的孩子,想种地就种地,想念书就念书,想做买卖就做买卖!”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对不起大家,过年回家遇上了不太好的事情。心情特别低落。回来之后肩膀关节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酸,很难受。时间一久,我都没有勇气打开网页了。 第109章 年 到了年根底下,这人情来往也多了起来。 特别是林远涛家里这两年买卖做得挺红火,不管是收蚕丝还是收山货,十里八村的人都乐意和他打好交道。不说别的,不管是啥东西卖到他那里都比卖到别的地方放心——好歹他家还是安在村里头的,兔子不吃窝边草,对乡亲们肯定得厚道。因此到了年根底下,有杀年猪请席的,总是不忘了叫上他们家。林远涛家里大的小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请客人家多的时候都分不开身,因此林远涛不论谁来请都是笑呵呵的听着,真正去吃席的,不过是李进李远他们家,还有几个村的里正。 除了去吃席,林远涛也免不了带着小秦往县城里去几回给人送年礼。按林远涛的话说,关系既然拉起来就不要断了,虽然自家生意大多是在下洼子那边,可是谁说的请会碰上啥事呢? 因为虎头念书念得好,现在十几岁上,也是半大不小的,林远涛挑着人家也带着虎头一起去了两回,喜得李远他们两口子一个劲儿张罗着要再请林远涛一家子吃一回酒。 “虎头阿姆,咱们两家用不着这么客套。”周瓦守着个风炉煮着一小锅山楂糖水,冲着那一锅指了指道:“你瞅瞅家里头这俩,见天的出去吃酒,都赶着这时候。就好像不吃上一回酒就差了啥似的。俺家那口子每天回来,夏生都离得他老远——嫌他一身的酒气。” 李远家的就乐了,他家当家的这一段也忙着呢,如今村里渐渐过得好,在周围村子里也有些威望,李远这个当里正的也跟着体面了不少,说话也跟着有了分量,就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啊,这样就是有了人望才这样。” 周瓦就道:“所以说,咱们几家想吃酒啥时候不能吃?等忙过了年,再一起从从容容的吃一回,还能有谁说咱们不好了咋的?” 李远家的就一乐,道:“就依你!等忙过了年再说!”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他们几家和林远涛家里关系好?林远涛家里人不在村里住的时候,他那山、那地,都是李进两口子,还有自己娘家兄弟带人给照管着。早些年弄得那个豆腐坊,周瓦顾不过来,也是直接转给了自己和李进家的,他们两家到了老秋,天气凉些就开始做豆腐,又有林远涛他们捎带着给找买家,一冬天的也有好些进账。 在李家村人眼里,林远涛是个精明能干的,这才几年的功夫,就让周瓦成了村里头最让人羡慕眼红的一个。不过,不管林远涛在外边是怎么威风能干,在家里却确确实实的就是一个啰啰嗦嗦的管家公和傻爹的形象。 这不,没完没了的年前宴请告一段落,林远涛醒了酒,立即撸起袖子套上围裙,为自家过年忙和起来。杀鸡宰鱼,又有从肉铺子订的半头猪,两腔羊,还有托人从远处买的好牛肉等等,十分丰盛。 因为此刻周瓦不大闻得油烟味,林远涛干脆在当院里架起一口大锅,炸起各色的肉丸子、鱼丸子、素丸子、豆腐块、土豆丝、肉方等等,满院子的香味引得小孩子们也不成天带着小马驹到处玩去了,只围着林远涛团团转。林远涛得意的笑眯了眼,成天价哄着几个孩子给他说好听话。 周瓦暖暖和和的坐在堂屋里,身上穿着皮袄,脚下烤着火盆,怀里还抱着一个铜手炉,索性大开了堂屋的门,看着他们笑闹。 林远涛是个只会惯孩子的,只要这几个孩子张着嘴叫上几声“叔叔”、“爹爹”的,就只管把好吃的往他们嘴里头送。到了后来了,周瓦不得不嗔怪道:“你只管惯着他们,什么都可着他们的性子来,也不怕一时给他们吃多了油大的吃顶着!” 林远涛这才收敛些,又把夏生和二胖两个小的撵到周瓦身边去讨好卖乖。 周瓦摸着两个小的脑瓜顶,道:“平常也没屈着你们的嘴啊,有啥好的也不能可劲儿吃,吃伤着可就不好了。” 二胖靠在周瓦腿上呵呵的笑,倒是夏生咬着手指头问周瓦:“阿姆,我带点儿好吃的出去行不?” “干啥啊?要吃就在家吃,带出去冷风潮气的吃了肚子疼。”周瓦觉着自家孩子也不至于馋的走哪儿吃哪儿了,虽然自家也没怎么特意娇惯孩子,但是比起村里的孩子,夏生可没屈着过。 夏生眨巴着眼睛看着周瓦,认真的说:“我不吃,二胖不吃。带出去,谁拉俺们坐冰车玩儿,就给谁吃。” 夏生这话一出,毛头、虎头还有栓子这几个大点儿的孩子立即鸟悄儿的不吱声了——这可不是他们没有兄弟爱,实在是和两个小的岁数差的太多,特别是两个大的,都念了书快成年的人了,带着俩小的成天上河沟里冰面上玩儿去,有点儿抹不开脸。 二胖委屈地瞅着夏生:“二胖吃。” 夏生抬手敲二胖的脑袋:“咱们回家吃热乎的。” 俩小东西的一来一去倒是把周瓦给镇住了,半张着嘴上下打量还不到自己大腿高的儿子,半晌才一边摇头一边说:“儿子,你这是像谁啊?这么点点大就会拿东西哄人了?”周瓦转头喊林远涛:“听听你儿子的话!” 林远涛倒是哈哈一笑:“这有啥?肯定是人家大孩子看他俩小,不乐意带他们玩儿。行,儿子,爹等会儿给你拿油纸包点儿,你领着二胖出去瞅瞅看有人乐意带你们玩儿不?” 夏生眼睛一亮,回头瞅瞅自家阿姆无奈地点了头,立即跑到院子里去抱他爹的大腿。慌得林远涛一个劲儿哄他:“你等会儿,等我腾出手来就给你装。哎呦,儿子哎,离油锅远点儿,看油嘣你脸上!行、行,你撒开手,我这就给你装上!” 夏生欢叫着拉着二胖跑出去,虎头和毛头把目光都聚到栓子身上——话说,也就是栓子年纪小点儿,大概能跟小孩子玩儿到一块儿去。栓子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感觉到了俩哥哥的压力,又觉着自己吃人的嘴短,就道:“俺、俺跟着去瞅着点儿。” 林远涛赞赏地往他嘴里塞了个炸好的肉丸子,又给他往手里头塞了几个,栓子小跑着跟出去了。 “你们那,就会欺负人家栓子老实!”周瓦无奈道。不过他也知道,让人家十几岁的大孩子带着四五岁的小孩子玩儿,确实是为难人。 毛头立即讨好的问:“舅,我给你接着念上回那个游记呗。”林远涛不让周瓦这个时候做活,带回来好些话本、游记的闲书给周瓦解闷。自然,那话本之类的不能让孩子们看,倒是游记啥的,可以让孩子也看看,长长见识。 虎头看弟弟抢了先,只好憨厚的笑着。 林远涛只好一边把大块的肉方下到油锅里炸着,一边给他们解围:“嗨,我小时候也是一样,最怕屁股后头跟一串小孩儿,不能跑不能跳的,磕了碰了哭起来没完。行了,行了,赶紧的,跟你们瓦片舅舅进屋念书去,我这边就好了。” “你啊!”周瓦扶着椅背慢慢站起来往屋里去,毛头赶紧跟过去扶着,虎头就把火盆给他端进去。 第110章 小秦(2) 晚上没人的时候,周瓦就对林远涛道:“我本来就没啥事,村里因着肚子大了吃不下的也多着,哪里用得着老有人陪着?”他这就是指的虎头和毛头他们了。夏生和二胖自己还小,还需要人照顾呢,这些天虎头毛头他们总在他身边转悠,一天两天的周瓦也不以为意,时间长了自然就觉出不对头了。 林远涛笑道:“虎头毛头从来就愿意在咱们家玩儿的。” 周瓦就在炕沿上狠狠一拍:“你就装!你当我没搁那个年岁过来过?十多岁的半大小子,哪个愿意老屋里屋外的转悠?就是只在村里的,家里活不忙的时候,那些半大小子早就跑没影了,一个个屁股上长了刺似的,哪里坐得住?何况毛头他们还去学堂念了书,我就是没念过也知道,他们念书的都愿意往一块儿凑合,这两个一冬天也没怎么出去走动呢。”周瓦瞪了林远涛一眼:“说吧,你许了他们啥好处了?哄得他们上磨似的就搁家转悠。” 林远涛当然不会告诉周瓦两个小的磨着他想跟着商船去南方长长见识。于是抬手摸摸鼻子,打个哈哈:“也行,反正都到了年根底下,我往后也用不着出门了,让他们小的随便玩儿去,我陪着你就成了。瓦片啊,你说你这回怎么和上回不一样啊?” “哪有啥不一样的?”周瓦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肚子,马上又反应过来:“又给我打马虎眼!” 林远涛就笑:“不跟你打马虎眼!他们都是在咱们身边长大的孩子,什么品行你还不知道?哪有非得见了好处才动弹的?本来说好的,他们也大了,愿意到处走走见见世面,咱们每年有人往南边去,孩子乐意见识见识,顺路带一把,也不值什么。” 周瓦就笑:“孩子啥样我自然知道。不过你这人,素来是个手里散漫的,但凡你看得过眼的,总不让人吃亏就是了,所以才问你。” 平白带两个人往南去见世面,不说一路衣食住行,就是去给他们开路引,也得花点子力气!更别说这两个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还的有人照看着。不过周瓦平日里觉得林远涛走南闯北,所以才见多识广,像是这样的事,只要安全,他总是大力支持的。 林远涛怕周瓦不放心,就道:“你看他们俩这岁数,比小秦刚来时也小不了多少。不过小秦那时经的见的可比他们多!” 林远涛提到小秦,周瓦心里正有一事要与他商量。周瓦一手支着腰,一边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稳当了,才道:“说起小秦,我正有事要问你:小秦如今到咱家也有好几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年贩丝的钱我都单独给他留着,是不是也要给他置些产业?我倒是巴不得他一辈子都跟着咱们过,不过跟不跟着咱们,该给的咱们也得给他操办起来才是。” 说着,就看向林远涛。 听周瓦郑重说起小秦的事,林远涛也忍不住坐正了身体,叹了口气道:“且先放一放吧——小秦这孩子,虽看着不怎么在意他家的事,其实心思还是重,是以我已开始没跟你说他的事,你心善,听了必要露出形迹来,让他看出来,反要别扭。如今过了这几年,他又能干了许多,应是没那么在意了,我倒是也能跟你说说了,也好心里有个数。” 周瓦就从茶焐子子拎出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出来,塞到林远涛手里,催道:“你倒是快说!快别学那说书的先生,不卖个关子就像不会往下说了似的。” 下洼子自开了港口之后,一日比一日的热闹,街面上免不了开了几个茶楼、饭馆的。为了招揽生意,常有说出的先生在那里说些时新的故事。林远涛置的宅子再大,也没村里的农田大,以周瓦干活的利落劲儿,用不了多少工夫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剩下的时间长天白日的也没什么事干,又不像村里人人都认识,还可以说说话解闷子。因此林远涛就撺掇周瓦没事儿的时候出门转转,茶楼里坐坐,听听书,喝喝茶,吃点儿点心啥的。当然,如果瓦片愿意到店里陪着他,林远涛也是高兴得很。可惜生了个儿子是债主,夏生可乐意跟着周瓦上街上走走了,热闹。因此,周瓦也在茶楼里听了几回书,最恨说书先生每每说到最吊人胃口的时候,就桌子上狠狠一拍,“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必定就是“且听下回分解”。 林远涛自然是知道这个典故的,忍笑道:“放心,我可不敢呢。”就将茶捧在手里,吹一吹,喝了两口才讲了起来。 原来小秦名叫秦越泽,按辈分乃是林远涛的远方表弟。秦家在当地原也是个大族,小秦的叔祖还曾中过举人,虽没中进士,但也以举人的身份出仕,经历县丞、知县,最后以知府的官位致仕。因着小秦的这位叔祖,秦家俨然也兴盛了一回。怎奈虽有先人的庇佑,奈何子孙不争气。无才无能不说,偏又把一些官宦子弟浪荡公子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小秦的阿姆进门的时候,小秦的那位叔祖还在,秦家还有个兴盛的样子。等那位叔祖去世后,凭着秦家那些人吃喝玩乐、添侍纳侧,又不会经营,日子渐渐就难过起来。不说别人,就说小秦他爹,家花不爱就爱个野花香,原先就是偷偷摸摸在外头,也就是每年收地租的时候自己扣下点儿在手里花销,到后来脸皮也不要了,竟然偷摸小秦阿姆的嫁妆出去养小,慢慢就被小秦他阿姆发现了。 “小秦小时候还是过过几年当少爷的日子。”林远涛叹了口气:“可惜啊,小秦他阿姆,就是我远房的堂哥,是个有心气的,偏他爹没能耐不说,色心还不小,招猫惹狗的总不消停。这不,慢慢就过不下去了,后来,小秦十来岁的时候,他阿姆就离了秦家了。你说说,这么一来,小秦的日子还能好过?”边说,林远涛一边摇头,许是想起了小秦以前的样子。 “那还能好?”这么一说,周瓦还能有啥不明白的。感叹了一会儿,周瓦想起来又问:“那现在那秦家咋样了?小秦他阿姆呢?小秦咋又跑你身边来了呢?” “这话啊,说起来也长。小秦自他阿姆走了,日子自然不好过。他爹又没能耐又好个面子,看小秦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估摸着是被小秦他阿姆扫了面子,没俩月呢,就又娶了一个。过一年,就又有了孩子。小秦估计是受了不少气,后来就偷着跑到他外家,想找他阿姆,没成想,正赶上他阿姆出嫁。哎呀,看着瘦瘦小小的,可怜的很。” “这、这也太……”周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本的两口子分开之后,各自婚嫁,就剩下原来的掌中宝变成了路边草,最是尴尬可怜。末了,周瓦叹一口气:“我倒是想说小秦阿姆太狠心,可是想想,不管是哪个摊上他爹那样的,估计要么下狠手把他打老实了,管住了,日子还能过下去,要么,也就只能是一拍两散各过各的了。”摇摇头,“小秦这命啊,可真是不好。” 林远涛看周瓦这样,就笑道:“他就是一时的时运不济罢了,这不,那边他阿姆出嫁,他偷摸的躲在墙角偷看,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正好让我碰见,这不就遇见贵人了吗?” 林远涛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着周瓦挤了挤眼:“我这好心的人,一看这孩子这么好,有个爹还不如没有,有个阿姆还另嫁人了,得了,你也别在那边呆了,干脆就把他给带回来了,正好给我做个伴,打打下手。” 周瓦一听,就知道林远涛避重就轻了,也不深问。转而问道:“就是这样,我看这几年小秦和他们家里也没来往吧?也算是断了联系的,就是置些产业又能如何呢?” 林远涛一笑,“小秦以后未必在这边呆的长久。” “这事怎么个话?”周瓦就一惊。 “当时他阿姆离了秦家的时候,秦家说他阿姆是被休弃的,林家这边却说是义绝,说是小秦他爹辱骂了林家的祖先。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外人也不明白,不过当时小秦阿姆的嫁妆,确是留了一半在秦家的。”林远涛说道,“以前做买卖有到他家乡的时候,街上有两个铺子,每次走过的时候,小秦总是咬牙切齿的。恐怕以后小秦是要拿回来的。没看现在往南去的活,小秦总是抢着干?要是心疼他,给他多攒点儿现银,说不准以后有用。” 两口子就着小秦的事唏嘘了一回,转天谁也没有露出声色。林远涛想瞒啥事一向瞒得住,而林远涛这几天总围着周瓦转,家里好些事情只好小秦去做,小秦也就没啥时间跟他瓦片哥说说话啥的。 一过年,家里家外热闹了好些天,周瓦脸上也就看不出啥了。 大年初一那天,照旧有村里的孩子们跑着来拜年,一个小孩儿拜年的时候管周瓦叫小叔叔,这一叫,把周瓦别的心思都叫没了。这个孩子正是周瓦的亲哥哥周璋的小哥儿。 —————————————————————————————————————————— 因林远涛的话,周瓦只好把要给小秦置家当的心先放下了。后两日周瓦免不了要注意看看小秦,只是这一阵子小秦天天带着几个孩子玩儿的高兴着呢,看不出半分不妥。周瓦也只得以平常心对待了。 林远涛笑话他:“告诉你只当不知道就是了,非要操心。这都好几年的事情了,要是他天天记得这些烦心事,只怕不等他有机会回去,就要先把自己烦死了。” 周瓦就叹道:“我倒是指望他晚些回去——被血肉亲人这么对待,再是挣了钱,有了立足的本事,到了那个地方,见了那些人,心里哪能好受?还不如在这边,安安稳稳的过平安日子,也有亲近的人说说话,不那么孤单。” “他心里有主意呢。”林远涛知道周瓦一直对自己被阿姆与哥哥错待耿耿于怀,现在知道了小秦的事情,不免又想起来了,忙岔开话题,说起来年的安排来。 因为家里在别处又买了些田地,忙过了耕作又要收蚕丝,周瓦就不肯一起到下洼子去,只要留在家里张罗这些事。林远涛哪里放心?只好一个劲儿的劝他。 周瓦就起身倒了碗水与他喝,慢慢劝道:“可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用我亲自下地干活!不过是安排雇人罢了,实在不行就是佃出去也使得。我种了那些年的地,一概都是熟的,也不费多少心。下洼子是热闹,可是咱们在那里又没有许多亲友,你又要忙生意,又要照看我,哪里顾得过来?倒不如我在村里,好歹大家都是熟的,有啥事叫一声,多得是人来帮忙呢。”周瓦还有一句没好意思说,生孩子这样的事,汉子在家还真没有几个要好的哥儿帮忙有用。再说周瓦也只想要用相熟的接生嬷嬷才放心。 林远涛想了一回果然如此,只得悻悻道:“你只把我一个人丢到那样热闹地界,也放心呢!”下洼子那边因着是个港口,热闹繁华,来往多是有钱的商人,不免有了些不体面的事体。 周瓦只捧着肚子对着他一笑:这些年,周瓦自己心里也有些谱了,林远涛怕是只喜欢自己这样的。在下洼子那里,自己只能在个院子里折腾,有力也无处使,就跟着林远涛也学了一路拳法,早晚打打。每当这时候,林远涛都双眼放光,直要把他盯出个窟窿来呢,到了晚上就十足热情。 林远涛此时真个与他心有灵犀了,一拍自己脑门,向后一倒,道:“罢呦,家底都让你捏在手心了,我只得让人说惧内了。” 周瓦不由啐他:“我可不担这个名,你要怎样谁管得着呢!” 林远涛翻个身把脸对着他,眼睛亮亮的对他道:“好吧,实话说与你——实在是你把我的心肝都攥在手心里了。”说罢,就躺着不错眼看周瓦捧着一碗茶细细地吃,热气熏得他连脖子带脸一起红了起来,心里十分得意。 *** 到了腊月二十七、八,就是极亲近的人家也都不怎么走动了,都在家里做最后的收拾。林远涛活了好几大盆的面,一些就揉了出来醒着,只等着待会儿切面条、包饺子,还有的就蒙了干净布巾放到炕上去发着,留着明天发了好蒸馒头。又在当屋地上支了张桌子,指使小秦在那里使劲搅着肉馅儿,还不时的指点:“只能往一个方向使劲儿搅,这么着才上劲儿,才好吃。” 小秦站在当地发力,只觉得胳膊都酸了。 周瓦坐在炕上,拈着针替小秦缝被子,夏生就蹲在他边上,一只手就把线板子搂在怀里,另一手紧紧捏着一个线头,时刻准备着要帮他阿姆穿针。周瓦有些肚子,低头缝一阵就要起来歇歇,往后直直腰。 林远涛见了,更加使唤起小秦来。小秦只好满口里认错:“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不该玩儿起来就忘了浆洗被子。”林远涛这才罢了,小秦就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嘟咕嘟喝下去,一抹嘴坐到边上歇着,留着些力气等会儿给林远涛打下手。 周瓦绗完一根线,就把针递给等在一边的夏生,夏生就捏着线头,聚精会神的穿针引线。周瓦也开口说了小秦:“大年根底下的,屋子也要扫干净,穿戴铺盖也要都浆洗干净才是!要不然一年都邋遢。就是平日里不讲究,这时候也要想着呢。这回好了,只能我这样粗针大线的将就了。” 小秦就笑嘻嘻道:“瓦片哥说的哪里话?你的针线哪里粗了?”伸出一双脚,“你给我做的鞋子,结实的不得了呢。”只管仗着自己年纪小些,口里“瓦片哥哥长”、“瓦片哥哥短”的拍马屁,直说的周瓦脸上止不住的笑,夏生也咬着手指头盯着他看。 林远涛却是心头火起——这还了得,对着自己的哥儿,居然比自己还嘴甜。虽知道周瓦只当小秦是弟弟,小秦也是因为没人疼他,对周瓦不免有些孺慕之情,林远涛还是忍不住跟嚼了一嘴没熟的青杏子似的,拿着扫炕的笤帚抽着小秦去擀饺子皮,小秦就耍赖满地乱串地躲,夏生忍不住叽叽嘎嘎的站到炕边上给他爹加油,笑的喘不过气,被小秦搂到怀里拱了脑门,又被在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满屋子都是笑闹声,虽然家里只有四个人,也一下子热闹起来。 *** 自家四口人,丰丰富富地过了一个年。 自过了初五日,家里来拜年的就多了起来,来的多是周围几个村子的,从自家买了蚕种,又把蚕茧卖回来。因此每当有人来林远涛和小秦都是极热情的招呼。熟话说得好,和气生财。只要都规规矩矩的,谁不乐意笑脸迎人?真等有那不开眼的,再亮出拳头不晚。 又有远处村子的,从亲朋故友处听得了养蚕的事,又眼见着养蚕的人家得了好处,眼热心馋,趁着过年的时候上门来搅扰一番,也好为来年做些准备。 小秦晚上一拢帐,蚕种又订出去许多,得意道:“如今要养蚕的越来越多,再过得几年,也无需把蚕丝贩到南边去了。咱们自己买了织机,也能织些绸子出来,是现在几倍的利呢!” “随你去折腾,做成了是你的本事。”林远涛笑道:“只不要找我去求人。”这样的手艺,谁人肯往外教呢? 第111章 年后 一过了十五,周瓦就催着林远涛往下洼子去了:“好歹趁着没过正月,也请那边相熟的吃吃酒。” 林远涛虽然舍不得,但是想着下洼子那边相熟的店铺掌柜和码头上的巡检等人,确实是不得不应酬的。只得一边看着周瓦给他收拾行李一边再问一回:“你真不跟我一起去了?你跟去了,我也能照顾得了你,那里人手又多,随便雇两个干活的就够了。” 周瓦把几件新做的衣裳塞到他包裹里,还有几样常用的成药,一个小布包里装着的散碎银子。收拾着就觉得总是少东西似的,满屋里东一下西一下的翻着,还得耐着性子答对林远涛:“我不跟着去了。不都说好了?就是小秦这阵子还在村里,可是他还得预备着蚕种的事,我再走了,他可就忙不过来了。新买的地咱今年自家肯定是种不了,还得找可靠的人佃出去,我把这事忙乎完了,我也就差不多到时候在家歇着了。” 新买的那些地,虽说自家种也是雇人,但是总得有自家人看着才行,不然,只怕是又拖工又糟践东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就像那种地的,撒种子的手松一松,一亩地就能多下去好几斤的种子。图省心是可以佃出去,可是这佃户也要好好选才行。不然,碰上奸的滑的、笨的懒的,一年下来也收不着什么。总要找相熟的人家好好打听才行。 林远涛一听,本就没报多大希望的心只得放下了。这样的事,就是他亲自去做也不一定有周瓦去张罗的好——他是个外来的,总是比不得周瓦在这里土生土长,虽说大部分的地都是在别的村子,可是总会与村里的人联络有亲。瓦片去访访,就能在春耕前把事情定下。 “好吧,那就只能我一个人走了。”林远涛走过去拦住还要往他包裹里塞东西的瓦片:“别忙了,陪我坐一会儿吧,那边东西也都是齐全的。” 周瓦想想也是,挨着林远涛坐下。要和这人分开,他也是舍不得的。不过,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老是在家围着锅台转悠吧。虽然村里人都说是林远涛会心疼人,可是,他却经常在李远家的、李进家的这些相熟的人跟他开玩笑的时候心里发冷、脸上发僵。 老是在家里房前屋后转悠的老爷们,会容易让他想起那个同胞的哥哥。 在外头挺不起腰子的男人,在家里总要指手画脚,好像非要把外头丢的那份面子找回来一样。阿姆也是,无论何时,周璋说的总是对的,要是自己与周璋有争执,被叫闭嘴的总是自己。可是,家里吃不上顿的时候,阿姆却是只会找自己哭。 种地、砍柴、挑水,忙里还要挤出空来上山剜野菜、下河摸鱼虾,编个篮子、扎个笤帚,想方设法的填家里的三张嘴。吃得多可是干的也多,怎么弄到最后连个落脚儿的地儿都没了呢? “你这是咋了?”难得周瓦愿意往自己身上靠,林远涛心里倒是乐意,可是这人明显不对劲儿啊。 啊,啊,“瓦片,你是舍不得我了吧?”林远涛得意洋洋,“别怕,我掐着日子回来看你。”得寸进尺的往人肩膀上搂。 周瓦勉强让他搂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拍掉他在自己肚子上摸个没完的手,“摸得人痒痒!” “行,不摸了。我去给你倒点儿水去。”林远涛去倒水,还是忍不住嘱咐:“可别因为不方便就不喝水,点着火盆炕又热,干呢。出去让人扶着你,实在不行还有马桶呢。” “知道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就是这么大的人了,这不是不方便吗?林远涛待要说,又知道周瓦是个要强的,离了自己必然是不肯麻烦别人的。 看着欲言又止的林远涛,周瓦安慰道:“等你走了,家里也离不了人,现在人人都乐意来俺们家串门子,又暖和又有热茶水的。现在是碍着你在,等你往下洼子一起,多得是哥儿们来俺们家。”唠唠嗑啥的,十里八乡的人啊事儿啊,也就都清楚了,正好挑几家好佃户。 “等春耕的时候可就没人陪你了。”春耕一开始,家家都忙,人就是有心要照看他,恐怕也没有那个力了。“要不然,……” “要不然我就请冯嬷嬷没事来坐坐。小秦白天忙活,晚上可是回来歇着的,有啥事,喊一声他没有不应的。”周瓦抢着道。 “嗯,行,你看着办就行。”林远涛犹豫一下点点头,又道:“若是村里找不着有空陪你的,就让小秦去县城里寻个可靠地嬷嬷回来,照看照看你,也花不了多少钱。” 瓦片对着他阿姆有心结,林远涛也不忍心逼着他,只好把该做的都替他做到。照看他娘家,还不如说是照看周瓦的脸面。不然,一个就有一身旧衣裳的哥儿,和一个有家有业的汉子,十年八年都是村里的谈资。他管不住别人的嘴,就得让别人知道瓦片是自己看重的,才能挡挡那些闲言闲语的。 他对周瓦的哥哥和阿姆并不熟识,他对他们强逼着周瓦出门子的事,只觉得天降良机,很快就让周瓦成了自己的家人。周璋懦弱也好、周嬷嬷偏心也好,周璋家的撒泼也好,他都没有多大感觉。只要他们不要来纠缠,每年送点儿礼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当然,自己屋里人如果娘家和睦,家里兄弟扶得起,他也不介意扶一把,这对自家也有好处。可是,谁让自己先喜欢了瓦片呢? 可能,那些事对自家瓦片来说,很难忘怀吧?自从村里小孩儿来拜年,见到了随大溜儿的周璋家的小哥儿,周瓦好像就有些心事似的。 “放心吧,冯嬷嬷在家的时候就最照看我了。他家劳力多,也用不着他帮着干啥活。”阿姆絮叨自己的时候也是冯嬷嬷帮着自己说话的。 “行,都听你的。”反正瓦片心里有数。 转天,林远涛就要动身去下洼子了,家里人和虎头毛头两个孩子一起来送。 “好了,别送了,在家里不要委屈了自己。”林远涛骑上马,还不忘记叮嘱家里的几个,“小秦眼看要忙起来,到时候让你瓦片哥多给你买些肉吃,油水多了才好干活。虎头、毛头,先给你小秦哥哥打下手,拍好了马屁才好央求他带着你们南边长见识去。” 林远涛话音刚落,两个半大孩子立时就欢呼起来,使劲儿点着头,两口白牙露出来,脸都憋红了。 夏生不开心,嘟着嘴跺跺脚,眼圈儿红起来。爹爹走了,就没人把他扛到肩膀上到处走了,也没人给他做好多好吃的了。 林远涛不得不从马上下来,抱着儿子狠狠亲两口。周瓦也摸了他的头,林远涛又把照顾家里的重任交给了夏生,许下“等我回来之后……”、“等你到下洼子之后……”的无数愿,才算完。 再一次上马,许多话实在不好来回说,只好盯着周瓦道:“别委屈自己。”直看到那人点了头,才一拉缰绳不舍的走了。 *** 果然如周瓦所说,林远涛走了之后,家里依然是人来人往。 原本山上天生天长的柞树林子稍微出些力气修整一下,放些蚕上去,一年就换回实实在在地银钱,哪个看了不眼热? 结出的蚕茧又不需自家到处去卖,没个门路。只需要送到林远涛家里去就能现结了钱回去,他家好不整齐的大宅子放在那里,又是打井又是买山又是买好田地的,一看就是在村里长久过日子的,有甚好怕的?自家花了力气养的蚕,就不怕蚕茧卖不出去。 又有那见识广的人,平时里攒了些山货要卖与林远涛家的,不是送到林家宅子里,偏好言好语央求了人家送货的车,跟去了下洼子见世面。啧啧,回来一说,林家在下洼子最热闹的大街上,还有一个又阔大又整齐店铺,那店里人来人往的热闹极了。你说说,林远涛家就那么几个人,就有了这么一份家业,可不是让人眼热吗? 不过,去过下洼子的人回来,有的说见着林远涛和穿着好不华丽的客商说话的,又有说见着林远涛陪着穿着公服踩着薄底儿靴子腰上还挎着刀的公人吃酒的,有说有笑的好不亲热。立时村里人就想起了林远涛刚在村里子买宅子时,就有好些衙役过来吃酒! 十里八村的混子、癞子都咋舌——这可不是能让人占便宜的人家。 因为林远涛的家业越来越大,反而让人更相信起他来,不但是周围村子里的人跟着养蚕,更远地方的人都有来求蚕种的。还有年前都说定了的,见来求的人多,生怕自己那份就没了,隔三差五就来说一回。 出了正月十五,家里就没怎么断过人。 小秦只好门房那里起了火炉,打发来求蚕种的人。后来又想了个主意,一有人来就写个条子,某人要蚕种若干,然后挨个儿的按手印。这么一来,就算是不识字的见郑重其事的还按手印,立刻就放心多了,也不那么勤快的往林家跑了。 小秦忙的脚打后脑勺,时常把虎头毛头两个叫过去帮忙。帮着磨个墨,端个茶倒个水,陪着来人唠两句的。有时候一扯二扯的,还能扯出来点儿亲戚关系。 周瓦这边,多是村里还有些空闲的哥儿们扎堆唠嗑做活儿。 张家长李家短,在这些哥儿们的嘴里,就没有什么是秘密!这家人的脾气怎么样,那家人的秉性如何,甚少有说不出个一二三的。 可别小看了这些炕头上的家长里短,好些人家的婚姻嫁娶这样的大事都是在这些家长里短中定了的。不过,这段日子大家唠唠,主要就是为了给林远涛新买的地挑几个好佃户。 第112章 事起 送走了来唠嗑的人,冯嬷嬷提起暖在火盆边上的茶壶倒了杯水给周瓦,又自己倒了一杯喝起来。好好的润了嗓子才道:“这帮子碎嘴皮子!别人家的热炕头子和热乎水,就受用起来完了!” 周瓦哪里不知道冯嬷嬷本身就是爱热闹的?就是因为冯嬷嬷又爱热闹又热心,才会在周嬷嬷吵闹的时候帮着自己开解。香草哥作为他的亲生哥儿,也是传了他的热心肠,才会在别人都看热闹的时候,对自己百般关照。 于是,周瓦只是笑道:“这是啥话?大家伙儿上俺家来,那是看得起俺们。来不来的家里头也是要烧炕,也要点火盆。井里的水也不花钱,架火盆上烧开了随便喝呗。来人才热闹,俺们当家的也不在家,要是就剩我自己个儿,那可冷清!就是夏生,天天吃完饭就跟他差不多的小孩儿玩儿去了,不到下晚儿都不回来。小秦他们有正经事儿。剩我一个人,长天白日的干啥呀?” 冯嬷嬷撂下茶碗儿,眼里带着慈爱的瞅着周瓦:“你这孩子啊,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能放心了。你说你,以前在家没出门子的时候吧,一天就是干活儿,跟村里头的哥儿,也没个交往,干啥都是单蹦儿一个人。要是出了门子,到个兄弟妯娌人口多的大家子里,熏陶熏陶就也好了。偏偏又给了林远涛这个外来户,除了他就是一个小秦小兄弟。你也别嫌我多管闲事儿,我呀,就是怕你越来越孤了。” 冯嬷嬷拉过周瓦一只手拍了拍,做了一辈子家务而有些粗糙的手莫名的让周瓦觉得心里暖和。 “你嬷嬷我也是这么大岁数了,你也是在我跟前儿长大的,我也把你当外人,这话啊,我跟你香草哥也说过,今儿也教给你——这过日子啊,都得是靠自己想开。但凡是够吃够喝有个住的地方,剩下的和你钱多钱少就没啥大关系了。剩下的,全靠过日子的人是咋个过法。” “有那心事重的,有点儿啥事就搁心里头来回来去的合计。别人说一句啥,别人搁边上走过去咳嗽一声都得合计合计是不是有啥意思。那样的人呐,家里有多少钱他那日子也是过不好。这人哪,还是得敞亮,有啥事,心里头不痛快了,你说出来,说出来心里头就得劲儿了,啥事不能搁心里头憋着,搁来搁去就憋出毛病来了。就是有啥不好意思跟大老爷们说的,跟那要好的一说,哪怕说完就忘呢,心里也得劲儿。” “还有呢,你说一个老爷们,天天在外头干活儿,累死累活的挣钱养家,你说他回来是乐意看乐乐呵呵的人,还是看愁眉苦脸的人?是乐意听你说说啥可乐儿的事儿,还是听你烦难事儿?” “可要是真有啥烦难事儿,该张嘴还是得张嘴。你不张嘴,他就只能猜着来。这一来二去的,要是啥事儿猜错了,那心里就留疙瘩了。” 送走了说啥也不肯留下吃晚饭的冯嬷嬷,周瓦忍不住来回想着冯嬷嬷说的话,连吃饭都心不在焉的。 小秦见状,晚上直接把夏生带到自己屋里睡去了。 许是因为冯嬷嬷的哪句话说到点子上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周瓦还跟小秦提了一句,让他有功夫就问问香草哥他们,看是不是周家又有啥闹腾事儿了。 小秦正喝着一碗粥,听了这话差点儿没呛着,咳了半天才应了。 周瓦知道自己以前只当周家不存在的态度反而让林远涛和小秦他们都不提周家的事儿。可是,至于说上一句就这大的反应吗? 周瓦只好夹了切好的半只咸鸭蛋给小秦,那蛋黄,透着点儿红,油汪汪的看着就诱人:“放心,不让你白跑腿学舌的,家里头给你盖房子娶亲的钱都预备好了,有中意的只管跟我说!” 小秦只好涨红了脸,更大声的咳起来。 “咳嗽,吃药!”夏生从没见过小秦咳成这样,不过,咳嗽了要吃药他是知道的。 *** 没两天,周瓦这边就找好了几户可靠地佃户,算是了了一件心事,只留下村里原有的几亩地雇人种了,好做自家的口粮。 这边事了了,周瓦总不好麻烦冯嬷嬷总是陪着自己,虽然老人家子孙孝顺,没啥重活儿要干,可是家里到底要个人捡捡菜、喂喂鸡的。因此,小秦说好了出了正月就去县城雇一个老诚的嬷嬷来家照顾。冯嬷嬷瞧着周瓦身体还好,人也没那么重的心事了,也就放心回去忙自家的事儿了。 小秦去找了李进家的问周家的事,没问出什么来,倒是李进家的找了个空儿,亲自走过来与周瓦说。 “听说是李巧这几年也没有身子,周嬷嬷和周璋都有些急了,怕是他身子是真不好了,就有心不跟他过了。只是从来都是李巧当家,钱啥的都在李巧手里头攥着,他俩着急也只好在家里打磨儿,让李巧瞧出来了,这不,还没出正月呢,就闹了好几场了!” 李进家的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的说完,端起一碗水咕嘟咕嘟的喝完,“啪”的一声把碗撂到炕沿上,直摇头道:“周璋这个人啊,一点儿胆量没有倒是啥都敢想。” 所以,就是小秦来问,李进家的也没说。这样的事,还是就跟周瓦说说得了,没得丢人! 周瓦捧着肚子运了一回气,还是没忍住,攥着拳头恨恨地捶炕沿,“这人还要不要点儿脸!” 李进家的摇着头安慰他:“放心吧,他也就是想想,成不了!李巧闹上一回,他家那几个兄弟再一上门,立马就消停的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呸!” 不管这事儿咋样,周璋要是有点儿囊性,看着也像个爷们。结果一让人找上门,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蔫吧了,真是让人又气又叹,瞧他不起。 周瓦气道:“真是把周家的脸丢到地上踩呢!”恨恨地又捶了两下,“他这样,哪个还和他好好过日子呢?消停日子过不了两天,又折腾!赶明儿逼得李巧把家底都搬回娘家去他就好受了!” 要说李巧因为周瓦刚出门子那年和他娘家合伙种地,他娘家兄弟秋收时竟把大半收成都搬了回家,他也是个要强的,从此之后就和娘家淡了些。周璋和周嬷嬷也都是软弱的,就算是李巧生了个哥儿,可后来还是把家里这两口人牢牢把在了手里,他说东,没人往西,他说吃米,没人敢下面。自打村里人开始跟着林远涛家养蚕开始,李巧就把周璋也撵上了山,得了一文钱也是他收着。要不是因为林远涛逢年过节打着周瓦的名义给周嬷嬷送些东西,只怕周嬷嬷在他手里也免不了受些磋磨。 本来这也没啥不好。李巧厉害点儿就厉害点儿,哪怕捶打着周璋,也能把日子过下去。可是现在闹了这么一出,李巧还能一扑心的和周璋过日子吗? 就算原来没有外心,这回也要被周璋闹出来了! 李进家的瞅着周瓦难看的脸色,虽然有些不忍,还是叹了口气道:“瓦片,我跟你说这事儿,也是让你赶紧那个主意的意思——这村里大半的人家都姓李呢。你自家不先把这事压服了,李巧娘家那几个,惯是不嫌事大的,要是闹到村里头,都是姓李的,大哥也免不了要出个头的。” 在李家村里,娶了姓李的哥儿,又不是没有孩儿,现在周璋闹这样,是把全村姓李的脸面都丢在地上踩呢!不说村里李姓人口多,一向都是说了算的。就是搁在一般人家,只要不是娘家没人的,都是忍不下这一口气的。 之所以不顾周瓦现在这样也要跟他通个气。一个是他们要好,现在先缓缓说出来,总比冷不丁的吵到他跟前强。再一个呢,也是村里人的意思,知会林远涛一声,卖个好给他——好多人指望靠他多赚点儿钱,不愿开罪他。可是也不能在一个外姓人跟前连脸面都不要了,该说道的还是要说道清楚才行。 “你呀,也别太要强了,该是要家里当家的拿主意的,还是得他拿主意才行呢。”李进家的劝道:“这可不是小事,别让周璋这事儿闹大了坏了周家的名声,到底有这么一门亲戚说出去不好听。你们大人不怕,地下还有孩子呢。” 周瓦自听了这事儿,一宿没睡踏实。第二天小秦一见他就唬了一跳。 周瓦却吩咐他给林远涛捎信,把李进家的昨天说的事干巴巴的几句交代了一下,好像他没有辗转了一宿没睡着似的。 倒是小秦,一边写着一边咂舌,怪道昨儿李进家的啥都不跟他说呢,弄得他还打算今儿抽空找几个熟人打听打听呢。这回可省了。唉,也怪他这阵子太忙,要是自己先知道了,悄没声的告诉林大哥,哪里还用瓦片哥操一点儿心? “放心吧瓦片哥,等下吃完饭我就送进城里钱掌柜那里去,让他打发个伙计快些走,三四天的功夫就有回信了——林大哥处置这样的事容易的很,一眨么眼就能想出个主意来。”小秦三笔两笔写好了信,一边把信封好揣怀里,一边絮絮叨叨的安慰。 果然,小秦撂下饭碗就牵着家里的牲口出了门。等到晌午的时候,小秦喜滋滋的提着几包从下洼子那边新捎回来的果脯蜜饯等南方吃食:“那边捎过信来,说是有南方船上捎来的新鲜东西,林大哥想着要给你尝个新鲜,亲自押着车送回来,只怕后儿不回来,大后儿也到了,总在这两三天了。” 第113章 林远涛回来了 果然没两天,林远涛就押着两车东西回了村里。 依着往日的例,他带了稀奇东西回来,照旧要分些给村里的老老小小的。只是这次把马车赶到李远家门口的时候,李远却不似往日爽快。 虽然当了里正,平日里又有些应酬,李远本质上却还是个庄稼汉,想到林远涛岳家的事,说不得要是周璋闹得不像话,为了全族人的脸面也要理论几句——周璋是个屁点本事没有的窝囊汉子,要不是看在林远涛面上,哪里能容他闹到这样? 这个时候再去那人家林远涛的东西,他却是有些抹不开脸的。 林远涛却只一手牵着马,一边就吩咐跟车的伙计把早预备好要分给村里人的东西搬下来。 看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的李远,手里的鞭子甩了几甩,道:“李大哥且不用为难,那件事我收到信了,尽知道的。你放心,我们家虽说不是啥名牌上的人家,却也是讲理的。这事且等我歇一天,到时少不了到李大哥家坐坐。李大哥只把该找的人找齐了,一起分辨分辨。” 跟李远说了几句闲话,看着东西卸的差不多,林远涛归心似箭,顾不得李远请他进屋喝口水的话,上了马,一夹马腹,领着两辆车往自家去了。 李远听他这样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像林远涛这样在大地方讨生活的人,一向是一口吐沫一个钉的,只怕比一般人还要脸些。只到时候要记得叮嘱李家这边也要软和些,有本事的人大多吃软不吃硬。 只是地上这一堆青皮圆咕隆咚的是啥玩意?还有那紫黑色一节节的长杆子? 李远只得招呼人把东西搬到院里,心里琢磨着明儿要把儿子和侄子打发去林家,先给林远涛问个好,再打听打听这回送的到底是啥东西。 却说林远涛回了自家,夏生听到声音早早跑出来,林远涛跳下马,一把把儿子抱起来使劲儿亲几口,夏生原本跟爹爹亲热的不得了,却被林远涛的胡茬子蹭的脸疼,林远涛只好把夏生驾到肩上,让他骑着自己的脖子看着伙计卸车。 周瓦青天白日的却是不好意思跟林远涛亲近一点儿的,只拿了一条湿布巾让林远涛擦脸,自己拿着一把扫炕的笤帚给他拍灰。 那林远涛一时要扶着肩上的儿子防着他摔下来,一手还要拿着布巾子擦脸,一面叫着“瓦片你轻点儿”,一面又要回答儿子的问题“那个青色的可不是西瓜,那是极南极南的地方十丈高的大树上结的果子”…… 一时小秦又回来了,虽只有几个人,院子里却是热闹的不得了。 等小秦给赶车回来的伙计打发了赏钱让他们自去了,林远涛早稳稳地在屋里坐着喝了两碗茶了。 周瓦如今肚子有些大,不耐久坐,就是和林远涛说话,也是要一会儿就起来动一动,时不时的还要歪一歪。 夏生就只管赖在林远涛怀里,连林远涛喝口水他也要跟着喝两口。周瓦这些天对林远涛也有些想念,也心疼孩子,夏生百般耍赖也只当看不见,不去管他。夏生就只管在林远涛怀里闹腾,只时不时的偷眼瞄瞄周瓦的脸色。 小秦进来时也是满心喜悦,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因着买卖,也时不时的需要分开,是以每次团聚,都让人更加欢喜。 “这次却有这些新鲜东西?”小秦正经给林远涛问了好,就只管自己倒了碗茶拿在手上慢慢喝。刚才指使着两个伙计忙着收东西,嗓子快冒烟了。偏屋里的茶壶刚续过水,热得很,一时喝不到嘴里去。 林远涛惯是个乐意显摆新鲜东西的,一见小秦这样,就道:“这么热热的喝不到嘴里去,先别喝了。你去把那椰子拿一个进来——就是那青色的圆球。那里头可有解渴的好东西。” 小秦也是爱新鲜的,茶碗一撂就往外走。刚推开门,林远涛又喊:“多拿两个吧。”小秦胡乱应了,果然没一会儿,搬了三个椰子进来。 林远涛又使夏生去拿了几个碗来,就拿了刀在那圆球上戳来戳去的。一会儿在那圆球上开了个口子,倒出一碗水来。夏生抢着先尝,喝了一口又呸呸吐出来:“爹爹,好难喝啊!” 林远涛也抿了一口,连那个开了口的椰子一起扔了出去:“这个时候久了,不能要了。” 好在剩下两个打开,喝着倒可以。 周瓦尝了一口,却是喝不惯那个味道。又听说是南边来的船上带过来的,送回家这些,已经是挑了一回了,算起来,十个里头有一两个好的。 小秦也道:“这么大老远的运这东西过来,可是要赔死了。” 林远涛正把椰子壳打开,替夏生剃里头的椰肉。听小秦这么说,笑道:“哪里是特意运这东西过来,是他们的船走到极南的琼州,那地方到处都是这种树,这果子据说在当地喝着还好,又沉又不值钱,他们拿了压仓的。又想着是个新鲜的,想拿到这边做人情,谁知道这样容易坏。” 林远涛嘿然一笑:“我回来前还到城里给梁大夫留了些,梁大夫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亲见过,也是新鲜的不得了。” 这椰子没剩几个好的,紫黑的甘蔗倒是还好,一路上拿泥土裹着根。林远涛累了,歪在炕上要周瓦陪着说话,夏生只好央着小秦去帮着他削皮。小秦就冲着林远涛挤挤眼,把夏生夹起来带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周瓦也有些乏了,只得陪着林远涛也歪着。两个人絮絮叨叨从林远涛在店里收到一块好皮子可以留给周瓦肚子的孩子做冬衣说到这边屋后原本林远涛费心移来的那些果树开了花如今林家的果子已经是出了名的好吃等等琐事。说了一阵,林远涛道:“我约了李家的人后日一起说道周璋的事呢。” 周瓦便点头:“你是当家的,自然是你拿主意。我估摸着他必是拿着你在外面当幌子的,要不然,这等事情他可没胆子干得。” 周瓦从来不怕周璋和周嬷嬷,只是被伤透了心,轻易好不起来了。就是林家的日子过起来后,周璋和周嬷嬷也没有怎么上门弥补感情,一个是那二人人情礼往上本就有欠缺,平日里走动的人家少,再一个也是周瓦虽说出门子时说是没带一点儿嫁妆,按理说可以当做没这家亲戚,可那也是得分情况:要么就是周瓦一家住得远,没心思走动自然就断了,要么就是林家的日子也过得不怎么好,犯不着花费钱财到没带嫁妆的哥儿的娘家走动,要么就是周瓦嫁了个厉害的,不许他走动。 如果是这几种情况,自然没啥好说的。可偏偏林家就住的这样近,日子又过得好,偏林远涛又是外来户又是要些脸面的,还要给周瓦做脸。是以,两家淡淡的,平时几乎不走动,可是年节的林家也给周嬷嬷节礼。这一回有事,李家的人如果不是看在林远涛面上,早就打上门去,或者说,要不是有林远涛在,周家也生不出这个主意来。 “放心,”林远涛安慰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周璋和周嬷嬷平日里也不是生事的人,我估摸着还是因为周璋家的这几年没生个小子出来的缘故,所以才闹出这样的事来。” “在你看自然不是大事,可是在他们俩看来可是天大的事。”周瓦可是比林远涛了解周家到底啥样,把个小子看得比天重:“别到时你去说合,他们俩倒钻了牛角尖拔不出来,让你为难。” 本来林远涛和李家几个说得上话的交情都好,可别因为这事闹的不好看。在村里,与这样的大户交情好,遇事的时候才能说得上话。若因为周璋的事情把人都得罪了,未免得不偿失。可若是不管,又怕人说凉薄。这世上,人人都愿意与过得好的人家来往,可是一旦说起事情来,偏又乐意偏着那过得穷的。现在周瓦的日子过得好了,村里还有几人记得周瓦当日连根线头都没从周家带出,内心何等凄惶的出了门子?若是周瓦嫁了个看重嫁妆的,现如今朝打暮骂的,只怕村里人提起周家就要人人先吐一口口水了。 “能有啥为难的,放心吧。”林远涛之所以还维持着这门亲戚,也是看中了周家人胆子小这一点。要是换了能惹事的一家,他才不会跑去送什么年礼节礼的呢。他在外那么些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第114章 又有活干了 这李家村里有六成人都姓李,虽说族人之间难免有个舌头碰着牙齿,勺子磕着锅沿的,但是姓李的咋吵咋闹,那是姓李的事,要是外姓人和姓李的对起来,这外姓人多是得不着好的。 譬如这回周璋家的事,要不是有林远涛这门子仗腰子的亲戚在,但凡周家敢有那么一丝的话儿风透出来,李巧的五个兄弟又不是摆着好看的,早就打上门来了。就是这会儿,虽说李巧年轻力壮的兄弟们没有找上门去,可是李巧的阿姆可是去吵了好几回了。 周嬷嬷最是个懦弱无用的,哪里吵得过?每每被一口气堵得上不得下不得,偷摸的掉眼泪罢了。 李巧原还觉得快意。自己咋说也是养了一个哥儿的,又不是一个孩儿也没养下,断了他周家的血脉。再说了,这乡下地方,就是养不下孩儿的,也多是要两口子过一辈子。他算是看透了,周璋这个没用的,骨头只有二两轻,手里有两个钱就敢嘴里口花花。但也就是敢口花花罢了。 眼见得周瓦没来帮过周家,虽然林远涛回来了,但是家里说林远涛也不敢为着周璋家出头,李巧的阿姆越发的得意了。因为李巧刚出门子后与他家一起种地,他家几个儿子瞧着周璋家里都软弱,不免多拿了些。哪知周璋屁都不敢放一个,倒忘了李巧实实在在是他李家人的种子,半点亏不肯吃,就与娘家闹翻了。后来李巧又生个哥儿,有阵子有些不好,两家来往就少得很——眼瞅着林家年年的礼都不少的往周家送,他这个周家的亲家竟然半点也沾不上,看得好不眼馋。 如今狠狠地给自家哥儿出把子力气,以后两家走动勤些,也能有些酒肉润润肠子。 不说李巧家的阿姆排揎周嬷嬷与李巧出气,林远涛到家第二天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原来不过是周嬷嬷总是心焦李巧这几年也没能给周家生个小子,老人么,难免嘴碎些,他对上李巧又有些胆怯,只好跟周璋念叨念叨。周璋一是因为没有个小子,难免觉得在村里抬不起头,再就是家里的钱现在都被李巧把在手里,自家偏被支使着上山干活。过年时周璋喝了二两酒,酒壮熊人胆,一时性起与李巧吵了一架。 原不过是气话,诸如“日后等我再找一个好生小子”之类的。要说两口子吵架,啥气话说不出口?哪能都往心里去呢,还不是吵过就算。只是周嬷嬷想要个小子想入了魔,外出洗衣裳的时候就顺嘴叹了一句“要是我家周璋能找个能生小子的就好了”,就被村里的碎嘴嬷嬷们传来传去变了样,竟成了“周璋要再找一个好生小子,不要李巧了”。等李巧阿姆吵上门去,就像是坐实了周璋要再找一个的事了。 李巧因为这几年也没个小子,心里也心焦的很,听得他阿姆吵上门来,只当周家这两个真个起了别的心思,事情才越发闹大了。 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老祖宗留下的话再是错不了的。 林远涛只把打听得清楚明白的事情往李远那里一摆,自有李远家的去找几个传坏了话的长舌嬷嬷对质。就是几个跳着脚非要李远找林远涛“好好说道说道”的老头,也只得讪讪的回家去教训自家屋里的:“碎嘴谁家的事不好,说他家作甚?!好不好的,你吃了林家那些稀罕物,还闹出这样事来,以后还有脸出门么!” 转天林远涛与李远一起喝了一回酒,把事情料理清楚了,又说了好些话,直到天麻麻黑了,李远才放他回家。 周瓦抚着肚子,听林远涛把个来龙去脉说清楚,晚上的烛光映的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村里人一般只舍得点油灯,林远涛家里因为总要算账写字,怕用油灯熏坏了眼睛,这才换了蜡烛。 半晌,周瓦才长长叹了口气:“就是这样,虽没坏心,吵架也能吵出个事来。这样的事也压服不住,任由人家吵到个老嬷嬷脸上。”又恨恨道:“就是有个想做坏事的心,也没个能做坏事的本事!” 虽没提名道姓,林远涛也知道这是叹周璋不争气。这事在林远涛看来简直可笑得很,因为几句闲话,就能让人吵到家里来。一个爷们,只管缩头不管,让自个儿阿姆挨骂。 这在林远涛心上也就是芝麻大点儿的事,当下就笑道:“要我说,还是村里人都太闲了,要是都有正经事忙起来,谁家还有心思传别人家闲话换了平州府那边,家家都要顾着赚钱还来不及呢。” 周瓦对于村里这些长舌嬷嬷,实在是厌烦的很,只是却也明白:“才过完年的时候,又不要忙种田,又不要忙养蚕,家里也有粮食,用不着担心饿肚子,可不就把心里闲的长草了。” “那便再给他们找些事情做好了。”林远涛道。 林远涛却真个不是随便说说,没两天就招了村里几个手脚干净干活立整的,送到下洼子去做工。就是几个年纪大些也因为会硝皮子,也被送过去:“如今也没到忙农活的时候,趁着现在有活,也好挣几个活钱,填补些嚼用。” 村里人都是一把子力气没处使,只恨没本事把个力气变了钱拿回家来。如今林远涛给找了活计,哪有不愿意的? 如今村里头就只剩下议论谁谁家谁谁去干活了。 李远家的与李进家的因林远涛牵线,一冬天往下洼子送豆腐,倒是一直有收入。只是一下子林远涛又弄了这些人去干活,都有些好奇,到底是哪里还能有这么多的活儿呢? 下洼子开港也有几年了,啥样活归啥人干,早就都有了定数,旁的人再插手不进的。 第115章 关于大船 林远涛这次回村,一是因为小秦来信说了周家的事情。周瓦在周家的事情上总是气性大,现在肚子里又还有一个,正是生不得气的时候,所以林远涛赶着回来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了。再者就是那艘南边来的船的事情,原本也是打算着要回来一回的。 好容易把周边的人应酬的七七八八,林远涛和小秦也终于能够在家里安安生生地吃上一顿饭,好好说说话了。 周瓦怕他们连着几天在外头胡吃海塞的,坏了胃口。特意挑着家里还剩下的好酸菜,细细的切了丝,烧起了酸菜锅子,一家子坐在一起热乎乎的吃一顿。 等到锅子点起来烧滚了,且不忙着往里头下肉,林远涛就和小秦齐齐动手先盛了两碗酸菜汤喝。 一口酸酸的热汤下了肚,林远涛长长的舒一口气,道:“这才舒服!” 弄得一边的夏生真个以为今天的酸菜汤格外好喝,凑到林远涛碗边也跟着喝了一口,却是皱了个小眉头转身找周瓦要水喝。 “酸。”周瓦今天这锅子就是清水下的酸菜,不算才怪。 周瓦一边给夏生喂水,一边念叨林远涛和小秦:“都说了是清水下的,咋还直接喝?先下点儿肉片进去,没有油星酸着呢。”这锅子吃的急,也没来得及先熬点儿高汤啥的。 小秦就笑嘻嘻的道:“瓦片哥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两天吃的满肚子都是油,正好这素素的酸菜汤进去涮一涮呢。” 林远涛也道:“这两天酒喝得太多了,喝点儿酸的正好开胃。”一起出去吃席啥的,小秦没成个家,主要还是灌他喝酒。这人也都是,好像不把酒喝多了,就交情不够办不成事似的。 不过一瞅儿子那小模样,林远涛还是赶紧夹了片好的肉片往锅里放:“儿子诶,下点儿肉就好了。” 一边哄着儿子吃饭,一边林远涛也把那船的事细细跟家里人说说。 原来林远涛以前有位同袍,现在高升到琼州。 虽说是高升,但是琼海已经是极南的地界了。那地界,除了当地的人,就只有被流放去的了。 认识的人都为那人不平,谁知那人却是个豁达的:“咱这又没个来历后台的,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不容易了。这地方虽说是不咋好,但是在这也没啥人管,也不错。” 因仕途上恐怕不能进益了,便只好在旁的地方找补。各家兄弟凑一凑份子,便有了如今的局面。 便是周瓦,跟着林远涛在港口呆的久了,也知道有艘海船是多挣钱的事。听到此处,心也便乱跳起来。 小秦早就咬着筷子听住了:“那如今?” “如今这船可是六七份子凑起来的。”林远涛微微眯了眼,“现如今也只是先趟趟路子罢了。” 以前军中的兄弟们,若说冲锋陷阵的,还有几分本事。可是经营上面,却也没听说有很是出色的。现如今,不过是借着地利之便。 小秦心眼活络,却是不管旁的,只是问林远涛:“如今这船开到了家门口,又找到你头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就想买些北货,还是找人参份子?” 林远涛拿着筷子点了点小秦:“倒是有让我参份子的意思,只是冷不丁的一说,我只好跑回来好好想想。” “那哥你是咋想的?咱家是参上一份子还是?”小秦眼巴巴的看着林远涛。海运利丰,自家守着一个港口,小秦早恨不得掺上一脚了。 自打被人找上门来,林远涛白天夜里的早就不知心里过了多少个来回了,自然是早定了主意:“这船原是他们好容易凑起来的,咱们半分力没出,怎好去占便宜?如今咱们日子也是安稳,就在下洼子张罗些货来货往的事也是好的。” 小秦眼见着林远涛定了主意,眉毛眼睛都皱到一起,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子,十分可怜巴巴。 周瓦最见不得他这样的,亲自动筷子夹了好些肉给他:“那样一艘大船,咱家有多少钱能去凑一份子?总是不好占别人的便宜的。” 连夏生也见他可怜,把自己碗里的酸菜夹了一条给他。 小秦看着周瓦叹了一口气,瓦片哥啥都好,就是林哥说啥就是啥。他是少年人的心性,只觉得这样的事自家不能参一脚十分可惜。这样的船跑一趟,恐怕比自己卖上十年的蚕丝挣得还多些。而且既然想让林哥参份子,那肯定是有用得到林哥的地方,自家也不算占便宜了。 林远涛看着小秦用力把肉塞到嘴里使劲儿嚼,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头:“臭小子!” “这就像眼见着银子钱都长了翅膀呼啦啦的打从眼前飞似的,明明一抬手就能抓一把。”小秦忍不住嘟囔道。 “你就见钱长了翅膀能围着你飞,你咋没见那钱还张着嘴能咬人呢?”林远涛道,“咱家如今干的都是庄户人家的事,养蚕、卖丝,家里的山货拿到码头上卖,件件都不离格。以后你们谁念个书,进学都不耽误。要是真在海运上参一脚,那可就是商户了。” “咱自己不往外头说,谁能知道啊?”小秦自然知道农户和商户差些啥。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等你真的成了商户,衙门里码头上一层层剥下你的皮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116 雇人不? 却说林远涛在一家人面前很有个当家人的样子,把小秦蠢蠢欲动的一颗不安分的心给按下了。其实他自己自从得了这个消息也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无他,诱惑太大。 要知道林远涛本身就不是个很安分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退了行伍就能带了一帮兄弟干起了南货北运的买卖。 他刚开始干买卖的时候,那一条路可真是一步步趟出来的。当时不说路上的野兽,就是拦路的都遇上几回。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走那么两三回,担了偌大的风险,到手也不过是几百银子罢了。 如今这海运的生意,只要不是倒霉到半路沉了船,参一股只怕一趟千把两银子总是有的。 财帛动人心呐。 若是林远涛现在还是单身一人,还有什么话说,只管入股就是。可是现下? 自从开了码头,就是县城里要饭的二傻子也知道跑船挣钱。可是,凭白无故的,谁人肯把个一本万利的机会给你? 现在找上门来的虽是以前的兄弟,可是林远涛心里也是明白,肯让你入股,自然也是想要自己出力的。林远涛那同袍身上是有差事的,自然不能总是跟着船跑,又是几家合股,总要找一个信得过又能压得住的来跟船。 可是林远涛现在有家有业有夫有子的,怎么肯抛家舍业的去挣那个钱? 只是这些事,也只好存在心里罢了。 不过,不参与跑船,林远涛下洼子码头又有店铺,兄弟们走船,他这里南货北货做个中转总是没有啥问题的。 虽然做了不在海运上参一脚的决定,但是林远涛还是在家呆不久。 现在这个时节收不多少山货,店里的事情不算多。林远涛挂心的也不是这些琐事,就算不能合伙,毕竟是那些年的弟兄,还是有些情谊的。既然弟兄们要做这些海运的买卖,林远涛立意要趁着他们下趟船来之前,摸一摸码头周边的情况,看看有哪些不打眼行当可以□□去——下洼子这地方现在有钱有势的越来越多了,他这些弟兄虽有些军中的背景,辖地却偏,官位也不算很大,若是贸贸然的想起哪行做哪行,怕要是少不得吃亏。 林远涛自己揣度着,这些年不见的弟兄,一见面就把个发财的机会直送到自己面前,未尝不是发现自己在下洼子也算是个地头蛇的缘故。 林远涛倒是不反感,换了自己估计也是要这样做。只是自己现在拖家带口,却是不愿意去海上。想想瓦片,想想夏生,想想从小就跟前跟后的小秦,林远涛定定心,要是实在愿意,等孩子再大些,倒是可以带着一家人乘船去南边转转,看看南边的风流繁华,尝尝各地的特产食物什么的。但是不是现在,也不能是自己扔下家人孩子,就为了多挣钱一年到头的飘在海上。 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林远涛就说起了要回下洼子的事。 虽然知道下洼子的店铺一定得有人看着,小秦还是忍不住替周瓦抱不平:“既然不参海船那一份子,现在就没那么多事儿,不在家多陪陪瓦片哥啊?”瞄一瞄林远涛两口子,又道:“要不你在家,我去看铺子?” 要是林远涛没有之前的打算,这倒是真行。可是这会儿,小秦虽说也能干,到底年岁小些,经的见的也少,更别说认识的人了。 可是瓦片这会儿应该也是希望自己陪着在身边的吧?林远涛不由得有些内疚,满含歉意的看着周瓦。 倒是周瓦,一看林远涛这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事不能在家了。因此倒干脆的一挥手:“我这现在又没啥事,你有啥正经事就去办呗,哪里就用得着特意留家里专门陪我了?要不是我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我就带着夏生去下洼子陪你了。要不你忙一天回家连口热水都没有。” 周瓦越是通情达理,林远涛越是心里软的不行,不由得就握住了周瓦的手:“上回你怀夏生的时候我也没能咋陪你。” “你不也是要挣钱养家?”当着小秦的面儿拉手啥的,周瓦虽然和林远涛成亲好几年,孩子都好大了,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想到林远涛又要离家,一走就要几个月,他又舍不得把手挣开。 小秦如今也到了该要成亲的年龄,要是搁村里,这会儿准得已经成了亲,再不济也得定下亲事了。因为他自己一直不吐口,林远涛也是随他,现在才能单身至今。不过,他虽然没这意思,架不住他料理柞蚕这一块的事,免不了和些嬷嬷、阿姆的打交道,被调笑的多了,如今脸皮越发厚了。 这不,眼看着人家两口子手都拉在了一起,不但不赶紧避开,反而睁大了眼睛看得津津有味:“瓦片哥,你就是太过贤良。你说你家里地里都给远涛哥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还给他添丁进口的,现在又要给夏生添个弟弟,正是身上不自在的时候,就该留他在身边使唤!” 眼看着林远涛眉头就要竖起来,小秦忙又连珠炮似的道:“上回去县里到石大家走走,不巧正碰到他屋里的和他吵架,说起因为有身子不舒坦,石大偏讨了差事出了趟远差,他家里的差点儿把他脸挠破了呢。远涛哥,你可自己心里掂量好了!” 看着小秦挤眉弄眼的油滑样子,林远涛被他气得发笑:“人家两口子吵架你也听,回头还拿来说嘴,小心石大知道了,看不捶你一顿?” “他才不怕人说,上一回喝酒,他自己已经和七八个人都抱怨过了,现在怕不是全县城的都知道了呢?”小秦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听说他岳家阿姆还特意去了呢,因此石大委屈的不得了,说是白把岳家阿姆接过去肥鸡大鸭的养了好几个月,他屋里的明明有人照看。” “唉,咱们家还是亲戚太少,不然若有可靠的人照管你,就一起都去下洼子,省的一家人还分作两处。”林远涛现在倒是真心希望周瓦他阿姆能靠谱了,可是经过这些年,他也明白这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要不然,就是天天鸡鸭鱼肉的供着自己也乐意啊。 人丁单薄确实是大事。不过周瓦却是豁达的,反倒过来劝小秦:“城里的人成天没事干才能那么矫情呢。咱家人少,你远涛哥费了多少劲儿才置办下这些家业?山上的蚕、又好容易买的那些地,还有下洼子的铺子,哪样不得操心?蚕的事有你,铺子里的事情你远涛哥也离不得手,偏你们两个以前又没咋种过地,别说我现在怀着,在家里正好把地佃出去,就是没有这事,也得先把地的事办完才能干别的呢。” “要不然,你赶紧成家,咱家人多了,可就用不着这样了。”末了,周瓦又补了一句。 小秦好像被打击到了:“瓦片哥,我可是帮着你说话的!” “你帮谁说话,这家里的活也得有人干啊!”这时候谁不希望当家的在身边啊?可是真有正事的时候,偏把人留家里干啥?如今家里有没有重活,自己在家拾掇拾掇,有啥事小秦帮把手也就够了。等过些日子,村里人忙完了地里的活,香草哥他们有功夫多来家里走走,自己带着夏生在家都没事。 周瓦打定了主意,等小秦忙完柞蚕的事情,就把他打发到下洼子去——小秦这样的模样本事,大概是看不上周边村里的哥儿了,他这两年时不时的就要往县城去,也没啥动静,估计也没有相中的。现在下洼子南来北往的人都有,让小秦在下洼子多呆呆,说不定有相中的呢? “你们俩是一伙的,瓦片哥你净偏着他。唉,我不管了,我干活去了。”小秦还是有眼色要给人家两口多留点儿空说说话啥的,走到外边还加了一句:“我赶车去县城,等会儿到村里也把夏生带着,晌午不用预备俺们的饭了。” “臭小子!”林远涛笑骂了一句。 周瓦推推他,“因为海船的事,估摸心里不咋自在,你得了闲好好跟他说说。他这么个岁数,自己又有本事,你老让他搁村里头干这些零碎事。我这以前一年到头净搁地头转悠的土里刨食的人,看过县城里和下洼子的热闹,心里头也羡慕。更别说小秦这以前就有过见识的人了。” “嗯,这回走之前我跟他好好说说。”林远涛立即应下了。他也看出来了:“说到底,还是人手不够啊。你说,要不然咱们雇点儿人?” 林远涛心里有点儿犹豫,不管是村里还是下洼子,他们家根基都不算深,自家人照管这几摊子,自然是放心的。可要是雇人,不管是哪摊子他心里都有点儿不放心。 “雇人啊?”周瓦一寻思,就把眉头皱起:“下洼子那头我不知道,可是村里头这蚕种蚕丝的事,要是雇人,怕是不妥当。” 117 新的想法 倒不是周瓦不乐意拉拔村里的人,只是想想村里的情况,他心里还是顾着自家些。乐—文不过到底是背着村里人挑毛病,周瓦还是有些不自在,他略略有些皱眉,道:“咱们村里的人,跟咱们本村的,还有周围几个村的,多是沾亲带故的,真要是哪个人做起这摊子事来,难免会有些偏心。到时候给谁家的蚕种多谁家的蚕种少,收丝的时候好一些差一些,于他不过抬抬手的事,到时哪有不用咱家的事来做人情的呢?就是真有那铁面无私的,也难免被村里人说道,让人怎么落忍?” 村里就是这点不好,像是李进、李远家跟他们这样好的交情,一年到头的,李家那里总还要有人寻出点儿事来,让李远这个当家人来与林远涛搅缠。不过是觉得他们是一家子,自己家外来的,总要占个上风罢了。 如今小秦出头操持这育蚕种、收蚕丝的事,大家都觉得是为了自家赚钱,顶了天也就是背后刻薄刻薄,心里却也是认同该丁是丁卯是卯的。若是换了个不是林家的人,怕是要被人骂到家里去。 若是周璋是个顶事的,他们这样的亲戚关系,也是说得过的,只是他实在是个立不起的。 林远涛好歹也是村里头住了这许久,周瓦只略提了几句,他就明白了,笑道:“也是,要是心里明白的,咱们不好让人家落埋怨,若是不明白的,也不放心把这事交给他。我看看外头有没有合适的人,再说吧。” 林远涛还有一句话放在心里没说,若是心里头太过明白的,让他琢磨明白了这里头的门道,只怕日后这买卖会被人撬了去。谁让他们根基薄些呢?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哪个还会管是自家最先弄了蚕种来? 林远涛打定了主意,也无法多留,隔日就启程回了下洼子,留下周瓦几人在村里安静度日。 天气渐暖,村里人开始忙起田地间的事。这几天虽说养蚕卖丝多了些收入,可是种田仍是庄户人家第一等的大事。 就连周瓦,也捡着小秦有空的时候,让小秦赶着车,带着他和夏生去看自己佃出去的几块地——若是佃户不勤快,也是要影响东家的收入,那下一年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佃给这家了。 好在看了一圈,佃户都是勤恳本分的人家,这才罢了。 因周瓦跟小秦感叹:“咱们家,也就我是正经从小种地的人,就连你大哥也就是刚跟我成亲那两年下过地,做做样子。你就不用说,一年到头山上的事情就忙不过来,哪有旁的力气?我真怕有一天,给夏生他们留下田地家业,他们别说种田,只怕连佃出去收租都要被人蒙骗。” “哪里就至于了呢?”小秦只有劝慰的,“夏生不知道多机灵,又是一样从小在村里头长大的。” “不天天盯在眼里,时时放在心里,哪里就能摸透了呢?”周瓦也不过是感叹一下,自家家业慢慢多起来,小秦、夏生他们自是不会像以前的自己一样,守着田地过日子。只不过自己种了大半辈子的地,有些感慨罢了。 倒是小秦,与周瓦走了这一趟后,若有所思的,没多久,就带着人,狠下了一把子力气,把周围养柞蚕人家的山林都走了一遍,挑了几家林子收拾的不利落的,发落了一通,直言要是再不如别人家精心,以后的蚕种就要减了他们的,直唬的那几家急忙改了才罢。 转眼间已经春回大地,草长莺飞,各种野菜也都露了头。 想当年,周瓦还拿着地里采的野菜,放在编的精致的篮子里去卖。如今他是用不着做这个了,倒是村里人从那时见他凭着这个真的从城里拿了钱回来,这几年倒是年年都有去城里卖的。就是大人腾不开手的,也有半大的孩子们去。 林远涛在家时最喜欢招待村里的孩子来玩,因此就有几个孩子还特特送了野菜来与周瓦他们吃。这样的心意周瓦事从不拒绝的,只是也免不了招待他们吃些糖与果子。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家里顿时热闹起来。周瓦也有日子没有去县城了,不免就挑起了话头。 说来说去,就有个孩子说:“城里人好不实在,俺们摘了野菜,走了个把时辰才到县城,鞋底子都磨掉一层,那么大一篮子菜,才十几个钱,还说是看在俺们菜新鲜的份上。俺们明明看见旁边的吃食摊子上,跟俺们一样的菜,他不过是洗了洗切了切,拌上几粒盐巴,巴掌大的一碟子,也要一两个钱哩。” 说着,几个孩子都抱怨起来。可是抱怨归抱怨,几人紧接着又约了明儿起早一起去城里接着卖:“野地里长出来的东西,不过弯弯腰的事,傻子才不拿了去换钱。” *** 周瓦与小秦一起吃饭时不禁就说起了这事来,指着桌子上放了蒜末、拌了米醋与香油的鲜嫩野菜道:“你尝尝,村里几个孩子特意送来的呢。” 小秦就夹了一大筷子:“春天里吃这个正好下火,要是大哥在家,必然是最爱这个的。” 周瓦又给夏生,夏生却是不爱这个。但凡野菜,总有一丝苦涩的味道在,以周瓦有限的厨艺,基本上也就是能让人吃个原味了。 看着夏生吃药似的一根一根的挑着吃,小秦坏笑着逗着他说了无数的好话,这才把他碗里的野菜都夹走吃了。 周瓦摇摇头:“一家子除了我个个都肯惯着他,以后非惯坏了不可。” 夏生抱着碗,道:“我才不会惯坏,爹爹做的我就爱吃。” “你爹就为了做几根菜,不知道多少东西来配呢。”周瓦也要为自己辩解几句:“灶房里好大个架子,多少个瓶瓶罐罐的。在家的时候也不肯让我进,只嫌我碍手碍脚。如今倒好,养出两个嘴刁的给我。” 说是如此说,周瓦还是夹了外面买来的卤肉给夏生。他自己倒是爱野菜,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倒唬的夏生不大灵巧的也用筷子夹肉给他吃,自己又夹了两根菜送到嘴里。 周瓦与小秦都被他逗笑了。小秦道:“就说瓦片哥你不用担心夏生,你看他多有眼色。咱家又没人教过他,可见是他自己机灵呢。” 周瓦安抚的摸了摸夏生的头,让他好好吃饭。他感叹道:“说来你们都不信,许是我从小就吃惯了,现在倒觉得野菜比肉还有味儿些。以前刚成家时,也不大放得开,以为你哥买了这房子就把家底子都花尽了,一味地要节俭,让他跟着我粗粮野菜的好一阵子呢。” 小秦笑嘻嘻道:“我是信的——当年种了萝卜,那萝卜缨子还拿回来腌了咸菜呢,我都吃着了。说实话,冬天大哥拿了来炖五花肉还是挺好吃的。” 林远涛虽不在家,一顿饭的功夫已经被人念了好些遍,莫名其妙的打了好些个喷嚏,只以为是着了凉,心里默默记下一时忙完了要去做碗胡辣汤狠狠喝一碗去去寒气。 却说周瓦三个人在家里边吃饭边说笑,饭后又煮了茶来喝。 周瓦就问到:“本来那会儿就想问你来着,偏说话打岔就岔过去了——我想着,村里的野菜拿去卖,城里人略动动手就有几倍的利。你说咱们的丝也是拿去卖,若是买了丝的人也是只动动手就几倍的利,咱们自己能不能做呢?” *** 周瓦虽也知道他们家的丝贩出去是有人收了去织成绸子的,就想着是不是自家也能织。 他这几年在下洼子也没少呆,闲时林远涛也乐意带着他四处逛去。就下洼子这么个开港就几年的地方,绸缎庄就有好几家,南边来的各色料子一家比一家摆的多,晃花了人眼。 因为自家就做着丝、茧的买卖,周瓦特意留意过那些绸啊、缎子啊的价格,这才发现就是最便宜的素绸,也比着边上棉布贵上几倍。自家卖丝的价格都在心里,这么一算,周瓦心疼的几乎要滴血——从在第一回知道丝绸的价格开始,想要自己把丝织成绸的想法就放在心上了。 只是,他们这里原来不产丝,却是没有人会这个手艺的。 更别说他们村里的哥儿们说起下地种田多少都是能干的,这么多年却从没听说过谁亲手织过一寸布。 织绸的念头也就谁也没提过,直接压在了心底。 与周瓦不同,小秦可是跟着林远涛去过南边卖过丝。可是亲眼见过主顾的织坊。他想起自己睡在运河边上的客栈,夜里也常常能听到一夜响个不停的机杼声。 要说心里没有过自家建个织坊的念头,那是瞎说。但就是见得多、了解的多了,这个念头也就渐渐熄了——织机的成本、纺织的手艺、染色的秘方…… 至于后面制出成品后销往哪里反而不是问题了。 118 去哪儿找人 周瓦不过是见了村里孩子们卖野菜的事,有感而发,却不知道他的话真正入了林远涛与小秦的心。 蚕种按数派发完了,又陪着周瓦看完了家里佃出的地,抽出身来的小秦赶着去下洼子给林远涛搭把手。 林远涛置下的的家业远不止街面上的铺面和他们住的宅子,港口近边的仓房也有好些是他和小秦名下的。应该说当初家当的大头都花在这仓房上了。 除了租与旁人的,也有自家留用的。他家街面上的山货铺子收的东西多而杂,小到山上的松子、榛子、木耳、干蘑菇等吃食,大到猎户送来的皮毛、风干的野味,山上摘来的药材也可归到山货里,只要成色好,林远涛就肯给好价钱。 这些杂七杂八的货,通是在铺子里,人人都看得到的。还有些熟人的生意,量大不方便的,直接就是在仓房里。北边大批的羊皮、药材、肉干等等,甚至是苞谷酒、高粱酒等烈酒,这些都是南边畅销的货物。这些东西,只有少少一部分跟着自家一年两回往南边卖丝的走,大部分都是跟南边的船队,或是以物易物,或是现钱交易,等闲的人轻易摸不着。 换回来的南货,北边的客商也喜欢的紧,只要保管得当,再压不到手里的。这等买卖,实在是稳稳妥妥来钱的。林远涛未成家时,南南北北委实走了不少地方。现如今他这买卖,除了帮像是梁大夫、钱掌柜等熟人留些药材、南货,其余的通发往北边,很少就近发卖。 因为他这等做法,避开了与人争竞,倒是落得个好人缘。 伙计用的是原本跟他走南闯北的可靠老伙计,港口上的巡检等官面人物也是原来的老相识,林远涛的生意做得稳当又不起眼。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家人手太少,好些挣钱的行当,也只好眼看着了。 林远涛这边因为小秦的到来,轻松了不少。饶是两人都能干,一天忙下来也不免累了。周瓦和小夏生不在,林远涛也无心自己开火,回家的路上,随便找个馆子招呼一声,就有伙计把饭菜茶水送到家里来,等吃完了也不必管,过一会儿子自然有伙计来收。 赶着扒了一碗饭,肚子里有了底,小秦才有心思说话:“人少了吃饭不香,瓦片哥和夏生不在,这饭也吃的没滋没味了。” 林远涛自顾夹菜吃,答话道:“这才哪到哪?你没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外面随便也就凑合了。要不就和伙计们一块儿吃。” 小秦撇撇嘴,他可是知道那些伙计们。除了有家人在近旁的,其他的林远涛应允他们住在铺子后面的院子里。这些人都挺顾家的,工钱自然是要攒着捎回家去,几个汉子也不管手艺如何,约好了自己开火做饭,饭菜滋味可想而知——勉强算得上干净、管饱,其余的就不要指望了。 “要说,咱们家里也该雇些人干杂活了。”小秦捧着碗道:“天天这么叫馆子里的饭菜吃,瓦片哥知道肯定嫌抛费。不如雇人买菜做饭的省钱。今年瓦片哥美跟着过来,咱们这院子里都荒废了,人看了也不像过日子人家。” 不管是种花还是种菜,总不能荒着吧?他和林远涛现在肯定是没有功夫干这些杂活儿了。 林远涛摇摇头:“暂且不急,先凑合一阵子,我已经托人在南边买人过来。” 原来周瓦在的时候,杂事都是他在做。如今有一阵子周瓦脱不开身,只能想别的法子了。在村里,有活儿雇人就行,都是知根知底的,周围又有的是熟人,不用担心出啥事。可是在下洼子这里,心眼儿活的人不少,相对的也就不那么可靠。要是用人,还是用签了死契的好。 最好是背井离乡、无依无靠的,靠着主家才能活下去,这样的才可靠、好□□。 “先买几个能干活儿的,再挑小的备上几个,慢慢□□着。”林远涛道:“等你回去记得跟你瓦片哥说一声,让他心里有个数。” 小秦应一声,皱着眉头:“瓦片哥一准儿的不忍心,肯定得说家里头的活儿他一个人都能干。” 周瓦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对于使唤人这件事,始终不太能接受得来。也就是店里和地里事情越来越多,实在是做不过来了,这才肯雇人帮忙。但是不管是在村里还是下洼子,自家家里的事情,他始终都是自己干。 “你瓦片哥心善。”林远涛也赞同小秦的话,以周瓦的性子,肯定得是这话。他想了一想,跟小秦道:“算了,你先别跟你瓦片哥说,等人到了,我再抽空回去告诉他。省的他心里头存着事不自在。” 小秦忙答应了。 买人的事情就这样了,二人又说起了周瓦说的自己织绸的事。 “瓦片哥跟咱们都想到一起去了。”小秦叹道,要是能自己织绸,哪怕是最简单的素绸,也比卖丝要多几倍的利。 林远涛点头:“能自己织绸,这是早晚得办的事。”先时没着手,一者刚开始养柞蚕,这柞蚕丝的产量也没多少,还不值当,二者也是没啥门路,再者就是没这手艺。至于织机什么的,花钱就能买到,那都是末等要考虑的了。 “咱们现在一年比一年产的丝多,这事也该办起来了,就是怎么请个师傅来教织绸,这可是不好办。”小秦有点儿发愁。 学手艺这事儿,真不是花钱就能办的。这么说吧,在南边一个有这个手艺的师傅,只要肯干,养活个三五个人是没问题的,日子都能过的相对宽裕。这样的人,也没哪个肯背井离乡到外地讨生活的,也落不到被卖的地步去。 要说在北边带人过去南边学,不说人家教不教你,就是找到乐意往南边去的人都少——在家门口就能有饭吃的人,干啥非得去外乡?至于你说的织绸比卖丝更挣钱,咳,只能说眼前实在的东西总比那摸不着边儿的强。 当然,这事儿要是狠下心想办,总能有办法,就看能不能舍下本钱了。肯下大本钱,总有爱钱的,是请人过来教还是安排人去南边学,端看林远涛怎么安排了。 “放心,我已经托人寻摸会做织机的木匠和会织绸的手艺人了。”林远涛道。 “托谁啊?”小秦以为这事儿最后还是得着落在自己身上,他本来打算自己今年往南边送丝的时候去办这事儿的。他都在心里寻思着要找哪些人,要花多少钱了。 “就是他们那船,不是找我参一股吗?我没参股,可也给他们凑了一船的货。我想着,他们那地方不是总有犯事的人流到那边吗?一般的有手艺的不乐意往咱们这边来,可是要是有犯事儿的有手艺,他们又是正好管这个事儿的,说不得能找着几个。”林远涛道,“听说他们琼州那边本来就有织布的好手艺,说不定能找到。” 小秦嘟囔着“织布和织绸是一回事吗?”,到底就先把这事先放下了,等那边给了回信儿再说。 119 去南方 林远涛想起过年时几个孩子想要跟着小秦去南方长长见识的事,因问小秦:“你之前不是说要带着虎头、毛头往平州府去见识见识,哄着人家管你叫了几百声的小秦叔叔,打算啥时候动身?提早说了,我这边好安排人跟着。” 小秦是走惯了平洲府的,哪一年都得走个一两趟的。如今下洼子通了往南边的船,出门就更容易了。但是每次往平洲府去,林远涛也都是安排好信得过的伙计跟着他的,或者是让他跟着钱掌柜等人的商队。如今他还要带着俩半大小子出门,林远涛更是得提前安排好妥当人跟着才行。 小秦挠挠头,虎头、毛头自来跟他亲热,凡他在家时,总是擦前擦后的跟着,他虽只大俩人几岁,但是他从十多岁上就跟着林远涛走南闯北的,眼界上比那俩孩子开阔许多。过年时却不过俩孩子跟他恳求,而且他自己,也是认为多走走开阔眼界是比闷在家死读书要强,自是答应下来。可是真说到啥时候动身,他心里又难免踌躇起来:“我这答应了,还没跟他们家里说呢……他俩不像咱们,没家里人挂连,说走就走的……再说,咱家里这些事,哪里走的开?” “你这答应人家的话,还能往回咽咋的?”林远涛就给了他个脑瓜崩。 “那哪能?”小秦就捂着脑袋瞅着林远涛,“哥,你帮我想想辙呀。要不,你去找李远大哥他们去说说?” 小秦年岁不算大,还没有成家,在村里人眼里算不上大人。虽然因为养蚕的事情都是他操持,十里八乡的有些名声,可是也不够人家能把个孩子交到他手里,千百里的往外走。他估摸着,要是林远涛亲自跟着去,这事还差不多,可是周瓦现在的情况,林远涛说啥也不会出远门的。 “啧,办事没个前后眼的,就是不老成。”林远涛瞄了他一眼,“你捂什么捂啊?我都没使劲儿,你那脑门红都没红的,你瓦片哥也没在跟前,装相给谁看啊?” 林远涛只把小秦逗红了脸,才肯好好跟他说。 “我想着,肯定不能就让你带着俩小孩子出那么远的门,就算是再有老道的伙计跟着也不行。”林远涛瞅着小秦的眉毛皱起来,叹一口气道:“你自己说,你就这么要把人孩子领出去,人家大人能放心不?” 小秦自然心里明镜似的,这自然是不放心的,要不他也不让林远涛去替他说了:“那咋办?其实这平州府都走了多少回了,路上一概都是熟的,再说,现在又有船,比陆路还好走呢,也就是几天就到了,有啥可担心的?” 于他们这些走南闯北惯了的人来说,这自然是没啥。可是,就在往前数个五六年,李家村的人连进过县城的都是有数的。就是现在,除了以前来下洼子服劳役修港口,以后再来过下洼子的人,十根手指头就能掰清楚。 村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对于村子外面的世界,是心怀畏惧的。 “你自己说呢?”林远涛只反问一句,小秦就不知声了。 “这人啊,啥时候都是独木不成林,啥事就不能指望着一个人、一家一户就能干成。”林远涛没有接着小秦出门的话题继续下去,“这几年,眼瞅着咱们家边上养蚕的越来越多了。山里头,有现成柞树林子的,林子修理好了就能养柞蚕,就是杨家庄那样边上没啥山的,也上咱们家去买桑树苗子,回去就栽家边上,跟着咱一起养桑蚕。现在是树还小,养的蚕有限,等越往后,桑树长成了,养的蚕就越多。以后,咱们这地界上产的蚕茧、蚕丝肯定是越来越多的。” “那是,眼见着来钱的事,谁看见不跟着干?”小秦赞同道。 “所以说啊,等着蚕丝越来越多,这就不是咱们一家一户的事了。难道一个县城里,就咱们家人是有见识的?野地里的野菜一文不值,村里的小子们□□送到县城去卖,一篮子就值十几文,等到了小食摊子上,这一篮子野菜就能做出几十碟子的凉拌,这又是多少钱?这是半大孩子就能看出来的事情。那些人家,每年缫了丝送到咱家能分多少钱,城里的绸缎庄里一尺绸多少钱,心里还能不清楚?就是没亲自见过,也能听见人说过啊。”林远涛手指在桌上略敲了两下,对着小秦解说道,“不定多少人比咱们心还急呢。” “着啊!”小秦一拍掌,“我原还想着,咱家要想学那织绸的本事,又是那样大的织机,又要找好师傅,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功夫、多少钱财呢。因此这两年我也就没提这个事,可是心里还老是想着、放不下呢。哥,难道你看出谁也有这个想法了?” “是有几个。”林远涛没有否认,又道:“你也不用光把眼睛就盯在织绸上。从蚕丝到穿上身,这有织的,有染的,有裁剪缝制的,还得好绣功,这才是一件能上身的体面衣裳。这哪一步都值得仔细琢磨,看看能干啥。还有,这蚕丝也不只能织绸。那蚕丝被、蚕丝毯,略有家财的人家也是愿意用的。“ “我就是钻了牛角尖了!”小秦兴奋道:“我在南边就见过,那好绣工用的绣线都是蚕丝的。咱们就是花钱雇人染色,也是做得的。总比卖生丝划算。” “正是这样。我想着,咱们就这么三俩个人,想头总是有限的。若是多几个人到平州府那样繁华的地界看看,说不准就会想出更好的主意呢?” “那感情好。”小秦眼珠子转了转,“要是咱们村里李远大哥他们也跟着去看看,自然也就能把虎头、毛头他俩带上。哥,你有话咋不直说,还拐弯抹角的。” 两人说到这里,一时兴起,免不了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起县城里找谁,杨家庄问哪个,“咱们村里,还是回去跟瓦片哥商量商量”,小秦如是说到。 林远涛起身摇摇头,自去房里休息:“我这边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你只管去张罗,啥时候你觉得行了,只管去就是。过几天我这就忙完了,下洼子这边有伙计们盯着,我就回去陪你瓦片哥和夏生。” 小秦得了林远涛的话,哪里还能呆得住。好容易耐着性子,陪着林远涛又忙了两天,急急忙忙就回去了。过了七八天,林远涛手里的事情忙完了,把下洼子的事情给手下的伙计们安排好,也回去了。 不说林远涛回家,周瓦与小夏生是如何惊喜,林远涛又是如何一头钻进厨房里,煎炒烹炸煮炖,给一家人做好吃的,让因为长时间不见与他有些生分的夏生又开始赖在他身上,虎头和毛头又是如何一有空就围在林远涛身边,想方设法的想让林远涛能替他们求情,好让他们能跟着往南边去开开眼界。就连院子里的二黑,也过上了有骨头啃的幸福生活。 一家人亲热两天,林远涛和小秦找了李远、李进兄弟俩,还有周围几个大村里德高望重的,一起商量往南边去的事。有些远见的人都知道,只要在南边能找到一个他们能干的行当,不管是对平常的村民,还是有些家资、心眼活动的人,都是有好处的。就连县城里因这几年生意越发好了而体型越发富态的钱掌柜,听到林远涛他们要去南边,看有啥有关蚕丝的行当这边也可以做的,也赶来凑了个热闹:“……别的不说,就是染得好颜色的蚕丝绣线,里头利钱就不少……要是咱们这能自己织绸,染上鲜艳颜色卖到北边去……”絮絮叨叨,说什么也要参一脚,“我还能帮你们打打下手,安排个住的地方啥的。” 而当林远涛通过县里的书办,将这事递到了县太爷的跟前,县太爷不仅大加赞赏,答应为这次往南边去的人都开具路引,还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在平州府治下任职的同年,请他在这事情上多照顾——盖因林远涛首倡在他治下养柞蚕、桑蚕,让他在朝廷顶顶重视的“劝服农桑”上有所作为,已经连续两年考评极好。就连每年收税,也能多收些银钱,少些折色。 若是能在蚕桑一事上做出更多成绩,哪怕自己高升指日可待。 如此忙乱□□日,参与养蚕的各村都通了气,各村的头面人物已经是聚了又聚,商量了又商量,这一日,众人都聚在林远涛家里,就要将去往南边的人选定下来。 “……咱们才养三四年的柞蚕,现在年年就能有这么些丝,这还是就用着山上的林子,也就是简单拾掇拾掇……要是以后林子好好养养,再多养些年头,只怕更得好。”作为主人家,也是这次要往南去挑头的人,林远涛就把现在几个村收丝的情况说了一说:“就现在,一般的人家,只要肯干,一年在生丝上也有几百个钱的进项……咱们要是多涨些本事,何必把大头都让人挣去?这回去的人,必要是各村能够做一份主的,遇上事也好有个决断。” 在座的都是周围村里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听了林远涛的话,哪里有不动容的?又都是借了林家的光才有这一份额外的进项,少不得又说些客气话:“……也是托了你们家的福,要不就我们这些大老粗,以前连个蚕的影都没见过,没那个见识,哪知道能挣这个钱……这两年可是家家都宽绰不少。” “哪能这么说,都是互相借力。要不是咱们大家伙都养,我一年就拿那么一担两担的生丝去,不说人家织坊能不能正眼搭理我,只怕一路的车脚钱都挣不回来……还是得咱们乡亲们心齐,我这手里的生丝多了,才好和人家织坊讲价钱,乡亲们就便也多挣两个。”虽然小秦岁数比在座的都小不少,可是刚养蚕的时候,小秦几乎是家家都去上门指点过,如今在众人面前说起话来也没有半分打怵。 “托福了就是托福了,到啥时候咱们都得承你们的情。咱这没有忘恩负义的人。”杨家庄是县城周边最大的村子,他们村子的学堂又收了李家村等几个村子的孩子去念书,杨里正在十里八村极有名望,远不是李远这样小村的里正可比的。 杨里正把手里的烟袋在桌子上敲了敲:“俺们这是承了你们大情了。这些年风调雨顺的,丁口越来越多,可是村里的地就还是那么些地,要是没有别的出路,就怕村里闲人越来越多,不学好,带坏了风气,不然,俺们村里也不会花了大力气起了学堂。就这样,我这一时半刻的都不敢松懈,就怕哪眼没看住,让村里的小子们学会耍钱啥的,那就是没底的坑啊。但凡有人沾上,眼错不见就得带坏一村的风气。可是干看着也没用啊,一年就那么些活儿,个个大小伙子一身的力气都憋着,有力没处使。养蚕这事就是给他们另指了一条来钱的路子啊,这回往南去,哪怕学会一星半点儿呢,对俺们可是天大的恩情了!” 林远涛与小秦少不得连说杨里正“夸奖的过了,受不住”等语。一时终于把客套话都说过了,众人才一一把人选定下。所选之人,无不是稳妥、有定性的——听说南边繁华,谁也不想自己子弟出去就被乱花迷了眼,学不学得来本事再说,一切稳妥为上。 只是有一样,林远涛原说要在家陪着、照顾周瓦,跟周瓦商量时,周瓦却不肯:“……这么大的事只让小秦去如何能行?小秦办事可靠咱们自家知道,这回毕竟带着这么些头一回出门的人,他那年岁就压服不了人!更别说县太爷还写了书信给你带着!这回李进跟你去,我跟香草哥商量好了,回头你们出门香草哥就带着栓子过来陪我住,家里还有雇的这些干活的人,一天到晚进进出出的,啥时候都断不了人……你只管放心,我在家啥事都不能有!” 120 消息 有时不得不承认,平民百姓想要做些事,总是千难万难,譬如说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办法学一门全然不熟的手艺,即使你已经做好了要花钱的准备。 然而同样的事情,换了个官员来做,却是顺利的多。即使他只是个品级不高的县令,甚至没有亲自出马,只是门下的一个师爷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去拜访了当地任职的同年。 当初南去的人,已经陆续有回来的,还带了林远涛、小秦等人的信。到底是在外面受了林远涛等人的照料,但凡回来的人,都会给周瓦送些南边带回来的东西,表示一下感谢,自然,也带回来了南边的消息。 每当这时候,林家的院子里都会很热闹,本村的,外村的,在林家干活的,家里有人在外头的,心里好奇只为听个新鲜的…… “每天的烧水的柴火都费了不少。”每天等人散了,李进家的都跟周瓦念叨一回。不管谁来,总要招待一盏水的,“亏得你家院子里就有井,要不然光是担水就累死了。” 对于大部分没有出过县城的人来说,去那么远的南方,简直比说书的故事还好听,为此,好多人甚至连着几天跟着刚回来的人,在不同的地方把相同的事情听了一遍又一遍。 最先回来的,是会点儿木匠手艺的老实人,当时带着他们过去,就是为了看能不能学学造织机的技术。托县令同年的福,林远涛他们很快就拿到了织机的图纸,不过图纸略简单,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着图就能造出织机的,为了保险起见,最后还是花银子买了几台当地木匠做好的织机。几个人就在租住的院子里拆了装,装了拆的,然后就按耐不住想要回来,亲自试着做。 买织机的银钱是林远涛花的,回来的船只也是林远涛订的,因此,那几台织机回来后就直接被送回到林远涛家里,想要学做的人,只能到林家来学。为此,周瓦不得不大着肚子,安排人在院子里给他们腾出个宽敞地方,搭上棚子,好放那些人的工具和木料。 好在这些人会自己解决吃饭的问题,不管是和林家的雇工搭伙还是回去自己家里吃,都不用周瓦操心。 “俺们在那也帮不上别的忙,吃住就不说了,出个门抬手动脚的就要花钱。”说话的人皱起眉头,显然想起了在南边花钱如流水的日子,真是让人心惊肉跳的。本来想着为了学门手艺,就算是花钱也是值得。只是真的到了要花钱的时候,往出掏钱真是不容易:“再者说了,那边人说话俺们都听不咋明白,还不如回家来,俺们几个一块儿琢磨,反正有现成的东西在这呢。在咱们家边上,使唤的家伙事也顺手,木料啥的也都是现成的,用不着再额外花钱。” 同去的人都不免心有戚戚然的点头赞同,就连旁边听热闹的,联想起自己去别的村集上、去县城甚至更远些去下洼子的经历,也都是一副理解的样子。这年头,除非必须,否则一般人真的很少出远门。像他们这样常年生活在村里的人,连花钱的时候都不多——家里吃的用的,大部分都能自给自足。手里一旦有了些钱,都是要捏的紧紧的,轻易不会拿出来花。 在远离家乡的陌生地方生活,周围的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每天不停的花钱,老实说,每一样都超出几个老实人承受能力。 “俺们当家的在信里头说,当时选人选的太老实了。”周瓦现在也略识些字,林远涛记挂着家里,是最想回来的,可是当时一起去的,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老实人,让他们干些卖力气的活还行,其他的真是很难指望得上。 “那时候不是怕去的人不老实,在南边被迷花了眼,染上啥不好的吗?”李进家的手里头忙着针线活儿,李进被林远涛留在南边搭把手,这次也没有回来,“那几个小的呢?咋还不回来?他们在那边也帮不上忙。” “小秦带着呢,当家的说,这几个小的可比大人都强,出去说话啊干啥的都不打怵。”周瓦挑着信里头好的地方跟李进家的说,林远涛信里说反正都出去了,索性多走走开开眼界,就算他没有太多空闲可以带孩子,小秦也是见多识广的,而且李进这个当人爹爹当人叔叔的还在,家里头也不至于太担心,过了这一次,小孩子下回出门还不知道得啥时候呢。 “可别出去一趟心就野了。”虽然有李进在孩子身边,当阿姆的还是免不了担心。 “不能,都是知道轻重的好孩子,要是不省心,当家的也不能留他们。”周瓦把信叠好放回装信的匣子里,扶着腰起来活动活动。 “现在想想,怪道你俩就能成两口子,明明一开始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李进家的不由得感叹,“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咋了?”周瓦奇道。他和林远涛孩子都会跑了,咋又说起这事来。 “俺们当家的带着孩子一出门,我这天天的觉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倒是你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事都没有。”李进家的感叹道。 其实不只是他一个人,其余家里有人跟着出门的,一有空都愿意上林家找周瓦坐着说话,好像看着周瓦心里就有底了似的。 “我这不是都习惯了?”周瓦对于林远涛出远门这件事很淡定,“他就是不去南边,也得去下洼子,就是闲不住的人。反正,在家不在家的,家里地里的事也不指望他。” 春去夏至,院子里的织机也仿出了几台,就连老成如杨里正,也少不得在农事之余跑几趟林家。实在是心焦,竟顾不得当家人不在了。当时去的那些人里,唯一能与县衙里通上话的,只有一个林远涛,他又是个顾家的。现在那些人在南方久久不归,书信不易,唯有县衙里还不时的有消息,只说都好,并无再细的消息传出。倒是有人见了县里的人往林家传消息。 好在,周瓦临产之前,小秦、李进等人终于回来了。 且不说各人与家人捎回来南方的新奇玩意儿,家人长久未见,种种喜悦,各家团圆如何喜庆。 唯有小秦十分歉疚:“县里的师爷跟着奔走,带着大人的书信,实在是帮了不少忙。只是因为这样,林哥行动上也不比自己出门自在,现在实在是脱不开身,不放心家里,只打发我先回来照看。” “这又有啥?他又不是在外头不干正事!”周瓦倒是不在意:“就是在家,我生孩子他也使不上劲儿,也只得白看着。外头的事还顺利?你们在外头身体可好?” 有些事情是不方便在捎带的书信里面写的,前面回来的人对于真正要办的事情也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顺利,我们也都是出惯门的,就是跟去的人,大人连孩子,也都是能吃苦耐劳的,只要安排的小心些,啥事也没有。”小秦道。 “只是原本我们把事情想得简单了,真正办起来,弯弯绕绕的,有些缠手。”没旁人在的时候,小秦与周瓦细说:“那李师爷带着大人的书信,找了大人的同年,那位大人,倒是实在帮忙,又辗转托人,托到了官办的织场。上面的关节打通了,上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下面管事的也要打点好才行,县官不如现管。” “这话是,该花的钱总得花。”周瓦也知道,每年他们家都和县里的书吏等来往,关系好了,他家在县里办些事,方便的很。 “可不是,可咱们也不能花冤枉钱,管事的那么多,总得先打听好了,该打点哪个,各人什么喜好。说起来,功夫倒是大部分花在这里了。”官办的织场里关系层层叠叠,不打听明白了再下手,不说要多花多少冤枉钱,只怕背后还会让人耻笑。 这些事,村屯里跟去的人是帮不上忙的,好在李师爷是老于世故的,帮着出了不少主意。 收获也是可喜的,小秦这次回来,就带了各式料子的织造方子,“这些瓦片哥先收着,咱们等收了秋茧,缫出丝来,先安排人从素绸开始练手,等养成几个熟手,再学别的花样子,也省的糟践东西。” 周瓦略翻了翻,却是看不懂的,只得问小秦:“就算有方子,也得有会这手艺的人指点才好。” “林哥就是为了这事才留下没回的。”小秦道,忍不住看看周围没人,才凑近了压低声音与周瓦道:“瓦片哥,这话我也只跟你说,这当官的办事比咱们……,唉,原本我们的主意,是要花钱雇个熟手回来教教就好了,等咱们的人学会了,随他去就罢了。不过,李师爷说是不稳当,后来,他出去帮着打听了落魄的织户,看有哪家犯事的,想要疏通了关节,就把那人流到咱们这边来呢。” 犯了事判了流刑过来的人,可不就稳稳的捏在手里了?只是这事实在不适合让更多的人知道,林远涛连小秦都打发回来了。 121 回来 常言道“物离乡贵, 人离乡贱”。这话对于不得不背井离乡的人来说,最是别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林远涛出来时还是春日, 回去时已经入秋了。南方潮热的天气都开始清爽起来,早晚也见凉了。这些时日, 他本人还好些,毕竟走南闯北,什么日子都过得。只可怜李师爷,又有些年纪,又是北人受不得热,偏又要上下奔走,实在辛苦。倒是幸亏林远涛性子通达, 又愿意花钱钞照顾他, 方才好些。在南边的这些日子里,李师爷倒是与林远涛成了好友。 如今天气凉爽,每日晚间林远涛都要陪着李师爷小酌几杯暖暖身子。也唯有这时,才能抚慰李师爷长久以来的辛苦。 他们赶路算不得十分辛苦, 林远涛及李师爷等人, 自是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后面还有几辆大车,装的是南边各地的特产,这些东西,自是有孝敬县令大人的,林远涛也示意李师爷里面也有他的厚厚一份。南货北运, 不要本钱,回去转手就是一笔收入,且林远涛已经安排有人护卫,不要李师爷操一点心。这就更让李师爷倍觉贴心。 其实李师爷本来是不好意思就这样生受的,还推拒了几回,只是林远涛定是要替李家村等几个村子的乡亲谢过李师爷这些日子的奔走辛苦,后来实在是劝得很了,李师爷才不得不收下——他的东主只是县令,入仕时间不长,以至于他这个心腹师爷也还没来得及怎么受用过。 如此一来,李师爷与林远涛更是和蔼亲切,两杯暖酒下肚,基本上就知无不言了。 他们行程放缓,为的是一路跟着南边来的几户流犯——皆是由衙役押送。这些正是李师爷活动了许久的成果,有织绸手艺的犯人。这些人家,有些是犯人独自上路,有些犯人却是家里的顶梁柱,家人离不得,只好一路跟来的。这些人,当然只能是一路步行的,是以速度不快。 “不让他们吃些苦头,耗些家财,只怕到时是不好使唤的。”李师爷小酌一口杯中烫烫的烧酒,只觉得一天的疲惫都减了好些,因而有心指点林远涛,传授机宜:“你们也不要太过心软,南边虽是繁华,可是民风却是不及咱们那里淳朴。这些刁民,奸猾得很。你们虽是要跟他们学手艺,却也不能像是普通学手艺那样把他们当师傅敬着——都是一流千里的犯人,到了咱们那里,自然是要听咱们的分派。你要是对他们好了,人心不足,却是不好摆布了。” 林远涛只是笑,他当然知道李师爷的意思,在自己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上,随便收拾几个流过来的犯人,实在是便宜。手艺虽然珍贵,可以传家,可是在这样的境地中,什么都是讲不得的。只是意思虽然明白,但林远涛只是抬手给李师爷满上,这话他是不能接的。 李师爷只好用手点点他:“你这个老林,吃亏就要吃亏在心软上。罢了,知道你下不了手,等到了县城,自然有人给他们吃上一顿杀威棒,再把人打发到偏远些的村里看守居住。这些杀坯,本也是不配在城里住的,也免得让父母大人看了心烦!” 林远涛忙道谢道:“多谢!我们村的里正最是妥当不过的了。” “果然妥当?”李师爷端着酒杯笑问。 “果然妥当,几辈子传下来的里正。”林远涛执起酒壶道。 “回头你只管让他来找我,我来叮嘱他几句。”李师爷自是知道这种几辈子的地头蛇的威力,说句不好听的,有时他们说句话,连只耗子都跑不出村的。只是他受了林远涛的情,自然是要把事情给他办圆满了,说不得要摆上师爷的面子,压一压其余的人。 林远涛果然更加高兴,替他满上,“有李师爷教导他几句,自然是更妥当了。” 李师爷捻须而笑。 林远涛自己是归心似箭的,出门时,周瓦的肚子见鼓,等他回去时,孩子满月都过了。这年月,通个信都是不易的,虽知道他们姆子平安,可是心里怎么能放得下?只恨不能背插双翼飞回去。 只是,李师爷还在奔忙,他如何回得去?万般想念也只能按下,只得塌下心来把事办成。 越是跟着李师爷办事,林远涛越是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供出自己家里或者自己村里的读书人。读书人的好处以前只是听说,如今真正办过一回事,亲眼听到见到,对人的冲击自然更大。 学而优则仕,这是一种地位上的完全的改变。与武官那种又不一样,读书人说起同榜同年都有两分香火钱,这就是县令身处北方,没有更多的背景,却只一个心腹师爷带着一封信件,就能辗转敲开千里之外好多官邸的门。 林远涛有时骑马走在路上的时候,远远看着被衙役押送的犯人及他们的家人,心里总是忍不住思量一番。 有一手织绸的手艺的人,在桑蚕业发达的地区,只要勤恳能干,总是能积攒下些钱财的。不说会有多大的富贵,多数人衣食无忧总是有的。甚至有些人家里没有能力置办织机,但只是租了一台或是去别人家的织场干活,工钱也是不错的。他也曾对织场了解过,主人家为了自己的生意也好,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好,对待这些织工,总不会太过吝啬。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他们想要雇人回乡好学手艺的打算几乎无法实施——这年头,别说是千里之外,就是百里之外也没什么人愿意去,即使你给很多钱。可是一旦钱给的多了,别人更会惊疑不定,只当你要把人拐了去卖到什么蛮荒之地。 再说了,在这些南人的眼中,千里之外的北方小城,几乎也跟蛮荒之地没什么不一样了。 只是,身处繁华之中,有些人就很难保持本心了。李师爷说的这些人不似自家那里民风淳朴,百姓多是老实本分,这并不是乱说。 他们带回的犯人,是真的犯了事的。只是因为李师爷活动的缘故,上官判的时候,不免就手重了些。更有些本来要发配到更南边的,改为发配到北边。 这些人,都是经过林远涛安排人仔细打听过的,并没有真正穷凶极恶的或者坏的冒泡的。真有那样的,他还怕带了回去带坏周围的人呢。 林远涛对其中一户更是印象深刻——家中爹爹阿姆都是老实干活的织绸人,手艺很不错,只有一子。为人父姆的,难免就对着独子多疼爱了些。因为辛勤肯干,家中积攒下些钱财,这对父姆就把独子送去读书进学,免得以后儿子还要和他们一样,只能每日辛苦劳作。 这孩子小时就在家门口私塾读书,等长大些,书也读得好,家中父姆自是高兴自家孩子有出息,咬牙花钱将孩子送到城外有名的书院。只是书院中读书的人不免复杂的些,有读书读得好的,一心想着功名,也有好些富贵人家的公子。这孩子年纪又小,心智不熟。而且林远涛说句公允话,即使是心智成熟的成人,面对富贵繁华还有引诱你的人,多也是免不了要陷进去的。 这孩子的父姆当日满心欢喜的将自己孩子送入书院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他会有被发配的一天呢?只有这一个孩子,父姆又如何能够不跟来? 不能只让孩子读书,还要带出来多见世面。世间种种手段,也总得让他们晓得一二,能有理智的判断才行啊。林远涛已然是在心中给村里的孩子安排了各种历练了。 122、第 122 章 且说林远涛这小半年来陪着李师爷在南方各地奔走, 眼见得李师爷拿着东主知县大人的帖子出入各个衙门,把这件几个村乡亲极盼望的事给办成了, 虽是费了不少钱钞,连自己第二个孩子出生也未能陪伴周瓦, 可是心里还是高兴的——若是没有来自官府方面的助力,只凭自家与众乡亲之力,不是说办不成,却难免要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 用那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在这样的太平年间难免有些隐患,且又有伤阴德。孑然一身之时自是不怕的,可现在有家有口的, 只要想起家里的大大小小, 林远涛不免就把这行善积德四个字记在心上了。这样一想,花费的这些钱财精力竟是不算什么了。 林远涛去了这个心结,每日里路上又可远远看着这些时日奔走的结果,只要想一想就压不住心里的高兴。 自家的家财虽比不得豪商大户, 可是在乡间生活也可以宽松舒适。在下洼子那样的港口又有固定的房产, 即使手里的生意都收了,只把铺子、库房租出去取租,每年收益也够与自家瓦片再养几个孩子,也能给孩儿们都治下家产。 林远涛自恃,若是自己安心在乡间做个富家翁,不用劳心劳力的,日子自然也过得。只是心里却是要憋屈——瓦片还可以忙些田地里的活计, 小秦也能守着柞蚕一摊子事情过得有滋有味,连自家夏生现在也能带着栓柱在村里呼啸来去,等再大上两岁就可以开始读书,也算是有个营生,唯有自己,恐怕只能守着守着锅台与新下生的二儿子了。 一边想着自家人口虽少却是各个能干,一边念着自己怕是越来越没用了,林远涛忍不住闲暇时不断写信好随着李师爷给县令大人的信件一起捎回去,反正县衙里的书吏差役个个跟他相熟,随便哪一个也可以给他送到家里去的。 李师爷这些日子被林远涛奉承的好,眼见又有财货入账,简直与他成了个忘年的知己。每日里几杯暖酒下肚,越发连作为知县大人心腹的矜持也没有了,嘴里只唤他“老弟”,又有不少推心置腹的话与他讲。 因林远涛与县衙里众人都相熟,李师爷不免把他当成半个官面上的人——且等林远涛年岁再大上一些,家中子侄略略沾些文气,他又有些家财,自然便可成为乡绅一流的人物了。 更别说像林远涛这样能干的人物,别说自己这样的师爷,就是县令大人治理治下,想要有所作为,也免不了要有所倚重的。 想到此处关节的李师爷不由心中一动,又起了替他东主分忧的心思。 当朝当代替君牧民的地方官员,上官考评时,一则重农桑税赋,二则重文章教化。他家东主,本身是科举出身,又有志向。唯有一条,并非是显宦大族的出身,仕途上就难免要艰难些。 若是这县令仕途艰难到底,消磨了志气,只想着攒些钱财,他这个师爷倒好当些。偏偏任内赶上下洼子开港,又有这下面的乡民竟不让人费半点心的自家在荒山上养了柞蚕了。 现下看来,只要一二年内不出个天灾人祸的,东主任内农桑税赋这条,都有可说道处,就是没甚硬关系,上官只怕凭良心至少也要给个中上等的考评。若是能把个北方小县,治理的家家户户可以养蚕织绸,东主的考评就要大大的增添光彩,称之为“循吏”也不为过。 唯一的短处,就在于治下乃是北方,又不是甚大县,难免文风不盛。 特别是当地民风又甚是彪悍,听闻乡间连哥儿都能手持棍棒,将个小贼打的落花流水的。更别说脾气更为暴躁的汉子了。 这人若是吃不饱穿不暖,你就是劝他向学说的天花乱坠,他也没甚精神去学。再者说,上官即使考教文章教化,难不成还真能乡间走访不成?多也是看这一县之中有多少蒙童,任内又考出多少读书人罢了。 李师爷思来想去,文章教化一条,也要从这些手有余财的人家入手才是。家里穷的精光的人家是再没心思去思量读书之事的。 因此,这些时日李师爷竟每日里跟林远涛说些耕读传家的话来。哪日里不把“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念上几遍都不算过了这一天。 李师爷听闻得林远涛育有两子,本是要极力劝他送子读书的,他还可以给介绍个相熟的教书先生,也算谢林远涛这些日子照管的好。于自己而言,既可以多得一份谢礼又能关照同乡,落下份人情,只要动动嘴的事,何乐而不为? 谁知这林远涛长子尚不满五岁,二子更在襁褓之中,真个叫李师爷惆怅不已,满腔热情都无处抛洒了,只好每日间多饮几杯消愁解闷。只是李师爷执念未消,半醉间尤记得说些他的东主县令大人早年读书科考,改换门庭的事。果然激励的林远涛答应长子开蒙时必找他荐一个可靠蒙师来,还要厚厚的送他份谢礼才罢。 且说林远涛一边应酬着李师爷,一边估算着家里田地应是大致收完,不知收成如何?自家瓦片从来看重田产收成,秋收时必然不肯只是旁观,必要操劳的。虽家里有雇工、佃农,可是又有孩子绊身,竟是不知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每到这时林远涛都不免有些恨周璋扶都扶不起,若是他能帮上忙,就是每年花些钱粮与他又能如何? 一时思念过家人,又想起要组织人来学织绸的手艺,有一件事却是不能不提前做些准备。 如今时已入秋,往后自然是一日冷过一日,这些预备要学织绸的人,确实要准备个暖和干净的房舍才好。 真要架起织机,织起绸来,这些都是些易燃的物件,是万万不能拢火盆,见着明火的。且火盆等物又有灰尘,不够洁净,恐污了绸子。依林远涛的想法,最好在他回去前,让小秦跟李远等人通个气,准备学手艺的几个村子,各村里能说上话的人聚在一起好好商量一下,这织绸的地方,究竟该安排在个什么地方。定了地方,还得商量是安排新起个房屋,还是腾出哪里的现成院子?对这些学手艺的人又该有个什么样的章程? 自家又是出人又是出力,还出了大头的钱钞,自然是不能白出。如今只看几个村里是怎么样的态度,自家才好定好下一步怎么走。 若是各村里的人将自家辛劳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互相之间有个谦让,一切自然好说,自己也做不出甚苛待别人的事情来,互敬互让和和气气的一起做一番事业岂不好?只是若有人想欺自家人口单薄,根基浅,就又是另一番章程了。 林远涛心里把这些杂事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暂且安心等着小秦给他回信,却又免不了的思念起小夏生与襁褓中的幼子来。自从夏生出生,自己还从没有离家这样久过,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就跟自己生疏了?幼子听得小秦来信说如今养的极是白胖,样貌上不如夏生与自己相似,倒是像自家瓦片多些,林远涛心里只怀疑是瓦片孕中自己陪伴少了的缘故。 虽是心里十万分的想念,林远涛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恐又招来李师爷的长篇大论——这李师爷又不甚贪,挺好打发,又好说话,只有酒后唠叨这一点让林远涛头疼不已。 一路上林远涛只好化思念为动力,吃的用的玩的买买买个不停,连装行李的大箱子都多添了几个。 *** 中秋过后就是北方秋收的时候。于乡民来讲,这时节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秋收更重要了。 小秦自林远涛出了远门,就在下洼子与村里两边忙。好在他骑马来回倒算方便。下洼子也有得力的伙计帮衬,村里也有虎头、毛头等几个半大小子们跑腿帮忙,倒是也支应得开。况且人人都知道林远涛为的甚事出门,自是人人盼着好消息的,林家若有事时,别说李家村的人,就是外村也有特意过来帮忙的。 周瓦自出了月子,家里村里的事就又担起来,让小秦就更松了口气。 如今到了秋收的时候,小秦自然又赶回村里来。只是这庄稼地里的事情,他却实在没有周瓦精通,只能与周瓦打个下手罢了。 因周瓦心里只把小秦当成个亲弟弟看待,也与林远涛商量过要与小秦置些田亩的,见小秦在村里这几年的功夫了,对于田地里的事依然没甚长进,少不得将他和夏生都带在身边,把自己知道的这些一一讲给他们,只盼着天长日久的,耳濡目染的,以后不会被人蒙骗了去。 家里如今的境况,自是不用人亲自下田劳作,有可靠的雇工与佃户代劳。只是若主家不懂行,岂不是要将一年的收成都寄到旁人的良心上?一年两年的,自然这些人把持得住,若是时间长了,田亩再多些,可又怎样呢? 周瓦是家里最重田地的,只要有田有地,哪怕自家外面的产业都没了,也能把日子过起来。哪怕以后小秦与孩子们都不靠种地为生,这庄稼地里的事情,也得教会了他们。